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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汉武挥鞭     汉武挥鞭txt下载     汉武挥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二章 筑路实践

    宫邸学舍作为天家贵胄就学之所,位居承乾宫北阙,正门右陛(台阶右侧)立有一尊金人,金人背后铭刻着治学警语。www.uu234.ccwww.uu234.cc

    此乃周礼,一者以金人三缄其口的样式警醒学子处世须慎盲,二者将铭文镌刻在千古不朽的金人上,以为万世之则。

    此等做法,便是后世所谓“座右铭”的源起。

    丈余高的金人确为纯金打造,耗赀甚巨,有道是财帛动人心,何况这么尊纯金人像,若安放在旁的官学门外,指不定会遭贼人惦记,然宫邸学舍居宫城之内,谁敢偷,谁能偷呢?

    大汉立朝以来,历代帝皇皆崇尚节俭,然皇帝刘彻在宫邸学舍创办时,却仍是执意铸造了这尊偌大金人,只为入学的天家贵胄们能瞧清镌刻其背后的铭文,并时时铭记在心。

    实践出真知!

    龙凤飞舞的五个大字,出自宫邸学舍首任祭酒袁盎手笔,却是皇帝刘彻为宫邸学舍定下的治学理念。

    学以致用,亲身践行,是为实践。

    死读书,读死书,学来何用?

    皇帝刘彻之所以不惜请动太上皇刘启出面,延请已告老致仕的袁盎出任宫邸学舍的首任祭酒,而非由太学祭酒卫绾这位穷首皓经的帝师出任,正因袁盎历经四朝,一路从底层官吏做到丞相,高居相位十余载,其政治历练和实务经验在现今大汉仍是无人能及的。

    要贯彻实践出真知的治学理念,再无人比袁盎更为合适了。

    事实确是如此,宫邸学舍的管理模式且不去提,单是在皇帝刘彻授意下设置的诸多实践课业,袁盎都能安排的妥帖周全。

    譬如今岁三伏的暑期实践,太子刘沐奉旨解决长安周边的道路壅塞问题,宫邸学舍内的天家贵胄除却蒙学馆部分年岁尚幼的孩童,旁的蒙童及预学馆全员皆须将之作为实践课业完成。

    筑路是项系统工程,在帝都周边筑路更是涉及面颇广的政府工程,即便太子刘沐早已与工部少卿卓王孙定下规划,且是说服了辖治塬南邑的右内史陶衍,然要完成规划和施工,尚要知会乃是请动诸多公署府司乃至驻军。

    旁的不说,镇守长安南面的京卫南营,驻巡帝都东面门户的虎贲校营,太子殿下无法也不宜擅自召见其执掌仆射,更遑论与之私下商谈。

    在三伏休朝期,公卿将相们大多离京避暑去也,三公九卿皆不在长安,太子殿下虽有圣旨在手,也不可能随意支使各公署府司。

    正是此时,袁盎这位元老重臣的作用就无比巨大了,德高望重的袁公在汉廷可没甚么人走茶凉的说法,对整套官僚体制运作流程又是清楚得紧,从旁指点太子殿下该召见甚么人,该告知甚么府司,该如何发布公文,又该让哪位府署诸官遣快马向其在外头避暑的直属公卿请批。

    说实话,华夏官僚体制向来完善严密,端是有利有弊,好处是层层负责,不太会出大纰漏,坏处是行事刻板,官员往往会生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行事作风。

    若只是太子刘沐这小屁孩主事,公卿将相接到下属请批的公文,多会是迟疑难决,甚至极有可能直接返京看看实情再做定夺,绝不会信手批允的。

    然闻得有袁公从旁“协助”,接获公文的公卿将相们毫不迟疑的就批允了,这是种多年累积的信赖感,现今的大汉朝除了袁盎,再无旁的大臣能有此等威信了,便连耄耋之年的前任宗正卿刘通都是远远不及的。

    公卿将相们虽是离京避暑,却也非是远赴天南海北,皆是在京畿周边,快马加急的公文往返极快,两日功夫尽数批复完毕。

    未及中伏,诸多相关府司已是齐齐动员,出人出钱出力,竭心尽力的协从太子殿下在塬南邑东郊的筑路大业。

    六月下旬,长安内外骄阳似火。

    临时搭建在树荫下的凉棚里,宫邸学舍的祭酒袁盎及一众夫子举杯品茗,老神在在的看着远处忙得满头大汗的天家贵胄们。

    测量,绘图,定线,轨距……

    天家贵胄们过往学到的知识,此时正须亲自动手实践,至少要先为筑路匠师和工匠们做些示范。

    不是说这些匠师和工匠不会筑路,更非天家贵胄们天纵英明,而是此番修筑的驰道上要铺设的轨路颇为特殊,且非过往的木轨,而是钢轨。

    去岁天家贵胄们曾随太子殿下出巡阴城,非但亲眼见识过在钢轨上奔驰的火车,更是欢呼雀跃的乘坐过,且还细细察看询问,以结合过往所学撰写了实践报告的。

    能跑的火车模型,他们早已从清河王刘乘那得着了,平日皆是爱不释手,却没料到这玩意真能付诸实用,且还有如此大用。

    去岁出巡数月,真真让他们眼界大开,对平日所学更是生出了极大的兴趣,听课时思维愈发活跃起来。

    所以说,教育资源的多寡优劣,在很大程度上能决定教育质量的,后世砖家叫兽鼓吹甚么素质教育,借以压低穷苦孩子通过公平应试,享受更好教育资源的机会,真真无耻至极!

    能有这般大手笔,为后辈子侄提供诸多宝贵实践机会的,在现今世界,怕是唯有穿越而来的大汉皇帝能做到了。

    譬如此番筑路,皇帝刘彻为培养自家儿子的管理和规划能力,同时让他接触官僚运作体系,硬是让袁盎等重臣及诸多府司陪他折腾,随他折腾。

    钢轨,钢轨啊!

    饶是在钢铁产量过剩的后世华夏,铺设数十里长的钢轨也是耗资不小,更何况刚完成铁业整合不到十年的大汉,冶钢轧铸工艺更只是进入刚起步的初级阶段。

    阴城内之所以铺设钢轨,只是为试制火车,为日后发展轨道运输进行验证和积累经验,同时便于阴船厂运送沉重的造船部件,譬如蒸汽轮机和加农火炮等重型器械。

    饶是如此,阴城内外的数条钢轨总长虽不过十余里,然耗赀之巨已领少府卿陈煌几欲吐血。

    闻得皇帝陛下已然准允太子的筑路规划,要在塬南邑东郊铺设数十里钢轨驰道,陈煌再顾不得留在南山避暑山庄躲轻闲,火急火燎的纵马疾驰,大半日便奔回长安。

    在太子刘沐眼中,大农令东郭咸阳和少府卿陈煌皆是“守财奴”,不同的只是东郭咸阳管的是国库公帑,陈煌管的是天家私产。

    见得陈煌赶至,未等他开口说话,刘沐便是摆手道:“孤王晓得你要说些甚么,无须多虑,右内史陶衍会拨出塬南邑府库公帑,用以向少府诸冶监的各处铁坊购置所须钢材。”

    陈煌讶异道:“塬南邑竟有如此厚实的家底?”

    刘沐撇撇嘴:“塬南邑乃是我大汉工商业最为繁盛之地,每岁缴纳税赋不下中原大郡,自大农府颁布新税制,每岁塬南邑获取的商贸退税高达万余金,若非该邑须不断大兴土木,扩建工坊和民居,整葺水道,修筑维护道路,多年积攒下来的公帑只怕会更多。”

    “……怪不得人人皆说左右内史皆是肥差啊!”

    陈煌近年为少府诸多新兴产业忙得脚不沾地,倒是没太关注各郡县的租赋进项,况且那是大农令东郭咸阳的一亩三分地,他作为少府卿,还是不宜随意调阅国库账册的。

    恰好右内史陶衍此时也是在场,闻得陈煌瞎说这大实话,也只能满脸尴尬的讪笑,不知是否该接话,更不晓得该如何接话。

    陈煌还是觉着不太靠谱,复又硬着头皮道:“殿下,饶是如此,塬南邑府库里攒下的公帑怕也不足支应吧,一里钢轨耗费近愈万金,若要铺数十里……”

    刘沐斜觑着他,嗤笑道:“你这是狮子大开口,还是如父皇常说的店大欺客,要活宰肥羊么?”

    “殿下何处此言,下官冤枉啊!”

    陈煌是看着刘沐长大的,少府陈氏又向来是天家最信重的家臣,故陈煌向来与刘沐亲近,此时也没吓得发抖,反是略带委屈的出言喊冤。

    “孤王已询问过诸冶监的冶令,铺设一里钢轨所需钢材不过三百余金,此次筑路三十余里,用万金购置钢材足矣。”

    刘沐向来对数字极为敏感,此番筑路预算皆已列册,且尽皆熟记在心,瞧见他那模样,真真气乐了:“你开口就要一里万金,竟想从中牟取三十余倍暴利,那副奸商心肠着实黑透了!”

    陈煌此时真觉自身蒙受千古奇冤,天地良心,他就算要宰客,也不敢宰到储君头上啊。

    好在工部少卿卓王孙是个心思通透的,忙是站出来,对刘沐躬身道:“殿下,依下官看来,少府卿怕是不知个中详情,这才想岔了,冶令确是说过,因着使用的钢材不同,价差也是天差地别的。”

    刘沐微是颌首,摆手道:“你与他说吧。”

    卓王孙应诺一句,便是转身向陈煌见了礼,毕竟陈煌位列九卿,位置可比工部少卿要高,与他的直属上官大农令是同秩的。

    陈煌却未因此轻慢卓王孙,他也晓得皇帝陛下对大农府诸卿是极为信重的,况且卓王孙的女儿卓文君还官居大长秋,乃是皇后的首席属官,实打实的天家近臣啊。

    卓王孙随即出言解释道:“少府卿容禀,此番在塬南邑修筑的钢轨驰道非是供火车行驶,而是让寻常货运车驾驰行,诸般形制多是同于秦驰道,仅是用钢轨取代木轨,故无须用上等精钢,只须适度坚韧的钢材足以。”

    陈煌不由恍然,确实如此,在阴城中铺设的钢轨非但要供火车行驶,且要运送的物品往往重愈千钧,故非但要有上等精钢铺轨,连带枕木都要选用最好的木料,要制作足够牢靠的铆钉更是耗赀巨大。

    供寻常车驾行驶,且是用畜力拉动,那钢轨的质量就无须要求太高了,寻常钢铁足以。

    近年来,大汉的冶金工业飞速发展,已能交好控制钢铁的含碳量,以此获取适宜的刚性和韧性,冶炼出不同的钢铁品项。

    塬南邑铺设的这钢轨,只要保证钢材不易变形,又不出现“过刚易折”的断裂现象即可,实是不难的,远比阴钢轨使用的那些须反复锻造轧压的上等精钢要便宜的多。

    饶是如此,数十里驰道光购置钢材就耗赀万金,这也真算是大手笔了,若按平价购买力计算,其造价之高昂不下在北京城修地铁的。

    刘沐见得陈煌想明白了,便是出言吩咐道:“你来得正好,去岁孤王在阴巡视轨路时,听匠师提起过两段钢轨间要留出相应间隙,以防钢铁热胀冷缩甚么的,这必得熟练匠师来计量才成,你尽速遣快马从阴船厂调人,免得耽误孤王大事!”

    陈煌忙是应诺,心中不免讶异,没想到自家脾性暴躁的小主子竟还有此等细腻心思啊。

第五百六十三章 冲撞体制

    人类,究其本质,实乃世间最为凶狠残暴的物种。UU小说www.uu234.cc

    人类文明及科技的每次突破性跃升,往往是在战争需求的驱使下达成的,在四海升平的年月,想要继续推动社会进步,就须不断寻找新的需求点,或挑起对外战争,或是扩大内部需求,尤是前所未有的新需求。

    即便拓展新内需往往须得庞大的先期投入,看似不甚划算,实则却能带动周边产业的大幅提升。

    此乃供需关系决定的市场经济,却也是朝廷在调控社会宏观经济时所肩负的最为重要的职责。

    皇帝刘彻在教导太子刘沐经济理论时,曾如是教导道。

    刘沐自幼接受着自家父皇灌输的诸多跨时代理论,对各类新词乃至新理念的接受力极强,抑或说他本就没甚么“固有思维束缚”,只是张好作画的白纸,父皇教甚么,他往往皆视为真理。

    莽人有莽人的好处,尤是有自知之明的莽人,刘沐晓得自身智计韬略是万万及不上父皇的,想要好好传承大汉社稷,将来成为如皇祖父和父皇般万人称颂的贤君圣主,还是老老实实遵循既定治国方略,将这份全天下最庞大的家业继续往下传。

    倒非刘沐妄自菲薄,毫无雄心壮志,也绝非仅想做守成之君,而是他深悉自身秉性难移,日后想要成为有所建树的有为之君,绝非是对内搞甚么变法革新,撼动祖辈父辈为大汉奠定的坚实根基,而是对外开疆拓土,用汉军的利矛坚盾和坚船利炮征服化外蛮夷,将那寰宇四海图中描绘的广袤疆域尽数划归汉疆。

    父皇时常警醒他的,正是要学会扬长避短,要学会善用人才,让专业之人处理专业之事,尤其是他自身不擅长之事。

    家国,国家,为君主政者,治国如治大家。

    家中余赀甚巨时,可施惠万民,却不宜滥赐恩典,有道是升米恩斗米仇,帝皇不可让臣民养成“坐享其成”的惰性,莫让臣民养成对朝廷“伸手要钱”的习惯,多多关照鳏、寡、孤、独等社会弱势群体即可。

    持家要懂得开源节流,节流者,即尚俭,勿要穷兵黩武,切忌好大喜功,不宜劳民伤财,开源者,即在节流的前提下,善用家中余赀,拓展家业,以钱生钱,莫要让金银总在暗无天日的府库里存着,终归是会贬值的。

    “若你主政,不知如何为国开源,那就造桥铺路搞基建,至少在百八十年内,这法子是亏不了的,即便某些基建工程难以速见成效,终归会遗泽后世,福被后人,你也将作为一代圣君永册青史!”

    皇帝刘彻如是教导自家傻儿子,既不指望更不希望他继承社稷后,太过锐意进取,搞甚么变法革新。

    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刘沐深以为然,实实在在的听进心里去了,虽说父皇正值春秋鼎盛,他这储君想要登基即位尚远得很,然此番奉旨行事,却也是变相给他部分“治政”之权。

    虽说无法从国库调拨巨赀,然塬南邑府的数万金公帑足以供他折腾的了,加上少府卿,大农府工部少卿乃至各府署诸官皆听凭他的调派,得了圣谕和太尉府军令的京卫和虎贲骑营也会协从行事,此等权柄着实不小。

    饶是三公九卿,也鲜少会跨府署涉足到别家的一亩三分地,更遑论寻求军队的配合了。

    不过筑路而已,为何要寻求军伍配合?

    京卫作为驻守帝都的禁卫,可不是只负责看守城门,要晓得京卫将士都是从擅骑擅射的汉军精锐中精挑细选的,肩负着长安周边的日常巡查,巡视的范围极大,免得帝都遭到敌军奇袭或是冒出大股盗匪。

    尤是在朝廷颁布危险品禁令后,京畿之地对火药,强碱强酸等物的运送管制极严,除却中尉府卒和各郡县府兵会盘查,京卫在长安周边更会严格管控,对大宗货物进行临时抽查。

    驻守帝都东面门户的虎贲骑营虽不会巡查商旅行人,然其驻巡范围也不仅止灞西高原,长安城以东,灞水以西,任何风吹草动皆在其监控之中。

    非但虎贲骑营如此,囤驻京畿的五大精锐骑营皆如是,大营所在地的官府须得与当地驻军处好关系,逢得节庆多会送去些酒肉蔬果劳军,否则有些事就不好商量了。

    塬南邑的东郊要大兴土木,不知会京卫府和虎贲骑营,是不行的,就算主事者为太子殿下,也是不行的。

    除却皇帝陛下,任何人都休要妄想私自支使京卫和虎贲卫,太上皇出面都不顶用,更遑论太子了。

    太尉郅都批复了下属呈来的公文,又转呈正在南山河谷避暑的皇帝陛下,得了皇帝谕示,虎贲骑营就没多涉问此事,京尉府却是遣大批京卫圈禁了塬南邑东郊的一条狭长地域,正是要铺设驰道的路线所在。

    京尉李当户更是即刻返京,亲临领兵坐镇。

    原因无他,宫邸学舍要搞那暑期实践,包括太子殿下在内的诸多天家贵胄皆在筑路工地四处“乱跑”,但凡有贼人起心动念,要对这些半大少年不利,就会闹出天大的乱子。

    依着宫邸学舍的规矩,就学的天家贵胄是不能带侍卫入宫的,暑期实践时亦不得带侍卫随行,毕竟太子殿下也在,除却内卫,再不得有旁的执兵侍卫。

    李当户闻知此等情形,自是要亲领京卫圈禁筑路工地,虽说太子有内卫和羽林卫层层随扈,不会出甚么事,然但凡有一位王侯子嗣出了岔子,他这京尉可就有不小麻烦了。

    太子刘沐虽觉李当户有些小题大作,却也能理解他的谨慎行事,故只是吩咐他尽量缩小圈禁范围,不要太过扰民。

    实则倒也确是没甚么扰民,塬南邑乃是新邑,且不断对外拓展,其东郊离长安城已不算近,数年前仅是大片农田,散居着数处小村落,后随着塬南邑大举修筑工坊,附近百姓纷纷迁入城邑务工,使得郊区的住民更少了。

    在后世,这或许会称为城市化聚居效应吧,总之在塬南邑的城区再度大幅外拓前,现下的东郊的住民数怕是会只减不增了。

    况且太子刘沐在工部少卿卓王孙协助下,制定的筑路规划极为注重长远前景,在环城道路的概念下,考量到塬南邑将来会继续外拓,故修筑的驰道路线离现下的城邑所在较远,故才需绕行三十余里。

    右内史陶衍起先不免忧心,唯恐此条驰道筑好后,商旅行人不愿绕道而行,然太子刘沐和工部少卿卓王孙却早已顾虑到此节,将依长安坊市的隧道通行规矩,对加筑环城驰道的沥青主干道施行“人货分行”。

    载运大宗货物的车驾不管是要入塬南邑还是转往他处,皆须经此驰道岔行,不得再与行人和载人车驾抢道,相应的,行人和载人车驾也不得从此驰道通行,免得阻碍所谓的“高速货运道”。

    为满足货运需求,此驰道的中段还将设置一处大驿站,分出数条不同方向的岔道,借此分散进入塬南邑各处。

    这处驿站亦为此驰道施工难度最大之处,盖因驰道上的轨路要岔往不同方向,就须在该驿站将轨路分作数股,好在跑的是畜力拉的车驾,而非火车,否则车驾转向就难以实现了,现今的大汉可没甚么铁路扳道工,更遑论扳道机械了。

    主道加数条岔道,实际要铺设的轨路是不止三十余里,不过岔道的铺设会依照塬南邑的实际需求调整规划,故可暂缓铺设,如此也可减轻塬南邑府的财政压力,将筑路费用分摊到将来数年的财政支出中。

    办事要脚踏实地,不可好大喜功,急于求成。

    皇帝刘彻如是教导,太子刘沐亦如是践行。

    六月廿七,中伏,塬南邑东郊驰道正式破土动工。

    七月十八,末伏,帝后返京。

    区区二十日光景,并不足筑好三十余里驰道,更遑论铺设好钢制轨路,然在诸多少府匠师的协助下,宫邸学舍的天家贵胄们彻底完成了测绘和定线等筑路的前期作业。

    骄阳似火的三伏天,这群半大少年顶着炎炎烈日,丈量过的路线远不止百里,滴落的汗水浸润了塬南邑东郊的大半地界,浇灌出大汉首条民用钢轨的萌芽,虽尚不见结出硕果,然此番暑期实践,却向大汉臣民证明,天家贵胄们绝非一群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

    经过堪称严苛的精英式教育,他们足够坚韧强悍,更拥有远超寻常世家子弟的知识,足以在日后接替祖辈父辈,撑起大汉社稷。

    皇帝刘彻虽竭力削藩,却只想巩固中央政权,清除地方割据势力,而非将刘氏宗亲皆压制成废物。

    若非如此,他就不会让贤王刘非掌皇室实业,更不会让胶东王刘寄和广川王刘越掌军出征,立下赫赫战功。

    宫邸学舍的创设,更是要将天家贵胄们自幼便养成暴兽猛禽,刘氏不衰,则社稷不堕,汉祚惟永!

