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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六章 抵达布山

    胥浦郡,乃是去岁析岭南郡之地,方才设立的新郡,是大汉最南面的边郡,亦是辖地最少的汉郡,占据着西随水的入海口,下辖独独一座濒海大城、军港和民用商港。

    胥浦城直面哀劳,是商贸繁荣的郡治所在,亦是囤驻重兵的边塞,重新整编过的参宿骑营今岁便轮驻在此。

    参宿,白虎七宿之一,主将兵干戈。

    现任的参骑校尉陈出身羽林,去岁朝廷整编七宿骑营,并以汉将逐步替代归化胡将,他便从羽林军候拔擢为骑营校尉,统御两万参骑将士。

    陈曾就学于遗孤内院的军事学院,入伍十余载,立下不小战功,然真正让皇帝刘彻对他印象深刻的,却是他在两年前,因忠于职守,毫不迟疑踹出的一脚。

    他当时虽不晓得自己踹的是贤王刘非的嫡长女,堂堂征臣翁主,然踹过之后,入宫向皇帝禀告并请罪时,表现出了勇于担当的魄力和对刘彻的疯狂个人崇拜,皆是刘彻最为看重的。

    现今大汉军力鼎盛,兵锋所指,举世皆伏,拔擢的将领除却要擅于兵法韬略,更要忠心无虞,非止是忠于国家,更要忠于帝皇。

    帝曰可诛,则执刀剑,尽诛之!

    十万,百万,千万,无论老幼妇孺,不问所犯何事,无有半分迟疑!

    正因如此,在陈接到皇帝密旨,率麾下参骑将士沿西随水北上,直逼滇国东南边陲后,无有拖沓,即日便领兵北上。

    一时间,非但滇人胆寒,哀劳君臣亦是惊惧万分。

    盖因参骑陈兵列阵之处,恰恰是大汉、滇国和哀劳三国的交界之处。

    哀劳国君边是调集重兵,预做防备,边是召见汉使,色厉内荏的质问汉军此举为何。

    常驻哀劳国都的汉使不过官居行人令,大行府的上官没发来相关公文,参骑校尉的所作所为更非他能出言置喙的,他如何能知晓朝廷打算?

    “大王无须多虑,我大汉一贯秉承睦邻友谊的邦交之策,素来看重与哀劳之邦谊,不会无故妄动兵戈,现今我汉军并未踏入哀劳国境半步。”

    汉使如是应付道。

    哀劳王虽是恼他敷衍,却也无可奈何,难不成为此与大汉撕破脸么?

    形势比人强,只能严阵以待,且行且看了。

    汉使倒是恍若无事,回到府邸后,仍是该吃吃,该喝喝,两国交兵尚不斩来使,况乎局势未定,给哀劳王十个胆子,他敢杀大汉使臣么?

    胥浦太守徐隅倒是接到了太尉府的公文,告知参宿骑营会有所动作,因事涉军务不便详述,一切照规矩来便是。

    所谓规矩,就是驻军所在地的官府,要为驻军提供相应的粮草补给,现今参骑虽是离营北上,却仍在胥浦郡的辖地内,官府自是要负责他们的补给运送,该给多少给多少。

    好在西随水下游已是货运畅通,且胥浦郡不缺船舶,官府雇佣部分商船,朔流而上,运送军需不是甚么难事,增加的公帑开销也不大。

    然参骑离营,无法再负责商道的日常巡视,横贯中南半岛,从胥浦城直抵仰光城的两千里商道,就要靠胥浦和仰光两郡的府兵巡视了,徐隅还得给仰光太守公孙发公文,告知此事,划分好两郡府兵各自负责的路段。

    岭南太守梅皋亦不轻省,赴滇迎亲的丹徒候嗣子已越过南方五岭,抵达了布山城,随行的除却千余骑兵,更有数百辆满载聘礼的车驾和诸多随从与奴役,加上随之返滇的滇国使团,人数近愈五千。

    布山城,乃岭南郡的边市所在,滇商和哀劳商人纷纷运来身毒货物,又购置汉货运走,使得布山城也愈发繁荣。

    然朝廷有严令,凡诸越之地的汉郡,在朝廷未有余力大举开发前,皆不得擅自徙民,对垦田务农亦有限制,建安、岭南和胥浦皆如是,当地军民所需的粮草,大部分要靠漕运从内郡输送。

    朝廷不差钱,宁可让各地官府多花些公帑,也绝不容许诸越之地再出现割据势力。

    直至今日,岭南郡仍是地广人稀,治下军民不过区区四十万,且大多聚居在郡治番禺及其周边,饶是布山城商贸繁荣,常住居民也不过万余,大半是官兵和商贾。

    现今突是多出五千之众,吃住都是麻烦,虽说只是暂住停驻,然梅皋从接获朝廷公文,到此时仅有一月光景,要命人安排好住所,还要征调大量粮草和肉食,征募船队将之从番禺运送至布山城,也是够他操心劳神的。

    当地官员忙得脚不沾地,停留在布山城的刘塍等人却是优哉游哉的游湖。

    九月的布山,十里荷塘已过了红花映日的盛季,却是下塘挖藕的最佳时节。

    竹筏之上,张笃用玉勺舀了冰镇过的藕羹,眯着双眼感受入口后的滑嫩清凉,偶尔发出享受的哼唧声。

    刘塍却是长身而立,瞧着碧叶接天的湖面,感叹道:“昔年两位族叔率军横扫南越,便曾在此地驻留,应也时常泛舟湖上吧?”

    广川王刘越和胶东王刘寄,凡有志军伍的刘氏子弟,无不敬仰崇拜,饶是现今刘越任军学祭酒,刘寄官居中尉,已不领兵治军,然其过往的赫赫功勋仍为世人所称颂。

    二人真正崛起之战,正是统率宣曲骑营,征伐南越,刘越运筹帷幄,刘寄身先士卒,横扫诸多南越势力。

    刘越运筹帷幄的“帷幄”所在,多半时日皆在这布山城中,十里莲塘侧畔。

    直至今日,其昔年落脚的宅邸,尚是好生保留着,亦是刘塍此时暂住之地。

    “那是自然,昔年阿父出任南越国相,我与阿母随任,离京时,舅父便是特意向阿母说道这十里荷塘的美景,让阿母若是得闲,可到此小住。”

    张笃笑着追忆往昔,却也不免遗憾道:“可惜此时莲花过季,荔枝亦是过季,唯有桂圆当季,却不知可合你口味,吃多了怕是不免上火。”

    刘塍微是扬眉,意有所指道:“能适逢其时已属万幸,桂圆虽不如荔枝多汁,却是更为甘甜,我胃口好得紧,亦不惧燥热火气。”

    同在竹筏上的张笃和苏武皆是心思通透之人,又岂会听不出他意有所指?

    苏武伸手捻起一枚桂圆,放在眼前打量,喃喃道:“若只是滇国,难与两位亲王昔年之功相较,唯有加上夜郎,方使吾等足以居功。”

    “不错!”

    刘塍颌首,显是深以为然。

    张笃眼睑开阖:“庄临已率部众返滇,不出半月,滇王必会另遣使者来迎吾等入滇。”

    刘塍不禁颦眉:“还须半月光景?”

    “参骑校尉早已陈兵于滇国东南边境,滇国君臣心怀戒惧,正自征调兵马,庄临返滇后势必要花些功夫的。”

    张笃的皇帝舅父赐下特殊符令,准他临时抽调暗卫“便宜行事”,甚至可刺杀滇国的王公大臣,且有参骑校尉奉了密旨,可为其臂助,自是老神在在,“嗣子勿急,须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苏武随之打趣道:“嗣子怕不是急着去见美娇娘,据说那小王女美冠西南之地,便连夜郎王都有意迎娶。”

    “……”

    刘塍无语,就夜郎王那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家伙,还觊觎年方及笄的滇国王女,无怪乎在位多年无有建树,却自视西南夷诸多君长之首,不容他人悖逆,昔年更是向大汉寻衅,下了战书,声称要让巴郡太守为其爱女抵命。

    直到蜀郡边军及府兵舟渡戢水,封锁封锁泸水中下游的千余里水道,攻占戢水和泸水之间的广袤山林,将臣附夜郎的笮人和邛人皆是诛绝,夜郎王才知汉军剽悍,却也仍只管中窥豹,无法尽知汉之强盛。

    夜郎王之所以如此耳目闭塞,除却汉廷边禁严苛,彻底断绝巴蜀百姓和商贾与夜郎人往来,更迫使夜郎南面的滇国和哀劳将之孤立,使得夜郎成为无法对外交往和正常通商的闭锁之地,其国其民愈发贫弱。

    面对如此困局,夜郎王不思交好滇国和哀劳,却仍想着老牛吃嫩草,迎娶年岁尚幼的滇王幺女,岂非是**熏心?

    或许在他看来,堂堂夜郎王有意迎娶滇国王女,无疑是给刚即位的滇王庄淼天大的脸面,能助其坐稳王位,却未推己及人,站在滇王的角度想想,身为人父者,谁愿将自家幼女送去给年过花甲的糟老头糟蹋?

    刘塍得天子赐婚,要赴滇迎亲,与那小王女虽未谋面,更谈不上甚么情情爱爱,然终归是他未来的婆娘,岂容他人觊觎?

    念及至此,他就愈发想要弄死夜郎王,顺带诛绝夜郎王族了。

    至于夜郎国的属民,依太子殿下的意思,还是少造杀戮为好,倒非太子有甚么妇人之仁,实是大汉仍是奴隶紧俏,太子詹事府名下又产业众多,难以从市面上购置到足够的廉价奴隶。

    公府每每发卖奴隶亦是公平公正公开的,堂堂帝国储君,也不好仗势压人,吃相难看。

    若征伐夜郎时,无须大规模出动汉军,主其事的刘塍等人无疑能弄到不少无须交由公府发卖的战俘……

    苏武之所以随行,亦因曾任太子中庶子,虽已挂上大行府行人的官衔,实则还不是要为太子殿下办事的么?

    强国的对外战争,往往是一本万利的大买卖,不知多少人眼巴巴的等着吃肉喝汤,太子殿下又岂会例外?

    刘塍对此心知肚明,自不愿教太子殿下盘算落空,想做从龙之臣,光靠忠君任事是不成的,储君潜龙在渊时,就该展现出自身的价值了。

    况且,皇帝陛下对此亦是抱持默许的态度,显是乐见太子扶持些得力人手,以为日后臂助。

第七百二十七章 电力发展

    宫邸学舍,预学馆。

    格物实验室内,忙里偷闲的清河王刘乘正亲自指导学子们进行实验,能让帝国科学院的院监抽空授课,只因听课的学子中有太子刘沐。

    待得明岁,刘沐虽才虚年十四,却也将提早结束宫邸学舍的课业,与刘典和霍去病等比他年长一岁的学子一道,升入各大学府就学。

    这意味着,清河王刘乘不会再兼任宫邸学舍的夫子了,或许遇着兴致不错时,会偶尔前来讲席,向师生们宣讲些前沿的格物和化学进展,却不可能再如现今般亲自授课。

    本就是帝国储君的特殊待遇,与太子同届的学子只是恰逢其时的沾了光,没甚么公不公平的说法。

    “三相交流发电的原理,你等皆已知晓了,今日为师便通过实验,让你等更直观的认识到交流电引发的极性转化。”

    交流发电机的基础结构并不复杂,实际在后世的电学发展中,交流电的出现比直流电不过晚了数年,刘彻撰写出的相关科学典籍,使得大汉的格物博士们早就对交流电进行钻研,要造出三相交流发电机并不难。

    只见木架上悬挂着一根细长的磁铁,数尺外放置着一个空心铜球,铜球以导线连接到三相交流发电机。

    有趣的是,三相交流发电机的转子是直接由直流电机驱动的。

    学子们对直流电机亦不陌生,也习惯性的称之为电动小马达,盖因随着蓄电池小型化,直流电机也逐步实现小型化,这些王侯子弟的车模船模也纷纷从发条传动,改造成电机传动。

    改造所需的相关配件,皆是宫邸学舍无偿提供的,想要改造却得学子们亲自动手,当然也少不了夫子们从旁指导。

    这就是教育资源的重要性了,相较与各郡县的官学,莫说宫邸学舍,就是长安城内的寻常官学,所能获取的教育资源都是高出好几个档次。

    长安学子们,起点就比外地学子要高的多,亦因如此,多少勋贵和富贾宁可花费重金在北阙闾里置办宅舍,宁可与庶民比邻而居,也要入籍长安。

    可怜天下父母心!

    在尤为重视子女教育的华夏,学区房的概念,早早就在大汉出现了。

    还是那句老话,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没甚么公不公平的说法,若对现实不满,就好好努力奋斗,自身做不得官二代富二代,那就争取做官二代富二代的爸爸,只会怨天尤人是于事无补的。

    言归正传,但见刘乘合上电动马达的开关,三相交流发电机的转子随即飞速旋转起来,将产生的交变电流输送到空心铜球上。

    叮当~~叮当~~叮当……

    悬挂在木架上的磁铁,其两端来回敲击到铜球上,发出有节奏的脆响。

    吸附和排斥不断重复,可见铜球因交变电流产生了磁力的极性变化。

    现今的大汉,可没甚么示波器之类的高端实验设备,能让学子们最直观的体验到交变电流的电压变化,也就只能靠类似实验了。

    “夫子,依着书里的说法,直流供电远比交流供电的损耗高,现今既已能造出交流发电机,又为何不尽速普及呢?”

    霍去病颇是聪慧,懂得举一反三,突是出言问道。

    刘乘断掉电路开关,笑言道:“你虽敏而好问,看书时却没看仔细,谁说直流供电必定比交流供电的损耗高,恰恰相反,在同等条件下,直流供电的损耗反而要低得多。”

    学子们皆是愣怔,觉得刘乘所言与旁的格物先生授课时讲的有矛盾。

    刘乘瞧见他们满脸疑惑,却唯有太子刘沐若有所思,便对刘沐道:“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刘沐挠了挠头,相较于众位同窗,他最大的优势无疑是有个“全知全能”的皇帝老爹,每每闲暇时,都会为他开小灶,更没少带他捣鼓些新奇玩意。

    对交流电,他并不陌生,试制三相交流发电机时,他都有帮着父皇和皇叔打下手的。

    刘沐迟疑道:“夫子的意思,莫不是指交流电在输送过程中,不但会如直流电般,因导线电阻产生损耗,更会产生所谓的电感,造成更大的损耗?”

    刘乘不禁颌首,颇为赞许道:“不错,正是电感,宫邸学舍的格物课业仅涉皮毛,又缺乏实务践行,所谓的电感,要到帝国科学院才会深入教授,若你等有志在此,为师自是乐意见得你等入科学院就读。”

    刘乘此时也有“私心”,就是想从宫邸学舍招生。

    如今的各大学府都会从完成预学课业的学子中招生,最受世家贵胄们青睐的,无疑是政经官学和黄埔军学,挤破头都想进啊。

    太学作为大汉最高学府,已并举两院,是为科学院和汉学院,两院亦会招收学子,除却吸纳各大学府的毕业生进行所谓的“深造”,饶是刚完成预学课业的少年,若其学业优异且天资过人,也可破格招收。

    在科学理论和思维上,宫邸学舍的学子们无疑能将绝大多数同龄人甩出数条街去,九年课业,九年积累,就是九年差距,耗费无数师资导致的巨大差距。

    作为帝国科学院院监,刘乘自是求才若渴的,譬如刘沐,若非他是要承继帝业的储君,刘乘必会想方设法将他“忽悠”到科学院就读,莫说是作为学子,就是给个助教,待其累积了足够的实务经验,拔个博士亦无不可。

    这年月,帝国科学院不缺钱,亦不缺理工著作,缺的是懂得如何理解及钻研科学理论的人才!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宫邸学舍的绝大多数学子,对进入科学院就读兴致缺缺,入仕为官,入伍为将,仍是这些王侯子弟的首选。

    没办法,华夏自古皆如此,最聪明的大脑,往往都在行政和军队体系中,甚么匠师和富商,在权势面前,都要低头。

    这是利弊参半的,皇帝刘彻也无意扭转社会风气,若如后世美帝般以商领政,也未必是甚么好事,全民反智就更糟糕了。

    刘乘见的众学子没甚么反应,倒也没太失望,继续道:“因交流的电压不断变化,故输电过程中非但会对感应变压器相间感应,也能对地感应,产生电感。

    书中所谓的交流供电损耗比直流供电损耗小,是在高压输电的前提下,大幅降低因导线电阻产生的损耗,然在同等电压下,直流供电的损耗反是较小。

    在大汉现有工艺下,虽可勉强制造高压供电所需的电缆,然为减少高压交流电的对地感应,或因电弧发电造成人命伤亡,势必要将现有的电线竿大幅加高,且要制造诸多的变压输电箱,耗赀极大。”

    众学子皆是恍若大悟,现今大汉不是无法实现交流供电,实乃成本远高于收益。

    太子刘沐感叹道:“然直流供电距离有限,却不知何时才能如书中所述,电输千里,入得千家万户。”

    “饶是任重道远,然终归仍是要朝向交流高压供电发展的。”

    刘乘目光坚定,复又道:“正如陛下常言,想要普及新科技,最好的途径乃是增加需求,如今要务,实是要发掘出电能的用途,譬如这电动机,若是能造得更大,成本更低,使之能与现有的水力和蒸汽驱动相媲美,则百工百业对电力势必有更大需求,在缺水少煤之地,更是独具优势。”

    刘沐颌首认同道:“不错,若是如此,商家们必是舍得花钱购电,朝廷不虞入不敷出,也就能投入重金,铺设更多的电网,制造出更多的供电设备。”

    众学子虽是插不上话,却皆是倾耳聆听,目光熠熠生辉。

    经过多年科学教育,他们的眼界远比自家的祖辈父辈要开阔,尤是在工业格局的展望上,更为长远。

    从清河王与太子的对谈中,显见发展电力乃大势所趋,对有权有钱有关系的王侯权贵更是大好机遇。

    过往无数经验证明,抱紧天家的大粗腿,必是不会错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些听到“内部消息”的小家伙们,回府后自是会告知自家长辈,让他们多多关注朝廷的相应举措,莫要错失良机。

    旁的且不论,光说铺设电网,朝廷未来必将投入重金,瞧瞧筑路、治河和修筑铁道,国库每每调拨的公帑皆是动辄数百万金,但凡能沾上边,甚至承接部分相关业务的商家,皆是赚得钵满盆满。

    饶是王侯权贵家,也不会嫌钱多的,若没经营些族业,光靠朝廷秩俸,焉能养活一大家子人?

