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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汉武挥鞭     汉武挥鞭txt下载     汉武挥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五十一章 意欲撤兵

    近得二月,分往德干高原各处清剿百乘军民的汉骑部曲纷纷押送着大批财货,高唱着嘹亮军歌,返回穆西卡城。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塞外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一支支部曲返抵入城,将各处民居和官邸皆是住满了,偌大的王宫则专门用来堆积财货。

    汉军掠夺到的财货,皆得先由曹吏逐批清点造册,再由军律官依着过往规矩,择出形制过高或甚是贵重的物件封存,待回京后进献给陛下,亦要留出部分上缴国库,填补因出兵征战及战后奖赏抚恤而出现的亏空。

    余下的大部分缴获,皆会依着将士们的军功,就地发放。

    百乘人世世代代积攒下的财富何其庞大,将要分发的战利品实在太多,汉军将士们想尽数搬走也非易事。

    犹记秦末之时,西楚霸王项羽从咸阳秦宫和骊山大墓搜刮的珍宝众多,三十余万军民用了月余光景都没能尽数运出函谷关。

    虽说百乘王朝积攒的财富远不能与昔年的大秦相提并论,然单靠十余万骑军和诸曹辅兵,饶是马匹总数近愈二十万匹,却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尽数运完的。

    尤是百乘人多信奉佛教,穆西卡城及周边地域建有诸多佛寺佛塔,金顶,佛龛乃至梁柱,贴着的金箔,嵌着的宝石,要尽速搜刮干净实在费时费力。

    为给麾下将士争取更多“发家致富”的时日,主帅卫青及诸多将领想出个颇不厚道的法子,专门用来坑“盟友”。

    汉军攻下百乘国都穆西卡城后,逼迫百乘君王和大贵族们颁布军令,以此骗降了百乘大军主力和周边诸多城池,便即展开了大屠杀。

    若是卫青为首的汉军将帅愿意,完全可暂缓屠杀之举,继续“挟蛮王以令其军民”,足以迫使穆西卡城以东的大部分百乘守军将领献城归降了,即便他们不在意百乘王族的生死,然他们的家眷也大多留在国都啊。

    然汉军将帅非但没有依仗手中的人质继续逼降东部诸城,更是毫不掩饰的大肆屠杀已然归降的那些百乘军民。

    献城归降,亦难逃一死!

    这正是汉军想要向百乘余孽传达的讯息,但凡东部诸城的百乘守军有些脑子,怕是都要拚死守城了。

    如此一来,十五万巽加大军别说势如破竹的攻到穆西卡城,怕是想将东高止山脉东面的百乘沿海地域尽速攻陷都要耗费更多时日,付出更大伤亡。

    巽加大军会否如过往数月般,继续刻意消极怠战,任由百乘人从东部抽调军队对付汉军?

    汉军将帅们压根不担忧此事,现今已然局势逆转,百乘的残存兵力至多不过五万,且本负责为巽加大军运送粮草军械的大汉水师舰群更早已“罢工”了,皆聚拢到百乘东南沿海某处,等着接应骑军将士。

    十五万巽加大军,想来军粮已要见底,若继续消极避战,无法尽速攻占更多的百乘城池,从而获取粮食,巽加将士就得活活饿死在城外。

    现下尚未到二月,虽说身毒半岛中部的气候比华夏关中要温暖不少,田地却也不可能在刚开春就长出粮食来。

    别说派将士进山狩猎或下海摸鱼之类的傻话,要从何处渔猎到足以喂饱十五万将士的鱼虾和鸟兽?

    汉军将帅现下非但对巽加人恶意满满,对注辇人更是满肚子鸟气。

    数月前,若巽加大军能依盟约条陈,将百乘大军牵制在东部防守,汉军就不至被三十余万百乘主力不断围追堵截;若注辇大军能依盟约条陈,朔流而上,攻入高韦里中上游流域,百乘人也得分兵救援,使得汉军压力大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陛下此语果是至理名言,明明大汉与巽加,注辇乃至羯陵伽国都定下盟约,虽不宜摆到明面正式立约,然现今身处身毒的大汉使臣和汉军将帅们都已尽数知晓,本也是打算守约的。

    孰料巽加和注辇两国却是动了坏心思,刻意消极避战,明摆着要让汉军与百乘主力先拼个你死我活,最好是两败俱伤,好让两国能坐享渔翁之利。

    好在天佑汉军,局势瞬间逆转,卫青等将帅更不愿让巽加人和注辇人好过。

    现今彼此都没撕破脸,两国虽是消极避战,但也没真打算与汉廷为敌,故汉军将帅也不好擅自撕毁盟约,好歹要呈报太尉府乃至皇帝陛下裁示。

    汉军虽不能擅自出兵向巽加和注辇报复,但不意味着完全拿此番参战的两**伍没奈何。

    断绝了百乘余孽出城归降的念想,让他们困兽犹斗,在东部诸城与巽加大军拚命,汉军的诸多骑营部曲则可分往德干高原各处,在百乘境内边是清剿百乘军民,边是纵火焚林烧山。

    德干高原本就干燥少雨,尤是冬季刚过,植被许久未得雨水滋润,正是树枯草黄之时,颇是容易纵火引燃。

    森林,山谷,草原,城镇,村落……

    容易引燃的直接纵火,不宜引燃的百乘军民的尸身运来,堆积成辅燃的薪材,冒出的尸油往往烧得比火油更久!

    非但如此,还要视情况留下部分战俘,暂且将他们押到高韦里水中上游流域,挖坝决堤,甚至尽可能的堵塞水道,不管是用树木,砂石,还是用这些百乘战俘的尸身。

    注辇国既是想坐收渔利,那索性为居于高韦里水下游的他们送去滚滚洪流,汉人俚语有言,遇水则发嘛。

    二月将至,天气转暖,西高止山脉的雪峰无疑会融出更多的雪水,汇入高韦里水和戈达瓦里水两条大川及其上游的诸多支流。

    春汛,不远了!

    只要不影响汉军安然撤离,卫青等将帅皆是乐见身毒半岛中部乃至南部洪水滔天,管它甚么生灵涂炭,浮殍处处。

    反正死的不是汉人,不守诚信的化外蛮夷,死得愈多愈好!

    卫青每每想起数月来伤亡的汉军将士,就恨不能即刻领兵灭了注辇国。

    多年来,汉军还真没吃过这般闷亏啊!

    然他身为主帅,不能凭自身好恶行事,而要审时度势的统揽全局。

    现今局势下,百乘王朝彻底覆灭是早晚之事,汉军继续在此地,反是让巽加和注辇忌惮,非但不会急着抢夺地盘,只怕还会颇为默契的联手牵制汉军,使得三国大军形成微妙的平衡。

    此等情形自是汉廷不乐见的,得尽速带着劫掠到的财货,撤离此地。

    思虑再三后,卫青颁布了一则特殊的军令。

    有鉴于水师舰队的袍泽们前来驰援接应的恩义,且其已在沿海枯等了两月有余,耽误了不少获取军功的机遇,卫青身为主帅,将作出表率,将此番能分到的战时缴获拿出两成,以补偿水师将士。

    各骑营的主将亦然,其余将官和军士们却无须如此。

    然将士们皆可选择就地领取分发到的战时缴获,抑或缴纳两成“运费”,由帅营从诸曹抽调大批车马,再请水师步骑校营登岸协助运送,待日返归汉境再依册簿分发。

    此军令不带半点强迫形制,任由汉军将士包括乌桓将士们自行抉择,包括卫青本人及各营主将在内,就算已拿出了两成补偿水师将士,若要“延迟”领取战时缴获,也是要再额外多缴纳两成运费的。

    两成运费,不少!

    将士们虽是肉痛,但没人会傻到选择就地领取,倒不是怕上官言而无信,日后给他们穿小鞋,实乃此番战时缴获太多,光靠自个,就算有备马换乘,也是搬不动的。

    搬不回汉境,就是给座金山,也是屁用没有!

    付出两成运费,却能多运回去数倍的财货,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晓得要如何选择,便连乌桓骑营那些蛮子都能想通,他们身为堂堂汉人,还能比蛮子更蠢么?

    嗯……汉军将士虽仍不时将乌桓将士们称为蛮子,却多只是笑谈而已,不再如过往般诸多鄙视,终归已在过往征战中结下了些情谊。

    旁的不说,攻破穆西卡城那日,汉军各骑营本已做好了拔营撤离的准备,明眼人都晓得两支乌桓骑营是要留下来断后的,乌桓将士们也不可能完全没料到。

    即便如此,那日他们还是遵奉军令,在汉将的率领下,悍不畏死的直冲城下。

    大汉铁血尚武,汉军将士素来敬佩武勇之人,与其是敌是友倒也没太大关系。

    譬如对匈奴恨之入骨的飞将军李广,昔年在斩杀匈奴右贤王后,非但不允麾下将士毁其尸身,更是为他寻了隐秘之地厚葬,只是没立碑罢了。

    对强敌的尊重,往往也是对自身的尊重。

    放眼现今世上,能称为汉军的“强敌”者,实已寥寥可数了,龟缩漠北再不敢南下牧马的匈奴人更被视为“懦夫”,不可能再享有汉军将士的尊重。

    乌桓诸部虽是臣附汉廷,然汉人却仍将乌桓人视为化外蛮夷。

    这四万乌桓骑射却是例外,昔年他们曾随两位亲王征伐巽加及侵扰安息,现今又随汉军征伐百乘王朝,且为攻破百乘国都立下大功。

    此番出征前,早有风声传出,朝廷有意将这四万乌桓将士皆归化汉籍,且会将其直系血亲也尽数迁入汉境,改册汉籍,并分往各郡县由官府帮着安置定居。

    此番乌桓将士立下大功,想来战后论功行赏,十有**还真能归化入汉。

    归化外族之事,在大汉不是甚么新鲜事,严格说来,此番随军出征的汉军将士中,除却细柳将士乃纯正汉人,余下的义渠骑营,瓯骑,闽骑,营内将士多是归化的外族。

    瓯骑和闽骑将士还能说自身乃是春秋古越国的遗民,义渠骑营的将士却多是身具匈奴血脉的,只不过归化得较早,归化后又想尽法子与汉人通婚,匈奴血脉愈发淡薄了。

    归化得最成功的匈奴家族,自然是公孙氏,公孙贺都已尚了公主,且得任卫尉卿,比大多数血统纯正的汉臣都要得天家信重。

    他的儿子公孙愚,生母南宫公主乃是太上皇嫡女,皇帝胞姊,谁还敢说其不是纯正汉室骨血么?

    等若到得公孙愚这代,公孙氏本家嫡系的匈奴血统也就算正式洗干净了。

    汉承秦制,行二十等军功爵,战功愈多,爵位就愈高,归化之人就愈发容易找到肯与之通婚结亲的汉人世家。

    对于归化的外族将士而言,此乃悠关家族乃至后世子孙的大事,是值得用性命行险豪赌的。

    正因如此,屠戮羌人最多的汉军,往往是羌骑校营,对匈奴下手最狠的汉军,往往是胡骑校营。

    世间若再无诸羌和匈奴两族,那他们这些早已归化入汉的羌人和匈奴人,也就顺利成章的不再是“外族”了。

    这话很冷血很残酷,但确确实实就是这么个道理。

    东瓯和闽越举国归附后,其属民都已在官府安置下,散入大江以南的各郡县与汉民混居,久而久之,已没人会蠢到再自称为瓯人和闽人了,都如寻常汉人般,以所居之地作为区隔,譬如会稽人,丹阳人,豫章人……

    至于这四万乌桓骑射及其军眷尽数归化入汉后,会如何看待留在塞北的旧日同族,那就不得而知了。

    人性本就难以捉摸,若真有少数不识抬举的乌桓将士仍心向塞北乌桓,那也是难以避免的,倒也无须因噎废食,让大多有心归化入汉的乌桓将士寒心。

第六百五十二章 战时征募

    逐浚将军唐涛率水师舰群停靠在百乘东南沿海已两月有余,因着汉廷禁海令的关系,现下身毒诸国的战船都不敢轻易从东部出海,更遑论驶入百乘东部海域,故巽加和注辇两国也难以探察到大汉水师舰群的动向和行踪。

    巽加大军的主帅只晓得汉军舰群已“背信弃义”,非但不再为他们提供军需补给,更已多日不见踪迹,只偶尔见得零星战舰在近海驶过,摆明就只为继续巡海禁航,却对正在攻伐百乘的巽加大军冷眼旁观。

    他只得边是遣骑队从陆路返国,向巽加王呈报此间军情,边是督促麾下将士加紧攻占百乘城池。

    唐涛接到卫青传讯,得知骑军欲以两成战时缴获换取水师襄助转运,不由得抚掌大笑,连声夸赞卫青此子懂人事。

    虽说骑军和水师互不隶属,但此番协同作战乃是以骑军为主,水师为辅,卫青拜定南将军,为骑军主帅,在战时的军阶位秩是高于逐浚将军唐涛的。

    唐涛的语气中之所以带着些许的长辈赞许晚辈的意思,盖因真若论起来,卫青勉强能算得上他的师侄。

    羽林卫初创之时,兵员不足两百,唐涛便是其中之一,而卫青等将官入黄埔军学进修时,教导他们武技韬略的教官和参谋多为唐涛昔年同袍乃至羽林后辈。

    真若较真论辈分,唐涛不但是卫青师伯,便连师伯祖都有可能的。

    羽林和虎贲两营每每扩编兵员,皆沿袭老带新的老传统,将老兵和新兵混编,以便新兵能迅速成长起来,故两营历来注重军中辈分,随着黄埔军学培养出的年轻将官纷纷进入各大军伍,使得整个汉军都受到了影响。

    在正式场合,将官们有各自的身份和位秩,不宜论及甚么辈分和私交,然在私下相聚时,不少身居高位的年轻将官甚至会为寻常老兵斟茶倒酒,忘恩负义之人在军中往往是走不远的。

    对于卫青的提议,唐涛欣然应允,且丝毫不隐瞒麾下部属,反是让亲随将之宣达给所有的水师将士。

    大汉现今的风帆战列舰多为大翼楼船改造而成,刨除远航军需物资占用的空间,正常载员定额为一百五十,至多不可超过两百,除却必要的掌船军士和步骑校营,每艘战舰平均可搭载兵马数宜为整百。

    所谓兵马数,可不是连人带马算的,多载一匹战马,至少要少载一名兵士。

    此番征伐百乘,大汉出动四支骑营外带四万乌桓骑射,战兵加辅兵近愈十五万,战马因须备骑换乘,更是近愈二十万匹。

    数月前,为将如此庞大的骑军从仰光载运到羯陵伽国东部登岸,水师舰群非但要在两地间不断往返,更为尽可能多载运兵马,特意减少了军需补给搭载量,中途在巽加东南沿海的波拉岛停靠,进行中转补给。

    现今要将这些骑军尽速载回仰光,路程无疑更遥远,军需补给的搭载量比之前要作相应增加,非但要耗费更多的时日,更势必要数度往返,况且九百艘战舰也不可在同时尽数离去,留下岸边“孤立无援”的尚未载运完的骑军将士。

    依着唐涛原先的盘算,是先将骑军将士尽数载运到巽加东南沿海的冲积群岛停驻,随后再转运回仰光,而非与先前般只在波拉岛停船补给。

    在“便利两国通商”的名义下,汉军早已实质掌控了恒水入海口,冲积群岛多半都已被“无偿租借”,最大的波拉岛更建有汉军的军港和军镇。

    十余万骑军在冲击群岛登岸停驻,应是瞒不住巽加人的,盖因现今的冲积群岛确实成为了大汉与巽加乃至身毒半岛北部诸国的重要通商点,饶是汉廷对身毒东部近海施行禁海令,然汉商船队在只须紧挨着海岸线,不离海岸十里外,倒还是能获准在巽加和羯陵伽国的东部沿海继续航行。

    然而,仅限汉商船队!

    大汉水师将士也晓得,汉商通过海上商道挣得愈多,向朝廷缴纳的税赋就愈多,每岁太尉府为大汉水师拨下的军费也就愈多,况且大汉水师还能从对身毒鸦片贸易中直接分润大笔赀财,自不乐见海上商道因禁海令而完全断绝。

    大汉君臣对此无疑也不乐见,故也特准对汉商船队稍微放宽身毒禁海令。

    如此庞大的骑军在巽加东南沿海岛屿登岸停驻,怕是要引来巽加忌惮的,然骑军将士的安危为重,也顾不得影响两国邦谊,也只能传讯给常驻巽加王都的大行丞,让他就此事与巽加君臣斡旋了。

    百乘东南距离巽加沿海诸岛约莫为两千里,依着风帆战列舰的平均航速,刨除中途靠岸补给淡水的时日,若不遇着太大风浪,往返一趟将将半月光景。

    依着唐涛早先的盘算,九百艘战舰若依序轮派,皆往返四趟,在两个月内必能将骑军的兵马尽数先载运回波拉岛及周边诸岛。

    然若要再载运骑军的战时缴获,那无疑会耗时更久,尤是看到卫青随军函附上的缴获册目,唐涛真是彻底惊呆了。

    要晓得,这份缴获册目所录财货只是粗估,尚有更多的缴获尚待清点造册,唐涛估摸着若想将骑军缴获尽数搬运上船,怕是九百艘战舰都未必能一次载运完。

    倒不是说那些财货能将九百战舰皆塞满,然金银珠玉毕竟分量重,虽说用金银代替压舱石是水师将士梦寐以求的奢侈之举,但若战舰吃水太深,也绝非甚么好事,超载非但大大降低航速,遇到大风大浪甚或倾盆暴雨,怕是反会增加战舰翻覆的风险。

    为载运财货,用战舰和将士安危来冒险,唐涛可不敢这么干,否则若真出了岔子,依着军律,他必遭枭首夷族,虽说他出身军中遗孤,然现今也已娶妻生子了,祸及妻儿性命的事,他可不敢做。

    因父母双亡曾流落街头的孤儿,长大成人后往往比常人更渴望亲情,更看重家庭,饶是对敌向来凶残暴戾的唐涛,亦是如此的。

    “两月光景么?”