    如是刘彻的后世子孙不争气,被旁的刘氏宗亲夺去帝位,那也无甚可惜的,终归比被旁姓外人谋朝篡位来的好,至少不用担忧被举族夷灭。

    在某种程度上,刘彻的心胸还是挺宽广的。

    返京后,皇帝刘彻重重赏赐了太子殿下及一众天家贵胄,并颁布了一道震撼朝野的圣旨。

    即日起,年及束发的刘氏王侯子嗣亦可入政经官学和黄埔军学,待其完成学业,成绩优异者,亦可如寻常世家子弟般,入仕任官或入伍从军。

    此道圣旨颁下,意味着彻底消除过往对刘氏王侯涉足军政的限制,使得刘氏子弟再不会面临无法施展长才,只能混吃等死,等着承袭王侯爵位的窘境。

    有诸位亲王和梁王嗣子刘买入仕入伍的前例,大汉臣民皆晓得皇帝陛下此道圣旨非是有心试探,而是玩真的。

    世家权贵们自不愿见大批刘氏子弟入仕入伍,分食他们享有的权势大饼,奈何现今皇权独大,加之欣喜若狂的刘氏王侯尽皆站在皇帝背后,疯狂称颂吾皇圣明,仿佛过往惨遭削藩的不是他们。

    谁敢跳出来闹腾,灭他丫的!

    老刘家的痞性彻底显露无疑,撼动了汉廷旧有的选官体制,难免在朝堂引发些无伤大雅的反弹声浪。

    皇帝刘彻却是冷眼旁观,他真正的目的,却是更为深远。

    世袭任官制,该到逐步改革之时了,庶民出身的寒门士族,也该获得相对公平的进身之阶,有入仕任官乃至步入朝堂的机会。

    然刘彻只想从体制内解决问题,而非彻底摧毁旧有体制,故须先借由刘氏王侯的力量冲撞世家大族固守的袭官体制。

    所谓祖制,是我老刘家的祖宗定下的,现今我刘氏宗亲皆言可改,轮得着外姓旁人说三道四么?

    待得牢固堤坝上出现个小决口,就再拦不住滚滚洪流!

第五百六十四章 无线通讯

    今岁三暑较短,仅有四十七日,其中三伏天就占去三十一日,故过得末伏,宫邸学舍的暑休期仅余将将十日光景,待过得处暑就要重新开馆授课了。UU小说

    天家贵胄们完成了铺设钢轨驰道的诸多先期规划作业,已算是达成了暑期实践的目的,具体的营建铺筑自是无须他们再动手的,大批的奴隶会在监工的皮鞭下,老老实实的听从筑路匠师安排,好好将此驰道修筑好。

    余下的暑日,这群得了陛下赏赐的半大少年,终是能尽情吃喝玩乐,四处嬉戏玩闹。

    刘氏王侯们见得自家子嗣晒得皮肤黝黑,虽难免心疼,却多是为得子如此而骄傲的,陛下的赏赐对这些家赀巨亿的王侯虽算不得贵重,然确实代表着陛下对自家子嗣的认可,这是份难得的荣光。

    大多王侯虽早早离京,前往南山避暑山庄休闲,然在三伏天里还是不忘时时遣人探问自家子嗣在那所谓暑期实践中的诸般表现,如今闻得实践课业结束,自家子嗣得了皇帝赞赏恩赐,且尚可有十日的暑休,故纷纷遣人将自家子嗣接到避暑山庄,不惜一掷千金,让他们终日肆意吃喝玩乐,以资鼓励。

    大多数华夏传统父亲便是如此,让他们当面夸奖自家儿子,多是难以开口,且往往不擅显露出甚么肉麻兮兮的父爱,只会竭尽所能用实际行动去奖励自家儿子。

    皇帝刘彻亦是想让太子刘沐肆意玩耍,偏生刘沐却是没接受自家父皇的美意,没前往甘泉宫和南山河谷避暑,仅是每日睡到自然醒后,便赶到未央宫椒房殿用膳,坐等刘彻处理完朝政,返归椒房殿。

    太子殿下之所以如此,可不是因着孝顺,更非离不开父母双亲,而是急着想看自家父皇捣鼓那甚么简易发报机。

    早在帝国科学院创设之初,皇帝刘彻就以为诸多新学科的后续研究和发展擘画了大体蓝图,尤以格物学和化工学两科最为清楚细致。

    在格物学的发展蓝图中,电学分支下的数种应用项目中,又以可“千里传讯”的电报所需前置学目最易达成,故其发展的优先级亦是最高。

    然若尽数依照那发展蓝图,大汉现今尚是无法制作出电报的,盖因电报须得通过电缆传递电信号,这就要求有足够稳定的大功率电力。

    皇帝刘彻虽能制作出简易发电机,但想要获得稳定且较大功率的电力输出,必得先实现发电方式的提升,即从人力或畜力发电发展到机械能发电,现下最可行的法子无疑是用蒸汽轮机来推动发电装置的运转。

    这倒不算太难,难的是若想用有线电报来进行异地传讯,就须在两地皆安放发电机,且在两地间搭构电缆线路,饶是少府诸冶监能不惜工本用铜丝绞出电缆线,且浸涂漆油使其绝缘,然其耗费之庞大端是难以估量。

    不实用,更不划算!

    皇帝刘彻如此道,身为帝国科学院院监的清河王刘乘亦深以为然。

    在皇帝刘彻的授意和全力支持下,帝科院不断进行学科细化,吸纳大量已有基本理工学基础的博士和匠师,主要还是以遗孤内院的师生为主要招募对象,并创设大量的研究所和实验室,以便验证新学,能尽速填补现存的诸多科技断层。

    饶是帝国科学院每岁的科研预算高达国库岁入半成,等若太尉府每岁军费支出一半,然随着摊子愈铺愈大,仍是稍显钱紧。

    在此情形下,帝国科学院的格物研究所暂时不具备足够的人力财力,无法支持大范围电报传讯网络的搭建。

    离了帝国科学院的格物博士和匠师的从旁指点,光凭少府的力量,就算调派来百八十万奴隶,也是无法施工的,更遑论接发电报和后续的缆线维护。

    事事都得从头学起,事事都得手把手教,必将耗费大量的人力和精力,必将严重影响格物研究所的其余研究验证科目。

    赀财的问题好解决,人力资源,尤是科研人员的匮乏,却使得皇帝刘彻决定暂缓有限电报的发展。

    然这不意味着他要搁置电子通讯科技的发展,与此相反,大汉将再度跨越正常的科技发展进程,直接从有线通讯跳跃到无线通讯。

    可能么?

    可能!

    难么?

    不难!

    非但皇帝刘彻是这般打算,便连对那副科技发展蓝图熟记于心的清河王刘乘亦有此冀望,否则他在制作出可付诸实用的铜锌伏特电堆后,岂会那般欣喜若狂?

    自铜锌伏特电堆取得大进展,刘乘及诸多格物博士在少府诸监的协助下,用去四个月光景,终是制成可提供长时间稳定电压的蓄电池,且只要及时加注稀硫酸,更换铜锌电极,就能通过发电机进行反复充电。

    有了蓄电池,无线通讯再非不可实现的梦想。

    简易发报机和接收机的结构不难,尤是在不刻意追求设备小型化和超远距离传输的前提下,现今大汉已可达成其所须的各项前置科技。

    无线电发报的通信原理,乃是利用电键控制一个低频信号发生器的振荡与否,再被一个高频载波信号所调制,经功率放大(若信号强度足够,此步骤非是必须),由天线发射,其工作频率点设在短波段,在接收端,经检波可得到低频信号的有与无所组成的排列信息,由报务员译码而得。

    原理看着复杂,实则半点不难,在后世华夏,但凡电子通信这门专业课没挂科的电子科系学生,完全能手工制作出简易发报机和接收机。

    发报机的大体部件为磁感线圈,导线,开关,可调电阻,金属天线。

    磁感线圈听着高大上,实则跟发电线圈的构造相差不大,有磁铁和铜丝,制作起来没有半点难处;可调电阻也不难的,将碳硅混合粉末以胶漆粘合成棒状,再以可移动的铜片调节其联入电路的长度即可。

    必须要明确的是,如果信号本身电压很低或者电流很小,不足于驱动后级,则就需要使用放大电路放大信号,故后世二十世纪初期科学家发明了三极管后,发报机便增加了功率放大电路,又为方便组装和设备小型化,将功放电路集成在电子元件中。

    若是信号的强度足够,使用可调电阻获得适当的电平则是最简单的,也是在三极管未问世前,早期发报机的主要调谐方式。

    (为避免有人抬杠,说不用三极管是不能制作发报机的,作者君尽可能写清楚,若要讨论可留评论,作者君会找时间多科普一下。)

第五百六十五章 信号传输

    (预先声明,四千多字大章,补回昨天欠的字数,本章稍稍带有科普性质,已尽量写得不算枯燥了,若有不喜欢看的读者可跳过,于大情节无碍,但若要吐槽本书科技暴走,请先认真看完再讨论是否做得出无线发报机。www.uu234.cc)

    在离京避暑前,皇帝刘彻早已设计好了发报机和接收机的电路图,且将所须的配件尽数列出,皆详细标注了尺寸乃至制作工艺,交办给少府卿陈煌。

    待得帝后返京,少府诸监已是呈上较为合格的配件,依大汉现下的工艺水准,搞搞尚稍嫌粗陋的碳硅电阻,励磁线圈乃至小型闸刀开关,确是不难的。

    诸事俱备,就等着皇帝刘彻依照早已设计好的电路图组装出成品了。

    太子刘沐自幼最是喜欢看父皇捣鼓些新奇有趣的玩意,虽因所学有限,无法动手帮忙,却仍愿蹲在一旁瞧着,好奇心颇是旺盛。

    现下知晓自家父皇即将动手组装发报机和接收机,自是兴奋难抑,终日翘首企盼着。

    奈何三伏休朝期刚结束,即便汉廷的官僚体制严密完善,然休朝盈月,还是累积下不少须三公九卿批复的公文,阖待皇帝圣裁的奏章也积下不少,虽非甚么紧急之事,然也不宜继续拖沓不决。

    末伏翌日,汉廷重开朝堂,隔日虽是休沐日,大汉君臣却仍要上朝,用皇帝陛下的话来说,这叫调班,既是休了三伏长假,没道理返京上朝的隔日便又要休沐的道理。

    于是乎,大汉君臣从七月十九到七月廿四,起早贪黑的忙了六日,将积累多日的国政尽皆处置妥帖,这才在七月廿五的沐日进行正常休沐。

    好在大汉君臣皆已习惯顶着假期综合症处理繁重政务,没觉着太过倦怠,精神状态和办事效率也没受太大影响。

    反倒是太子刘沐等得花都谢了,每日皆到未央宫椒房殿给母后请安,实是借着这由头等着父皇回来组装那发报机和接收机的,岂料足足等了六日,硬是连父皇的面都没见着。

    皇帝刘彻实在是太忙,每日的午膳和晚膳皆是在宣室殿与重臣或诸大夫草草用过,便又继续商议国政,待得摆驾回寝宫,皆已是月上梢头。

    刘沐虽年仅十岁,然已册为储君,且在承乾宫开太子府,不再被视作懵懂孩童,故若无皇帝老爹召谕,他入夜后是不宜滞留在未央宫的,此乃大汉宫规。

    正因如此,父子俩足有六日硬是没见着面,即便没有皇后阿娇那绘色绘色的带着浓浓幸灾乐祸的讲述,皇帝刘彻也能想象到自家傻儿子急得抓耳挠腮的焦躁模样。

    这儿子自幼性情急躁,趁着机会磨磨他的性子也是好了。

    刘彻如是盘算,亦如是做,故这些日子端是半句没提要召见自家儿子,就想瞧瞧他会如何行事。

    结果倒是令刘彻颇是欣慰,刘沐虽焦躁不已,却也没敢为此求见政务繁忙的皇帝老爹,仍是老老实实的每日在椒房殿候着。

    至少已懂得分清轻重,不似幼时那般恣意任性了。

    刘彻欣喜于自家儿子有所成长,便是让符节令李福前往承乾宫太子府宣召,言及明日休沐,让刘沐早些到未央宫椒房殿,与帝后一道用过早膳,再帮着陛下打打下手。

    打甚么下手?

    自是组装那发报机和接受机。

    刘沐乐得眉开眼笑,翌日清晨便是屁颠屁颠的跑到椒房殿,给自家父皇母后问安了。

    一家三口用罢早膳,皇后阿娇一如寻常的安适闲逸,让宫人们捧着零嘴和瓜果跟上,自顾自到御苑的竹园水榭看那出的话本,书名是为《青青池边草》。

    从酷爱骑马射猎的欢脱悍妇,到终日手不释卷的追书宅女,面对自家傻婆娘此等惊天转变,皇帝刘彻也只能表示无奈,真真世事难料。

    谁特么说秉性难移的?

    白话文小说真真是有毒,尤是那满篇你侬我侬的酸臭恩爱味,对娱乐匮乏的大汉女子而言,简直是老少皆喜的剧毒!

    好在自家儿子没受他那不靠谱的母后毒害,反倒对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心,这是好事。

    父子二人往不远处的侧殿行去,所有的配件早已备妥,放在那处侧殿好些日子了。

    入得侧殿,刘彻见得配件数量着实不少,便是出言打趣道:“朕瞧着这些配件足以组装出十余个发报机的,你既是这般心急,怎的不自行依图纸组装?”

    刘沐面色讪讪道:“父皇说笑了,宫邸学舍的夫子虽也教授格物学,但其电学分支的大多课目须入得预学馆才细讲,儿臣现下尚是看不懂那甚么电路图的。”

    “哦?你还真是看过了?”

    刘彻莞尔失笑,摊开桌案上放着的数册图卷,正是他亲手绘制的发报机和接收机的组装图,包括配件图和相关电路图,若非刘沐曾擅自翻阅过,应是不知里头有所谓电路图的。

    “儿臣……”

    刘沐本是想认错请罪的,然偷偷抬眸瞄见自家父皇神情,不似要追究他擅自翻阅图纸的不当举止,故是眼珠子提溜一转,忙是转了口风:“儿臣愚钝!”

    刘彻也懒得戳破他那点小心思,复又问道:“仅是看不懂电路图?那配件图能看懂么?”

    “大体能看懂,大致能晓得所谓何物。”

    刘沐确非妄言,他自幼看着父皇捣鼓各种新奇物件,父皇也往往让他帮着打打下手,递递配件甚么的,配件图是看过不少的,对制图形制也挺熟悉,唯是那甚么电路图虽绘皆是难明其意的线条,符号和数字,他端是看得满头雾水。

    刘彻微是颌首,让他依图索物,寻来各式配件,并逐一告诉他不同配件在电路图中的代表符号和相关用途。

    “此物名为电键,乃是电路开关的其中一种,顾名思义,其用处是为开启或关闭电路,控制电流的流通……”

    刘彻晓得自家儿子已有最基本的电学观念,故讲解时也没太费劲,便尽可能形象的去为他解释无线通信的大致原理:“你想想,若往水中投入一枚石子,会出现何等场景?”

    刘沐挠了挠头,不晓的父皇为何会有此一问。

    刘彻继续道:“是否会兴起涟漪,涟漪是否会向四周远远荡去?”

    刘沐忙是点头应是。

    刘彻复又问道:“那你再想想,若往湖中投入巨石,泛起的涟漪是否会荡得更远,甚至能让离得很远很远的人都能晓得你在这处投入巨石了?”

    刘沐仍是点点头。

    刘彻转了话头,突是问道:“宫邸学舍可曾教过你等,因这天地间存在着可供呼吸的空气,世人才能存活?”

    刘沐答道:“夫子教导过的,空气无色无味,却无处不在。”

    刘彻赞许道:“不错,倒是认真听讲了的,空气之于天地,便如同水之于湖泊,处处充盈。向水中投入石子,能泛起涟漪,让远处之人瞧见,那若能让空气亦荡起涟漪呢?”

    刘沐讶异得瞪大眼睛:“空气?涟漪?那能瞧得见?”

    “瞧不见,却可听得见!”

    刘彻习惯性的为自家儿子提前开科普小灶,仔细解释道:“待你入得宫邸学舍的预学馆,在格物课目中就会接触声学分支,声音正是通过引发空气中的涟漪,传入人的耳中,使人能听闻得到,此涟漪称为声波,靠着空气的震动向四处传播,正如那涟漪是靠水的波动传播。”

    刘沐虽是半知半解,却向来对自家英明神武的父皇深信不疑,眼中满是好奇之色,觉着这格物学确是有意思。

    刘彻倒也没想过于深入的为他解释,复又道:“除却靠空气传播的声波,还有不少类似的涟漪存在于天地间,皆可将之称之为‘波’,然其中的大部分,世人无法看到,无法听到,甚至无法察觉到,且也未必都要靠空气或水来传播,譬如光波。”

    “光波?”

    刘沐脾性虽莽,但脑子着实不笨,疑问道:“父皇,难不成这光波是指日光,难不成日光也不那甚么涟漪……波?”

    刘彻颌首笑道:“不错,非但是日光,便连火光,烛光,凡是你能瞧得着的光亮,皆因有光波传入你的眼中。”

    “竟是如此?”

    刘沐满脸讶异,却也没甚么惊骇神情,盖因其自幼得刘彻这穿越而来的父皇悉心教导,压根没接受过“天圆地方”等的错误学说,故对某些对现今汉人堪称颠覆三观的科学知识接受力极强。

    刘彻晓得这些新知识的涉及面很广,也绝非他适才所言那般简单,不是一时半刻能解释清楚的,便是道:“你若对此有兴趣,不妨找闲暇时多向你十三皇叔请教,朕之所以向你稍微提及,却是为了让你醒得,这发报机是如何能用来传讯的。”

    刘沐微是愣怔,随即反应过来,忙是问道:“难不成这发报机也能生出甚么波来,传到远处,让旁人也知晓么?”

    “哈哈,孺子可教也!”