    老老实实挣钱,不官商勾结,不以权谋私,不仗势欺人,不以次充好,皇帝陛下和御史府也是默许的,水至清则无鱼嘛。

    若是要钱不要命,非弄些违法乱纪的勾当,皇帝自也不会心慈手软,在历朝历代,抄家宰肥羊皆是国库的一大进项。

    现今大汉吏治森严,朝廷又因大搞基建耗赀甚巨,还是莫要心怀侥幸为好。

第七百二十八章 归化名额

    第七百二十八章归化名额

    (最近频繁出差,更新不定时,随写随更,大家可不急着追文,完本再看亦可,但凡有更新,绝对保证质量,抱歉!)

    阴山横贯东西,峰峦叠起的山脉绵延两千余里,山北是水草茂盛的大草原。

    大草原再往北,便是一望无垠的砾石荒漠,匈奴称之为大戈壁,汉人却习惯称为大漠,并将大漠的南北分别称为漠南与漠北。

    北方大漠不同与寻常沙漠,地表大多非黄沙覆盖,而是裸岩砾石。

    烈日当空,大漠荒凉孤寂,唯见得一缕若隐若现的孤烟,无风而起,徐徐袅袅,直入云霄。

    就在此时,天地间响起阵阵马蹄踏地声,肉眼可见的滚滚热浪中,两道轻骑飞驰而来,在高耸的残丘下,寻了出阴凉,下马小觑。

    “阿爸,我何时才能得册汉籍啊。”

    骑手身着汉民服饰,嘴里说的却是带着乌桓独特腔调的东胡语,问话的年岁较小,原名辗迟乌仫,新近却改了汉姓汉名,是为展逐。

    非止是他,乌桓辗迟部的族人都已以“展”为姓,期盼着能早早归化入汉。

    至汉廷不但将乌桓最精锐的四万骑射“归化入汉”,且将其亲眷逐批迁入汉境,册入汉籍,导致乌桓人口骤降十余万,现如今,乌桓全族已不足四十万,其中更不乏老弱妇孺。

    昔年的乌桓,困守乌桓山脉近百年,仍能迅速整备出二十万骑射,今时今日,为汉人在漠南牧羊采矿,生活虽日渐富足,却不得在漠南牧马,又被不断掏空精锐,战争潜力却日渐枯竭了。

    乌桓人再愚昧,也不会瞧不出汉廷的盘算,况且这是明晃晃的阳谋。

    乌桓各部大人早年封了汉室侯爵,本以为天高皇帝远,不过是个名头罢了,孰料随着大汉愈发强盛,汉军大展凶威,动不动就诛绝不臣夷狄,使得现今塞北外夷就唯独剩下乌桓。

    现如今的乌桓诸侯,享有的权利地位不如汉候,所率部众又不断被汉廷削弱,不禁悔不当初,早特么不想继续待在乌桓山脉了,过往什么故土难离,不过都是想割据塞北,与汉廷讨价还价的借口,现今没有半点筹码,还不如早点举家迁往大汉帝都来得实在。

    没瞧见赤勃部的巴鲁和薄奚部的忽都么?

    前些年,两人还想为所谓的“乌桓王”争得你死我活,现今早已抛下诸多部众,拖家带口的跑汉都长安享福去了。

    旁的乌桓诸侯,多是封的关内候,而非巴鲁和忽都的列候,就因赤勃部和薄奚部是乌桓最强大的两个部族,归化入汉的精锐部众最多,两人自然受到最好的优待。

    两人举家迁京,赤勃部和薄奚部未有资格归化入汉的部众等同被遗弃,两大部族彻底崩了。

    没有部族,就没有归属,是所谓的流浪牧民,自然也没有任何地位可言,虽比奴隶多了自由,但和后世吃饱没事者追求所谓的自由不同,人是群体性动物,一旦彻底脱离群体,虽少了束缚,但失落和彷徨却是不可避免的。

    好在汉廷在漠南探勘出大银矿,并在乌桓山脉的东南山口修筑了塞城,就近驻军,且供大量汉人监工居住生活,调来大量外族奴隶,又从朝鲜征募大批精壮前来采矿。

    赤勃候和薄奚候也不算绝情绝义,还是特意向皇帝陛下请旨,让他们被遗弃的部众能聚居到塞城周围,得到些许托庇。

    余下的事,就要看个人的努力和造化了,若能立下功劳,得以归化入汉,就能如过往的乌桓精锐般,拖家带口的册入汉籍,迁入汉境定居。

    正因如此,乌桓山脉东南山口的那座塞城,被乌桓族人视为冀望入汉之地,常年负责乌桓事务的大行丞宋远,特意请准皇帝陛下,将此塞命名为“北冀”。

    大汉连年裁撤边军,将愈来愈多的军费投入到水师和精锐骑营,故而不打算在北冀塞囤驻太多边军,只是逐年轮驻近万军士,且多是服兵役的新员,已服过一年府役,再调来服这一年边役,两年兵役期满,若是仍没能晋升低阶将官,就退伍还乡了。

    兵员素质不错,军械精良,屯粮充裕,操练亦不曾懈怠,但要论起实战经验和真正的战斗力……

    吓吓朝鲜劳工和乌桓牧民还行,仗着城高池深也能至少能顶着十万大军强攻,坚守到大汉骑军挥师来援,但真要出城野战,连太尉府的将帅们都不报任何期望。

    故而,驻守北冀塞的汉军步卒,寻常时候是不准大举离开塞城的,只会派少数斥候轻骑巡视周边军情,免遭大股敌军突袭。

    匈奴虽已多年不敢南下牧马,但防备却不能懈怠,更远的大漠地带,当地驻军就会招募乌桓部分精壮,让他们帮着巡视。

    倒不是将自身安危交托于这些乌桓雇佣兵,仅是聊胜于无,反正花不了多少赀财,有的是想为汉廷立功的乌桓人,抢着去做。

    没发现匈奴敌情最好,若是真能有所发现,让北冀塞的驻军多出些时日早做防备,有充裕时间驱散或安置好附近的朝鲜劳工和乌桓居民,无疑能减少许多损失,无疑是很划算的。

    汉廷在北方塞外的漠南草原,划定了广袤的放牧区,凡在牧区内纵马执兵的外族,皆杀无赦!

    乌桓雇佣兵亦不例外,是绝对不能踏入牧区的,只能从北冀塞的西北面,进入大漠巡视。

    辗迟部,赤勃部和薄奚部彻底崩解后,乌桓现今最大的部族,亦是最识时务的部族,部族大人辗迟候从没奢望做什么乌桓王,又不似巴鲁和忽都般心狠,不忍抛下部众,故而主动揽下了为汉军巡视大漠的差事。

    辗迟部的族人,都已改姓“展”,凡能归化入汉者,辗迟候都不阻拦,任他们举家迁入汉境,包括他自己的儿女们。

    他老了,不奢望在百年之前,见得所有部众都得以归化入汉,只是尽其所能的关照好阿爸交托到他手中的族人,唯求心安。

    亦因如此,辗迟候是现今乌桓族人们最为敬重的老首领,大汉皇帝陛下闻之此等情形,则是保持着不褒奖也不贬斥的态度,于个人而言,刘彻还是挺敬佩这种无私精神的,但于国而言,汉廷自不乐见乌桓出现什么精神领袖。

    若非现今乌桓已废,再闹不出什么乱子,刘彻是绝不吝于命人灭了辗迟候的。

    前头提到的展逐,也就是辗迟乌仫,其父辗迟楼丘正是辗迟候的庶出孙子,已改名展丘。

    展丘的生父,为辗迟候的庶子,得封汉爵十三等,是为公乘,距离高爵十万八千里,所能荫蔽者,仅限嫡子嫡孙和庶子,意即得赐汉籍者,不包括其庶出孙子。

    展丘虽得册汉籍,却未随父母和兄弟姊妹们迁入汉境,只因舍不得抛下自家骨肉,尤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展逐。

    早知如此,昔日汉廷要征调乌桓骑射征伐身毒百乘时,他就该向阿爸请求随军出征的。

    现如今,他也只能主动留在北冀塞,用自身“勋贵子弟”的特殊汉人身份,为自家骨肉向塞城官吏谋求些特殊优待,争取多积攒些功劳,看能否让他们早些争取到归化入汉的名额。

    是的,归化名额!

    为鼓励朝鲜劳工和乌桓部众替朝廷效力,大行府特意向三大公府申请,准北冀塞可依功绩分发相应的归化名额,每岁数量不定,但要求不低,数量不多,名额很难得很珍贵。

    皇帝刘彻闻之此事,不禁晒然失笑,若非想保证汉室血统的纯正性,不想搞出民族大融合的移民国家,他怕不是要弄个移民局,再捣鼓出绿卡申报制度什么的。

    有感于大汉群臣的治政思维愈发广阔,刘彻倒是大感欣慰,光靠他一个穿越众,又如何能治理好泱泱大汉,让全社会真正步入变革?

    展逐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毛头小子,又是乌桓人,自是不知南边的大汉正发生着亘古未有的大发展大变革,心心念念的只想早些获得归化名额,前往那梦想中的富饶之地。

    之所以如此渴望,盖因他前些日子,在北冀塞遇着了儿时的玩伴郝任,赠了他不少好物件,还给他讲了不少新奇事。

第七百二十九章 塞外秋游

    郝任之父出身乌桓薄奚部,曾随汉军征讨百乘,在乌桓骑军任千人长,更在战时数度自请率部断后,为大军阻绝追兵,以赫赫战功证明了对汉室的忠诚,故在汉廷混编重整七支戍边骑军后,得就任昴骑军候。

    作为将官亲眷,郝父的家人早在两年前,就得到了极高的迁徙优待,迁居中原安平县,田宅不缺,住用无虞,过上了以往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富足生活,郝任也入得汉家官学。

    今岁昴骑轮驻辽东,离乌桓山脉不远,郝父是大汉骑军高阶将官,妻儿可前往驻地随军,唯奉命出征时,妻儿才需限制迁移,受当地官府辖制,既是监管亦会好生护持。

    郝任自幼没受过汉室教育,入学又晚,所以今岁虽已十三,才恰恰完成蒙学课业,索性就从安平县的蒙学馆,转入辽东郡治襄平就读预学。

    郝父是高阶将官,平常与正统汉将也处得好,早已懂得儿女教育的重要性,襄平城乃辽东郡治所在,是大汉东北最重要的大城,繁华程度和教育资源绝非小小安平县可比的,别的不说,光是辽东太守每岁就握着不少向公府举荐士子的名额。

    七大戍边骑营虽每岁都会调驻他处,但所处驻地皆是边郡郡治所在,骑军将官们自然会把最看重的儿女带在身边,让他们接受最好的教育,构筑上层人脉。

    太守和都尉每每邀约飨宴,不懂得带上自家儿女去露露脸,见见世面,不是傻子么?

    无须讳言,若得封疆大吏赞赏,小小士子在极重评鉴的大汉士族圈子里,怕不要声名鹊起,起码少奋斗十年!

    郝任经过汉室教化,识新学,又已见过不少世面,渐渐生出官家贵胄的做派和气度。

    纨绔子弟的欺男霸女,可不是真正的贵胄做派,富贵不仁者,在自立朝后就极重声名的大汉,多是富不过三代的暴发户。

    尤是军武之家的继承人,铁血尚武的家风不能丢,家规也很严,讲个行得正坐得端,就算郝父出身乌桓,可自举家归化入汉,也照搬了大汉军武世家的家规家训,盼着能最看重的郝任将来能光耀门楣,自是管得严。

    学业不能落下半点,听闻长安贵胄们还要站军姿搞军训,那也得跟着学。

    今岁官学暑休,辽东城的权贵们,也学着为自家子侄捣鼓了个暑训,险些没把各家贵胄们折腾死。

    权贵们心疼子侄,索性又依葫芦画瓢,跟官学先生们商量,索性咱也来个秋游,让小家伙们出去乐呵乐呵?

    当然,不是襄平城里的所有学馆都能搞得起所谓秋游的,唯有城中师资最好的,权贵子弟就学的襄宁学舍,才有足够充沛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没什么公不公平的说法,最大的不公平,就在帝都的宫城内,也不瞧瞧宫邸学舍的教育资源,丰沛到何等地步,师长不是卸任的公卿将相就是百家名宿,踏青迎秋皆有禁卫随扈,他们这些“乡巴佬”上哪说理去?

    辽东贵胄们要搞秋游,自然也有地方特色,不好随意动用大队官兵护送,辽东都尉索性就想着趁府兵给北冀塞运送各式补给时,顺带让贵胄子弟们跟着出塞,到漠南草原跑跑马。

    安全是有保障的,将原本押运的大队步卒,改成郡骑部曲,千骑护卫下,谁能伤得了预学馆的百余学子?

    郝任得知此事,自是欣喜不已,离了乌桓山脉两年有余,此番再有机会回去瞧瞧,说不定能遇着儿时的玩伴们。

    虽说他早以汉人自居,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对曾一同撒尿和泥掏鸟窝的小伙伴们,还是时常惦记着的。

    于是乎,在出行前,他特意备下了大量的吃食和精巧玩意。

    郝父军饷优渥,在征伐百乘的战后,又分到大批缴获,加上朝廷的赏赐,郝家不差钱,加上郝父虽对宝贝儿子管教甚严,却也赏罚分明,课业优异就没吝啬过,金豆子抓起来就赏。

    郝任是真有钱,平日虽不会胡乱花钱,顶多买些上好的文房四宝,但想到要给儿时玩伴们带些礼物,出手就很豪爽了。

    襄平城乃辽东郡治,又是东北要冲,道路四通八达,汇聚了八方商贾,别说海运来的各种精美汉货,就是西域珍奇和身毒香料,都一应俱全。

    许多好货,在塞外边市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就算能买到,只怕也是天价。

    郝任在辽东坊市扫货,足足装满一架大车,倒也不全是为儿时玩伴准备的,还有阿母要给娘家人捎去的礼物。

    郝母虽得随夫婿归化入汉,但她的娘家人却没这待遇,郝母娘家乃是辗迟部的小贵族,当年郝父只是薄奚部的平民,她是下嫁,现今在回想,却是庆幸自己没嫁错人。

    郝父得知娘俩的打算,倒也没多说什么,他的血亲大多都迁入汉境了,在乌桓故土真没什么可惦记的,只是遣了四名亲卫随自家儿子出游。

    这倒不算以权谋私,依着汉军规矩,军中将官都安排有相应数量佐官和亲卫,还可自行招募幕僚,亲卫随扈将官自身及其亲眷,都是合情合理合法的,避免出现贼人挟持将官亲眷以为要挟之事。

    本就是跟着押运军需的府兵前外北冀塞,又有四名亲卫随扈,多驾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不算累赘。

    直到要出边塞时,被大农府派驻当地的官吏拦下盘查,郝任才知道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

    没有官府颁发的货物出关凭证,好在是没带违禁货品,否则就算他阿父是骑营军候,也免得要遭到牵连问罪。

    饶是如此,除却补缴相应的关税,还被课以双倍税率的罚金,这大农府吏员还是看在情况特殊,不是有意走私,又给辽东郡府和昴骑校营面子,才没从重处罚,否则非但要罚没所有货物,还得重课十倍罚金,真正的走私犯禁,更是要杀头的重罪!

    郝任惊出一身冷汗,好在是有惊无险,缴足了关税和罚金,也就拉着货物出了边塞。

    学舍同窗们多是辽东本地贵胄,对此倒是见惯不怪,非但没因耽搁时辰而埋怨郝任,反倒纷纷过来宽慰他,一道相互扶持着走过残酷的暑训,少年们之间的情谊无疑深厚不少。

    秋日的草原,天高气爽,鲜衣怒马的少年们刚出的边塞,就是策马扬鞭,在蜿蜒里许的车队附近来回奔驰。

    随扈的千骑府兵皆是露出不以为意的笑容,此处关塞距北冀塞尚有数百里,若似这般毫无意义的消耗气力,走不到半途,人和马都要累瘫了。

    不似过往用步卒押运,车驾又都皆为驭马拉车,所以在风和日丽的时节,行进速度实是不慢的,估摸着加紧些,三日内是能赶到的。

    奈何权贵子弟们真是傻乎乎的早早耗光气力,才过了大半天就累瘫了,接下来的路程只能走走停停,硬生生在路上多拖了一天。

    好在时间宽裕,押运队伍只要在十日内赶到,都不算真正延误,否则府兵们宁可把这些贵胄都扔半道上,都不敢为此耽误正事,免遭军律惩处。

    每隔半月,辽东郡和右北平郡,皆必须各往北冀塞运送一次军需补给,并协助大农府官吏押运回当地银矿开采冶炼好的粗制银锭,这是朝廷定下的铁律,若非遇着狂风暴风等特殊天候,谁耽误谁受罚,绝不轻饶!

    郝任倒是比其他同窗更有经验,毕竟是自幼在乌桓山脉和漠南草原长起来的,故而到的北冀塞,仍是神采奕奕。

    趁着同窗们休整恢复的时候,他拜谒了不少母族长辈,也多亏辗迟部族也渐渐搬出乌桓山脉,在北冀塞城周围聚居,使他得以亲自登门。

    对于他的到来,长辈们很是欢喜,同辈表亲们收到礼品更是高兴不已。

    北冀塞城外虽也有边市,但汉商们都猴精猴精的,都是跟着商团联合定价,那价格比大汉境内的坊市足足翻了好几番,饶是不差钱的郝任,看着都目瞪口呆。

    大汉平民都已不稀罕吃的粗制饴糖,在北冀边市要卖到一斤百钱,这也未免太离谱了,襄平坊市的糖价他虽没注意过,但过去住在中原的安平县,上好的白砂糖也没这么贵的。

    郝任暗叹无商不奸之余,也不由庆幸自己投了个好胎,自家阿父有本事,非但归化入汉,还得为骑营军候,使妻儿得以锦衣玉食。

    拜谒过母族长辈,郝任又去寻儿时玩伴。

    薄奚部的小伙伴们,大多都得随长辈以迁居汉境了,辗迟部的倒有不少还在。

    主要还是辗迟部过去远不如赤勃部和薄奚部强大,之前随汉军征伐百乘的四万乌桓精锐,大多都出自薄奚部和赤勃部,战后归化最多的,自然也就是这两大部族的部众。

    得知郝任回来了,辗迟部的小伙伴们纷纷相聚而来,宰了好几只羊,彻夜狂欢。

    乌桓人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羊肉和羊毛,最缺的就是可以购买汉货的金银铜钱,汉商黑得很,收羊毛时拼命压价,卖汉货时拼命提价,真真气死人了。

    郝任听着小伙伴们的抱怨,不禁无奈苦笑,这怕不是学舍先生说的行业垄断?

    若有商团胆敢在大汉境内这么弄,怕是要被大农府平准司罚个倾家荡产,可在境外,朝廷反是暗中替汉商们撑腰了,大农府所属的民生产业更是明目张胆的试图掌控诸多外族的经济命脉。

第七百三十章 匈奴内乱

    辽东郡的诸多贵胄子弟尚在北冀塞周边游玩时,苍茫大漠内,巡视的展丘父子却是遇着了大队匈奴。

    大漠孤烟下,远远瞧见前方骑队驰来,展丘端是又惊又急。

    “匈奴来袭,为父留下与之周旋,你速速会北冀塞禀报!”