    唐涛思索良久,又召集麾下诸将商议,觉着预定的载运计划不宜大改。

    从去岁开始,水师将士们多数时间都在海上航行,鲜少得以登岸休整,若再昼夜不停的往返载运骑军,两月光景已属极限,时日再久,铁打的身子骨只怕都撑不住。

    然飞来的横财也得挣啊,骑军的战兵加辅兵近愈十五万,唐涛麾下的水师将士却尚不足五万,骑军肯拿出两成的战时缴获换取水师襄助转运,这意味着水师将士可分到的财货虽不如骑军将士多,但人均也可超过骑军将士所获的半数。

    此等天大好事,若非脑子长蛆之人,必是不会拒绝的。

    “将军,依属下之见,不妨依战时征募律,从仰光及波拉岛周边征募汉商船队,让他们载运财货,而我水师舰群则依原定计划载运骑军将士。”

    水师稗将见得自家将军迟疑难决,便是出言提议道:“如此还能让商船顺带运来更多车驾,以加快此间的陆运速度。”

    诸将闻言,皆是眼神大亮,纷纷附议。

    唐涛也觉此计甚妙,颌首应允,即刻提笔写就了征募手令。

    战时征募律,乃是数年前太尉府和廷尉府共同研拟制定的战时军律,是针对汉军在战时征募民间物资的特殊律法,虽赋予了汉军相应权利,却也包涵诸多限制条陈,包括征募形式和补偿措施。

    所谓的补偿措施,自然是专为大汉臣民设置的,若是遇着外族商贾和百姓,汉军鲜少会废话,财货乃至车驾船舶被汉军强征,他们皆该觉得“荣幸”,即便是要征他们的小命,又有何不可?

    有能力从事海上贸易的汉商,且是远涉仰光乃至身毒的,多少有些背景,若非必要,汉军也不会随意强行征募他们的物资为军用,免得战后要作出太大的补偿。

    然此番骑军从百乘获取的缴获为数众多,其价粗估高达数百万金,用唐涛的话来说,卫青那小子怕是将百乘人的祖坟都刨干净了。

    水师既能凭空分润不少,索性拿出零头来,用以征募大批汉商船队,也无须说甚么战后补偿的,就权当明码标价的租用。

    随着航海业的日渐兴盛,加之少府有意无意的流出部分造船工艺,使得大汉的民间造船业也迅速兴起。

    大汉水师近年汰换了不少战船,尽数发卖到民间,汉商购入后将之改造为商船,这些从战船改造而来的商船,大多也有多重桅帆,虽不宜长时间在外海航行,但近海航行时的航速比起汉军的风帆战列舰也不会差得太远,顺风顺水时,每个时辰行驶个五十里还是没问题。

    两千里航程,汉军战舰往返一趟将将半月光景,汉商船队只要有数艘战舰领航和护航,往返一趟顶多花费一个月。

    依不同商船的载运量,大汉水师每艘以十余至数十万钱不等的价格租用,汉商们有甚么不情愿的?

    虽说难免耽误些商贸货运,然真正做大买卖且是长久买卖的巨贾,比起疯狂追逐暴利往往更在意风险,且向来注重与官府和军方的关系。

    此等“无本买卖”,且能借机给大汉水师卖人情,对这些常年从事海路贸易的汉商无疑是稳赚不赔。

    实话实说,换了骑军来征募汉商船队,他们就未必会如此积极了,虽不至违抗军令,然战后向官府申告,向骑军求偿时也不会客气的,别以为咱老百姓不懂律法。

    陛下可是诏告过天下的,言明百姓向朝廷主动捐输是一码事,朝廷征募民间物资是另一码事,百姓不得无故抗拒征募,却也享有日后求偿之权,任何人不得肆意剥夺之。

第六百五十三章 两国王储

    汉七十八年,二月。

    仲春乃是风雷送暖的好时节,然大夏君臣皆是绷紧心神,时刻戒慎恐惧,唯恐自身言行有半点疏漏。

    原因无他,继大汉亲王与去岁冬月末驾临大夏国都蓝市城后,就在今岁二月间,巽加王储普林达卡和安息王储弗拉特斯竟也接连率使团进入大夏国境,抵达蓝市城。

    大夏小国寡民,又已不再整军备武,压根没被安息和巽加放在眼里,自也没那么大的脸面,能让两大强国遣王储来使,两位王储明摆着是冲大汉亲王而来。

    大夏君臣非但颇有自知之明,更晓得自身应站稳立场,没敢搞甚么左右逢源的平衡邦交,国弱而不处卑,妄图周旋于各大强国间,怕是离亡国灭种真真不远了。

    出于此等考量,在两大王储接连抵达蓝市城时,大夏王皆未如去岁般,亲率臣民出郭三十里跪迎大汉亲王,仅派本国王储出城相迎。

    蓝市城内的汉人更不会出城迎接,非但汉使如此,汉商亦如此。

    按说常驻蓝市城的汉商没少往来安息和巽加,为日后更方便在两国做买卖,给两国王储做面子实属应当,然汉商们却深知自身的根本所在,在赵王殿下未对两国王储表现出明显态度前,他们冒然前去巴结讨好,风险着实太大了。

    换后世的话,现下从事对外贸易的汉商多是背景硬实的,自然不乏“政治觉悟”,时刻不忘观风向,以便得以迅速调整自身在诸多外邦的商贸布局。

    蓝市城内,大汉使馆周边街巷的宅邸之所以价格疯涨,大多皆被汉商购入常住,正因使馆内的行人令统掌中亚及印度希腊诸国邦交,但凡流出半点风声,甚至会影响到某个小国的兴衰。

    行人令便即如此,更遑论执三尺赤旄汉节的赵王殿下,执此汉节者,在汉境之外可全权代表皇帝和朝廷,临机决断之权远非寻常使臣可比。

    旁的不说,今岁年节刚过,赵王便代表汉廷,接下巴克特里亚黑黎欧克里斯呈上的国书,接受该国臣附,将之纳为藩属。

    近水楼台的诸多汉商闻讯,忙是遣出最得力的人手,赶往三百里外的巴克特里亚国都巴克特拉城,尽速购地置宅。

    巴克特拉城的地理位置实比蓝市城要优越不少,现下中亚可经两条主要商道通往大汉边郡敦煌,偏北的商道经大夏、疏勒、龟兹、焉耆;偏南的商道经巴克特里亚、于阗、精绝、楼兰。

    南道比北道的路程要短千余里,且南道地段多处于葱岭北麓,在雪峰融水的滋润下,沿途植被茂盛,北道却要穿越大片沙漠和火洲,绕道或找寻绿洲补给则耗时更久,况且巴克特拉城占据着兴都库什山脉最大的山口,乃是中亚与身毒的交通要道。

    过往汉廷未接受巴克特里亚王国臣附,未在巴克特拉城派驻使臣,更未如蓝市城般进驻军伍,汉商自然不会放心将重要驻点安置在此,仅将该城视为转运货物的中继点。

    现今闻得朝廷要将巴克特里亚王国收为藩属,汉商们自是要早早到巴克特拉城设点布局,可以想见,日后常驻中亚的汉商将会分流,面向西亚和欧陆诸多的汉商仍会留在蓝市城,面向身毒诸国的汉商应是会转往巴克特拉城经营。

    大夏君臣对此自不乐见,却也不敢从中作梗。

    赵王毫不掩饰的言明汉廷意图,大汉绝不可能将鸡蛋皆放在一个篮子里,想继续跟着汉人吃香喝辣,就老实听话,维持好商道,保护好汉商,饶是部分汉商会转往巴克特拉城经营,却也会吸引更多汉商前来中亚经营,大夏日后能收取的商税只会更多。

    巴克特里亚君臣自是欢欣鼓舞,尤是亲眼见证了本国由盛转衰的国王黑黎欧克里斯,见得蓝市城现今的繁荣兴盛,甚至远迈昔年最盛时的巴克特拉城,心中实在五味杂陈。

    蓝市城有此盛景,要说主因是大夏人擅于经商,黑黎欧克里斯是不服的,巴克特里亚的属民多为希腊人和马其顿人,论起商贾之事,大夏的塞种人为他们提鞋都不配。

    无非是大夏人抱上了汉廷的大粗腿,若巴克特里亚也有汉廷庇护,必是要比大夏更为繁荣富庶,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巴克特里亚的没落也不过才短短三十余年,要复兴不难的。

    向大汉称臣纳贡,屈辱么?

    或许难免吧,然在自身国力不断衰微,邻国大夏却愈发兴盛的情形下,巴克特里亚还有旁的选择么?

    黑黎欧克里斯甚至主动向大汉亲王坦言,若汉廷真愿提供庇护,巴克特里亚可如大夏般,将军伍尽皆裁撤,改由府卒维持治安。

    赵王刘彭祖颇是满意他的态度,将汉廷的既定谋划告知于他。

    巴克特里亚的军伍无须尽数裁撤,可维持两万精锐兵员,然不能滞留本国境内,要尽数派往兴都库什山脉,长年驻守山口处的关塞,保障商道畅通,若汉商在身毒希腊诸国遭遇祸事,巴克特里亚军队应穿越山口,南下救援汉商且为其向涉事国讨要说法。

    现今的印度希腊诸国中,巴克特里亚的国力仍是最强,却也无法以一敌众,然此番诸国君王皆齐聚大夏国都,前来拜见大汉亲王,赵王刘彭祖当着他们的面,抛出这番话来,无疑是刻意警醒他们,日后若无法保障前往身毒希腊的汉商权益,到时巴克特里亚挥兵犯境,胆敢阻挡者即是违逆大汉意志。

    两万巴克特里亚兵士若仍无法收拾局面,非要汉军亲自动手,那涉事国也就阖该亡国灭种了!

    至于巴克特里亚的境内事宜,则可尽数依循大夏,汉廷亦会在巴克特拉城兴建使馆,派驻行人令,统掌印度希腊诸国邦交,也会如蓝市城使馆般,派驻千骑部曲。

    分驻蓝市城和巴克特拉城使馆的两位行人令将明确各自职守,彼此互不辖属,避免其权限过大,真的成为中亚和身毒北部诸国的“太上皇”。

    派驻巴克特拉城的行人令早已定下人选,此番已随使团前来,可直接前去赴任。

    诸国君王愈发清楚意识到,面前这位大汉亲王手中权柄之重,无须向大汉皇帝呈报,就可接受外邦臣附,非但派驻使臣,更径自裁示藩属国后续的军政要务当如何处置。

    实际上,他们倒是想岔了,若非早得皇帝刘彻面授机宜,赵王刘彭祖哪里敢这般行事?

    若非有太尉府的军令,建章校尉李敢会听他调派,分千骑部曲,随行人令前去巴克特拉城进驻?

    亲王擅自涉政涉军,饶是能逃过死罪,也要押到宗正府终生圈禁。

    汉人对此皆是心知肚明的,然外邦蛮夷却不甚了解大汉的权利架构,真以为赵王乃是位高权重的实权亲王,诸国君臣更是玩命的巴结讨好,就差没跪下舔他的靴子了。

    黑黎欧克里斯也想与大汉亲王多多“亲近”,奈何要尽速归国,处理臣附汉廷后的诸多事宜,故将王储赫利奥克勒斯留下,既可继续维持与大汉亲王的联系,亦是变相的“质子”。

    正如大夏乃至西域诸国般,巴克特里亚王国既已成为大汉藩属,必得将本国储君乃至大多有资格继承王位的王子送到汉都长安接受“教化”,不获汉廷认可之人,日后是不得继承王位的,盖因藩属国的君主皆须得大汉皇帝敕封,否则视同谋逆的乱臣贼子。

    赵王刘彭祖可不敢与巴克特里亚王储过从甚密,只是好生勉励了他一番,便是遣人护送他及巴克特里亚使臣前往长安,待他们到得长安,大行令张骞自会将具体事宜处置妥当。

    巴克特里亚王储前脚刚走,赵王刘彭祖便是陆续接到安息和巽加的汉使传讯,两国王储将前来大夏国都拜见他。

    派驻安息的汉使薛嵇和派驻巽加的汉使窦蟠皆官居大行丞,且是执汉节出使的,代表汉廷分别统掌西亚,欧陆和身毒诸国的邦交事宜。

    加之掌北地外夷(含朝鲜与倭奴)事务的宋远,此三位大行丞在汉廷位秩已仅次诸卿,除却各府署主掌仆射及大农府的数位少卿,府署属官位秩再没有比他们更高的了,且论及三人职权,或可视之为另类的“封疆大吏”。

    近年来,朝廷已有意在大行府也增置少卿,相较旁的大行丞,三人无疑有更大的机会晋升少卿,得以位列诸卿。

    诸卿与寻常官员的差距,就如列候与关内候,看着只差一步,实则地位天差地远。

    这一步,若光靠混日子攒资历,一辈子都踏不上去!

    公、卿、将、相,世家大族三代不出,则视同没落,亦是新兴世家崛起的根本,真真有底蕴的名门望族,公卿将相多是世代迭出,寻常的官宦或军武世家可没法比。

    薛嵇,窦蟠和宋远,眼见少卿之位就在眼前,真真是竭心尽力的办事,半点不敢怠慢,外邦外族的动向情势皆是打探得清清楚楚。

    安息和巽加的王储刚启程,薛嵇和窦蟠的详细呈报就已快马送到蓝市城,待得赵王阅罢,便再度封入密匣,尽速送往长安,呈禀大行令乃至皇帝陛下。

    两国王储的来意,两国现今政局和权力架构,乃至王室和大贵族的各种阴私事和怪异癖好,皆是在呈报中写得清清楚楚。

    赵王刘彭祖初次得见此等形制的外邦情报,在赞许薛嵇和窦蟠的本事之余,不免促狭的想着,若这两份呈报改写成那甚么白话文小说,在大汉境内必是畅销得紧啊。

第六百五十四章 适材适所

    相较华夏历朝历代,尤以汉人最重声名,不是没有来由的。

    大汉立朝后,高祖刘邦曾苦于朝中少贤士,特意颁布求贤诏,要求各郡国推荐具有治国才能的贤士大夫,开察举之先河。

    文帝登基后,复又下诏命各地官员察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所谓的贤良方正,无疑是较为主观的,官员想要举荐士人,为免自身识人不明,多半要究其声名如何。

    公府在拔擢官吏时,除却评核其才能和政绩,亦常参考名士对其作出的品鉴评价,虽说当今天子刘彻有“唯才是举”的谕示,然若在两位官员政绩相差不大的情形下,多半仍是官声更好之人能获得升迁的机会。

    习得文武艺,卖予帝皇家,文人入仕,武者从军,无非都为奔个好前程,朝廷选官既是注重声名,但凡有上进心的士子自然极为珍惜名誉,亦极为重视所谓的“名士品鉴”。

    简而言之,有意入仕之人,多会登门拜谒名士宿老,请他们给自个写评语。

    久而久之,此等作法非但在士族阶层蔚然成风,更形成自下而上的影响,使得不少王侯权贵也饶有兴致的跟着学了起来。

    敢出言评鉴王侯,且具有真实说服力的名士,无疑皆是地位超然且德高望重之人,整个大汉满打满算都不会超过十位大佬。

    已告老致仕的丞相袁盎和帝师卫绾,若能请动此二人评鉴,无论其评语是好是坏,至少说明受评之人不是甚么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太上皇刘启禅位之后,老臣们也纷纷告老致仕,多半挂了大夫的虚职,方便在宫里行走,陪老主君种花养鸟,追忆往昔岁月峥嵘,感叹今日岁月静好。

    君臣谈笑间,刘启曾让“硬项丞”袁盎品鉴他的儿子们,也就是现今的诸位亲王,袁盎还真就毫不避讳的直言评述了。

    旁的亲王更有优劣长短,其评鉴且是不提,单说对赵王刘彭祖的评鉴,袁盎真是半点没客气,且是半句好话没有。

    “赵王其人,为人巧佞,卑下奉承,常持诡辩伤人。”

    刘启闻言,非但没动怒,反倒抚掌大笑,连声赞叹袁盎识人分明且敢于直言不讳,说自家这儿子确是惯爱谄媚讨好,却又是个满肚子坏水的笑面虎。

    太上皇坑儿子坑惯了,也没在意他与袁盎笑谈时,身边尚跟着诸多老臣子,使得此番毫不避讳的对谈迅速流传开去,过得不久,便连街头巷尾的妇人们都晓得了赵王刘彭祖是这么个货色,且是传扬得愈发的邪乎,各种版本的风闻轶事都有。

    赵王刘彭祖的名声真是臭了大街,却也只能晒然苦笑,难不成入宫向太上皇老爹讨要说法,还是去袁盎府上大闹一通?

    好在皇帝刘彻帮他出言缓颊,有意无意的对近臣言及此事,以为赵王脾性虽不宜出将入相,然“可察奸佞者多狡黠”,为君者若能知人善用,使其适材适所,反是比某些清高孤傲的宗室子要来得适任的。

    皇帝陛下这话说得不甚明了,大多臣民不解其意,然真正久居上位的朝堂重臣们却是深以为然,其实也无须说得玄之又玄,就是赵王其人腹黑狡诈,惯会耍阴招,且脸皮厚愈城墙,不介意替皇帝和朝廷背黑锅,甚么脏事都肯替皇帝去做。

    清高,指的或许是太常卿刘买;孤傲,指的必定是贤王刘非了。

    这两货虽有大才,名望也极高,但皆是不太合群的脾性,这倒也是皇帝刘彻乐见的。

    正如酷吏出身的郅都和张汤,严刑峻法虽失之宽仁,然若他们不愿为孤臣,不愿自污声名的“以暴易暴”,皇帝岂能安然保有仁德贤明的清名。

    过刚易折,若满朝文武皆是刚直不阿且不知变通之人,大汉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朝中各府署,除却纠举百官的御史府,便连掌制律法的廷尉府,其属官都是要懂得变通的,否则就会成为所谓的“法匠”,制定出的律法怕是会不合时宜,不接地气。

    尤是掌外邦事务的大行府,在处理对外邦交时,身段和手腕皆要软硬兼备,甚至要运用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手段,睁眼说瞎话更是必不可少的本事。

    大行令张骞表面上是与人为善的老好人,实则也是腹黑得紧,有甚么样上官,往往就会有甚么样的部属,虽也算不得“上梁不正下梁歪”,然张骞近年大力拔擢的诸多属官确非传统意义上光正伟岸的“君子”。

    管他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

    皇帝刘彻之所以连番遣赵王刘彭祖出使外邦,也正是看重了他够奸诈,够不要脸,却又能将很多无耻之事说得冠冕堂皇,半点不损及天家颜面乃至朝廷声誉,实在是难得的大本事。

    数年前,刘彭祖在西域诸国走了一遭,硬是让各国君臣想方设法改变其属民饮食架构,现今西域诸国每岁向大汉购入大量粟米和小麦,却又为大汉提供了更多的牲畜。

    摆出“为你好”的架势,让你多吃米面少吃肉,你非但不心生怨怼,反是感恩戴德,这人特么得多牛掰!