    刘彻端是大为快慰,因着刘沐脾性随了阿娇,刘彻不免担心他脑子也不太好使,却没想到愈大愈机灵了,大汉社稷真真后继有人了。

    “这发报机产生的波名为电磁波,顾名思义,是以电磁振荡产生的波,无需空气或水,亦能在天地间传递,然世人却是无法察觉到的,故想要接收到这电磁波,还须制作着这接收机。”

    刘彻点了点桌案上的一册图卷,让刘沐去看。

    刘沐恍然道:“怪不得,儿臣原先瞧着这接收机的图卷,只道父皇是放错了地方,没想到竟是要与那发报机一并制作的。”

    刘彻颌首道:“不错,发报机与接收机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便如声音出朕之口,入你之耳。”

    刘沐目光熠熠:“儿臣醒得了。”

    “嗯,既是晓得这所谓的无限传讯是如何进行的,那就帮着朕动手组装,余下的道理边做边讲。”

    刘彻抚掌大笑,心情愉悦的手把手教着自家儿子组装发报机,口中还不忘为他讲解。

    “要产生所谓的电磁振荡,就要将电流通入磁感线圈中,就如将石子投入水中,且是持续不断的投入,就能产生持续不断的涟漪,也就是电磁波。”

    “你看,这样布线,使之形成一个电流回路,就如同容纳水的湖泊,将接好的线路连上蓄电池的电极,便能用电键控制电流是否流入,就如水渠的阀门。”

    “按下电键后,蓄电池供给的电流流过初级线圈,使铁芯磁化而吸动衔铁;于是初级电路断开,铁芯内磁通消失,衔铁回到原位,初级电路重新接通,如此往复开阖电键,会出现甚么情形,你来试试……”

    父子齐心协力,很快便将那些配件串搭成发报机的主要架构,刘彻带着浓浓的恶趣味,让自家傻儿子去控制电键开阖。

    刘沐兴致高涨,眉开眼笑的不断开阖那闸刀形的电键开关。

    咔嚓,咔嚓~~

    太子殿下玩得正开心,却骤然闻得噼里啪啦的声响,电路内接入的两粒金属球间凭空迸出火花,端是火星四溅,将猝不及防的太子殿下吓得向后连退数步,满脸惊慌之色。

    “父皇,这……”

    太子殿下以为是自个不小心将这玩意捣鼓坏了,正要出言喊冤,免得遭了父皇责备,然待他扭头瞧见父皇满脸幸灾乐祸的笑意时,就晓得是自家父皇故意使坏了。

    虽说刘彻堪称严父,然他毕竟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骨子里没有太多所谓的“封建家长作风”,管教儿子虽是严厉,然与儿子平日相处却是不拘谈笑,实在没必要时时刻刻板着脸,父子间何必搞得苦大仇深似的。

    非但如此,刘彻偶尔来了兴致,还会如现下这般逗弄逗弄自家傻儿子,刘沐却是不敢反过来作弄自家皇帝老爹的,且他自幼就晓得,若是父皇要使坏,那真真比母后的手段要高明的多了,端是防不胜防啊。

    “咳咳~~”

    刘彻见得自家儿子那满脸哀怨,忙是敛了笑意,清咳两声,恍若无事的教导道:“此乃电离现象,亦可视为火花放电,这火花放电会产生震荡,就如石子投入水中时腾起的水花,如涟漪般的电磁波也就由此产生,进而经由这天线传播到天地间。”

    “通过掌控电键开阖,反报之人可控制这电磁波的有无和快慢,便如那控制水中涟漪的样态,远处之人若用接收机寻获这些电磁波,且能辨识出发报之人想要经由这些电磁波传达的意思,那这些电磁波就是有作用的,可将之称为信号。”

    “所谓的无线通信,也就是两地间借由反报机和接收机之类无须电线连接的器械,彼此传递有用的信号,实现异地通讯。”

第五百六十六章 通信编码

    (再度申明:又是四千多字大章,倒不是全为科普,只是想不出章节名了,为之奈何,不喜可跳过。www.uu234.ccwww.uu234.cc)

    火花式发报机是为前世最早出现的无线电通信机,且其发报原理和基本架构一直沿用至二十世纪初,直到电子管问世且具有实用性后,才被逐渐替代。

    依大汉现今的工业水准,制作火花式发报机是最为合宜的,盖因金属锗的提炼工艺要求太高,且含锗矿石的储量少,开采难度大,现下便想要在大汉制作乃至量产合格的二极管和三极管等电子元件,那无疑是好高骛远,痴人说梦!

    若不计工本,或许能尝试制作非完全真空的所谓真空电子管,然刘彻仅将之作为弥补科技断层的研究项目,让帝国科学院的博士和匠师们在实验室内进行验证制作,是不会将之投入实用的。

    就如同大汉制作雷管的填充物,直接从雷贡跨越到叠氮化铅,既然在可预见的将来能制作出性能更优越的电子元件,现下又何必耗费巨赀去强推真空电子管的初级产品,倒不如省下人力物力,去尝试探勘进而开采锗矿石,尝试去提炼锗金属,争取能早日制成乃至量产电子管等最为基础也是最为重要的电子元件。

    光靠碳硅电阻,是不能撑起二次工业化的。

    是的,二次工业化!

    在大汉刚掀开初级工业化序幕的现下,高瞻远瞩的皇帝刘彻已着手擘画二次工业化乃至三次工业化的发展蓝图。

    帝国科学院的存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大汉不断填充科技跳跃式发展产生的技术断层和理论断层,夯实这座“空中楼阁”的根基,且不断向大汉臣民普及科学知识。

    至少在宫邸学舍的天家贵胄,其接受的科学教育已远超大汉臣民所能想象,火车轮船乃至能翱翔天际的飞机,他们即便未尽数得见,却皆有所听闻,亦深信这些事物未来必能尽数付诸实现。

    譬如这可用来传讯的发报机和接收机,他们瞧着太子殿下摆弄得有模有样,且满脸炫耀之色,端是眼馋得紧。

    事情要追溯到七月廿五的那个沐日,那日皇帝刘彻和太子刘沐父子俩齐心协力组装好两套发报机和接收机,且进行了初步调试,眼瞧着便要到用晚膳的时辰。

    皇帝刘彻吩咐符节令李福,让他遣宦官召清河王刘乘入宫用膳,顺带将其中一套通信设备运回帝国科学院的格物研究所,让博士和匠师作为参考的样本。

    至于相关的无线通信理论和通信设备的调试和使用方法,清河王刘乘可不似太子刘沐这般半知未解,格物研究所早已对相关知识进行过无数次理论验证了,否则焉能凭空想出那碳硅电阻的最优配比和制作工艺?

    在现今大汉,刘乘所掌握的科技知识量仅次于刘彻,等若其亲传弟子般,甚至因多年埋首钻研,不断进行各类试验,在某些科技领域的具体应用面,堪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刘彻了解得更为深入。

    毕竟刘彻所仰仗的无非是脑海书库中的诸多著作,饶是前世身为机械和化工双料硕士,然以前学到的理论也仅是书本知识,要尽数落到实务层面,还是差得远,大汉皇帝也没这闲工夫不是?

    清河王刘乘得了宣召,屁颠屁颠的入了宫,在椒房殿陪着兄嫂侄儿用过晚膳,便是迫不及待要将那套通信设备运走。

    “朕已吩咐郎中令齐山,让他遣人去格物研究所再提十台蓄电池,运进宫来,你且让匠师们早些备好。”

    刘彻不忘吩咐道,蓄电池以稀硫酸作为电解液,在宫中已列为危险管制品,但在经过实用改进后,从内至外分作玻璃,棉垫,陶瓷,棉垫,铜铁,木箱的六层包覆,仅露出两支电极和一处便于日后补注酸液的小注液口,除非有贼人蓄意破坏,其安全性还是可以保障的。

    运入宫里,有郎卫看着,也就没甚么可忧心的。

    只是这蓄电池难免笨重,不便携带,好在现下大汉也没搞出甚么便携式无线电报,暂时也无须耗费大量精力去对蓄电池进行小型化研发。

    等相应的材料科学发展得更好些,再谈不迟,好歹要先到南美洲去找橡胶树吧。

    刘乘自是应诺,屁颠屁颠的走,正如屁颠屁颠的来,挥一挥袍袖,带走一肚子酒肉和一套通信设备。

    偏殿尚余下一套组装好的通信设备,用罢晚膳的刘彻父子又捣鼓了许久,到的月上梢头才意犹未尽的罢了手。

    翌日,皇帝要上朝理政,太子殿下却尚可暑休。

    刘沐早早入未央宫,在那侧殿用多出的大量配件继续组装,端是自得其乐。

    有道是熟能生巧,在帮着父皇组装过两套后,脑子还算机灵的太子殿下边是看着图纸,边是参照样机,在组装过程中倒是没出甚么岔子。

    就是信号调制的手法还差了些,关键是不理解甚么是频率,更不懂甚么是串频,用发报机传出信号后,不是所有接收机都不响,就是好几台接收机同时叮叮当当响个没完。

    “……”

    太子殿下很无奈,无语,无所适从。

    守在殿外的郎卫听着里头叮叮当当的声响,又不时闻得殿下的怅然叹息,皆是面面相觑,又不免觉得有趣得紧。

    好在三伏休朝积下的政务已尽数处理完,皇帝刘彻有了闲暇,下得早朝也没在宣室殿呆多久,便即摆驾回了椒房殿,教导自家傻儿子如何调整信号。

    “有道是,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发报机和接收机之间的通信,也可视为同类物种间的对谈,只是用的不是声音,而是电磁波,想要接受到对方发送的电磁波,接收机就要与发报机具有相同或接近的电磁频率,可粗浅称为同频协振,否则就是对牛弹琴,不入其耳。”

    刘彻如是解释道,或许这离真正的通信原理有些远,但要给学识尚浅的半大少年科普,用打比方来讲述更容易让他理解,倒不必太过执着于是否描述得精确无误。

    刘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儿臣用发报机送出信号时,接收机都未见动静,是因它们皆未接收到,而它们同时响起,就是同时接收到了,就如同一人出言,众人皆闻么?”

    刘彻抚掌笑道:“正是如此,然接收机虽接收到了信号,我们又如何能领会传来的信号有何意涵呢?”

    刘沐摇摇头,坦承道:“儿臣着实不知,还请父皇解惑。”

    刘彻思考片刻,出言道:“你已看过不少羽林卫用鹞鹰传递的密函,密函上往往只写着数字等暗语,接获之人须依预先定下的对照册籍编译出内里的暗语,才能读懂。”

    刘沐眼神一亮,忙是问道:“父皇,难不成这信号也可视为暗语。”

    刘彻颌首道:“不错,你想想,若将这信号编成暗语,非但能使接收之人能理会个中意涵,亦可避免旁人也在用接收机,且无心或刻意接收到这则信号,就如一人出言,众人皆闻,容易泄密啊。你要晓得,有些事却是不宜宣之于众的,更怕被有心人刻意探知。”

    刘沐点头应是,若非担心泄露军情,羽林卫的鹞鹰密函也不会皆用暗语书写。

    刘彻复又道:“电磁信号编译的暗语,可称之为编码,这发报机和接收机的用处极大,日后必将迅速普及使用,省却我大汉臣民千里传信的人力和财力的大量损耗,故须编出一套不隐秘的通用编码,供臣民日常传信使用,还须编出各式隐秘编码,以供军用和官用,尤是暗卫和羽林卫都须有各自的隐秘编码。”

    刘沐身为大汉储君,自是深以为然:“儿臣醒得了,就是教旁人接收到同个信号,也编译不出内里含着的暗语,免得泄露机密。”

    刘彻哈哈大笑:“编码虽多是不同,但基本的编译原则却必须统一的,就如同前朝秦皇并吞六国后,让大秦书同文,车同轨,使形制归一,省却不少麻烦,这统一的编译原则可称之为基本码。”

    “基本码?”

    刘沐挠了挠头,问道:“顾名思义,莫不是以此编码为根基,衍生出各类不同的编码么?”

    “哈哈,孺子可教也!”

    刘彻指着一部虽是搭好框架却未组装外壳的接收机,继续解释道:“你瞧这小摆锤,信号从天线接收进来后,在磁感线圈产生电磁震荡,从而促使后端电路运作,推动这小摆锤向左右摇摆,撞击左右两侧的铜铁,发出不同的叮当声,听闻之人就能根据其声响,参照编码册籍,编译出发报之人传递来的意思。”

    刘彻边是说着,边是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册,放在书案上翻开给刘沐看。

    刘沐凑上前去,见得书册内容,每每十六个数字,后头都注记着一个蝇头小隶,那些数字刘沐自幼就学过,正是后世的阿拉伯数字,且仅有零和一,不断的交错排列。

    “此编码是为二进制,以零和一构成,十六个数字可代表一个隶字,本有更为便捷的编码方式,然我现下大汉尚无法制作出诸如发光二极管或压电瓷片等电子元件,接收机也就只能因陋就简,用信号驱动后端电路,使电锤摆动,撞击铜铁发出两种不同声响,故只能暂且先用较为繁琐麻烦的二进制。”

    刘彻拍了拍那本稍嫌厚重的书册,颇是无奈的耸耸肩,汉字确实隽美有意涵,然比起二十六个字母构筑的英文体系,在编译码本时还真是费事得多,饶是常用的汉隶仅两千余个,二进制码本也足有数百页,写得他手都快废了。

    “这套基本码已由少府交给皇室实业刊印,你十三皇叔拿了十余册去,这册亦为初版,书刊编号还是零零一,你且拿去用吧。”

    “谢父皇,儿臣必妥善保管!”

    刘沐自是大喜,他晓得自家父皇有种偏执的兴趣,最爱收藏新书的初刊初版,且非得要书刊编号排在最前头的,掌皇室实业的五皇伯刘非最懂投其所好,印刷工坊每每刊印甚么经典或科技著作,皆会将印出的首卷书册送入宫来,使得父皇的藏书量极为惊人。

    父皇现下舍得将此本书册赠予他,自然是对他近来表现的极大认可,怎能不教他喜不自胜。

    太子殿下确非自作多情,皇帝陛下也确实有某种堪称偏执的藏书癖,且不提甚么收藏价值,总之经典著作在大汉问世的初刊初版,还是刊印的首本,收藏起来实在是很有满足感的。

    太子殿下得赐编码本,又在自家父皇的指点下,学会了调谐通信设备的接发频率,自是玩的不亦乐乎,且向父皇求了套组装调试好的通信设备,搬去自个的太子府侧殿。

    接下来数日,太子殿下每日早起,傻乎乎的守在侧殿,就等着接收机响起叮叮当当的响声,花大半晌记录下传来的信号,再对照编码本编译出来。

    “给为娘滚过来用早膳!”

    皇后阿娇亦是陪着他胡闹,每日都在椒房殿用发报机咔嚓咔嚓的给他放电报。

    刘彻见得这娘俩玩了数日仍乐此不疲,也是无奈得紧,这等粗陋的发报装置,若只靠这些蓄电池,通信距离不过数里,也就能在宫城里用用罢了。

    若架设发射塔,再制造电力足够的大型蓄电池,倒是能在邻近的城邑间使用,清河王刘乘正在西邑和塬南邑主持兴建相关设施,不过也只是进行初期验证,离真正的投入实用还差得远。

    譬如阿娇和刘沐娘俩,一个在未央宫,一个在承乾宫,区区数里距离,从发电报到编译出其内容,都够传话的宫人往返两个来回的,除却满足母子俩的玩心,压根没太大实用价值。

    皇帝陛下如是想,太子殿下却非这般认为。

    这等传讯神器,且是他自个亲手组装的,还能用得利索,怎的都要向宫邸学舍里的小伙伴们炫耀的。

    过得处暑,宫邸学舍的暑休结束,重新开馆授课。

    太子殿下特意以教天家贵胄们增长见识为由,又向自家父皇求了套通信设备,运到宫邸学舍,且是得意洋洋的亲手摆弄给诸位族兄族弟看,毫不掩饰满脸的炫耀之色。

    嗯……咱家这太子族兄虽确有些真本事,然那臭显摆的德性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乘氏侯嗣子刘典边是满心好奇的学着操作那设备,边是在心中暗暗腹诽,咱老刘家的叔伯兄弟貌似都是这般德性,便连才学满腹的梁王祖父亦是最爱受人追捧,为之奈何?

第五百六十七章 北粟南稻

    入得八月,江淮平原种植的水稻已然抽穗,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稻田皆是微微泛黄,再过月余,又要迎来大丰收。www.uu234.cc

    近年来,大农府不惜投入巨赀,在大江中下游流域大力推广水稻种植,稻类择取乃至种植范围更是经过审慎权衡的。

    早在夏朝之前,华夏先民就曾多有种植水稻,夏禹曾令益予众庶稻,盖因其可种在卑湿之地。

    然华夏先民多聚居于大河流域,觉着大江以南之地闷热潮湿,且多山地,是穷苦蛮荒的地界,故鲜少会迁徙到大江以南,尤为偏荒的诸越之地更不必提。

    楚族先人就曾被中原诸侯国称为“淮夷”,后楚人首领得周成王赐爵,迁徙至荆楚之地立国,筚路蓝缕,开启山林,到得战国更成为可与群雄逐鹿中原的强盛之国。

    饶是如此,楚人却也没有大量种植水稻,而是如北方诸国般,以粟禾种植为主,盖因水稻喜湿,须建渠引水,灌溉水田,比粟禾难伺候得多,且亩产也不比粟禾多,对境内多山林且战端频仍的楚国而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种植水稻实在不划算。

    官府以粟谷计算赋税,老百姓自然更不会种水稻了,故华夏的水稻种植在史上是出现过倒退现象的,到得汉代,居住在大江以北的农人有很多甚至一辈子都没见过水稻。

    在刘彻尚为太子时,遗孤内院的农学院就已在南山脚下试种水稻,不断进行选种育秧,待得刘彻登基后,帝国科学院的农业研究所和少府的渭北种植园更是对水稻种植的各项农艺投入庞大的人力财力。

    经过十余载的不懈努力,种稻农艺不断改进提高,已然为大范围推广水稻种植打下了坚实的技术支撑。

    最先大范围试种的地域,却非大江以南的郡县,而是居于大江北岸,淮水以南,那片沃野千里的江淮平原。

    农作物改良不同工业发展,现今大汉可没甚么转基因技术,任何冒进的农业政策,都可能会导致极为严重的恶果。

    虽说大汉近年粮食产量过剩,但若因朝廷推行的农业革新出了岔子,使得大片地域粮食绝收,朝廷乃至皇帝的威信无疑会遭受重创,皇帝指不定还要被迫下诏罪己。

    相较关中和江南郡县,江淮平原的冷暖和湿度皆适中,可让关中地界培育改良出的新稻种获得循序渐进的气候适应期,避免出现太大的“水土不服”,导致急剧减产甚或绝收。

    不但要在江淮平原先行试种,便连稻种的择取也要慎之又慎。

    农业学博士和农匠们已培育出优良的稻种,若气候条件合宜,甚至能使其一年两熟乃至一年三熟,然在江淮平原试种时,却没选取这些一年多熟的稻种,而是特意选种中稻,一年只种一季。

    所谓中稻,是相对于一年两熟的早稻和晚稻而言的,亦可称之为半晚熟稻,乃是一种在季节上处于早熟类型和晚熟类型之间的中熟类型稻。

    之所以一年只种一季中稻,除却是要脚踏实地的“先求有,再求多,后求好”,亦是考量到大汉近年粮食产量过剩,且大汉百姓已习惯吃粟米和用小麦磨制的面粉制作的面点,饮食习惯非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稻米若是种多了,怕是卖不出去,只能让各地常平仓用公帑购粮入籴,堆积久了变作陈粮,无疑是巨大的浪费。

    皇帝刘彻特意与群臣商议过此事,想找个法子让大汉百姓能逐渐接受稻米,好歹舍得偶尔花钱去粮肆买,换换口味嘛。

    朝臣乃至其辖下的各府署官员对稻米倒是不陌生,这要归功于每日中央官署为他们提供的那顿免费营养早膳,米粉,米糊,米糕,米饼,庖厨用稻米制作出美食种类繁多,且味道着实不错。

    不少大臣吃上了瘾,还不忘去寻少府诸官,问问何处能买到那稻米,故渭北种植园每岁种出的稻谷,除却留下继续培育的良种,及专供宫中尚食监和皇亲苑的部分,余下的大多都教世家权贵买走了。

    反倒是南山官田产出的稻谷大多留下育种育秧,逐年扩大耕种面积,也正因如此,江淮平原在推广大范围试种时,优良稻种的数量还是较为充裕的。

    大汉现下的任官体制虽仍以世袭和举荐为主,然能入列朝堂且站稳脚跟的公卿将相,多是有完整历练,经过公府层层考评,方是拔擢入朝的,对地方民政大多颇为熟稔,尤是农事为立国之本,故群臣对农政诸事向来上心。

    随着面食愈发得百姓喜爱,小麦市价早已从昔年不足粟米一半,直接暴增至于粟米等价,且这还是大农府平准司屡屡出手,用各郡县常平仓的出粜入籴来调控市面,以此抑制小麦价格,且抬高粟米价格,这才使得粟米市价不至崩盘。

    群臣觉着稻米制作出的各种米制品,其滋味不下面食,且不似大多面食般吃多了易上火,端是老少咸宜,若百姓们晓得如何制作那些米制品,便如昔年学着制作面食,那粟米的市价怕是又要面临冲击了。

    米贵伤民,米贱伤农啊!