    展丘深知自家孩儿骑术尚未足够娴熟精湛,在开阔之地怕是逃不掉的,边是弯弓搭箭,边是急声吩咐道。

    “阿爸,我留下!”

    展逐年岁尚幼,他出世时,匈奴早已不敢南下牧马,乌桓精锐在十余年间又多奉汉廷征召南征北讨,不但连战连捷,更是每每班师都能带会数不尽的珍宝。

    故而,展逐及其同龄的乌桓少年,虽因祖辈被匈奴压榨百年而抱持着仇恨敌视,但对匈奴铁骑的强悍却没有真正的认识。

    展丘却是亲身见识过匈奴人的厉害,昔年更曾随军攻下匈奴左谷蠹王伊稚斜的王庭,两万匈奴守军面对十五万乌桓骑射,硬是悍不畏死,饶是遭到全歼,却也要乌桓人付出了极大的伤亡。

    数年后,乌桓整备出足足二十万大军,北上狼居胥山,血洗匈奴左部,却因贪功恋战,被匈奴左贤王率十万铁骑反袭,衔尾追杀数百里,若非匈奴人忌惮汉军,怕是要趁势杀到乌桓山脉,血洗乌桓全族。

    这两场大战,展丘都曾参与,自然知道匈奴铁骑的厉害,自身虽是有信心逃生,却不觉年岁尚幼的儿子有此等本事。

    “你留下才是真正的累赘,快走!”

    父爱如山,展丘放下弓箭,扬着马鞭驱着儿子胯下的战马转向,随即重重一鞭甩在那马儿的屁股上。

    马儿受痛,长嘶一声,便是奋蹄狂奔。

    “阿爸!”

    展逐嘶声大吼,在马背上扭头去瞧,只见得自家阿爸再度执起弓箭,直往匈奴的骑队疾驰而去。

    他猛地转过头,不敢再去看,眼泪却是迎风滑落。

    北冀塞外,辽东贵胄们正在草原纵马奔驰,却见得一道轻骑远远驰来,要是见着前方的大队汉骑,仍是马速丝毫未减。

    随扈的郡骑多是眼尖,瞧出来人是乌桓打扮,纷纷打马迎上,唯恐其冲击骑队,对贵胄子弟们不利。

    “匈奴来袭,匈奴来袭!”

    展逐虽是心急如焚,却也没莽撞到冲撞汉骑,边是策马不止,边是急声高呼。

    辽东郡骑尚未反应过来,诸多贵胄子弟中已见得有少年打马而出,越过骑队迎上前去,高呼道:“乌仫!”

    郡骑们认得那少年的身份,乃是昴骑军候之子,又见他和来人应是熟识,握紧战戟的手不由稍稍松了几分。

    乌仫?

    展逐已许久没听到自己的本名了,若是换了个场景,换了旁的人唤他这名字,他怕是要恼怒不已。

    然此时情势紧急,能遇着郝任这儿时玩伴,让他险些庆幸得落下泪来。

    “快,匈奴来袭,你快带我入北冀塞传讯啊!”

    展逐稍稍减了马速,不待两骑交汇,便是继续用半生不熟的生硬汉话急急吼道。

    郝任及紧随其后的一众汉骑此时才真正听清,皆是闻言大惊。

    “好!”

    郝任没有丝毫迟疑,除却是对儿时玩伴的信任,更知他绝不敢拿这等大事说笑,若是谎报军情,莫说展逐自身,怕是整个辗迟部都要遭到重惩。

    郝任调转马头,领展逐往北冀塞疾驰而去,郡骑们则是急忙聚拢诸多辽东贵胄,仔细清点人数,唯恐落下半个。

    眼见敌军将至,得将他们尽数带回塞城内才行,护卫周全才行,若是出了半点差池,如何向上官交代啊?

    北冀塞的守将乃边军校尉,接获此等敌情,得知两百余里外的大漠边缘发现了大队匈奴骑兵的踪迹,忙是传令所部汉军和汉民尽速入塞,紧闭塞门。

    聚居在塞城外的乌桓部族也得了传讯,让他们半监视半协助的领着诸多朝鲜劳工尽速退入西南面的乌桓山脉躲避。

    情势虽是紧急,局面却不算混乱,皆因对类似的情形,北冀塞的守军乃至乌桓各部首领们都早有防备,甚至依着汉廷的政令,制定了所谓的军情预案,平时没少进行相关操演。

    传讯,死守,待援。

    且不提守备各处边塞的汉军,单论七支戍边骑营,就有三支轮驻大汉北疆,分别驻扎在辽东、云中、朔方,连骑兵带诸曹辅兵,兵员近愈八万,随时能出兵驰援。

    故北冀塞的大汉守军虽不免紧张慎重,却也没慌乱到失去分寸,匈奴大军不来则矣,若是真来的,但凡北冀塞能守个十天半月,待得塞内大军来援,此地必将成为匈奴人的坟场!

    对大汉守军而言,这是突然出现的危机,却也是攫取军功的天赐良机。

    便连聚居周边的乌桓各部,闻得匈奴来犯,亦没太过惊惧,紧急避难虽难免财产损失,但要说匈奴人敢冒着被大汉援军包围全歼的风险,踏足乌桓山脉进行追杀,他们是不信的。

    只可惜,随着展丘的回返,还带回一位匈奴将领,大汉守军趁机攫取军功的美好愿望却是落空了。

    汉七十年,九月廿八。

    匈奴叛将勾里葛率千余族众,自漠北来投,于大漠东南遇乌桓巡骑,遂命族众停驻,孤身随乌桓巡骑往北冀塞。

    汉塞守将不敢擅自定夺,遂快马奏报朝廷,汉帝刘彻闻之,慨叹曰:我汉室八十载筹谋,全功在望矣!

    十余年前,刘彻御驾亲征,大破匈奴单于所部于漠南,军臣单于弃全族老幼不顾,率残部西逃,远遁万里;左贤王亦不战而逃,撤回漠北狼居胥山,归拢余下的匈奴族人,自号屠耆单于,却也再不敢南下牧马。

    今岁入秋后,屠耆单于突是沉疴病榻,右谷蠹王乌维趁势率部作乱,欲诛杀屠耆单于,以报昔年杀父之仇,然终是不敌单于庭所部,败逃西去,不知所踪。

    刘彻实是早已知晓漠北匈奴内乱,盖因早有暗卫在漠北潜伏多年,不断向郎中令齐山传回密报。

    乌维,乃是伊稚斜长子。

    昔年伊稚斜为左谷蠹王时,被乌桓人趁其北返漠北之际,端了王庭和留守的两万余骑,军臣单于非但未治其罪,更让他代替战死的右贤王,掌匈奴右部。

    后军臣单于大败于漠南,左贤王阴杀伊稚斜,收其所部兵将,返归漠北自封大单于,又贪图伊稚斜之妻年轻貌美,且为安抚和收拢右部残余族众,将之立为阏氏。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乌维焉能释怀?

    是的,夺妻!

    依匈奴习俗,兄死弟及,父死子继,非仅限财产地位,更包括女人,在汉人看来是有悖人伦,然在匈奴,老爹死了,睡自家老娘是天经地义之事。

    屠耆单于虽对乌维有不杀之恩,甚至封了他右谷蠹王,然在匈奴举族衰微凋敝之际,右部势力更是被单于庭不断削弱,乌维看似心甘情愿的“认贼作父”,实则心中愈发愤恨的。

    隐忍多年,终是趁势作乱,虽未大仇得报,却也搅起阵阵腥风血雨,使得本就尚未恢复元气的匈奴更是雪上加霜,十余载休养生息所得,皆是毁于一旦。

    屠耆单于虽是惨胜,却见得匈奴再是复起无望,病情愈发沉重,不久便即一命呜呼,端是死不瞑目。

    屠耆单于死后,匈奴诸王再度为争夺大单于陷入混战,相互率部厮杀,久久僵持不下。

    汉廷群臣闻讯,皆是欣喜若狂,纷纷劝谏皇帝陛下,趁势出兵漠北,将匈奴举族诛绝。

    奈何皇帝陛下却无动于衷,只着大农少卿宋远前往北冀塞,带匈奴叛将入京,顺带让大汉守军将匈奴骑兵的马匹兵械尽数收缴,与其余匈奴部众一道,尽皆安置在北冀塞周边定居,可如朝鲜劳工和乌桓百姓般,靠替汉廷挖掘和冶炼银矿维持生计。

    至于归化名额,还要待得公府仔细斟酌,再做裁示,毕竟大汉臣民对匈奴恨之入骨,若不立下真正的功绩,匈奴人想要归化入汉无疑是难上加难。

    宣室殿内,皇帝刘彻瞟了眼满脸欲言又止的太子刘沐,心中微是叹息。

    这傻儿子还是太过稚嫩,经不起朝堂那群老狐狸的怂恿撩拨,容易热血上脑啊。

    刘彻皱眉道:“怎的,难不成你也想劝为父发兵漠北?”

    “父皇,儿臣确是觉着此乃天赐良机,不可错失啊!”

    今日情况特殊,刘沐得以列席早朝旁听,听着诸多朝臣慷慨激昂的谏言,饶是下了朝,仍是热血沸腾。

    “天赐良机?”

    刘彻剑眉微扬,沉声呵斥道:“愚蠢!你真以为,匈奴连番内乱,皆是老天爷安排的?”

    “嘎?”

    刘沐听得满头雾水。

    瞧着自家儿子那副蠢样,身为人父的刘彻真是哭笑不得,吩咐侍立在侧的符节令李福道:“让齐山把人带进来吧。”

    郎中令齐山早是候在殿外,得了宣召,便是领了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入殿。

    “罪臣乌维,拜见皇帝陛下!”

    男子跪伏在地,如是道。

    此话一出,太子殿下险些惊掉了下巴。

第七百三十一章 汉帝之谋

    翌日清晨,长安西面的雍成门刚是缓缓开启,便有一队骑兵纵马出城。

    乌维执缰打马,瞧着环伺身周的汉骑,回望宏伟巍峨的汉都长安,不禁无奈苦笑。

    “此番若是得竞全功,大王必也能得觅汉侯,到时或能如我公孙祖辈般,好生为大汉尽忠竭力,后世子孙亦能得享世代荣华的。”

    身侧的暗卫出身公孙氏,潜伏漠北多年,与诸多袍泽在漠北匈奴搞风搞雨,甚至暗中策反了乌维。

    “诶!”

    乌维长叹一声,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揣着的小布包。

    福寿膏,汉人所谓的鸦片,如今的他再也离不了,只能听任汉人摆布。

    “军臣单于虽是我伯父,却未必肯认我这侄儿啊。”

    乌维感受到身侧暗卫视线中的警醒意味,不敢露出心中的不甘和怨忿,却是故作哀叹道。

    “无妨,军臣单于年事已高,虽在罗马闹得风生水起,实则早已气血亏虚,顽疾难愈,其子於单又年轻气盛,你只要将福寿膏进献给军臣单于,让他暂时减却病痛折磨,要暗中夺权却是不难。”

    公孙氏本就出身匈奴,郎中令齐山特意征募了不少公孙子弟,培养成暗卫,再命其潜伏各处,莫说漠北匈奴,就是现今远在数万里外的军臣单于,其麾下的匈奴将士中,也少不得有齐山布下的暗子。

    “可就这么点福寿膏……”

    乌维仍不禁有些迟疑,甚或说是不舍。

    “大王放心,这福寿膏在我大汉境内乃是禁物,不好多备,待得出了玉门关,过了边禁,前往大宛与大王的部众汇合,日后自会有人暗中运来各类所需,辅助如我等般辅助大王成事。”

    “……”

    乌维哑然无语,只得摇头叹息,这些暗卫除却要辅助他成事,亦是从旁监视督促之人。

    他栾提乌维落得如此地步,非但自身吸食福寿膏成瘾,只能听凭汉人支使,还被逼彻底掘断匈奴最后一丝生机,甚至成为汉军扰乱外邦的马前卒。

    汉帝之谋,何其深远,何其毒也?

    奈何,他虽觉愧对先祖,却又没有勇气引颈自戮,福寿膏吸食得愈多愈久,他就愈贪恋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愈是怕死惜命。

    福寿膏,毒害的不止是人的躯壳,更会泯灭人的良知和心志。

    “罢了!”

    好在他的幼子未如父兄般吸食过福寿膏,让他终归能留下了一丝念想,若真大事得成,想来汉帝也会信守承诺。

    不求得觅封侯,唯望幼子日后能归化入汉,不让栾提苗裔彻底断绝。

    未央宫,正殿。

    太子刘沐亦再度破例,暂且免了宫邸学舍的今日早课,列席早朝。

    不同与昨日态度,没再附和纷纷请战的文臣武将,太子殿下面色讪讪的老实旁听。

    “太子以为如何?”

    皇帝刘彻高居御座,很是恶趣味的出言问道。

    刘沐只觉尴尬万分,却也不得不起身避席,答道:“儿臣以为,此事不急!”

    群臣闻言,多是目瞪口呆。

    这还是过往那个暴躁冲动的太子殿下么?

    眼见诛绝匈奴,尽洗旧日国耻的机遇就在眼前,太子殿下怎么不似昨日般神情激越了?

    “哦?为何不急?”

    皇帝刘彻却是心下暗笑,明知故问道。

    “……”

    刘沐更是无语凝噎,却不敢当殿戳破自家父皇的阴私计较,只得绞尽脑汁,讪讪道:“儿臣以为,匈奴内乱迭起,正是自掘坟茔,若我大汉此时发兵,反倒会引得匈奴诸王惊惧,非但会停止内斗,更会联手抵御我汉军。

    我大汉虽是兵锋赫赫,无有所惧,然漠北匈奴虽日渐衰微,却仍可聚拢不下十万骑,饶是十万乌合之众,若是拚死做困兽之斗,我汉军也势必会出现不小伤亡。”

    “陛下,臣以为太子所虑甚是,兵者乃国之大事,不可不慎啊!”

    大农令孔仅忙是出言附议,非止孔仅,过往历任大农令都对朝廷对外用兵表现出较为保守的态度。

    倒不是主和的鸽派,现今的大汉朝野,数千万臣民几乎找不到真正意义上的鸽派,唯有鹰派和更为强硬的鹰派。

    只是大农令掌国之财政,多是理智且精于算计之人,对外用兵虽是多有缴获收益,然出征用度和战后的奖赏抚恤,对国库的支应压力也不小。

    少赚,就是亏!

    不赚,就更是血亏!

    譬如现今要对漠北匈奴用兵,军中将士或能靠砍人头加官进爵,朝臣们所属的世家大族或也能从战俘发卖中购买到不少奴隶,但对国库收入而言,却没有太大的好处,说不定真要亏本的。

    毕竟十余年前的那场惊世大战,皇帝陛下御驾亲征,不但俘虏了上百万匈奴族众,更是将匈奴积攒百余年的财富都掳了回来。

    现今的漠北匈奴,还榨得出多少油水?

    孔仅不是不知道,彻底覆灭匈奴的重要意义,却也深知,皇帝陛下若是有心出兵,压根无需等到今日,早些年就能挥师北上,横推漠北了。

    确实,皇帝刘彻暂时无心诛灭匈奴,除却不想汉军将士付出太多不必要的伤亡,亦有旁的算计。

    在诸多大臣的讶异和不甘下,皇帝刘彻颌首认同了太子的看法,认为应暂缓出兵,任匈奴继续内乱,待其真正杀得伤筋动骨,汉廷再做计较不迟。

    下得早朝,回了宣室殿。

    “能想出那番说辞,倒还不算太蠢。”

    刘彻摒退殿内宫人,对自家傻儿子如是道。

    太子刘沐却不免泄气道:“儿臣心知自身愚钝,怕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似父皇这般高瞻远瞩,谋得长远周全。”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为君者,能正视自身不足,懂得知人善用,已弥补自身思虑不周之处,便是足矣,无须自怨自艾,凭白失了志气,丧了斗志!”

    刘彻却不责怪,反是语带鼓励道。

    刘沐忙是道:“父皇放心,儿臣虽是鲁莽愚钝,然却不会自甘堕落,必是永不言弃!”

    刘彻颌首道:“如此便好,你要知晓,为父之所以留着漠北匈奴,却也是为了你啊!”

    “为了儿臣?”

    刘沐微是愣怔,却又随即眼神大亮,眸光熠熠的瞧着自家父皇。

    “不错!昔年你皇祖父早早禅位,为父少年即位,虽有你皇祖父在身后坐镇,却仍难以彻底震慑朝堂,更难获得万民敬仰。”

    刘彻毫不掩饰的坦言道:“帝皇声威愈重,民望愈高,后继之君就愈是难为,若是脾性随和懦弱,或许勉强能做个守成之君,然依你这等脾性,他日即位,若不得臣民真心敬仰,你甘愿么?”

    刘沐尴尬的挠挠头,倒也老实:“自是不甘愿的,儿臣也想成为皇祖父和父皇般,受万民敬仰的贤君圣主。”

    “那便是了,富国者,发展民生,使臣民富足,虽是帝皇首要之事,然唯有强军,对外征伐不臣,且取得大胜大捷,才是真正提振民心士气的最好法子!”

    刘彻沉声道,身为穿越众,他对此认识更为深刻,传颂后世的所谓千古一帝,不都是武功卓著之君么?

    譬如为大秦的六世圣君,譬如大汉文景二帝,其功绩难不成真在秦皇汉武之下?

    不,恰恰相反,他们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纳贤、变法、革新、富国、安民,绞尽脑汁的合纵连横,奠定且夯实了帝国基业,才让恰逢其时的秦皇汉武得以功耀千古。

    不是世人愚昧,而是实实在在的人性。

    人类从骨子里,就是崇尚强者,喜欢争斗的残忍物种,想要得万民敬仰,帝皇文治不可少,武功更不可少!

    “你明岁虽才虚年十四,然预学课业皆已习罢,不妨提早晋入黄埔军学,多延揽些有将帅之才之人,以为日后臂助,无须忌讳太多,但凡不涉具体军政,为父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刘彻伸手拍了拍自家傻儿子的肩膀,虽说这小子脑子不够精明,块头却是长得高壮,也就后世初中生的年纪,就已和他下巴一般高,怕是快一米七了。

    吾家有子初长成啊!

    刘沐本就想着进入黄埔军学就读,此时闻得自家父皇这话,自是欢喜鼓舞。

    然未等他出言应诺,刘彻又是发了话。

    “入得军学后,多与你十一皇叔商讨军略,用心筹谋如何征伐漠北匈奴,以待日后!”

    “父皇!”

