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汉武挥鞭TXT下载汉武挥鞭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汉武挥鞭全文阅读

作者:汉武挥鞭     汉武挥鞭txt下载     汉武挥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零七章 罂粟之岛

    阳春三月,大汉南海水师的百余艘战舰出仰光军港,前往西南外海,到千里外的安达曼群岛换防。m.www.uu234.net

    前年秋天,南海水师舰队抵达夫甘都卢的仰光地区,除却兴建军镇军港,便是分出大量小舰群,依照颇为精细的寰宇四海图在附近外海搜寻相关岛屿,用了月余终是找到了海图上重点标注的安达曼群岛。

    水师舰群搜寻到安达曼群岛后,没急着登岸,盖因此处群岛乃二百余座岛屿联成的长串形,自北而南排列,长余千里,几乎相当于从仰光军港到安达曼群岛的北段的距离,且海湾曲折,水道纷歧,浅滩和暗礁乃是大型船舰的天敌。

    光凭十余艘战舰组成的舰群,是难以在短时间内探勘完毕的,得先让罗盘士用航海仪做好航迹推算,记下此处群岛的大致方位,再返航复命,让横海将军荀世得以遣更多战舰前来。

    搜寻往返间足足花去数月光景,加之南海水师随即在莫塔马湾与来犯的巽加舟兵爆发大规模海战,故直到去岁初夏,南海水师的大股舰群才从仰光军港出航,载着大批将士及外族奴隶抵达安达曼群岛。

    依着皇帝陛下的密旨,若奴隶不足,仰光军镇和军港可缓缓兴建,然这安达曼群岛必须尽速登岸,让奴隶大举焚林垦荒,尽可能多的种下罂粟植株。

    皇帝陛下特意遣百余名精通花草移栽及育种培植的花匠,随南海水师奔赴夫甘都卢,为的就是此事。

    安达曼群岛北中南各有一座林木繁茂的大岛,南海水师舰队放下舟楫,细细探勘过海湾地形,查明各处浅滩和暗礁所在,方才分往三座大岛的海湾停靠,遣步骑校营登岸,押奴隶在前探路。

    经过多日查探,汉军得知不少岛屿已有人居住,却多居山林,鲜少会出山到海岸捕鱼,不少被汉军驱赶进山林探路的奴隶,遭到岛上土著的攻击。

    “山中之人身如黑漆,能生食人!”

    侥幸逃生的奴隶抖似筛糠的回报道,他们原想趁乱脱逃,然待见得那些“黑蛮”迫不及待的将杀死的奴隶碎尸食肉,吓得亡魂大冒,强忍着干呕疯狂逃回海岸。

    给汉人做奴隶虽是劳累,但只要不偷奸耍滑,好歹能吃饱饭,汉人监工为避免奴隶无力劳作,寻常也不会大力鞭打驱使,奴隶害病还会赐些药草医治。

    每口精壮奴隶价值两万余钱,比牲畜都贵,可不得好生“爱惜”么?

    躲在山林间等着被黑蛮碎尸食肉,还是逃回去给汉人做奴隶,两者间要做何等抉择着实是不难的。

    南海水师的步骑将士们却颇为淡定,盖因据奴隶回报,岛上蛮夷皆以砗磲蚌壳磨为刃,以竹木削切为箭,可见山中无铜铁,抑或黑蛮不知采矿冶铸。

    汉军装备何其精良,便是匈奴铁骑的硬弓利刃都难破汉军甲胄,须得照着甲胄防御薄弱处下手方能给予汉兵致命的重创。

    岛上黑蛮“手无寸铁”,怕个甚?

    当然,汉军将士也没蠢到闯入茂密山林间,南海水师近年不断轮番巡海,对登岛剿匪之事驾轻就熟,况且此番登岛本就是要焚林垦荒,种植罂粟,将山林焚毁倒是利于堆肥,反正岛上有淡水,不愁罂粟种不成。

    于是乎,汉军从战舰卸下大量燃烧罐,驱使奴隶们用火油引燃岛上林木,咸腥的海风刮起大片的山火,迅速蔓延开去。

    此乃水师将士登岛剿匪的标准流程,故无需相互商议,北中南三座大岛的火势皆陆续腾起,更多的舟楫又搭载着将士往周边小岛登岸纵火。

    数日间,整个安达曼群岛连成蔓延千里的火龙,山火昼夜不息,无数飞禽腾空而起,盘旋多时后,带着凄鸣结群飞离,也不知能否飞越数百里的距离,到得东边离此群岛最近的马来半岛。

    每个夜晚,烈焰皆映红天幕,从海面上望去,便如一道妖冶虚幻的帷幔,从天庭垂落人间。

    滚滚浓烟铺天盖地的袭来,便连远离山林的汉军将士们都遭不住那焦灼的热浪和刺鼻的气味,忙是押着奴隶上了舟楫,重新回到战舰上。

    海风呼啸,如轻吟,如叹息,更携着树木暴燃的噼啪声及隐约可闻的兽吼和哀嚎,传入汉军将士的耳中。

    岛上黑蛮纷纷窜出山林,逃到海岸躲避火势,却躲不过那弥漫的浓烟,慌不择路的扑腾到海里,口中呜呜的叫喊着。

    大汉战舰上的楼船将官见得此等情形,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摇头轻叹道:“正如教官昔年所言,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若非大汉强盛如斯,只怕我等汉人也会落得这般下场。”

    同情怜悯,乃是出于人性;心慈手软,却非军中做派。

    “摇桨驶近,放箭射杀!”

    各舰将官不约而同的下令道,他们已晓得岛上黑蛮会生食人肉,且语言不与夫甘都卢及身毒相通,显是难以驯化为奴,只能趁机尽可能灭杀,以免重新登岸后,还要多费手脚,遣将士巡山清剿。

    大火烧了数日,大屠杀却足足持续月余。

    南海水师此番遣来的战舰高达五百艘,楼船将士两万,精壮奴隶亦有万余口,整个安达曼群岛的土著黑蛮全加上,只怕也不到万数,加之焚于山林,溺于海中,殁于箭矢,亡者甚众,待得火势渐小,烟尘散去,侥幸存活者不足三成。

    岛上处处焦土,残余的火头还未尽数熄灭,却也再不见大片植被,再没有野果可供采集,走兽也多是烧成焦炭,幸存的黑蛮聚集在海岸,用石刀切割这族人的尸身,塞入嘴里咀嚼吞咽。

    不知为何,竟对海面上的诸多战舰视而不见,或许是因惊恐和饥饿让他们失了神智,抑或他们不晓得过往数日内,跳入海中的族人已被射杀殆尽,只有他们这群“旱鸭子”得以侥幸存活。

    汉军将官们通过望眼镜瞧得这般情形,多是有些犯呕,心中的最后一丝怜悯同情亦尽数散去。

    “摆侧弦下锚,高爆弩箭齐射过后,步骑登岸清剿!”

    军令颁下,主桅杆上旗令翻飞,各舰排开阵列,弓弦嘣嘣作响,大腿般粗细的弩箭腾空而去,如雨如蝗,带着尖啸扎向黑蛮聚集的各处海岸。

    轰轰轰~~

    神雷炸响,扬起漫天烟尘,泥土和碎肉四处飞溅,一时间无法具体战果,只闻得在短暂的沉寂后,哀嚎再起,端是撕心裂肺。

    汉军将士特意将关在底舱的奴隶们押上主甲板,让他们也好生瞧瞧,知晓厉害,免得日后还想着反抗,凭白作死。

    不少奴隶过往曾见识过高爆弩箭的威能,盖因南海水师在航行途中也不忘日常演训,甚至借着远航的机会,不断操演水战策略,偶尔也会反射高爆弩箭和燃烧罐等火器,看个热闹听个响动。

    然奴隶们却从未得见成百上千支高爆弩箭齐射是何等情境,此时闻得雷声轰鸣,见得烟硝漫天,仿似天地震颤,不禁吓得两股战战,多是脚软,瘫倒在甲板上。

    汉军将士显是颇为满意这杀鸡儆猴的效果,皆是哈哈大笑,却也不敢怠惰军令,放下侧弦悬挂的诸多舟楫,整装出发的步骑校营则押了些奴隶顺缆梯下舰等舟,摇橹登岸。

    登岸后,步骑将士集结到开阔地带,缓缓列阵,这是汉军的死规矩,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得轻敌怠惰,得照着所谓的“标准流程”先派兵布阵,站稳阵脚再谈其他。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布阵完毕,步骑将士则驱赶着阵前的奴隶,让他们在前头先行清道,顺带给伤而未死的黑蛮补刀。奴隶们没甚么兵刃,手中唯有锄头和犁耙,用来反抗汉军无疑以卵击石,但用来对付肝胆俱裂的黑蛮却是足够了。

    他们尽心尽力的做着汉军的清道夫,依着过往惯例,只要他们做得卖力,过后会得赏些好菜乃至少量酒肉。

    莫说看得满地碎肉就吃不下荤腥,唯有吃肉吃腻了的人才会如此,对于鲜少得食油荤的奴隶而言,但凡有得吃,没甚么食不下咽的臭毛病,多多益善啊!

    清剿黑蛮之事进行的颇是顺利,然因岛屿众多,又是连成近愈千里的长串形,汉军用了月余才彻底屠绝了整个安达曼群岛的土著黑蛮。

    待得清剿完毕,汉军要在三座大岛兴建罂粟种植园时,才尴尬的发觉,岛上的大部分林木已焚烧殆尽,剩下的树木压根不够修筑屋舍的。

    ……

    自作孽,自作孽啊!

    好在汉人脑子活,觉着将要留在岛上种植罂粟的多是外族奴隶,也不用住得太好,寻些山洞,或夯些泥墙,再盖上烧焦的草木做屋顶,往上糊泥就好。

    于是乎,诸多简陋的罂粟种植园纷纷动工,楼船将士从战舰上卸下大量的粮油农械,又留下百艘战舰巡视驻守,其余的战舰皆返航,回仰光军港复命。

    其后年余,南海水师每月会遣百艘战舰携大量物资前往安达曼群岛,既给岛上的奴隶们提供补给,也顺带与先前驻守的舰群进行轮调,因仰光军港距安达曼群岛千余里,故除却航行时间,每支汉军舰群巡弋此群岛的时间也就半月光景。

    安达曼群岛上只种罂粟,不种粟麦,顶多再种些蔬菜,这是皇帝陛下密旨中特意言明的,无非是让岛上奴隶只能靠大汉水师提供补给才能好好活下去。

    水师舰群轮调,也是为避免日后有人为了私利,在安达曼群岛整些破事出来。

    罂粟,对现今的世界而言,无异于潘多拉魔盒,大汉若要将之掀开,必得慎而又慎,容不得半点疏忽,免得反噬自身。

第五百零八章 沐王出巡

    华夏民族自古重视教育,权贵世家向来不吝于为子嗣投入大量教育资源,天家更是如此。顶 点 X 23 U S

    刘彻从不避讳以权谋私之举,为了让自家傻儿子见见世面,见得阳春三月好天气,便着宫邸学舍为学子们安排了巡游,让这群刘氏子弟出去增长见闻。

    小刘沐因已封了王爵,故除却宫内的近侍和宫婢,旁的臣民多是不再称他皇子,而称之为沐王,抑或在无其他诸侯王在场时,直接唤为殿下。

    沐王小殿下也学会自称“本王”了,然因未曾出宫开府,更未招募僚属,故尚没人称他为大王,他也就没机会自称“寡人”。

    即便如此,刘彻初次见得小屁孩一本正经的板着脸,对这内宰自称本王时,险些绷不住笑意,一旁的皇后阿娇却不顾仪态,笑得花枝乱颤,可把自家儿子臊得满脸通红,从此但凡父母在场,他绝不会对宫人如此自称。

    然在宫邸学舍就不同了,虚年九岁的沐王殿下经过寒休的努力锻炼,已将浑身肥膘减掉大半,虽是瘦了不少,却更显壮实,逐渐展现出刘氏子弟真正的遗传基因,狭长凤眸,阔肩厚背,身高腿长。

    若只瞧刘沐的背影,宫中老人皆觉简直与皇帝陛下和胶东王刘寄年幼时是一模一样的,正因刘寄与刘彻颇为相像,故昔年汉帝刘启才将刘寄封了胶东王,正是刘彻被册为太子前的王爵。

    然刘寄却是遗传了生母王那对圆杏大眼,却不是甚么含情脉脉的剪水双眸,而是瞪大如铜铃的那种,发起怒来,光是瞪眼就能把麾下将士吓得浑身哆嗦。

    皇帝刘彻倒是也生了对凤眸,然不管是喜是怒,皆习惯性的微微半阖,鲜少似一惊一乍的刘沐般总是睁大双眼,故父子俩实乃形似神不似。

    倒是太上皇刘启多年来种花养草,修身养性,眉眼间渐渐褪去昔日阴戾,虽尚算不得慈眉善目,但却愈发平和,比起父皇刘彻,刘沐反是更像皇祖父刘启。

    学舍祭酒袁盎乃四朝元老,说是看着太上皇刘启长起来的都不为过,眼见沐王殿下随着年岁渐长,愈发长得像太上皇,平日责罚他时心里也有些犯怵了。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沐王殿下虽尚没甚么城府,不会似太上皇那般阴戾,然脾性之暴烈却犹有过之。

    宫邸学舍才设了短短数月,沐王殿下就领着三位小伴读与蒙学馆的刘氏子弟扭打多次,尤是寒休结束,二月重新开馆授课后,战力暴涨的四人便连蒙学馆内年岁稍大的王侯子嗣也彻底揍趴下了。

    若放在后世,这就是赤果果的校园霸凌!

    然在大汉朝,只要不耽误课业,师长多是不管的,宫邸学舍内更是如此,禁卫和宫人皆在旁看着,若是见得下手太狠会出手阻拦,咬人拍砖可不行,刀剑更是不能携带的。

    不管你是皇子还是王侯嗣子,堂堂正正的挥拳互殴,打疼了算你倒霉,打输了就老实听话,谁特么叫你废!

    若是生来文弱的,譬如乘氏侯嗣子刘典,那就得学会找靠山,懂得想办法保护自己,甚至是暗中挑事。

    干架不行,又不懂得团结,徒然自命清高的离群之人,是不适合承袭王侯爵位乃至帝位的,趁早离开宫邸学舍,转往太学,看看是否能跟着夫子们学诗词歌赋或跟着理工博士们学些科学知识。

    总之宫邸学舍的立学宗旨,就是为刘氏宗族培养出精英子弟,培养出一群凶猛的虎狼。

    实话实说,只要大汉帝位还是老刘家坐着,刘彻不在乎是否传承于他的子孙,甚或只要华夏还是炎黄子孙的天下,帝位旁落外姓也无所谓。

    不是他心胸开阔,而是他至今谨记皇祖母昔年所言,世间万物皆非可永久长存,大汉朝昔日是没有的,来日也终将消失。

    秦王嬴政自号始皇帝,想让大秦帝位万世相传,却反是只传了二世。

    严刑,峻法,皆难保社稷传承,唯有不断培养出合格的继任之君,或能多传个数代。

    刘彻不好女色,也不欲广纳嫔妃,而皇后阿娇多年未曾再孕,使得刘彻膝下唯有刘沐这独子。帝皇子嗣单薄,对社稷不是甚么好事,然刘彻也无意改变心意,顶多让自家傻儿子早日大婚,多多繁衍子嗣。

    若实在不行,帝位换人也无妨,反正文帝的皇位真要算起来,也是传承自其兄长惠帝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大汉社稷稳固,刘彻也不想为儿孙操心太多,世事难料,谁都说不准将来会有甚么意外。

    嗯……说是这么说,但自家傻儿子还是要好好培养才行。

    皇帝刘彻闻得沐王殿下已“称霸”蒙学馆,威风凛凛的对着一众“小弟”自称本王了,不禁龙颜大悦,觉着真该好好赏他。

    赏甚么?

    沐王殿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貌似甚么都不缺,就想出宫游玩。

    父子连心,刘彻晓得儿子的心思,觉着让半大孩童常年呆在深宫内苑也确实残忍,似刘沐的小伴读们都是能不时出门游玩的,刘沐没少听他们说些宫外的趣闻轶事,心生向往实属正常。

    刘彻考量许久,恰巧太尉李广前来觐见,说是大河水师呈报,三年来从阴船厂购置的铁甲战舰已达两百艘,且都已经过下水验收,正式整编成军。

    依着原本规划,这批中小型战舰将要尽数启航,从上郡阴军港顺河而下,直至入海,进行长时间的近海航行操演,为后续建造大型战舰提供参考,以便查漏补缺,河川行船和海上航行可不是一回事。

    刘彻闻得李广奏报,不由福由心至,索性让自家傻儿子和宗亲子弟们长长见识,免得终日捧着那些格物书籍不解其意。

    没错,宫邸学舍是教授格物之术的,不但涉及后世的中小学物理,还包括化学,不过是列入君子六艺中的“九数”课目。

    清河王刘乘身为帝国科学院监,又是刘沐的九数蒙师,早就开始教授刘沐及其伴读各种数理知识。

    宫邸学舍设立后,刘乘除却继续给数位“亲传弟子”开小灶,还特意延请诸多帝国科学院的博士仆射,让他们抽出时间,轮番至宫邸学舍教授九数课目。

    可以说,宫邸学舍的诸多皇室子弟,不管是蒙学馆还是预学馆,无论是君子六艺中的哪个课目,获得的教育资源无疑是现今大汉最顶级的,这也使得日后的刘氏宗族涌现出诸多在各自领域有所成就的大能。

    嗯……不是所有官二代和富二代都是纨绔废材的,换在后世,若有孩童自幼得到中科院士和文学巨匠的亲身指点,且自身头脑不至蠢到无药可救,光是耳濡目染数年就足以受益终生了。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虽说有良师教导,但大汉毕竟不是后世的工业社会,皇室子弟们虽学了不少理工知识,但在平常生活中鲜少能找到可供参照的实物。

    譬如火车轮船,即便沐王殿下难得大方的拿出不少模型,让诸位族兄族弟观看,但他们也顶多瞧个新奇,看看热闹,还是闹不懂为何要学这格物之术。

    让他们去看看真正的轮船和……火车!

    大汉现今不止造出了轮船,便连火车也真正付诸实现了,只是还属于最初级的小型机车,且也没有足够的钢铁大量铺设铁轨,唯是在阴城建造了一条短程的双线铁轨和两列火车,用燃煤轮机的火车头拖着,在阴船厂和军港间往返运送大型部件及舰炮和蒸汽轮机等重物。

    沐王殿下乃皇帝陛下独子,瞧这情形,册为储君只怕是早晚之事,身份何等尊贵,可容不得半分闪失,否则怕是要社稷动荡了。

    皇帝陛下发了话,群臣不好劝阻,宗正卿刘却忠于职守,在苦劝未果后,毛遂自荐要亲自随行。

    他不得不如此,且先不说沐王殿下,但凡那些王侯子弟们有半分差池,刘氏宗亲们非闯入他的府邸,讨要说法不可。

    他们不敢向皇帝陛下问罪,还不敢拿他出气?