    因中原郡县的日照条件多不如关中,故在关中郡县已大为普及的棉麦复种农艺是不适合推广至大汉全境的,大农府也有意的限制了各地的小麦耕种亩数,故粟米仍是大汉现今最大宗的粮食产出品项。

    大汉的工业化刚起步,大多数百姓还以务农为生,这意味着靠种植粟米维持生计的农人数量远超千万。

    要晓得,随着大汉愈发强盛富饶,老百姓早不仅止满足于填饱肚子了,尤是近年在朝廷的主导下,各地官府已大搞菜篮子工程,鼓励治下百姓养殖家禽家畜,种植瓜果鲜蔬,寻常百姓已能偶尔买些鸡鸭鱼肉打打牙祭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粟米市价一旦崩盘,种粟农人虽能吃饱肚子,却没法换来赀财购置柴油酱醋,是要闹出乱子的!

    对于群臣的担忧,皇帝刘彻亦深以为然,更是庆幸自个没有擅自专断,而是想着先听听朝臣们的看法。

    人非圣贤,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若有人觉着自身已英明神武到算无遗策,再听不进半点异议时,那他必是彻底癫狂了。

    为君者,若刚愎自用到此等地步,实乃社稷之大不幸!

    “诸位爱卿以为,该当如何行事?”

    刘彻非但能听得见臣子劝诫,更不以为自身处理具体政务的能力会比满殿公卿强,从底层官吏一路历练上来的府司仆射,对地方政务理解之深刻,远非刘彻这在宫里呆了二十余载的穿越者可比。

    穿越者的优势,便如曾跃出水面的鱼儿,能领着周围的鱼儿在历史长河中往游,少走些岔道,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比其他鱼儿游得快,更不意味着它能完全避开河流里的潜流旋涡。

    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饶是称孤道寡的帝皇,也不能真做那孤家寡人,还得广纳贤良,善采良谏。

    “陛下,若微臣所闻无误,这水稻喜湿,灌溉颇是耗水,且现今培养出的稻种仍不甚耐寒,而北方郡县气候不似南方温暖潮湿,燕北和辽东更乃苦寒之地,暂且是不宜大肆推广水稻耕作的。”

    丞相曹栾曾出任大农令长达十余载,对农政向来关切,对水稻培育的相关进度自也多有关注。

    刘彻微是颌首,问道:“依你之意,在北方郡县暂缓推广水稻种植么?”

    “不错,陛下既也忧心稻米日后会冲击粟米的市价,那倒不妨依着现下大农府限制小麦种植亩数的法子,关中可多种小麦,江淮,江南和巴蜀多种水稻,淮水以北仍以种粟为主。”

    曹栾从政多年,思路条理甚为清楚,且处事目的极为明确,复又道:“如此还有旁的好处,现今各地农人多已不似昔年般,每岁留谷育种,而改由向官府农业局购置亩产更高的良种,且会购置不少合宜的化肥,若是划定各郡县大致的主要作物,能减却不少转运种苗和化肥的人力物力,且不正符合陛下曾多此提到的集约式大农业么?”

    “言之有理!”

    刘彻深以为然,却又是沉吟道:“饶是如此,朝廷也不宜颁布政令,禁止各地农人种植其它作物,大农府和各郡县农业局可好生引导,却不得强迫百姓,且各地划分出主要种植作物后,旁的作物也要适当轮种,或者暂且休耕,免得因长期耕种单一作物,使得田疲地竭。”

    刘彻身为穿越者,自然晓得后世美帝那种区域性大农业的高效高产,却也晓得长久为之会导致土壤流失和地力衰竭等恶果,现今的大汉不是完全不能参考,却得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要为后世子孙留下肥沃的土地才是。

    “陛下圣明!”

    曹栾躬身应诺,由衷佩服陛下思虑之周全。

    正因如此,大农府在江淮平原进行大范围水稻试种时,择取了一年种一季的中稻,且明定种稻满三年,来年则需休耕或换种规定的数种作物,再隔年才能再度种稻。

    北粟,南稻,关中麦。

    大汉境内的农业大布局初显雏形,虽不甚完善,亦不免有失偏激,却是现下最为合宜的解决方法,至少为朝廷和地方官府节省了大量人力物力,又增加了水稻这种主粮品种,将来若遇着针对特定作物的大范围虫灾时,还能有旁的粮食品项作为补充。

    后世所谓的多元农业,还是等到初级工业化完成,农业技艺大幅提升,且劳动力不再严重匮乏时,再来重新规划不迟。

第五百六十八章 塞北乌桓

    蓝天,远山,碧湖,薄草,八月的漠南草原美得如同画卷般。www.uu234.ccUU小说

    一望无垠的草原已微微泛黄,处处可见羊群,便似朵朵白花,点缀在那青绿地毡上。

    牧童手持牧笛,吹奏着悠扬欢快的牧曲,若他此时不是倒骑毛驴,而是跨马扬鞭,兴许会更应景些。

    塞北本是不产毛驴的,然近年乌桓各部皆从关中和燕北等地购入了大量毛驴,放到漠南草原畜养,甚至还购入不少极难下崽的骡子。

    没法子,大汉严禁乌桓人在漠南牧马,但有违逆者,杀无赦!

    牧羊要用毛驴代步,逐水草迁徙更要靠肢蹄强健的骡子驮重物,饶是骡子难下崽,大多乌桓牧民也不吝于向汉商购入的。

    依汉廷律令,携带及贩运牲畜出境皆须得缴纳重税,然有鉴于乌桓各部的运畜匮乏,不利为大汉牧羊,故开特例,减却贩运毛驴和骡子出塞北的关税。

    汉廷“准允”乌桓各部到漠南牧羊已四年有余,大汉各处塞北边市愈发兴盛,交易量最为庞大的生意,无疑就是买卖牲畜。

    乌桓购入的毛驴和骡子虽是不少,然每岁出售给汉商的棉羊毛和肉羊的数量却更为庞大,马匹数量则逐年减少,盖因汉廷非但严禁乌桓牧马漠南,更从乌桓各部手中半强制性的购买大批良马,尤是那些上好的禾中马。

    数年下来,乌桓各部豢养的马匹数量急剧下降,别说寻常乌桓族人无马乘骑,便是乌桓骑射的战马都出现了大量短缺。

    乌桓贵族们不傻,晓得此乃汉廷变相削弱乌桓战力的阳谋,却也不敢有半分违逆,便连阳奉阴违都是不敢的。

    大汉着实太过强盛,汉军之剽悍好战更使得乌桓人兴不起半分悖逆之心。

    过往十余载,乌桓臣附于大汉,借着汉廷提供的粮草兵械组建起十万乌桓骑射,更听从大汉皇帝征调,屡屡出兵征伐外族。

    败匈奴,灭扶余,扰朝鲜,剿鲜卑,征身毒,慑安息!

    乌桓将士是为汉廷立下过战功的,大汉皇帝也从未吝啬赏赐,非但让乌桓将士留存大部分战时缴获,更让大农府在北方边塞大幅调降关税,远比其余边塞乃至海关收取的关税要低得多。

    大汉现下关税最高的数处边塞,皆位于西北边陲的敦煌郡,此类毗邻西域的汉塞,其出境关税高达北方边塞的两倍有余。

    有此比较,才懂得惜福。

    乌桓人皆觉汉人是言而有信的,大汉皇帝是圣明仁德的,唯独汉商有些奸猾狡诈,惯会漫天要价,专作些高买低卖的勾当。

    饶是如此,乌桓人却不反商,若无汉商,他们养出的羊,薅下的羊毛如何售卖出去,又如何用赚取的赀财购置各类汉货?

    十年前,大汉皇帝御驾亲征,在漠南草原击溃匈奴单于部。

    军臣单于弃全族老幼不顾,率残部西逃,远遁万里;左贤王亦撤回漠北狼居胥山,归拢余下的匈奴族人,自号屠耆,却也再不敢南下半步。

    乌桓人彻底摆脱了匈奴近百年的残酷压榨,不再困守乌桓山脉,靠着数场大战的战时缴获,在大汉边市购买到充足的粮油,使得族人再不受饥寒交迫之苦。

    常言道,饱暖思**,吃饱穿暖的乌桓人自也会卖力的繁衍后代。

    十年来,乌桓人口从六十万暴增至近百万,便连大汉皇帝闻得此等人口增长速度,都讶异于乌桓人真特么能生。

    仔细想想,倒也实属正常。

    华夏向来有“十年生聚,十年养育”的观念,不仅注重生育子嗣,亦重视后代教养,乌桓这类半开化的游牧民族却是向来不在意的,想生就生,能多生就多生,就跟下耗子似的,一窝一窝的崽子。

    人多力量大,这话虽有些道理,然若在短短十年间,人口近愈倍增,那就意味着多出大量没有劳动能力,却又嗷嗷待哺的孩童。

    若非能在漠南草原为汉人牧羊,光靠过往战时缴获的财货,乌桓各部早已坐吃山空,无法从大汉边市买到足量粮油,指不定要闹出大饥荒。

    虽说乌桓山脉物产丰饶,然想让多年来已过惯好日子的族人重新进山,狩捕猎物,采集野果,冬天更要挨饿受冻,乌桓各部首领光是想想都觉头皮发麻。

    愤怒的族人们是会造反的,是会要了他们的命!

    正因如此,乌桓贵族们虽能瞧出汉廷逐步削弱乌桓战力的阳谋,却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若惹得大汉皇帝震怒,不消出兵攻入乌桓山脉,只须关了边山,且再度圈禁乃至血洗漠南草原,乌桓势必爆发内乱,主动向汉廷投诚的族人绝对不少。

    饶是如此,大汉君臣对乌桓各部仍是不甚放心。

    宣室殿内,皇帝刘彻让三公九卿穿越大行丞宋远呈回的奏报,包括无事不上朝的郎中令,卫尉和少府卿皆是列席策议,显见刘彻对此事何等重视。

    “百万族众,太多!”

    刘彻默然良久,扬眉道。

    “陛下圣见,长此以往,恐遗后患!”

    大行令张骞深以为然,躬身道。

    刘彻复又看向少府卿陈煌,出言问道:“漠南每岁产出羊毛可否足供我大汉毛纺业?”

    此事刘彻之所以不问大农令东郭咸阳,而是问少府卿陈煌,皆因大农府已下设六部,各辖其职守,东郭咸阳作为大农府的执掌仆射,近年已趋向统揽全局,况且大农府掌御繁杂,他若事必躬亲,怕是要累死在任上。

    少府则掌天家私产,与四大商团更是联系紧密,对田氏商团执牛耳的大汉纺织业是时时关注着的。

    陈煌果是不假思索道:“回禀陛下,因着棉织品价廉物美,加之桑蚕农艺大进,江陵等地产出的丝品大增,且质地比过往更佳,故权贵多着丝缎,庶民多买棉衣,毛纺衣物的市面需求虽仍逐年递增,却已渐趋缓,漠南放牧的羊群只须继续豢养繁育,倒也无须再额外增加畜养量,免得供过于求。”

    刘彻微微颌首,毛织品的舒适度和品相比不得丝绸,保暖也比不得皮裘,价格又比棉织品昂贵不少,约莫属于中端产品,现下大汉可没有足够的所谓中产阶级,这意味着中端产品的市面需求终归是有限的。

    数以十万计的乌桓人在替大汉牧羊,加之漠南草原广袤丰饶,此等大规模且有计划的绵羊养殖,可比后世欧美工业化初期“圈地运动”的规模要大的多,每岁漠南羊毛的出产量确应足供大汉的毛纺需求。

    刘彻淡淡道:“羊毛足够,则羊群足够,牧羊人足够,故此……六十万乌桓人足以!”

    三公九卿岂会听不出皇帝陛下的言外之意,乌桓人在短短十年间,从六十万暴增至近百万,多出的三十余万新生孩童尚不能帮着长辈牧羊,然大汉所须的牧羊人却已足够。

    六十万足以,无须更多,亦不乐见更多。

    “依你看来,此事当如何处置?”

    刘彻扭头看向侍立在侧的太子刘沐,出言问道。

    刘沐身为储君,虽不宜列席早朝,却每日午后都会前来宣室殿陪自家父皇批阅奏章及旁听诸大夫策议国政。

    今日三公九卿虽皆在列,却也属内廷策问,故刘彻也没顾及甚么忌讳,让刘沐旁听,然诸位公卿毕竟皆为刘沐师长,站在御案之侧默然旁听才显谦虚守礼,要晓得便连皇帝在节庆拜谒师长时,都是要作揖见拜的。

    刘沐骤然被问及,不禁有些愣怔,虽已多少领会到父皇的心思,仍是迟疑道:“依儿臣之见,不若寻个由头,出兵……”

    他躬身垂首,眼角余光扫过殿内诸位公卿,终究没敢往下说。

    殿内众人皆是久居高位,岂会不晓得刘沐何故如此,甚至都能将他想出的法子猜出七八分。

    “不若出兵屠戮么?”

    刘彻将自家傻儿子所能想出的馊主意直接挑明,沉声呵斥道:“你还算晓得要慎言,也亏得诸位爱卿皆可信重,不会将你的愚笨心思传扬出去,教天下臣民皆觉储君暴虐不仁。”

    “儿臣愚钝,还望父皇恕罪!”

    刘沐忙是深揖作拜,向自家父皇请罪。

    诸位公卿皆乃心思通透之人,晓得皇帝陛下虽是斥责太子,实则也是在警醒他们对此事要“慎言”,切勿对外传扬,忙是纷纷出言替太子殿下缓颊。

    刘彻没再理会深揖不起的刘沐,转而看向太尉郅都,问道:“太尉以为如何?”

    郅都曾坐镇大汉北方边陲多年,对乌桓诸事知之甚深,朗声道:“回陛下,臣以为宜参照朝鲜前例,以乌桓骑射编列仆从军,调派至倭岛,清剿倭奴!”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刘彻缓缓扫视殿内众臣,淡淡问道。

    众臣皆听出郅都言犹未尽,若真依朝鲜前例,那就绝非仅止驱使乌桓出兵清倭那般简单了。

    “大善!”

    众臣纷纷附议,身为人臣者,有些事无须也不宜深究,晓得皇帝陛下大致的盘算即可。

第五百六十九章 火力发电

    灞西高原,居于长安以东,灞水以西,乃秦咸阳和汉长安附近的兵家要地,昔年刘邦灭秦,入得函谷关后,正是经由此地进取咸阳。www.uu234.ccwww.uu234.cc

    大汉立朝后,建都长安,自是在扼守帝都东门户的灞西高原囤驻重兵,待得刘彻登基即位,数度变革军制,除却戍卫帝都的近十万禁军,尚有五大骑营囤驻在京畿,最为精锐的虎贲骑营便在灞西高原驻守。

    虎贲卫虽不列为禁军,然大汉臣民无人不晓,这支由今上亲手创立的剽悍骑营实乃天子亲军,若无今上圣谕,便连当朝太尉和骠骑将军都未必能支使得动。

    虎贲骑营的主掌仆射马屿,多年来虽率虎贲将士屡立大功,然往往只见晋爵却从未加官,军职仍是骑营校尉,然群臣无人敢因此小觑于他,盖因论起得蒙皇帝信重,大多公卿都比不的这区区校尉。

    现今的大汉已不似往昔,经过多年削藩,加之各地王侯皆迁居长安,境内再无胆敢对抗朝廷的地方诸侯,皇帝陛下又是紧握兵权,且在朝中不断设立层层监察体制,使得再无公卿将相敢群而朋党,更不可能再独揽重权,削弱皇权。

    自上古尧舜以降,实则从未出现过真正君临华夏的帝皇,便连昔年的秦始皇,从**诸侯至其崩殂在出巡途中,也尚未真正扑灭源自六国遗民的叛乱,更遑论彻底收拢民心。

    正因如此,在秦代,天下万民多不以秦人自居,而仍以所在地域自称,譬如楚人,齐人这般,关中百姓亦自称老秦人,以和六国故民区隔。

    即便汉取秦代之,然因其分封诸侯,施行郡国并举制,使得华夏百姓仍习惯依照地域划分各自称谓。

    直至汉帝刘启登基,对内竭力削藩,且平定了吴楚七国的叛乱,随之限缩地方诸侯的治政之权;对外出兵攻伐匈奴,收复了燕北,河朔,雍凉,夺回秦代修筑的万里长城。

    今上刘彻即位后,文治武功更胜君父,富国强军,远诛不臣,百姓生活愈发富足,社稷安定祥和,匈奴不敢南下牧马,四夷尽皆臣附来朝。

    此等旷古盛世,足让万民归心,尤在面对外族之人时,皆是昂首挺胸,自觉高人一等,原因无他,身为汉人耳!

    饶是四海升平,铁血尚武的大汉却仍时刻整军备战,囤驻京畿的五大骑营更是每岁皆进行对抗性极强的实战操演,灞西高原正是数处演训地之一。

    然今岁在灞西高原的例行演训却是取消,临时移往广袤平坦的雍凉草原进行,盖因少府和皇室实业要在灞西高原修筑所谓的火电站,还要铺设轨路驰道,专供运送石炭之用。

    这条驰道可不似塬南邑正在修筑中的货运驰道,而是真正可供火车行驶的轨路驰道,也是大汉首条真正意义上的长距离钢轨驰道。

    老子还是老子,皇帝还是皇帝,刘彻的手笔远比自家那傻儿子大的多,能动用的人力物力自也远非太子刘沐可比。

    火力发电,难么?