    刘沐就算脑子再笨,此时也已闻弦知意,不禁激动得面色潮红。

    刘彻仔细叮嘱道:“此事莫要与旁人去说,若教太上皇和你母后知晓,便也只能作罢了。”

    “儿臣醒得的,多谢父皇!”

    刘沐忙是应诺,点头哈腰的傻乐不已,像极了刘彻前世养得那只傻二哈。

第七百三十二章 张笃遇袭

    十月间,滇池日照充足,天晴少雨,端是蓝天白云,碧水清幽。

    天候虽是渐凉,然相较关中之地的干冷冬日,却仍是暖和得多。

    入滇迎亲的刘塍等人皆是土生土长的关中大汉,饶是随行的内宰和宫婢,也都是身强体健的,故而到得滇国国都,非但不觉天气寒凉,反倒兴致勃勃的到滇池游湖。

    池畔滇马饮水,池上海鸥飞舞,实是宁静惬意。

    数以万计的红嘴鸥,皆是从极北之地,不远数万里的迁徙而来,汉人眼中的偏荒之地,却是它们世世代代的越冬之地。

    游船上,庄姝偷偷瞄着站在船头与众人谈笑风声的刘塍,心下又是羞怯又是庆幸,半年多前,她尚因夜郎王遣使前来逼婚而恐惧悲凄,却没曾想,大汉皇帝一道圣旨,便足以令她化悲为喜。

    自家人,知自家事。

    庄姝焉能不晓得,自己虽是滇国王女,然上溯祖辈,不过是区区楚国将军,饶是庄氏王族往脸上贴金,非要往道家先贤庄周的后裔去攀,然汉室权贵怕是多会嗤之以鼻吧?

    刘塍,货真价实的大汉宗室子,开国功臣之后,丹徒候嗣子,这等身份亲来迎娶她,谁高攀谁,世人心中皆有把尺,皆是心知肚明的。

    饶是自家父王举国内附得成,顶多也就封个列候虚爵,跟刘塍这等得天家看重,得掌兵权的侯府嗣子,差得远了!

    况且,刘塍的相貌和气度,都非她过往接过的同龄男子可比。

    面容刚毅,目光炯炯,难得的事,举手投足间却不见半分粗莽,言语做派皆是雅仪端正,却又果决利落。

    唯有世代显贵,自幼习文练武,才能教养出这种从骨子里的贵气,便连自家的长兄,滇国太子庄临,与他站在一块,都不由相形见绌,总觉得少了些举重若轻的男子气度。

    再看刘塍身侧,那总是温文尔雅的张笃,庄姝却总觉着莫名的畏惧。

    或许是少女特有的敏感直觉,她隐隐觉着张笃此人城府不浅,绝不似表面般温润随和。

    庄姝还曾特意向长兄道出过自己对张笃的看法,庄临不免惊讶于她的敏锐,或许唯有拜见过大行令张骞的父皇和自己,才能从张笃身上察觉到类似的感觉。

    随和之中,实是掩着无比傲然,温润之中,更是蕴着丝丝淡漠与狂涓。

    这类人,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伪君子,却是不知何时发作的疯子,真若发起疯了,比什么屠夫杀神都要更为残忍嗜血。

    确实,张笃除了遗传到父母的聪慧,血脉中更潜藏着老刘家狠戾凶残的暴力因子,他自己虽没真正意思到,阅人无数的长辈们却皆是瞧得清清楚楚。

    若他真是憨厚老实的家伙,长辈们又岂会让他随刘塍赴滇迎亲,皇帝刘彻又岂会予他调动暗卫之权,任他临机决断,便宜行事?

    他虽没真正杀过人,却不代表他杀人会眨眼,会心慈手软!

    “王女总是这般打量我,莫不是我有甚穿着举止有何不妥?”

    张笃突是缓缓转身,从船头步入船舱,对庄姝笑道。

    “不,不是……”

    庄姝万万没料到,他竟会说得如此直接,况且似这般当众调笑,未免轻浮孟浪啊。

    她小脸煞白,慌乱的望向船头的众人,像只想要求救的小白兔。

    刘塍看了眼身旁面色尴尬的滇太子庄临,心中不禁叹息,连庇护自家女眷的勇气都没有,何其可悲啊!

    “我这表弟想来喜欢戏弄人,却无甚恶意,我代他向王女告罪,王女勿怪!”

    他亦是举步入舱,对惊慌失措的庄姝躬身道。

    “不,不……嗣子无须如此!”

    庄姝却反是更为慌乱,面前这人非止是她未来的夫婿,更是身份尊贵的汉使,她岂敢生受揖礼。

    “呵呵,嗣子怜惜自家媳妇,我倒成了不怜香惜玉的恶人。”

    张笃耸了耸肩,招呼苏武道:“走,咱俩还是不在这碍眼了,且下船随意走走,赏这湖光山色。”

    不待庄临开口,张笃复又道:“太子就无须跟随了,我等自有侍卫随扈,你若是也跟着下船,嗣子和王女孤男寡女的,可不是要坏了清誉。”

    庄临闻言哑然,心中虽是不悦,却也不敢不从。

    于是乎,游船缓缓靠岸,本就沿着湖畔纵马随行的诸多内卫迎上前来,为张笃和苏武牵来早就备好的马匹,阻止了意欲随行的滇国侍卫,缓缓离去。

    庄临看着众多汉骑远去的背影,眼皮跳个不停,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预感这玩意,往往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庄氏兄妹陪着刘塍继续泛舟湖上,却不料直到日薄西山,仍不见张笃等人回返。

    庄临愈发心悸,又让船夫靠岸停船,正要遣大批侍卫前去寻找,却见远处山林驰出十余骑。

    仔细瞧去,庄临险些没吓得栽入湖里。

    只见为首骑者浑身浴血,怀中抱着一人,虽瞧不清面目,然从衣袍装束和身形来看,应是张笃无疑。

    “掌故遇袭,需尽速救治,你速遣兵马前去擒拿贼人!”

    抱着张笃的正是内卫首领,纵马直奔庄临身前,俯视着他,高声厉喝道。

    霸道,不容置疑,哪怕是面对滇国太子和众多滇国侍卫。

    “好,好!”

    庄临已是吓得半死,岂敢怠慢,忙是依言而行。

    是夜,汉使馆舍。

    刘塍见的张笃悠悠醒转,随手摒退的摒退了医者和侍婢,苦笑道:“你倒是舍得下狠手,若是教阳信姑母瞧见你这伤势,我该如何交代啊?”

    张笃感受着手臂刀伤处传来的疼痛,不禁倒吸着凉气:“嘶~~不狠下心肠做戏,怎能逼滇国君臣给我个交代。”

    “嗯,我已让苏武即刻启程,返京禀报陛下了,就怕阳信姑母闻得此事,要担忧挂怀啊。”

    “无妨,陛下应会暂且瞒着此事。”

    张笃眼神熠熠,复又问道:“给参骑校尉陈関传讯了么?”

    陈関早已奉皇帝密旨,陈兵于滇国东南边境,就为配合他们行事。

    “放心,暗卫早已听命行事,皆是依计进行,绝无半点疏漏,你切安心将养吧。”

    刘塍微是颌首,淡淡道:“就看滇国君臣,该如何给出交代了。”

    此时此刻,滇王寝殿。

    “父王,此事实在太过蹊跷了,不像是夜郎人所为!”

    庄临回想张笃今日的种种怪异举动,愈发觉得不对劲。

    “蠢货!”

    滇王庄淼面色阴沉,沉声呵斥道:“不是夜郎人所为,难不成是我们滇国之人做的?况且,汉人可曾有半句提到夜郎人么?”

    “这……”

    庄临哑然无语。

    庄淼看他这副蠢样,恨铁不成钢道:“不管此事内情如何,袭杀汉使的罪名,我滇国不能担,更担不起,那张笃乃是大行令和长公主的独子,是大汉皇帝的亲侄儿,我滇国若无法给个交代,莫说大汉天家不会善罢甘休,亿万汉民都放不过我滇国!”

    庄临出使过汉都长安,深知自家父王此言绝无夸大,大汉天家在民间声望极高,且汉人素来尚武好战,若闻得出任使臣的皇亲遭滇人袭杀,怕是不用汉廷出兵,汉人边民就敢跨上猎弓,拎着猎刀,打出报国血耻的正义旗号,越境入滇,对滇民肆意烧杀掳掠。

    滇人穷归穷,可在汉境内,外族奴隶实在值钱,每头超过两万钱,若不是边郡官府为免影响两国邦谊,尽可能的压制大汉边民,两国接壤处绝不会似现今般平和。

    没瞧见夜郎么?

    近年来,不知多少汉人潜入夜郎境内,靠着捕奴发家兴业,闹得夜郎各族不胜其扰,却又无可奈何。

    “大王,边境有紧急军情呈报!”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急切的禀报声。

    “快快呈上来!”

    滇王庄淼猛是心悸,待得宦者入殿,忙是接过奏报细瞧。

    滇国西北与夜郎接壤之地,数座村落惨遭屠戮,鸡犬不留,虽不知是何人所为,然从尸身创口和地上遗留的兵械,应是大队夜郎军士所为。

    “诶!”

    庄淼不禁摇头苦笑,袭杀汉使,边境屠村,皆是直指夜郎所为。

    天下岂有这么巧的事?

    到底是当夜郎人蠢,还是当他庄淼蠢啊?

    翌日,一夜未眠的滇王父子刚要召群臣前来商议,却又收到紧急奏报。

    在滇国东南边境陈兵多日的大汉参骑校营,于昨日深夜悍然越境,虽未长驱直入,却是遣大股骑队纵火烧山,在前方为大军清道。

    庄淼不禁仰天长叹,吩咐自家儿子道:“你亲自去汉使馆舍,务必请丹徒候嗣子入宫。”

    王宫正殿内,已然闻讯的滇国群臣皆是面色惨白。

    庄淼缓缓步出后殿,举步登阶,脚步无比沉重。

    “夜郎人潜入我滇地,袭杀汉使,屠我边民,实在可恨至极!”

    “传吾王令,尽征滇族各部男丁北上,与夜郎死战!”

    “尽启国库,褒奖奋战立功之人!”

    “不听征调之部族,夷灭!畏战避战者,杀无赦!”

    字字句句,听在群臣耳中,皆如惊雷炸响。

    “大王,不可……”

    一位老臣匆忙出列,却不等他说完,便见得滇王摆了摆手,数名侍卫执兵上殿,将他押住。

    “拖出去宫门,斩首!”

    庄淼环视群臣,冷声道:“寡人心意已决,但凡抗命不尊,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群臣听着那老臣愈来愈远的讨饶声,端是吓得脊背冒汗,再不敢出言劝阻。

    汉七十九年,十月初十。

    滇国倾举国之力,征男丁近十万众,北伐夜郎。

    汉丹徒候嗣子刘塍率千余汉骑,随滇王庄淼亲征。

    滇国大军北上之后,大股“哀劳悍匪”趁虚而入,在滇地各处烧杀掳掠,大肆屠戮留守各部族的老弱妇孺,二十余万滇族老幼百不存一,唯有聚居在国都的万余楚族百姓“侥幸”未受兵灾。

第七百三十三章 少年心思

    未央宫,宣室殿。

    皇帝刘彻阅看过郎中令齐山呈上的数道密函,不禁摇头苦笑。

    张笃这小子看着憨厚老实,然真要发起狠来,那是真的狠,硬是敢让内卫往自己胳膊上砍,好在内卫下手有分寸,没伤筋动骨,加上带着最好军医,又有麻沸散和上好的金创药,只需静养个十天半月就无大碍。

    若是真有个好歹,或是弄出个伤残,怎的向阳信阿姊交代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小子亦是个不省心的啊。”

    刘彻放下密函,对齐山打趣道:“你那老来子,可得让岳家长辈教养,免得日后也如此胡闹。”

    老来子,老年时所得之子。

    齐山年岁虽不算老,然年过而立才成婚,又到今春才喜得贵子齐帻,在普遍早婚的汉代,可不就是个老奶爸么?

    “陛下说笑了。”

    齐山面色讪讪,颇觉尴尬。

    他的岳家是在士族中名望极高的卫氏,岳祖卫绾更贵为帝师,卫氏素来爱惜声名,似乎不太希望小齐帻子承父业。

    齐帻之名,乃是卫绾在其百岁礼时取的。

    帻者,巾帻也,汉人男子包裹鬓发、遮掩发髻的巾帕,原为庶民所用,后多有文士、大夫乃至公候燕居所佩,是为后世文官所佩戴的进贤冠的前身。

    卫绾为外曾孙取这名字,无非冀望他日后不佩皮弁武冠,饶是做不得经世文臣,也要做个贤良雅士。

    齐帻尚未足岁,卫氏就已为小奶娃安排好完善的“调教计划”,便连人手都准备齐了。

    齐山乃是军中遗孤,亲族无有长辈,对妻族长辈自是更为敬重,加之公务繁忙,也无暇亲自教育儿子,故对岳家堪称“越俎代庖”的行为,也只能哭笑不得的默许了。

    皇帝刘彻闻得此等情形,不免时常用来打趣齐山这位近臣。

    君臣二人又是谈笑片刻,大行令张骞亦是应召而来。

    阅看过那些密函,张骞又是骄傲又是恼火,自家的臭小子确是太不省心了,压根不晓得,伤在儿身,疼在父母心中。

    尤是阳信体弱,若是闻之此事,怕不又要忧思害病么?

    “此事绝非朕的本意,是否与阿姊提及,你父子二人自行商量,朕可不想遭了牵扯。”

    皇帝刘彻很是光棍,索性来个一推二五六。

    莫说身为人母的阳信阿姊,若是正在为张笃寻摸媳妇人选的母后晓得,怕是也免不得一通数落。

    “陛下放心,微臣醒得军务乃属机密,臣必不会泄露的。”

    张骞亦是奸猾,饶是想向自家婆娘隐瞒,却又不肯背锅。

    “呵呵。”

    刘彻抬眸,淡淡瞟他眼。

    张骞亦是赔笑,神情一如平日般忠厚。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齐山心中如是想。

    “说正事,将那匈奴叛将勾葛里安置好了?”

    刘彻曲指轻敲御案,出言问道。

    张骞颌首道:“暂且安置在泬西邑的一处隐秘宅邸,卫尉公孙贺也派了不少羽林卫看守。”

    “齐山,你遣信得过的人手去提人,给他用白药,待其成瘾再送归漠北,一应所需皆走郎署密账,无须申报公府,亦勿留下任何记录。”

    齐山略有迟疑道:“陛下,那白药的剂量尚未能用的精准,微臣怕出什么岔子。”

    白药,乃是从罂粟汁中提纯出的新药,用好的可为伤患麻醉镇痛,用不好则比黑药(鸦片)还易成瘾,用药过多更会致死。

    过往暗卫潜伏外邦时,多用黑药弄些阴私勾当,如今见得下药更为便捷隐秘,药效更好的白药,自然会转而使用。

    “无妨,你亲自去趟卫生部,让大农少卿苏媛加紧人体实验,需要多少外族奴隶,皆可到少府去提,无须备案。”

    刘彻如是道,罂粟制药就是个潘多拉的盒子,既是打开了,在严防其害之余,亦要解析药性,更要物尽其用,毐物用好了,也是良药,不能因噎废食。

    (PS:为免被举报屏蔽,作者还是要自清,禁毒肯定要玩命的禁,但现代医学发展,尤是部分重大疾病和手术,罂粟类制药是不可或缺的,本书不会涉及太多,但会偶尔提及。)

    “诺!”

    齐山躬身应诺,没再多言,此类阴私之事若是泄露出去,只能是身为人臣者背锅。

    皇帝陛下是仁德贤明的,左不过是不小心被臣子“蒙蔽”罢了。

    暗卫名声不好?

    若非有这些甘愿自污,为社稷万民默默负重前行的忠勇之士,大汉君臣如何安享岁月静好?

    少年不知愁滋味,太子刘沐亦是如此。

    皇帝刘彻虽是教导了他不少帝皇心术,却又不打算过早让他见识到最为阴暗冷血的筹谋算计,故而此时的他尚算是个阳光少年。

    今日休沐,太子殿下难得闲暇,正在太子府马苑,领着赵府小贵女去看她的那匹照夜玉狮子。

    今岁入秋,赵婉养的那匹雌马初配,怀了刘沐爱马的崽子。

    赵氏父女本是将那雌马留在府里,日夜精心照看,太仆府亦特意遣牧马监到赵府常住,协助照料。

    马的孕育期将将一年,牧师官多会选在春季为最好的雌马配种,盖因马匹若是秋季产驹,马驹多半初生重小、成活率低、断奶重和生长发育均差。

    若是在太仆府辖下的马苑,马匹配种、孕育、哺育幼马时,皆会送往特定厩栏精心照料,甚至会为它们驱热供暖,故春秋两季繁育的差别不大。

    然赵府的马厩显是没有如此好的驯养条件,眼瞧着就要入冬,协助照料的牧马监发觉那雌马食量愈发的少,怕是要影响到腹中马崽的发育,故提议将它送往上林马苑。

    赵婉自是舍不得的,况且上林马苑非但离得远,更不是她能随意出入的地界,若真将爱马送去,她十天半月都没法瞧着一次。

    长安城内,最好的苑厩都在宫城内,长乐宫和未央宫的御厩就别妄想了,宫邸学舍和太子府皆在承乾宫内,她与太子亦是熟识,将爱马送入太子府苑厩,不时抽空去看看应是不难。

    况且,太子殿下可亏欠了她不少……

    正如殿下自己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太子刘沐没让她失望,太子府苑厩亦没让她失望。

    刚入十月,不少独立的马厩就已烧热地龙,以便妥善照料得孕的母马和刚诞生不久的小马驹,健壮的成马则仍在放养,以保持烈性和野性,包括那匹快当爹的照夜玉狮子。

    赵婉过往虽曾到过这苑厩,然秋冬之际来此尚属首次,真正见识过准备越冬的大场面,不禁咋舌不已。

    种类繁多的干草和精料、温度适中的饮水、分置的水槽食槽、量体特制的马床、清理粪尿的沟渠……

    防滑、防潮、防疫、清洁、养护,诸多仆役、马倌乃至兽医来回奔忙,实实在在的大场面。

    赵婉为自家爱马颇感安心之余,亦是不免讪讪,晓得太子殿下昔日忧心她驯养不好宝驹绝非虚言。

    赵府养马驯马是真的糙,不是舍不得花钱,亦不是赵家人不懂马不爱马,然赵立虽是从军多年,但过往乘骑的马匹多是早已驯养好的战马,筋骨肌腱都已长成。

    对于尚未长成的马驹,尤是照玉夜狮子这等西域纯血宝驹,想要养成真正的千里良驹,没有常年累积的丰富驯养经验是不成的。

    再有钱都不成!