    有此前例,此番皇帝陛下让牛掰且无耻的赵王再度率团出使,也就不足为奇了,非但大行令张骞觉着此举大善,便连旁的朝堂重臣也觉着再无比赵王适任的人选。

    刘彭祖倒也不负众望,去岁冬月末抵达大夏国都蓝市城后,仅用了两月有余,非但将接纳巴克特里亚王国为大汉藩属之事处置妥当,更让中亚及印度希腊诸国的君主皆心甘情愿的签署了诸多通商条陈。

    这些通商条款,皆是随赵王出使的商贸代表团商议拟定的,千余商贸代表出自百余大商团,与诸国的通商条陈中,无疑会提出更有利于自家商团经营且颇为严苛的条款。

    要求各国减免汉商应缴纳的商税只是最基本的,保障汉商人身财产安全更是毋庸置疑,不少商贸代表甚至抱着侥幸心理,要求成为某些小国的所谓“王商”,换了后世的话说,这些小国非但要向他们进行政府采购,更要准允他们借助该国王室的名头和官府扶持,对其臣民贩售货物。

    说实话,商贸代表们本是顺带一提,抱持着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心态,想着求其上者得其中,没真觉着外邦君主们会应诺下来。

    要晓得,大汉现今虽大力发展工商业,重农抑商的国策有所转变,然士籍和商籍的区隔反是愈发严谨,商贾虽已能骑马乘车,可如寻常百姓和士人般身着染色服饰,然若要入仕为官,却仍须想办法脱去商籍,改册士籍,且本人及直系亲眷不得再直接涉入商贾之事。

    官商分离,此乃皇帝陛下坚持的选官原则,譬如现今的大农令东郭咸阳与岭南太守孔仅,其出身的齐地东郭氏和南阳孔氏皆将本家尽数迁入长安,所有的族业皆尽数交由分支打理,本家只收取相应份例的红利,任何涉及族业经营之事都须避嫌袖手,但凡有以权谋私的嫌疑,御史大夫就要请东郭咸阳和孔仅去喝茶了。

    毫不夸张的说,今上治下的大汉,对官商勾结者决狱断罪之严苛堪称世所未见,且官位愈高,刑律愈重,若公卿涉事,一旦查证确实,必不得以赀赎刑,亦不得因高爵及旧有功绩减轻刑罚,犯行极重者,枭首夷族也是逃不掉的。

    没人会怀疑刘氏天家的狠辣果决,昔年太上皇刘启逼死皇长子刘荣,皇帝刘彻凌迟国舅田,皇亲国戚都毫不手软,还有谁不信邪不怕死的?

    正因如此,册录商籍的商贸代表们虽皆家赀丰厚,然在大汉的政治地位并不高,高官显贵们为了避嫌,也不太敢明着与他们过从甚密,故在他们的固有思维中,那些外邦君主应也不太情愿与商贾打交道的,也是不乐见官商勾结的,更遑论让他们借助该国王室的名望经商,成为所谓的“王商”。

    在大汉,真能称之为“皇商”且无须忧心担上“官商勾结”罪名的,除却少府,就唯有刘氏诸王执掌,诸多世家大族皆入了份子的皇室实业了,二者从中享有的巨大优势,便连田氏商团都难以望其项背。

    公平么?

    貌似真是有些不太公平,然少府和皇室实业向来秉持“不与民争利”的原则,往往只主掌前期投入颇巨的大产业,譬如筑城铺路,冶铸造船,这些买卖若交由旁的商家,他们也是承接不了的,顶多参与投标分包,抱着少府和皇室实业的大粗腿,形成与之相关的附属产业乃至产业链。

    少府和皇室实业鲜少吃独食,懂得与旁的商家分润获利,且往往会提供各种赀财乃至工艺扶持,故鲜少有商家真觉得“不公平”,说实话,没有少府和皇室实业提早耗费巨资“掘井”,他们本是没水喝的。

    喝水却骂掘井人,汉商们倒不至这般不厚道,不知好歹。

    汉商们虽不指望能取代少府和皇室实业成为大汉“皇商”,然现今大汉国力强绝于世,对中亚及印度希腊诸国更堪称予取予求,借助朝廷的威慑力,使自身成为外邦“王商”,无疑是大汉诸多商团极为渴求的,瞧着少府和皇室实业,就晓得此类名头有多么重要。

    抱持此等心态,不少商贸代表们都是试着在通商条陈中提出此事来,成则大喜,不成也就算了。

    然而,赵王殿下的“经世之才”远超他们的想象,齐聚蓝市城的外邦君主竟是尽数签署了所有的通商条陈,盖因赵王额外附加了一条,但凡得为外邦王商的汉商,在该国所获收益皆须向其王族缴纳两成至五成不等的红利。

    商贸代表们闻讯,端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发愁之人可不是舍不得与外邦王族分润收益,恰恰相反,这些人皆是原先太过谨慎,没在通商条陈中要求成为外邦王商之人,现下真是悔不当初,亏大了!

    两成至五成的红利虽是不少,但经商利润不是这般简单计算的。

    这些商贸代表经商多年,又多曾入长安学区内的营工商学进修,深知依仗大汉现今远超外邦的工商业,汉商一旦获得外邦的官府扶持,完全能靠所谓的低价倾销手法,用物美价廉的汉货将该国的本土货品打趴在地,使其本土产业完全没落乃至步入消亡。

    待得汉商掌握该住国各式民生命脉,再提高汉货售价,那该国属民不买也得买。

    要晓得,这些蛮夷之邦可不似大汉般,在大农府设有平准司,时刻调控市面供需,适时出手衡平物价,更没有打击囤货居奇和投机倒把的严刑峻法。

    对于汉商而言,蛮夷之邦的空气都带着自由的香甜。

第六百五十五章 所为何来

    大夏之所以被汉廷视若禁脔,乃因在现今局势下,其独特的地理位置远非简单的商贸中转地,相较于巴克特里亚,大夏真正的地理优势在于“等距”。

    巽加国都华氏城,安息国都泰西封,大汉边郡敦煌,距大夏皆近愈四千里,且妫水中下游地势平坦,水草丰沛,轮驻敦煌的羌骑和胡骑校营每岁西巡大夏,可同时震慑安息与巽加,亦牢牢扼住中亚咽喉,进而将大汉的影响力辐射西亚及南亚。

    数年前,大汉两位亲王统率的十余万汉骑正是以大夏为桥头堡,粮草兵械源源不断的经由西域诸国送抵大夏,支撑着汉军南征巽加,西讨安息,最终迫使两国皆遣使求和。

    当今之世,安息和巽加皆可称为强国,然两国之“强”却有所不同。

    帕提亚人骁勇善战,立国后不断对外用兵,短短百余年便已从游牧部族发展成毋庸置疑的西亚霸主,其疆域比大汉也小不了多少,要晓得,安息的属民不过六百余万,而大汉现今册籍在簿的臣民已然超过六千万了。

    巽加王朝的属民倒是不少,四大种姓加上贱民,约莫得有三千余万,乃是仅次于大汉的人口大国。

    然在种姓制度的制约下,贱民被四大种姓视为“不可接触的污秽”,是不得入伍从军的,加之历代身毒霸主似乎都颇为安于现状,对中亚和西亚没太大的觊觎之心,一脉相承的巽加王朝亦如此,故巽加虽是兵员众多,然若真论及战力,与常年征战的安息军队存在着极为明显的差距。

    蚁多咬死象,昔年马其顿大帝亚历山大也是拿当时的孔雀王朝没太大办法,本打算先在中亚和旁遮普地区设立些驻军地,他日可作为在征身毒的桥头堡,钝刀子割肉般的层层推进。

    不得不说,此等战略还是较为靠谱的,只可惜亚历山大大帝英年早逝,虽是“came and saw”,却终归没能“conquer”,反倒是马其顿帝国大厦倾颓,瞬间分崩离析,最终沦落为罗马共和国的小小行省。

    巽加王朝取孔雀王朝而代之,其国力却是远不如孔雀王朝,非但再无法掌控西北部的旁遮普地区,身毒中部的百乘人更是悍然裂土立国,北面的巴克特里亚王国又雄踞中亚及身毒西北,好不容易等到巴克特里亚王国分裂衰落,安息帝国又大肆东扩,占据了印度河平原的大片地域,疆域直抵阿拉伯海。

    若非有印度沙漠的阻隔,指不定帕提亚人早已继续从帝国的东南方开疆拓土,侵入巽加王朝腹地攻城掠地了。

    正因如此,巽加王朝可有效掌控的疆域远不如孔雀王朝广袤,尚不足安息帝国的一半,更遑论与辖地万里的大汉相比了。

    安息兵强马壮,巽加兵卒众多,实是各有所长,汉廷较为防备侵略性强的安息,至于巽加王朝,曾任大将军的胶东王刘寄如是道:“巽加虽是兵多,却不善战,犹如体态臃肿之人,窒碍而难行,若其国出兵远征,只须袭扰其粮道,其军必溃而尽殁矣。”

    太尉府诸将皆深以为然,汉军想征服巽加王朝虽非易事,却也丝毫不惧巽加军伍,尤是在巽加境外,在兴都库什山脉以北的妫水中下游平原。

    汉军真正防备的,还是野心勃勃且骁勇善战的帕提亚人,是与大夏直接接壤的安息帝国,这正是汉廷看重大夏更甚于巴克特里亚的主因。

    汉廷对巽加和安息的重视程度,亦可从赵王刘彭祖对两国王储的态度看得清清楚楚。

    泰西封与华氏城到蓝市城的距离相差不大,巽加王储普林达卡比安息王储弗拉特斯早启程半月有余,饶是途中要穿越兴都库什山脉,却提早数日抵达蓝市城。

    赵王刘彭祖却硬是拖着不接普林达卡的拜帖,足足将他晾了数日,待得安息王储弗拉特斯亦是抵达,且也遣人送来拜帖,刘彭祖才在下榻的耀阳客栈同时设宴延请两国王储。

    普林达卡身为巽加王朝,乃是身毒霸主的堂堂储君,何曾受过如此慢待,只觉屈辱得紧,却也不敢随意发作。

    两国王储此番乃是前来拜会大汉亲王,不是领兵征战,且为尽快抵达,皆只带了千余骑兵随行,现下蓝市城外驻扎着两万精锐汉骑,若将大汉亲王得罪狠了,那不是作死么?

    饶是普林达卡再鲁莽,也不会拿自身小命去赌,只是在筵席间就难免脸色不好,尤是看着大汉亲王和安息王储频频相互举樽敬酒,独独冷落他时,就更是怒火中烧了。

    “亲王殿下,酒也喝得差不多,也该谈些正事了。”

    普林达卡瓮声瓮气道,侍立在他身后的译者忙是将自家王储的话转译成汉话,向首席上的大汉亲王躬身道。

    安息王储弗拉特斯正与赵王刘彭祖举樽对饮,闻得对面的巽加人突是发话,不由微微颦眉,他虽听不懂,然世间的不少规矩礼数是互通的,冒然打断旁人的谈话乃至敬酒,无疑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安息译者低声向他转译了巽加王储的话,他微是颌首,反是举樽再敬赵王刘彭祖,随即仰头饮尽樽中酒,方是将酒樽放到食案上,冷眼旁观赵王会如何应对。

    刘彭祖的反应却是出乎他的意料,脸上没露出半分恼怒之色,仍是笑意盈盈的望向普林达卡,出言问道:“不知王储要谈甚么正事?”

    普林达卡听罢译者转译,却不答话,只是颇为刻意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弗拉特斯,明眼人皆能瞧出他的意思,无非是想让安息王储先行退避,好让他与刘彭祖私下详谈。

    弗拉特斯岂会如他所愿,此时若主动向赵王告辞,安息帝国颜面何存?

    传到父王米特里达梯耳里,他这王储之位还能保得住?

    弗拉特斯面上冷然哂笑,心里却是愈发恼怒,心道若非两国间隔着大片沙漠,不利于安息出兵远征,你巽加早就被踏平了,还容得你如此嚣张放肆?

    普林达卡见得安息王储不识相,不由重重冷哼一声,张嘴又要发话。

    赵王刘彭祖却在此时出言缓颊道:“无妨,无妨,安息与巽加皆为我大汉的兄弟之邦,事无不可明言,王储有话但说无妨,无须有甚避讳。”

    普林达卡听罢转译,却不怎的领情,直言道:“若大汉真将我巽加视为兄弟之邦,汉军却为何背约,不肯全力襄助我巽加大军征伐百乘?”

    在场的译者皆非寻常官吏,皆是从经验丰富的使臣选出的,巽加译者唯恐自家王储的话触怒大汉亲王,在转译时稍稍改得委婉些许。

    奈何大汉译者和安息译者不配合,为自家亲王和王储再如实转译了一番。

    弗拉特斯听罢,得知普林达卡竟当众质问大汉亲王,惊诧之余,胸中怒意尽消,满心幸灾乐祸的等着瞧好戏。

    (特别申明:接下来的对话皆有译者在旁转译,就不再特别点出了,免得麻烦,大家看着也累。)

    “据本王所知,我汉军不惜孤军深入,非但攻陷百乘国都,更在百乘腹地血屠百万,如此尽力竭力,还不算全力襄助你巽加大军?”

    刘彭祖却是早有预料,仍不见着恼,笑着反问道:“反是你巽加那十五万大军,去岁九月仰赖我大汉水师相助,于百乘东部登岸,足足耗费半年光景,却仍未能将百乘沿海至东高止山的城池尽数攻占,且只牵制了数万百乘守军,任凭百乘征调三十余万大军围剿我大汉骑军,王储可否给本王个交代?”

    普林达卡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以对,总不能说巽加大军曾消极避战,然若非如此,那就是巽加将士皆是废物,花了半年光景仍无法完全攻占兵力空虚的百乘东部。

    弗拉特斯则是难掩震惊之色,他此番前来拜会大汉亲王,最主要的是想商议赵王出使安息的相关事宜。

    汉廷非要安息准允两万汉骑护送大汉使团入境,安息君臣本是颇为踌躇的,待得派出刺探百乘战局的细作回禀,汉军已攻陷了百乘国都,安息君王米特里达梯才决定接受汉廷的条件。

    两万汉骑可入境,但不得前往国都泰西封,而是停驻在阿帕麦亚。

    阿帕麦亚位于里海南岸,泰西封则居于底格里斯水东岸,两地相距千里,中间隔着不少城塞,且阿帕麦亚为巴勒弗家族的祖居之地。

    巴勒弗家族作为安息帝国境内最大的势力,愿以家族的名义做出担保,向世人宣誓,确保大汉亲王在安息境内的安全,即便两国无法达成盟约,巴勒弗家族也会保障大汉亲王不受到安息君臣的胁迫羁押。

    尚武善战的民族,多是极为重信守诺,若是安息王族一意孤行,赌上家族名誉和荣耀的巴勒弗家族不惜与之倾力一战!

    巴勒弗家族之所以决意进行这场豪赌,盖因家族继承人塔泽斯在出使大汉时,真正见识到了大汉的强盛,他们没打算叛国叛族,但若能从中牵线,最终促成两国结盟,那他们所获取的利益就太大太大了。

    巴勒弗家族在安息帝国的影响力,寻常汉人是不太能理解的,华夏历朝历代的朝廷也都难以接受如此强大的家族势力,若非要类比,隋唐的世族门阀尽数集结起来,其对中原汉人的影响力或许就能媲美巴勒弗家族对帕提亚人的影响力。

    安息君王更须由巴勒弗家主为其加冕,没有巴勒弗家族的全力支持,想要稳住诸多半自治的王国和城邦,实在太难了,况且现今的安息王族也和巴勒弗家族多有联姻,早已难分彼此了,现任君王米特里达梯若是与巴勒弗家族翻脸,无疑是自掘根基。

    正因如此,在巴勒弗家主提出居中牵线的法子后,米特里达梯也觉合宜,加之接获军情呈报,得知汉军已攻陷百乘国都,更确认汉军战力的强悍,若能与汉廷结盟,两国合力出兵罗马,实在大有可为。

    安息王储弗拉特斯正是在此情形下,匆匆从泰西封启程,前来蓝市城与大汉亲王协商出使事宜。

    此时此刻,弗拉特斯之所以满脸震惊,乃是听到大汉亲王言称汉军在百乘腹地血屠百万,再看巽加王朝那副倒霉催的神情,此事必然是真的。

    安息帝国虽也时刻关切着百乘战局,然毕竟与身毒中部离得远,细作的军情呈报往往比巽加王朝耗时更久,况且巽加大军也参战了,弗拉特斯对战局的掌握自然不比普林达卡。

    远在泰西封的安息君臣此时应也知悉了汉军大肆屠戮百乘军民的情形,只是出使在外的弗拉特斯尚未得知罢了。

    汉军的暴戾凶残,安息人不是没听过,昔年乌孙举族六十余万,亦是被汉军诛绝了,然百乘王朝的属民不下四百万,汉廷对百乘下达诛绝令时,安息君臣本以为只是某种提振军心士气的虚辞,没太当真。

    然若汉军真已血屠百万,那就意味着汉人确是要与百乘人不死不休了,此等两族间的血海深仇,永世难以化解,唯有将对方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了。

    屠刀易放不易收,血屠百万已然骇人听闻,更遑论将四百余万百乘军民尽数诛绝!

    弗拉特斯此时再看樽中殷红的酒浆,只觉嗅到了浓浓的血腥味,闻之欲呕。

    与虎谋皮,福祸难料啊!

第六百五十六章 擅闯禁区

    (特别申明:又被封了两章,写不下,不敢写,可能要恢复两天,不想骗订阅,自己觉得这章写得不好,可跳过!)