    宗亲子弟都看顾不好,要宗正卿是吃屎的啊?

    太常卿刘买却不以为意,虽说他的独子刘典也会随行,但那小子向来是个有主意的,看着终日闷不吭气,实则贼滑得紧,倒是颇像广川王刘越的。

    况且皇帝陛下对沐王如此着紧,岂会不思虑妥当?

    确如刘买所料,虽说京畿五大骑营皆已出征,然长安城内尚余六万城卫,两万羽林卫及一万郎卫。

    皇帝刘彻索性调拨了殿内中郎署的三千郎卫,加五千羽林卫,由殿内中郎将仓素统率,护卫沐王“出巡”上郡。

    三月中旬,沐王殿下奉旨出巡,在大队人马的护卫下往上郡去了。

    宫邸学舍的王侯子弟们倒也没尽数随行,盖因蒙学馆乃是招收虚年六岁至十二岁的孩童,有些年岁过小的不宜舟车劳顿,有的才刚开始学着骑马,是没法跟着去的,哭闹也没用。

    预学馆的学子们倒是半个没落下,且多是骑马随行,实在撑不住,跟不上的,才会登上舆车,与蒙学馆的族弟们同乘。

    若无病痛或非远行,文官不坐轿,武将不乘车,这是秦汉两朝的潜规则,不守也可以,只是不免招人嘲笑,热血少年们是好面子,丢不起这人!

    殿内中郎将仓素颇是体谅他们,有意无意的走走停停,中途还在数座大城略作休整,八百余里宽阔平坦的沥青大道,硬是用了月余方才走完。

    沐王殿下不但能欣赏沿途景致,还能在诸多内卫和暗卫的护持下,偶尔乔装到各城游玩,连坊市都去过了,着实欢腾得紧,压根不晓得他那不靠谱的母后,此时正在长安椒房殿里唉声叹气,惦记着这个小没良心的不肖子。

第五百零九章 巽加求和

    经过近两年的大兴土木,仰光军港及军镇已大抵竣工,暂代执掌的大行令张骞又命匠师着手规划城垣,以便尽速让汉军将士押着奴隶兴建城池。www.uu234.net

    依着皇帝陛下与诸位重臣议定的谋划,仰光军镇负有重要职守,须严禁泄密,故不宜让商贾百姓进入,意即是说,仰光军镇不似朝鲜半岛的釜山军镇,可军民两用,便连仰光军港亦如此,民用商港亦阖待兴建。

    待真正的仰光城竣工,现下的军镇将成为城内的囤兵大营,连带城外的仰光军港皆交由汉军掌控,朝廷会另外派遣文官在仰光城设衙治政,就如胥浦城般。

    四月间,刚结束安达曼群岛巡航任务的百余战舰回港,靠岸下锚后,将士们将一桶桶罂粟汁用舟楫送到码头,交由诸多虎贲卫运往仰光军镇内防卫最为森严的大型作坊。

    作坊内的奴隶们将罂粟汁卸下车驾,忙是对其熬煮阴干,依着那十数道被刻意拆分过的繁琐工序,各尽其职的庖制出“福寿膏”。

    从事制的奴隶,在庖制过程中难免吸入气,进而逐渐染上瘾,然知策划此事的大汉君臣自不会在意奴隶的死活,盖因从他们踏入“制工坊”的那一刻,就注定终生再也不能踏出此地半步,甚至不能再接触外人。

    奴隶们非但要制,更要分出人手以身试毒,用以判定福寿膏的品级,依分级装箱。

    汉军将士将福寿膏送进工坊,奴隶们就得按时保质保量的往外送出庖制好的福寿膏,如此便有饭吃,有衣穿,若是消极怠工,就尽数屠戮,再换批识趣的。

    太尉府军律司也已在此地派驻了军监,便连御史府,廷尉府乃至大农府亦派驻属官,对仰光的制工坊共同监管,且郎中令齐山麾下的暗卫也在仰光军镇布点,绝不容有半分疏失。

    巽加使臣便在此时到得仰光军镇,欲向大汉求和。

    短短半年光景,十余万汉骑数度从大夏南下,侵扰巽加领土,使得强盛的巽加王朝遭到预想不到的重创。

    巽加不似大汉,国境内没有四通八达的沥青大道,甚至平坦道路都不多,相较与陆运,聚居在恒水流域的巽加人更倾向于水运。

    正因如此,巽加王朝才有为数不少舟兵,奈何他们自个作死,从恒水出海也就罢了,竟狂妄的行驶出巽加近海,远赴千余里外的莫塔马湾捋大汉水师虎须,终是导致大半战船和舟兵的覆灭。

    道路不畅,大军调动自是颇为迟缓,数十万巽加大军既要留下足够兵力守卫王都华氏城,又要出兵抵御汉军侵扰,兵力无疑是捉襟见肘,只得在国内大量征兵。

    过往的孔雀王朝曾意图改革种姓制度,从第四种姓首陀罗中征召了不少兵员,使得军力大为增强,然取孔雀王朝而代之的巽加王朝却反其道行之,极力巩固种姓制度,不再征召首陀罗士兵,更遑论所谓的第五种姓达利特,即“不可接触”的贱民。

    偏生在巽加王朝内,首陀罗和达利特占有极高的人口比例,总数超过两千万,而婆罗门和吠舍两大贵种的人口拢共不到两百万,第三种姓吠舍倒是有七八百万,然他们既要应征入伍,又必须以布施和纳税的形式来供养两大贵种,负担颇为沉重,且堪称巽加王朝真正的基石。

    巽加王朝的常备兵力近六十万,除却将领出身刹帝利贵种,底层兵士皆为吠舍,即便有首陀罗人,也是战时押着去送死的,并不被视为真正的士兵。

    七八百万吠舍,本就征召了五十余万入伍,现下因汉军犯境,又要大举征召,除却老幼妇孺,真正的精壮男子还能有多少?

    巽加君臣本是没顾虑太多,只道能迅速击败汉军,故硬是又征召了四十万吠舍男子,稍作装备整编,便是派去“追剿”汉军。

    奈何汉军来去如风,非但骑着精良战马,更是双骑备乘,又从不恋战,不断在广袤的巽加领土奔突杀戮,压根就不是巽加军队能追得上。

    面对此等境况,巽加君臣在焦急无奈之余,竟是想出个昏招,传讯给前方领军的巽加将领,然他们分兵数处要道,以此抵御甚至伺机围剿汉军。

    天爷!

    要晓得,若非广川王刘越竭力劝阻,汉军主帅刘寄早就想寻找战机,出其不意的偷袭坠在汉军后头的巽加大军。

    此时巽加大军竟敢贸然分兵,汉军斥候游骑探察到敌军动向,迅速回营禀报,两位亲王不禁目目相觑,满脸愕然之色。

    据先前的细作密报,后头的巽加大军只是四十万新征入伍的乌合之众,又被汉军拖得人困马乏……貌似是没多少骑兵的,顶多三四千罢了,莫说分兵,就是集中全部兵力与汉军决战,也压根抵挡不住十余万铁骑的。

    大汉立朝之初,正是因缺乏骑兵,着实被匈奴铁骑折腾得够呛,才是彻底醒悟,在各大边郡广设马苑,繁衍驯养精良战马,并征募大批良家子逐渐精锐骑军,足足用了五十余载,方是逐步扭转颓势,得以反守为攻。

    现下这四十万吠舍兵士,岂能比得上高祖朝的汉军,现下的大汉骑兵更非昔年冒顿单于麾下的匈奴铁骑可比。

    先前乃因担心被拖住,且为尽量避免将士伤亡,汉军才没与之对战,只依照原本的谋划,凭借骑兵强大的机动性,在巽加境内不断奔袭。

    此时闻得后头的巽加大军已然分兵,刘越非但没再劝阻主帅刘寄,反是建议他召集军中诸将前来议事,商讨制定进攻巽加追兵的计划。

    接下来的战局可想而知,大汉骑军及乌桓骑射返身攻击追兵,将十余万巽加士兵歼灭大半后,又分兵多路,反过来衔尾追击巽加大军早先分派出去的数支偏师。

    短短数日内,四十万巽加军队非但大败亏输,更遭到毁灭性打击,侥幸逃脱汉军铁蹄的巽加士兵不足六万,且是四处奔逃,显然是不敢回王都华氏城的,免得又被强征入伍。

    巽加君臣接获前线战报,险些吓尿了,更是不敢轻易出动聚集到华氏城附近的数十万精锐,免得王都军力空虚,遭到神出鬼没的汉军偷袭。

    华氏城若破,他们可不就要家破人亡么?

    巽加王朝的军制远不如大汉完善,更没有甚么兵役制度,故各城不似大汉郡县般有府兵,现下巽加军队多已征调至王都,各地的守备力量皆是薄弱得紧,对十余万铁骑而言,近乎等同毫不设防。

    汉军边是遣大量斥候游骑查探巽加精锐的动向,边是更为肆无忌惮的在巽加各地疯狂侵扰。

    巽加各城迟迟等不来援军,只能紧闭城门,任由汉军在城外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纵火焚烧农田村落,劫掠屠戮巽加军民。

    虽说巽加王朝的贵族多居住在王都及周边大城,然百余万婆罗门和吠舍还是有不少分布在其它城镇,王都若再不发兵救援,他们日后若得脱难,只怕免不得联手向王都贵族乃至巽加王讨要说法,给个交代的。

    便在巽加君臣急得焦头烂额之际,哀劳遣使前来,替汉廷的大行令张骞传话,若想让大汉撤军,就遣使前去仰光与他和谈。

    巽加王虽觉得甚是屈辱,但在诸多贵族软中带硬的“劝说”下,也只得无奈的派遣心腹亲信为使臣,前往仰光与汉使和谈。

第五百一十章 仰光条约

    两国和谈时,被迫主动求和的一方无疑居于劣势,巽加使臣早在离开王都时便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巽加王案达罗迦也授予了他不小的权限,若汉廷没提甚么太过火的条件,他便可代表巽加王朝与汉廷议定和约的具体条款。m.www.uu234.net

    待巽加使团抵达仰光军镇,使臣见得列阵“迎候”的万余汉骑,看到那枪戟如林,马刀森寒,心中不禁苦笑,颇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感。

    他身负王命,丝毫不敢拖沓,刚在大行令属官安排好的屋舍落下脚,便急着要面见……不,是“求见”大行令张骞。

    虽说巽加王朝未曾彻底战败,然若继续任由汉军的十余万铁骑在境内肆虐,怕就非元气大伤这般简单,而是真会动摇国本。

    巽加王案达罗迦赋予使臣此行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先想办法说服大汉早日罢战,若能尽速撤兵就更好了。

    张骞是何等机智之人,猜到能猜到巽加君臣的心思,硬是晾了巽加使团小半个月,待入得五月,轮调的水师舰群从安达曼群岛运回第二批罂粟汁,他才接见了巽加使臣。

    巽加使臣枯等多日,早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是晓得巽加王朝的境况,用风雨飘摇来形容也不算夸张。

    巽加王朝现今真面临着极大的内部压力,即便案达罗迦王再霸道,也不敢大举弹压国内的婆罗门大贵族。

    若说以国王为首的刹帝利贵种掌握着巽加王朝的政权和军权,则婆罗门贵种则是掌握着身毒诸国的神权,婆罗门贵种主管宗教祭祀,垄断了身毒诸国宗教和文化的权利,多是僧侣贵族,亦有不少参与政治,若他们真对巽加王不满到极点,未必不敢造反,甚至会号召其余身毒国度出兵,联手推翻巽加王朝。

    此乃神权高于君权的最大弊端,倒是类似中世纪宗教改革前的欧洲诸国,只是基督教的教义相对婆罗门教稍微人性化些,抑或说是更具有欺骗性吧。

    婆罗门僧侣是甚么德性?

    不事生产,偏却骄奢意淫,坐享着万民供奉,他们多是没甚么家国观念的,总之无论如何改朝换代,只要身毒诸国仍信奉婆罗门教,仍是雅利安人当家做主,婆罗门大贵族们就仍能享受荣华富贵。

    所谓的雅利安人,意即高贵之人,是指婆罗门,刹帝利和吠舍三大种姓,据说他们的祖先乃是千余年前从北方南迁到身毒的“征服者”,故他们的肤色大多较浅。

    原本的身毒土著被雅利安人蔑称为黑皮肤,塌鼻子,说着邪恶语言的“达萨”或“达休”,也就是现今从事着最底层仆役事的第四种姓首陀罗。

    刹帝利统治着吠舍和首陀罗的身体,婆罗门却掌控着雅利安人的信仰,孰高孰低,实是显而易见的。

    昔年普西亚米陀将军之所以能轻而易举的篡夺孔雀王朝的基业,创立巽加王朝,无非是仗着婆罗门贵种的大力扶持,现下的巽加王案达罗迦又如何敢违逆婆罗门僧侣传达的“神谕”?

    神说,要和谈。

    于是,巽加便要遣使向大汉求和。

    巽加使臣知晓,若他此番无功而返,便是案达罗迦王都护不住他,不遵神谕的罪名足以让他全族皆被押上祭坛,献祭给天神。

    正因如此,张骞接见过巽加使臣后,和谈进展颇为神速,汉廷提出的条件大多无需多费口舌,便是议定谈妥。

    赔款,不难!

    巽加使臣掂量过大汉金锭的分量,若真如大行令所言,此金锭用大汉度量是为一斤,一斤黄金称为一金,则汉廷要求的两百万金赔款,盛产黄金的巽加王朝赔得起,况且还能用白银以一比十的对价抵扣,着实不算太难筹措!

    解禁,废话!

    巽加舟兵已覆灭大半,本就无力继续禁海,即便重整旗鼓,组建更庞大的舟兵,建造更多的战船,也绝抵挡不了现下仰光军港停靠的那些大汉巨舰,巽加使臣亲眼见过汉军战舰后,早已得出了确信无疑的结论。

    通商,好事!

    巽加与哀劳之间的陆地商道从未断绝,途径的夫甘都卢乃是弱国小国,夹在两大强国中间,压根没甚么话语权,巽加贵族们本就极为追捧精致奢侈的汉货,若能直接与大汉进行海上通商,那是天大的好事。

    纳贡……

    大家都是要脸面的,讨个商量,就不用“纳贡”这字眼,也别提甚么“纳岁币”,每岁让巽加王朝“赠送”大汉些财货,用以“巩固邦谊”,如何?

    张骞是个厚道人,见得巽加使臣如此爽快,也就“退让”半步,给巽加君臣留点面子,答应和约上不用带有臣属性质的字眼,但每年巽加送来的“赠礼”多少得再加点,否则他日后不好向大汉皇帝交差。

    巽加使臣也晓得多说无益,只得闷声闷气的应下了张骞的讹诈,每岁要赠送汉廷价值五十万金的财货,金银且不论,旁的货物就以今后仰光边市的身毒货物市价计算。

    巽加使臣觉着挺合理,却没细细深思个中猫腻,日后巽加王朝可是因此条款被汉人坑到吐血,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和约内的大多条款皆是议定,唯独奴隶贸易的相关事宜,久谈不拢。

    不得不说,现今的身毒诸国虽尚处于奴隶制,然却是相对性的奴隶制,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大汉还“先进”些。

    大汉现今是有大量奴隶的,大汉君臣也不想彻底消灭国内的奴隶制度,否则若没有外族奴隶作为廉价劳动力,大汉老百姓哪能发家致富奔小康?

    只不过大汉除却外族奴隶,还有不少沦入奴籍的汉人,多是犯了重罪或是遭了牵连,既有官奴,也有被权贵买去的奴婢,或如卫青般的奴生子。

    皇帝刘彻虽想逐步解除汉人奴籍,却也晓得此事急不来,华夏历朝历代都不乏有卖身为奴之人,所谓救急不救穷,老百姓太穷才是根本问题。

    为今之计,先让老百姓富裕起来才是硬道理,至于诸多汉奴,就先通过制定律法,尽量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乃至生活水准,让主家不敢随意打杀或虐待他们即可。

    对于奴生子,就不再归入奴籍了,若汉奴养活不起,可送去各郡县的慈济观,由长秋基金拨专款兴建馆舍,为其“代养”,且允许父母不时前来探望自家孩子,日后若生活境况好了,也可接回家养。

    如此一来,随着既有的汉奴逐渐老去乃至亡故,汉奴数量应能大为减少,得以润物细无声的妥善解决这个大难题。

    不得不承认,身毒诸国在这方面比大汉做得稍微好些。

    雅利安人一般是不允许沦为奴隶的,如出卖或抵押孩子为奴隶的家长,要受到极重的处罚,出身雅利安人的奴隶,应由其亲属尽早赎回,以恢复自由之身。

    对于不属于雅利安人的第四种姓首陀罗,即便他们大多身为奴隶,奴隶主却也不可随意虐待,若让首陀罗奴隶代替达利特贱民搬运尸体,清扫粪便,或打骂奴隶,破坏女奴隶贞操等,就要给予受害的首陀罗奴隶自由。

    后世不少史学家将之称之为“温和奴隶制”,不似华夏奴隶制时期对奴隶那般残暴。

    不过!

    然而!

    请注意!

    身毒所谓的温和奴隶制,是相对四大种姓而言的,别忘了身毒还存在第五种姓达利特,即“不可接触”的贱民,他们的身份世代相传,不能受教育、不可穿鞋、也完全没有社会地位,只被允许从事非常卑贱的工作,例如清洁秽物或丧葬。

    四大种姓之人严禁触碰到贱民的身体,贱民走过的足迹都要清理抚平,甚至连影子都不可以交叠,以免玷污他人。

    “不洁”的达利特不是人,比蝼蚁都不如!

    大汉之所以有众多汉人沦为奴隶,乃因先秦时的华夏没太多外族奴隶,且从秦皇推进封建制至今也不足百年,离消除奴隶制还为时尚早,何况掳掠外族奴隶是大汉必须长久延续的国策。

    对外族奴隶,没甚么残暴不残暴的说法,正如身毒人对达利特贱民的看法,他们之所以对首陀罗奴隶颇为“温和”,也只是不想激起这个庞大族群的反抗,可不存在甚么仁慈之心。

    (ps:作者君向来实事求是,希望不要有圣母表借题发挥,又说作者UU小说大汉反人类。)

    正因身毒诸国存在此等诡异的种姓制度,故出身大汉的张骞因思维局限性,没预料到巽加使臣会对奴隶贸易如此抵触。

    或许也算不得抵触,而是心存顾虑。

    若硬要将大批首陀罗奴隶发卖给汉人,多少是会违背婆罗门教的基本教义,况且巽加使臣在仰光军镇没少瞧见汉人是如何驯化奴隶的,绝对的血腥残暴,他真怕这伙“异教徒”为了获得足够奴隶,会做出与婆罗门教义冲突之举。

    张骞见得巽加使臣硬是不松口,便是和颜悦色的出言问及他的顾虑。

    巽加使臣迟疑许久,终是坦言相告。

    张骞听罢,不禁哑然失笑,心道确是自身考虑不周,没想到此节。

    “哈哈,此事怨本官糊涂,没与使臣说清楚,我大汉也不在意甚么不洁之人,你巽加既是不便大举发卖首陀罗奴隶,就将那些达利特贱民卖给我大汉便好。”

    张骞抚掌轻笑,拍着巽加使臣的肩膀,复又道:“本官知晓你巽加人最是厌恶那些贱民,恨不能离他们远远的,既是如此,让我大汉将他们押往万里之外,你巽加又可挣得无数赀财,岂非一举两得?”