    若是要建成后世那等动辄百万千瓦发电功率的火电站,那无疑是痴人说梦,然现今大汉已能制造高压蒸汽轮机,体积较大的燃煤锅炉也已通过试制验证,足以推动大量的发电机运转。

    没办法制作出大功率的发电机,质量不够,数量来凑,况且将大量小功率发电机并联供电也有其好处。

    在电业科技成熟的后世,寻常火电站的发电机组往往能长时期高负荷的持续运转,且还会预留备用机组,在主机组需要停转整修时作为替代。

    依大汉现下的工艺水准,将简易发电机稍稍进行大型化已属不易,更遑论保证制作出的发电机能长时间持续运转,顶多运转半天,就得停机,否则机组就会因过热烧坏线圈,且在运行多日后,还会因机械疲劳而导致转轴等主要配件毁损。

    若是供电不稳,抑或供电不足,那修筑火电站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要解决此道难题,用大量小功率发电机并联供电无疑是可行的,同时也可降低对锅炉乃至蒸汽轮机的性能要求。

    要推动大量的小型发电机,出于对传动机构的简化和增加容错率,锅炉和蒸汽轮机的数量也要相应增多,不可能只用数个锅炉带动数十个乃至数百个发电机的,因此燃煤锅炉和蒸汽轮机也不须追求太大的输出功率,增加数量即可。

    虽说会耗费庞大,然若从累积经验的角度来看,要为今后大汉电业的发展奠定基础,这学费是该交的。

    之所以选择在灞西高原修筑火电站,皇帝刘彻是和诸位公卿经过仔细商讨的。

    首先是考虑到灞西高原未曾设县置邑,且向来囤驻重兵,对百姓的往来通行多有限制,故在人口稠密的长安周边,灞西高原约莫算得上“荒凉”,总之相较拿下治下属民动辄十余万的京畿县邑,散居在灞西高原的百姓是不多的。

    其次是考虑到京畿之地的风向,公卿们虽不晓得火电站会造成空气污染,皇帝刘彻却是知之甚详,也毫不讳言的讲述给公卿们知晓,倒不至因噎废食,为避免污染而停止推进工业化,他是大汉帝皇,可不是后世那些看本穿越小说还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环保狂魔圣母表。

    当然了,若能避免出现严重雾霾,尤是帝都长安要有个好的生活环境,在尚未有能力大幅降低燃煤污染之时,就更须在选址上多下功夫。

    京畿之地属大陆季风气候,每岁刮风是有规律的,夏天东南风,春秋冬为西北风,将火电站修筑在灞西高原东端,既能方便从灞水修渠引水,供给蒸汽轮机,更能尽量避免其燃煤烟尘飘往长安周边。

    嗯……或许对数处“李代桃僵”的县邑不太公平,然囊括西邑和塬南邑在内的大长安地区住着近愈三百万军民,该如何取舍,该选择让谁付出牺牲,大汉君臣皆心知肚明,也默契的没刻意挑明。

    人性是自私的,饶是是满嘴公平仁义的后世圣母表,也多仅是在事不关己时做做键盘侠,和历史穿越小说的作者抬杠罢了。

    要推进工业化,要过好日子,又不要半点污染,你们怎么不上天?

    刘彻是穿越者,又不是掌握核聚变技术或反物质能源的外星人,别特么整天吹毛求疵的扯犊子好么?

    略有跑题,言归正传。

    修筑火电站虽耗赀不菲,然因要求不高,故技术门槛不大,对现今大汉是不难的,关键是燃煤锅炉须要消耗大量石炭,且是长期性的日常需求。

    长安周边虽也有数处石炭窑,但因人口稠密,不宜大肆开采,以免破坏环境,渭北如上郡等地倒是有,然要渡过渭水运来,着实不轻省,且容易污染渭水。

    大河中游郡县的石炭储量倒是丰富,在铁业整合后,南阳,河东,河内,河南,汝南,五郡皆大肆兴建冶铁工坊,可不正因可就地开采石炭,省却运送损耗的大量人力物力么?

    然中原通往关中最重要的陆地通道仍要经过函谷关,商贸愈发兴盛的当下,从日渐壅塞的函谷关运送大宗石炭,那可不轻省。

    大汉君臣商议良久,终是决定在长安西面两百余里外的雍县开采出石炭,再将之运送到灞西高原。

    雍县历史悠久,商代为太史周任之封国,称为周国。西周为王畿地,属召公采邑,称雍邑。春秋,周平王封护驾有功的秦襄公为诸侯,赐雍为邑秦地。

    雍县向来被视为周秦发祥之地、嬴秦创霸之地。

    及至大汉立朝,建都长安,雍县亦为京畿地,辖于京畿三辅治下。

    刘彻身为穿越众,自然晓得雍县即为后世的陕西凤翔,相传秦穆公之女弄玉善于吹笛,引来善于吹箫的华山隐士箫史,知音相遇,终成眷属,后乘凤凰飞翔而去,故唐代才取此意,将之更名为凤翔县。

    凤翔作为后世华夏优质煤的重要产区,开采出的石炭低灰、特低硫、低磷、高发热量、高挥发分、富油、有一定粘结性。

    说实话,此等优质动力煤用来进行低效率发电,虽能尽量降低燃煤污染,然不免有几分暴殄天物的可惜,此等作法放在后世就跟败家子差不多。

    加之京畿周边的道路壅塞日渐严重,为免增大交通压力,皇帝刘彻索性就考虑加铺条轨路驰道,且铺设跑火车的钢轨。

    雍县距离长安两百余里直线距离,加上延长到灞西高原的火电站选址地,再算上某些绕行路段,约莫就是四百里。

    数年前,阴城铺设钢轨时每里耗资万金,现如今若是大规模制造和铺设,因着工艺提升和规模化生产,应能降低不少成本。

    少府卿陈煌硬着头皮向皇帝陛下担保,会协助大农府和各郡冶铁工坊,以每里五千金的价钱,按质按量的供出所须钢轨。

    列席旁听的太子刘沐闻言,气得额间直冒青筋,陈煌这厮着实可恶,前些日子孤王要铺钢轨驰道时,他竟敢开出每里万金的惊天高价,这特么是想把储君当肥羊宰么?

    陈煌感受到太子那带着熊熊怒焰的眼神,端是脊背冒汗,心中更是无奈,皇帝陛下想筑路,少府自要为君分忧,宁可少挣些,甚或亏本都要硬着头皮应下。

    毕竟少府掌的是天家私产,也就是皇帝的赀财,皇帝自身都舍得花,陈煌这个管账的还有甚么好说的,而太子只是“少东家”,肯定是要明算账的,否则日后亏了本,皇帝这“家主”舍不得收拾自家儿子,还舍不得收拾陈煌这“账房”么?

    于是乎,大汉君臣议定,以两年为期,依照施工进度从国库分批调拨二百五十万金,用以修筑这条将近四百里的钢轨驰道。

    大农府工部主持修筑事宜,财部负责预算审核及款项调拨;御史府遣计官和集官监管款项支用;丞相府研拟增设沿途邮驿,尽速调派官吏;太尉府通传京畿驻军,出营例行巡视时要将途径其辖地的钢轨驰道列为重点巡视之处,免教贼人破坏甚至盗取钢轨;掌京畿治安的中尉府更须加派府卒,时刻巡线。

    便连太常府都没落下,得速发公文,向百姓宣导何为火车,何为钢轨,及警醒百姓要严守《大汉通路律》,待钢轨驰道落成后,民用车驾乃至商旅行人皆不得随意从此驰道通行。

    少府则更是又出钱又出力,除却要低价供应钢轨,还得在帝国科学院的协助下,制作出六具火车头及数十节载煤车挂。

    好在这火车日后还是归少府所有,能挣取石炭的运费,非但能回本,应还能额外挣到不少,否则陈煌怕是要肉痛到昏厥过去。

第五百七十章 佛国寻衅

    (预作申明:战端又启,估摸着又会惹得佛教徒不适,然作者君仍决意我行我素,不喜可跳过,举报死全家。)

    汉七十六年,九月。

    仰光太守公孙接到水师大营知会,言称在仰光军港轮驻的战舰群将尽数出航,前往身毒南部的百乘王朝沿海,为朝廷征讨不臣。

    是的,仅仅是知会,而非征询,更非寻求公孙准允,盖因仰光军港及水师大营是不受仰光太守辖制的。

    自从大汉与巽加王朝定立邦约,每岁会由北海,东海,南海三大水师轮番抽调三百艘战舰前来仰光军港囤驻,分派成诸多舰群负责近海巡航保护汉商船队,监管安达曼群岛的罂粟种植乃至向外邦贩运鸦片。

    朝廷早已明令,仰光太守的辖制范围仅限夫甘都卢,囤驻仰光城的义渠骑营的职守亦为镇守千余里若开山脉的东麓,主要是掌控山脉中段的洞鸽山隘,扼守夫甘都卢通往巽加王朝的咽喉要道。

    是的,仰光太守可辖制夫甘都卢,连其名义上的宗主国哀劳亦是默许了大汉此等霸道强硬的举措。

    好在大汉暂未有任何覆灭和并吞夫甘都卢的打算,反是以夫甘都卢作为大汉与身毒诸国通商的重要中转地,不止是陆地通商,海上商道亦如此。

    若非如此,大汉也不会占据仰光这块海外飞地,筑城建港,置衙治政,扎营驻军。

    仰光太守作为大汉派驻此地的封疆大吏,简直等若夫甘都卢的太上皇,对夫甘都卢端是予取予求。

    公孙到任年余,倒是没怎的作威作福,盖因夫甘都卢着实没甚么能孝敬他的,即便将吃奶的娃娃和垂死的老朽都算上,该国属民也不足二十万,且多少年来夹在巽加王朝和哀劳两个“大国”间,有甚么好货早被搜刮殆尽,便连长相稍好的女子都留不住,王女都要送去给哀劳王做侍妾,还能留下甚么能让公孙瞧得上的珍宝美人?

    这是小国弱国的悲哀,从某种意义上讲,现下被大汉纳入势力范围内,对夫甘都卢人或许反是件幸事。

    大汉军民虽是瞧不起化外蛮夷,却也不会无故欺压屠戮他们,尤是夫甘都卢被纳入仰光郡的辖地,适用大汉律法,故在仰光地区的汉人还是挺守规矩的,只因在大汉境内,肆意杀害外邦胡人,也是要依犯行轻重来断罪量刑。

    即便是自家牲畜般的外族奴隶,汉人也不得“无故”随意虐杀,免得“有伤教化,有违良善”,就跟擅自屠宰耕牛般,若教官府晓得,势必会课以罚金。

    总之仰光军民各安本分,驻军认认真真巡边,商贾安安分分经商,工匠老老实实务工,农夫……仰光郡的汉人鲜少务农,盖因在仰光周边建设各式工坊乃至耕种粮食,都需呈报朝廷公府核准,着实费事得紧。

    朝廷对仰光郡的诸多限制,无非是要防止仰光太守拥兵自重,在这海外飞地割据自立,故也不允仰光太守涉入水师大营的军务。

    公孙是识趣的,到任至今就压根没踏入过水师大营,甚至连仰光军港都没去巡视过。

    正因如此,此番大汉水师的战舰群要尽数出港“征讨不臣”,仅是发公文知会了公孙这位仰光太守,而非征求他的准允。

    因仰光军港远在海外,与朝廷公府通讯不便,为免在情势紧急时贻误战机,皇帝陛下和太尉府给了轮驻仰光的水师将领“临机专断”之权。

    所谓临机专断,对领兵在外的将帅而言,无异于后世朝代那可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

    此等权势甚大,等若拥有反动对外战争的权利,故也非人人可掌有,更非人人敢随意动用的,闹不好要引发两国大战,若没个合理的由头,事后怎的向朝廷和皇帝交代?

    汉军水师驻守仰光已三年有余,除却身为南海水师主掌仆射的横海荀世动用过交战权,全歼了进犯莫塔马湾的巽加舟兵,后续轮驻仰光的水师将领就再未擅自兴战。

    依着太尉府军令,每岁会由北海,东海,南海三大水师轮番抽调三百艘战舰前来仰光军港囤驻,今岁轮到北海水师派舰群前来轮驻。

    北海水师将士虽是初次轮驻仰光,却非初次在海外驻军了,况且论及实战经验和求战**,北海水师在五大水师中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近十年来,北海水师在朝鲜半岛和倭奴列岛历经大战,非止是在近海对敌军狂轰弩炮,更时常遣出步骑校营登岸作战。

    此番率舰群轮驻仰光的,正是步骑校尉出身的北海水师稗将唐涛。

    北海水师的主掌仆射乃是戈船将军易言,与唐涛是昔年的羽林袍泽,对其颇为信重,又因唐涛战功卓著,故向皇帝举荐他出任稗将。

    易言留在辽东的坐镇北海水师大营,领兵在外的唐涛自是仰光军港现下的主掌仆射,此番正是他决意要率舰群出港,为朝廷和皇帝陛下“征讨不臣”。

    除却发公文知会仰光太守公孙,唐涛更早已遣快马前往长安,向太尉府和皇帝陛下奏报紧急军情,同时亦向其直属上官易言呈报。

    然军情紧急,着实不宜再拖延。

    朝廷在仰光派驻水师舰群,除却是要监管安达曼群岛的罂粟种植乃至向外邦贩运鸦片,更重要的是要让水师将士近海巡航,保护汉商船队。

    保护海外汉人,乃是大汉水师的首要职责!

    百乘王朝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劫掠汉商船队,更大肆屠戮船上的汉人!

    羽林初创时,全营将士不足两百,唐涛便是其中之一,当今天子昔年尚为储君,这些老羽林可是他手把手教出来,说是天子门生都不为过。

    百余老羽林,但凡未战死沙场者,如今皆已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然出身军中遗孤的他们,丝毫不敢忘今日荣光是何人所赐,更丝毫不敢忘陛下昔年教诲的字字句句。

    汉人踏足之地,皆为汉境!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如今百乘蛮夷胆敢劫我汉船,戮我汉民,当诛之!

    唐涛在激愤之余,亦深为自责。

    数月前东海水师舰群结束轮驻,在交接军务时,其主掌仆射就曾提醒唐涛,百乘王朝对大汉敌意颇深,且其舟兵战力比巽加王朝更为强大,须得多加提防。

    唐涛却是不以为意,不觉那百乘王朝会这般愚蠢,敢捋大汉虎须。

    昨日闻得十余艘大汉商船在身毒近海被劫,数百船员和仆役惨遭屠戮,凶手正是百乘舟兵,唐涛岂能不愧疚,不悔恨!

    百乘王朝憎恶大汉,不是没有道理的,更非无迹可寻。

    要理清此事,就须细说身毒诸国的千年兴衰存亡乃至错综复杂的宗派争斗。

    三百年前,身毒之地有十六雄国,便如华夏大地群雄并立的春秋战国,实话实说,昔日身毒诸国的实力未必逊色于华夏诸国。

    随后才有难陀王朝,孔雀王朝接连崛起称霸,又有马其顿凯撒大帝进犯,孔雀王朝分裂,巽加王朝取而代之。

    三百年来,身毒诸国分分合合,纷纷扰扰,现今国力较强的仅有四个大国。

    巽加王朝继承了孔雀王朝的大半基业,身毒霸主地位虽不容撼动,却也拿余下的三个大国没奈何,就如华夏的春秋五霸或战国末年最强的齐秦两国,想灭掉其余诸国也不容易的。

    兔子急了还咬人,况乎要国破家亡的,谁不跟你拚命?

    况且巽加王朝的历代国君皆非英主,更遑论如秦始皇般奋六世余烈,横扫诸国的一代雄主。

    反倒是巽加王朝东南面接壤的羯陵伽国,在孔雀王朝末期出现一位武功卓著的国君,名为喀罗吠刺,他自幼学习治理国家的本领,十六岁被立为太子,此后八年潜心研习术数、、营商、哲理等显学,二十四岁即位,被封为“羯陵伽转轮王”。

    在位时,喀罗吠刺精武强军,非但颇是诸多邻近小国臣服,更数度出兵北上,连孔雀王朝的王舍城都一度被羯陵伽国攻占。

    若非喀罗吠刺英年早逝,且其死后羯陵伽国迅速衰落,身毒还真可能如华夏般归于一统。

    值得一提的,喀罗吠刺信奉的乃是耆那教,而非以种姓制度为基石的婆罗门教,若他能统一身毒,或许现今的身毒会大为不同。

    不过历史已成历史,没甚么或许的可能,现今的羯陵伽国已然凋敝衰微,虽不至被巽加王朝吞并,却也仅限苟延残喘的自保而已。

    如今的身毒诸国中,且不提在身毒次大陆最南端闭关自守百余年的注辇国,真正能与巽加王朝分庭抗礼的,只有百乘王朝。

    百乘王朝位于身毒次大陆中部,不与巽加王朝和羯陵伽国接壤,其国属民皆为案达罗人,乃是身毒的土著人种,又分为诸多部族,百乘王朝的立国之君须慕迦出身百乘部族,故以其族名为国名。

    前文提过,摩揭陀国乃至其后的难陀王朝和孔雀王朝皆是外来雅利安人建立的国度,信奉婆罗门教,将案达罗等身毒土著视为低等人种,肆意欺压。

    阿育王掌孔雀王朝时,大力扶持佛教,且善待案达罗人,故佛教在身毒次大陆中部教众颇多,婆罗门教日益衰微。

    然待得阿育王逝去,孔雀王朝不断分裂衰微,最终被主张复兴婆罗门教的巽加王朝取代。

    身毒次大陆中部的案达罗人有三十多座大城,步卒十万,骑军数千,战象千头,岂会甘愿受巽加王朝的欺压统治,随即自立建国,这也正是百乘王朝的由来。

    在百乘王朝,佛教大兴,非但君臣皆笃信佛教,数百万属民多为其教众,称之为佛国也不为过。

    讲述至此,也就不难想出,百乘王朝为何敌视大汉。

    两年多前,汉军袭扰巽加王朝,将舍卫和迦维罗卫这两座佛教圣城彻底焚毁,无异于绝了佛家的根,刨了佛教徒的祖坟啊!