    这就是所谓的底蕴了,赵氏虽一门双卿,但底蕴太浅,譬如这驯养宝驹,在北阙甲第随便寻个传承数代的大世家,饶是已无甚实权,多半也能比赵府养得更好。

    养马如此,养儿养女亦如此。

    太子刘沐已隐隐察觉出自家母后的心思,且瞧着父皇也有默许之意,不免就更为留心赵婉几分。

    相貌是不错的,虽是爱闹腾的脾性,却也讨喜。

    只不过,想要做太子妃,总觉着还差点什么。

    父皇常言,情人眼里出西施,可刘沐怎么瞧她,都瞧不出半点西施模样。

    刘沐只是个半大少年,又是暴脾气的小直男,对情情爱爱的尚是懵懂,只晓得太子妃是要贤良淑德,日后指不定要母仪天下。

    闭上眼,压根想象不出这野丫头身着凤冠霞帔,坐镇中宫,母仪天下的场面。

    再想到自家素来不靠谱的母后,若将来宫里再多个咋咋呼呼的憨货,刘沐只觉头皮发麻。

    “若他日真要纳她为妃,现今就得早早想些法子,好生调教调教啊!”

    太子殿下眯着凤眸,打量着正自用刷子捋着马鬃的小贵女,默默想到。

    至于拒绝长辈选定的太子妃人选,他是想都没想过的,且不说赵婉已是他现今瞧得最顺眼的世家女,单说要他自己去选妃,太子殿下就懒得费功夫。

    况且,刘沐莽归莽,却也有自知之明,就凭他的阅历和眼光,难以衡平朝局,谁家贵女能娶,谁家贵女不该娶,实在拿捏不准。

    储君动见观瞻,纳太子妃,更是悠关社稷的大事。

    “饶是母后不靠谱,还有父皇把关,皇祖父和皇祖母也会过问,还是交由长辈定夺为好。”

    太子殿下如是想。

第七百三十四章 固有疆土

    汉七十九年,十月中旬。

    大汉皇帝刘彻颁布召谕,命夜郎为首的西南诸夷归还华夏固有疆土。

    召谕有云:

    春秋之时,齐桓公霸绝诸侯,匡正九州,凡巴蜀以南、滇地以东、南越之北、武陵之西,亦属荆州之地;

    战国之际,华夏战乱频仍,夜郎趁势崛起,发兵荆楚夺其疆土,竟迁都沅陵(湖南怀化),楚虽处中原边陲,却亦乃炎黄骨血,不容西南蛮夷侵我华夏,故发兵击之,将夜郎驱至沉水(红水河)上游。

    战国末年,楚顷襄王更遣楚将庄跃,沿沉水溯流而上,军至且兰(贵州福泉),椓船于岸而步战,以伐夜郎,尽数夺回失地,并将沉水上游最大支流改名牂柯水。

    及至秦国**诸侯,更在牂柯之西修筑五尺道直通滇地,设郡县,置官吏,以治西南诸夷。

    秦末乱世,夜郎贼心不死,复又兴兵,夺我华夏疆土,占据牂柯流域。

    大汉得立,承华夏道统,鼎九州之地。

    朕为大汉天子,焉能容化外蛮夷再窃据荆州之地?

    牂柯水以西,凡百里之地,亦乃华夏固有疆土,你等西南诸夷速速还来,更需课以重金,以偿华夏。

    若是应下,则我大汉恕之以仁;如若不然,则我大汉伐之以兵!

    勿谓言之不预!

    天子召谕颁下,短短数日内,各郡县官府皆是张榜公布。

    顷刻间,大汉臣民群情激奋。

    市井乡野之民过往多是不知世上有夜郎,然闻得现今尚有化外蛮夷敢窃据汉疆,皆是惊得目瞪口呆,恨得目眦欲裂。

    长安城的蛮夷邸内,诸多外邦使臣却是脊背冒汗,近日走路都缩着脖子,尽量减少自身的存在感。

    汉人谈甚么仁德啊?

    最是嗜血好战,这才安生了多少时日,又要对外用兵了,简直如同贪婪的巨兽,时时都在择人而噬。

    甚么华夏固有疆土?

    分明只为师出有名,随便想的由头。

    西南诸夷割地求和都不够,还得“课以重金”,课多少还不是由大汉皇帝说得算?

    十万金?

    百万金?

    千万金?

    莫说笑了,夜郎饶是家底再厚,也满足不了大汉皇帝的好胃口。

    夜郎君臣更是不蠢,汉廷要课多少罚金且先不提,单说割地,牂柯水以东倒还罢了,牂柯水以西的百里之地,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夜郎虽以西南诸夷君长自居,号辖地数千里,然真正能辖制的领土不足两千里方圆,其王城距离牂柯水更是不足四百里。

    割让牂柯水西畔百里之地,夜郎王城不但凭白失去了东边的天然屏障,更是会直面强大的汉军,无异引狼入室。

    若非滇人突是发了疯般兴兵来犯,脾气暴躁的夜郎王怕是早已将前来传达召谕的汉使给活烹了。

    奈何形势比人强,此时不宜和汉廷彻底撕破脸,夜郎王在群臣的劝说下,终是强抑怒气,遣使前往汉都长安朝见,打算暂且与汉廷虚与委蛇,待得收拾了滇人,再和汉廷翻脸也不迟。

    相较于滇国,夜郎确是家底厚实的,拥精兵十余万,且向来与哀劳交好,两国多有通商,兵械倒也不缺,跟汉军虽是没法比,但至少不比滇军差。

    区区化外蛮夷,想跟华夏正统玩缓兵之计,汉使焉能看不出?

    真以为事缓则圆?

    汉使心中嗤笑,却也没戳破,颓自领着夜郎使者返京复命去也。

    虽说以身殉国乃是使臣荣耀,然不必要的牺牲,是觅不得功勋的,既能不死,就不留下作死了,终归已冒着被斩杀的风险,来此传达了天子召谕,返京复命后多少都会得到嘉奖的。

    事实上,夜郎君臣自以为是的盘算,压根从一开始就落空了。

    汉使刚返归汉境,囤驻涪陵郡的汉军就已有了动作。

    涪陵,乃是汉廷去岁析巴郡之地,新置的边郡。

    郡治枳县直面夜郎,今岁时值七支戍边骑营中的觜骑轮驻此地,觜骑诸将见得年关将近,边塞亦是安宁,本已打算依着军中条陈,安排部分麾下将士归家探亲。

    到得明岁春夏之际,他们就要移防他处,在此之前,将士们离乡不远者,皆可轮番归家,若是路途太过遥远,可暂且积攒假期,明岁再补上便是了。

    凡得征募入伍者,若无紧急军情,每岁皆得休假一月,此条陈已由太尉府垂为定制。

    觜骑校营的骑兵加诸曹辅兵,近愈两万五千,不可能同时离营探家,校尉徐梁本已盘算好了,从今岁冬月初至明岁三月末,分作五批,每批估摸有三千余将士离营,既不影响日常防务,更不耽搁明岁移防。

    奈何皇帝颁布召谕后,太尉府随即下达军令,命觜骑将士整军,陈兵于夜郎东北边境。

    皇帝陛下还特意颁下道密旨,让徐梁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敌退我进,不追击不冒进”的方略。

    现今的汉军将帅中,出身羽林和虎贲两卫者为数甚众,堪称天子嫡系,徐梁正是所谓的老虎贲,自然学过类似的战略战术。

    夜郎所辖疆域,多半位于后世的黔地,确实是地无三里平。

    让骑兵冲进深山密林中,与夜郎人打丛林战,那无异是以己之短攻其所长,刘彻授意的方略,无非就是摆出阵仗,缓缓推进。

    徐梁遵照皇帝陛下定下的进军方略,率领觜骑将士缓缓推进,常年囤驻在此的边军将士却没跟着进军,而是昼夜巡视,免得西南蛮子流窜入汉境作乱。

    倒是涪陵的府兵,不断为觜骑校营运送来各式军需补给,顺带帮着伐木开道,搭建临时营寨。

    夜郎王城,距离大汉的枳县边塞近愈八百里。

    近月光景,觜骑将士才将将进逼了两百余里,且进展愈发缓慢,照此下去,饶是没遇到夜郎大军的拚死抵御,仅是披荆斩棘的开道,又要应付不断从山林中窜出来袭扰的夜郎散兵,真要逼到夜郎王城,也不晓得是何年何月了。

    若非皇帝陛下不准纵火焚山,或者是派大批边军步卒助阵,直接杀下夜郎王城,饶是会付出不小伤亡,却也就无须这般拖沓了。

    入得冬月,西南山林虽未降雪,却是愈发湿冷,让自幼生长于关中的徐梁很是思念家乡的干冷冬季。

    好在不缺火油,亦不缺木柴,更不缺酒肉粮草,加之一路搭建的营寨皆不算简陋,将士们吃住都不错,否则还真是难以保持军中士气。

    这哪里是征战,分明是进山开荒啊?

    便在觜骑将士皆以为要在这鬼地方过年时,出营巡视的斥候突是领回一队汉骑。

    “吾乃宣曲军候刘塍,觜骑校尉何在?”

    为首的少年在营门外翻身下马,手持汉军腰牌,急声问道。

    徐梁得了禀报,忙是疾步出营,将他迎入大帐。

    入得军帐,刘塍从怀中掏出半枚虎符,徐梁亦是会意,拿出陛下随密旨一道赐下的虎符,两符相合,端是严丝合缝。

    半个时辰后,觜骑拔营南下,一路披荆斩棘,以远胜以往的推进速度,往牂柯水西畔进兵。

    牂柯水,河道蜿蜒,河面狭小,两岸坡陡,多悬岩绝壁,又因险滩众多,故非但人烟稀少,更是渔樵绝迹。

    大汉近年虽愈发注重发展水师,然三大濒海水师和两大内河水师的大多数战船都不适合驶入沉水,更遑论更上游的支流牂柯水。

    岭南又不似巴蜀般拥有众多训练有素的轻舸舟兵,故想学楚顷襄王昔年般用舟兵渡过牂柯水,征伐夜郎,不太现实。

    况且,此夜郎非彼夜郎,昔年大败于楚兵后,夜郎也改朝换代了,更将王城从牂柯侧畔西迁四百里,躲回深山老林里去了,饶是秦末复起,也没再敢如昔年般那么狂妄,把王城外迁。

    正因如此,夜郎虽在牂柯水东畔驻有少量精兵,防备荆楚之地的汉军,但也仅止是防备,并未太过重视。

    早先闻得汉骑出涪陵,悍然来犯,夜郎君臣皆是嗤之以鼻,只分出两万夜郎将士前去抵御,端是且战且退,在深山老林里不断袭扰。

    若非汉军稳扎稳打,从不冒进,怕是早被拖死磨死了。

    见得汉军畏战怯战,夜郎王更是得意,亦是安心的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南面的滇军。

    夜郎发精兵十万,又拥天时地利,对付滇国的乌合之众,非但轻松抵御,更是在短短月余内屡屡得胜,此时更已反守为攻,杀入滇地了。

    滇地的地貌颇为独特,虽是地处多山脉丘陵的高原,然在山间盆地、河谷沿岸和山麓地带,却分布着千余方圆数十里的小平原。

    滇人将之称为坝子,坝上地势平坦,气候温和,土壤肥沃,灌溉便利,故而滇族各部落多是散居在各处坝子。

    滇军苦战月余,却遭连番战败,士气低落,滇王庄淼不得不下令撤军。

    奈何夜郎大军得势不饶人,一路衔尾追击,非但屡屡轻松击溃留下断后的滇军偏师,更数度分兵合围,试图全歼滇国大军。

    到得冬月下旬,滇军已败退至肥水东畔。

    滇地肥水,岭南郁水的主要源头,秦朝曾修筑五尺道至此,始通道置吏,辖制西南诸夷,名曰建宁,非后世历朝历代不同地域的“建宁”,暂且称之建宁坝子。

    建宁坝子约莫在后世云南曲靖附近,西倚肥水,与滇国楚族聚居的滇中高原湖盆地区相嵌。

    换句后世的话说,对滇军尤是出身楚族的将士,背后就是国都,就是父母妻儿,再是退无可退!

    破釜沉舟!

    滇王庄淼咬着牙,亲身披挂上阵,鼓舞士气,誓死不渡肥水,不再后退半步。

    夜郎大军瞧见滇军要困兽犹斗,虽是鄙夷不屑,却也不敢太过轻敌,不断聚拢偏师,求个一战定鼎。

    建宁坝上,两军共聚兵十余万,在相距不足三舍之地各自安营扎寨,陷入短暂的僵持中。

    建宁坝子的东北和东南面,百余里外的山间谷地内,各自默默潜伏的参骑和觜骑两支汉骑,却早已磨刀霍霍。

    “大王无须忧虑,待决战之日,楚族将士只需暗中聚拢,头系红巾,必不会遭到误伤的。”

    滇王大帐内,真正意义上的汉军主帅刘塍如是道。

    滇王庄淼喟然长叹,滇国数十万属民,楚族军民不过两万余,此战过后,世间怕是再无滇族了!

第七百三十五章 滇国内附

    腊八,本就是合聚万物而索飨的节日,加之八年前,太皇太后窦氏薨逝于此日,更成为不少大汉臣民自发的祭奠贤明仁德的孝文帝后之日。

    宫里传出腊八粥的做法,也渐渐传播到各地,是万民喜好的美食,亦会特意在腊八之日用来祭祀和供奉先人。

    恭孝感恩,这是华夏自古的传统,更为汉人尊奉谨守,逢年过节给先人奉些香火祭品,磕几个头,不是出于甚么迷信,而是由衷的感念。

    不在祭品优劣多寡,而在是否心诚,如今日子愈过愈好,生活愈发富足,大汉百姓自然更是注重祭祀了。

    时近年节,眼瞧万民狂欢,商家大赚的购物热潮又要来临,不少作坊都在拚命赶工备货,然到得腊八这重要节日,歇工放假还是免不得的。

    尤是在京畿郡县,缺工荒颇为严重,老百姓又家赀富足,已无需官府警醒商家们不得苛待雇工,商家们自身也晓得,对于那些技有所长的熟练工匠而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万万苛待不得。

    腊八节,几乎家家户户都要祭祀,今日祭奠过先人,点算过今岁辛劳所获,就要迎来举国欢庆的年节,迎向更美好的来年。

    送往,方能迎来,具有独特的象征意义,半点轻忽不得。

    于是乎,作坊多是歇工,唯有些繁重却不需要太高技艺的差事,仍可驱使外族奴隶昼夜不停的劳作,做得好的,赏碗腊八粥,添几块油汪汪的大肉,商家们倒也舍得。

    今岁腊八,长安周边的百姓们大多休歇归家,文武百官却一反往年,今岁腊八不得休假。

    非但是朝臣们,便来返京述职的各郡太守,昨夜都临时得了宣召,今日要开早朝。

    除却数位朝堂重臣,今岁上朝的大臣们多是不晓得发生了甚么,心里不免打着嘀咕,揣测着到底发生了甚么大事。

    直到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露面,见得陛下神清气爽,殿下难掩兴奋,大臣们才纷纷松了口气。

    瞧着架势,应是好事,不是坏事。

    果不其然,皇帝陛下让宦者宣了滇国太子庄临上朝,奉上了举国内附的国书。

    皇帝刘彻向自家傻儿子微微颌首,让他上前主持接下的诸事。

    太子刘沐自是激动不已,早先父皇将滇国乃至西南诸夷的事务交办给他,现今西南已定,自然特意给了他露脸的机会。

    正如父皇昨夜所言,该是他的功劳就是他的功劳,该属于他的荣耀就是属于他的荣耀,受之无愧则无需忌讳。

    刘彻身为大汉皇帝,这点肚量还是有的,更无意抢自家傻儿子的功劳,无须更为彰显自身的英明神武。

    朝臣们见得太子殿下缓步迈出,已是见惯不怪,各郡太守却是真切感受到,皇帝陛下是真要让殿下在群臣面前渐渐立下威信了。

    想想也正常,太上皇和皇帝这连续两任汉帝都太过强势,皇权如山如岳,镇朝堂,固社稷,四海无敢悖逆者,后继之君怕是不免被用来与之相较,着实难为啊。

    说句难听的,现今的大汉朝,别说让尚嫌稚嫩的太子殿下来承继,就是拱手送给旁的刘氏王侯,谁敢接,谁接得住?

    饶是能镇住文臣,怕也镇不住武将,更镇不住百万汉军将士。

    在现今大汉,若不能紧握军权,进而收揽军心,这御座谁上谁死!

    单说虎贲和羽林两卫,完全占据并血洗帝都绝对用不了三日光景。

    非但文臣武将和诸多王侯,就是庶民百姓对此都有清楚认知,故近年朝局平和,社稷稳固,压根没人敢跳出来挑战皇权。

    只不过人性本贪,得到愈多,就奢求愈多,将来的后继之君但凡有半点露怯,诸多屑小贼子可就未必那么老实了。

    皇帝陛下显也意识到了这点,在早早的为储君立威了。

    老一辈的刘氏宗亲原本见皇帝子嗣单薄,尚多有忧心,然时至今日,反倒暗暗庆幸,若是陛下再多有皇子,那未来的皇权争夺指不定真要触及军权,会血腥残酷到动摇社稷根本的。

    太子刘沐此时真沉浸在无比激越中,压根没思考那么多,半年的苦心筹谋和昼夜挂怀,终是大功告成。

    他缓缓步至大殿中央,昂首站在跪伏在地的庄临身前,伸手接过滇国的国书。

    虽是对内里字句早已清楚知悉,然他仍是执着国书,用微带颤音的语调郎朗颂念,既是应有的流程,亦是对自身的再次肯定。

    群臣虽也颇为振奋,却也不至太过激动,滇王早已数次求请举国内附,滇国于大汉早是囊中之物,只看皇帝陛下准与不准罢了。

    太子殿下念完国书,皇帝陛下欣然准允,此事自然就成了。

    庄临忙是再度顿首,谢过皇恩,这才放下压在心头的大石。

    数日来,他实在是寝食不安,毕竟肩负重任,此事成与不成,关系着滇国庄氏王族百余老小的身家性命啊。

    前些日子,他是真被汉军的凶残吓坏了。

    建宁坝子上,滇国和夜郎决战之日,汇集的两军将士近愈二十万,大战正酣之际,四万余汉骑从南北两面突袭而至,直入坝上平原。

    除却肩系红巾,早已暗中退避,抛弃军械的数千楚族将士,余者皆杀!

    夜郎军士,杀!

    滇**士,杀!

    执兵顽抗者,就地斩杀!

    弃械投降者,战后坑杀!

    尤是投降的滇**士,汉军在战后将之押来,让楚族将士亲自动手,所有想活下去的楚族人,都得动手屠杀这些昔日的袍泽。

    汉军此乃阳谋,过得今日,楚族和滇人就是血仇!

    为甚不肯放过滇**士?