    巽加使臣闻言,不禁双眸熠熠,只觉这话在理,依着大行令早先的提议,三口奴隶约莫就能抵扣一斤重的大汉金锭,若是将来押运到这仰光边市卖给汉商,或许价钱还能更高不少。

    若真办成此事,返国复命后,非但案达罗迦王不会怪罪他向汉廷退让太多,怕是婆罗门贵族们更会重重奖赏他啊!

    于是乎,两人一拍即和,就此将和约中的各式条款尽皆议定,并详细的撰写下来,做成一式两份的国书,只待互派使臣出使两国都城,向大汉皇帝和巽加王递交国书,盖印用玺后公告天下即可。

    张骞为表达大汉善意,愿提前让巽加境内的汉军先行罢战撤兵,北返大夏。

    巽加使臣终是松了口气,又暗中得了不少好处,拉着汉廷赠送给巽加君臣的数百车驾“赠礼”,引领张骞遣往巽加的大汉使团返国复命,且允诺归国后会尽速请准案达罗迦王向长安派遣使团,呈递国书和条约。

    至此,大汉帝国与巽加王朝长达月余的和谈宣告结束,罢战和约亦算得定下,后头的繁琐事宜无非是走流程。

    后世史家将此和约视为大汉与外邦首次签署的“殖民条约”,史称“仰光条约”,对大汉乃至整个世界的影响无疑极为深远。

第五百一十一章 改道沐邑

    上郡,阴城。www.uu234.net

    仅用了四年光景,小小的阴邑已然发展成上郡三座最繁荣的大城之一,足与郡治肤施城及高奴县相媲美,然三座大城发展形态却又颇为不同。

    高奴县的兴起最初因发现了石油,开采和冶炼等石油工业加之如沥青和化肥等诸多周边产业,使得该县成为商贾往来密集之地,进而衍生出更多的产业,甚至是大量的酒肆和客栈,也就是后世所谓的服务业。

    肤施城则是上郡的世家大族聚居之地,朝廷昔年发布王侯京居令后,见得成效甚好,随后又逐步在各郡县推进所谓的“高爵迁居令”。

    汉承秦制,设二十等爵位,用以奖赏有功的臣民,每个爵位都会赐予相应的受田和宅地。

    十等爵左庶长及以上爵位,是为高爵,与九等爵五大夫相比,左庶长赐七十四顷田和七十四宅,五大夫则赐二十五顷田和二十五宅。

    最高爵的列候拥有封国,可开府,第十九等关内候若无其他额外赏赐,仅得赐九十顷田和七十四宅,最低爵公士则为一顷半田和一宅半。

    由此可见,二十等爵位中,待遇跨度最大的除却从关内候晋为列候,就要数从五大夫晋为左庶长,也就是从“下爵”成为“高爵”。

    朝廷颁布的高爵迁居令,就是让各郡县的高爵皆迁入该郡的郡治,把这群拥有大片田宅的世家豪门皆聚集起来,尽量降低他们对各地的实质影响力。

    皇帝刘彻身为穿越者,深知史上的东汉末年所谓的地方豪强大多就是指的这些家伙。

    诚然,豪商巨贾们也兼并了大量土地,但在大汉朝,商贾是没甚么政治地位的,刘彻也不欲改变这个国策,商贾是绝对不能涉政的,至少要如齐地东郭氏,南阳孔氏和蜀中卓氏般,将从政的本家和经商的旁支拆区隔开来,且接受御史府的严格监管,避免有以权谋私之举。

    正如后世发达国家的作法,政府官员除了要财产申报,还要将拥有的产业乃至股份皆交付信托或独立管理法人,且接受严格监管,本人及直系亲属不得再涉入商业经营。

    或许这算不得万全之策,但确实是最大程度的避免政府官员以权谋私,刘彻觉得在现下的大汉也是可行的。

    商贾涉政,官员经商,皆于国不利!

    拥有高爵的世家豪门拥有大量田宅和赀财,又可举荐子弟入仕为官,那就不应让他们在地方上继续保有巨大的影响力,要让他们脱离受田所在地,全数迁居到所在郡的郡治,就如迁居入长安的王侯般,再难做那“地头蛇”。

    过往的高爵门第能在小地方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现下让他们聚居在一起,放在郡太守的眼皮底下,谁再胡乱闹腾或是整些欺男霸女的破事,且等着挨收拾!

    下爵门第无非就是些小地主,闹不出多大乱子的,也就暂且不必顾虑他们了,县令和县尉出马就能将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肤施城作为上郡的郡治,又紧挨着京畿之地,故因朝廷政令而迁入的世家大族为数不少,使得该城瞬间就繁荣起来,毕竟都是家赀丰厚的高爵门第,平日少不得大笔花销,使得市面繁荣也不奇怪的。

    若说高奴城是工业重镇,肤施城是的政治重镇,阴城无疑就是军事重镇。

    阴城傍水而建,城外又设数处郭城,大河水师大营,阴船厂,船坞和军用码头,大片的建筑群皆有重兵把守,城内外更有府卒不断巡弋盘查。

    可以说,阴城及其周边就是一座大军营,鲜少有正儿八经的民居,便连阴船厂的掌事和船匠们,其亲眷也多是居住在下游十余里外的民用码头附近,在那有座新建的城邑,聚居着大量的商贾和百姓,生活极为便利,也是水师将士和船匠们休沐时的好去处。

    正因如此,这城邑取了个有趣的名头沐邑。

    怎的说有趣呢?

    自然是跟沐王殿下“撞名”了,若日后沐王殿下得册储君,进而继承帝业,就要看他是否觉着此邑需讳其名,是否要改了。

    当然,也有可能沐王殿下会改名,取个更生僻的名字,也免得天下臣民避讳时太过麻烦。

    不过皇帝陛下尚未入而立之年,又是龙体康健,没有人会蠢到提甚么让万民提早避讳沐王之名的说法,那不是咒皇帝死么,不要命了?

    阴城在郡治肤施城的西北方,两城相距近愈二百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因着有沥青大道连通,骑着快马两个时辰定是能到的。

    上郡太守闻得沐王殿下前来出巡,且有一众王侯子嗣随行,岂敢有半分怠慢,忙是遣人整葺扫洒馆舍,连带他那太守府后头的燕居之所都暂时腾了出来,就等着安置这位小祖宗啊。

    岂料沐王殿下入得上郡地界后,竟是突然改道,说是要转往沐邑,显是没打算在肤施城落脚。

    上郡太守晓得沐王殿下是要奉旨巡视阴的,却万万没想到他会不入肤施城。

    天爷啊!

    沐邑乃是新建的邑城,因离肤施城不算远,故是直属于肤施县辖制的,也就没特别设县治政,而是轮调诸曹官吏,如兵卒和税吏等设了些小衙司……约莫等于后世华夏大城市的外围区划。

    沐邑住着的不是匠人亲眷就是贩夫走卒,可没甚么精致的馆舍和民居,又没有官邸,这该如何安置沐王殿下和王侯子嗣们啊?

    莫说太守着急,郡府上下的官吏们可也都急得快哭了,那可是皇帝陛下的独子啊,能否抱上大腿先不说,若是觉着上郡官员怠慢于他,返京后在陛下面前随口抱怨几句,他们可就“前途无亮”了。

    上郡太守为官多年,见惯了大场面,昔年皇帝北巡都曾迎驾,故而迅速就醒过神来,忙是吩咐身侧的都贼曹道:“赶紧备马,除却郡丞留守,代为打理政务,郡府内诸曹掾史皆随本官前往沐邑,务必要赶在沐王殿下抵达前,将诸般事宜皆处置妥当了!”

    诸位官员闻言,觉着确是不宜在此拖延,忙是依着太守的吩咐,各自下去做准备,他们不但要亲身赶往沐邑,还得嘱咐下属吏员将大量物资也尽速转运过去。

    不但要安置沐王殿下和王侯子嗣们,对随行的禁卫们不也得送去酒肉劳军么?

    车马喧嚣的沥青大道上,沐王殿下正纵马疾驰,乐得屁颠屁颠,压根没想到自个的一时兴起,会给上郡官员造成多大的麻烦。

    依着原本规划好的出巡路线,他们确是要先到肤施城落脚的,然刘沐闻得阴城下游有“沐邑”,就觉有趣得紧,便是要改道前往。

    其实沐邑离阴城也就十余里,与其到沐邑城休整,倒不如直接前往阴城了,着实没必要多此一举的。

    殿内中郎将仓素负有护卫之责,却也没劝阻刘沐,盖因离京前,皇帝陛下特意嘱咐过,此行只要护得沐王殿下周全即可,旁的事若能保安全无虞,又不扰民触法,就由沐王喜好而决。

    刘彻之所以如此吩咐仓素,倒也没甚么旁的心思,就觉既是出于奖赏的初衷,让自家傻儿子能外出游玩,见见世面,那就让他想看甚么看甚么,想去哪玩去哪玩,秋祭大典前能返回京城便好。

    刘沐年岁渐长,作为皇长子,且是独子,该是早些参加各式祭祀大典,也好为日后预做准备。

    在天家子的教育养成过程中,参加祭典是很重要的,华夏自古极为看重祭祀,若重要祭典出了甚么岔子,不但太常府诸官要受惩处,皇帝都会有不小的麻烦,更别说是皇子了。

    三月中旬离京,一路走走停停,遇城即入,加之沐王殿下玩性大,时常领着小伴读们微服出游,由禁卫暗中护持着到各处城镇的坊市和风景名胜游玩,故入得上郡地界已是四月过半。

    今岁秋分乃是八月十七,将将剩下四个月,仓素觉着时日还算充裕,也就没过多干涉沐王殿下,如同陛下嘱咐般,任他高兴吧。

    于是乎,在距离肤施城仅不足百里处,出巡的大队人马改道沐邑。

    实则也不算全然改道,只是因着沐王殿下脾性急,又不想再经历前头数度入城时,百官迎候,行礼如仪的那诸多麻烦事,故而下得主道,改行往东北方的岔道,从肤施城南面转往其东面,再重上主道,如此行进还能省却四十余里的路程。

    岔道虽不如主道宽阔,但也是沥青铺就的,毕竟上郡甚么都会缺,就是绝对不缺沥青。

    沐王殿下是个急脾气,既是打定主意要去沐邑,就没心思观赏沿途大好风光,更懒得再中途进入城镇歇息,自顾自的骑上马,在众多禁卫的护拥下,策马疾驰而去。

    王侯嗣子们见状,也是有样学样,跟着骑上马,乌央乌央的跟了上去,禁卫们没有半分阻拦,只是尽职尽责的护卫在侧。

    大汉男儿自当横刀立马,沐王殿下才虚年九岁,都没摔马,你偏却摔了,那就是你太废!

    管你甚么王侯贵胄,若是因自身骑术不精摔了马,禁卫又救援不及,摔个骨断筋折的可怨不得旁人,谁让你过往没好好学?

第五百一十二章 害人害己

    沐王突是改道沐邑,不但闹得上郡诸官手忙脚乱,更使得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猝不及防。www.uu234.net

    肤施城作为上郡郡治,又是商贸繁荣的大城,自是少不得为往来商贾提供食宿的酒肆和客栈,档次最高的客栈无疑要数耀阳客栈和清晖客栈。

    皇室实业旗下的耀阳客栈已开遍各郡的郡治,田氏商团旗下的清晖客栈更是在大汉各处县邑都能寻得着,倒不是田氏商团比皇室实业将所谓的连锁客栈经营得更好,而是耀阳客栈的定位更高。

    耀阳客栈向来仅接待有官爵在身的权贵及其亲眷,且客房皆为独立的精致院落,寻常商贾和庶民是无法投宿的,故而唯有在各郡郡治或百业兴盛的大城,才能保证有充足的客源。

    硬要类比的话,耀阳客栈近乎于后世带有全套服务的别墅租赁,清晖客栈则为中等价位的连锁酒店,虽比不得耀阳客栈高端,但客源更多,比寻常客栈的档次又高出不少,有些身家的客商多是会选在清晖客栈投宿的。

    早在沐王殿下刚离京时,肤施城内的耀阳客栈就已闭门歇业,将所有宅院重新整葺,仔细扫洒,即便空置月余,也要做足准备,将沐王和一众王侯子嗣给伺候满意了。

    得知沐王殿下已改道沐邑,耀阳客栈的总掌事略显失望之余,却也没敢急着重新开张迎客,至少先等沐王一行真正离了上郡,返回长安再说。

    沐王出巡闹得动静不小,也没刻意隐瞒目的地乃至行进路线,关注此事的大汉臣民为数不少。

    若非沿途郡县的官府皆派了大量吏卒预先清道,劝阻百姓切勿聚众迎候,否则依着华夏自古爱瞧热闹的淳朴民风,老百姓还真会争相来迎,只为瞧瞧咱大汉的皇子长甚么模样,指不定是未来的皇帝,趁早“望天颜”,沾点龙气终归是好的。

    正因如此,耀阳客栈在月余前要闭门歇业时,也不用低声下气的往外头“逐客”,原本在此投宿的权贵和官眷们皆主动让出租住的院落,为沐王殿下腾地方。

    想到未来的皇帝和诸多王侯也要入住此地,他们可没甚么怨言,日后够和旁人夸耀半辈子了,且耀阳客栈的总掌事亲自前来赔着笑脸,拍着胸脯担保,待得沐王殿下返京,就亲自去请他们回来继续入住。

    住客们闻言,自是乐得眉开眼笑,沐王殿下住过的屋舍,得留下多少“龙气”?

    念及至此,即便不少住客原本没想在肤施城滞留太久,此时却是宁可耽搁些时日,也要留到沐王殿下返京之后,何况耀阳客栈的总掌事出手大方,愿是出赀替在清晖客栈包下最好的客房,供他们居住,房钱皆算在耀阳客栈账上。也算聊表歉意。

    嗯……总之封建皇朝的臣民想法挺奇葩,不是后世人能轻易理解的,不过想想也正常,换了后世国家领袖住过的酒店套房,不少有钱有闲之人还是会想着“趁热”去住住,也无需上纲上线的扯甚么“封建余毒”,无非讨个吉利。

    清晖客栈本就客似云来,又要在仓促间腾出大量上房,无疑要费心劳神的,然其总掌事也不敢有半分轻忽,迅速安置好了权贵和官眷们,又安抚乃至补偿了腾出上房的住客们。

    清晖客栈的总掌事可不敢向住客们明言,将此事牵拖到沐王殿下,免得闹出殿下出巡时扰民的谣传,到时他岂有好果子吃?

    清晖客栈的住客本就多为客商,且住在上房的皆是些不差钱的豪商巨贾,自有渠道得知沐王出巡,想也想得到为何要他们为权贵和官眷们腾出上房,然他们既能摆弄起这般大的家业,皆是心思通透之人,晓得有些事自个心知肚明就好,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上房让就让了,清晖客栈旁的客房再差也差不到哪去,顶多没上房奢华宽敞罢了,总比寻常的民间客栈要强得多。

    于是乎,清晖客栈骤然住客爆满,权贵和客商间却难得的和谐,谁也不想在此时闹出甚么事来。

    沐王殿下改道沐邑,清晖客栈的总掌事也已得了消息,却没告知住客们,毕竟殿下年岁尚幼,谁晓得会否因孩童心性又回转肤施城,且待得他巡视过阴城,返程时未必不会途径肤施城。

    然在这清晖客栈,却有住客也已得知此事,甚至比两大客栈的总掌事更早探听到。

    某间客房内,两名男子对席而坐,气氛颇是沉凝。

    两人默然良久后,其中颇显英武的男子摇头苦笑道:“人算不如天算,枉费你我的诸多布置,不料殿下竟是中途改道,为之奈何?”

    “殿下?”

    与他对坐的男子面容阴骛,闻言嗤笑到:“刘由啊刘由,你莫不是真的忘了原本的姓氏,还是说真要贪慕富贵,做那数典忘祖的不肖子孙?”

    英武男子闻得他直呼自身名姓,脸色愈发阴沉,咬牙切齿的低声闷吼道:“若非是你暗中怂恿我那不孝女,我岂会与你等同流合污?”

    阴骛男子怒极反笑,阴恻恻道:“昔年你祖父项襄投靠刘邦那厮,坏我楚项基业,本就是我项氏的千古罪人,如今你女儿弃暗投明,才真是替你项襄一脉赎罪,何来不孝之说?”

    刘由无言以对,祖父项襄是刘汉的忠臣,然却是楚项的叛贼逆子,着实愧对项氏的列祖列宗。

    他之所以对阴骛男子心怀怨忿,倒不是出于对刘汉的忠心,也敬佩项佗和项声的后裔为楚项复国付出的努力和执着,然刘胜怎能如此利用他的女儿?

    没错,阴骛男子名为刘胜,却非中山王刘胜,而是昔年平皋候刘远的嫡长孙刘胜。

    “甚么刘胜?吾为项氏子弟,为图复国才忍辱负重,受了刘姓,岂如你项襄后人,甘是认贼作祖!”

    阴骛男子拍案而起,眼中泛着凛冽寒光,若非担心闹出太大动静,他恨不能暴揍刘由,他紧攥双拳,强抑着怒气闷声道:“十四年前,吾家曾祖昔年布下的大局被刘氏贼子识破,祖父为不拖累子孙避祸,于祠堂引火**,我父亦引颈自戮,诸多族裔仅剩我项胜得脱大难,苟且偷生至今。你项襄一脉是为我楚项孽子孽孙,却得以安享荣华,天理何容?”

    刘由禁不住他的逼视,缓缓阖上眼睑,重重叹息道:“吾家确是愧对列祖列宗,我虽死无犹,然楚项复国乃男儿之事,何必牵拖妇孺?”

    可怜天下父母心,刘由嘴上虽将爱女刘婧斥为“不孝女”,然对她却从未真正怀有憎恶,只叹这丫头太傻,不通世事,生生被人撺掇利用,愈陷愈深了。

    项胜不由冷笑:“为了复我楚项,吾脉自曾祖以降,将多少隐姓埋名的项氏女送入刘氏王侯府邸为妾为婢,你女儿却能嫁得秦立这如意郎君,又已诞下子嗣,还有甚么不知足?”