    宗教信仰往往能让人狂热,狂热到不顾一切,佛陀留下的教义乃是戒嗔戒怒,然百乘王朝的教众们却是忍不了,心心念念要向汉人复仇。

    远隔数万里的汉疆难以抵达,前来身毒经商的汉人自然成为百乘人的报复对象,此番百乘舟兵劫掠大汉商船,屠戮船上的汉人,无疑是蓄意为之,甚至毫不掩饰对大汉的挑衅。

第五百七十一章 汉使窦蟠

    恒水,身毒人将之视为孕育众生的圣河,雅利安人虽为外来征服者,却也在千余年的漫长时光中,将对恒水的崇慕感恩镌刻入血脉骨髓。www.uu234.cc

    从古至今,占据着恒水流域的国度,皆是名副其实的身毒霸主,摩揭陀国,难陀王朝,孔雀王朝,及至现今的巽加王朝,皆不外如是。

    恒水的入海口,位于巽加王朝的东南端,含沙量不小的河水冲积出诸多岛屿。

    从后世的角度看,巽加王朝是实实在在的陆权国度,故虽兵员众多,却从未真正大力组建近海舟兵,若非为了掌控住恒水入海口,或许他们压根就不会占据这些冲积岛屿。

    在现今的身毒四大国中,巽加王朝区区千余里的海岸线是最短的,便连国力日渐衰微的羯陵伽国,其海战实力都比巽加王朝稍稍强些。

    当然,海战实力弱也不影响巽加王朝在身毒的霸主地位,在这年月,身毒诸国彼此交战时,靠的从来不是舟兵。

    陆权思维和海权思维的差异,主要衍生自所属地域的不同,古希腊人没生活在广袤大陆上,自然要绞尽脑汁造船,若换在身毒,就算有数以十万计的舟兵,攻占了敌国的沿海地带,也压根没办法让敌国伤筋动骨的,实在是战略纵深太大。

    昔年凯撒大帝麾下的马其顿大军何其剽悍,连波斯帝国都覆灭了,却硬是啃不下身毒这片遍地是黄金和香料的宝地。

    或许,正因受限于过往经验,巽加君臣竟是同意仰光和约中的条款,非但向大汉军民解除海禁,更是在恒河入海口的部分大岛兴建码头和坊市,划为两国通商之地,且准予大汉“租借”其中最大的波拉岛。

    大汉水师在波拉岛的南端兴建海陆码头,用以停靠战舰,以及从岛上补给淡水。

    波拉岛的中部修筑则有大型坊市区,供各国商贾通商之用,巽加王朝虽已在岛屿北端修筑了水陆码头,用以运送往来财货,然无论何人,只要踏上波拉岛,就的严守汉律,却无须顾忌巽加律法。

    波拉岛被“租借”给大汉了,且是无偿无限期的租借,大汉水师的战舰群还不断在近海巡弋,巽加王朝实质上是失去了东部出海口。

    巽加君臣就算再蠢,也觉察到不太对劲,不免对大汉多作提防,在恒水中下游流域部属重兵,唯恐大汉水师沿恒水溯流而上,侵入巽加腹地,甚至奇袭傍水而建的巽加国都华氏城。

    巽加储君普林达卡却对汉人没太大敌意,尤是与汉廷派驻巽加国都的大行丞窦蟠往来密切。

    说到这窦蟠,还真有些来头。

    皇帝刘彻即位后,积极推动外戚转型,让其族人皆弃政从商,逐步退出朝堂。

    窦蟠乃是窦氏外戚的旁支子弟,昔年窦氏家主窦浚为大行令,将不少窦氏子弟拔擢到大行府任官,窦蟠亦在其中。

    及至窦浚告老致仕,窦氏子弟也纷纷辞官,大汉朝堂上已鲜少见得窦氏族人的身影,然接任大行令的张骞,特意恳请皇帝陛下让窦蟠留在大行府,甚至还举荐他从行人令升任大行丞。

    大行丞是为大行令的辅官,官秩虽仅为千石,却也是实打实的朝臣。

    朝臣们原以为张骞是存着要给窦氏个人情,才拔擢其旁支子弟窦蟠,然待得大汉与巽加王朝签定仰光和约,张骞竟再度举荐窦蟠,让他执节出使并常驻巽加王都,朝臣们才觉着张骞确是因着惜才而拔擢窦蟠的。

    要晓得,大行府现下有六位辅助张骞的大行丞,然唯有宋远和窦蟠得以外放,且宋远虽掌乌桓等北地外族事,却是常驻在汉境内的右北平郡治平刚城,真正执节出使外邦的大行丞唯有窦蟠。

    执节出使远隔数万里的巽加王朝,窦蟠的言行在某种层度上代表着汉廷和皇帝的态度,且其影响力更不限于巽加王朝,毕竟大汉派驻在大夏,大宛和大月氏的使臣,其官位也仅为行人令,若遇紧急情势,窦蟠是可凭御赐符节,辖制他们的。

    在后世的角度,窦蟠可视为汉廷在中亚和南亚的全权特使,仰光太守无法辖制轮驻在仰光军港的汉军水师,窦蟠却可寻求汉军水师的协助。

    此番百乘王朝派遣舟兵劫掠汉商船队,屠戮汉人,最先得到消息的正是窦蟠。

    随着大汉不断拓展对外商道,汉商的足迹已遍布诸多外邦,派驻外邦的大行府诸官,除却要巩固邦谊,保护汉人在外邦的生命财产安全亦是要务,日后返京复命,向公府述职,评鉴的政绩中必不可少了此项。

    正因如此,窦蟠闻得此事时,险些气疯了!

    他虽出身窦氏,却非窦氏本家的嫡系子弟,这是不幸也是大幸。

    不幸,是过往没得家主窦浚太多关照,在大行府待了十余载,也不过是区区行人令,且专事打理蛮夷邸,不是外放捞油水的那种肥缺。

    大幸,是后来窦氏嫡系子弟纷纷被迫辞官,反倒是他这血脉淡薄的旁支子弟因祸得福,蒙新任大行令张骞看重,端是平步青云。

    俗话说得好,造化弄人,若非在蛮夷邸呆了十余载,窦蟠接触了诸多外邦使臣,又因个人兴致,学了不少外邦语言,探听到诸多外邦民情,他也不会被张骞看重的。

    “陛下常言,机会总是留给做好准备之人!”

    张骞曾拍着他的肩膀,如是道。

    窦蟠是个识时务的,且曾蹉跎十余载,一路行来不容易,懂得惜福,懂得要兢兢业业的忠君任事,以免官位不保。

    出使巽加王朝之前,大行令张骞已是言明,派驻巽加的汉使也是采轮驻制,一任五载,届满即返京复命,若有功绩,则可由公府呈请皇帝陛下赐爵。

    封侯虽是不太现实,然若得赐高爵,那也可荫妻蔽子,富贵传家了。

    驻任巽加国都年余,窦蟠向来谨言慎行,又刻意结交众多巽加权贵,便连巽加储君普林达卡都视他为知交好友。

    在他的不懈斡旋下,汉商在巽加王朝端是畅行无阻,如少府和四大商团等商界巨擘更是靠他引见,在巽加交通权贵,甚至是官商勾结……这在大汉境内是大忌,在外邦却是司空见惯了。

    去岁窦蟠曾循例向大行府呈回的述职文书,皇帝陛下阅后大为满意,特意让尚书台撰写谕旨,大为褒奖了他的。

    窦蟠自是欣喜若狂,晓得只要继续如此行事,待得日后届满返京,加官进爵绝非奢望啊!

    岂料百乘王朝竟犯下如此暴行,赤果果的挑衅大汉,若教皇帝陛下闻之此事,在盛怒之余,怕是要责备他窦蟠怠惰,究不察之罪,让百余大汉子民凭白在外邦丢了性命。

    断人官路,无异杀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

    外交乃军事的延伸,弱国无外交,此乃皇帝陛下让大行府诸官熟记在心的至理名言。

    窦蟠非但遣亲卫前往仰光军港,向大汉水师传讯求援,更是求见巽加储君普林达卡,向他讲述百乘王朝的野蛮暴行。

    “王子殿下,在下多有听闻,那些案达罗人本是服膺孔雀王朝,然待得巽加推翻腐朽的孔雀王朝,取而代之,案达罗人竟借机自立,自号百乘王朝。非但如此,他们还只敬佛陀,不敬梵天,不供奉毗湿奴和湿婆神,更不愿向巽加王进贡。”

    窦蟠面色沉凝,毫不掩饰自身对案达罗人的愤恨:“在下本以为巽加未出兵征讨这些异教徒,乃是出于仁慈,不愿见得生灵涂炭,然而此番案达罗人掳我汉船,屠我汉人,可见他们皆是些未开化的凶残蛮夷,与禽兽无疑,巽加为何还要放任他们为祸世人?”

    普林达卡可不傻,淡淡笑道:“使臣也无须出言激我,想让我巽加出兵替那些汉民复仇,父王怕是不会准允的,然若能让婆罗门圣僧出面,号召教众屠戮佛门信众,倒也非不可,只是……”

    “前些时候,有汉商送来百余箱福寿膏,想托在下供奉给梵天,今日正好带来,还烦劳殿下转呈诸位圣僧。”

    窦蟠不怒反笑,他最喜欢普林达卡无耻得如此坦率的性格,复又故作叹息道:“若是天神真能庇佑汉商,使他们免遭横祸,或许他们会更不吝于供奉吧?”

    “不错,你们汉人是我们巽加人的好兄弟,焚天也会庇佑你们的!”

    普林达卡两眼放光,拍着胸脯担保到,要晓得,那能让人欲仙欲死的福寿膏深受巽加贵族的追捧,婆罗门僧侣们更将之视为有利于修行的圣药,福寿膏价比等重的黄金,且是有价无市的。

    唯有极少汉商能弄来福寿膏,且这些汉商都是行踪不定,颇为神秘,故想获得福寿膏最便捷的途径,就是透过窦蟠这位大汉使臣了。

    窦蟠微是颌首,意有所指道:“那甚么百乘王朝较之我大汉和巽加,无异蝼蚁般的存在,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强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普林达卡耸耸肩:“使臣也勿要太过强求,此事父王确是不会应允的……然诸位圣僧若知佛门信众如此卑劣凶残,或会号召婆罗门教众兴战……”

    窦蟠会意,躬身道:“即是如此,就烦劳殿下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岭南铝业

    五年多前,大汉正式将南越除国,在岭南设郡治政,郡治为番禺城。UU小说www.uu234.cc

    因着朝廷尚无力大举开发岭南,又为避免岭南官员和将领日后暗中做大,再出现据守南方五岭,割据一方的局面,故将岭南百姓北迁,唯独留下四座大城让军民聚居,全郡属民数量仅二十余万。

    及至朝廷令瓯骑与闽骑,南渡西随水,重创并驱除了盘踞在此的雒越蛮夷,又在西随水的入海口附近的胥浦修筑城池和军港,使得岭南郡的辖地从四大城增为五大城。

    岭南五城不是傍水便是临海,胥浦城更乃汉商前往仰光郡的必经之地,无论是陆路还是海陆,皆是如此。

    大汉现今对外通商的重镇,有两处最为重要,西北敦煌,南面胥浦,与这两座商贸边城相较,北方边塞向乌桓各部开的边市着实是没甚么看头。

    真正有实力有背景的汉商,皆会在敦煌和胥浦布局经营,从对外贸易中牟取惊人暴利。

    敦煌和胥浦商贸兴盛,无疑会带动周边郡县的发展,河西走廊的酒泉,张掖,武威和岭南诸城,皆成为重要的货物中转集散地。

    岭南郡的布山城亦向西面的滇国开边市,滇商和哀劳商人纷纷运来身毒货物,又购置汉货运走,使得布山城也愈发繁荣。

    加之合浦是南珠的主要产地,苍梧周边又向来盛产金桂等贵重特产,以四大商团为首的豪商巨贾们纷纷借着朝廷扶持工商业的东风,来此包山包海。

    大农府虽颁布政令,不准滥伐滥采,然商贾们精明得紧,包山种金桂,包海养珠蚌。

    这或许正是华夏百姓与生俱来的种族天赋,但凡地里能长的,水里能活的,且能买出好价钱的,甚么都能给你种出来养出来。

    于是乎,岭南五城虽不允大汉百姓擅自迁徙,官府也鲜少批允徙民入籍,却仍有大量的商贾,工匠乃至农人涌入,他们宁可拿着官府新制的所谓“暂住证”,宁可不要当地册籍军民享有的所谓居民福利,亦要来岭南暂住。

    原因无他,诸多商家出了大价钱,将他们招募而来,且还押来大量的奴隶。

    五年来,岭南郡的册籍人口仍不足三十万,然若算上“暂住”之人,已高达百万之数,这还没算往来客商的。

    公孙昆邪作为首任岭南太守,着实是为岭南军政诸事操了不少心,旁的不多说,光是维持各城治安,就足以让太守和都尉费心劳神的。

    好在现今算是熬到头了,朝廷近年数度调整官制,对郡太守此等封疆大吏更是明定任官年限,一郡太守的任期为五年,任满便须转任他处或迁调回京,若事有必要,可酌情再延一任。

    公孙昆邪在任已过五载,岭南也情势稳定,无延任之必要,故今岁朝廷派了孔仅前来接任,现下已将军务政务交接妥当,公孙昆邪可即刻启程返京了。

    孔仅本为大农府的财部少卿,位秩同诸卿,仅次三公九卿,转任岭南太守算是平调,手头的权势更比不得财部少卿。

    然孔仅却毫无怨言,日后想更进一步,得列三公九卿的高位,外放历练无疑是有必要的,况且此番外放岭南可是担着陛下的重托,要在岭南之地开采铝矿。

    在盐铁业整合后,朝廷已增修律法,汉境之内的矿藏皆归国有,未经大农府核准,臣民皆不得擅自开采,过往曾掌有大片山海地泽的少府率先做出表率,将各处矿山移交给大农府。

    朝廷此等作法,不少地方豪强或商贾是有反弹的,不过好在大汉的民间采矿及冶金工艺尚不算发达,多是小矿窑和冶炼作坊,故在南阳孔氏和巴蜀卓氏等大铁商的牵头下,大多拥有矿山的豪门富户皆向朝廷服软,愿向当地官府缴纳相应赋税,换取所谓的开采许可,并接受大农府的监管。

    朝臣们本是觉着此举不免有“与民争利”之嫌,然皇帝刘彻只是淡淡说了句话,便让他们再未出言反对。

    “若是如此,朕便让少府自行开采各地陆续探勘出的新油田,不再分润旁人了,诸位爱卿以为可否?”

    可否?

    自是不可,万万不可!

    论起石油探勘和开采的技艺,现今大汉还有比少府更为精通的么?

    或许帝国科学院那甚么地质研究所的博士和匠师们也有此等本事,但帝国科学院耗赀甚巨,每岁除却从大农府调拨重金,亦从少府得了大笔赀财作为贴补。

    等若是皇帝陛下每岁自掏荷囊,为帝国科学院填补巨额亏空的,帝国科学院难不成还敢吃里扒外,帮着旁人与皇帝作对不成?

    莫要忘了,执掌帝国科学院的院监刘乘,可是堂堂亲王,是皇帝陛下最为信重的皇弟。

    若皇帝陛下想让少府吃独食,自行开采乃至冶炼石油,诸多世家大族别说跟着喝汤,屎都吃不上!

    多年来,皇室实业从石油产业中攫取了多大的利润,世家大族皆是心知肚明,盖因皇室实业每季皆如实公布那甚么财报,每年岁末更是给持有份子的王侯权贵们发放大笔红利。

    皇帝若是被惹恼了,让少府抛开皇室实业单干,贤王刘非怕是第一个跳出来,领着诸多王侯跟他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朝臣翻脸!

    甚么与民争利,托辞罢了,世家权贵与民争利之事向来没少干。

    朝廷将诸多矿藏收归国有,伤及的可不是千千万万庶民百姓,而是触动了不少世家大族的利益。

    皇帝的意思颇是明白,若朝臣想保住自身家族从皇室实业获取的利益,就得帮着朝廷弹压不服膺大农府政令的地方豪强。

    刘彻登基即位后,虽鲜少会动用强硬手段推行政令,却不意味着他心慈手软。

    朝廷的政令,不可能教人人都满意的,在保证朝局稳固的前提下,该下重手就得下重手。

    寻衅闹事?

    真当皇帝不忍心杀人么!

    身为帝皇者,要使政令畅通,没点铁腕怎么行?

    昔年的推恩令,王侯京居令,王爵虚置令,皆是如此,现今皇权稳固,兵权在握,民心所向,削藩都敢明着削,诸多王侯都乖乖听话,还怕那些地方豪强不成?

    朝臣们见得圣意已决,也不敢再多作劝诫,为这事闹腾,他们也不占理,还凭白惹恼皇帝,何苦来哉?

    正因如此,在岭南探勘出储量丰富的铝矿后,皇帝着大农府即刻研拟开采事宜,开采出的铝矿石,则交由少府和皇室实业共同创办的“岭南铝业”进行冶炼。

    王侯权贵们虽不甚知晓铝的大多用途,却深信“财神临尘”的皇帝陛下向来不做赔本买卖,故是欢欣不已,想来待那岭南铝业落成,皇室实业每岁分发的红利会更多啊。

    恰逢岭南太守公孙昆邪任满,且他年事渐高,早有心告老致仕,返京含饴弄孙了,要晓得他的嫡长孙公孙愚已虚年八岁,公孙昆邪再不回京,日后怕是要抱不动这长得飞快的野猴子了。

    皇帝刘彻思虑多日,终是决定让大农府财部少卿孔仅前去接任,孔仅入大农府十余载,不但办事妥当周全,更曾主持过铁业整合,又因其出身以冶炼起家的南阳孔氏,确是前往配合铝矿开采冶炼的最佳人选。

    况且吕矿是大农府主导开采,孔仅出任岭南太守,与大农府派下的官员沟通起来自是顺畅,配合起来更是事半功倍,少府和皇室实业的人手也会老实听话,毕竟孔仅是皇帝陛下最信重的大臣,年岁又轻,端是前途无量,若无意外,将来怕是要接任大农令的。

    大农府财部掌国库赋税,辖百官秩俸及各府署各郡县的财政收支分配,何等位高权重,这位置空出来,皇帝刘彻自不会随意派任。

    桑弘羊,泰安公主的驸马,从商部少卿转任财部少卿,因是平调,群臣皆无话可说。

    工部部少卿卓王孙转任商部少卿,少府司空贾洗则拔擢为工部少卿。

    先秦及汉初的司空不似后世朝代为手握重权的朝官,而是掌营工水利的官员,贾洗任少府司空已有二十余载,现下已年过五旬,一向兢兢业业,忠君任事,倒也算熬出了头,非但入列朝堂,更是位同诸卿。

    若问他适任与否,那真真是废话,大汉过往最难营筑的诸多工程,何曾少了少府的参与,又何曾少了少府司空的主持?

    工部掌营工营造,辖诸多官营工坊及掌城池和造桥筑路等工役程式,若说贾洗不适任,那现今大汉压根没甚么人敢接手了。

    况且岭南即将大规模开采和冶炼铝矿,大农府的工部和虞部将共同主持此事,贾洗在少府任官多年,对皇室实业也颇为熟悉,再没有比他更合宜的工部少卿了。

    诸般官位调整,皆是为了岭南铝矿,可见皇帝陛下对此事何其看重。

    刘彻倒不是好高骛远的搞甚么科技暴走,依着现下大汉的冶金工艺,也难以大规模冶炼出纯铝,不管是水洗法所需的催化试剂还是电解法所需的大功率电力供应,皆超出了大汉现今的工业水准。

    只要能制取出氧化铝就成啊!

    有硫酸和火碱,从铝矾土中制取氧化铝不难,远比用氧化铝提取纯铝要容易得多,后世铝业多是直接冶炼出铝锭,现下的大汉却非急需纯铝,甚么铝合金那些“高端”玩意,日后再说,要搞航空航天还远得很!

    岭南铝业只要建立起前半套冶铝流程,提取出氧化铝足以,盖因氧化铝是制取合成树脂最便宜最便捷的分子筛。

    合成树脂,在尚无法前往南美洲寻找和移植橡胶树的现下,对大汉的工业化发展何其重要!