    楚族将士或许尚未知晓,滇王父子却是知晓的,在滇军北上征伐夜郎时,滇地各族早已惨遭血洗,除却聚居在王城附近的数万楚族百姓,偌大的滇地早已十室九空。

    楚族想要归汉,想要重归华夏,这口黑锅就得背!

    若是不想背,也要往所谓的“哀劳流寇”头上甩锅!

    但凡不肯动手的楚族将士,亦是就地格杀,罪曰“里通外族”,依汉律,其父母妻儿亦将连坐。

    真的连坐!

    战场尚未清理完毕,汉骑便“护送”滇王父子,兵进滇国王城,凡“有罪”楚族百姓,皆遭逮捕诛杀!

    滇国原有属民四十余万,主要分为楚国遗民和滇地旧有部族,现今滇人几乎尽殁,楚族余者不足三万。

    短短两月光景,血洗四十万滇**民,汉军之凶戾,饶是秦国杀神白起复生,亦要咋舌失色!

    庄氏王族的亲眷亦未完全幸免,在滇地近百年的繁衍,昔年楚将庄硚的后裔连带其亲眷何止现今幸存的百余人?

    庄临亲眼见证,汉军主帅刘塍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的斩杀了十余位他的叔伯兄弟,只因他们对汉军的暴行稍稍露出些许愤懑罢了。

    “凡心怀怨怼者,必难以归化,徒留后患,皆应举家诛绝!”

    未来的妹婿这番话,让庄临吓得面色惨白,却又暗自庆幸,好歹没要举族诛绝,否则他和自家父王也活不了。

    正因如此,大战刚落下帷幕,庄临便奉国书,昼夜兼程的赶来大汉帝都,请举国内附。

    名为“举国”,实不过“举族”罢了,幸存的庄氏王族和楚族百姓,至多不会超过两万口,余者虽未必会被屠绝,然但凡“有罪”之人,皆不得归化,不得册入汉籍,被押为奴隶。

    对于这批奴隶,汉军没有押回汉境,而是留给庄氏王族“自行处置”。

    滇王庄淼颇为识趣,向未来女婿明言,日后自身要返归华夏,若能得觅封侯,更要迁居帝都长安,安置不了这么多奴隶,不知刘塍可否帮着找个大买家。

    刘塍很欣慰,张笃很欣慰,苏武很欣慰。

    三大汉使很欣慰,远在长安的太子殿下自然更是欣慰,太子詹事陈诚得知此事,更是欣喜,忙前詹事丞前往滇地交割,争取早日钱奴两讫,亦少不得出钱犒赏汉军将士。

    至于价格么?

    买卖双方心里有数就成了,滇国属民又不是战俘,押为奴隶后无论如何处置,旁人都找不到把柄,是难以非议的。

    滇国王城距汉都长安三千余里,绕道岭南再上直道,全程更是近愈五千里,庄临若非执着刘塍给的符令,又有汉廷内卫护送,能在沿途驿站不断换马,就算是有绝世宝驹,只怕活活跑废了,也绝对没办法在短短数日内赶至长安。

    饶是如此,庄临此时早已身心俱疲,闻得大汉皇帝准允内附,心神大定,正自顿首谢恩,却觉眼前一黑,倒地昏厥过去。

    大汉君臣都不免楞住了,这刚接受滇国内附,使者就死在大殿之上,传出去可不成体统啊。

    太子刘沐倒是手脚利落,好歹是接受着最好的军事教育,弯腰探了探他的鼻息和颈项处的脉搏,又扒开眼睑瞧了瞧,就晓得不过是寻常昏厥,性命应是无虞的。

    “父皇,此子应是受不住父皇的天子威势,免力支撑不住,方才晕厥过去,让人带下去好生调理便无碍了。”

    太子殿下如是道。

    群臣亦是老奸巨猾,纷纷出言附和,不但纷纷颂扬皇帝威武,亦不完明里暗里的捧太子殿下霸气。

    皇帝陛下很无语,太子殿下却很受用。

    总之,皇帝和太子霸气四溢,顺南候嗣子摄于天威,昏厥殿上之事,随着滇国内附之事传扬开去,让街头巷尾的大汉百姓也多了新鲜的谈资。

    是的,顺南候嗣子。

    皇帝仁德圣明,自不会怪罪庄临殿前失仪,反是下旨封庄淼为顺南候,庄临自也顺理成章的成为顺南候嗣子,无须回返滇地,而是到北阙甲第西坊刚赐下的顺南侯府修养去了。

第七百三十六章 少年志气

    腊八开朝,自然不会只为滇国内附这这桩“小事”。

    庄临奉上国书,只不过是开场,中途晕厥过去,虽事出意外,却丝毫不会影响太子殿下的好心情。

    符节令李福宣读完皇帝的敕封庄淼为顺南候的旨意后,刘沐向御座上的皇帝老爹投去询问的视线,待得父皇微微颌首,他复又举步殿前。

    “西南大捷!”

    “宣曲军候刘塍奉陛下密旨,拜安南将军,由太常府掌故张笃及大行府行人苏武协从,统率宣曲所部千骑,并觜骑及参骑两大戍边骑营,大破夜郎夷兵,斩敌十万众,现已乘胜追击,进逼夜郎王城,夜郎指日可破!”

    环视殿内群臣,太子殿下朗声宣读西南捷报。

    霎时间,文臣哗然,武将亢奋!

    “陛下英明,将士用命,大汉威武!”

    太尉郅都向来寡言鲜语,此时却是跳出高声赞颂。

    不为别的,就为表明太尉府是参与了决策的,非是皇帝陛下乾坤独断,只是悠关军机要是,故才没有向群臣问策。

    群臣不傻,御史大夫直不疑虽是刚硬耿直,却也晓得这是要堵言官的嘴,更晓得值此大胜之时,诸御史若跳出来给皇帝添堵,那就太不识时务了。

    世事皆如此,许多事是不合规矩的,但若结果好到让人无话可说,那也就没甚么大不了的,但若结果大坏,那就另当别论了。

    譬如此事,若是汉军大败,就算皇帝刘彻再强势,也得落得个“刚愎自用”的名声,得想办法给臣民个交代,并保证今后尽可能不抛开群臣独自圣断了。

    直不疑自身不傻,却也担心部属中有不识趣的憨厚家伙,要晓得御史府的职守就是纠举百官乃至劾正帝皇,取官时除却要求公正清廉,更要不怕死更不怕得罪人,甚至有不少刚硬直肠子的愣头青。

    “陛下英明!”

    直不疑也只好跟着郅都,赞颂皇帝陛下。

    丞相东郭咸阳向来谨守分际,除却偶尔过问大农府的军费支应,旁的具体军伍是鲜少涉入的,此时却也识相得很,跟着恭贺陛下,顺带还不忘赞了赞太子殿下。

    此时的殿上,不是朝臣就是封疆大吏,谁比谁傻?

    三公都表态了,且汉军大胜本就是大喜之事,此时不拍龙屁,更待何时?

    一时间,满殿赞颂之声,久久未歇。

    皇帝刘彻对此习以为常,当政十余载,这些话听都听腻了,群臣也是词汇匮乏,想不出甚么新鲜话来。

    他清咳两声,摆手示意群臣安静,随即勾唇笑道:“诸位爱卿都道朕英明,朕虽也只觉受之无愧,然于此事真正有功之人,却非是朕,朕身为大汉天子,可不想落个冒领军功的名头。”

    群臣闻言,倒也不觉奇怪。

    汉朝的皇帝多是不同于过往历朝的君主,或许因高祖刘邦本就是市井出身,得国后仍保留着很多泥腿子的做派。

    说好听的,就是亲民,说难听的,就是改不了混兄弟的江湖习气。

    宫宴之上,皇帝与群臣喝高了,勾肩搭背的嗨歌跳舞也是常见,刘邦还曾当着群臣的面,搂着自家老爹刘太公,炫耀自己创下的“诺大家业”,端是口无遮拦。

    接下来的数任汉帝,除却两位连姓名都已被彻底遗忘的傀儡少帝,便如最怯懦的孝惠皇帝,某些行事实也挺痞气的,只不过吕后太霸道,管得严罢了。

    (笔者注:汉惠帝在位七年,在名臣良将的辅佐下,还是做了不少实事的,为文景盛世奠定了基础,史书也有着墨,但不少人真以为他被“人彘”吓疯了,没甚么作为,这实在太过偏狭了,吕后也非是无缘由的恶毒,且不少政治举措也果决正确,只不过受私心所误罢了,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了解下,应该会对汉初有更好的认知。)

    待得刘彻登基,虽是皇权愈重,然许是早年曾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头脸都挺熟,故时常飨宴大臣,笑谈些奇闻趣事,聊聊天,谈谈心。

    反正宫里闷得慌,闲得没事时,维护下君臣关系,让朝堂更为和谐,何乐不为?

    无法维系天家的神秘感?

    自信的皇帝陛下只相信实力至上的原则,并不太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太过神秘莫测,臣下只会觉得圣心难测,彼此猜忌便是离心离德的种子。

    敬畏,敬畏,畏之易得,敬却难由衷。

    正因如此,群臣虽晓得今上狠戾果决,却也知道陛下最是实在,赏罚分明,不会无缘无故的胡乱杀人。

    譬如御史大夫直不疑及诸位御史,劾正帝后和太子言行的奏章都能摞成小山了,甚至没少当殿劝诫,然只要没妄议宫闱禁忌,陛下可都是抱持“有错改之,无则加勉”,虚心接受的,不少好的谏言,还能得到褒奖。

    太子殿下时常出宫,在宫外的言行举止难免有所缺失,没少被诸御史闻之劾举,他挺烦这些御史的,却又颇为敬重。

    刘沐是暴脾气,却非真的傻,比起朝堂上那群说话总带绕弯的老狐狸,反倒是这群有话直说不怕死的御史,真真的对他的脾气。

    在刘沐看来,不怕死的人,无论是敌是友,都值得正眼看待,况且诸御史可算是维持汉廷政风的中流砥柱,是天家的左膀右臂啊。

    若非如此,御史大夫怎会高居三公,被视为“副相”,位秩尤在太尉之上?

    “太尉适才所言,此乃将士用命,将士为国征战,自然居于首功,该褒奖的朝廷绝不会吝啬。”

    高居御座的皇帝刘彻曲指轻敲御案,坦言道:“朕的英明,在于知人善用,刘塍、张笃、及苏武,三人皆未及冠,能立下如此大功,却也出乎朕的预料,本道让他们出使滇国,加以两大戍边骑营的威慑,迫使滇人倾力征伐夜郎罢了。”

    刘彻这话算是七分真三分假,早先闻得几个小家伙,包括自家傻儿子在内的通盘谋算,他确是保持着“成则喜,不成亦无忧”的想法。

    大汉皇帝有底气,所以敢听任自家傻儿子去赌,对于无比厚实的家底,这点小赌几乎等同没下甚么赌注,赌赢了固然是意外之喜,赌输了也无伤大雅。

    难不成滇王庄淼敢翻桌扣人?

    难不成夜郎敢悍然出兵汉境?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刘彻虽素来不喜赌博,更不似老刘家的列祖列宗有那么大的赌性,却也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此番赌局如此划算,没道理不放手让自家傻儿子去坐庄的。

    “对这三位少年功臣,太子非但举荐有功,更是筹谋此事良久,如今滇国内附,又大破夜郎夷兵,朕亦不吝褒奖……”

    刘彻若有似无的瞧了瞧御阶前的傻儿子,半开玩笑道:“你身为储君,倒是不缺封赏,如若不然,朕将泰阿剑赐予你?”

    此言一出,群臣皆是眼皮直跳,御史大夫直不疑更要坐不住了。

    泰阿剑!

    古时传下的帝威之剑,昔日秦宫三大重宝中与传国玉玺同等的存在,其代表的意涵何其重大?

    高祖斩白蛇、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所用的赤霄剑被亦视为帝道之剑。

    然赤霄因帝皇而成就,泰阿的本身却既代表帝皇威道,两者的意义截然不同。

    赤霄剑可镇大汉气运,泰阿剑和传国玉玺则可镇华夏气运,代表着华夏皇朝的道统!

    “父皇,儿臣无须泰阿剑,昔年高祖能执赤霄,仗剑打下着万里河山,儿臣如今手握巨阙,他日亦将开创更大盛世,我汉室之帝剑,比泰阿不差分毫,更犹有过之!”

    刘沐却是躬身,如是道。

    按说他身为储君,身为后人,将自身与高祖想提并论,是犯了忌讳的,然此话一出,非但刘彻老怀大慰,便是群臣都对他刮目相看。

    这储君虽是脾性暴戾,尚且年幼稚嫩,然志气还是不错的,至少对现今的大汉而言,足够强势的帝皇和储君,才能稳得住民心和军心。

    帝皇的性情,固然会决定整个国家的走势,然民意如川,未必不能反过来影响朝廷乃至帝皇的决策。

    大势所趋下,谁与民意为敌,不管你的想法正确与否,挡在民意浪潮前,多是要被拍的粉身碎骨。

    后世多有例证,为免犯忌,就不多提了,你们懂的……

    “既是如此,那便罢了,就赏你些皇室实业的份例,每岁吃些红利,也免得太子詹事没事总向少府卿哭穷。”

    皇帝如是道,太子闻言赧然,群臣却皆会意而笑。

    太子秩俸同三公,秩万石,说是万石,实则是四千二百石,依照现今粮价,折合四十二万钱。

    多乎哉?

    不多也!

    虽说太子詹事府有不少私产,是刘彻昔年留下的底子,然所有产业在刘彻登基后,原本都已入少府了,现今这些产业是刘沐开府后,重新拨下来的些许皮毛。

    太子詹事陈诚虽是少府陈氏的继承人,但不意味着太子詹事府的私产就能如少府般获得“政策扶持”的,甚至要懂得避嫌,很多产业不能碰,更要避免与民争利,故而施展空间颇小。

    太子独立开府,花销不小,更因未央和长乐两宫詹事府连年提高宫人秩俸,让太子詹事府也不得不跟着提,且不论少府遣来的宦官和内宰要赏赐,单说太子府上下千余内侍和宫婢,月例外带吃喝住用,哪样不是大额开销?

    更遑论逢年过节,不得给长辈们送些孝敬聊表心意?

    天家长辈还好,太傅、少傅、诸多耋老师长,饶是无法尽数登门拜谒,心意还是要到的,礼品更不能薄了。

    尊师敬老,是汉人最重要的礼数,身为储君更不例外,否则传扬出去,名声就真的臭大街了。

    这么一通下来,每岁没个千八百金,摆不平的。

    四十二金的秩俸,千金开销,天家长辈偶尔赏赐的物件又多是珍宝贡物,就算太子殿下不要脸皮,让太子詹事拿出去发卖,谁特么敢买啊?

    太子殿下确实不缺珠玉珍宝,却差白花花的银子和黄灿灿的金子,特别是刘沐这等脾性,让他添着脸去找自家那不靠谱的母后要贴补,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去。

    太子詹事陈诚过往任事,不是在大农府,就是外放郡守,皆是有钱有权,别提多风光,现今打理太子府,才真正晓得一枚大钱难死英雄汉的道理。

    这不,陈诚向自家叔父少府卿陈煌哭穷的事,都传到皇帝陛下的耳朵里了。

    亦因如此,皇帝刘彻虽明知自家傻儿子想发“战争财”,却也是默许的,否则奉旨赴滇的三个小屁孩敢擅自这么干?

    虽说男孩要穷养,可那是要让他们多吃苦,不是非要短少他们吃穿,关键不在物质面,而是要磨砺其精神,譬如治学苦读,练武不辍,参加军训……

    真若当成小乞丐养活,反倒束缚其眼光和见识,将来由俭入奢,对锦衣玉食和香车美人,可就没半点抵抗力了,迅速沉沦堕落了,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智者不为啊,别听砖家叫兽瞎扯淡,同志们!

第七百三十七章 妙悟真理

    承乾宫,玉液池畔。

    此玉液池,非是后世文人雅士时常吟诵诗句的玉液池,名为池,实则与沧池般,皆是宫城内的人工湖。

    昔年汉帝刘启禅位前,修筑太寿宫时特意挖掘此池,从长安东面引入浐水,过宫内明渠流入,再由南向北流出宫城,进入城内大渠,使得北阙闾里的百姓用水更为方便了。

    虽说八水绕长安,但北面渭水的含沙量稍微偏高,北阙闾里的百姓除却扫洒之类对水质要求不高的情况,饮水用水多仍靠掘井汲水。

    西面的泬水倒是清澈,也有引渠入城,不过没有穿过北阙闾里,直到兴建太寿宫,引浐水入城,顺带往北增修城内大渠,这才让北阙闾里的百姓用上的清澈渠水。

    水质肯定是有保证的,不说现今大汉有没有甚么工业污染,单是宫城要引水入池,浐水溯流十余里,都有吏卒不时巡视清理,入宫内明渠前,更有宫人时刻看着。

    肉眼难见的有害物质且不提,至少枯枝败叶和甚么漂浮物都会及时清理,水质也肯定清澈透亮,直接饮用虽是不好,但寻常百姓用来洗洗衣裳甚么的,绝对没任何问题,这已然解决了很大的用水困难了。

    正因水质不错,太寿宫的人工湖又挖得不深,故湖水清澈见底,有道是水深则蓝,水浅则碧,愈是清澈广阔的水面愈是如此。

    太上皇刘启昔年迁居太寿宫后,见得这一池波澜不惊的碧水,突是有感而发,破天荒的念出半阙七言绝句。

    “龙舟竞渡玉液池,君王沈醉连日夕。”

    这诗句自然不是素来不喜辞赋的刘启所作,却是他儿子刘彻盗版的后世诗句,身为老子的刘启,偶尔也会赏脸翻看这些“歪诗”,也好看看自家儿子有没有长歪了。

    此情此景念诵出来,却是意有所指,身边不乏心思通透之人,自然体察圣意。

    太后王娡笑着打趣,直道陛下顽疾未愈,昼夜沉醉未免太伤身,多喝些清茶倒是无妨。

    傻乎乎的王兒姁也跟着劝,教刘启瞧得直摇头,感叹若不是有王娡这阿姊好生照应,这憨货别说连续诞下四个皇子,只怕在这深宫内苑里,连半年都活不过啊。

    刚登基的刘彻闻之此事,晓得自家父皇亲自为那苑池命名为“玉液”,不禁摇头失笑,亦是颇为恶趣味的为刘启送去两罐亲手炒制的新茶,外带命人在玉液池上造了几艘游廊画舫,供太上皇及其众多妃嫔游湖赏景。

    太皇太后薨逝后,太上皇迁居长乐宫,太子刘沐到此开府,太寿宫也改名承乾宫。

    玉液池倒是没改名,太子殿下不是君王,更不敢昼夜沉醉,偶尔到此观景散心却是免不得的。

    未央有沧池,长乐亦有苑池,却不是太子殿下喜欢去的地界,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玉液池小归小,池畔也没设猎苑,然却最是让刘沐感到自在。

    偶得闲暇,又不便微服出宫时,玉液池对于好动不喜静的刘沐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游玩之处。

    宫邸学舍设在承乾宫西阙,太子府占用的南阙则紧挨着长乐宫,除却承乾宫的长春中宫和部分暂时封而不启的宫阙,余下的如北阙御苑之类的地界,内部宫禁是不算严的。

    这在汉宫内颇为正常,譬如中央官署就在未央宫内,诸多官员来来往往,若郎卫挨个盘查,非但误事,更会累死人。

    宫禁如何,且看郎卫站在何处。

    郎者,廊道也,在宫里行走,记着别下廊道胡乱走,但凡走的正道,见着郎卫赶紧回头就是了,若无缘无故的蒙着头硬闯,三公九卿都得死。

    至于后世影剧中常见的桥段,说是某男某女在宫中迷路,误遇皇子公主甚么的,那特么不是说笑?