    不错,刘婧随秦立到玄菟郡赴任不久便即得孕,次年诞下一个男婴,秦氏家主秦勇喜不自胜,为此子取名为秦继,望其可承继秦氏铁血家风。

    然而,秦勇当时却万万没料到,他赋予深重冀望的曾孙,竟成为项氏余孽用来威逼刘婧乃至秦立的绝佳手段,进而将秦刘两家一步步拖入深不见底的暗渊。

    此事须得细说从头,回溯到七年前。

    刘婧自幼将秦立当做弟弟看待,对他没半点儿女情意,虽迫于无奈应下这桩婚事,嫁于秦立为妻,然婚后的秦立虽对她谦恭守礼且呵护有加,然对追求“美好浪漫”爱情的文艺少女而言,此等相敬如宾的夫妻关系无疑才是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用后世的话来说,一是矫情,二是作。

    随后的两年间,刘婧愈发沉默寡言,秦家人察觉不出,抑或如秦立般觉着无非是从少女成了少妇,自然会更慎言慎行,然王嫣作为其发小和好闺蜜,却能感觉到她愈发阴沉。

    王嫣多少是知晓刘婧昔年曾倾慕皇帝陛下的,只怕至今都未能完全放下,就算她再爽直,可好歹是世家嫡女,晓得个中轻重,也不敢挑明了说,甚至隐隐有些明哲保身的意思。

    闺蜜再好,可有些事若沾染上,会牵连到她的父母族人,如何抉择很是简单。

    于是乎,王嫣借着要深闺备嫁的由头,渐渐与刘婧少了往来。

    刘婧是何等聪慧之人,岂能察觉不到王嫣的有意疏远,又觉陈诚和王嫣虽自幼定亲,却是两情相悦,愈看就愈发觉得扎眼扎心。

    自怨自艾之人,多也是瞧不得旁人获得幸福的。

    刘婧的乳母张氏服侍她多年,深知她的心思,便是给她出主意,说是实在看不得王嫣如此做派,该是给她些教训。

    刘婧一时怨忿,又遭奸人怂恿,便借着给王嫣送嫁的机会,往她的添妆里偷偷放了个锦盒。

    实话实说,刘婧实也没真想害得少府陈氏家破人亡,锦盒里放的是宫人从少府内库偷出来的贡珠,是她支了十余金体己钱,让乳母张氏暗中买来的,无非想事后传出风声去,说少府陈氏监守自盗,给陈氏坏些名声,添添堵。

    岂料她那日刚回府,便见得张氏留书,坦言她出身平皋项氏,且已将那贡珠换成隋候珠,自觉愧对刘婧,愿以死赎罪。

    刘婧惊骇欲绝,却是悔之晚矣,好在很快便有下人来报,张氏失足落入后苑深池,待被人发觉时,已然溺毙。

    刘婧虽对张氏恨之不及,却也只能装作悲恸,让下人悄悄将她尸身抬出府,觅地厚葬,由头自是免得冲了陈王两家结亲的大喜之日,故秦家人不但不觉有异,反是赞赏刘婧懂的处事周全心思细。

    刘婧心怀余悸,终日足不出户,直至见得外头没闹出甚么大事,方是稍稍安心些,恰好秦立又要外放玄菟太守,她得以随任离京,这才彻底放下心头大石。

    心境稍缓,又换了环境,刘婧对秦立不免生出前所未有的依赖,不知内情的秦立自是暗自欣喜,夫妻相处也就愈发融洽,于是……刘婧没多就便怀了身孕,你们懂的。

    然而,在刘婧诞下儿子秦继,已懂得该是惜福后,项胜却是暗中寻到她,提及隋候珠的旧事,以此要挟于她,她才晓得甚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害人,终害己!

第五百一十三章 舍儿套狼

    长安,未央宫。www.uu234.net

    宣室殿内,皇帝刘彻阅看过暗卫呈回的密函,默然良久。

    “依你之见,武都候可是知晓此事?”

    刘彻用手指摩挲着密函上的字迹,抬眸望向侍立在御案前的郎中令齐山,带着些许慨叹发问道。

    齐山躬身道:“回禀陛下,武都候或许不知,安西候却应是知晓的。”

    秦氏一门两列候,武都候秦勇曾任大汉骠骑将军,其嫡长孙秦立则因征伐西域及乌孙立下大功,得封安西候,铁血秦氏堪称汉军柱石,岂料现今竟会这般糊涂,着实教人扼腕。

    “秦立么?”

    刘彻缓缓起身,踱步行至门闼前,举首望着午后骄阳,自嘲道:“盛极而衰,世间万物皆难免,朕唯是疑惑,难不成朕在群臣眼中如此薄情寡义,会因兔死而烹狗,因鸟尽而藏弓,抑或是气量狭小,忌惮臣子功高震主么?”

    齐山忙是躬身道:“陛下何出此言,身正不惧影斜,若秦氏真是心怀坦荡,又岂会忌惮陛下生疑?”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他晓得前些年杀戮太重,夷灭了不少世家大族,难免给群臣留下心理阴影,然却也不后悔,治乱世必用重典,若非已先将王侯权贵们收拾服帖了,大汉绝不至似现今般政令畅通,依照他擘画的宏图迅猛发展。

    他转过身来,复又问道:“暗卫可曾探知内情,秦立为何甘冒夷族大罪,也要出手相助项氏余孽?”

    齐山不禁汗颜道:“还望陛下恕微臣无能,仅是在玄菟郡治夫租城布下眼线,暗中监视安西候的府邸,却未敢遣人混入其府内,故仅能根据历来收到的密报略作推测。”

    刘彻自不会因此怪罪他,秦立毕竟出身虎贲卫,昔年也曾学过些特种作战乃至乔装潜伏的手段,虽不如羽林卫学得专业精深,警觉性却也不至太差,何况秦立外放到玄菟郡,因其妻刘婧随任,故在其夫租城的府邸内,下人多是从长安带过去的,暗卫想混进去颇是困难,甚至容易打草惊蛇。

    齐山命麾下暗卫谨慎行事,无疑是正确的。

    他微微颌首,道:“无妨,你且说来听听。”

    齐山早料到陛下会问及,心中已思虑妥当,便不假思索道:“依微臣看来,安西候虽出身秦氏,亦堪称良将,然其心性偏软,极易耽于儿女私情,项氏余孽想要拿捏于他,若从其妻儿下手,无疑可见奇效。”

    刘彻眼睑微阖,谑笑道:“为保住他的妻儿,便要掳去朕的独子,以备他日事发,得以用来保命么?”

    齐山追随皇帝陛下多年,岂会不晓得,每当陛下眯着那狭长凤眸,再面露笑意时,乃是陛下真正盛怒之时。

    齐山迟疑片刻,硬着头皮道:“陛下,秦立固然罪不容赦,然桃候那里……”

    “你且让桃候放心,朕乃九五至尊,自是一言九鼎,既已允诺于他,便不会食言而肥,待得灭尽项氏余孽,他桃候一脉仍是姓刘!”

    刘彻闻得他提及刘舍,不由稍敛怒意,刘舍不愧是项襄后裔,识时务懂进退,且行事果决,为了保住举家亲眷,没甚么割舍不掉的。

    “陛下,那秦继毕竟是秦立之子,若也留他性命,日后……”

    齐山却唯恐陛下过于心慈手软,留下甚么后患,忙是欲言又止道。

    “无妨,你去寻尚书令主父偃,让他代朕拟道恩旨,传到玄菟郡给秦立,就说朕念及秦氏功勋卓著,且秦继来年将满六岁(虚岁),已到了开蒙的年岁,就让那娃娃返京,给皇子做个小伴读,也好入得宫邸学舍的蒙学馆。”

    刘彻剑眉轻扬,复又加了句:“若是安西候夫人舍不得孩儿,不妨也跟着返京,朕倒要瞧瞧,秦立会如何应对。”

    齐山自是会意,应诺道:“陛下英明!”

    刘彻迈步行至齐山近前,突是饶有趣味的问道:“你说武都候应不知晓项氏余孽此番要掳去我儿,然近年军中的秦氏将领纷纷卸甲还乡,后辈子弟也鲜少再入伍从军了,皆是散居各地,且大半都已暗中去往玄菟郡,你可知武都候为何如此布置?”

    “回陛下,据桃候所言,项氏余孽乃是以昔年隋候珠之事要挟那刘婧和桃候一脉,然臣觉着项氏余孽若也想据此要挟秦氏,安西候或许会因妻儿而就范,武都候却是万万不会仅为安西候及其嗣子而不顾举族性命的。”

    齐山端是字斟句酌,见得陛下没有打断他,复又继续道:“秦氏若想谋反,与桃候勾连虽也添不了多少胜算,却也是有利无弊的,但近年武都候府却似有意无意的疏远桃候府,武都候更鲜少露面。若桃候所言属实,秦氏从未在暗中遣人与他联系,那武都候乃至秦氏的作法,反倒似要明哲保身,若有万一,则让族内子弟得避夷族之祸。”

    “明哲保身么?”

    刘彻沉吟片刻,淡淡笑道:“这些老狐狸,果是保全家族,甚么都可舍弃,秦勇的作法倒是和刘舍有些相似了。”

    齐山亦是心下暗叹,武都候只怕万万料想不到,平日看似古板迂腐的桃候,遇着此事却比他更为果决老辣,不惜兵行险着,早早向皇帝陛下坦承此事,且愿继续与项氏余孽虚与委蛇,助陛下将其一网打尽,以将功赎罪,反倒觅得活路了。

    刘彻眼神微是闪烁,意有所指道:“依你所言,隋候珠的旧事乃刘婧犯下的,即便要牵连,也绝不至让秦氏举族连坐,秦氏虽似不欲谋反,却又暗中安排族中子弟离京避祸,只怕是还有甚么旁的把柄握在项氏余孽手中吧?”

    齐山闻言知意,接着话头,将陛下未曾说出口的揣测给直接挑明:“陛下,微臣以为也无需甚么把柄,昔年项氏余孽既能拿出隋候珠,想来那泰阿剑亦在其手中。”

    隋珠现,光耀九州;泰阿出,倒悬日月;刘氏起市井,窃国得为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此乃昔年项氏余孽广为散播的谣言,现下看来,用隋候珠没构陷成少府陈氏,用泰阿剑却是能让铁血秦氏忌惮不已啊!

    想想也正常,秦氏在军中颇具威望,且势力极大,若是得了泰阿剑,多是不敢像得了隋候珠的少府陈氏般,敢连夜入宫向皇帝陛下坦承的。

    说实话,天家对少府陈氏的信重,压根就非旁的世家大族可比的,随便换个世家在那谣言四起的风口浪尖得了隋候珠,必是慌乱惊惧,绝对做不到少府陈氏那般毅然决然,毫不拖沓,更遑论是得了泰阿剑的秦氏。

    不得不说,君臣间的彼此互信是很重要,偏生秦氏对皇帝刘彻本就心怀忌惮,也就难免被项氏余孽拿捏了。

    刘彻瞧着齐山那略带不甘的神情,不禁摇头失笑。

    别看齐山这厮终日面色冷峻,实则颇为闷骚,瞧他时常邀那卫敷荣出游就晓得,他的“高冷”也是分对象的。

    齐山历任羽林左监,郎中丞和郎中令,屡立大功,事事皆是办得周全妥当,唯独在与秭归项氏周旋七年后,最终落得功败垂成,泰阿剑和隋候珠皆没能寻到。

    刘彻虽未因此怪罪他,他自个却至今都放不下,愈是优秀的人,就愈容易生出追求完美的执念,不愿人生留下甚么污点的。

    毫不夸张的说,齐山这辈子若无法诛绝项氏余孽,并为皇帝陛下寻回泰阿剑,怕是会死不瞑目。

    何况陛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便连沐王殿下都没即刻召回,仅是暗中增派内卫和暗卫保护,且给殿内中郎将仓素送去密旨,让他多加小心,务必护得沐王周全。

    沐王殿下乃是陛下独子,且极有可能册为储君,他日继承帝业,饶是如此,陛下都舍得让他以身犯险,又有桃候不时“通风报信”,若这般都无法将项氏余孽一网打尽,寻回泰阿剑,齐山觉着自个也无颜再见陛下,唯有以死谢罪。

    刘彻猜也猜得他的心思,却也没打算出言宽慰他,想到项氏余孽竟想对自家傻儿子下手,刘彻的杀心无疑比齐山更盛。

    更让他恼怒的,是项氏余孽竟投靠了匈奴人,只是不知秦立乃至秦勇是否知晓,若秦氏真是为保全自身而勾结匈奴,那就必得将之举族诛绝,鸡犬不留!

    秦氏在汉军中威望甚重,似这等家族若投靠匈奴,对大汉的民心士气无疑是重大打击,刘彻虽不怕秦氏将领为匈奴所用,但大汉丢不起这人!

    旁的权贵投敌叛国都无伤大雅,但刘氏宗亲不能,军伍世家亦不能!

    煌煌大汉,铁血军魂,不容折损!

    身为帝皇,不提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的大觉悟,但该承担的责任就责无旁贷,刘彻自身如此,他那傻儿子亦如此。

    待得此事了结,沐王殿下也算间接立了大功,替他改改身份也无不可!

    椒房殿内,皇后阿娇正思念着自家那小没良心的,若是教她晓得皇帝刘彻的所作所为,怕是咬死他的心都有。

    嗯……或许这就是父爱和母爱的本质区别吧,也谈不上何者更伟大,只是父爱如高耸坚实的山峦,母爱却似广袤包容的沧海。

第五百一十四章 繁忙仲夏

    汉七十五年,五月。www.uu234.net

    皇子刘沐在沐邑停留小半月后,终是心满意足的前往最终目的地阴城巡视,他的行程之所以略显拖沓,盖因到得阴城后,他及一众王侯子嗣是要参加暑训的,只怕再无法痛快放肆的玩耍了。

    皇帝刘彻虽像满足自家傻儿子出游的愿望,却也是有基本原则的,刘氏子弟每岁的暑训可不能免,用了数年形成的规矩不能轻易破例。

    该玩的时候让他们玩得痛快,该操练的时候就要狠狠的操练,对男孩子的教育,不狠些是不行的。

    刘沐出行前,也是向皇帝老爹应诺了的,将今岁的三伏暑训延长为两个月,从五月初五端阳开训,至七月初二末伏结训。

    经过刘彻多年来的言传身教,小刘沐早已认清,作为堂堂男儿,想要得到,必得有所付出,即便他身为皇子,身为诸侯王,也没甚么是“理应”归他所有的。

    便连自家那不靠谱的母后,昔年为能孕育出他这皇儿,也是吃了天大的苦头,对此皇帝老爹亦向他坦言过的,故他心里实也不似表面般不待见母后,只是自幼和她吵闹惯了,拉不下脸来做甚么“母慈子孝”的事,免得反遭那没心没肺的母后调笑。

    总之,随着小刘沐年岁渐长,有所成长的非止身体,心智也愈发成熟了,只是唯有皇帝刘彻能察觉到他的变化,皇后阿娇却尚将他当小屁孩看待着。

    正因如此,皇帝刘彻此番不但主动提出让小刘沐外出巡游,更是赐了他柄宝剑,不再似他自幼耍弄的未开锋大剑,而是真能断骨碎金的三尺大剑,名曰巨阙。

    在后世,巨阙剑或许不似十大名剑般世人皆知,然却是大汉现今存有的最珍贵的两柄宝剑之一。

    赤霄剑乃帝道之剑,由大汉帝皇代代传承,至今摆在未央宫的宣室殿,小刘沐远远没有触碰的资格。

    巨阙剑为春秋时期铸剑名师欧冶子所铸,钝而厚重,却是坚硬无比,可劈铜釜,绝铁砺,胥中决如粢米,故曰巨阙。

    便连刘彻这穿越而来的双料硕士,也没能真正弄清巨阙剑的金属成分,只是猜测或许真如史籍所述,欧冶子铸造巨阙剑时是用了“天外陨铁”的,否则依照先秦的冶金工艺,怎么能弄出比现今大汉钢铁还坚硬的合金大剑。

    相较寻常的三尺青锋,巨阙剑确是堪称大剑和重剑,据传欧冶子终生所铸之剑皆为吹毛断发的绝世利刃,唯独巨阙剑未曾砺刃开锋,反似战刀般以斩劈见长,用剑之人的气力若是足够,天下再无宝剑敢与之交刃,故亦号为“霸道之剑”。

    小刘沐自幼挥惯了他那柄大宝剑,虽才虚年九岁,双手握力已然不小,且他的脾性不适合用狭长刺剑,更不适合学刺削类的剑术,虽说单手舞动巨阙剑尚稍显勉强,然双手握剑却已能耍得有模有样了,毕竟过往数年的那大宝剑不是白耍的。

    加之他身量颇高,已近愈六尺(汉尺),接近一米四的样子,即便放在后世周年八岁的孩童中,也算是少见的高个子,要双手舞动三尺巨阙并不难。

    然而,沐王殿下此番出巡时,终日将巨阙剑斜背在背上,就不免显得有些奇葩了。

    刘沐自个也没办法,巨阙剑太过厚重,不可能似刺剑般悬挂在腰间,且依着他的霸道脾性,如巨阙剑此等重宝是不会准允旁人触碰的,有了心爱的巨阙剑,他也不屑再去用旁的利剑。

    大汉贵胄出门不佩剑,那像话么?

    莫说武将,便是文臣,甚至是恩师袁盎那等年迈体衰的元老,腰间都是会佩剑的。

    这就是铁血尚武的大汉!

    出门不佩剑,身为天家子的刘沐丢不起这人!

    哪怕巨阙剑背起来再别扭,背起来再累,也得剑不离身,走路背着,骑马负着,睡觉搂着。

    这,就是天家做派!

    于是乎,沐王殿下硬是将巨阙剑从长安一路背到阴城,远在长安的皇帝刘彻闻得自家傻儿子这般做派,倒也不担心他被压得不长个,有老刘家良好的遗传基因和强悍胃口,想不长个都难,男孩子多多锻炼,有毅力,有不服输的劲,是没坏处的。

    刘彻端是“老”怀甚慰,觉着自家的小屁孩愈来愈靠谱了,却也正因如此,对于妄图向刘沐动手的项氏余孽,刘彻杀心愈盛,甚至生出了些许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偏激心态。

    对向来理智到冷血的刘彻而言,这种心态无疑是极为罕见的,可见人非圣贤,但凡涉及到自身极为在意的人和事,未必还能全然保持理性。

    好在大行令张骞的奏报适时传来,仰光条约的具体条款已然抵定,张骞争取到的条件比汉廷原本所求犹有过之,堪称优渥至极。

    二百万金赔款,且巽加王朝每岁要“赠送”给汉廷不低于五十万金的财货,用以巩固邦谊。

    不但皇帝刘彻大喜过望,大农令东郭咸阳更是乐得想要给张骞供个长生牌位了。

    因着自今岁起,各郡县皆免征田税及丁口税,为期三年,且依这情形,将来备不住会无限往后延期,近年国库岁入将将过四百万金,免除田税和丁口税,等若国库岁入减少近愈三成,影响不可谓不大。

    有了巽加赔款和“岁赠”的贴补,大农府在支出国库公帑时,至少不会捉襟见肘,再撑个数年,待得商税的增长数足以弥平每岁亏空,东郭咸阳这大农令也就能轻松不少了。

    必须要说,巽加王朝之所以能拿出大笔赔款和“岁赠”,倒非是巽加王朝比大汉富饶,而是身毒自古盛产金银,相较之下,大汉的金银开采量,尤其是白银产量是偏低的。

    前文以多次提及,金银等贵金属不代表社会真正的物质财富,大汉从巽加获取的财货,除却奴隶和各类资源,也不会真正提升大汉的物资产出,故仰光条约中要求的赔款和岁赠,汉廷要求的给付方式为“财货”,财是其次,关键是货,如此既能满足大汉的真正需求,也减少了巽加王朝的筹措难度,使得双方都能接受。

    当然,一定量的金银还是会用以交付的,随着大汉百业愈发兴盛,市面对货币的流通量也会随之提升,大农府必得增发金票和银票,依着《金银票律》,国库就需向中央钱庄的金库移交相等数量的金银,作为金银本位的贵金属储备。

    待得身毒黄金和倭岛白银源源不断的输入国库,东郭咸阳这大农令也就能真正挺直腰板,带着底气审定各府署每岁呈交到大农府的年度预算了。

    至于巽加使臣允诺的和约条款是否作数,巽加君臣会否赖账,大汉君臣是不太在意的。

    外交无非是军事的延伸,巽加人若不遵循仰光条约,那待得汉军再度兵临城下,等待巽加人的和约无疑会更为苛刻。

    诚信,很重要!