    阳春三月,柳絮飞白。

    八水绕长安,荡荡分流,相背而异态,阳春时节若要观柳,以灞水两岸景致最佳,轻舸泛舟固是惬意雅致,从灞西高原俯瞰远景却更能体味山川秀美。

    昔年高祖刘邦尚为汉王,屯兵灞上与楚军对峙,险些在鸿门宴上丢了性命,历代汉帝每每巡视灞上,皆不免驻足远眺新丰鸿门,感叹高祖得国不易。

    灞上大营,早先为细柳营驻地,刘彻登基为帝后重整军制,以五大精锐骑营戍卫京畿,细柳骑营驻地迁往渭水北畔,作为帝都东门户的灞西高原则改由虎贲骑营戍守,进驻了灞上大营。

    大汉拥百万雄师,论及正面迎敌的实际战力,现今无出虎贲之右者,毕竟郎卫和羽林卫的职守驳杂,冲锋陷阵确非其强项。

    虎贲虽位列五大精锐骑营,然世人皆知虎贲乃皇帝陛下亲手创立的嫡系军伍,在汉军中的独特地位便连战功彪炳的细柳骑营都稍逊些许,不少臣民仍习惯将之称为虎贲卫,而非虎贲骑营,视之为天子亲军。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虎贲成军已有二十载,征募兵员皆为十五至二十岁的良家子,最早的虎贲卫们多已年近四旬,能活到今日且尚在军中者,多已升任将官。

    汉军早已形成惯例,精锐军伍中那些无将帅之才却忠勇剽悍的军士皆会在年满三十后迁调为禁卫,过上相对安稳的生活,待其正式退伍后,仍能领取优渥的粮饷,无甚后顾之忧。

    多年来,汉军连战连捷,鲜少出现重大的将士伤亡,且对军眷给予特殊优待,伤亡抚恤亦极高,故军中遗孤的数量大为减少,加之各地慈济观在长秋基金的支撑下,对当地的鳏寡孤独者进行扶助,不但将流落街头的孤儿带回养育,凡虚年六岁至十五岁者还会送去当地官学免费就读。

    如此一来,羽林卫也不再如早先般只收虚年十二至十五的军中遗孤,五大精锐骑营的适龄老兵也就成了羽林卫的主要兵源,尤是出身虎贲卫的老兵最为吃香,非但羽林卫想要人,京卫五营亦是每岁向太尉府申报大批调令。

    年过三旬的老兵,身体素质虽已开始走下坡路,然其丰富的实战经验和多年磨砺出的杀伐果敢却非寻常的年轻军士可比。

    马屿,虎贲卫的主掌仆射,早因战功彪炳敕封关内候,却向来是晋爵不加官,任虎贲校尉近愈二十载,压根不曾挪窝,昔年手下现今有不少比他官秩更高,尤是李当户以官居京尉,位列诸卿。

    饶是如此,满朝文武却也无人敢轻视与他,他自身更是全无半分怨忿,虎贲校尉的官秩虽不算高,然在皇权时代,官位高低哪有皇帝的信重来得重要?

    骠骑将军程不识年事渐高,太尉郅都须得参与政务,平时并不亲自掌军,待得程不识卸甲告老,秩比三公的骠骑将军之位十有**会由马屿接任。

    越级拔擢?

    朝堂和军中皆不会有此非议,无论是战功还是资历,马屿皆是最合宜的继任人选,或许骠骑将军还未必是他军旅生涯的至高点,毕竟太尉郅都岁数也不小。

    文武百官从未将马屿当做寻常的骑营校尉看待,王侯勋贵亦不敢轻慢与他,马屿向来严以律己,谨守分际,平日鲜少与旁的权贵往来,对他们府上的亲眷更是不甚熟识。

    今日马屿率营中诸将巡查防务时,碰巧遇着一个擅闯灞上禁区之人,按说倒也不是甚么大事,虎贲骑营虽驻守灞西高原,却不可能将之完全圈禁,不准百姓通行,然这人非但女扮男装,且刻意避开负责巡卫的骑队到得灞上大营附近,这就有重大嫌疑了,自是要押回营中细细盘问。

    “贤王府的翁主么?”

    马屿看到那人出示的信物,却仍不打算放人。

    大汉军律森严,昔年文帝意欲入细柳营劳军,未出示虎符节诏前,将士不开营门,饶是入得大营,便连文帝御驾在营中也不得驱车疾驰,只得勒缰缓行。

    擅闯军营者,杀无赦!

    别说是区区翁主,就是贤王亲至,按律当杀时将士们也绝不手软。

    好在这位翁主还没彻底魔怔,只是闯入灞上大营附近的禁行区域,没真敢闯营,且是遇着马屿等虎贲将士,若是遇着寻常军士,只怕就没那么客气了。

    说实话,虎贲骑营驻地的禁区范围划设远比其余精锐骑营来得大,盖因虎贲卫是设有火器部曲的,非但装备了掌心雷,更配备有加农炮,平日没少进行实弹演训,既可让将士们熟悉火器的使用,同时能不断验证火器优劣,为日后改良提供参考。

    非但是囤驻灞上的虎贲骑营,便连羽林卫乃至郎卫都时常到灞西高原进行实弹演训,故不管是出于保密还是避免误伤百姓,都必须将大片地域划设为禁区。

    若有百姓不小心踏足禁止通行的区域,巡视的虎贲将士多会及早发现,顶多盘问训诫一番再科以罚金,然今日这翁主明显是有意避开巡视的将士,离灞上大营已是极为靠近了。

    倒不是虎贲将士防务松懈,只是灞西电站和铁道通车后,虎贲骑营要分出部分兵马昼夜巡线,其余将士仍要轮番巡视灞西高原,每日的操练也不能落下,光靠两万余骑兵自是捉襟见肘,故若无须实弹演训时,防务主要还是布置在大营周边,外围仅是不时派骑队巡视罢了。

    擅闯禁区和擅闯军营固然有本质区别,然无意或有意也是大为不同,这位翁主犯行不重,然犯意明显,此事自然不能善了。

    马屿倒也不是全然不知变通,毕竟这位征臣翁主乃是贤王嫡长女,是皇帝陛下的亲侄女,为免伤及天家颜面,他并未将其真实身份让太多将士知晓,且也未逐级上报,而是亲自入宫向皇帝陛下呈报此事。

    皇帝刘彻闻得此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旁听的太子刘沐却是面色大急,晓得自个好心办了事儿。

    族姊之所以冒然潜入灞上禁区,乃因她那心上人裴虎已从京卫中营迁调到了虎贲骑营,且是接到调令即刻迁调,相关调令乃是刘沐前往太尉府,让太尉郅都签发的。

    储君最忌干涉军务,若非有父皇的手谕,太尉郅都岂会鸟他?

    父皇将族姊与裴虎之事交办给他时,同时赐了他一道手谕,让他自己动脑子想主意,未必要撮成两人的婚事,若非真正两情相悦,而是族姊一厢情愿,反倒会促成一对怨偶。

    刘沐不知父皇为何将此事交办于他,又因年岁不大,压根对男女感情不甚了解,便是依着自身脾性行事,又莽又直的召来裴虎,问他可愿娶征臣翁主为妻,并为此卸去武职,转调军中文职。

    裴虎沉默良久,终是摇头,直言自身尚且卑微,实不敢高攀翁主,若卸下武职,再难有机会立下战功,从此只能碌碌无为,就更是配她不上。

    于是乎,小直男刘沐便是借着父皇手谕,将裴虎调离了京卫中营,想着族姊若能尽早放下最好,若实在不能放下,待裴虎在虎贲骑营闯出些名堂,敢挺直腰杆求娶族姊,也没甚坏处。

    若裴虎实在混不出名堂,那也确是配不上族姊的。

    刘沐倒是向自家父皇禀报过的,父皇闻得他的法子,只是笑笑,没多说半个字。

    父皇向来如此,但凡交办给他的事,就鲜少再插手,无论他的做法是对是错,无论结果是好是坏,只要他肯负起责任,父皇都不会为犯错而责罚他的。

    然若害得族姊犯下大错,即便父皇不责罚他,他也已愧疚难当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 有所隐患

    刘征臣终归是女儿身,不宜长久羁押在军营中,且为天家颜面及她的声誉,此事不可让太多人知晓。

    皇帝刘彻下了手谕,让马屿去寻宗正卿刘,将她秘密押往宗正府等待处置。

    待得马屿告退而去,太子刘沐再忍不住,出言替族姊向父皇求情。

    刘彻抬眸看他,尽数摒退了殿内宫人,突是出言问道:“可知朕为何将此事交办于你?”

    “儿臣愚钝……是儿臣办事不利,还望父皇责罚。”

    刘沐脾气虽犟,但向来不会强辩委过,有错就认。

    刘彻凤眸半阖,复又道:“身为储君者,在朝堂培植羽翼固是大忌,然若因噎废食,不早些收揽人心,备下些得力的人手,待你日后继位,又如何得有臂助,稳固朝堂社稷?”

    刘沐讶异的瞪大双眼,忙是道:“父皇春秋鼎盛,万寿无疆,儿臣万万不敢……”

    “愚蠢!”

    刘彻剑眉微扬,沉声呵斥道:“帝皇与寻常百姓有何不同,皆有生老病死,长命百岁已属不易,遑论万寿无疆,况且人有旦夕祸福,朕虽体魄强健,然难保无有急症,有道是病来如山崩,指不定甚么时候就见了阎王。”

    “……”

    刘沐虽知自家父皇私下言谈向来百无禁忌,然突是闻得父皇这般“咒己”,真是不敢接话。

    “你自幼脾性莽直,不擅钻营算计,若不早些收揽得力僚属,将来如何承继汉室基业?”

    刘彻真真为自家傻儿子操碎了心,历朝历代的帝皇多是忌惮储君野心培植党羽,偏生自家傻儿子压根就没这类的想法和意识,这未必是好事。

    新帝登基时若无得力臂助,势单力薄时就只能倚重元老重臣,甚至是先帝特意指定的辅政大臣,极易大权旁落。

    现今的大汉朝堂及军伍中,诸多公卿将相皆为刘彻亲手栽培扶持的,他们的身家利益都寄托在刘彻身上,真正效忠的对象是刘彻而非汉室。

    莫要说甚么“朕即国家”的堂皇大义,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久居高位的元老重臣在新帝登基时多是不肯放弃既得利益的。

    张骞,公孙贺,李当户,东郭咸阳,孔仅……

    若是刘彻突然暴毙,刘沐如何镇得住他们?

    或许他们会尽心辅佐刘沐,然刘沐想要如现今刘彻对其如指臂使,无疑是难上加难了。

    刘彻的威望实在太高,继任之君甚是难为。

    大汉臣民对刘彻的疯狂个人崇拜,实乃不小的隐患,不得不及早重视。

    他日刘沐继承帝位,依着他的脾性和城府,怕是要如史上汉武帝般急着掌权亲政,直接硬刚元老重臣的,若无所谓的从龙之臣倚为臂助,必会引得朝局动荡。

    刘彻虽是而立之年,或许尚能活大半辈子,然有鉴于自家儿子的心性,他并不打算在帝位上赖到死,待得年老力衰,还是该学着自家父皇般提早禅位,助他掌握朝堂,扶他坐稳帝位。

    说实话,能将治下大汉发展到现今的高度,刘彻已无愧华夏先人和大汉臣民了,无须再追求甚么丰功伟业和历史定位,反是觉着每日困守宫中太过乏味无趣。

    上朝,批阅奏章,策议军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刘彻身为穿越众,在这没有电脑和手机的年代,在宫里一呆就是三十年,真是要憋疯了。

    人总得留些时间为自己而活,好歹离开长安,去看看自己打造的强盛大汉,看看华夏的壮丽河山。

    权利欲么?

    一辈子若都只为争权夺利,那未免也太过悲哀了。

    两世为人的刘彻,实已活了六十多个年头,对很多事早已看淡,若是自家傻儿子能再机灵些,能再天纵英明些,早早禅位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可惜这儿子太“老实”,便连未来的从龙之臣都要他这当爹的早早安排妥当,甚么李陵,苏武,霍去病,张笃,刘典……文臣武将都早早准备齐全了。

    刘征臣,亦是刘彻为自家儿子提早备下的得力臂助。

    皇室实业名下的产业愈发庞大的,涉及诸多重要行当,刘彻镇得住刘氏王侯,不代表刘沐日后镇得住,更怕莽直的他将来被人蒙蔽忽悠,让皇室实业彻底掌控国家的命脉。

    皇室实业,不可能任由贤王刘非一脉世代接掌的,否则岂不成了他们的“家业”?

    刘征臣经商天赋极佳,又是出身贤王府的宗室女,她的儿女却不姓刘,她无疑是接替刘非执掌皇室实业的绝佳人选。

    刘非时常感叹,若刘征臣生为男儿身,必能传承贤王府的基业,却是未曾想到,正因刘征臣是女儿身,皇帝刘彻才更为看重她,更有心让她接掌皇室实业。

    眼见自家傻儿子悟性太差,刘彻索性毫不遮掩的将心中盘算说了出来,听得刘沐两眼圆瞪,半晌回不过神来。

    怪不得父皇让他多于族姊亲近,更将族姊与裴虎之事交办给他,原来内里竟有这般弯弯绕绕。

    刘沐疑惑道:“父皇,既是如此,那此番若让族姊在宗正府吃了苦头,不怕她心生怨怼么?”

    “以上御下者,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不可一味施恩亲近,要懂得恩威并施,尤是征臣自幼娇纵,言行多有孟浪无状之处,现下让她多吃些苦头,多作磨砺,日后才会稳重些。”

    刘彻摇摇头,苦口婆心的继续指点道:“况且此番宗正府乃遵从朕的谕示惩罚于她,你却可从中讨得人情,若你再办妥她与裴虎之事,让她得偿夙愿,她必对你感恩戴德,日后会更为忠心辅佐与你。”

    刘沐恍然大悟,却又挠头道:“然儿臣将裴虎迁调至虎贲骑营,族姊才会为寻他擅闯灞上禁区,倒是儿臣将此事办砸了。”

    “办砸?”

    刘彻唇角微勾,淡淡笑道:“何来办砸之说,依朕看来,你此举甚是妥帖。”

    刘沐讶异道:“儿臣愚钝,不知父皇为何这般说?”

    “征臣现下愈是百般难求,他日成事后才会愈发珍惜,对你也就愈发感恩,若朕直接下旨赐婚,你又如何能讨得人情?”

    刘彻身为帝皇,却是如此算计自家侄女,且是毫无遮掩的对自家儿子坦承,脸皮确是够厚的,然他向来不打算做甚么高大上的父亲,早早让刘沐懂得人心险恶和人情冷暖并非坏事。

    国之储君,若真以为人间处处和谐美好,那才是国家和臣民的悲哀!

    刘沐如阿娇般,太过重情重义,对亲朋好友掏心掏肺的好,鲜少怀有戒心,更遑论阴私算计,长此以往,着实不好。

    天家自古多薄凉,非是天家之人天性薄情寡恩,而是生长环境和情势使然,是有其必然性和必要性的。

    刘沐不禁皱眉道:“然族姊真若下嫁裴虎,裴虎仍是须得卸去武职,那裴虎却未必情愿。”

    “呵呵,男女之事非是这般简单的,待裴虎知晓征臣为见他一面,擅长灞上禁区,且被押往宗正府处置,你再看他如何行事,才会知晓他是否真对征臣有意。”

    刘彻笑意更胜,自家傻儿子终归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啊。

    刘沐问道:“若那裴虎无动于衷,为之奈何?”

    “征臣自幼聪慧,今日莽撞行事,无非是那裴虎迁调仓促,她欲去见他讨个说法,若那裴虎真是无意于她,依着她的脾性,应不会继续纠缠,反会彻底放下。”

    刘彻霎时笑意尽敛,冷冷道:“若真如此,那裴虎也就不宜留在京畿了,免得让征臣日后再遇上,早早远调边陲为好。”

    好歹是自幼宠溺的亲侄女,为个男子如此折腾,刘彻实也颇为不爽的,自家好白菜被猪拱也就罢了,若那猪还不乐意,不将它宰了解气,都算刘彻开恩了。

    公报私仇?

    那又如何,老刘家的皇帝向来就是这么不讲理的!

第六百五十八章 饿狼出城

    汉室承平,天家有闲顾念儿女家事,倭奴列岛却是硝烟四起,血流成河。

    寇奴岛虽是倭奴列岛中最大的岛屿,然其西部地域早已被七万朝鲜大军及六万乌桓将士轮番血洗,且不断纵火焚烧山林植被,非但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更是寸草不生的千里焦土,百川污浊。

    别说倭奴土著难以存活,就是朝鲜和乌桓将士也待不下去了,尤是去岁入冬后,便连取暖的柴禾都无处寻找,更遑论找寻吃食,即便有大汉水师舰群协助,运送的军需补给仍是大为不足。

    遵循汉廷军令,朝鲜大军退回南面的筑紫岛(九州),乌桓大军则收拢至寇奴岛西南部的出云地区,依靠大汉北海水师载运来的粮草火油越冬。

    今岁开春,乌桓大军无视龟缩至寇奴岛东部的数十倭国和近百万倭奴,仗着大汉水师舰群的军需支援,直接挥师北上,进军人烟稀少的虾夷岛(北海道),遵循着汉廷的意志不计代价,将倭奴举族屠绝!

    朝鲜大军虽再度兵发寇奴岛,却未冒然攻伐东部的诸多倭国,只在其中部的地垒山地和盆地驻扎,边是继续纵火烧山,边是伺机而动。

    依着细作回报,东部的诸多倭国正自内讧,已然杀红了眼,端是尸横遍野。

    倭奴虽未开化,却也不至蠢到在面临灭族大难时仍攻伐同族,诸多倭国本已隐隐现出联手御敌的态势,然突然崛起的伊予倭国却是不顾“民族大义”,悍然对同族举起屠刀,彻底摧毁了寇奴岛东部诸国结成的脆弱联盟。

    伊予倭奴去岁覆灭邪马台国,屠戮其**民近愈二十万,伊予倭王八岐得精兵万余,加军眷及原本的伊予族人计四万余,入邪马台国都越冬。

    八岐王自号倭奴之主,要其余倭国及部族尽速向伊予国进贡财货,若有违逆者,便如邪马台般,屠绝不臣。

    在这没电视没网络的年代,倭奴国主和部族首领们无法亲眼得见邪马台国都城外那遍地的尸首和被鲜血浸润的暗褐色土地,被屠戮的邪马台军民对他们仅是个无甚意义的数字,只怕不少倭主连二十万的具体概念都不甚清楚。

    不信邪的,不怕死的,为数不少。

    真正向伊予倭国进贡财货的倭国或部族着实不多,送来的粮食更少,毕竟冬季酷寒,难觅吃食,他们自己都尚衣食无着,拿甚么进贡呢?

    伊予军民靠着邪马台国都仓廪的存粮和这些微薄的进贡,勉强熬过寒冬,待得今岁开春,早已饿红了眼。

    民以食为天,肚子饿了,便要找吃的,找不到吃的,心情自然不好,脾气自然暴躁。

    真正饿疯了,人会化为野兽,会吃人的!