第五百七十三章 李陵随军

    冬月未至,漠南草原却已风雪渐起,乌桓牧民们赶着羊群,驱着骡车,拖家带口的返回乌桓山脉越冬。UU小说

    大批乌桓骑射却是集结整军,只等汉廷号令出兵,便即出乌桓山脉,前往玄菟郡治东城外的军港,搭乘北海水师的战舰到倭奴列岛,登岸清倭。

    然待得汉廷军令颁下,乌桓将士们却是大出意外,竟不是要前往倭岛,而是要前往那甚么仰光郡。

    前来颁旨的大行丞宋远满脸不欲多作解释的神情,心下却也是无奈得紧,月余前陛下确是下旨,让乌桓出兵清倭的,然就在数日前,又有内卫执圣旨前来,让宋远前往乌桓山脉,亲自主持此事。

    宋远乃是大行府属官,按说是不该过多涉入军务的,然此番皇帝及太尉府是要征乌桓骑射南下,从大汉境内穿过中原和岭南,先抵达岭南胥浦城,在从陆路前往仰光城。

    乌桓各部首领闻得军令变更,皆是向宋远讨要说法,不是他们不愿发兵,恰恰相反,他们拚命希望自身所属部族能多出动兵员参战。

    原因无他,月余前汉廷的军令,是要让乌桓发十万大军,前去登岛清倭,而变更后的军令,则是再度征调之前曾随汉军征伐巽加王朝的四万精锐骑射,先到仰光城驻扎,或许要再度征伐身毒诸国。

    这特么还了得么?

    那四万乌桓骑射出征年余,去岁返归族内,带回的大批金银珠玉简直闪瞎了各部首领的老眼。

    身毒,遍野黄金之地,战力衰微之国,这对半游牧半农耕的乌桓人简直就等同敞开大门的宝库。

    说实话,若非大汉国力强盛,远非乌桓可匹敌,乌桓人可不会满足于为汉人牧羊赚到的辛苦钱,发兵劫掠才是首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大汉君臣早是瞧得清楚,故近年不断强购乌桓马匹,且不准乌桓人在漠南草原牧马,同时严苛限定每岁售卖给乌桓各部兵械数量,即便那些兵械皆是大汉边军汰换下的废旧品。

    如此种种,皆是为了限制乌桓战力,便如同对朝鲜实施军备限制般。

    汉廷势大,行事无所顾忌,用的皆为阳谋,乌桓首领们倒也识时务,老老实实的认命,没敢搞甚么阳奉阴违的手段。

    好在汉廷还算厚道,在北方边塞为乌桓开边市,降关税,又让他们得以到漠南草原牧羊,赚取赀财用来购置汉货,大多乌桓族人非但能吃饱穿暖,偶尔还能买些茶叶和饴糖之类的好货,尝尝滋味。

    饶是如此,日渐奢靡的乌桓贵族们却仍稍嫌不足,柔滑的丝绸,精美的瓷器,醇香的佳酿,端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样样皆须耗费大笔赀财。

    缺钱,很缺钱!

    此乃乌桓贵族们的共识,他们渴望获得更多的钱财,而掠夺往往是最快捷的生财途径。

    随汉军征伐巽加王朝的那四万乌桓将士,不但带会堆积如山的金银珠玉,更让乌桓全族懂得万里之外的身毒人如何富庶,却又如何孱弱。

    倭奴是甚么情形,乌桓人虽不甚清楚,却约莫晓得是些未开化的山野土著,就算出兵替大汉清倭,顶多如过往般,用首级换取赀财,哪有比得了到身毒去抢掠所获?

    因着此等颇为虚妄,却也带着几分实际的美好向往,乌桓人压根没把出兵身毒视为征战沙场,而是看成去宝库搬金银珠玉了。

    “上使,我乌桓各部已然集结了十万将士,现今朝廷却只征调那四万精锐,那余下的六万将士该如何安抚啊?”

    薄奚部首领忽都硬着头皮出言道,旁的各部首领亦是纷纷出言附和,眼中满是期待。

    “你等须知,此番你乌桓将士须先穿越汉境,南下岭南边城,朝廷能允四万乌桓骑射已是不易……”

    宋远言犹未尽,语义却已极为明显,汉廷不可能放任更多的乌桓将士踏入汉境的。

    饶是这四万乌桓骑射,也须待得囤驻京畿的细柳骑营赶至北方边塞,才会准他们入境,与之同下岭南胥浦,再转往仰光。

    是的,细柳骑营亦将前往仰光,现下囤驻岭南郡的瓯骑和闽骑亦然,加之本囤驻仰光的义渠骑营,大汉将再度集结十余万骑兵。

    乌桓首领们也听出宋远的话外之意,觉着汉廷也未免太过谨慎,就算十万乌桓将士踏入汉境,也不敢犯汉民秋毫啊。

    他们乌桓人又没疯,别说十万骑射,就算如匈奴最强盛时,有控弦之士四十余万,也绝难于现今的大汉匹敌。

    就算大汉将那万里关墙尽皆拆了,乌桓人都不敢生出半分妄念。

    宋远见得他们面有不甘之色,心中不禁冷笑,陛下和诸位重臣的盘算,可是要将这四万乌桓精锐皆归化入汉,为大汉戍守边陲的。

    乌桓全族已近百万之众,汉廷是觉不会让他们尽数归化入汉,正如昔年的羌骑将士,立下足够战功,其军眷方可册入汉籍,徙入汉境安置。

    乌桓虽可集结十万乃至更多的兵员,然真正的精锐也就将将四万出头,且是从各部挑出的勇士,先前随汉军征伐巽加王朝,若非大将军刘寄遣军律官坐镇乌桓骑营,这临时拼凑出的四万乌桓精锐怕是难以齐心作战,只是一盘散沙,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将这四万乌桓精锐归化入汉,且让其常年囤驻在万里之外,乌桓战力必是大为削弱。

    过得数十载,这些乌桓精锐的后裔怕是早以汉人自居,羞于提及体内流淌着的蛮夷骨血,正如北地义渠归化多年的胡人,及已正式列入汉军编制的胡骑将士们。

    民族的凝聚力源自其文化向心力,半开化的乌桓部族,与我煌煌大汉谈甚么文化呢?

    无须讳言,刘彻确是个稍显偏激的种[族]主义者,然这并不意味着他治下的大汉不会归化少量外族精英,关键还是把握好尺度。

    后世元首清洗犹太人,逼得诸多犹太科学家纷纷逃亡,导致德意志的原子弹研制进度大为减缓,否则二战结局如何,犹未可知。

    现今大汉虽强,却也当引以为戒。

    帝都长安,出征在即的细柳校尉卫青颇是犯愁,非是畏战怯战,实是此番有百余黄埔军学的优秀学员要随军出征。

    除却各校营每岁轮派来进修的将官,黄埔军学的其余学员多是出身军武世家,皆依规矩,虚年十五入学,学制为三年,习完三年课业者,依其各项评鉴优劣安排不同军职。

    黄埔军学的创学宗旨,是为汉军不断培养出优秀的将官,故学员光懂纸上谈兵是不成的,不但时常前去观摩五大骑营的对战操演,更会尽可能的找机会亲自参与实战。

    倒非是真让这些少年郎浴血沙场,而是以预备将官团的形制,随军出征,在尽量保证其安全的前提,让他们多看看战争的真实样态,以便印证所学军略和战技。

    此等作法,早在黄埔军学创办前就已行之有年,而军武世家子弟更有不少被祖辈父辈自幼待在身边四处征战的,现下的卫尉公孙贺和京尉李当户幼年时皆如是。

    黄埔军学无非是将此等作法正式明定,军武世家子弟也不得再倚靠家世“走后门开小灶”,唯有黄埔军学有权向太尉府请准,允许学员们随军观摩乃至适度参战。

    卫青虽未及而立,却已领兵征战多年,过往不是没有那预备将官团随军出征,然此番令他犯愁的,是预备将官团中有个身份特殊的少年。

    李陵,太子中庶子,京尉李当户嫡长子,前任太尉李广嫡长孙!

    昔年此子降生时,今上尚未太子,特意为其赐名,其名寓意,非是山丘之陵,而为攀登陵越之意,意即冀望其可超越祖辈父辈,为社稷砥柱栋梁。

    李陵倒也不负天家冀望,脾性虽如李氏长辈般莽直,却也算得粗中有细,或许是因早早被选为太子伴读,在众位蒙师的拚命锻打下,生铁锻成钢胚,又在黄埔军学经过两年有余的淬火,就差些许磨砺,或许就能展露其锋芒了。

    皇帝陛下从未掩饰栽培李陵的目的,无非就是要为太子殿下提前准备得力臂助,依现今情形,若不出意外,李氏会因此子得以承继军武家风,荣光百年不堕!

    卫青原是平阳侯府的骑奴,自幼历尽艰辛,虽有尽忠报国的大觉悟,却也难免有混迹市井时养出的小心思。

    社稷有难,匹夫有责,况乎军中将士?

    死国,得其所也!

    然若要求将士们毫无私心,只想着为国牺牲,那就太过不通人性了。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将军的校尉,也不是甚么好校尉的!

    卫青现下倒没指望再因此战得以加官进爵,只盼获胜之余,亦护得此番随军出征的预备将官们周全,尤是李陵此子,若他出了甚么岔子,卫青着实难以向军武李氏交代。

    一视同仁?

    众生平等?

    可能么?

    除却后世某些鼓吹滋油平等的华夏公知,便连他们崇拜敬仰的美帝干爹,都不敢作此等“乌托邦”般的幻想。

第五百七十四章 劳工权益

    (抱歉,本是要周末补更的,但忘了今天要补班,好在明天休息,尽量争取凌晨再更新一章。www.uu234.ccwww.uu234.cc)

    关中今岁又是暖冬,初雪迟来,且是落地即化。

    年节将近,京畿百姓无须呆在家里熬冬,纷纷前往周边大城,到坊市里购置年货。

    诸多作坊没再如往年般歇冬,反是赶在年节到来前加紧赶工,就为搭着年节前后的抢购潮,牟取大笔获益。

    匠师和工匠们虽是没日没夜的辛勤劳作,却多是无甚怨言,至少在京畿之地办设作坊的商家,是会给自家雇工加班费的,实在是缺工荒太过严重,工匠难寻,技艺精湛的匠师更是四处难求。

    雇工可不是签了身契的仆役,商贾可没法强迫他们到自家作坊务工,加之数年前廷尉府和大农府共同增修了《雇工保障律》,明定务工百姓有权自行辞工,除非是在接受商家雇佣前,签过某些具有特殊条陈的契约,譬如防止技艺外泄的长契。

    这些年限较长的契约也非商家随意自定的,若带有明显的欺骗性质或有意以模糊词句诱导受雇百姓签下,待得日后雇工察觉不妥,可向所在地的官府新增设的工业局申诉甚至兴讼,若契约确有违法违规的条陈,工业局可将之判定为无效契约。

    正因如此,商家在制定雇工契约前,大多会先到当地官府向工业局征询,故往往每个行当的诸多商家所制定的契约皆大同小异,形制颇是规整周全,免得日后闹出些麻烦事。

    营工诸事找工业局,务农诸事问农业局,大汉百姓已是习以为常,再不似过往般踏入官府大门便两腿发软,只要没做亏心事,没违法乱纪,怕甚么吏卒?

    要晓得,朝廷近年不断增大御史府的巡察之权,诸多监察御史终日在各地明察暗访,专事纠举行事不法或渎职怠惰的地方官吏,大汉吏治自然愈发清明。

    汉初数朝,历代皇帝既要轻徭薄赋的与民生息,又要整军经武的抵御外族,故为节省国库开销,数度大幅削减官制,然今上登基后,虽数度减轻乃至免除多种税赋和徭役,又大幅裁军,朝廷和地方的官制却多有增设。

    饶是如此,国库岁入却不减反增,汉军更是战无不胜,朝局稳固,四海升平,如今的大汉端是国富民强,四夷来朝,堪称亘古未有的盛世。

    在封建皇朝,民心之向背多是维系与对帝皇的个人崇拜上,正因如此,高祖刘邦才自号“赤帝子”,历代汉帝也皆自视“受命于天”,无非是以此巩固统治的正当性。

    刘彻身为穿越众,虽是深知过度的个人崇拜是颇为危险的,却也无意改变现状,现下的大汉尚须不断革新,不少变革是要违反祖制的,没有强大的民意支持,光凭强硬的手腕甚或血腥的屠刀,无法彻底服膺文武百官和王侯权贵这些既得利益群体的。

    值得庆幸的是,大汉的士大夫阶层极重声名,甚至比身家性命还要看重,相较与汉代,后世历朝历代的士人着实是愈发没骨气,愈发不要脸的,到得砖家叫兽和公知精英横行叫嚣的年月,华夏已然“无士”!

    士大夫之无耻,是为国耻!

    精兵简政固然可减轻朝廷的财政负担,然要如何精简,却须得仔细斟酌,该更换的新式军备,该增设的官府编制,皆是不能省的。

    旁的不说,各郡县官府的工业局司,绝对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非但要将架子搭牢实,更要尽力保障雇工权益,至少不让务工百姓觉着朝廷偏帮商贾而心怀怨忿,否则随着工业化不断发展,务工群体愈发庞大,到时候爆发大规模的劳资冲突,甚至闹出甚么无.产.阶.级.革.命,革掉的可就是刘氏皇族的性命。

    刘彻倒是不打算弄出甚么工会组织,在现今这年月搞工会,那无疑是自找麻烦,闹出大罢工还得了么?

    要教老百姓养成有事寻求官府协助的好习惯,如此既可提高官府的公信力,有助增加老百姓对整个官僚体制的信赖感,更能让皇帝和朝廷猛刷好感度,无疑是一举多得的。

    太常府文教司亦在皇帝的授意下,引导民间舆论,只为让天下万民晓得,皇帝乃至刘氏天家是站在庶民百姓这边的,无论他们是务工还是务农。

    世家权贵们晓得皇帝是在拉拢民心,倒也没有太大不满,只因刘氏天家从本质上看,也无非是世家大族中的一员,只不过刘氏的家业是这煌煌大汉的江山社稷罢了。

    况且现今的刘氏天家确是民心所向,前两代皇帝皆是体恤爱民,今上更是福泽万民,尤是到作坊务工的百姓们,对皇帝刘彻最为敬仰爱戴。

    原因无他,朝廷陆续颁布政令,明定雇工须得享有休沐日,加班费,节庆休歇等诸多权益,使得务工百姓的辛勤劳作能获得应有的报酬,亦能在劳作之余稍有闲暇享受生活。

    大汉老百姓是很淳朴的,且懂得知足惜福,尤是年岁稍大的,忆起往昔的贫苦日子,再想想今日的丰衣足食,自然会对皇帝陛下和刘氏天家感念在心。

    正因朝廷颁布了诸多保障劳工权益的政令乃至律法,使得庶民百姓更有进入作坊务工的意愿,而非人人都只想着守着数亩薄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下地耕作。

    尤是近年大多郡县皆有粮食产量过剩的情形,远超所有人的预料,甚至连皇帝刘彻都没万万料到会出现如此严重的过剩。

    是的,严重,非常严重!

    因着化肥的广为施用和耕作农艺的提升,粟米和小麦等主粮的平均亩产在短短二十年间从两石暴增至将近五石,加上朝廷颁布政令,让各郡县官府多注重民生,鼓励百姓多种植蔬果,养殖禽畜,使得大汉百姓的饮食结构愈发多元,主粮不似过往般吃得多了。

    大农府又减免了田税,且让各郡县官府大量释出官田,让百姓以超低田租佃种,太仆府则大规模圈养繁育耕牛,且向民间大批发卖,加之耕犁等农械的改进和推广,农人的耕作效率大幅提升,如此种种,皆使得农人的耕作面积大幅增加,作物产出自是比过往多太多。

    作为农业社会,大汉现下尚有八成以上的劳动人口以务农为生,在生产力和生产效率大幅提升后,粮食产量过剩压根无法避免。

    要晓得,在刘彻穿越而来时,后世华夏的乡村人口已不足四成,且真正以务农为生的劳动人口,怕是连三成都不到,却能凭着严重不足的耕地面积,维持住十四亿人的基本粮食供应。

    册籍在簿的汉人数量虽也从不足三千万暴涨至六千余万,然仍是赶不上粮食产量的增长速度,毕竟怀孕生子不是耗子下崽,一窝窝的生。

    长安太仓早已储满存粮,各地常平仓耗费巨赀增筑仓廪,却仍面临陈粮难清,新粮难入的窘境。

    爆仓,已属常态!

    为了维持市面粮价不崩盘,大农府平准司每岁都要调拨十余万金填补各地常平仓因入籴而产生的大笔亏空。

    每石粟米和小麦的市价为百钱左右,各地常平仓入籴时的购粮会稍低些,十余万金的亏空就意味着每岁至少有千余万石的谷米是吃不掉的,只能存储起来。

    千余万石谷米,足供百万大军吃上年余!

    经年累月的囤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新粮变陈粮,出粜之日却遥遥无期,只能无限期的囤积下去。

    太过浪费!

    非但是浪费粮食,亦浪费赀财,每岁那十余万金若能省下大半,能用来做多少利国利民的大事,即便不用来发展工业,哪怕是收效最慢的建桥铺路,也能使不少郡县货流畅通了。

    要解决此事,总不能颁布政令,限制农人耕作,更不能放任粮价下跌,进行“以价值量”的市场调节,这无疑会引发民怨,闹不好要出大乱子的。

    只能加速工业化进程,鼓励商贾多兴建作坊,同时保障和提高劳工的月例和权益,吸引更多的农人进入作坊务工。

    为此,皇帝刘彻不惜让大农府再度调降境内商税,尤是从事实业生产的商家,在贩售自家作坊产出的货物时,所须缴纳的商税大幅调教,倒卖转售的行商所缴纳的商税则降幅较少。

    鼓励创业,振兴实业!

    此八字圣谕,成为公府每岁评鉴官员政绩的重要指标,尤以大农府属官和各郡县执掌仆射须时刻谨记于心,砥砺践行。

第五百七十五章 微服出宫

    入得腊月,宫邸学舍闭馆歇课,要待得来年二月初一再开馆授课,将将两个月的寒休长假。www.uu234.cc

    太子刘沐能真正享受的悠闲时光却没这般长,盖因每岁正月乃是皇帝陛下最繁忙的时候,为了将自家儿子尽早培养成合格的储君,必是要让他跟着多学多看的。

    武课又不能落下,有道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今岁虽是暖冬,在三九天练武却也足以锤炼意志,非仅是太子殿下,大多军武世家的子弟亦是坚持每日练武的,这也正是大汉武风昌盛的重要原因。

    皇帝刘彻倒也晓得要劳逸结合的道理,加之年节将近,不宜再劳动刘沐的六位蒙师时常入宫授课了,尤是年事已高的袁盎和卫绾,这大过年的,总得让两位老人家在府内安安生生的含饴弄孙,享那天伦之乐。

    于是乎,太子殿下彻底免了文课,每日只需早晚皆用半个时辰练武,余下的时间就可随意撒欢,甚至能在内卫和暗卫的随扈下微服出宫,只要不出长安城,且在暮鼓响起前回宫即可。

    太子殿下在欣喜雀跃之余,倒也颇为识趣,没跑到北阙甲第胡乱转悠,盖因近些年跟父皇学着理政,免不得抛头露面,不少朝堂重臣和王侯权贵都能轻易认出他来。

    换后世的话说,刘沐比历朝历代的太子有着更大的存在感,加之他的脾性本就爱憎分明,豪爽而急躁,与朝臣和诸大夫策议国政多有出言争辩之举,嗓门又大的不像话,着实是没办法低调的。

    皇帝刘彻倒是没太管束自家儿子的此等言行,理不辩不明,只要懂得尊敬师长,听得进不同意见,不因固执己见而刚愎自用,那多与群臣争辩也没甚么不好的,想要承继帝业,没点自身主见还行?