    巽加君臣此时也已晓得汉人最重诚信,更恨他人不守诚信,见得大汉使团抵达巽加国都华氏城没多久,汉军的十余万铁骑果是撤军北返,他们皆是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巽加使臣此番带回的和约着实让巽加君臣深感屈辱,然也勉强能吞下,盖因巽加王朝承袭孔雀王朝乃至摩揭陀国,千余年的身毒霸主,家底很厚,不缺金银,更不缺达利特贱民。

    因婆罗门的教义,达利特贱民为四大种姓“不可触碰者”,故贱民在巽加王朝乃至身毒诸国皆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生产资料”,反倒第四种姓首陀罗人是雅利安人的奴仆乃至奴隶。

    汉人既然想用“重金”来换取秽物般的达利特贱民,巽加君臣自是乐意,况且能用来抵扣赔款和赠礼,那就更是再好不过。

    于是乎,巽加舟兵再度大举集结,却非是要与大汉水师再战,而是将大批贱民押运至恒水入海口的波拉岛。

    恒水入海口在巽加领土的东南端,多沙的恒水冲积出不少岛屿,波拉岛为其中最大的岛屿。

    大汉南海水师在击溃巽加舟兵后,已然占据了恒水入海口,此时为表达善意,特意稍稍后撤,仅在波拉岛的南端兴建海陆码头,用以停靠战舰,以及从岛上补给淡水。

    依照仰光条约,巽加王朝需解除海禁,且在恒河入海口的岛屿上兴建码头和坊市,作为和大汉的通商地。

    最佳的地点无疑是波拉岛,该岛北面是巽加的水陆码头,南面是大汉的海陆码头,首批要交割的自是巽加王朝对汉廷的赔款,价值二百万金的财货,囊括金银珍宝,香料乃至贱民等等,逐批在岛上估价和交割,由南海水师舰群载往仰光军港,进而押运会大汉境内。

    巽加遣往大汉的使团带着国书,也随首批赔款前往大汉帝都长安,仰光条约已是盖了巽加君王案达罗迦的大印,且由婆罗门僧侣请得神谕认可,就等大汉皇帝也盖上印玺,两国换约即可。

    巽加使臣仍是前往仰光军镇与张骞和谈的那位,他虽曾在仰光就看到过大汉的风帆战列舰,然从波拉岛真正登上这战舰时,仍是震撼不已。

    好在案达罗迦王没有一意孤行,决意与汉军死战到底,否则我巽加亡矣!

    仰光军镇内,汉军将士正押着奴隶们烧制大量石灰,调配成石灰水,等着给从巽加押运来的奴隶“消毒”,此乃大农府卫生司定下的死规矩,押运任何外族奴隶进入汉境前,必得先做好诸多卫生防疫事宜。

    大行令张骞则忙着向朝廷新派任的仰光官员交接政务,离京经年,他着实是想念身处长安的妻儿,待得巽加使团抵达仰光军镇,他也会随之返京,向皇帝陛下复命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安息作死

    五五端阳,苍龙七宿升至正南中天,现飞龙在天;

    九九重阳,日月双曜并应九霄天阙,为一元肇始。www.uu234.net

    端阳与重阳,是为华夏自古甚为重视的两大重日,诸多大事皆选在该日祭祀后进行。

    去岁重阳,汉军从大夏南下,掀开了侵扰巽加的序幕;今岁端阳,汉军撤军北返,圆满完成了朝廷赋予的使命。

    汉军返抵大夏国都时,大夏君臣出城百里迎候,大月氏使臣更是急切万分的意欲即刻求见两位大汉亲王。

    他岂能不急?

    在过去的大半年间,康居和大月氏彻底打疯了,皆已倾尽全力,将两国能征调的兵力尽皆投入战场,端是退无可退。

    退,则无死所!

    战局何以至此?

    盖因安息帝国和大汉帝国两个庞然大物皆已涉入这场大战,大月氏和康居向两大帝国都许下了悠关本国存亡的重要承诺。

    大月氏早已应下大汉,战后会将妫水以南的大夏故土尽数归还大夏,大宛到手后也会“割让”给大汉。

    毫无准备的康居惨遭突袭,南部农耕区在短短月余尽数沦陷,大月氏暗中积蓄了多年的强悍军力瞬间爆发,丝毫不弱于常年蔑视他们的“大国”康居,甚至犹有过之。

    尤是在夺取康居南部农耕区后,大月氏将士获得了大量的精良兵械,端是“鸟枪换炮”,就跟土八路端了军火库似的,战力陡然拔升。

    要晓得,月氏人昔年是狼狈西迁,逃来妫水的,身为不擅采矿冶炼的游牧民族,想获取精良兵械除却向外族购买,就是通过劫掠获取。

    正因如此,大月氏在暗中积蓄实力之余,对北面的大宛和南面的大夏多有觊觎和侵扰。

    奈何西北有康居,西面有安息,东面的西域又有大汉庇护,大月氏君臣眼见大宛和大夏也都各自抱上邻近强国的大粗腿,着实心焦不已。

    不能劫掠两国也就罢了,甚至连用牲畜皮毛换取兵械都愈发艰难,大夏在归附大汉后,完全遵循汉廷的法令,甚么都能买卖,唯独兵械必须“禁运禁售”。

    大宛虽农牧兴盛,盛产良马,然也不擅冶炼,铸造些农械还行,兵械就颇是勉强了,康居和安息帝国又都觊觎着妫水流域,对大月氏虎视眈眈,自也不会卖出兵械“资敌”。

    大月氏君臣虽不太会玩政治,可也不是真的蠢到无可救药。

    安息帝国打败了西面的塞琉古帝国,夺取了富饶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时时想着兴兵东扩;大汉帝国掌控西域诸国,又屡屡囤驻大军于大夏,也不是甚么善茬。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去!

    推己及人,大月氏君臣愈发清醒意识到,若听之任之,不出十年,妫水北畔将再无月氏人的立锥之地。

    安息帝国和大汉帝国是招惹不起的凶兽,大月氏唯一的活路,就是攻占北面的大宛乃至西北的康居!

    若是夺取康居领土,他日即便安息或大汉兴兵犯境,打不过也能再度迁徙,而不似现今般困守在狭长的妫水北岸,眼睁睁坐等灭族!

    正是出于此等考量,在大汉承诺为其牵制住安息帝国后,大月氏真是倾尽举族之力,入侵康居,便连大宛都无暇顾及。

    胜,海阔天空!

    败,举族尽殁!

    大月氏是抱着死战的心态发动此场大战,爆发出的战力便连随军“观摩”的部分汉军将官都咋舌不已。

    不愧是昔年曾力压匈奴的剽悍民族,真发起狠来,也不比匈奴军队差多少。

    尤是大月氏已学会了汉军昔年征讨乌孙所用的攻城战术,将掳掠到的康居军民尽数押为战奴,无论男女,便连老弱妇孺都驱赶去替大月氏攻城。

    康居仅有六十余万属民,虽号称“大国”,实则国力再强也有限,且大部分聚居在南部农耕区,故在猝不及防下,南部遭遇重创后,短时间内压根无法征调足够的军力抵御大月氏的举族之兵。

    眼见大月氏势如破竹,诸多康居大城接连陷落,王都卑阗城亦危在旦夕,康居君臣岂能不急?

    康居王边是急召北部游牧区的驻军驰援王都,边是遣使向安息帝国求援,甚么条件都答应,大笔财货,割城献地,甚至……“割让”大宛。

    有趣的是,大月氏和康居皆在大宛人毫无所知的情况下,将其“割让”给大国,以换取自身的利益。

    此战无论谁胜谁败,大宛的灭国几是定局,至少会成为大国真正的附庸国,任宗主国予取予求。

    此乃弱国悲哀之处,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对于康居的求援,安息帝国的君主米特里达梯本有些踌躇,盖因大汉陈兵于大夏西部边陲,牵制安息的意图颇为明显。

    米特里达梯是个有为明君,且颇具军事才能,否则昔年也不会将塞琉古帝国打得大败亏输,主动向安息求和,老老实实的割让了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作为优秀的军事家,米特里达梯很清楚安息帝国虽是愈发强盛,然军力仍难于东西两面的大汉帝国和罗马帝国抗衡,这也是他近年不再西征或东扩的主要原因。

    若非罗马帝国正忙着镇压西西里的奴隶叛乱,大汉帝国又相距万里之遥,安息帝国岂能似如今般安稳?

    然而作为野心勃勃的君主,米特里达梯想继续开疆拓土,想获取更多的奴隶和财货,让他治下的安息帝国更为强盛,成为真正可与大汉和罗马并驾齐驱的强盛帝国。

    不得不说,史上的米特里达梯确实做到了,在其后的数百年间,罗马帝国,安息帝国,贵霜帝国和大汉帝国,并称当世的四大帝国。

    若史上没有大月氏覆灭大夏后建立起贵霜帝国,或许安息帝国还会更加强盛,甚至会因不断东扩而与大汉帝国在西域接壤,指不定会爆发何等惊世对决。

    然这都是假设,前世的历史不为人的意志所转移,今世却又被刘彻这穿越者彻底改变了其进程。

    去岁重阳,汉军南征巽加,连带四万乌桓骑射亦拔营而去。

    安息君臣闻得此等军情,惊愕之余亦不免欣喜,君主米特里达梯更是觉得大汉未免太过托大。

    二百余年,马其顿帝国何其强盛,亚历山大大帝何等武勇,轻松覆灭了古老而庞大的波斯帝国,却在身毒陷入久战不止的泥淖,最终只得撤兵西归。

    大汉帝国想凭十余万骑兵就征服巽加王朝,也未免自视太高,丝毫不将身毒霸主看在眼里啊!

    若巽加王朝真是这般好欺负,与之临近的安息帝国早就发兵攻占这个“遍地是黄金和香料”的富饶国度了。

    米特里达梯错误解读了大汉的战争意图,也就错估了汉军的使命和战略,故觉得汉军即便不大败而归,也必陷入经年苦战,最终无功而返,且元气大伤。

    身为一国之君,错估国际情势无疑是极为危险的。

    英明武勇的米特里达梯,经过数月的仔细谋划,终是决意出兵援救康居。

    按理说,安息帝国只要发兵东侵妫水北岸,直捣大月氏老巢,就能解康居之危,然米特里达梯却是悍然挥师北上,进入康居南部。

    没错,米特里达梯的胃口很大,他想要的不止是大宛,而是要趁势将康居和大月氏也都给灭了!

    要晓得,康居的属民虽少,然其疆域广袤富饶,相当于半个安息帝国的领土,若能攻占康居,对米特里达梯是何等的丰功伟业?

    对任何热衷于开疆拓土的帝皇,这都是难以抵御的诱惑。

    然而米特里达梯不理解汉人对“诚信”的重视程度,抑或说是对中亚局势的重视程度。

    汉七十五年,米特里达梯及其治下的安息帝国,为其草率而孟浪的举动,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正月间,安息帝国调集二十万大军,以救援康居为名,悍然北上,进攻已占据了康居南部农耕区大部分城池的大月氏军队。

    月氏人不擅守城,也懂得扬长避短的道理,索性大举屠城焚城,以骑军与安息和康居军队在锡尔水流域周旋,战局霎时陷入胶着的僵持中。

    然大月氏军队毕竟是境外作战,以战养战也无法完全解决军需补给问题,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居于下风了。

    五月间,汉军返抵大夏境内,早已等候在此的大月氏使臣没敢责怪汉人“背信弃义”,未曾为大月氏牵制住安息帝国,反是跪求两位大汉亲王出兵增援。

    “吾王有言,若得大汉出兵相助,救我族于垂危,我大月氏愿向大汉称臣纳贡,如若毁诺,族人死后皆不得重归长生天!”

    大月氏使臣说着略显生硬的汉话,如是道。

    广川王刘越接过他双手奉上的国书,看着上面特意用汉隶书写的字句和月氏王盖的大印,不禁颌首浅笑。

    数日后,汉大将军刘寄出示大汉皇帝赐予的密旨,痛斥安息帝国穷兵黩武,侵我“盟邦”,吾等身为汉军,当为天子诛不臣!

    是日,汉军拔营,十余万铁骑以双马备乘,直捣安息帝国北部的边陲重镇木鹿城。

    木鹿城位居锡尔水下游流域,扼守着安息帝国通往康居的重要通道,此番安息大军正是从此地北渡锡尔水,攻入康居南部的。

    木鹿城一旦陷落,安息的北征大军非但会粮道断绝,便连想要撤兵都难,想在十余万好整以暇的汉骑眼皮子底下渡河,无疑是自寻死路!

    汉军是不会冒然攻入安息腹地的,安息不是巽加,不缺骑兵,又筑有诸多雄城,十余万汉骑可讨不到甚么好处,打蛇要打七寸啊!

    安息君臣闻讯,自是惊骇万分,他们不蠢,岂会瞧不出汉军的意图?

    君主米特里达梯最是果决,强抑着怒火道:“派遣使者,向汉军主帅求和!”

第五百一十六章 沐王暑训

    入得初伏,关中各地皆是烈日炎炎,酷热难耐。

    大汉全境气温逐年升高,似乎仍尚未到达最高峰,好在数大主要粮食产区都未出现大规模旱情和蝗灾,反是粮食作物长势良好,连年喜迎大丰收。

    刘彻查阅过脑海中的史籍,猜测或许正是因平均气温不断爬升,使得源出山峦冰川,汇入大江大河上游的诸多支流水量愈发充沛,终是在武帝朝的中后期造成江河中下游流域的多次大洪灾。

    虽说治河工程已暂且告一段落,但仍是不得不防啊!

    皇帝刘彻在领着阿娇离京避暑前,特意嘱咐大农府水利司加紧遣官吏往各地巡堤,让沿河郡县做好迎来大河夏汛的准备,还不忘遣禁卫前往阴城,让大河水师注意汛期,将那些铁甲战舰尽可能停靠回军用码头或驶入朔水。

    对水师将士而言,皇帝陛下的圣谕实是有些多余,论及应付大河夏汛,他们可比皇帝更熟识精通得多,在大河中上游的沿岸更是布下了诸多观测点,即便真有洪峰倾泻而下,也能及早知悉,只要按部就班的做足准备,实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然皇帝陛下对此如此着紧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沐王殿下和诸多王侯子嗣正在阴城的水师大营进行暑训,从端阳至今已有月余,数日前就已获得殿内中郎将的准允,让他们登舰演训了。

    沐王殿下刚到阴城时,实已是登上过铁甲战舰的,然为保周全,他及王侯子嗣们登上的战舰不是泊靠在码头,就是缓行于朔水,皆是没真正驶入水流湍急的大河,更不可能随水师的大规模舰群出航巡弋,更遑论观摩乃至参与演训了。

    这等特殊优待,无疑比大河水师刚征募来的新兵更……舒服。

    要强的沐王殿下却觉得颇为丢人,别瞧他年岁小,可自幼就喜欢在椒房偏殿的暖玉池里扑腾,开蒙后又跟着赵立和李松这两位出身羽林卫的武课蒙师学习沉潜泅渡,虽不敢自诩能如姑父公孙贺在白话文小说里描绘的“浪里白条”,好歹泅水里许是没问题的。

    殿内中郎将仓素可不这般想,昔年他们在羽林卫习练水性时,专是选在水流湍急的激流险滩操练的,端是风大浪高,别说甚么暖玉池,就是未央沧池大多时日都是波澜不兴的,要说沐王殿下水性有多好,他是压根不信的。

    然仓素是个心思通透的,又做过数年黄埔军学祭酒,对应付此类屁孩贵胄自是轻车熟路,似沐王殿下这般心傲气高的脾性,若是如实说他水性不好,怕是反会激起他不服输的倔劲,非得下河泅渡不可。

    仓素索性让王侯子嗣们背锅,瞄了瞄诸多在战舰甲板上吐得天旋地转的贵胄们,对小刘沐躬身劝诫道:“殿下,陛下昔年曾教诲臣等,领兵在外者须与麾下将士同甘苦,共进退。陛下此番既是命殿下统御好随行的诸位天家贵胄,若殿下却将他们弃之不顾,只顾着独自操练,待日后教陛下得知,怕是难免失望。”

    刘沐闻言,挠着脑袋想了想,觉着此话在理。

    他虽是皮糙肉厚,不怕父皇责罚,但最是受不了父皇不言不语,只从那狭长凤眸中露出些许鄙夷的眼神,斜觑着人,就跟看着一坨臭狗屎似的,想想就觉头皮发麻。

    实则刘彻也不晓得自身习惯性的神情会给傻儿子留下恁大的心理阴影,他向来不会刻意对小刘沐使用“冷暴力”的,这点必须还他个公道才是。

    总之沐王殿下领着王侯子嗣们习练了多日水性,晒得浑身黝黑,也不知脱了几层嫩皮,就跟蝰蛇蜕皮似的,待得长出的新皮不再似过往般娇嫩,不再容易晒伤,他们才获准在禁卫的护持下,试着横渡朔水。

    也不是每个王侯子嗣都长得似沐王殿下这般强壮,尤是蒙学馆都是虚年十二以下的孩童,仓素也没太过勉强他们,能自行在浅水处狗刨,学会溺水时不慌乱,屏息闭气等待禁卫救援,也就算勉强过关了。

    预选馆的少年们却是要尽数学会泅渡的,即便有数位怕水怕得要死,也会被禁卫直接扔进水里,呛个数次水,也就呛习惯了,也就学会自个扑腾了。

    反正有诸多太医官随行,呛水是呛不死人的,唯有求生的**能让他们尽速克服心理障碍,学会泅水乃至沉潜。

    仓素等人压根不担心这些贵胄子弟会心怀记恨,在铁血大汉便是如此,弱者注定没有出头之日,即便凭借出身承袭了王侯爵位,也必定是没甚么出息的。

    弱者的愤怒,毫无分量;弱者的哀求,更是分文不值!