    冰雪刚是消融,四万余伊予军民便是出城,疯狂的冲向北方,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

    全民皆饿,全民皆疯,必是全民皆兵。

    八岐王丝毫没有约束伊予军民的暴行,反是率万余精兵帮着他们清除阻碍,将胆敢抵御的各**伍打得落花流水,却再未大举屠戮战俘,仅夺取他们的粮草辎重便是放人,实在带不走的粮草,便即就地焚毁。

    每每攻陷城寨,伊予军士也仅夺取足供半月食用的粮草,随即焚毁仓廪存粮,城寨,山林和农田也尽皆纵火焚烧。

    伊予军民化解了自身的饥饿,却给更多的倭奴人带来了大饥荒。

    伊予人饿了,会发疯,会发狂,其余倭奴人饿了,也会拚命的。

    向伊予人复仇?

    没有意义了,伊予人也没有存粮,即便杀光了伊予人,也不能缓解自身的饥饿,唯有学着伊予人,对北方的其他倭国和部族进行抢掠,才能活下去!

    屠戮,比饥荒蔓延得更猛烈迅速。

    狭长的寇奴岛东部彻底乱了,愈来愈多的倭奴溃军和流民在伊予大军的驱赶下,如蝗虫过境般,由南往北席卷而去。

    真实的场面,或许比后世的丧尸片还要恐怖,盖因丧尸多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仅靠本能行事,然饿疯的倭奴人却是意识清醒,实在抢不到吃的,真就开始吃尸体,吃活人了!

    朝鲜人虽被汉人视为化外蛮夷,但好歹与华夏为邻已久,多少受了些教化,潜入打探的朝鲜细作们屡屡见得倭奴吞食人肉,真真惊骇欲疯。

    此等人间炼狱,朝鲜大军着实不欲踏足,更不愿与这些禽兽般的倭奴作战,故也没甚么趁势抢夺战功的心思,老老实实依照既定军略,死死扼守寇奴岛中部贯通东西的各处险地要道,阻绝倭奴西逃之路。

    倭奴列岛在大汉东北海外,天候较华夏燕地更为寒凉,二月方是开春雪融,使伊予军民得以出城“觅食”,然仅用了短短月余即北延千里,寇奴岛东部的大半地域已然沦为血腥的杀戮场。

    随着愈来愈多的倭国和部族惨遭波及乃至彻底覆灭,数以十万计的溃军和流民,一路向北,如同瘟疫般蔓延开去。

    辽东太守张汤接获军情呈报,知悉此等情势,不禁感叹陛下深谋远虑,早早布下以倭制倭之局,亦佩服八岐王的狠绝,非但对敌狠绝,对自身麾下将士也不留半点退路,将“破釜沉舟”的计策发挥得淋漓尽致。

    万余伊予精兵,皆只携带半月粮草,不杀不抢就得挨饿,退一步,败一战,皆无死所!

    饶是汉军骁勇,军中将帅若非濒临绝境,都不敢如此行险。

    黥面入倭的八岐却无甚顾虑,除却麾下那些同样曾为汉人的将士,他压根不在意其余伊予军士的死活。

    精壮战俘多的是,伊予军士死伤一个,就从战俘中招募一个,保持兵员数量不低于万人即可。

    兵贵精,不贵多,有大汉水师支援的兵械,万余精兵足以应对其余倭国的军队。

    伊予大军伤亡不少,但兵员数量却从未减少,在稳步北进之余,就如不断割裂破布的刀刃,将狭长的寇奴岛东部切割得支离破碎。

    烧光,杀光,抢光,不受降!

    八岐王的所作所为,在其余倭主看来着实不可理喻,更堪称癫狂,不知他到底为何发动如此血腥的战争。

    难不成,只因他们去岁不肯向伊予国进贡,八岐王就这般恼怒发狂?

    天下怎会有这样的疯子?

    倭主们不是没想过联手御敌,然局势变化之快着实让他们猝不及防,疯狂涌入的溃军和流民莫说趁势招安收编,真真挡都挡不住,伊予大军更是紧随而来,倭奴人尚未开化,没甚么坚城深池,顶多建起些城寨,哪里抵挡得了?

    绝望,畏战,弃家而逃!

    更多的溃军,更多的流民,汇聚成更大的逃亡洪流,疯狂往北逃窜。

    不是他们不想往西逃入中部的山垒盆地,而是朝鲜外族已然摆出东进态势,更不断纵火烧山,延绵千里的山火将早先躲入山林的倭奴部族都逼得逃了出来,其余倭奴又岂会傻乎乎的再西逃送死?

    寇奴岛南北长愈两千里,邪马台国本位于此岛东南,八岐王从其国都挥师北上,一路势如劈竹,到得三月中旬,已横扫了寇奴岛东部的大半地域,仅余此岛东北的数个倭国尚得以暂且苟全。

    八岐王口不能言,却是横刀立马,在伊予将士狂热的目光注视下,将战刀遥指北方。

    今岁,我可否复归汉地,可否得见妻儿?

    阿父受我牵累,被迫辞官,迁往陵邑,不知可还憎恶我这不肖逆子?

    阿母向来体弱,可有为我伤怀垂泪,愈发伤了身子?

    吾儿秦继已虚年八岁,不知可曾如寻常孩童般,入官学就读?

    吾妻刘婧被羁押在玄菟郡,不知太守张汤可有善待于她?

    八岐落得这般田地,虽因妻子刘婧昔年行差踏错,教项氏余孽抓着把柄要挟,他却是不怪她的。

    他自幼倾慕于她,最终得偿夙愿,且得子秦继,已是颇为知足,夫妻间本就该同甘共苦,何必再计较谁对谁错,况且陛下仁慈,尚给他立功赎罪的机会,战后或可复归汉室,与妻儿团聚,还有甚不知足的?

    只不知,妻儿见得我这满面黥纹,可会被吓坏?

    虽可用药汤淡化黥纹,然想要彻底消除,却是不可能了,唯有将倭奴举族诛绝,世间无倭,这黥纹才不至被汉人视为化夷手段,才不会为父母妻儿带回耻辱啊!

    距年节已不足九个月,再是耽搁不得了。

    北上!

    杀!杀!杀!

第六百五十九章 国弱处卑

    奎师那水,百乘境内的重要河川,虽比不得戈达瓦里水和高韦里水般支流众多,水量充沛,然其蜿蜒曲折的水道在百乘境内绕行两千余里,沿岸冲积出的大片沃土,养育了世世代代的百乘人。

    去岁腊月,汉军攻占百乘国都后,对百乘军民展开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鲜血染红了奎师那水,大量浮殍更是顺流而下,漂到其下游入海口。

    大汉水师舰群停靠在此已近三月光景,将士们见得水面上漂着的腐臭浮尸,自是不愿直接取水,宁可多费些脚程,从源出东高止山脉的溪流汲水。

    奎师那水虽不宜取水饮用,却是不妨碍用来运送货物的,大汉骑军从百乘境内劫掠到的惊人财富,可先从百乘国都运送至奎师那水畔,再经由水运到得入海口。

    战后残留的船舶舟楫不多,好在有因陋就简的法子,伐木扎筏甚至卸下民宅的门板,将部分不怕沾水且不甚贵重的财货绑上去,直接顺流而下就好了,反正下游的六百余里水道水势平缓,沿岸皆有大汉骑军看着,水道中还有船只顺带照看,出不了太大的岔子,即便偶有倾覆,损失也不会太大。

    真正贵重的珍宝,仍是要走陆运更为保险。

    巽加大军与百乘余孽仍是僵持不下,注辇大军才刚进兵高韦里水中上游,百乘腹地至东南沿海的地域除却汉军将士,几乎见不着半个外族人,有的只是外族尸身。

    定南将军卫青早已颁下军令,非止是百乘人,但凡在奎师那水下游沿岸遇着的外族,管他是巽加细作还是注辇斥候,尽数杀无赦。

    总之入得二月后,结束大屠杀的大汉骑军的首要任务便转为运送战时缴获,到得二月下旬,水师出赀雇佣来的大量汉商船队运来更多的车驾后,财货的转移速度更是大为加快。

    一批批的财货运抵奎师那水入海口,随即搬运到汉军战舰及汉商货船上,分批海运至巽加沿海诸岛。

    因着大汉骑军和水师皆早已做好完善的运送计划,故行事极为高效,到的三月中旬,骑军主帅卫青已率军启运最后一批财货,殿后的两支部曲便即纵火焚城,更多的部曲四散而去,在百乘腹地残留的山林植被四处纵火,只为巽加人和注辇人留下遍地焦土和断壁残垣。

    百乘东南距离巽加沿海诸岛约莫为两千里,依着风帆战列舰的平均航速,往返一趟将将半月。

    因着大部分财货将交由汉商船队代为运送,依着九百艘汉军战舰的运力,十余万骑军将士,二十万匹战马,外带最为贵重的那批珍宝,往返四次便可运完,预计要花去两月光景。

    据大汉骑军和水师共同议定的计划,骑军将士可先至奎师那水入海口驻扎,进驻水师将士早已修筑好的临时营寨,四月起逐批登舰出海,六月下旬便可尽数于波拉岛的军港登岸,随后再行载运回仰光。

    若是无甚意外,卫青及其部众在今年岁末因能返京复命。

    自前年秋天离京,至今已有年余,远征在外,家书抵万金,谁道铁血男儿不思乡?

    尤是此番立下大功,将士们皆知加官进爵就在眼前,且战时缴获多到搬都搬不动,带着荣耀和财富衣锦还乡,这可不就是军伍之人最梦寐以求的么?

    尚未娶婆娘的,三姑六婆必会替他们卖力张罗,十里八村的大姑娘可劲的挑;

    尚未有子嗣的,归家后可得休长假,抱着婆娘努力耕耘;

    家中已有妻儿的,那就领着婆娘和儿女去坊市,让他们想买甚就买甚,反正不差钱!

    年节,对于热衷于阖家团圆的汉人而言,实在太过重要了!

    远征百乘的骑军将士已有两个年节未曾与家人团聚,人人皆归心似箭,只盼能赶在今年岁末返家。

    他们有此祈盼,远在大夏境内的赵王刘彭祖亦是如此。

    去岁七月离京时,刘彭祖压根就没想到安息人行事这般拖沓,硬是磨到今岁二月才遣王储弗拉特斯前来大夏国都与他商议出使事宜。

    若非怕坏了陛下盘算,刘彭祖真想撂挑子不干,直接返回长安了。

    外邦再富庶繁华,还能比得上大汉?

    外邦再安逸宜居,还能比得上他那奢华舒适的赵王府?

    这些未开化的蛮夷,压根不懂甚么叫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用皇帝陛下的话来说,就是群没文化,没追求的土鳖!

    好在安息王储还是个懂事的,送了他两个蜂腰肥臀的波斯舞姬,倒是能稍微降降火气,不过依着宗正府前些年增定的刘氏族规,烈性避子汤还是要让她们喝下的,如若诞下身具外族血脉的孽种,他这亲王也难逃祖宗家法。

    项氏余孽定下的百年毒计虽已落空,然大汉皇族仍是余悸未消,对血统之事看得极重,莫说外族女子,就是大汉女子想嫁给刘氏王侯,都得将祖宗十八代的来历查得清清楚楚,唯独清河王妃公孙慧乃是特例中的特例。

    刘彭祖若真敢带回个深目隆鼻的孽种,太上皇刘启怕是要将他活阉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阉儿,儿焉能不从?

    刘彭祖不欲再多做耽搁,又见巴勒弗家族的继承人塔泽斯从旁说情,索性就卖他个面子,应下了安息人的安排,在建章骑营的护卫下,率大汉使团先行前往巴勒弗家族祖居的阿帕麦亚城停驻,再找合宜的时间和地点与安息君王米特里达梯会面。

    是的,会面,而非拜见,更非觐见。

    他乃堂堂大汉亲王,且是执三尺赤旄汉节的特使,在外代表着大汉皇帝与朝廷,岂是寻常汉使可比?

    况且此番乃是安息有求于大汉,急于和汉廷缔结盟约,他何须舔着脸去“拜见”安息王?

    说实话,反是巴勒弗家主更让刘彭祖看重,不介意亲自登门拜访,毕竟巴勒弗家族势力庞大,且其家主与他的舅祖父窦浚貌似是平辈论交,依着辈分稍微屈尊纡贵倒也没甚么。

    说来说去,就是看利益,看实力。

    巴勒弗家族能带给皇室实业乃至汉廷更大的利益,且在安息地位超然,影响力甚至高于王族,自然有资格教刘彭祖另眼看待。

    至于巽加王朝么?

    呵呵,巽加储君普林达卡本欲前来“讨要说法”,现下却在发愁如何给汉廷个说法。

    明明与大汉定下密约,却让征伐百乘的巽加大军消极避战,妄图让孤军深入的大汉骑军独自硬抗百乘主力,从而渔翁得利。

    多少年了,大汉就没吃过此等闷亏!

    汉人向来重信守诺,更不允许外族对汉廷毁约。

    大汉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的!

    “你巽加如此行事,莫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那一日的酒宴上,刘彭祖笑盈盈的如是询问普林达卡,将他吓出满身冷汗。

    尤是汉廷派驻巽加国都华氏城的大行丞窦蟠已“知会”巽加君臣,不日将有超过十万汉骑会暂且登陆巽加东南诸岛,至少要停驻数月之久。

    巽加君臣惊愕不已,本不欲应允,然汉使窦蟠一改往日随和,以巽加毁约背盟,累得大汉骑军伤亡惨重为由,要求巽加君臣给个交代。

    巽加君臣这才晓得,窦蟠确实只是前来“知会”,而非征求他们的应允。

    巽加王案达罗迦恼怒不已,却又不愿与汉廷彻底翻脸。

    要晓得,婆罗门圣僧们已将汉人供奉的福寿膏视为修行必备的圣药,吸食福寿膏在婆罗门和刹帝利的贵族间更是蔚然成风,巽加的大贵族乃至王族都从福寿膏的贩售中不断获取惊天暴利。

    若是冒然与汉廷反目,汉人彻底断绝福寿膏的贩运,那巽加贵族们必是要闹翻天的,指不定婆罗门圣僧们又要请出“神谕”,对案达罗迦指手划脚了。

    案达罗迦无计可施,又接获王储普林达卡遣快马传讯,说是大汉亲王态度强硬,不好相予,案达罗迦只得召来群臣商议,最终决定,让普林达卡率使团出使大汉,尽量修补两国邦谊。

    三月中旬,赵王刘彭祖率大汉使团西出大夏国都蓝市城,由安息王储弗拉特斯和巴勒弗家族继承人塔泽斯的陪同,在建章骑营的护卫下,踏入安息国境,正式以汉廷特使的身份出使安息。

    数日后,巽加王储普林达卡终于等来本国的大队使团和大批财货,亦是离开蓝市城,一路向东,前往大汉帝都长安。

    中亚及印度希腊诸国的主君之所以汇聚蓝市城,且久久停留不敢离去,正因大汉亲王和两国王储在此驻留,此时见得三人皆是离去,他们自也无意再留,纷纷各自归国。

    大夏君臣终是无须再时刻绷紧神经,数月来的戒慎恐惧真真让他们寝食难安,此时突是松懈下来,竟纷纷病倒,可见早已心力交瘁。

    以小事大,实非易事,然能得大汉庇护,得保家国安定富足,足矣!

    国弱而不处卑者,多是要亡国灭种的,乌孙在前,百乘在后,百万亡魂可为前车之鉴,何人还敢步其后尘,莫道汉军战刀不利乎?

第六百六十章 贵女求人

    今岁开春,宫邸学舍始设女学,王侯及公卿府中凡虚年六岁至十五岁的嫡女皆可入学就读。

    此等入学门槛实是不低的,自太上皇刘启颁下推恩令,王侯子嗣无论嫡庶皆有继承权,故宫邸学舍虽只招收宗室子弟,却是无论嫡庶皆可入宫邸学舍就读的,相较之下,新设的女学招收的面向虽扩及异姓列候及公卿将相府上贵女,然必须是嫡出的,故真有资格入学就读的适龄贵女并不多。

    承乾宫的前身乃是供太上皇禅位后居住的太寿宫,故其占地和形制与长乐宫差不多,宫室众多,宫邸学舍设立后,蒙学馆和预学馆分处不同的宫室,现今增设女学,因着入学的贵女为数不多,女学的蒙馆和预馆倒也没必要分开。

    况且入学的贵女们大多没接受过系统教育,识文断字或许会因年龄大小有较大差距,然涉及格物和化工等新理学,虚年六岁和虚年十五岁的贵女相差的或许只是理解能力有所不同而已,理学基础几乎是差不多的。

    至少在今岁刚入学时,无论多大岁数的贵女,理工课业都是暂且同馆授课,近乎是从头学起,兴许要过个一年半载,才会拉出学业进度偏差,到时再依男学形制进行分馆授课也不迟。

    正因如此,承泽翁主刘悌与右中郎将嫡女赵婉虽差了三岁,今日亦是同处馆舍内听着格物博士授课,且因彼此熟识,桌案还是紧挨着的。

    “诶~~”

    刘悌今日颇是闷闷不乐,压根无心听讲,待得下堂休歇时,趴在桌案上叹了口气。

    侧席的赵婉扭头看她,忍不住问道:“翁主为何叹气?”

    刘悌皱着小脸,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只再度叹息一声。

    赵婉生性欢脱爽朗,最是受不得这种不爽利不痛快的交流方式,柳眉微颦道:“有甚事就说,恁的长吁短叹有甚用?”

    “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

    刘悌与她相处久了,也晓得这赵府贵女就是个“不懂尊卑”的货,但凡混熟了,便连太子族兄都敢顶嘴,换了旁的贵女,岂敢对翁主如此吹鼻子瞪眼?

    赵婉起身离席,挪了两步,复又毫无仪态的踞坐到刘悌身侧,轻垂臻首,附耳去听。

    周围的宗室女和贵女们皆是识趣的避得远些,倒未必是得罪不起二人,论起家世地位,她们可都不低的,然正因皆为高门嫡女,非礼勿视,非礼勿闻的道理都懂,不会刻意竖着耳朵偷听旁人的悄悄话。

    女性的小圈子,潜规则多得很,无关年幼年长,坏了规矩的且等着被众女孤立吧。

    赵婉听着听着,一对杏眼渐渐瞪大,失声道:“征臣……翁主……”

    刘悌不禁急了:“你大呼小叫个甚?”

    赵婉忙是抬手捂着嘴,却仍难掩面上惊骇。

    她不傻,适才只是过于惊骇,也无怪小翁主急了眼,若教天家长辈晓得她“家丑”外扬,指不定要吃顿家法。

    赵婉稍稍缓了缓神,满脸忧心的低声询问道:“征臣翁主现下尚在宗正府?”

    她的神情非是作伪,刘征臣看似时常戏弄她,实是真心对她好的,就如姊妹间不时打闹,阿姊却是疼妹妹,她岂会不识好歹?

