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有限战争
汉七十年,十月。www.uu234.net
皇帝刘彻颁布圣旨,发蜀郡边军及郡兵合五万余,舟渡戢水征讨夜郎国。
然汉军渡过戢水后,没有直捣夜郎的王城所在,而是由舟兵封锁泸水下游的数百里水道,隔绝夜郎援兵,使得汉军可从容进剿其在后世凉山地区的笮人和邛人。
邛人和笮人非只限邛笮两个部族,乃是汉人对蜀地西南少数民族的泛称,可以将之视为血缘相近的两大部族联盟。
汉初时,邛笮两族君长皆向夜郎国进贡,可将之视为夜郎的附属部族。
蜀郡中的临邛和笮都的县邑,也正因毗邻邛笮两族所居之地而得名,或那地方本就是从两族手中侵占得来的。
写到此处,必得先叙述清楚长江上游水系,免得引发谬误。
汉人视岷水为大江正源,故对岷水上游的河川命名和后世有较大差别。
在后世,长江上游有北南流向的两大源头,西为金沙江,东为雅砻江,二者汇流后,水道折往东北,这条水道在抵达岷江段前,视为金沙江下游。
在汉代,金沙江的南北河段称为淹水,雅砻江的南北河段及后世金沙江的下游则统称泸水。
意即是,后世以雅砻江为金沙江支流,而汉人却以淹水为泸水支流,这区别是要搞清楚的。
此番大汉对夜郎用兵,进剿的地域不算大,仅止与泸水和戢水之间的“凹”形地带,主要是后世的凉山地区,而没抵达后世的金沙江的南北河段。
刘彻的用意很明显,给夜郎国个小小的教训,却非真要汉军将士在高原地带的深山老林里和夷兵厮杀。
对巴郡枳县的防御,刘彻倒是没甚么可忧心的,夷兵若真敢出山进攻大汉边城,那就是自寻死路。
夜郎王虽号称发兵五万,然大汉光在枳县就囤驻了将近一万五千边军,再加上巴郡太守和都尉可调派的郡兵,兵力真算起来未必会少于来犯之兵。
况且汉军非但有大量骑兵,兵械上更是占据了绝对优势,若这在主场都打不赢,那巴郡太守和都尉,连带那些边军将领就该以死谢罪了。
顶多是让巴郡各县官府发布告示,警示大汉边民小心夷兵犯境侵扰,同时遣吏卒到各处乡里协助边民暂时移居避祸。
好在巴郡边民仍多种粟谷,此时已收割完毕,官府只需安排些临时住所让避祸的百姓暂居,再多设些粥棚即可。大汉现下不缺钱粮,巴蜀更向来是较为富裕的大郡,当地官府这点赀财还是拿得出来的。
如今朝廷公府对各郡县仆射长官进行政绩评鉴时,往往会将治下册籍属民的增长数列为重要考量,若是巴郡的边民在此战中大量伤亡,那今岁太守和县令们返京述职时非得被惩处不可。
属民数量,就是政绩,可多不可少,且多多益善,官员们让治下百姓玩命生孩子都来不及,还能眼睁睁瞧着夷兵屠戮边民?