    想要成为真正的强者,必得有股永不服输的劲头,有坚如磐石的信念,不管你是何等出身,皆不外如是。

    习练泅水都不敢,他日能成甚么大气候?

    贵胄子弟们除却习练水性,每日还得登舰操练,不管你是否晕船,还是那句老话,吐啊吐,也就吐习惯了,也就不发晕不犯恶心了。

    若是放在后世,仓素此等“残酷”训练,怕是要被人批判为虐待少儿的,偏生现下是在铁血尚武的大汉,虽不似斯巴达人将男童丢到冰天雪地里挨饿受冻,但对有望传承家业的嫡系子嗣也是从严教养的,娇养的世家贵女倒是为数不少。

    总之但凡沐王殿下没彻底累趴下,年岁比他大的王侯子嗣们就得跟着练,宁可晕倒,也不能认怂,盖因仓素早已言明,众人的表现皆会记录在簿,返京后会交由宗正府刊印成册,发往皇亲苑内所有的王侯府邸。

    意即是说,若是现下表现不好,他日就要在所有刘氏宗亲面前丢人!

    若真是如此,且王侯府中嫡子非止一人,那嗣子之位谁能坐上去,或还能否坐稳,可就不好说了。

    人要脸,树要皮,王侯权贵更是如此,谁愿意让人笑话自个后继无人?

    别说年岁稍大的少年们,便是年岁尚幼的孩童,都晓得轻重的,生于王侯家,长于王侯家,爵位和家业的继承权之争何其激烈乃至残酷,他们自幼耳濡目染的种种情形,远非后世孩童所能想象。

    心智早熟,是秦汉世家子弟的常态。

    甘罗十二为秦相,虚年十二啊,放在后世不过是小学四年级的小屁孩,就做大秦相国,执宰政务,出使外邦了,可见人类的潜力是无穷的,是可以逼出来的。

    后世甚么狗屁减负,甚么素质教育,实是走偏了,导致不少成年人的想法都幼稚得可笑,真真祸国殃民啊!

    终有一日,享受着优渥生活而日渐萎靡的华夏后裔,会为我们今日的怠惰和自以为“人性”,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莫忘鸦片战争,莫忘甲午海战!

    泣血哀鸣,寡人警醒,罢了,言归正传。

    经过月余操练,贵胄子弟们的水性已颇娴熟,又习惯了乘坐战舰,故仓素便准允他们搭乘铁甲战舰,驶入大河水道,进行距离较长的航行,甚至参与水师将士的日常巡弋和操演。

    沐王登舰出航,大河水师的执掌仆射岂敢轻慢,亲自陪着沐王殿下登上了旗舰,此舰乃是大河水师现下唯二与风帆战列舰同等排水量的的大型铁甲轮船。

    除却此艘旗舰,另一艘同等形制的大舰则正在不断改造和试航,为将来量产同类型大舰积累经验及查漏补缺。

    实在是这两艘大舰造价太过昂贵了,舰首舰尾两门重型主炮,左右侧弦各十门轻型舰炮,加之煤油两用燃料锅炉和高压蒸汽轮机,每艘大舰光是这些主要部件的造价就超过万金!

    这还没算船身蒙的铁甲铜甲,及两扇巨型轮桨,相较于此,木质船体,桅杆及风帆等成本开销只能算“小钱”。

    太尉府给阴船厂开出的购舰金额基本是固定的,每艘轻型铁甲战舰为千金,经过数年量产,通过扩大生产规模和改进工艺,造舰成本已大幅下降,约莫在每艘九百金上下。

    意即是说,阴船厂及其背后的少府,每造出一艘轻型铁甲舰,就能争取近愈百金,一成的利润,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然若算上阴船厂对试制大型铁甲舰的庞大投入,那近年从轻型铁甲舰上获取的利润还真是贴补不了亏空的,况且大型铁甲舰的造舰成本若无法大幅下降,太尉府是无力大量购置和装备的,即便军事预算与国库岁入挂钩,逐年递增,然也不过区区四十万金上下,每岁能拿出十万金购置和维护战舰已是极限。

    超过万金的造舰成本?

    见你的大头鬼!

    撑死五大水师各添置一艘大型铁甲舰作为旗舰,就别妄想再多了,上万金足够造十余艘轻型铁甲舰,真当太尉府属官是人傻钱多啊?

    当然了,这大型战舰确是物有所值的,霸绝天下的重火力且不提,光是嵌附在船身的钢板就厚愈寸许,远比轻型战舰蒙着的铜皮和铁皮要厚重得多。

    大型战舰的舱室能同时放置两台大型的高压蒸汽轮机,唯有如此,也才能保证在无风乃至逆风状态下,沉重和庞大的战舰还能拥有足够的驱动力,继续保持较快的航速往前行驶。

    这也是为将来建造真正的钢铁巨轮积累经验和进行各类验证,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

    炎热的三伏天里,初次登上水师旗舰的沐王殿下端是意气风发,卸下背着的巨阙剑,吩咐两名贴身内卫留在舱室里好生看着,自顾自的踱步到舰首。

    他望着大河两岸的秀丽风光,不禁诗兴大发,学着自家父皇背着手,仰头吟诵道:“啊!大河,怎的流得这般急?啊!大山,怎的长得这般高?蓝蓝的天,青青的草,恰似翡翠绿豆糕!”

    “好!好诗词!”

    “妙!妙不可言啊!”

    ……

    诸多贵胄皆是纷纷赞颂,直把沐王殿下乐得眉开眼笑,唯独乘氏侯嗣子刘典无奈的摇摇头,心道自家这族兄还真是……

    不愧是太上皇的嫡亲孙儿,也不怪乎梁王祖父提到太上皇的文采就会面色讪讪了,咱老刘家貌似也就这样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汉为刀俎

    从整个地球宏观来看,平均气温逐年递增的地域自然非仅限于大汉疆土,而是北半球,乃至更大范围的“全球变暖”。顶 点 X 23 U S

    恰好安息帝国的木鹿城和大汉帝国的阴城纬度相近,周边地形地貌也差不多,故今岁的五六月间,木鹿城也正处于百年不遇的酷暑中,便连过往水量充沛的锡尔水,其水位都已下降不少。

    或许正因锡尔水和阿姆水两大水源的水量大减,才导致后世的咸海湖面水位不断下降、湖面积急剧减小和湖水盐度增高,最终逐渐彻底干涸。

    这年月,安息人和汉人显是不会想得那般远,尤是在汉军挥师攻伐木鹿城后,锡尔水的水位高低对两**队无疑是意义重大。

    汉军的十余万铁骑刚是兵临城下,安息帝国出征康居的二十万大军便是被动性的“破釜沉舟”,粮道被彻底断绝,周边水道的舟楫尽皆被汉军抢夺焚毁。

    汉军的战略意图颇为明显,让北渡锡尔水的安息大军难以撤回,至少在木鹿城周边数百里锡尔水的主要河段,安息人休想轻易渡河。

    大月氏见得大汉“仗义”出兵,自是欢欣鼓舞,一时间士气大振,也不再对汉军将官观摩团心存疑虑,彻底采纳了他们早已提出的对敌方略在康居南部的农耕区施行焦土作战。

    不错,焦土作战,亦即华夏兵书中所谓的坚壁清野,将任何对敌有利的条件尽数毁灭殆尽,彻底化为焦土。

    战俘百姓,屠!

    城镇村落,摧!

    田里的禾苗,山中的林木,皆是纵火焚烧,绝无半分手软。

    大月氏也属境外作战,又仰赖以战养战,就地劫掠军需补给的方略,按理是不宜搞焦土作战的,然因汉军的涉入,整个局势陡然大变。

    最最关键之处,大夏乃至西域诸国向大月氏大举赊粮,且不少汉商和胡商闻讯后,更自行集结大批车驾,往大月氏贩运小麦和面粉,大发战争财。

    商贾就是疯狂逐利的物种,但凡能牟取暴利的生意,就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尤其是汉商,晓得有汉廷和汉军替他们撑腰,就不信把粮食运去后,大月氏人敢强买强卖或是硬抢。

    在此情形下,大月氏去岁向大汉借道,迎回昔年分裂出去的祁连山南月氏部族的作法,就显出了其必要性,且不提那些征调从军的精壮男子,便是多出的老幼妇孺都俨然成为扭转战局的重要力量。

    月氏族人皆是晓得,此战若败,怕是会举族尽殁,覆巢之下绝无完卵!

    在此等清醒认知下,但凡能动弹的月氏族人尽皆投入到庞大的战争机器中,就算不能上阵杀敌,也要用肩扛,用车推,将大批粮食送入康居境内,使得月氏大军粮草充裕。

    与之相反,安息军队粮道已然断绝,二十万大军的吃喝,每日皆得消耗掉数千石的粮食,这还不算保持气力必须食用的荤腥大肉。

    四处断壁残垣,遍野烈焰焦土,唯余浓烟滚滚呛人鼻息,采集野菜,狩猎野兽皆是妄想。

    安息将士们不蠢,征战多年也不是初次遇着敌军使用此等战法,然他们却从未被真正断绝过粮道啊。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安息人虽没读过华夏兵书,可用兵的道理是相通的,谁特么不晓得后勤补给的重要性,谁特么不晓得出兵时要保护好粮道。

    谁特么……谁特么能料到汉军会猝然出兵,等若不宣而战,且直捣木鹿城,将猝不及防的安息军队彻底打懵了,短短不到两日,雄伟的木鹿城竟已陷落。

    安息君主米特里达梯虽早预料到战局不妙,迅速派出使臣向汉军主帅求和,然当他得知木鹿城已被汉军攻陷的消息,仍是气急败坏得想挥刀砍人。

    木鹿城作为安息帝国的东北边城,具有极大的战略意义,囤驻此城的安息军队,对康居端是进可攻,退可守,故安息人不吝在木鹿城的修筑和整葺中下重本。

    依照大汉度量衡换算,木鹿城的城墙高逾三丈,厚愈丈余,方周近十里,加之从锡尔水引渠取水,掘地成池,绕于城周,即便看在汉人眼中,这木鹿城也堪称坚城深池的雄伟大城。

    偏生此等雄城,在汉军面前仅坚守了不到两日光景,汉军是有十余万没错,可那都是骑兵啊,又因急行军而未曾携带大型的攻城器械,到底是如何攻下来的?

    米特里达梯气怒交加,真真百思不得其解,奈何也没人能为他答疑解惑。

    盖因汉军是先围城再攻城的,城外的安息军民除却少数命好的得以逃脱,大多不是被汉军掳为战奴,就是被斩于马下。城破后,城内的安息军民更是想逃也逃不掉,至今也不晓得是死是活。

    随后前去打探的安息斥候也不敢靠得太近,免得被汉骑追击而无法脱身,故也无法获知详细战情,总之木鹿城是陷落了。

    安息人不晓得,汉军精锐骑营对攻城战早已总结出最为简单有效的做法,挖墙根,埋炸药。

    这要归功于五大骑营每岁不断的进行实战演训,各种地形地貌,各类战局想定皆逐一实兵推演,骑营将士们为获取军演胜利,为获得太尉府拨付的高额岁赏,真真是绞尽脑汁去想办法取胜。

    雷管的出现,不但为汉军提供了掌心雷这等利器,更使得稳定性高却不易引爆的硅藻土炸药有了更大的实用性,且在加农炮的试制过程中,火药引信的性能也大幅提升,从而让炸药真正能实现远距离点火引爆。

    这意味着,汉军不再需要用高爆弩箭去轰炸坚硬的城墙或厚实的蒙铜城门,只要挖墙脚乃至挖地道,在城墙下埋下炸药,就能轻易撼动墙基,甚至能轰塌大片城墙。

    当然,此方法也非百试百灵的,譬如遇着以坚硬山体为基石的险峻关隘,墙脚可就难挖了,或是守军早有提防,以弓弩和擂石金汤阻止敌军靠近城墙,那就要付出极大的伤亡了。

    偏生木鹿城紧邻锡尔水,土质本就松软,加之引水灌注的护城河在炎热天气下水位大降,汉军主帅刘寄命四万乌桓骑射轮番抛射,死死压制住城头的安息守军,又派骑营火器士带着辅兵趟过护城河,直接在水位退却的松软之处往城墙脚下开挖。

    头天黄昏,汉军开挖地道,翌日拂晓,隆隆雷声接连炸响,木鹿城四面城墙皆出现大范围坍塌,城内军民端是惊骇欲绝。

    待闻得汉军金鼓声起,见得乌泱泱的骑军阵列正缓缓行进时,不等汉军再攻城,安息守将降了!

    打不赢的!

    若再顽抗,必遭屠城!

    非但有乌孙的前车之鉴,更是汉廷近年大力宣扬的结果,凡遇敌顽抗,使得汉军出现大量伤亡,破敌后,屠绝!

    安息守城将士们反是庆幸昨日没杀伤甚么汉军,顶多站在城头往外射箭,且很快被汉军中那群穿着皮甲,呜哇乱叫的控弦骑射给彻底压制,不敢再冒头。

    不到两日的攻城战,就如同儿戏般,汉军没有甚么伤亡,倒是不少安息守军在城墙被轰塌时送了命,总之命丧在刀剑弓弩下的两军将士为数甚少,几可忽略不计。

    说实话,若换个地方,刘寄还真舍不得毁掉此等地处要道的雄城,然“军师”刘越所言在理,大汉距此万里之遥,囤兵驻守不易,更不划算。

    得不到,就毁掉,顺带教安息人肉痛到心头滴血。

    可不是么,最先瞧见这般惨况的安息使臣,简直是心若刀割,痛的难以形容,若非要类比,可试着假想,大汉耗费庞大人力物力,在河西走廊兴建的武威城,张掖城和酒泉城,一夕之间坍塌大半,大汉君臣会是何等心情。

    安息帝国虽称霸中西亚,然尚远不如大汉强盛富饶,且治下属民不到六百万,算上奴隶也绝超不过千万,昔年为修筑木鹿城,安息帝国即便不是“勒紧裤腰带”,却也真是咬着牙下了血本的。

    血本无归,血本无归啊!

    血本非但无归,还得大出血!

    汉军主帅刘寄是个暴脾气,最是不待见耍嘴皮的说客,也懒得搭理甚么使臣。

    刘越身为其胞兄,也晓得他自幼便是这性情,改不了的,也无须改,故而没勉强他,自个领着安息使臣去四处巡防。

    巡防?

    没错,汉军攻下木鹿城的目的,可不就是为了占据附近的锡尔水南畔,占下来岂会不派骑兵在沿岸布防,且遣诸多骑队轮番巡弋?

    刘越作为汉军的“副帅”,自是要巡查防线的,也不怕教安息使臣瞧出甚么布防漏洞,北畔的安息大军想在十余万汉骑的眼皮子底下渡河本就是异想天开。

    若真如此,刘越反倒是乐意放他们登岸。

    刘越可不是先秦时那满嘴仁义道德的宋襄公,对渡河的敌军不肯“半渡而击”,也不肯趁其立足未稳,尚未结阵时进攻,最终落得大败亏输,自个也郁郁而终。

    二十万安息大军敢渡河,刘越就敢放他们登岸,十余万汉骑在此,又携带有高爆炸药和不少掌心雷,足以将他们尽数赶下锡尔水,活活溺毙!

    安息帝国也是崇尚武力的国度,或者说史上的大汉,罗马,安息及贵霜,这四大并世而立的帝国皆带有与生俱来的暴力因子和对外扩张的强烈**。

    正如大汉无军功不封列候般,安息帝国的权贵重臣也多是出身军伍的,此番前来求和的安息使臣亦不例外,领兵征战多年的他,瞧见汉军的布防就晓得北畔的安息大军绝对无法安然撤回境内。

    绕道都不行!

    汉军皆为双马备乘的骑兵,北畔的安息军队往何处绕,汉军就隔着锡尔水死死盯紧,绕个屁!

    除非……安息增派的援军能打垮……

    安息使臣偷偷瞄了瞄汉骑手中的锋锐枪戟和胯下的雄健战马,不禁无奈的摇头喟叹,自嘲一笑后,便即打消了那个愚蠢的念想。

    君主米特里达梯何等彪悍武勇,却也毫不迟疑的要向汉军求和,可见君主自身也深知安息暂时无力与大汉为敌的。

    诶~~

    国弱则位卑,战败则势衰,汉为刀俎,我为鱼肉,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第五百一十八章 金融扩张

    锡尔水上,轻舸渐远。www.uu234.net

    锡尔水畔,垂柳依依。

    刘越手持钓竿,背倚柳树,悠然垂钓。

    刘寄远远望见安息使臣乘舟渡水,前去北岸让安息大军安心等待撤兵之日,心下不禁有些懊恼,他用马刷替战马清理好背鬃,便行至兄长近前,问道:“当真要放安息大军安然撤兵?”

    刘越抬眸看他,反问道:“那你待如何?”

    刘寄颇为不甘道:“此乃天赐良机,若能将这二十万大军全歼,安息必定元气大伤,到时……”

    刘越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直言道:“若安息衰微,月氏做大,为之奈何?”

    刘寄端是无言以对,大月氏军队确是彪悍善战,非但战力不弱,将士更是悍不畏死,战争比拼的不止是兵力,将士的战斗意志亦十分重要。

    譬如匈奴铁骑虽是强悍无匹,然向来只擅长打顺风仗,战局若是大为不利,就极易军心不稳,从而引发大溃败。

    或许是与匈奴较为松散的军政体制有关,匈奴将领们统率的军伍多是出其所属部族,在战时既想争夺军功,又想保存实力,避免本族儿郎出现太大伤亡,自然难以齐心迎敌。

    除非匈奴大单于似昔年的栾提冒顿般,是能震慑匈奴各部的枭雄霸主,使得诸部莫敢从王令,匈奴大军的彪悍战力才得以彻底凝聚和释放。

    实话实说,月氏作为曾欺压匈奴多年的游牧民族,无疑也是骁勇善战的,否则后世史上的大月氏也无法演变成强盛的贵霜帝国,只能说昔年的冒顿单于太猛,这才打得月氏分裂成两支,被迫各自迁徙。

    过往的数十载中,大月氏君臣卧薪尝胆,默默积蓄实力,虽没出甚么贤君雄主,但举族堪称万众一心,尤是在此次出兵攻伐康居时,大月氏军民悍不畏死的武勇,不免令汉军将领们心生提防。

    万万不可养虎遗患啊!