    “嗯,族姊已被圈禁半月有余,我亦是昨日才得知此事。”

    刘悌以手抚额,若非昨日舅父裴虎前来常山王府,她也不知此事。

    自她记事起,几乎没见过舅父登门,明摆着不想攀附常山王府增加升迁筹码,岂料就在昨日,舅父趁休沐离营归家探亲,特意前来寻阿姊裴澹,也就是刘悌的母妃。

    更令刘悌意外的是,向来温软和顺的母妃,竟是疾言厉色的怒斥舅父,将暗中偷听的刘孝和刘悌兄妹都惊呆了,却也让他们听到了许多本不该听到的事儿。

    赵婉复又问道:“王妃打算如何应对?”

    “这我又如何知晓?”

    刘悌翻了翻白眼,亦无半分翁主该有的仪态。

    赵婉端是心急如焚:“那可如何是好啊?”

    “族姊向来受宠,应不至遭甚么惩处,反倒是我那亲娘舅怕是要遭了牵连,皇帝伯父且不提,五皇伯必是恼他的。”

    刘悌之所以烦恼,可不是为族姊刘征臣忧心,也不觉该为她忧心,说实话,她自幼最是嫉妒自家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族姊,长辈们实在太偏心了!

    太子族兄固然对刘悌也极好,然同辈中最得皇帝伯父和皇后伯母宠爱的,必要属族姊刘征臣了,无论如何胡闹闯祸都鲜少受到惩罚,饶是太子族兄身为帝后的亲生骨肉,却因身为男儿,可鲜少享受到这般溺爱纵容。

    “……”

    赵婉没有兄弟姊妹,又因阿父阿母皆为军中遗孤出身,她连旁的亲戚都没半个,故实在难以理解刘悌的“争宠”心态。

    阿父赵立官居右中郎将,又曾为羽林卫,府上往来者皆军中将官,她自幼没少听闻军中故事,晓得大汉军律森严,擅闯军营之罪绝非刘悌想的这般轻易揭过。

    然她也晓得刘悌年岁尚幼,跟她说也说不清的,也就没再多问,只顾皱着眉头忧心忡忡,接下来的晨课也再无心听讲了。

    下得晨课,已临近午时。

    长安城占地颇大,出入宫城又需仔细盘查,故为免宫邸学舍的学子们往返费时,耽误了午间休憩,宫邸学舍非但特意为他们安排有午休的厢舍,更提供美味的午膳,菜色丰富且美味管饱。

    在宫内午休并非这些学子的特权,诸多朝臣及其僚属在中央官署也有馆舍乃至燕居之所,不似后世影剧般,以为留宿宫中有甚么忌讳,只要不踏入所谓的后/宫,不撞见妃嫔,倒也不至连道都不让走。

    尤是宫邸学舍所处的承乾宫现为太子所居,太子府占用的宫室不多,便连苑囿都大多准许宫邸学舍的学子出入观景,宫禁远不如未央宫和长乐宫森严。

    当然,郎卫宿守的太子府宫室就另当别论了,不过太子僚属及太子詹事府诸官也是能出入无碍的,譬如张笃,刘典,公孙愚……

    若执有太子符令之人,亦可在承乾宫自由行走,只不过得赐此等符令信物的人为数不多。

    刘悌必是有的,赵婉却没有。

    不等用过午膳,心急如焚且胆大包天的赵府小贵女,硬是将小翁主刘悌生拉硬拽,匆匆赶往连通着承乾宫和长乐宫的廊道拦人。

    拦谁?

    无疑是太子刘沐。

    太子殿下的日程是固定的,宫邸学舍的学子无人不知,若非休沐或节庆,每日太子下得晨课,都会经由廊道前往长乐宫向太上皇和太后问安,随即再往未央宫椒房殿陪帝后用膳,小憩片刻即随皇帝前往宣室殿批阅奏章,旁听诸大夫策议国政。

    宫邸学舍甚至为太子此等特殊日程给所有学子排课,晨课学文理,午后习御射,女学虽减却大量武课,却在午后加习琴棋书画,反正课目都是排得满满当当的。

    三大宫之间的廊道可不似各处宫门般由羽林卫把守,所谓郎卫,亦作“廊卫”,凡宫中廊道,皆列宫禁,由郎卫宿守,掌宿甚是森严。

    要不说赵婉胆大包天,硬是在要廊道拦住太子殿下,即便刘悌有太子符令,然也只在承乾宫有效用,但凡敢硬闯这条连通长乐宫的廊道,被郎卫擒下,太子亲自求情都不管用。

    要晓得,若无太上皇和太后准允,太子本人都不得踏入长乐宫半步!

    好在郎卫们现今大多都已能认出赵婉,晓得她乃是右中郎将的嫡女,且年岁尚幼,只将她拦在廊道外。

    刘悌是晓得宫规的,也没敢对郎卫摆甚么颐指气使的翁主架势,冲撞郎卫,擅闯宫禁,这罪名可不是小小翁主能担得起的,她父王都不敢啊!

    “殿下,殿下!”

    赵婉远远见得太子刘沐快步行来,忙是挥手唤道。

    “……”

    刘悌忙是踮起脚,用手捂住她的嘴,低声斥道:“你个疯女子,当这是甚么地方,容你大呼小叫么?”

    赵婉猛地警醒,忙是看向不远处的郎卫,恰好瞧见郎卫投来的凛冽眼神,不禁吓得缩了缩脖子。

    若是被郎卫擒下,押到郎署,教阿父瞧见,怕是要拿鞭子抽她个皮开肉绽。

    太子刘沐瞧见前方的两个女娃,端是满脸惊诧,忙是迈步上前,出言问道:“你等来此作甚?”

    赵婉匆匆见礼道:“见过殿下,小女子有要事求见!”

    刘沐只道出了甚么大事,伸手撑着栏杆,便是跃出廊道,看得随行的宦官和宫婢皆是心下感叹,咱家殿下的身手愈发矫健了,只是未免有失仪态啊。

    “有事快说!”

    刘沐是个急脾气,见得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皱眉道。

    赵婉不再迟疑,便是举步近前,几乎是贴着刘沐,努力惦起脚,想附耳说话。

    饶是赵婉身材欣长,比同龄女子高出不少,然毕竟比刘沐还小了两岁有余,况且刘沐继承了老刘家牛高马大的体态,又自幼进行科学性系统性的锻炼,身量颇高,赵婉垫着脚,小嘴尚凑不到他耳边。

    刘沐见状,愈发觉着出大事了,也无心取笑她,颇是配合的微微弯下腰,主动附耳去听。

    然随着时间推移,刘沐脸上神情由急切转为诧异,随即闪过转瞬即逝的笑意,却又极力掩住,扮做满面肃容。

    太子殿下颇是恶趣味的闷声道:“此事于你何干?论得着你来过问?”

    赵婉苦着脸不说话,眼中却蕴着浓浓的执拗,毫不闪躲刘沐的目光逼视。

    刘沐扬眉道:“你若好声恳求孤王,孤王或许还能考虑考虑……”

    赵婉咬着下唇,想到刘征臣昔日对她的好,只得学着刘悌平日对太子殿下祈求的做派,拽着他的袍袖摇了摇,哀声道:“殿下,求你啦……”

    刘沐见她那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僵硬表情和语调,也晓得她是强忍着不悦,然他偏生最是欢喜瞧见她这等委曲求全的不甘模样,端是乐得哈哈大笑。

    赵婉再是忍不住,甩了他的袍袖,瞪眼瞧他。

    刘沐也知不能逗弄太狠,便是笑道:“莫要置气,孤王依你便是了。”

    赵婉旋即转怒为喜:“此话当真?”

    刘沐斜觑着她,压根懒得回话,堂堂大汉储君,自是言出必践,况且……赵婉所求之事,本就是父皇嘱咐他要去做的。

第六百六十一章 坑爹坑儿

    大夫,在秦汉有两种不同意涵,一者是为二十等军功爵的中等爵位,一者是皇帝幕僚性质的官位。

    一般而言,所谓的士大夫或公卿大夫,其中的“大夫”多指代官位而非爵位,也就是帝皇僚属,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本为郎中令属官。

    刘彻登基后,置尚书台,将诸大夫从郎署迁入尚书台,归尚书令辖制,主帝皇策问谋议。

    尤为特殊的是,不少告老致仕的元老重臣都挂了大夫的虚衔,时常入宫陪太上皇刘启种花养鸟,既可追忆往昔峥嵘岁月,亦搭接起某种沟通管道,更便于太上皇有意无意的表达对某些事的看法。

    倒不是太上皇刘启放不下权力,还想着对朝政指手划脚,恰恰相反,诸如推恩令之类的不少政令,经由他表态支持乃至代为颁布,远比皇帝刘彻直接出面要来得好,来自刘氏宗亲乃至朝廷派系的反弹也会少得多。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正是这道理。

    莫要小瞧这群种花养鸟的老家伙,长乐宫御苑里的说笑闲谈,每每传出宫去,皇亲国戚和世家勋贵们往往就能嗅出某种风向,懂得要如何与天家保持一致走向,甚至是识时务的主动“为君分忧”。

    光禄大夫,是为诸大夫之首,数量倒也没有限制,现今的十余位光禄大夫中,大半为告老致仕的公卿将相,诸如袁盎,卫绾,刘舍,石奋,窦浚,李广……

    真正到未央宫宣室殿与皇帝策议国政的,更多是官秩稍低的其余大夫,所以现今的光禄大夫没甚么实权,却又在不同的军政派系拥有着影响力,即便是刻意远离政治核心的卫绾,也在文士中享有极高的威望。

    光禄大夫们地位超然,又识时务懂分寸,有助于稳定朝局,皇帝刘彻自是要尊重和善待他们,倒也符合汉人尊长敬老的好传统。

    风和日丽的四月天,是外出游玩的好时节。

    刘彻去岁曾应诺过太上皇老爹,说会尽快做出数列可载人的火车车厢,让他乘坐试试,过把瘾。

    汉人向来重信守诺,皇帝自然更是要言出必践的。

    四月初二,立夏。

    光禄大夫们一大早便入得长乐宫,好些年没上早朝了,起得这般早还真有些不大习惯,然老家伙们却是兴致勃勃。

    太上皇刘启亦是起早,已然梳洗更衣,精神头好得不得了,倒也不像顽疾缠身之人,显见经过多年调养,病情确是有所缓解。

    尚食监早已备好宫宴,太上皇让老臣们一道用过早膳,太子刘沐便也前来问安。

    立夏不算甚么节庆,亦未逢沐日,若依往例,刘沐要到宫邸学舍上过晨课,才会前来长乐宫向皇祖父和皇祖母问安,然今日乃特例,盖因要陪着皇祖父和光禄大夫们乘坐火车。

    昔年出巡阴城时,刘沐是坐过火车的,且学习了多年的理工之学,对火车的主体构造和运行原理也颇为了解,做陪游讲解自是合宜,太上皇和皇帝更是有意让他借机与光禄大夫们多多亲近,争取到各派系更大的支持力道,日后承继帝业也会更稳妥。

    皇帝若不懂得与派系领袖如何交流,一味乾坤独断,刚愎自用,那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沟通,权衡,妥协,制约……

    政治,其实是门美妙而深奥的艺术,刘沐尚嫌稚嫩,且有得学的。

    长安城南有三座城门,分别为西安门,安门,复盎门,其中安门居于正南,若非正式场合,无须摆大仪仗,太上皇或皇帝出城多是不走安门的,直接从复盎门或西安门就出宫了,能免却不少麻烦。

    复盎门正对着长乐宫,出得此门便可下龙首塬。

    雍县至灞西电站的铁路途径龙首塬南麓,早已全线通车,因是单轨,暂且每日以西邑西郊的“西驿”为中转站,分段单列发车,沿途设置了大量供火车加煤补水的驿站。

    饶是现下火车只用来运送石炭,然在路基建设和站点设置还是放眼未来发展的,预留了很大的空间,尤是临近塬南邑北阙的龙首塬南麓,亦兴建了一处大驿站,名为塬南驿,甚至尝试铺设了可人工扳道的分轨。

    太上皇要乘坐的载人火车,此时早已准备妥当,正候在塬南驿。

    刘启领着众人出了城,虽是轻车简从,然禁卫们可不敢有半点疏忽,羽林卫早已在铁道沿线布防,郎卫更是一路随行。

    汽笛鸣响,少府精心打造的载人火车,载着一群老家伙和一个小屁孩,使出了塬南驿,一路往东驶去。

    若是挂上十列满载石炭的车列,火车每个时辰仅能行驶二十余里,然换上载人车列,速度能超过每个时辰四十里,虽远不如纵马奔驰来得快,但胜在持久,且比乘坐马车要稳当得多,没太大的颠簸。

    绕过龙首塬,上得长安东面的灞西高原,太上皇及一众老臣从车窗眺望远处山川,感受晨风拂面,心情舒畅得紧。

    这场景,正如皇帝刘彻预料般,跟后世的老干部们组团旅游也差不多的。

    驻守灞西高原的虎贲骑营派出了最精锐的部曲,待得火车驶入灞西高原,便是护卫着车列行进。

    大汉铁血尚武,太上皇刘启见得剽悍的将士,矫健的战马,更是老怀大慰,满脸堆笑。

    太子刘沐出言问道:“皇祖父可要往灞上大营校阅虎贲?”

    刘启笑着摆摆手:“无须多此一举,免得耽误将士操练,更不宜坏了军中规矩,若昔年先帝般被军士拦在营外,我这太上皇岂不有失颜面?”

    他口中的先帝,即汉文帝刘恒,昔年文帝临时起意,欲入灞上大营校阅细柳营,就是被周亚夫拦在营外,不见符令便不放行,御驾入了大营也只能按辔徐行,不得扬鞭驱马。

    尊重将士,严守军律,从皇帝做起,正是大汉强军的基石,后世历朝历代皆无可比拟。

    刘沐挠了挠头,复又道:“皇祖父若不欲兴师动众,待得火车停驻在下个驿站,倒不妨召见今日率部前来护卫的虎贲将官,勉励几句。”

    “哦?”

    刘启微是扬眉,却不言语,只是笑着看自家这傻乎乎的孙儿。

    “……”

    刘沐讪讪而笑,神情颇是尴尬。

    随行的老臣们都是人精,颇是识趣的找了由头暂且避到其他车厢,只留下这对祖孙俩和随侍的宦官。

    刘启待得众臣尽皆退避,捋须道:“你是要替征臣说情?”

    刘沐猛地瞪大眼睛,讶异道:“皇祖父怎的知晓?”

    “呵呵,你真当我耳目昏聩不成?”

    刘启嗤笑出声,满脸戏谑道:“你那父皇可不似你这般憨傻,不欲亲自出面坏了规矩,偏是要让我这老家伙发话,依你看来,他可是不孝?”

    “……”

    刘沐哪敢答话,只觉皇祖父和父皇都是人精,自个夹在中间着实左右为难啊。

    说实话,刘征臣擅闯灞上禁区,且被虎贲将士擒下,这事让不少人都很为难。

    不罚,说不过去的,可怎么罚,罚多重,都是问题。

    宗正府将她圈禁大半个月了,仍是没个定论,毕竟是自幼深得天家宠溺的翁主,鞭笞和廷杖加身,对女儿家终归不好,宗正卿刘很是迟疑。

    贤王刘非没有入宫求情,不是不心疼女儿,而是此事涉及军务,身为亲王的他多说多错,反倒陷女儿于更为不利的处境。

    皇帝刘彻也不好徇私,否则传扬出去,以后还如何从严治军?

    唯有太上皇发话,皇帝就能顺水推舟的应下,大家都有台阶下。

    然如此一来,太上皇无疑就要背上徇私护短的“小黑锅”,刘启是甚么人,这点小把戏还能看不出来?

    尴尬,太尴尬了!

    刘沐是个孝顺孩子,脾性又颇为耿直,此时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自处,父皇交代他的那些话,他也再说不出来。

    刘启无奈的看着自家这傻孙儿,突是颇为同情儿子刘彻。

    太子太老实了,不够无耻,皇帝会很辛苦的。

    好在刘沐生性霸道强悍,否则岂非又一个汉惠帝?

    “罢了,罢了!”

    刘启摆摆手,冷哼道:“我会召谕宗正府,准征臣以千金之赀赎罪!”

    “当真?”

    刘沐大为惊喜,族姊不缺钱,贤王府更不缺钱,拿出千金之赀对寻常世家权贵或许要伤筋动骨,但对贤王府来说还真算不得甚么。

    刘启老神在在道:“非但如此,我还会下旨赐婚,让征臣下嫁那裴氏子,今岁入秋即正婚,且看你那好父皇,我那好皇儿如此行事!”

    “……”

    刘沐真真惊呆了,自家皇祖父不按套路来啊。

    依汉人习俗,多选在春秋两季正婚,且门第愈高,婚仪形制就愈繁琐,族姊刘征臣贵为翁主,六礼必不可少,现今已入四月,若入秋即正婚,婚仪筹备都来不及,那裴氏子现下官居虎贲军候,父皇如何来得及将他迁调别处?

    待得正婚后,若裴氏子随即被迁调为军中文职,甚或直接卸甲退伍,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大汉臣民,皇帝很忌惮贤王府,不乐见其与军中将领结亲?

    倒不至有太大影响,然皇帝也要顾及面子,有些事终归不能做得太硬,做得太难看。

第六百六十二章 不可尽除

    翌日午后,宣室殿。

    皇帝刘彻召了数位重臣议政,自不是为侄女刘征臣那点小事,而是收到了赵王刘彭祖遣快马传回的奏报,言及巽加王储及使团已从大夏国都启程,不日应可抵达敦煌边塞。

    按说没有汉廷的准允,巽加使团便连西域都不得踏入半步,然刘彭祖以大汉特使的身份特意为他们签了道通行符令,又由建章骑营分千骑沿途护送,也算便宜行事了。

    然若想踏足汉境,还得奏请朝廷乃至皇帝批阅,否则驻守敦煌边塞的汉军是不可能放其入塞的,毕竟赵王手中的三尺赤旄汉节仅在境外才全权代表皇帝和朝臣,在境内就半点效用没有了,这可不是后世朝代的甚么尚方宝剑,边军向来只认圣旨,军令和虎符。

    汉军征伐百乘的详细战报早已呈来,血屠百万,行将撤军,远在长安的大汉君臣皆是清清楚楚,只是尚未公诸于世罢了。

    巽加使团的来意,自是不用猜都能晓得。

    背约!