    只怕没闯入内苑,郎卫就把你的脑袋活生生拧下来了。

    昼夜宿守宫禁的郎卫,外带镇守各处宫门的羽林卫,将将四万众,昼夜轮值的怎么也得近万精锐,你特么能“误闯”?

    关进郎署大牢,你就知道甚么叫坦白从严,抗拒更从严了。

    在承乾宫,除却中阙长春宫、南阙的太子府和紧挨着长安城垣的东阙,西阙和北阙倒没太严苛的宫禁,约莫就和未央宫所在的未央宫西阙差不多,但凡你有资格,且通过羽林卫盘查入得宫门,虽会遇着巡视的郎卫,却极少有受到盘问的。

    能入宫邸学舍就读的,皆是王侯府上的贵胄,哪怕是虚年六岁的小奶娃,也早已懂得宫里的规矩,没人傻乎乎的去闯宫禁。

    不过念在孩童心性好玩,天家倒也讲究,毕竟里头的不少孩童,可都是宗室子弟,是太上皇和皇帝的子侄,若真要论及辈分,便连血缘稍远的叔伯兄弟都是有的。

    诸如北阙御苑之类的地界,特意准允他们在休歇之余可去游乐,或是如宫邸女学的小贵女们,每日午后要学琴棋书画,闷在馆舍里也不合适,偶尔到御苑赏赏花,游游湖,指不定能提高学习效率。

    这话是皇帝刘彻说的,皇后阿娇深以为然,毕竟她本就不是个喜欢枯坐席垫,埋头苦读之人。

    于是乎,承乾宫西阙及北阙,宫禁就更是放宽了不少,宫邸学舍没歇课的日子,玉液池畔挺热闹的,反是遇着休沐日、节庆或寒休暑休,会变得静谧冷清。

    时值腊月,宫邸学舍如诸多官学般,早已歇馆休假,要到明岁二月才重新开馆,故玉液池又成了太子殿下独享之地。

    “甚么时候学会享受孤独,你就真的长大了。”

    皇帝陛下曾对自家傻儿子如是感叹,太子殿下听得满头雾水,亦不喜欢孤独,然偶尔也会想试试安静独处,找个“清修之地”思考人生,品味他所以为的孤独感。

    按理说,腊月的玉液池畔,寒风凛冽,天地肃杀,万籁俱寂,是很适合小屁孩品味孤独的,奈何时不我与,赵府的小贵女又入宫了,非要来看她的那匹爱马。

    “孤王说过多少次了,马怀驹子整一年,这秋天才怀上的,肚子都没怎的显,最快也得明年夏末才能产下驹子,且愈是早产,那马驹子愈弱,故寻常马苑多是在春季才为顶好的良马配育,为的就是让母马能更好的安胎备产,隔年春暖花开的时节正好产驹子。”

    刘沐瞧着眼前的赵婉,颇是无语,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前些日子不知是不是魔怔了,给了她入承乾宫行走的太子符令。

    现今持有这类符令的,除却太子詹事府属官,满打满算不超过两掌之数。

    内侍和宫婢自然不算,他们都是没法随意出宫的,太子詹事府的属官多半亦有所限制,执此符令者,却是任何时候都能出入承乾宫乃至太子府的,就这一点,没太子殿下准允,就是诸位亲王都不行,甚至是不敢。

    有些事,对诸位亲王而言,本就是犯忌讳的,无疑会比旁人更为小心谨慎。

    “殿下若是见得我心烦,便将这符令收回去吧,反正我也不会讨喜。”

    赵婉见他语气颇为不耐,心中亦觉不爽,撅起小嘴正要回嘴,却突是福由心至,想到皇后前些日子与她说的话,立马耷拉下小脑袋,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道。

    刘沐虽晓得自家不靠谱的母后惯会坑儿子,却万万想不到会被坑得如此彻底,连对付他的法子都“传授”给眼前这臭丫头。

    只道是自己的话说重了,或是脸色太难看,把她弄哭了。

    可不是哭了么?

    看那泫然欲泣的委屈神情,那泪盈于睫的可怜模样,这若是让少傅知晓自己“欺负”了他视若掌上明珠的独女,虽不至心怀怨忿,然彼此见面也不免尴尬啊。

    刘沐不是滥好人,遇着原则问题对老幼妇孺也未必会手软,然眼前这小女娃可是赵立和苏媛的女儿,自己还欠了她好几次人情,刘沐素来讲个有恩涌泉相报,有仇夷你全族,自然见不得她哭鼻子,况且还是被自己弄哭的。

    “成吧,孤王带你去瞧,但这次可真真说好了,下不为例,别总是在孤王清修时,来此打扰。”

    刘沐无奈道。

    赵婉也是个小戏精,强掩心中小小得意,仍是可怜兮兮的抬头,抽着鼻子问道:“殿下是在……清修?”

    她是真有些好奇,清修二字,不管怎么想,貌似都和咱们大汉这位以暴脾气闻名的太子殿下搭不上半点关系。

    “男人,要学会享受孤独,你不懂!”

    刘沐摇摇头,故作高深的如是道,心中竟莫名涌起一股爽感。

    娘诶!

    难不成父皇当日说这话时,亦是这般心境?

    难不成这番话不是独处之时才能悟出来的,反是要对旁人说出口,才能感受到这般的……

    孤高玄妙?

    遗世而立?

    曲高和寡?

    高处不胜寒?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念天地之悠悠,众人皆醉爷独醒,看那一滩池水往北流……

    刘沐福由心至,如醍醐灌顶,联系到自家父皇昔日吟诵的无数名句,终归领悟到装掰的妙处。

    人前不装掰,如锦衣夜行,大丈夫不可如是!

第七百三十八章 汉已八旬

    古今中外,但凡对数字能有基本概念的民族,对整十,整百之类的数字貌似都颇为看重,华夏大地上的汉人亦不例外。

    九为数之极,十则归于圆满。

    二十及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七十古稀,八十耄耋,九十鲐背,百岁则期颐。

    汉之元年,实非大汉真正立朝之年,而乃高祖刘邦得封汉王之年,汉五年才灭掉的楚项,然汉人仍视之为大汉的立朝元年,汉史纪年也是这么算的。

    到得年节,大汉立朝便迈入第八十个年头。

    国之大者,不同于人寿,大汉未如大秦般二世而亡,却是在内忧外患中砥砺前行,愈挫愈勇,一步步走向强大壮盛。

    汉之八十,可不是甚么耄耋之年,却是强绝于世的青壮,仗剑执盾,血尽国耻,横压四夷!

    八十载生育教养,八十载浴血奋战,铁与血的尚武精神,早已镌刻入汉人的骨血。

    时近八十年大庆,大汉臣民虽是沉浸在皇帝陛下再度大赦天下和轻徭薄赋的喜悦中,期盼着来年会更加富足美好,亦不忘大汉西南尚未完结的战事。

    在这没有电视电话,更没有网络的年月,官府张贴的公告和近年愈发兴盛的报业,乃是寻常百姓获取消息的最佳途径。

    刘彻昔年让阿娇办报的本意,除却让她借此找些感兴趣的事做,顺带赚些体己钱,更也是为了开民智,使大汉百姓不至如往昔般耳目闭塞。

    当然,开民智这话是不好明着说的,但他的诸多所作所为,却都存着这般盘算。

    他可不是寻常的封建帝皇,开民智没甚么不好,根据唯物主义发展观,大汉也不可能亘古永存,汉民族却未必不能世世代代传承下去,子子孙孙永无止境。

    汉人,汉魂,能传承多久,就看民族基石牢不牢牢,后人争不争气。

    后人的事,刘彻没办法管,然现今能参与奠定汉民族的基石,他自然要夯实夯牢,至少做到无愧于心。

    愚民?

    或是刘氏皇族能传承更久,但对汉民族,却绝非最有利的。

    譬如此番征伐夜郎,若换在十余年前,除却有家人随军出征的军眷或朝中君臣,各地的寻常百姓可不会太过在意。

    当然,与匈奴开战是例外,大汉与匈奴堪称不死不休的血仇,汉初数十载,各地征调去戍边的男丁,可没少死在匈奴手中,这已非止是简单的国耻,简直是民族仇恨。

    至于夜郎,说句实话,在数月前,八千多万汉人中,十有六七是听都没听说过的,听过也没在意,就是西南深山老林里的蛮夷土著,提起来没啥意思,还不如说说,对门的二妮到底瞧上了谁家的小兔崽子,隔壁的老王昨夜貌似又偷摸逛了窑子,被自家婆娘挠得满脸血印子。

    偏生,就是这么个蛮夷小国,不识时务,在大汉万邦来朝,大家伙日子愈发有盼头,正自喜迎新春,祈盼来年的好时节,非要跳出来给咱找不痛快,还惹得咱素来“仁善圣德”的皇帝陛下动怒,召谕天下,出兵讨伐。

    各郡县可都张榜公告了,大汉百姓才晓得,原来夜郎早不安分,千百年来数度出兵,侵占了咱老祖宗传下的“固有疆土”。

    这可还了得么?

    老辈汉人尚未忘却匈奴的血仇,年轻的汉人则是听着汉军战无不胜的武勇成长起来的,无论老少,对外夷的强弱或许有认知上的偏差,但对外夷的态度,却无疑出奇的一致。

    不服就干!

    若是留下了不死不休的血仇,干翻了就诛绝其族,心慈手软搞绥靖只会养虎遗患。

    各地官学除却教授寻常课业,还不乏忠君爱国的思想,对于外族,开讲第一讲更是毫不掩饰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世上间蛮夷无好坏之分,只有跪着的蛮夷和躺着的蛮夷,遇着不肯跪的,必得仗剑执戟,绝其苗裔”!

    就是如此理所当然的,就是如此冷血残忍。

    实则打从蒙学教育开始,对外族心存善念的孩童,多半都会在无形中,被整个社会氛围潜移默化,听起来挺可怕,实则很正常。

    后世欧美多有自以为是的圣母表,也无非是自幼被西方媒体洗脑,甚么普世价值,搞得欧美白皮自认为很高大上,莫名有种优越感,特么也不想想自家祖宗怎么发家的。

    世间诸事,无非成王败寇罢了,实力不如人,你特么呼吸都是错的。

    美帝搞中兴搞华为,连掳人勒索都手段都使出来了,过往叫嚣皿猪法制的公知精英死哪去了,可否再跳出给爷唱一段,为你美爹洗地?

    总之种族平等,天下大同,爱与和平这类场面话,刘彻是不信的,掌控全世界的各国统治阶层想来大半也不信,只不过装着相信玩命忽悠我等屁民罢了,至于有没有人真的傻到去信,那就不晓得了。

    当然了,追溯更久远的历史,咱们汉民族的老祖宗屁股也不干净,现今但凡能在联合国吼一句“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的,往祖上翻个千八百年,没有手里不沾满血的。

    人类,本就是不断重复着杀与被杀的残忍物种,不想他日被当肥羊宰,还是及早认清这点为好。

    言归正传,话说从头。

    正是在大汉举国瞩目,民意沸腾的当口,夜郎败了,遣使乞降了。

    之所以来得及遣使乞降,实乃汉军主帅刘塍虽摆出进逼夜郎王城的态势,实则谨记皇帝陛下的训示,没有贪功冒进,硬让大汉骑兵往深山密林里冲。

    没必要!

    夜郎拢共就六十余万属民,十余万精兵已是能征募的极限,几乎都被汉军杀光了,剩下些乌合之众,拿甚么抵挡?

    隆冬腊月,让汉军将士翻山越岭,在蛇虫鼠蚁众多的深山老林里行军,只会徒增伤亡罢了。

    冬眠的毒蛇最可怕,被打扰到冬眠的熊瞎子和饿得发慌的野猪更不好惹,指不定行军中的伤亡,会比真正的作战伤亡还要大,要大得多。

    滇地,有好酒好肉供将士们越冬,待得来年春暖花开,再做计较不迟。

    战后幸存的近两万楚族,开春就要迁入汉境,被屠戮的四十万滇人,祖祖辈辈攒下的皮毛等财物,还有滇国王城囤着的诸多物资,非但任凭汉军“取用”,不少楚族百姓也在汉军默许下,顶着严寒四处外出捡漏。

    得知滇族各部都被“哀劳流寇”屠戮殆尽了,不少机灵的楚族百姓就晓得,迁入汉境后能否迅速发家致富,就看这波收获了。

    那些“哀劳流寇”不是本地人,又是来去匆匆,未必能真能寻到滇人藏着的好山货。

    事实也是如此,不少抱着侥幸心理的楚族百姓,还真是满载而归了,尤是那些汉人用来制作金疮药的上好滇地草药,饶是在大汉边市价格往往压得很低,却也仍是很值钱的。

    况且,待他们迁入汉境,卖出去的价格可就比边市要高出好几倍,若是拉回一车来,可真不是发笔小财那么简单。

    要晓得,这些滇地特产的草药,饶是汉人多有移植,但品相药性肯定有差,滇国每岁向汉廷缴纳的贡品,药草和山货必定是大头,说明宫里贵人都用的滇地原产。

    君不见,刚闻得滇国内附和夜郎大败的消息,诸多大汉商团已纷纷派掌事前往岭南边市,就等着朝廷解除边禁,就要蜂拥入滇,就如昔年岭南般,早早探路布局了。

    昔年皇家实业和田氏商团抢先进入岭南,现今的苍梧金桂,合浦南珠,挣大头的就特么是这两家啊,连带岭南各城的日用百货,不也被清河百货抢了先机,得着最好的地段和铺面了么?

    甚么是战争财?

    绝不仅止是军中将士一波过的扫荡抢掠,更大头的反是战后跟着吃肉喝汤的世家大族和豪商巨贾,若非如此,为甚么近年叫嚣着继续对外征伐,甚至不断捐输劳军的,正是这群无利不起早的家伙?

    这不,闻得岭南太守想征募些商队,帮着府兵往滇地送些酒肉劳军,各家商团的掌事们发了疯似的要“报效国家”,无偿出人出钱出力出酒出肉。

    梅皋又不傻,否则岂能外放来岭南做太守?

    岭南是地处边陲,治下军民不过区区四十万,却也是对外通商之地,非但有陆路商道,更是海路商道的重要中转地。

    前两任的太守,现今分别官居大行令和大农令,皆是位列九卿,有先例在前,这岭南太守不是肥差,却胜是肥差,若是干得好,皇帝必是看在眼里的。

    梅皋是大名鼎鼎的商山四皓中,夏黄公崔广的重外孙,父族也是官宦世家,自幼因家学渊源,精通黄老之学,是根子正得不能再正的汉室世家子,若非如此,岂会争得外放岭南太守?

    黄老之学,尚阳重刚,既有道家无为而治的理念,却又存着“无为即大有可为”的强烈现实感和目的性,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道家中重视实务操作的现实主义学派,与儒家中的公羊学派从实务层面上讲是相差不大的,核心哲学理念不同罢了。

    见得各家商团争先恐后的要劳军,梅皋虽约莫能猜到他们的心思,却也乐得如此,岭南本就缺人,边军又不归他调遣,府兵少得可怜,且不提要为数万将士准备酒肉军需都费心劳神,光征调运送的人手都愁得他茶饭不思。

    如今有人甘愿代劳,那他何乐不为,也不偏颇,各家商团依照“捐输”的财货钱粮分配相应人手,可随府兵执太守府批下的符令出关入滇。

    至于商贾想私下登门拜见,顺带送些节庆贺礼,他肯定是严词拒绝甚至当众痛斥的,这若让神出鬼没的巡察御史们闻得,往朝廷参了本,饶是侥幸不足治罪,但名声必是臭了,今后的官途也就彻底毁了。

    能做到封疆大吏,且还想着更进一步的大臣,没人会贪这点蝇头小利,至少在极为注重官声的汉初数朝是如此的。

    于是乎,在年节将近时,数万汉军将士在滇国王城喝酒吃肉,夜郎君臣却是如丧考妣,年事已高的夜郎王卧病不起。

    夜郎太子只得代父理政,听从群臣谏言,向汉廷遣使乞降。

第七百三十九章 夜郎乞降

    夜郎遣使乞降,其使臣要前往汉都长安,饶是心急如焚,却也没有前些日子滇太子庄临那般“优待”,能在各处驿站不断换马赶路。

    大汉立朝之初,高祖刘邦就着手打造邮驿系统,五里设一邮,十里设一亭,三十里设一驿,及至刘彻登基后,整个邮驿制度更为完善,消息传递已可细分为三套体系。

    民用体系归少府邮政司,如家书传递和托运货物等;官方体系归尚书台,如奏章接收和公文分发等;军用系统则归于太尉府,用以传递军情战报。

    所谓的千里加紧,要动用的驿马可不是寻常的驭马,是上好的军马,五里的邮和十里的亭都是养不起养不好的,唯有三十里的大驿会养,各郡太守府中所设的督邮,督促郡内各处大驿养好军马也是其重要职守之一。

    没有任何权贵敢随意动用邮驿系统的军马,否则若是赶巧遇上军情紧急,又不幸因驿站军马不足被耽搁了,依大汉军律之严酷,多半是要死人的。

    饶是太子刘沐想办些私事,其僚属需要千里加急,亦只敢走少府邮政司的路子,调用的是属于少府的驭马,不敢调用军马。

    虽说太子犯法,不至与庶民同罪,然御史府的弹劾,宗正府的训诫,皇帝老子的惩治,太子殿下再皮实,也未必遭得住。

    夜郎使臣从涪陵郡治枳县入境,涪陵太守和枳县县令皆已在腊月初就返京述职了,代掌府衙政务军务的郡丞和都尉皆不敢亦不欲给夜郎使团行方便。

    好在朝廷早预料夜郎会遣使乞降,大行府早早传了公文来,涪陵郡府收缴了所有兵械,遣了郡骑,护送其前往帝都长安就是了。

    此番是真护送,否则在这民意沸腾的当口,若教沿途百姓晓得这群家伙是夜郎人,在大汉境内大摇大摆的赶路,怕不是要被活活打死。

    法不责众,汉律再完善,却仍是人治胜于法治的。

    同样的罪行,断罪决狱的官员往往会“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譬如孝子为饥饿的父母盗取食物,若未伤人且数额不大,多半只会遭到训诫罢了。

    谈不上好坏,判官心证在后世法系中亦是罪行轻重的要素。

    于是乎,夜郎使团硬是花了大半个月,直至年节前夕才抵达长安。

    转天就是年节,在蛮夷邸接待夜郎使团的行人令曹良脸色不太好,约莫和后世过年要加班的基层公务员是差不多的心情。

    当然,行人令可不算基层公务员,是官,秩俸六百石的京官,等同后世华夏外交部各司的司长。

    可以想见,这个级别的京官,在年节前夕接到临时公务,“抛妻弃子”的跑来接待蛮夷小国的使者,心中是何等的不爽。

    曹良当着夜郎使臣的面,没脱口骂句直娘贼,就够有职业操守了。

    随着大汉国力愈发强盛,四夷来朝,蛮夷邸常驻的外邦使臣也愈发的多,旧有的馆舍不虞使用,故有所扩建。

    蛮夷邸位于未央宫北门附近的藁街,东面是北阙甲第南坊,西面是长安学区,北面就是章台大街。

    扩建后的蛮夷邸占了大半条街巷,藁街渐渐成为京畿百姓口中的蛮夷街,这倒未必存着太多的鄙视意味。

    外邦使臣除非执有王侯送去的名帖,向时刻巡查的京卫证明自身受邀登门,否则是不得擅入北阙甲第的,章台大街倒是能去,东西两大坊市也能逛逛,长安城的商家们倒是很是欢迎这些荷囊鼓鼓又会说汉话的胡夷使者。

    曹良将夜郎使团安置好,又仔细叮嘱过,让他们守规矩,明日就是年节,今夜是阖家团圆的除夕,章台大街热闹得紧,出去喝酒吃肉可以,但切记别惹事。

    “千万千万别给老子惹事!”