    况且月氏人非是山中孤虎,而是草原群狼,若是占据了康居这片广袤富饶的沃土,数十载后怕不是要成为另一个匈奴。

    或许会比匈奴更强大,盖因大月氏虽在此战采取了焦土政策,然康居王都卑阗城及其周边地域的不少大城仍未被大月氏攻破。

    意即是说,若大月氏彻底战胜康居,进而占据其南部农耕区,那大月氏就凭空获得了大批农奴和匠奴,擅耕作,懂冶炼,加之中亚盛产良马,无疑是为狼傅翼。

    汉廷是绝不会任由大月氏轻易做大,广川王刘越一丝不苟的遵循着皇帝兄长及诸位重臣早先议定的谋略,助大月氏牵制安息,却又不会帮着大月氏攻打康居,也绝不会放任大月氏彻底覆灭康居。

    正是出于这般考量,安息和大汉两大帝国的和谈进行得颇为迅速和顺利,安息使臣本以为汉军会狮子大张嘴,毕竟安息君臣已然得知大汉和巽加签定的和约条款是何等苛刻,也已做好了忍辱负重,生生被汉军讹诈的心理准备。

    二十万将士的性命啊,若真是尽数覆灭,安息帝国可不仅仅是元气大伤那般简单,只怕是要爆发内乱,甚至会动摇到米特里达梯的主君之位。

    安息帝国国土广大,但是中央集权的程度尚远不如大汉帝国,与其说是个大帝国,不如说这是一个由八个独立小王国、许多自治城邦、贵族领地、行省所组合而成的政治集合体,这些小王国或领地不但拥有政经自主权,还拥有各自的军队,这些军队效忠的对象经常是领主而不是安息君王。

    尤为不幸的是,此番出征的二十万大军,正是安息君王米特里达梯的“嫡系”部队,若是尽皆败亡,帝国内的国王和领主们还会乖乖遵循王令么?

    枪杆子里出政权,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正因如此,安息使臣早在和谈前,就打定主意要跟汉军将帅们讨价还价的,岂料虽没见着主帅刘寄,但刘越这位大汉亲王却是“爽快”得紧,甚么赔偿都不要,给些赎金就行。

    安息使臣简直不敢相信自个的耳朵,更怕刘越是随意敷衍他,毕竟事关重大,他不信没有大汉皇帝的准允,就凭一个亲王就能随意定夺。

    刘越向来寡言少语,也懒得跟他多废话,请出了皇帝兄长的密旨,摊开让他细看。

    安息使臣虽听得懂汉话,也能用生硬的语调说几句简单的话,然却不识得汉隶,只得让随行的安息译者替他翻译,这才晓得密旨里有准允两位亲王“便宜行事”。

    所谓便宜行事,简单来说,就是无须事事奏报,耽误时日,当下该如何做便如何做,日后向皇帝和群臣能给出合理的交代即可。

    安息使臣听罢译者的讲解,双目瞪得溜圆,他未曾想到眼前这位如此年轻的大汉亲王,竟会拥有此等权势,要晓得主君米特里达梯是绝不会授予他的兄弟们这般重的权柄。

    刘越见得安息使臣弄清了现下的状况,便是毫不拖沓的提出两国休兵的条件。

    二十万安息将士需支付一千万银币的赎金,外加赎买木鹿城的一千万银币,安息帝国需支付给汉军两千万枚银币,且必须是弗拉特斯银币。

    弗拉特斯乃是前任的安息君主,安息帝国盛产白银,故流通的主要贵金属货币是银币,早先用的银币称为德克拉马,样式是欧洲和中西亚数百年来广泛采用的希腊古币,只是各国的德克拉马银币大多都会镌绘有当代君主的头像和特殊花纹,以作区分。

    所谓的弗拉特斯银币,就是指弗拉特斯在位时,安息帝国铸造的银币,每枚银币重量约合后世的四克,每个安息士兵的军饷每月为四枚弗拉特斯银币。

    米特里达梯领兵击败塞琉古帝国后,占据了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为彰显自身功绩,特地铸造新的银币,每枚重愈十六克,故称为“四德克拉马”,倒也更便于发放士兵军饷,每月一枚。

    刘越之所以非要收取弗拉特斯银币,是为免安息人交付些新铸的银币,刻意降低银币的成色,弗拉特斯银币是用了许多年的,若是品相很新,绝对就是假币劣币了。

    安息使臣也晓得大汉亲王的心思,大家都是聪明人,心知肚明即可,没必要挑明说破,面子上过不去的。

    依秦汉的度量衡,一斤十六两,约合二百五十克,两千万弗拉特斯银币重愈三十二万斤,虽不是纯银,然大多成色还不错,二十万斤白银含量是肯定有的,依照大汉的金银比价,约莫就是两万金。

    多乎哉?

    不多,着实不多的。

    要晓得,汉军同样是出动十余万骑兵,巽加王朝支付的战争赔款高达二百万金,安息帝国却只需支付两万金,相较之下无疑是“少得可怜”。

    巽加使臣险些以为自个听岔了,汉军真的只要两千万枚银币的的赎金,就肯放过那二十万安息大军,甚至会归还木鹿城?

    刘越见得他极力掩饰着惊愕和欣喜,心下不由冷笑连连,复又故作沉吟道:“两千万枚银币运送困难,我大汉臣民现下多是用金票和银票到各处钱庄通兑金银,大夏和西域诸国已建有不少钱庄,方便汉商通兑。不若这般,你安息准允汉商在你国设立钱庄,将赎金送入钱庄内,换了金票和银票交付给我军将士,也好方便携带,如何?”

    巽加使臣更是愣怔,近年安息通过大夏与西域乃至大汉大举通商,安息的国王和领主们也都颇为追捧汉货,故境内的大汉行商为数不少,安息贵族们也听闻了不少大汉的风土民情。

    所谓的钱庄和金票银票,身为大贵族的巽加使臣还是懂的,好歹他会说汉话的,对强盛的大汉帝国又很好奇,自然探听过不少消息,也接触过不少汉人,否则主君也不会派他前来议和不是?

    听大汉亲王这意思,那两千万银币是不打算运走,而是留在安息境内,且极有可能是建在安息王都的钱庄里?

    巽加使臣觉着这位亲王是不是疯了?

    不过他倒是乐意瞧见汉军会如此作为,忙不迭的允诺连连,并表示会请允主君承诺保障境内的汉商安全,尤会多多关照大汉钱庄,绝不会容许他人侵犯。

    刘越岂会不晓得他的心思,也不在意日后安息君臣会如何“关照”大汉钱庄,总之在出征前,皇帝兄长特意嘱咐过,若有机会与安息签订邦约,首要之务就是要安息人准允大汉钱庄进驻该国,且不得阻挠大汉钱庄向安息臣民放贷及吸纳商贾存款。

    邦约在手,安息君臣日后若敢翻脸不认账,汉军既能撤兵,就能再出兵,直至让安息人晓得甚么是诚信为本,教他们学做人啊。

    于是乎,安息使臣代表主君与大汉亲王议定了和约,边是遣人快马向主君请准,边是忙不迭的请求渡河去安抚那二十万安息将士。

    刘越自是大方准允,让他领着护卫自行乘船渡河。

    安息君臣万万没料到汉军会这般轻易的同意休战撤兵,且只要安息不涉入康居和大月氏的战争,无论谁胜谁败,大汉也绝不会再出兵干涉。

    于是乎,康居境内的战局重回正轨,康居玩命死守,尽全力调集北部游牧区的军队南下增援王都,大月氏拚命猛攻,不求彻底覆灭康居,只要拿下其南部游牧区,让月氏部族能得以离开狭小的妫水北岸,迁徙到马蹄下这片广袤沃土。

    大多世人并不知晓,安息帝国签下的这份和约,等同初步向大汉开放了本国金融,后果之严重,远非现下的安息君臣所能想象的。

第五百一十九章 决意犯险

    过得末伏,沐王殿下的暑训期满,随即从阴城启程返京,虽距秋分尚有月余光景,然因今岁乃他首次参与秋祭大典,需得早些准备周全,免得在祭祀典仪上出甚么岔子。www.uu234.net

    因启程得早,时日还算充裕,刘沐接受了殿内中郎将的谏言,决定在上郡的郡治肤施城略作休整,免得令上郡官员太过难做。

    不得不说,沐王殿下先前过肤施城而不入,着实使得上郡官员们颇为惶恐,即便他们晓得沐王是孩童心性,非是对他们心存不满,然旁的大汉权贵可不知内情,只听闻此事,不免会对上郡官员生出些不好的想法。

    华夏官场自古如此,揣摩上意是门颇深奥的官场显学。

    沐王殿下极有可能被册为太子,他日继承大汉帝位,他不喜欢的人,群臣也会有意无意疏远的,甚至都无需他宣之于口,只要使个恼怒的小眼神,就够有心人揣摩好些时日了。

    随着小刘沐的年岁愈大,此等现象就愈发明显,明显到便连皇帝刘彻都察觉到了宫人的态度转变。

    权势,果是可怕至极,虚年九岁的小屁孩竟已隐隐拥有了不小的影响力,可见他被册立为储君后,朝廷格局怕是还要有所变动的。

    从龙之臣,对于世家权贵而言,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字眼。

    (ps:前面章节的掌印太监非大汉官职,是个大错误,应改为符节令,但因涉及收费章节太多,需要麻烦编辑批准,暂时无法全部修改,先从此章改起,大家多包涵。)

    掌管玺印的符节令孙全已是告老辞官,因其为大宦官,无有子嗣,且为两代帝皇近臣,知悉太多宫闱禁事,故自请调往长乐詹事府,继续侍奉老主子太上皇刘启。

    念其多年忠君任事,太上皇刘启特意嘱咐太后王,在长乐詹事府增设了大长乐之职,与长乐詹事并秩,位同诸卿,让孙全出任此职,也无需操劳甚么,就是领着丰厚秩俸,陪陪太上皇追忆往昔,也算安养终老。

    老宦官若在宫外无有亲眷,告老出宫后的孤苦生活着实不好过,也多是难以适应的,能似孙全这般留在宫里享受着优渥的生活,安心养老的,实属少数,可以说是不小的荣耀,也代表天家对其多年忠心的最大褒奖。

    此类宦官或内宰,就如先前侍奉太皇太后的长乐詹事,现今的太寿詹事,便连皇子公主在其面前皆是谦恭守礼的,不敢说执子侄礼,然至少不敢随意呵斥,更遑论打骂责罚了。

    若如不然,打的就不是这些宫中老人,而是他们服侍多年的天家长辈的脸,也会让旁的宫人寒心,要晓得,老宫人虽成事不足,败事却是有余的。

    宦者令李福身为随侍皇帝刘彻二十余载的心腹宦官,顺理成章的升任符节令,成为大汉朝地位最高的大宦官,手中实权虽不如宦者令,但替皇帝保管玺印和虎符的意义何其重大,重大到早已等着接任的李福,正式就任时仍激动得浑身发颤。

    新任的宦者令名为滕驭,原是军中遗孤,恰被李福得知其为天阉之人,且颇为感念两代帝皇的恩德,在遗孤内院也学了不少时日,是能识文断字的,故李福特地请了皇帝陛下准允,将他收入宫中,带着身边悉心教导着,也算是师徒了。

    滕驭现今得以接任宦者令,等同彻底出师了,李福也是觉得颇为欣慰,颇有点后继有人的意味。

    李福不似有些宦官会在宫外娶亲,或是寻年岁大的宫婢做“对食”,再过继族中兄弟的子嗣到膝下,他就想好生侍奉陛下,将来能如孙全般,得以留在宫中颐养天年。

    若还能得以随葬皇陵,那就更是惊天的荣耀,随葬和殉葬不同,随葬帝皇的臣子是有独立墓室的,虽说未必是“单间”,但天家祭祀皇陵时,他们也能分润到香火,故而压根就无需担心身后无人供奉。

    华夏古人对身后事的重视程度和考量方式,远非后人所想的那么简单。

    言归正传,话说从头。

    皇帝刘彻早是知悉自家傻儿子的预定行程,特意派了宦者令滕驭乔装改扮,悄然前往肤施城等待。

    刘沐抵达肤施城,刚是入住皇室实业旗下的耀阳客栈,滕驭便即执密旨暗中面见殿内中郎将仓素,且随他去见了正欲沐浴休歇的沐王殿下。

    刘沐对滕驭自是熟识,见得他来,不禁有些讶异,正待出言询问,便见得滕驭手捧皇帝老爹的密旨,将此番来意娓娓道来。

    惊愕,愤怒,却又带着丝丝兴奋。

    刘沐的神情颇是复杂,很难想象虚年九岁的小屁孩会有如此丰富的表情,且狭长凤眸中的眼神虽远不如皇帝陛下凌厉,却因尚不知收敛,耀动着凶戾乃至……残忍的亮光,唯独没有半分畏怯。

    “父皇是让我自行决断?”

    刘沐扬眉冷笑的模样显是学自皇帝老爹,只得其形,未得其神,让仓素瞧着好笑,却也不敢显露半分,免得惹恼了努力“扮大人”的沐王殿下。

    滕驭则是重重颌首,肃容道:“陛下确是此意,事无万全,若殿下不欲以身犯险,陛下亦不会怪罪的。”

    刘沐半阖凤眸,扭头望向仓素道:“本王若有半分差池,你等随行禁卫当如何?”

    仓素微是愣怔,随即沉声道:“吾等诛绝贼人后,便即以死谢罪,无须陛下问罪!”

    “如此便好,你须牢记这话!”

    刘沐睁了眼睑,复又回头对滕驭道:“殿内中郎将算是立下军令状,你速去拟密函,遣亲卫向父皇奏报,若本王出了差池,日后让随行禁卫及其亲眷尽皆给本王殉葬!”

    滕驭晓得沐王殿下是应下了此事,毫不迟疑的躬身应诺,随即走到书案般研墨挥毫,写就了一道密函,将此间情形和各人言语尽皆写明。

    待得墨迹尽干,他将密函放入密匣,封以火漆,盖以印绶,即刻交由守在屋外的随行暗卫速速携之返京,奏呈皇帝陛下。

    密函送出,滕驭便与刘沐和仓素商议如何行事,务必确保准备周全。

    正如刘沐适才所言,若他有半分差池,成千上万的人都得跟着殉葬。

    对于以身作饵,引蛇出洞的谋划,刘沐不觉怯懦,反觉颇是兴奋,不是他鲁莽,更非心理变态,而是自幼受到的教育,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非是甚么以德报怨。

    沐王殿下的六大蒙师,袁盎,卫绾,赵立,李松,刘乘,卓文君,除却卫绾是个皓首穷经的温润老学究,旁的都是果决刚毅的狠人,便连卓文君这女子都是个外柔内刚的烈女,同样身为天家子的刘乘更是给侄儿刘沐灌输了决不可心慈手软的处事原则。

    若昔年西楚霸王晓得这点,咱家高祖怕是走不出那鸿门宴,为咱挣得这万里河山!

    小刘沐虽没真正杀过人,但不代表他会晕血,更不代表他不会杀人,不敢杀人。

    每岁暑训,黄埔军学的教官皆是从严操练,传授的也绝非仅止宫邸学舍内那些武课师长平日所授课业,否则暑训岂非多此一举?

    虽说王侯子嗣有诸多护卫,皇子更是有精锐禁卫随扈,然自身若不通武艺,仍是难保万全,昔年荆轲刺秦王,若非秦王反应快,怕就没有日后**诸侯的大秦雄主了。

    刘沐身为皇帝独子,自幼武课可不是随便糊弄的,先学如何防止被杀,接着就是学着如何反杀,虽说他这年岁放在后世也就约莫是小学三年级,但谁说小学生就杀不了人,就不敢杀人?

    别扯甚么愉快美好的童年,更别扯甚么性格扭曲,在这个年代,居于此等身份,小刘沐不可能被娇生惯养的,历朝历代早夭的皇子不在少数,汉代的比例尤其的高!

    汉文帝的八个儿子,足有五个没活过二十岁,不是染病暴毙就是坠马身亡,何其残酷,何其血腥,何其可怕!

    刘彻自不愿见自家傻儿子也遭奸人所害,故早早教他如何自保,与性命比起来,甚么美好的童年回忆都是狗屎,若是没法接受此等残酷的早教,索性就不要做储君,好歹能苟全一世。

    正因如此,刘彻此番让刘沐以身犯险,不但是想引得项氏余孽出手,更是借此看看刘沐会如何应对,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去直面此事。

    当然,刘彻也不会真让自家儿子太过涉险,郎中令齐山早已亲至肤施城,调派着大批的暗卫布下天罗地网,若非想将项氏余孽在汉军中布下的暗桩尽皆拔除,早就出手擒拿贼首项胜了。

    项胜行事颇为谨慎,并未将其谋划向桃候刘舍全盘脱出,只是让桃候嗣子刘由前来肤施城暗助于他。

    肤施城距长安六百余里,返京呈奏密函的内卫在沥青大道中间留出的驿道疯狂疾驰,在沿途的邮驿接连换马,大半日光景便即抵京入宫。

    宣室殿内,皇帝刘彻阅过密函,颇是赞许自家傻儿子的胆气,不管是否出自莽撞的孩童脾性,至少遇事不怕事,不畏缩,且懂得给臣属施压。

    暴君,总比怯懦畏战的昏君强!

    刘彻愈是赞许自家儿子,对逆臣贼子的杀心也就愈盛。

    项氏余孽乃是丧家之犬,在汉军中还能留有甚么暗桩?

    秦氏最好没涉入此事,否则……

第五百二十章 清理门户

    宣室殿内,气氛异常凝重。

    皇帝刘彻默然高坐,冷眼看着御案上的那道奏章,全然不理会跪伏在地的武都候秦勇。

    大汉最是敬老尊贤,似秦勇这般战功卓著且年过古稀的老将,本可面君不拜,更遑论似此时般双膝下跪,皓首顿地。

    良久后,刘彻突是抬眸望向秦勇,勾唇谑笑道:“你那好孙儿是想抗旨么?”

    秦勇面色愁苦,再度顿首连连,凄声哀求道:“陛下,是老臣治家不严,才使得吾孙秦立不识好歹,有负皇恩。然望陛下明鉴,我秦氏代代忠君任事,秦立亦如此,着实是其子秦继自出生便体弱多病,现下年岁尚幼,受不得舟车颠簸,故垦请陛下容他缓些时日,还望陛下体恤啊。”

    “要待得腊月,秦立返京述职时,其妻儿方会同行而归?”

    刘彻笑意愈盛,意有所指道:“现下已是七月,离腊月不足半年光景,秦立甚或你秦氏能将诸事安排妥当么?”

    秦勇闻言,不禁浑身微颤,双唇微是开阖,却终是放弃了辩解的意图,只是重重顿首不已。

    刘彻也不出言制止,待他将额角磕得青紫,方是摆手道:“无须这般做派,若你秦氏罪当夷族,即便你磕碎了颅骨,朕亦绝不手软。”

    “陛下……”

    秦勇顿时止住,抬首望向御案后的皇帝陛下,面色大是凄惶。

    刘彻没再理会他,朗声冲守在殿门外的符节令李福道:“宣桃候觐见。”

    桃候刘舍早已候在殿外,得了陛下宣召,便在李福的引领下入了宣室殿。

    依着礼数,天子见得公卿师长,不但会起身相迎,且受得师长见拜后,还会作揖还礼,以示敬重,自周朝以降便如此。

    然刘彻此时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摆手让刘舍免了虚礼,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朕给你二人半个时辰,当殿对质,坦承你等族人所犯之罪,朕或许能从轻发落,然若尚心怀侥幸,有所隐瞒,待日后查明,必是难逃夷灭三族的欺君大罪!”