    想吃汉军豆腐的巽加大军,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下深陷泥淖,被困兽犹斗的百乘残部死死拖住,端是进退不得。

    非是巽加兵弱,实乃百乘东部诸城的守军皆被汉军的残暴屠戮吓坏了,以为巽加人也不会放过他们,既然开城投降也要被屠城,索性死守到底,拚到最后一兵一卒。

    况且巽加大军远离本土,又是从百乘东部沿海登陆作战,没有大汉水师舰群为其运送补给,等同粮道彻底断绝,将士们吃不饱肚子,又久攻不下,军心已乱。

    巽加君臣最为忧心的,倒还不是这二十万大军的性命,而是大汉骑军的撤军计划,闻得十余万汉骑要在巽加东南外海的冲积群岛登陆中转,巽加贵种们才真是睡不安寝,食难下咽。

    巽加王朝属民三千余万,从军者多为第三种姓吠舍,吠舍种群高达七八百万人,比安息帝国的总人口都多,就算战死个十来万,婆罗门和刹帝利贵族顶多有些肉痛罢了,他们真正在意的是自个的身家性命。

    下等种姓,就如同繁殖力极强的蛇鼠虫蚁,死了些许,余下的又会一窝一窝的下崽子,历代身毒霸主最不缺的就是人。

    皇帝刘彻让众臣传阅过奏报,突是扭头看向旁听的太子刘沐,出言问道:“你如何看待此事?”

    刘沐满脸戾气道:“巽加胆敢背约,妄图坐享渔翁之利,端是可恨至极,依儿臣之见,待我大汉骑军尽数集结于巽加东南诸岛,便即挥师伐罪,饶是难以覆灭其国,也要给巽加人惨痛教训,让其再不敢违逆我大汉。”

    刘彻眼皮微跳,神情却没甚么变化。

    大农令东郭咸阳忍不住道:“微臣以为,殿下所言不甚妥当,太尉府的军事预算连年增长,今岁已高达七十万金,且近年军费皆是超支,单是去岁就支出百万金,使得国库出现大笔亏空,劳师远征实在耗赀太巨……”

    “依着军情呈报,我大汉骑军在百乘缴获之财货估价数百万金,饶是大半会分赏将士,然上缴国库必也不下百万金,还不足弥补亏空么?”

    刘沐早已习惯与公卿大夫策议国政,且大汉朝堂的风气远较后世朝代开明,君臣坐而议政,大臣们当殿驳正皇帝都屡见不鲜,故太子殿下被大卿怼了也没动怒,但也不代表他会放弃自身看法。

    “殿下,用兵耗赀不单止战前军备和战时辎重,战后的封赏及抚恤更是耗赀甚巨。我大汉向来优待军中将士乃至其军眷,尤是对伤亡将士的抚恤条陈极为优渥。依此番军情呈报,我汉骑四营伤亡五千余,乌桓骑射更是伤亡过万,饶是对乌桓无需给付太多伤亡抚恤,国库要支付的战后抚恤也绝不下十万金,伤残将士更是要由朝廷供养终老,每岁皆要持续支出秩俸的。”

    东郭咸阳摇头苦笑道,作为尽忠职守的大农令,他不能只看眼前的国库收支,还要作长远考虑,亦不愿给继任者留下个烂摊子。

    过往汉军的伤亡抚恤,多是赐予田宅的“一次性给付”,皇帝刘彻数度完善军制时也不忘改革抚恤方式。

    对战死的将士,朝廷出赀赡其老,养其幼;对伤残的将士,朝廷尽皆妥善安置,且每岁给付优渥秩俸,直至其终老。

    若非如此,汉军将士岂会这般拚命,终日嗷嗷叫着要横扫四海八荒?

    穷兵黩武,是不好的,但若战争所获取的利益远高于支出,那就另当别论了,至少现今的汉廷和汉军都不“穷”。

    此等战争观念,早已由上至下的贯穿大汉朝野,从统治阶级到市井小民,皆是深为认同的,汉军不断的大胜为大汉飞速发展提供了巨大的推动力,战争物资的损耗实则为工商业提供了另类的“刚性需求”。

    若非朝廷连年对外用兵,大汉相对迟缓的内需扩张并不能满足工商业的发展速度。

    国内经济有问题,最快的解决方法就是通过对外战争纾解,虽只是“治标”的权宜之计,却也为“治本”提供了更为宽裕的时间。

    从某种角度看,现今大汉朝野几乎再找不到传统意义上的主和派,举国臣民皆被绑上滚滚前行的战车,若是猝然勒马急停,怕是要倾覆的。

    即便是掌赋税和国库的大农府诸官,往往考量的也是如何获取更大的战争收益,而非该不该对外用兵。

    反是太尉郅都的态度出人意料,这位汉廷最大的鹰派,竟也反对为此事对巽加用兵,不是出于妇人之仁,更非不相信汉军战力。

    “陛下,臣虽不崇儒,却也曾粗读儒家典籍,孟子有云: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郅都如是道,话说得颇重,也没甚么顾忌,酷吏出身的孤臣便是这般直言不讳。

    在场皆是聪明人,饶是脑子最不灵光的太子刘沐,也能听出郅都话中的重点不在“入则无法家拂士”,而在“出则无敌国外患”。

    换作大白话,没有来自外邦的威胁祸患,国家就常会有覆灭的风险。

    刘沐或许尚不能完全理解,刘彻却是深有体悟的,甚至比在郅都本人都明白这道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没有外部敌人,内部矛盾就难以找到宣泄口,就会如被堵住排气孔的高压锅,锅体愈是坚固,内部压力超过临界值时就炸得愈狠,炸得四分五裂!

    即便没有真正的敌人,也要创造假想敌,若想长年保持强绝于世的军力,让臣民愿意用民脂民膏供养军队,世代传承铁血尚武的风气,三年一小战,十年一大战是必不可少的。

    刘彻微是颌首,出言问道:“依爱卿之意,是要暂且休兵罢战,留下些敌国外患?”

    郅都答道:“外患不可留,敌国却不可尽除!”

    “哦?”

    刘彻眼睑半阖,饶有兴致道:“爱卿此言何意?”

    郅都复又答道:“外患者,如匈奴,安息等骁勇善战之外族,若不尽趁其势弱之时尽早诛灭,怕是遗祸后人,断不能留;如巽加般难成气候之国,则可使之留存,便如豢养猪羊,不时找些由头,用来练兵,掳奴,皆是好的。”

    刘彻再问:“哦,那塞北乌桓及海外朝鲜又当如何?”

    郅都微作沉吟,答道:“减其族众,抑或覆灭其族,皆可!”

    东郭咸阳却是急了:“万万不可,现今乌桓为我大汉牧羊,朝鲜为我大汉采掘银矿,若冒然将之剪除,着实得不偿失!”

    大行令张骞亦出言道:“陛下,臣以为乌桓和朝鲜应当留存,且不说能为我大汉牧羊掘矿,便是让我大汉百姓有所比鉴,也会更为感念天家贤明与恩泽。”

    “言之有理……”

    刘彻自然明白张骞的意思,没外族的贫穷困顿做对比,大汉臣民的幸福感和自豪感就难以维持在现今的高档,也就会身在福中不知福,光靠老一辈忆苦思甜,自幼长在蜜罐里的新生代是没直观感受的。

    这就是人性,与民不患寡患不均同样的人类劣根性,亦是刘彻坚持不大举归化外族的主因。

    刘彻本身倒不算种族主义者,顶多算个狭隘民族主义,然为保证汉民族的凝聚力和自豪感,血统优越论是必不可少的。

    汉民族内部,不会学雅利安人搞甚么种姓制度,但在对外族时,汉人就是先天的贵种,凡有质疑者,皆当诛绝!

    刘彻复又扭头问自家儿子:“听罢诸位爱卿之言,你现下以为如何?”

    刘沐不禁赧然道:“儿臣知错,适才实在鲁莽,未及仔细思量!”

    “直抒己见,何错之有?”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笑道:“善纳良言,补正自身不足,便是大善!”

    刘沐展颜道:“儿臣必谨记父皇教诲!”

    “既是如此,待得那巽加王储抵京,便交由你去应付了。”

    “……”

    刘沐满脸讶异,心道这不是姑父张骞的活计么,当太子可真特么不轻省啊!

第六百六十三章 裴母犯愁

    长安城内建地有限,堪称寸土寸金,能在城中置宅落户者,皆是非富即贵。

    北阙闾里虽不似北阙甲第般显贵云集,然其建地也被世家大族的分支和姻亲远亲之类占去半数,小官小吏和豪商巨贾亦占去小半,余下的寻常百姓家也是家赀丰厚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居,打从人类内部出现阶级划分,不同阶级必然出现不同的社交圈乃至生活圈和居住圈。

    这没甚么可避讳的,坦率的说,打着“人人平等”旗号宣扬普世价值的后世欧美诸国,也没见政商名流和劳苦大众住一个小区啊。

    非但北阙甲第和北阙闾里有所区隔,一百六十个闾里也分别聚居着不同的社会群体,同一条街巷的邻里多半是门第身家都差不多的。

    譬如裴府和公孙府,作为常山王妃裴澹和清河王妃公孙慧的娘家,两家宅邸就是紧挨着的,且正门直面杜门大街,周边宅邸绝非有钱就能购置得到的。

    两家平日行事都颇为低调,向来与邻为善,从未有仗势欺人之举。

    这倒也不奇怪,裴氏本就是寒门庶户出身,公孙氏更是换了姓氏的匈奴人,与家世显赫的长安公孙氏实是没甚么血缘的。

    若非家中出了位亲王正妃,两家安能有今日荣景?

    因着清河王刘乘和常山王刘舜乃一母同胞,且两位亲王妃的妯娌关系处的不错,故裴府和公孙府平日也多有走动,毕竟相较其他亲王妃的娘家,他们两家的门第真是低得太多太多。

    旁的不说,广川王妃袁姝的祖父乃是前任丞相袁盎,安陵袁氏更是厚植底蕴,这实在是没得比。

    裴夫人和公孙夫人皆是“半文盲”,去北阙甲第的袁府寻袁夫人品评诗赋,鉴赏字画,那不是脑子魔怔了作的么?

    倒不如彼此时常串门子,聊些家长里短,反倒欢喜自在。

    这一日,公孙夫人闻得太上皇下旨赐婚,让贤王府的翁主下嫁给裴家小子,忙是吭哧吭哧的跑到裴府道喜。

    没错,是吭哧吭哧的,盖因公孙夫人心宽体胖,跑几步就得喘粗气。

    说实话,清河王刘乘每每见得岳母,都很是担忧自家那腰肢纤细的婆娘日后也会变成这般“厚实”体态,公孙慧却是连翻白眼,直道阿母昔年可是个大美人,否则岂能成为阿父的大妻?

    实在是前些年被汉军俘虏且发卖为奴后,吃了太多苦头,待得公孙慧入了清河王府,公孙夫人又恢复了锦衣玉食的美好日子,难免就再抑制不住口腹之欲。

    更重要的是,公孙慧乃是她的亲闺女,公孙氏上下数十口都是靠她闺女才重获自幼,复得荣华,她再无须似昔年般与妾室争宠,怎么自在怎么活,想吃甚么吃甚么。

    公孙夫人现今之强势,足可与裴澹姑母王婶相提并论,很有种挣脱枷锁翻身做主的味道,便连公孙慧都对自家阿母的变化咋舌不已。

    “哈哈,裴家嫂子,给你道喜了!”

    公孙夫人对裴府已是熟门熟路,不待门房通禀,径自就登堂入室,给裴夫人道喜。

    裴夫人正自犯愁,见得她前来道喜,只得苦笑以对。

    “怎的了?”

    公孙夫人见状,不由大为疑惑,心道若自家儿子能迎娶个翁主,她不得乐疯了,怎会如裴家嫂子这般愁容满面的。

    “妹子,你且随我到内室,咱姊妹私下说话。”

    裴夫人拉着公孙夫人进了内室,掩了房门,却又迟迟不再言语,显得极为局促踌躇。

    公孙夫人虽是满头雾水,却也没出言催促,只是静静等着。

    过得小半晌,裴夫人才是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妹子,我与你说实话,这门不当户不对的,贤王府的翁主岂是我家那小子能高攀得起的?”

    “呀!”

    公孙夫人着实惊到了,忙是警醒道:“裴家嫂子莫不是想推拒这门亲事吧?这可是太上皇下旨赐婚啊,别说抗旨拒婚,单是你适才这话传扬出去,怕都要招来大祸的!”

    与自幼贫寒的裴夫人不同,她昔年是出身匈奴大贵族的,见识可不少,懂得“主君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得行”的道理。

    抗旨拒婚?

    无异于往太上皇脸上甩耳光,往死了作啊!

    裴夫人也急了:“休得胡说,我岂会如此不识好歹,天家能看上我家那没出息的臭小子,我自是欢喜的,只怕委屈了那翁主。”

    公孙夫人疑惑道:“此话怎讲?你裴府又不缺钱财,不是在田氏商团和永和商团都有些许份子么,虽谈不上日进斗金,但也不至短吃少喝,委屈了儿媳妇吧?”

    “吃喝倒是不愁,愁的是宅子,总不能让翁主住到北阙闾里来啊!”

    裴夫人抬手扶额,无奈道。

    公孙夫人仍是不解:“你翁主儿媳妇在北阙甲第还能没处宅院?”

    裴夫人两眼圆瞪,仿似看到了没开化的猴子般,若非晓得她没甚么讥讽意味,怕都忍不住要往她脸上啐唾沫:“我家虎子是娶媳妇,不是入赘,还能住媳妇宅子,用媳妇的嫁妆?”

    汉人的婚嫁规矩远比匈奴多,寒门庶户在迫于生计时,或许会典当或变卖媳妇的嫁妆,然但凡家有余赀,婆家是绝不会动媳妇嫁妆的,盖因那是媳妇的私产,尤是大汉民风开放,夫妻和离之事并不鲜见,和离之后,妻子昔年带来的嫁妆都能尽数带走,婆家若刻意贪墨,可将之告到官府。

    寻常百姓家尚且如此,世家大族就更是在意这规矩。

    裴府好歹出了个亲王妃裴澹,裴父亦得了爵位,裴虎也靠浴血奋战得为骑营军候,虽不是底蕴深厚的名门高第,好歹也是勋贵之家了,不要脸面的么?

    裴夫人宁可活活饿死,都不会动儿媳妇半点嫁妆,更遑论让没过门的儿媳妇出宅子置办婚房。

    若真如此,她下半辈子都没脸出门见人了!

    公孙夫人却是撇撇嘴,心道昔年你闺女嫁入常山王府时,你除却聘礼,可也收了不少田宅,现下这裴府大院可不就是常山王送的么?

    汉人就是矫情,“卖”了闺女,却不舍用儿媳妇的嫁妆,尝闻女儿是赔钱货,可照此看来,女儿出嫁赚大了,儿子娶媳妇却要赔掉棺材本。

    当然,公孙夫人只是心下吐槽,没甚么恶意,更没蠢到说出口,否则怕是要被裴夫人扫地出门,老死不相往来了。

    “那就去伢行,问问能否在北阙甲第买间宅院好了。”

    “诶,你倒说得轻省,我已让侄儿王富贵去托了人,然北阙甲第的宅院有钱也难买,若非如此,那些豪商巨贾还会住这北阙闾里?”

    裴夫人摇头苦笑道,公孙夫人终究是出身匈奴,平日也没与旁的世家宗妇有甚么往来,总不免用匈奴人的角度看事情。

    阿爸死了,儿子还能娶阿爸的婆娘;兄长死了,阿弟还能娶嫂嫂为妻!

    早先公孙夫人嘴里不时蹦出这类话来,对裴夫人而言简直毁三观,觉着自个很有必要纠正其伦理道德,好生“教化”她。

    如今看来,仍是任重而道远啊!

    甲者,居于首也;第者,宅邸也。

    北阙甲第的宅邸多为官邸,或许没有太多美轮美奂的水榭台阁,甚至因建地有限,某些小宅邸也就两进院落,然其代表的意义远不止是宅邸大小和好坏,而是居住之人的地位。

    不说甚么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也不矫情甚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简单用后世华夏类比,皇城根下的四合院,四环外的别墅能换多少栋?

    阿里马在西湖有大会馆,可他能住进中海,南海和西山?

    北阙甲第现今虽已扩建,分作南坊,西坊和东坊,但因着王侯京居令的缘故,各地王侯纷纷迁居入京,空置的宅邸不是没有,却非人人有资格入住的。

    甲第南坊,家里没出过公卿将相或有列候之爵,公府可不会给你“配房”。

    何为公卿将相?

    秩比二千石往上的文臣武将,光禄大夫及各郡太守都尉亦在此列。

    甲第东坊和甲第西坊虽无甚明定阶层,然权贵们还是依循着某种潜在的规矩,若非秩六百石以上的官员,或身具高爵者,也是不敢住。

    这条潜在界限也是有说法的。

    皇帝僚属四大夫,为光禄大夫,太中大夫,中散大夫,谏议大夫,官秩最低的谏议大夫即为秩六百石。

    各府署的辅官仆射,诸如太史令,太官令,考工令等,亦秩六百石。

    所谓高爵者,即高于九等爵“五大夫”的爵位,从十等“左庶长”至十九等“关内候”,“列候”爵居最高,必敕封号,另当别论。

    裴夫人唉声叹气道:“诶,还是我家那臭小子不争气,从军近十载,也才秩比六百石,还差了半阶官秩。”

    公孙夫人闻言,眼角抽搐不已。

    裴夫人,你这不是明贬实褒,赤果果的夸耀么?

    晓得你家小崽子弱冠之龄就已得为骑营军候,前途大好,但无须时时拐着弯的来回显摆。

    咱还能好好说话不?

第六百六十四章 双拥基金

    事实证明,裴母的操心未免多余,盖因她的儿子裴虎已然接到调令,即刻迁调太尉府,升任太尉主簿。

    主簿,乃为各级主官属下掌管文书的佐吏,官秩虽不如仆射辅官高,却是实打实的长官亲吏,类似后世华夏各级政府的秘书长,熟悉华夏体制之人,应是晓得这位置有多重要的。

    太尉位居三公,府署属官的位秩很高,太尉主薄自然比其余官署和地方官府的主簿官秩要高得多,秩六百石。

    裴虎有战功打底,军职也不低,拔擢升迁入太尉府任主簿本就没甚么可非议的,然真正让群臣无话可说的是,皇帝陛下此举非但不是徇私,反是借此狠狠为朝廷和汉军将士“刮”来一大笔赀财。

    双拥基金!