    大汉的士大夫阶层虽是代表着诸多世家大族的利益,却也是有脊梁有气节的,言官诤臣皆不少,饶是面对皇帝,苦谏良言而不受采纳时,是真敢撞柱而亡以示抗议的,况乎是对着太子。

    总之每每到得宣室殿席开讲筵,召公卿大夫策议国政时,多是热闹得紧,时常见得太子殿下舌战群臣,奈何才疏学浅,阅历不足,往往轻易败下阵来,急得是面红而赤。

    好在太子殿下心大,除却别人动了他的那些宝贝物件,余下的事多是不会记仇的,对殿内的众多师长更从未口出恶言,即便被驳斥得哑口无言,退下时亦不忘循礼作揖以示尊敬,确已隐隐现出储君该有的风范和仪态。

    皇帝陛下看在眼里,心中颇感欣慰。

    华夏者,有服饰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

    不懂谦恭守礼,何以承继社稷,服膺臣民?

    身为人父,见得后继有人,往往会比自身取得成就更有满足感,重视血脉传承无疑是“大多数”人类的天性。

    正因对自家儿子愈发满意,刘彻也就稍稍放宽了对他的管束,也算是变相的奖励,倔驴就得顺着毛捋,棍棒底下或许真能出孝子,却也容易让其生出逆反心理的,还是要看人的。

    不得不说,刘彻看人的眼光向来不错,对自家儿子更是了解甚深,刘沐虽是倔强执拗,却也坚忍执着,经年累月的练武更使得他韧性十足,鲜少有刻意懈怠之举。

    或许是遗传了皇后阿娇的大半脾性,刘沐除却那稍嫌偏执的占有欲,真算得上是重情重义,对亲朋好友着实是掏心掏肺的好,日后若承继帝业,这性子也不晓得是好是坏。

    同辈近亲中,最招太子殿下待见的除却表兄张笃,就要数常山王刘舜的一对儿女,虚年五岁的承恩候刘孝和承泽翁主刘悌,至于清冷孤高的刘典和惫懒无赖的公孙愚,这两货着实让太子殿下头疼得紧。

    刘沐之所以对刘孝和刘悌另眼看待,或许是出自对已故皇祖母窦氏的追忆,常山王妃裴澹出身卑微,若非太皇太后特意留下遗诏,刘孝和刘悌也未必能轻易封侯赐爵,裴澹也难以母凭子贵,得正妃位了。

    刘沐自幼与皇祖母最为亲近,过往每每闯了祸,多是屁颠屁颠的跑到长乐宫寻求皇祖母庇护的,而护犊子的太皇太后也向来对他溺爱到毫无原则。

    都说隔代亲,刘沐与窦氏隔了两代,更是“亲上加亲”,这份孺慕之情未因窦氏的故去而有所减损,显见刘沐确是重情重义的。

    皇祖母留下遗诏,言明要善待裴澹诞下的天家子嗣,刘沐自是要多加照拂刘孝和刘悌,以此告慰皇祖母。

    腊月得闲,刘沐又特意寻了个沐日出宫,因不用到未央宫陪父皇批阅奏章,整日皆可在宫外游玩。

    自去岁太子离京出巡后,宫邸学舍愈发重视实践课业,使得刘沐多了不少出宫“探查民情”的由头,皇帝刘彻对此是默许的,故刘沐现今对长安城也是逛熟了。

    何处有甚好玩的,谁家食肆有甚好吃的,太子殿下多是了然于胸。

    倒也不敢说尽皆知晓,盖因长安商贸繁荣,即便是每日闲得四处晃悠的人,也不晓得明日坊间会否又冒出甚么好玩好吃的新奇事物。

    长安坊市最热闹的时段,无疑是早晨刚开市时,不少商贩和农人早早就已等在城门外,就等着晨钟敲响,京卫开启城门,最新鲜的蔬果和最肥的禽畜就会源源不断的运入城中,送到坊市中的各处商铺。

    民以食为天,不管是王侯权贵还是庶民百姓,一顿不吃都饿得慌。

    各地王侯迁居入京后,本就权贵云集的长安城更是寸土寸金,寻常勋贵在城外也鲜少拥有田宅供府中下人圈养禽畜和耕种作物。

    除却刘氏皇族和少数顶级世家,大多数权贵的日常吃用皆须遣下人到坊市购买,要吃新鲜且品质上佳的蔬果蛋肉,自然得赶早,世家大族多是不差钱,晚到一步,好货指不定就被抢购一空了。

    不少商贩倒是想得周到,会学着四大商团的诸多铺面,专为北阙甲第的权贵们搞甚么“送货上门”,却也只能满足府中下人的日常吃喝,权贵每日想吃些甚么多是临时起意的,譬如昨夜梦到啃那香喷喷的烤羊腿,清晨睁眼就得让下人赶紧去坊市买最肥嫩的小羊羔。

    愈是有权有钱,就愈发讲究挑剔,世人多如是,倒是没必要视之为矫情奢侈,过于偏狭的仇富心理是要不得的。

    就好似猫屎咖啡配大蒜,秋水共长天一色,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不是么?

    譬如吃惯了尚食监做的美味佳肴,太子殿下每每出宫,就爱到永和豆浆喝燕麦粥,啃炸鸡,就着腌制的野菜梗,吃得异常欢快,为之奈何?

    皇帝刘彻最初闻得暗卫的回报,晓得自个昔年让国舅田胜弄出的“油炸垃圾食品”反是坑了自家傻儿子,不禁哭笑不得,却也没打算干涉刘沐,爱吃就吃,反正只是偶尔出宫解解馋,换换口味,没必要矫情的考虑甚么营养均衡的健康饮食。

    油炸食物和甜食确是颇对孩童的胃口,非但太子殿下爱吃,不少世家子弟也颇为喜欢,只是家规较严,未曾自立门户的世家子弟是极少能擅自外出用膳的。

    即便是已开府的太子刘沐,每日午膳和晚膳也多要到未央宫椒房殿陪着自家母后吃,这或许是华夏自古特意的家庭观念吧。

    贵女们更鲜少踏足坊市,即便大汉民风开放,然世家贵女也不会随意出府抛头露面的,与门当户对的世家子相邀同游则另当别论。

    世家大族如此,刘氏天家就更如此了。

    刘孝和刘悌这对孪生兄妹,日日盼着太子族兄出宫,可不就是想让他带着出府,到外头吃喝玩乐么?

    若是太子族兄不来,母妃甚少带他们外出,更遑论吃那些坊间食物,倒是父王不时偷偷带回些让他们解馋,然若教母妃知晓,必是要埋怨父王许久。

    唯有跟着太子族兄出去,母妃是从不过问的,去了何处,吃了甚么,从不问半句,父王每每感叹母妃大智若愚,母妃总是浅笑不语。

    今日晨钟刚响过数刻,太子殿下便是入得皇亲苑,领着张笃和公孙愚进了常山王府,刘典那厮向来不喜跟他们四处晃悠,近日梁王又得了副古画,“臭味相投”的祖孙俩埋头细细品鉴多日,皆是爱不释手,就更没心思陪伴不喜书画的太子殿下。

    刘孝和刘悌早已梳洗停当,等候多时了,盖因昨日就得了太子传讯,今日又要来带他俩出府游玩。

    刘孝年岁尚幼,父母又是宠溺,故尚未正式习武,更不似太子族兄般每日“闻鸡起舞”,今日能起得这般早,着实是因太过兴奋,觉睡得浅。

    刘悌却是睡眼迷蒙,任由侍婢帮她梳洗穿扮,说是要微服出游,却也非是要换上庶民服饰,只要不穿着得太过华美,如寻常世家子女般装束即可。

    在现今的长安城,身着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到处可见,没甚么稀奇的。

    刘沐向等在前庭迎接的皇叔夫妇见了礼,瞧见那肉嘟嘟的小族妹正自双眸无神的不断打着哈欠,不禁坏笑道:“不若你再回屋补觉,为兄带着孝弟出府即可。”

    “不可!”

    刘悌瞬间醒神,疾步近前拽住刘沐的袍袖,用力往王府大门拉着走,嘴里嘟囔道:“太子族兄快走,别误了早……时辰。”

    常山王妃裴澹瞧着自家闺女那贼兮兮的模样,心下不禁好笑,无非是要去东市某间永和豆浆的铺面用早膳,还当她这做娘亲不晓得么?

    也不想想,永和豆浆是甚么人开的!

    王富贵可不正是裴澹的表兄,侄儿侄女到自家开的店面用膳,且大吃特吃那些“垃圾食品”,他还能不向自家表妹通风报信?

    从裴澹处得知那两个小屁孩是太子殿下带去的,王富贵险些没活活吓死,又闻得殿下日后或许还会再去,忙是将那间铺面全换上最好的庖厨和侍者,再三嘱咐他们用料做工皆得精益求精,不得有半点轻忽,对殿下曾亲临之事却没敢吐露半点口风。

    王富贵的诸般动作岂能逃过暗卫的耳目,若是他有心借机谋害太子,早就被请入郎署大牢“喝茶”了。

    太子殿下每每微服出宫,仍是常去那家铺面用膳,却不晓得多少人为保他周全费心劳神,早早做足了准备。

第五百七十六章 特殊赌赛

    长安权贵聚居的区域称为北阙甲第,然此北阙非指长安城北阙,而是指未央宫的北门附近,亦即紧挨着龙首塬的北坡。

    大汉立朝后,选在龙首塬陆续兴建了长乐宫和未央宫,其后在龙首塬以北的渭水南畔增建官邸和民宅,惠帝即位后才紧挨着渭水修筑北城垣,因地形限制,长安城的北城墙不太规整,约莫可视为由西南向东北延伸的斜线。

    正因如此,长安城的西半侧较窄,最南端是未央宫,下得龙首塬则是北阙甲第,北阙甲第再往北则是东市和西市。

    早年间,两大坊市和西侧北城墙间还建有不少民居,然因皇亲苑的兴建,再划设了长安商区和长安学区,加之各地王侯迁居入京,北阙甲第数度往北扩建,两大坊市也顺势北迁扩建。

    北面原有的民宅皆是拆掉了,坊市建于紧挨着北城墙和西城墙的西北阙,如此既能为北阙甲第预留出更多的扩建空间,亦方便商贾百姓将货物从城外运入坊市,更便于中尉府的吏卒维持治安及城内的卫生环境。

    无论是从西面的雍门还是北面的横门入城,皆可直抵坊市,无须经过居民区,远离南阙的宫城,大大减少了京卫稍嫌扰民的诸多盘查。

    太上皇刘启禅位之初,太皇太后窦氏尚未崩殂,故紧挨着长乐宫的北墙修筑了太寿宫,即现今的承乾宫,故承乾宫与北阙甲第分居章台道的东西两侧。

    长安的东北阙就是庶民聚居的北阙闾里,距离承乾宫的北宫墙不算远,京卫东营就囤驻在此,任何人未经宣召,皆不得随意靠近宫城,更遑论在附近瞎晃悠。

    现今的长安城内堪称寸土寸金,偌大的地界空着不用未免可惜,故在数年前,皇帝刘彻想着要办蹴鞠联赛时,顺势让皇室实业在承乾宫和北阙闾里间修筑了一座环形大球场,连带北阙甲第内已落成多年的皇家马场等大型休闲场所亦迁去重建。

    数年下来,环形球场周边已成为长安居民最好的休闲场所,无论是庶民百姓还是世家权贵,在这娱乐生活极度匮乏的年月,茶余饭后或休沐日有这么个好去处,皆是欢喜的。

    人群汇聚之所,自是要考虑治安和秩序,故皇帝刘彻接受了中尉府的谏言,依照坊市的半封闭形制,以墙围之,使前来休闲之人须得经由各处坊门进入,既便于发生事端时封禁盘查,亦有利于实施宵禁等管制。

    若是如后世那些开发式的广场,遇事时要进行交通管制,甚或要尽速擒拿贼人,着实太难。

    饶是建立了坊墙,设了坊门,也不妨碍皇帝刘彻将此地称为广场,因位于长安东阙,故也不必费心命名,直接依循北阙甲第和北阙闾里的命名习惯,称作东阙广场。

    年节将近,今日又逢休沐日,北阙闾里的不少百姓得闲,去坊市购置了些日常所需和要置办的年货,便是纷纷到东阙广场游玩嬉戏,顺带晒晒冬日的暖阳。

    太子刘沐等人在东市用过早膳,也想着到东阙广场,倒不是要寻处好地方傻傻着坐着晒太阳,宫里园囿众多,亭台楼阁更是数不胜数,哪用得出宫晒太阳?

    今日在皇家马场有场颇为特殊的马赛,乃是刘氏王侯们和诸多世家权贵的赌赛,上场赛马的骑手皆为黄埔军学的学员,刘氏子弟和世家子弟各自依照入学时间分作三队,每队三人,两两捉对比拼马术,决九场胜负。

    学员参赌本是违反黄埔军学的铁律,然此次赌赛却是皇帝陛下特别批允的,一切皆源起于数月前那道震撼大汉朝野的圣旨。

    准允年及束发的刘氏王侯子嗣入政经官学和黄埔军学,待其完成学业,成绩优异者,亦可如寻常世家子弟般,入仕任官或入伍从军。

    朝廷的官位和军职是有数的,即便要增设官制或扩编军伍,也不会随意释出的大量官缺。

    若有大批皇族子弟入仕入伍,就意味着抢了不少世家子弟的进身之阶,世家权贵们自然多有非议,却也不敢明着反对。

    难不成要明着劝诫皇帝陛下,若让旁的刘氏宗亲手握重权,日后指不定要谋朝篡位?

    此乃诛心之论,没有实证在手,是不能随便乱说的,即便皇帝陛下不怪罪,传扬出去也会背上离间皇亲的罪名,代表刘氏宗族坐镇朝堂的宗正卿刘怕是会最先跳出来,诛佞臣,清君侧!

    世家权贵们明面上没甚么动作,心中却皆是腹诽不已,甚至是忿忿不平的。

    与之相对,刘氏王侯们在欣喜之余,瞧着那些世家权贵明显不服的表现,亦是极为不悦的。

    直娘贼!

    大汉的江山社稷是我刘家老祖宗打下来的,你们这些外姓旁人跟着喝了肉汤还不知足,甚么好事都想独占,吃嘛嘛不够,到底晓不晓得尊卑,到底还要不要脸?

    过往历代汉帝对宗亲子弟入仕入伍多有顾忌,而刘氏王侯又有各自封国,不愁膝下子孙日后出路,然现今王侯迁京,且王爵虚置,皇帝陛下削藩削得毫无顾忌,毫不手软,各封国已是名存实亡。

    虽说刘氏王侯们得了不少皇室实业的份例作为补偿,每岁能分到大笔红利,非但自身不愁花销,更能攒下巨亿身家,留给子子孙孙,然依着那推恩令,王侯府中不管嫡子还是庶子都可继承家业,这意味着皇室实业的份例也会代代分割摊薄。

    刘氏王侯们不傻,且汉人向来重视香火传承,若是自身逝去后,子孙落魄了,每岁谁来祭祖,谁来烧寒衣,谁会供奉香火?

    不是人人都似贤王刘非般擅长打理产业的,若刘氏子弟日后能入仕入伍,好歹多了出路,不用终日混吃等死,眼睁睁见得坐吃山空!

    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是刘氏王侯还是世家权贵,皆是为自家子孙的出路费心盘算的。

    对皇帝刘彻而言,此等情势正中下怀,却也要控制好尺度,不可让刘氏王侯和士大夫阶层真正爆发冲突,导致朝局动荡。

    既是彼此不服气,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晓得了。

    大汉铁血尚武,且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比文采太过主观,难以分出高低,索性就比武,也无须真刀真枪的伤了和气,赛马,赛马!

    皇帝刘彻再次让群臣见识到老刘家的无耻,狗屁的文无第一,现今的刘氏王侯中,除却梁王父子和贤王刘非精通辞赋书画,旁的还能数出谁来?

    若真要比文采,市井起家的老刘家如何能敌得过诸多底蕴深厚的诗书世家,输定了!

    刘彻压根不在意群臣的心思,不容置疑的定下这赌赛,赌注亦颇为特殊举荐任官的名额。

    政经官府和黄埔军学每岁可择取部分学业优异的学员,向公府举荐,经公府评鉴适任后,便可拔擢派任位秩较高的官职,无须如大多数学业平平的学员般,要从底层官吏做起。

    华夏官场历来如此,一个萝卜一个坑,对年龄相仿的同辈而言,端是一步先,步步先,大器晚成和后来居上者不是没有,然终究是少数。

    政经官府和黄埔军学每岁的举荐名额颇为重要,诸多世家权贵也正是怕刘氏子弟入学后会仗着皇族身份,占去大半举荐名额。

    皇帝陛下也姓刘,难保不会偏帮,不是么?

    刘彻对此心知肚明,早已谋划妥当,让刘氏子弟和世家子弟各出九人,捉对竞技,决九场胜负,以划分明岁政经官府和黄埔军学的九成举荐名额,余下一成则留给各地官学推荐入学的寒门士子们。

    是的,寒门士子!

    所谓的“各地官学”自也包括南山遗孤院在内的少府办学,刘彻苦心谋划多年,徐徐图之,可不就是为了让寒门士子能有入仕为官,一展长才的机会么?

    一成名额,或许不多,却已是刘彻费尽心机,逼着世家权贵活生生吐出来的。

    治大国如烹小鲜,急不来,不容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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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挥鞭介绍:
龙组的接班人,京城大学机械和化工双料硕士,脑海里带着京城图书馆的书库,穿越成为幼年汉武帝。
很多喷子说穿越不可能真正强国,我不服!
1.发展不出体系工业?那就带去体系完整的书库,3119万册够不够?
2.没有人才?汉武帝活了70岁,当了54年皇帝,办上几十年书院够不够?
3.儒家意识形态无法撼动?汉初的儒生帽子都被当尿壶,还不乖乖创立新儒学?
4.粮食制约人口规模?不会去找土豆,地瓜和玉米?占城稻都能找到,还怕没杂交水稻?
5.天灾不断?汉朝抓来战俘是要当奴隶的,修水利,养牲口。
6.匈奴的马快追不上?打下大宛你想要多少汗血马?
7.交通不便?咱们新中国修桥铺路才用了多少年?这时代上哪找铁道游击队去?
8.信息不畅?发展几十年工业化的新中国都人人有手机了,大汉弄个固定电话不过分吧?
9.资源问题?要树木去倭国砍,铜矿去南洋找,铁矿不是还有个澳洲嘛。咱大汉要保护环境。
汉武挥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武挥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武挥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