    龙有逆鳞,触者杀之!

    父母妻儿便是刘彻的逆鳞,贼人竟妄图对他那傻儿子下手,无疑是真正触怒了他,故他此时不是在虚言恐吓秦勇和刘舍,而是要他们给个交代,任何涉事之人都得死,且是拖家带口的死!

    原本若秦立肯将其子秦继送回长安,刘彻或许还有心思给秦氏留条退路,然此时接到秦立的奏章,不欲即刻送秦继返京,以拖待变的意图昭然若揭。

    以拖待变,拖的是甚么,待的又是甚么?

    刘彻几已能肯定,秦立即便未曾真正涉入项氏余孽对小刘沐出手的谋划,至少是知情的。

    现下他唯是不能确定,旁的秦氏族人是否知悉,尤是秦氏的现任家主秦勇,这决定着秦氏举族的命运。

    秦勇却无从揣摩皇帝陛下的心思,端是愣怔不语,倒是桃候刘舍深知此时坦承还有活路,忙不迭的将自身知晓的内情尽皆抖露出来。

    实话实说,刘舍觉得此乃无妄之灾,除却孙女刘婧犯下大罪,旁的亲眷压根就没涉入此事,项氏余孽也是借由刘婧,才接触到刘舍和刘由父子,进而威胁他们助其成事。

    刘舍处事何其果决,早已暗中向陛下告密请罪,然唯有与秦勇当着陛下的面对质,方能彻底取信于陛下,进而洗脱自身的嫌疑,保住全族性命。

    虽不敢说是不知者无罪,然这滔天大祸确实是刘婧独自闯下的,桃候府就算难免受到牵连,可绝不至“株连”,何况他父子二人还欲将功赎罪,若能保得沐王殿下平安,又可将项氏余孽尽数剿灭,桃候府应是不会被陛下重惩的。

    至于刘婧那不肖孙女,即便刘舍过往再宠溺疼爱她,此时在面临夷族大祸时,他也不可能为保住刘婧而堵上举族性命,这是身为家主丝毫无须权衡的正确抉择。

    秦勇默默听着刘舍的讲述,浑浊的老眼渐渐泛红,浑身的颤抖愈发剧烈,不是因着对刘舍的恼怒,而是出自内心不断拔升的惊惧和恐慌。

    待得听闻项氏余孽要对沐王殿下出手,将之掳掠为人质时,秦勇骤然反应过来,忙是扭脸又望向御座后的皇帝陛下。

    阴沉的脸色,阴戾的眼神,抿紧的双唇……

    秦勇从未见得这位城府甚深的帝皇露出过此等毫不掩饰的愤怒神情,终是确定刘舍非是妄言,而是确有其事,且依着陛下先前的态度想来,只怕是认定秦氏亦也涉案了。

    “陛下,冤枉啊!”

    秦勇忙是喊冤,也顾不得是否会打断刘舍,此时若不向陛下说清楚讲明白,秦氏就真要夷族了,沐王殿下是陛下独子,他日极有可能是要继承帝业的,若是出了甚么差池,十个秦氏都得被活殉了!

    “陛下,我秦氏绝无涉入此事,老臣之所以让族中子弟退出军伍,只因我族儿郎在军中向来势大,于国于己皆大为不利,绝无谋反作乱之心啊!”

    秦勇再顾不得甚么忌讳,如实坦承心迹道:“陛下,老臣是忧心我秦氏子弟居功自恃,对朝廷近年的军伍改制多做非议,乃至暗中掣肘,闯下滔天大祸,这才让心有不甘者卸甲归田,发落到偏乡僻壤去啊!”

    刘彻瞟了瞟他,淡淡问道:“仅止于此么?你秦氏乃军伍世家,虽却是战功彪炳,然李氏和公孙氏近年立下的战功及在军中的威望势力亦不逊色于你秦氏,怎的不见他们如此忌惮,朕又焉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人?”

    秦勇闻言,也不敢再有所隐瞒,忙是俯身顿首,凄惶万分道:“陛下恕罪,实乃秦立早已寻获泰阿剑,却偷偷隐匿,迟迟未进献给陛下,待老臣得知,却是为时已晚,不敢再向陛下进献了……”

    秦勇所言确是属实,若孙儿秦立在刚寻获泰阿剑时,即刻进献给陛下,那无疑是大功一件,指不定秦氏还能跟着沾光,多封几个子弟为高爵的。

    然待秦勇得知此事时,秦立已将泰阿剑隐匿了年余,要晓得秦立作为玄菟太守,每岁是要返京述职的,若说他没机会将之进献给陛下,那无疑是扯淡。

    隋珠现,光耀九州;泰阿出,倒悬日月;刘氏起市井,窃国得为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昔年这则谣言传扬甚广,世人多所听闻,庶民百姓多是一笑置之,然世家权贵们却是慎之又慎,就怕惹事上身。

    秦立身为封疆大吏,玄菟郡有是天高皇帝远的所在,且秦氏在汉军中威望甚重,势力甚大,作为秦氏内定继承人的秦立,也是秦氏同辈中最拔尖的子弟,寻获泰阿剑却不进献给陛下,而是暗中隐匿年余……

    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

    刘彻心中早有揣测,故闻得此言也不觉太过诧异,冷声道:“泰阿剑现下在何处?”

    “陛下恕罪……老臣唯恐旁人知晓,便是嘱咐秦立仍将之藏于玄菟郡,不得带回,更不得显露人前……”

    秦勇心中懊悔万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昔日闻之此事后,虽是重重责罚了秦立,却又出于惊惧忌惮,唯恐泄露风声,故也就被迫成了“共犯同谋”,只想着索性就此让族中儿郎从汉军各营隐退大半,发落到各地安置,已求他日事发后,能留得些许血脉,不至举族皆殁。

    刘舍愣怔在侧,他万万没想到秦勇竟丝毫不知是项氏余孽在暗中作祟,竟只是为区区泰阿剑就闹成现下这情形。

    糊涂,好糊涂!

    世人皆言太尉李广是莽夫,岂料长于谋略的秦勇也是没脑子的,若换了他刘舍,绝不至似这般包庇秦立,且是一错再错。

    “李福,取城卫南营的虎符来!”

    刘彻也不说信是不信,唤符节令李福去取虎符,让他交给满脸茫然的秦勇。

    “你那幼子秦方现下是城卫南营都尉,将兵万余,加之你秦氏在京畿各郡县的子弟和私兵,至少能凑足两万骑。”

    刘彻半阖凤眸,缓缓出言道:“你将这虎符交由秦方,让他领兵前往玄菟郡,将泰阿剑寻到,连带秦立一家三口尽皆押送回京,顺带协助暗卫清剿潜藏在玄菟郡的项氏余孽及其勾连的匈奴细作。”

    秦勇如闻大赦,忙是应诺谢恩。

    “切记,此乃你秦氏自请清理门户,日后再行上表请罪!”

    刘彻摆摆手,复又冷然道:“既要大肆清理,就须彻底仔细,涉事的秦氏亲族乃至军中将士,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秦氏确是功勋卓著,刘彻身为帝皇,自是不欲担上屠戮功臣的恶名,更不想因此动摇军心,让秦氏自行处置无疑可省却不少麻烦,也免得有心人再借机生事。

    至于秦氏会否身怀怨恨,刘彻压根就不在意,秦勇既想苟全族人性命,且对他这皇帝心怀忌惮,那就索性遂了他的心意,秦氏子弟日后休想再掌兵权!

    秦勇仿似见着血染秦府的惨况,不禁阖了眼睑,却抑不住老泪纵横,再度重重顿首,凄然应诺。

第五百二十一章 七夕布局

    今岁末伏为七月初二,比往岁算是来得早的,俨然在七夕之前。www.uu234.net

    七夕之日,月逢七,日逢七,乃是天人想通的重日,亦为女子会访闺中密友、祭拜婺女、切磋女红、乞巧祈福的节日。

    然数年前长安周报在士版接连刊载了十余首新体诗词,以“鹊桥仙”为所谓的词牌名,唱咏七夕,赋予了隔银河遥遥相望的两颗星宿以人格化意涵。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牵牛星和婺女星,背后引申出牛郎织女悲欢离合的神话故事,讴歌了真挚、细腻、纯洁、坚贞的爱情。

    一时间,多少风流才子与怀春少女因此追读长安周报,以“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为题的诗词歌赋更是层出不穷,甚至动摇了偏好靡华大赋的主流文风。

    讴歌质朴而纯粹的爱情,华丽辞藻堆砌愈多,词句便愈显庸俗,非是大俗即大雅,而是真正能直指本质,撼动人心的,往往是最简单最朴实。

    寻常百姓或许多是不通文采,但却不妨碍他们对爱情的追求和崇尚,故而近年来,七夕在大汉民间渐渐被赋予了远比乞巧更多的特殊意涵。

    大汉在历朝历代中算得上民风较为开放的,俨然不下后世的大唐,或许是汉唐的强盛和自信,方是真正造就了华夏史上这两大盛世。

    汉廷依着“约定俗成”的理念,准允臣民在该日彻夜欢庆。

    提及至此,诸位或许觉着朝廷的认可没甚么太大意义,毕竟不会似后世般在节日搞甚么黄金周。

    大错特错!

    在汉代,所有设有府衙的城池皆是以晨钟暮鼓管制城内居民的早晚出行,以维持夜间治安。

    暮鼓响起,臣民归家,坊集闭市,城门闭合,街道需在夜幕降临前彻底净空,除巡视的兵士和更夫,百姓无故不得通行,需待翌日晨钟响起方会开禁通行。

    唯是得朝廷认可的重要节庆,可暂除宵禁,让百姓彻夜欢庆,坊集通宵开市,直至翌日五鼓,天色破晓之时。

    过往七夕,女子外出访友乞巧时,也会在入夜前归家或是直接留宿,不可能在实施宵禁后在外头乱跑,“犯夜”是要处以鞭笞之刑的,可没多少女子能受得住。

    不得不说,大汉军律虽是严苛,民律却尚算宽松,在某些方面还是挺人性化的,要受鞭笞之刑的女子,可用赀财赎刑,或可由其父兄代为受刑。

    饶是如此,寻常女子也不会无聊到以身试法,除非真真是彻底魔怔了。

    乞巧节本就是汉人颇为重视的节庆,每岁到得七月初一,各地坊市便是车马嗔咽,至七夕前三日,坊集内多是车马不通行,相次壅遏,不复得出,至夜方散。

    到得暂除宵禁的七夕之夜,场面将更为热闹盛大。

    寻常百姓大多高燃红烛,安排家宴,团围子女,以酬佳节。豪门富户或登危楼,临轩玩月;或开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

    坊市内更是车水马龙,人流如潮,少女们不但拜访闺中密友,更多有相聚同游者,大汉民风开放,门当户对的少男少女聚众游玩时,只要没甚么肌肤之亲,不私相授受,不偷偷拐到暗黑巷弄去……长辈们倒不会管束得太过严苛。

    这也与汉人早婚有关,男女虚年十五多已着手婚嫁之事了,世家子女定立婚约则更早,换后世的说法,那群聚众游玩的小屁孩里,只怕十有**都是未婚夫妻,没太多要避嫌的事。

    庶民百姓就更没太多讲究,适婚男女瞧对眼了,七夕相约出去逛逛坊市,瞧瞧热闹,没甚么大不了的。

    这等情形,在上郡的数座大城就更为明显,盖因上郡的民风比京畿郡县还要开放数分。

    近二十年前,大汉尚未从匈奴手中夺回河朔及雍凉,上郡是紧挨着京畿的边郡,不少归化大汉的胡人,是迁徙入上郡塞内定居的,就如出身匈奴的公孙氏迁居在北地郡义渠般。

    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这四个西北大郡,因着特殊的历史背景,都拥有独特的风土民情,甚至是独特的饮食偏好和颇具地域特色的手工艺品。

    肤施城作为上郡的郡治,自是集该郡风情之大成,坊市内售卖的各类货物在京畿之人看来有不少着实是有趣新奇的。

    沐王殿下更是如此,常年居于深宫内苑,本就鲜少有机会出宫游玩,此时见得肤施城内的坊市有这般玩头,还真有些后悔昔日一时兴起,竟过肤施而不入,直接绕道去了沐邑。

    倒非沐邑不热闹,然毕竟是贩夫走卒和船匠亲眷的聚居地,不可能如高爵云集的郡治般商贸兴盛的,坊市内的店铺更不会摆着甚么上好物件。

    沐王殿下实是个大孝子,别看他表面上不待见自家那不靠谱的母后,然离京数月,心中还是日夜惦念着的。

    他晓得母后既好吃又好玩,若在坊市遇着些好玩意,总得置办些,带回去孝敬母后才是。

    恰逢七夕将至,肤施城的坊市热闹得紧,沐王殿下便是“独断专行”,非要在肤施城多待数日,过得七夕佳节再启程返京。

    殿内中郎将仓素“苦劝无果”,只得无奈应下,且须得每日乔装改扮,领着内卫,护着沐王殿下及他的小伴读们四处游玩。

    嗯……还得算上终日屁颠屁颠跟着沐王殿下的小表弟,南宫公主的儿子公孙愚。

    公孙愚方是虚年七岁,按说此番是不应随沐王表兄出巡的,奈何这小屁孩自小被南宫公主宠溺得厉害,其父公孙贺又是惫懒无赖的脾性,不适合做甚么严父,故公孙愚年岁虽小,但着实是蔫坏蔫坏的,若是不准他跟来,便要彻夜撒泼耍赖,嚎得惨绝人寰。

    不止在公主府嚎,在皇亲苑嚎,更是涕泪横流的悍然闯宫,跑到长乐宫里嚎。

    太上皇刘启见得小外孙快嚎得背过气,自是大为不舍,只得下道口谕,遂了他的意思,让他也跟着出巡了。

    公孙愚也是入了宫邸学舍的蒙学馆,晓得要抱大腿的道理,时时刻刻都要巴着在蒙学馆一手遮天的沐王表兄。

    沐王殿下虽是脾性暴躁,但实则遗传了皇后阿娇的重情重义,虽也觉得这表弟既无赖又烦人,但还是对他看顾有加。

    奈何公孙愚人不同名,非但半分不愚,更是比猴子还精,最懂得顺杆爬,终日就跟在沐王表兄后头,端是趾高气昂,说狗仗人势有些难听,但狐假虎威是绝不为过的。

    说实话,若非沐王殿下罩着他,就凭他那副气人模样,旁的王侯子嗣早就揍……切磋切磋,反正天家长辈是鲜少过问的。

    沐王殿下今日的威风,也是靠拳拳到肉打出来的,便连寡言鲜语的乘氏侯嗣子刘典,看着清秀文弱,真动起手来也是个狠人,毕竟乘氏侯夫人跋子也不是善茬,没少教自家儿子些阴损却实用的招式。

    于是乎,沐王殿下,张笃,刘典,公孙愚,四大天家贵胄,外带出身世家大族的苏武和霍去病,在诸多禁卫的暗中护卫下,在肤施城四处游玩。

    每次外出游玩,众人皆是经过乔装改扮偷偷出行,若不如此,只怕沐王殿下刚露面,四下的老百姓就要尽皆拜迎,这还怎的放肆游玩?

    皇帝陛下对此也是特意准允了的,故自昔日离京出巡,仓素皆扮做云游到此的豪商巨贾,领着小屁孩们出游,小屁孩们各带着两名亲卫,暗中随行的禁卫则远远坠在后头。

    虽说除却仓素外,能贴身保护六个屁孩的唯有十二名亲卫,然他们所到之处早已有禁卫提早前来布防,绝不可能出现大批手持兵械之人。

    值得一提的,那十二名亲卫并非全然是仓素麾下的郎卫。

    沐王殿下的亲卫是宫内最精锐的内卫,或可称之为死士,仓素虽出身羽林卫,但面对自幼就苦练搏杀手法,被灌输以死护君观念的死士,他怕是没有半点胜算的。

    军人与保镖,乃至杀手,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张笃,刘典,公孙愚,三位天家贵胄的亲卫,名为两大公主府和梁王府的“门客”,实则也跟死士差不多,每个世家大族都有此类自幼培养的贴身侍卫,否则岂能保得重要子嗣周全。

    此番诸多王侯子嗣随沐王殿下出巡,也都是带着各自亲卫的,倒不是担心随行郎卫护卫不周,实是自家侍卫用得顺手,毕竟不可能事事都使唤郎卫去做,也未必使唤得动。

    难不成教堂堂天子禁卫伺候你?

    懂得天高地厚么?

    不能带婢女,索性带两个侍卫将就着随行照应吧。

    倒是苏武和霍去病带着郎卫,苏武是因其父苏建出征在外,叔伯们也不好越俎代庖的帮他安排侍卫,霍去病出身的霍氏倒是底蕴颇厚,无奈他已认了郎中令齐山为义父,齐山没发话,霍氏长辈可不敢随意为他安排甚么,否则不是落了郎中令的颜面?

    总而言之,有仓素和这十二名强悍亲卫在,只要不遇着大批持械歹徒,应能确保六个小屁孩安全无虞,顺带挥刀屠戮百余人都非难事。

    正是出于此等自信,仓素没阻止沐王殿下外出游玩,甚至“勉为其难”的应允,让小屁孩们在七夕之夜去坊市内与民同乐。

    沐王殿下喜不自胜,直道要前往肤施城中最奢华的酒肆,登危楼,临轩弄月。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1472/ 第一时间欣赏汉武挥鞭最新章节! 作者:汉武挥鞭所写的《汉武挥鞭》为转载作品,汉武挥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汉武挥鞭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汉武挥鞭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汉武挥鞭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汉武挥鞭介绍:
龙组的接班人,京城大学机械和化工双料硕士,脑海里带着京城图书馆的书库,穿越成为幼年汉武帝。
很多喷子说穿越不可能真正强国,我不服!
1.发展不出体系工业?那就带去体系完整的书库,3119万册够不够?
2.没有人才?汉武帝活了70岁,当了54年皇帝,办上几十年书院够不够?
3.儒家意识形态无法撼动?汉初的儒生帽子都被当尿壶,还不乖乖创立新儒学?
4.粮食制约人口规模?不会去找土豆,地瓜和玉米?占城稻都能找到,还怕没杂交水稻?
5.天灾不断?汉朝抓来战俘是要当奴隶的,修水利,养牲口。
6.匈奴的马快追不上?打下大宛你想要多少汗血马?
7.交通不便?咱们新中国修桥铺路才用了多少年?这时代上哪找铁道游击队去?
8.信息不畅?发展几十年工业化的新中国都人人有手机了,大汉弄个固定电话不过分吧?
9.资源问题?要树木去倭国砍,铜矿去南洋找,铁矿不是还有个澳洲嘛。咱大汉要保护环境。
汉武挥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武挥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武挥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