    曹良的原话是如此的,并不在意夜郎众人铁青的脸色。

    要晓得,在章台大街玩乐的非富即贵,各家小公子小贵女且不提,每逢过年,不少世家出身的汉军将官也都会离营探家,真招惹到这群军职在身且背景硬实的刺头,那真真就是大麻烦。

    见得夜郎人还算老实,曹良吩咐了手下的两名行人,让他们多看着点,便是归家团圆去也。

    倒不是他玩忽职守,本来以他的身份,也不必亲自接待夜郎使团的,要晓得拢共只有两名行人令替大行丞辅理蛮夷邸,他便是其中之一。

    两名行人令,照应着百余外邦使团,若每个外邦都如此慎重对待,怕不得活活累死他。

    若非怕夜郎人入城后不懂规矩,他也不会特意从官邸跑来,虽说曹府所在的甲第西坊离此也不远,但顶着呼啸的寒风,踏着没过靴面的积雪,来回奔走,并不是甚么新奇美妙的体验。

    夜郎使臣名为莫密佗,倒不是姓莫,姓金竹,是现今夜郎的国姓,然在习惯上,是不会如汉人般连名带姓称金竹莫密陀的。

    虽说挂着国姓,勉强算是夜郎王族成员,但地位显然不高,否则也不会在这般情形下,被遣来出使大汉。

    夜郎的官风可不似大汉,没多少大臣矢志殉国以全声名的,欺软怕硬是常态,莫密陀也是有些憨,稀里糊涂的就被忽悠着接下了这苦差事。

    入得汉境,瞧见沿途各地在隆冬时节仍是热闹喧哗,官道上的车驾川流不息,到的大汉京畿更见得车马壅塞于道,端是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

    莫密佗愈发心寒,汉之壮盛,莫说倾举国之力,单是一郡之地,其治下属民只怕都要远多于夜郎。

    推己及人,他并不认为大汉皇帝会轻易接受夜郎的乞降。

    尤是见识过那行人令曹良的蛮横鄙夷,就晓得汉廷到底对夜郎会是甚么态度了。

    莫密佗倚在厢房的门边,见得小雪新停,连日暗沉的天际竟难得的现了暖阳,不由活动活动了身体,带着两名亲随,打算出去打探打探消息。

    刚走出院落外,尚未出得蛮夷邸,便是被人唤住了。

    “莫密陀!”

    熟悉的乡音,让他听得不由一愣,转身看去,更是讶异得瞪大了双眼。

    “莫密陀,真的是你!”

    来人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的神情颇是复杂,既有故友重逢的欣喜,却又难掩某种……同情的意味。

    “哀隆?你当年不是被汉人掳走了么?”

    莫密陀焉能不震惊,十余年前,夜郎最早与大汉交恶的主因,正是这位老友被汉人从夜郎王城硬生生掳走了。

    “胡言乱语,甚么被掳走,那是我仰慕汉境繁华,自请入汉的。”

    哀隆闻言,惊的缩了缩脖子,两人虽是说的夜郎方言,却难保旁人听不懂,念及至此,他忙是扯着嗓子,大声驳斥道。

    见得莫密陀张嘴想要再说话,他忙是拽住他的胳膊,往夜郎使团落脚的院落里拖。

    “早料到夜郎会遣使乞降,我万万没想到,你会真傻到接下这差事。”

    进了厢房,哀隆不再顾忌太多,沉声道:“若非适才远远瞧着,看着像你,我才不会来沾这麻烦。”

    莫密陀疑惑道:“甚么麻烦?”

    哀隆无奈苦笑道:“你来了小半日,可曾见得周围有半点动静?”

    莫密陀听得满头雾水,端是不明所以。

    “这蛮夷邸内近愈两百大小院落,常驻着百余外邦使团,往常皆是热闹得紧,今日乃是除夕,是汉人举国欢庆的重要节庆,各国使者在长安住久了,也入乡随俗跟着欢庆,唯独今日却突是沉寂如斯。”

    哀隆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这老友是个铁憨憨,不说清楚是听不明白的。

    昔年他乃哀劳遣往夜郎的执节使臣,被汉人“请来”,秘密押往中尉府,拷问哀劳通往身毒的隐秘商道。

    好在他识趣,没挨几鞭子就老实交代了,后来随着大汉与哀劳缔结邦交,他竟因祸得福,成为了常驻汉都的哀劳特使。

    毕竟,他的身份也不低,不似莫密陀这血缘淡薄的夜郎王族,他是正经八百的哀劳王室子弟,哀劳国君的亲侄子,否则昔年能成为执节使臣,在夜郎全权代表哀劳国君?

    哀隆昔年之所以被遣出使夜郎,且与莫密陀交好,还有另一层关系,他的生母出身夜郎的大贵族,也是莫密陀的母族,两人是有血缘的姨表兄弟。

    若非如此,他才不会这般傻,在此当下来接触夜郎使团。

    哀隆能比别的外邦使臣多了点胆气,倒不是大汉对哀劳国另眼看待,而是大汉皇帝昔年闻得他出任哀劳特使后,笑着吩咐了大行令张骞,让人善待他。

    旁人不晓得内情,只道汉帝瞧他顺眼,也就给他多几分颜面。

    哀隆自身却是明白,昔年掳他的人,现今一个官居左中郎将,一个更是贵为太子少傅,幕后主使更是御座上那位。

    没杀他灭口,那是恩德,给脸不要脸,仗着这点旧事肆意妄为,胡乱说话,是会没命的。

    “现今各国使臣都笃定你夜郎要亡国,只不知会否落得最凄惨的下场,更不想惹上这麻烦,你我自幼相识,我不忍见你往死路上走,才冒着干系来警醒你,待见得前来商谈的汉官,他说甚么你应甚么,归国后,若夜郎王震怒不受,你就磕头请罪,脱身后速速带上家中亲眷,暗中逃往哀劳,带着这块手令,住到我府中。”

    哀隆从怀里掏出一方温暖的玉牌,塞到莫密陀的手中。

    莫密陀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他再憨,此时也听懂了哀隆的意思。

    攥紧玉牌,重重点头。

    他晓得,哀隆真正在意的人,可不是他的父族,而是他的母族,也就是哀隆的外祖父外祖母、舅父姨母、侄儿侄女。

第七百四十章 购奴门路

    太子刘沐虽早知皇室实业日进斗金,却从未如现今般清楚认知到,皇室实业每岁的收益是何等庞大。

    眼前的厚厚一摞金票,总票值整好千金,乃是父皇吩咐少府卿将少府名下的少许皇室实业份例划拨给太子詹事府后,顺带送来的今岁红利。

    这些份例,整好占皇室实业的百一之数,这意味着今岁光是皇室实业分发的红利,就高达十万金。

    依照皇室实业垂为定制的条陈,每岁分红不得超过该岁总收益的两成,这意味着皇室实业今年的岁入必定超过五十万金。

    朝廷养着百万大军,还不断添置火器和战舰,若不算鸦片贸易等灰色收入,明面上的军费也不过就百万金。

    皇室实业一年的盈利就超过五十万金,这是何其恐怖的数额!

    财帛动人心,也无怪持有皇室实业份例的王侯权贵们会如此安分,听凭父皇连年减免租赋田税,饶是拥有万顷良田,减免的租税加起来,又如何抵得过从皇室实业获取的高额红利?

    现今已没多少权贵会违背朝廷的政令,大举兼并田地了,一者劳力匮乏,二者官田减租,私田若不跟着减,老百姓是不会佃种的。

    大汉田律明定,不得随意焚林垦荒,然已开垦的田地也不得随意抛荒,否则要课以高额罚金。

    兼并了田地,抛荒或胡乱耕作应付,绝对要被罚得倾家荡产,划不来的。

    非但是世家显贵,就是豪商巨贾,现今都有不少人在贱价发卖家中过多的田亩了,毕竟皆是精明人,账不会算不清。

    亩产五石的上田,就算年年风调雨顺,刨除购买化肥和修补农具的开销,岁入撑死四百钱,每头外族奴隶的市价已超过两万钱,然累死了也至多耕作十亩,五年才回本。

    五年啊!

    两万钱,不说拿去做买卖,单说存到钱庄吃利钱,定存五年是每岁半成利啊。

    倒不如每亩按千余钱的贱价发卖给农人,再到各城坊市买些旺铺,饶是自家无心经营,收收租子,坐等升值,来钱也更快的多。

    田地是家业,铺面就不是家业么?

    这观念不改,城里人老门缝里瞧人,动不动笑话咱是没文化的土财主,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活该祖祖辈辈在田里刨食。

    咱这是招谁惹谁了,大汉朝的城里人,往上倒几辈子,有几个不是泥腿子?

    说句犯忌讳的,高祖皇帝昔年也不是甚么好出身。

    皇帝刘彻对这股风气亦有耳闻,端是哭笑不得,貌似工业化刚起步,城市化进程就提早到来了。

    遏制住了土地兼并的势头固然是好事,但引发农民阶级和工人阶级的内部矛盾就不好了。

    大汉原有的国策是重农抑商,刘彻虽是放宽甚至鼓励臣民经商,为工业发展提供更大的推动力,但还是严格限制着商贾的政治权利,更不可能因此轻忽农业。

    商要重,农亦要重,两条腿才能迈开步子往前奔跑,缺一不可。

    真因如此,刘彻命大农令孔仅尽速研拟新税制,先在京畿郡县试点,行官田有条件免除田税的税率。

    对同等地域同等级田亩同类作物等相同条件下,每岁田亩收获取平均值,凡收获达到平均值以上者,今岁田税全免;不达标者,也不罚,但要足额补缴今岁的田税。

    当然,底限标准还是有的,佃种官田又抛荒或半抛荒,就得依照当地该年最高亩产的价值加罚十倍,最高罚金每亩或可高达万钱!

    目的无他,鼓励农人勤劳免税,官府农业局记录在簿后,来年甚至可低价供给化肥和农具,等若变相的农业补贴。

    毕竟有平均线做标准,补贴的数量不会太多,数额也不大,但造成的影响却不小。

    孔仅掌着国库,虽也心疼此项田税新制的开销,然也晓得花小钱办大事的道理,故迅速研拟好新税制,呈相关公府核查无虞后,再呈陛下批允,便定下来年就试点施行,与年节前就已发完京畿各郡县官府张榜公布了。

    华夏老百姓向来勤劳肯干,汉民更是淳朴,饶是民风最剽悍的关中,一言不合就赤膊互殴的莽汉不少,真正心怀鬼祟的刁民却不多。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大汉老百姓觉得很公平,皇帝陛下果然英明。

    况且,勤劳且熟练的农把式,每年多半能免除田税,还能得官府贴补,恁的得了朝廷的便宜,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对于所谓的试点施行,京畿百姓早是见惯不怪,甚至为此深感骄傲。

    多年来,大汉的绝大多数政令,都是现在京畿郡县试点,查漏补缺后再推广至大汉全境,这让京畿百姓觉得咱果然是皇帝陛下最信得过的臣民,也很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得意,甚么好处都能先捞着。

    募监役如此,兴官学如此,免徭减赋亦如此。

    农人们欢欣鼓舞,贤王刘非却很发愁。

    除夕夜,依照往年惯例,皇帝刘彻在长秋宫偏殿开家宴,请了诸位亲王和王妃进宫包饺子,连带着一众嗣子翁主,端是热闹得紧。

    太上皇和太后早移驾渭北甘泉宫了,甘泉山冬暖夏凉,是长安城比不了。

    太子刘沐更是知晓,自家皇祖父近年也迷上微服出宫了,动不动就带着妃嫔下山,乔装进城逛逛。

    在长安城,能认出这位老皇帝的权贵实在太多,却是逛不成的。

    除夕是最热闹的时候,皇祖父今夜必也偷偷下山了。

    其实,皇帝刘彻也晓得自家父皇的所作所为,却也只得无奈的故作不知,有道是老小老小,愈老愈小,若非要去过问,指不定反被臭骂一通,不值当的。

    皇帝和诸位亲王和好面,擀好面皮,便交给自家婆娘去包饺子,哥几个举着酒樽随意谈笑。

    刘彻见得刘非笑容有些勉强,不由问起缘故。

    刘非也不隐瞒,还是缺工荒的老问题。

    尤是在京畿郡县,本就缺工严重,若是朝廷来年再试行田税新制,原本不少已有心进作坊务工的农人,怕是又心存观望了。

    若来年各郡县农业局真的向所谓的“优良农户”大肆低价出售甚至免费提供化肥和农具,那农人挣的钱也未必比作坊雇工低。

    毕竟京畿郡县紧邻长安,诸如昔年的麦棉复种等新农艺,西域移植的瓜果等高价经济作物,京畿百姓都能早早获得,故京畿农人挣的多半要比中原及边陲郡县的农人多得多。

    更遑论太仆府已向民间推广多年的家禽家畜养殖技艺,京畿郡县又普及官学十余年了,农人可不全是目不识丁的睁眼瞎,不少脑子机灵的,都已发家致富了。

    皇室实业固然挣得多,可摊子铺得也大,人力缺口自然更大。

    “依各地掌事上报的缺额,光是京畿郡县,明岁至少要再招三万雇工,且要添购万余奴隶,秋末为河道清淤,在东部大拐突遇上游暴雨引洪,猝不及防下淹死了好几千头奴隶,好在汉人监工都没下河道,否则光是抚恤金就能亏掉血本。”

    刘非揉着眉心,如是道。

    刘彻闻言,也不禁苦笑摇头,此事他也是接到奏报的,毕竟死了好几千奴隶,诸多浮尸沿河漂下,不知吓坏了多少在河边涣衣的民妇和饮牛的牧童。

    沿岸各郡县的官府都惊到了,好在认出浮尸皆是奴隶装扮,这才没调集府兵,闹出更大的乱子。

    可这是难以预料的天灾,也怪不得皇室实业,说实话,那几千奴隶皆是精壮,换算成赀财,近愈两万金,若是可能,皇室实业是绝不愿承受如此大损失的。

    要晓得,自打前些年治河的主要工程结束,国库每岁调拨的治河经费顶多就十余万金,涵盖植树造林和固堤清淤等诸多细项,皇室实业包下的河道清淤分到的预算也就不到四万金,淹死了几千精壮奴隶,今年真亏大发了。

    “雇工之事,朕也无能为力,想来除却提高月例招揽工匠,也没更好的法子,至于奴隶……皇兄不妨问问那憨小子。”

    刘彻耸了耸肩,给自家皇兄指了条路子,有些事儿,他这做皇帝的还真不好明言。

    刘非眼前微亮,躬身谢过,举着酒樽向太子刘沐行去。

    伯侄二人打过招呼,并肩走得远了些。

    但见刘沐边是侧耳倾听,边是缓缓点头,随即偷偷瞄了瞄这边的刘彻,见得自家父皇故作未见,这才拍着胸脯,向自家五皇伯伸出手掌,五只手指全竖着。

    刘非皱眉:“太贵!”

    刘沐撇了撇嘴:“两万头啊,有价无市的精壮,现今这年月,五皇伯再有钱,上哪寻摸去?”

    刘非无奈颌首:“何时能到?”

    刘沐挠挠头:“开春能到万余头,剩下的,估摸着夏末前也能到。”

    “真的皆是精壮?”

    “皇伯放心,侄儿向来从不妄言,你要知晓,这五万金侄儿也没法独吞,多半要打点出去的,若非是皇伯开口,侄儿可舍不得,太子詹事府也缺工的。”

    “罢了,就依殿下。”

    刘非也是爽快人,晓得刘沐说得都是大实话,这年头买奴隶比买马还费劲,没门路就算亲王也只能干瞪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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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挥鞭介绍:
龙组的接班人,京城大学机械和化工双料硕士,脑海里带着京城图书馆的书库,穿越成为幼年汉武帝。
很多喷子说穿越不可能真正强国,我不服!
1.发展不出体系工业?那就带去体系完整的书库,3119万册够不够?
2.没有人才?汉武帝活了70岁,当了54年皇帝,办上几十年书院够不够?
3.儒家意识形态无法撼动?汉初的儒生帽子都被当尿壶,还不乖乖创立新儒学?
4.粮食制约人口规模?不会去找土豆,地瓜和玉米?占城稻都能找到,还怕没杂交水稻?
5.天灾不断?汉朝抓来战俘是要当奴隶的,修水利,养牲口。
6.匈奴的马快追不上?打下大宛你想要多少汗血马?
7.交通不便?咱们新中国修桥铺路才用了多少年?这时代上哪找铁道游击队去?
8.信息不畅?发展几十年工业化的新中国都人人有手机了,大汉弄个固定电话不过分吧?
9.资源问题?要树木去倭国砍,铜矿去南洋找,铁矿不是还有个澳洲嘛。咱大汉要保护环境。
汉武挥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武挥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武挥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