    皇帝刘彻当殿抛出这个新词,太尉郅都随即附议,且号召臣民捐输时,满殿群臣尽皆哗然。

    皇帝陛下登基十余载,从未明着让臣民向朝廷捐输赀财,即便是皇后创办的长秋基金,募集的善款也不视为捐输,不入国库而入长秋府私库,由大长秋卓文君负责基金运作,也就是皇帝陛下所谓的“私募基金”,只要遵纪守法,朝廷各府署皆无权介入。

    不过说实话,皇帝提议创设双拥基金,群臣还真不敢出言反对,倒不是畏惧会因此惹恼皇帝,而是唯恐引发汉军将士乃至数以百万计的军眷愤怒,戳着他们的脊梁骨啐唾沫。

    所谓双拥,乃拥军优眷之意,募集赀财对伤残及退伍将士进行抚恤安置,对军眷优待照拂。

    朝廷制定的将士和军眷原有待遇不减,双拥基金则视具体情形对他们给予额外的补助和帮扶,譬如某些鳏寡老兵,即便有大笔赀财,也很可能无法打理生活了,双拥基金就可遣仆役照看他们,甚至是养老送终。

    光懂得拨款发钱,无异拿钱买命,是不行的。

    大汉铁血尚武,适龄的健全男子须服兵役或出重金代役,对军人和军眷更是极为关照,没人敢反对提高军人待遇的。

    皇帝刘彻亦想借此为“公募基金”定立范制,双拥基金的整个架构很是完善,非但由太尉府执掌,更成立了所谓的理事会,比长秋基金更进一步的制度化和透明化。

    丞相府,御史府,大农府,廷尉府,四府集司和计司仆射皆为双拥基金理事,负责监管募赀数额和赀金拨付支用,且每月对外公布详细账目。

    太尉郅都出任名誉理事长,且垂为定制,后继的太尉皆需如是。

    真正负责双拥基金的赀金调度者,则是太尉主簿,这差事无疑是落在了即将就任的裴虎头上。

    他早年出身寒门庶户,成丁即入伍从军,用了近十载光阴从普通兵士一步步升迁到骑营军候,最了解军中将士的实际需求,黄埔军学毕业的“学院派”世家子弟和久居高位的老将军们,远不如他这般“接地气”。

    弱冠之龄的裴虎,执掌如此重要的基金运作,群臣本是颇有非议,然贤王刘非突是向双拥基金捐输十万金巨赀,惊得群臣尽皆噤声。

    十万金!

    裴虎日后若不再升官,太尉主簿秩六百石,不算其他额外贴补和节庆赏金的话,每年秩俸可拿不到十万钱,一金抵万钱,十万金足够他挣一万年!

    卖官鬻爵么?

    大耳刮子扇死你,拿十万金为女婿买个太尉主簿,真当贤王人傻钱多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

    刘非哪里是为女婿,皆是为了他的傻女儿,也是为了贤王府。

    擅闯军中禁地,真若从严治罪,是要掉脑袋的,况且她不是误入,是刻意潜入,犯意极为明显,若非早早被发现并擒下,真的闯入灞上大营,太上皇和皇帝都不敢再徇私护短,贤王府更要被牵累。

    大汉军律何其森严,立朝至今,因触犯军律而被枭首夷族的王侯公卿多得是!

    不妥善解决此事,如何向将士交代?

    真以为太上皇下旨赐婚,你女儿就能免罪,你女婿还能升官,凭甚么?

    这十万金倒也不白拿,里头还是有门道的。

    翁主刘征臣意欲效仿昔年的皇后叔母,将日后正婚的纳征礼和收取礼金尽数捐输入双拥基金,皇帝刘彻“闻之大喜”,非但下诏勉励之,更任命她为所谓的运营长,负责双拥基金名下的产业运营。

    简而言之,裴虎是花钱的,刘征臣是挣钱的,以此保障双拥基金的持久性运作。

    更为重要的是,皇帝刘彻也自掏腰包,将部分皇室实业的份子从少府拨到双拥基金名下,使刘征臣得以名正言顺的涉入皇室实业的经营监管,等若后世企业的官派独立董事。

    贤王刘非心知肚明,皇帝陛下此举无疑是要为刘征臣铺路,或许日后未必会接掌整个皇室实业,但至少有将这个庞然大物进行产业切割的苗头了。

    刘非本就是才华卓绝之人,多年来又读了不少皇帝刘彻撰写的经贸金融典籍,甚么垄断反垄断,甚么产业整合切割都是了然于胸,也晓得皇帝陛下不会放任贤王一脉世代独掌皇室实业,免得贤王府牢牢掌控经济命脉,演化出以商逼政的毒瘤。

    好在刘征臣也是自家骨肉,分权给她,总比分权给外人要好得多。

    贤王还是识时务的,也很会算账,至少皇室实业的下一代执掌者中有他的长子刘建和长女刘征臣在列,两人若互相臂助支应,贤王一脉的影响力在未来数十年内仍是举足轻重的。

    皇帝,亲王,翁主,三个精明人各有盘算计较,从旁“观摩”的太子刘沐只觉脑仁阵阵发疼,这些日子他不断往返传话,对那委婉却内含机锋的话术实在理解不能,觉着比晨昏习武要累得多。

    宗正府解除了刘征臣的圈禁,将她放回去筹备婚事了。

    裴虎迁调入太尉府后,升了官秩,公府则以罕见的高效为其在北阙甲第分了官邸,且形制不低,地段不差,盖因皇帝颁下圣谕,念及贤王和翁主刘征臣捐输之功,可允裴虎和刘征臣的宅邸稍稍逾制,依循秩千石的朝官形制。

    诸御史倒也没跳出反对,毕竟贤王府确实向朝廷捐输了十万金,让他女儿女婿的宅邸稍微宽敞些,没甚么大不了,御史们不至那么死板不知变通。

    此事如此处置,倒也算皆大欢喜,饶是贤王刘非有些肉痛,却也再度在大汉朝野狠刷了一波贤名,对极好声名的他而言,得到百姓交口称颂无疑是很有成就感的。

    裴母更是欢天喜地,一改过往的低调,遣下人买了一大车鞭炮,在裴府门外噼里啪啦放了大半晌,烟硝散去后,红色的纸屑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街坊四邻不可避免的羡慕嫉妒,奈何自家肚子不争气,没能似裴母般生出一对好儿女。

    女儿得册亲王妃,儿子又要迎娶翁主,甚么叫攀龙附凤,这就叫攀龙附凤!

    公孙夫人为老姊妹欢喜之余,又不由暗自叹息,自家女儿公孙慧虽也是亲王妃,然公孙家毕竟出身匈奴,且不似真正的长安公孙氏般归化已久,血统已然洗得差不多了,她的儿子别说迎娶宗室女,入仕为官都难如登天,便是寻常世家大族都不大愿与之结亲的。

    唯一的出路,还是要入伍从军,进入以归化胡人为主力的胡骑校营或义渠骑营,斩获战功才能真正改变命运。

    这事还得先与女婿清河王商量商量,若能走走门路,让自家儿子先入黄埔军学就读,哪怕仅仅是所谓的进修或旁听,将来的前程也会更好些。

    真正让公孙夫人欢喜的是,裴母不欲搬到北阙甲第与儿子媳妇同住,除却舍不得熟识的街坊四邻,也是不大想与那些世家宗妇太多往来交际。

    自裴澹得册亲王妃,裴母不时也会出席些交际场合,早先是闹出过不少笑话,然为了不让自家女儿失了颜面,她是竭心尽力苦学过的,言行举止和礼数仪态已然挑不出半点毛病,便连在太后摆的宫宴上,她都不会再有失仪之处。

    虽是能做好,不代表她就喜欢做,即便端着宗妇架势,她内心还是个市井民妇,觉着与世家宗妇们交际实在累得慌,反倒是与公孙夫人相处时最为舒心随意。

    所以说,贵族的养成往往需要数代人的不懈努力,不止是外在表现,还有内在心态,裴母遇着那些自幼接受汉室贵族教育的世家宗妇,难以融入是很正常的,且不提三观差异,单说大伙追忆往昔,别人都是习文学画,独独她是撒尿和泥,何来共同话题?

    常言有道,胸有诗书气自华。

    这不是歧视文盲,也不是说饱读诗书之人就没有渣滓败类,但所谓的贵族气质确实更重内涵,绝非后世某些到咖啡厅点杯蓝山或猫屎的小资女能体现出来的,硬要摆出不屑与“俗人”为伍的“优雅”做派,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咖啡就大蒜,红酒配卤煮,反倒更显本真,何必矫揉造作呢?

    如何活得自在,就如何活着好了。

第六百六十五章 新老交替

    入夏后,大汉君臣愈发忙碌起来,只为三伏休朝前能尽可能将诸多国政处置周全,到时也好清闲惬意的避暑休假。

    大农令东郭咸阳无疑是最为繁忙的,饶是府署内由七部少卿分掌职守,作为执掌仆射的东郭咸阳仍是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但他却仍是精神亢奋,一副恨不能为汉室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做派。

    待得今年岁末,丞相曹栾就已任满十载,两任届满了。

    大汉官员本是没有任期的,事实上,史上华夏官员任期制的雏形,是要到魏晋之时才会出现。

    当然,汉官虽无任期,却不意味着他们真能任官一世。

    恰恰相反,因着大汉政风开放,汉初数朝的君臣皆是“合则来,不合则去”,公卿大夫们若见皇帝不纳良谏,往往就会挂印而去,不是告老就是告病,总之是能找到辞官的由头。

    历代汉帝也不惯他们的脾气,若朝臣与他理念不合,不是让朝臣闭门思过,就是直接免职去官,譬如昔年汉帝刘启在位时,丞相周亚夫和太尉窦婴就直接被一撸到底,赶回家种花养鸟,只能闭门谢客。

    简而言之,汉官讲究风骨,老刘家的皇帝们又很痞气,导致史上两汉的四百年国祚,单是丞相就出了百余位,平均在任不足四年,其余的三公九卿更是如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

    正因如此,汉人所谓的“世代公卿”,底蕴深厚的官宦世家想要达成也不是太难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政治传承不能断绝,后世子孙要人才迭出,还不能在改朝换代时站错队。

    皇帝刘彻登基后,数度完善官制,增定了五年任期制,且垂为定制。

    尤是对郡太守此等外放的封疆大吏更是严定任期,任满便须转任他处或迁调回京,若事有必要,可酌情再延一任,然但凡做满两任,便是你有惊世之功,也必须即刻迁调。

    郡守胆敢借故拖延,不肯即刻迁调者,视同谋逆,杀无赦!

    朝臣胆敢为其说情,视同为匪张目,包庇逆贼的同谋,杀无赦!

    满朝文武无人敢反对,皇帝的意图极为明显,要以此避免封疆大吏们长期经营地方,趁势做大。

    对于朝官,虽也是五年一任,但届数还是较为宽松,毕竟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朝廷还设立了层层监察体制,御史府,廷尉府,尚书台,还有郎署那些神出鬼没的暗卫们,想蒙蔽皇帝,擅权乱政,朋党施逆,那真是嫌命长了。

    三公九卿位高权重,乃是皇帝直接选任的,多是深得皇帝信重且治政有道者,故其在任年限不受限,譬如掌天下刑狱和制定律法的廷尉汲黯,在任近二十载,刘彻也没打算换下他,具体问题还是要具体分析的,搞一刀切可不行。

    丞相曹栾将要届满两任,想再做一任倒也不是不行,然他毕竟年事渐高,已过花甲之年,汉人的平均寿命可不似后世华夏般长,五十为寿,六十更是高寿了。

    像老宗正刘通般,活到近愈百岁仍能吃好睡好的,则不免时常自嘲,老而不死是为妖啊。

    妖之所以为妖,盖因其能人所不能,非常人也!

    曹栾近年已颇感精力不济了,且他能高居相位十载,此生已然无憾。

    昔年他任大农令时,便已觉得是他的人生巅峰了,毕竟论及才干,他自认不算出众,只懂得兢兢业业,忠君任事。

    然恰恰是他这种埋头苦干,无太大权利欲的处世风格,使得获得了皇帝刘彻的信重,在刘彻刚即位时,正是需要一个任劳任怨且不欲揽权的丞相辅佐,并以此平衡朝中的保守派和改革派。

    现如今,曹栾年事已高,有心告老致仕,且朝局稳固,刘彻亲手栽培的青壮派也已成熟起来,政治历练很丰富了,保守派的固有观念也渐渐发生了转变,不再如昔年般因循守旧,不欲变通。

    曹栾实则已完成了时代赋予他的重要使命,为大汉朝堂的新老交替做出了最好的过渡。

    满朝文武都是精明人,看得出曹栾到得任满必是要告老致仕了,至于空缺出来的相位,他们也没甚么想法,盖因他们晓得有想法也没甚么用。

    丞相为百官之首,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的不是太子,而是手握重权的丞相,旁的不说,单说公府每岁核鉴百官政绩,换后世的说法,文武百官的年底绩效考核都是要相府属官评分,想升迁的官员谁愿无故得罪丞相啊?

    群臣皆是心知肚明,皇帝陛下现下属意的继任人选乃是大农令东郭咸阳。

    严格说来,从大农令直接升任丞相,是不太合乎惯例的。

    御史大夫,在汉初数朝皆视同“副相”,也就是所谓的备位丞相。

    依惯例,丞相去职后,由御史大夫补位;再从丞相司直中择取一人,迁任空出的御史大夫;复又从诸多御史丞和御史中丞内择一人,补丞相司直。

    如此这般,便能使御史府的官员多少了解些政务,不至做只会清谈的言官,相府的官员也有机会在监察体系中历练,了解到更多的官场阴暗面,日后重归相府治政时也就不易被下属蒙蔽了。

    皇帝刘彻经过深思熟虑,觉着相府和御史府属官的相互迁调虽有必要,然御史大夫作为监察体系的执掌仆射,接任丞相却不太合宜,行政权和监察权最好还是彼此独立为好。

    日后若出了野心勃勃的御史大夫,接任丞相后靠着多年积攒下的“黑资料”要挟文武百官,那会出大乱子的。

    过往没出过此等情形,只因御史府的监察权尚不似现今这般大,更没有设立监察各级官吏的巡察御史,刘彻赋予了御史府更大的权势,自也要想办法将其权利关入笼子里,免得反受其害。

    况且大汉已驶入初级工业化的快车道,经济和工业发展是为要务,御史大夫直不疑对工商经贸是一窍不通的,大农令东郭咸阳才是最适合继任丞相之人。

    昔年曹栾也曾任大农令,随后才担任御史大夫,进而接掌相府,东郭咸阳无非是要跳过御史大夫的过渡阶段,直接继任丞相罢了。

    大农令本就位列九卿,位秩仅次三公,实也谈不上破格拔擢。

    既是如此,皇帝刘彻索性着相府再增设两名丞相司直,专从诸多御史丞和御史中丞内择优补任,以便更好辅理丞相整肃政风。

    诸御史见得多了两个官位,后继者的晋升之途也更宽了些,也已心满意足,反正绝大多数御史也不奢望自个日后能位列三公,想升任御史大夫和丞相实在太难了,能补个御史丞,御史中丞,丞相司直,这辈子就已光宗耀祖,福被后世了。

    大农府属官更是暗自欢喜,府署诸官皆是一个石头一个坑,想晋升可不容易,近年来,各府署中就数大农府属官升迁最快,非但府署内屡屡增设部司,各郡县也都增设了商贸局,农业局,工业局,分七部治事后,更多了七位少卿,现今大农令眼瞧着又要高升丞相,属官们又可层层递补官缺,自然干劲十足。

    大农府事务繁重,丞相府也不轻省,东郭咸阳想要接掌相位,还得先跟着曹栾学些时候,好在还有大半年的光景,足够两人交接妥善。

    东郭咸阳在两处府署间来回奔忙,虽是清减不少,却反是神采飞扬,甚至多日不曾归府,留宿在中央官署内。

    这倒不足为奇,各府署乃是辖下部司的仆射主官在府衙内都有燕居之所,还有供寻常官员暂住的馆舍,尤是临近三伏,公务繁忙时,不少官员都会留宿在官署。

    其实各郡县官府也是如此的,有些官员的宅邸离府衙较远,往往就长住府衙,待得休沐或节庆才会归家探亲。

    况且中央官署不缺吃食,庖厨内掌勺的厨子更是尚食监轮派的御厨,非但提供营养早膳,午膳和晚膳也是美味,管饱,不要钱的,绝不会比官员们家中的饭菜差,且还有不少时令蔬果。

    东郭咸阳之所以体态清减,不是吃得差,而是累的,旁的官员但凡留宿一段时日,个个吃得油光满面,乐不思家。

    每岁三伏前夕,尚食监的宦官们的都颇为肉痛,觉着中央官署的大臣们实在是太能吃了,害得他们要不断对账,好以此向少府请款,着实累人得紧。

    现如今,不通术数,不会对账,便连宦官都做不了,为之奈何?

    莫说宦官,便连内侍和宫婢们,近年都要在长秋府诸多内宰的调派下,在闲暇之余习文识数,考评不过者,不得晋任。

    用皇后的话说,这叫扫盲!

    然皇后出手豪爽,屡屡增加宫人秩俸,且每逢节庆皆有赏钱赐下,宫人们倒也没不乐意的,更没想要早日出宫,说实话,宫外上哪寻那么好的差事去?

    在宫里好生办差数年,若不出太大差池,攒下的赀财足够在出宫后置办家业,做个丰衣足食的富家翁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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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挥鞭介绍:
龙组的接班人,京城大学机械和化工双料硕士,脑海里带着京城图书馆的书库,穿越成为幼年汉武帝。
很多喷子说穿越不可能真正强国,我不服!
1.发展不出体系工业?那就带去体系完整的书库,3119万册够不够?
2.没有人才?汉武帝活了70岁,当了54年皇帝,办上几十年书院够不够?
3.儒家意识形态无法撼动?汉初的儒生帽子都被当尿壶,还不乖乖创立新儒学?
4.粮食制约人口规模?不会去找土豆,地瓜和玉米?占城稻都能找到,还怕没杂交水稻?
5.天灾不断?汉朝抓来战俘是要当奴隶的,修水利,养牲口。
6.匈奴的马快追不上?打下大宛你想要多少汗血马?
7.交通不便?咱们新中国修桥铺路才用了多少年?这时代上哪找铁道游击队去?
8.信息不畅?发展几十年工业化的新中国都人人有手机了,大汉弄个固定电话不过分吧?
9.资源问题?要树木去倭国砍,铜矿去南洋找,铁矿不是还有个澳洲嘛。咱大汉要保护环境。
汉武挥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武挥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武挥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