夜郎王倒是比他那瑶王女婿冷静得多,本也只是想借机闹一闹,好向大汉讨些说法。
所谓的说法,实则就是好处,倒也不是真想讹大汉甚么布匹钱粮,只是想让大汉重新对夜郎开放边市。
没错,夜郎王闹出这般大动静,仅止是想让大汉重开边市。
刘彻远在长安城,不晓得边市关闭对夜郎国造成多大的影响。
夜郎贵族们再不能享用精良汉货倒是其次,偏生大汉没对滇国关闭边市,这对夜郎国就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滇国在夜郎国的西南,东面与南越接壤,南面则是哀劳国,夜郎国的商贾要经由滇国才可去往哀劳乃至身毒。
汉货能在哀劳和身毒卖出高价,夜郎却没甚么值钱的特产,过往夜郎商贸兴盛,正因其为大汉与身毒货品的转售之地,引来众多的巴蜀和哀劳商贾。
现今夜郎与大汉断绝商贸往来,反是滇国可从南越购买到汉货,这意味着商贾再到夜郎经商已无太大意义。
况且南越国相张骞放宽岭南四城与滇人的商贸往来,以清河百货为首的大汉豪商巨贾蜂拥而至,用大批汉货向夷商换取哀劳及身毒的黄金饰物和香料等特产,乃是双方共赢互惠的好买卖。
如此一来,过往穷哈哈的滇国突是发达了,虽说是政体松散的部族联盟,可也早已学会收税,且税金可不似大汉般低廉,那是真的要将商贾刮层皮的。
然因夷商们能从转贩货物中牟取暴利,也就认下滇王的盘剥,就当少赚些了,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夜郎国之所以国富民强,可不是光靠属民耕地狩猎就发展起来的,数百年来夜郎受华夏的影响远较滇国来得大,即便其还处在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过渡的阶段,但商业还是发展得较为不错的,主要是得了巴蜀商贾的巨大推动。
用后世的话说,夜郎国就是群偏乡僻壤的二道贩子,没文化没知识,但仗着占据商道的便利,祖祖辈辈倒买倒卖,还真攒下不少家底。
然现下与大汉断绝了商贸,夜郎的家底再厚,也有坐吃山空之日。
夜郎王是个精明人,晓得长此以往是不行的,各大部族的贵族和商贾们已然颇是不满。
在夜郎国可是凭实力说话的,没甚么君权至上的说法,否则夜郎王也不会为拉拢瑶人,将自家爱女嫁给瑶王那蠢货了。
如今那蠢货被汉军斩杀,夜郎王自是想以此为由出兵,迫使大汉开放边市。
他之所以声称要巴郡太守抵命,无非是漫天要价,只得汉人就地还钱,他就可顺势提出要求了。
岂料大汉皇帝压根不吃这套,连遣使和谈的意愿都没有,径自下旨出兵征讨夜郎国。
夜郎王闻讯,端是又惊又怒。
他为西南夷诸多君长之首,向来不容他人悖逆,近年虽已从汉商处闻得大汉之广大强盛,却也没觉着汉军能在夜郎属地撒野。
夜郎举国可得精兵十余万,且多是熟悉山林,擅长弯弓射箭的好手,汉军骑兵再厉害,入得陷阱处处的密林也得尽数覆灭。
夜郎王的想法倒是没错,大汉皇帝刘彻也是这般认为的,甚至认为要剿灭西南夷比剿灭北地游牧民族更难。
别说云贵高原,便是湘西之地,到得后世华夏建国初期都还有不少土匪占山立寨。
然依着历史角度,西南夷乃至东南亚的矮黑人对华夏向来构不成甚么太大威胁,或许是因物产丰沛,容易吃饱穿暖,使得他们如非洲土著般失去发展的动力。
貌似后世有种说法,愈靠近赤道的地域,其土著民族就欲难懒得动弹,然而埃及和希腊却发展出辉煌灿烂的古文明,这就有些难以理解了。
总之刘彻觉着征讨夜郎乃至滇国暂时不符性价比,除非确认岭南通往身毒的海上商道真是收效不高,需得打通陆地商道,否则短期内大汉着实没必要对西南夷动手。
史上汉武帝征讨西南夷,那是他好大喜功,想着天上地下,唯他独尊。
刘彻却是理智到冷血的脾性,没有好处之事向来是不愿去做的,况且若大汉继续现下的发展势头,日后他也必将作为贤君圣主而得以名垂青史,无需靠征讨西南夷来锦上添花。
然夜郎王既是下了战书,声称要让巴郡太守以命抵命,不管他是出于甚么盘算,刘彻这大汉皇帝都不能怂的。
大汉本就铁血尚武,近年对外族又是连战连捷,全国臣民的民族情绪已然彻底调动起来。
莫说未战谈和,即便是汉军战败,大汉臣民只怕会朝廷要求继续增兵,直到打赢为止。
刘彻深知民意如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如此高涨的民族情绪下,这仗必须得打,且绝对不能输!
如何打,这着实是个大问题。
兴兵直捣夜郎王城,就算真能打下来,汉军得付出多大伤亡?
五万?十万?
丛林作战不可能靠骑兵的,夜郎国若真能纠集十余万兵力,就算不是精兵,而是十余万头猪,在深山密林里乱窜,怎么剿灭?
打下夜郎王城,是囤兵驻守,还是即刻撤兵?
朝廷日后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用以镇压西南夷?
如此种种,使得刘彻最终只将此战目标设定在后世的凉山地区,将邛人和笮人剿杀或驱除大半后,由巴蜀舟兵控制住泸水流域,使西南夷无法渡河进犯,则只需留少量兵力囤驻该地,不断清剿残留的蛮夷部落即可。
泸水和戢水之间的“凹”形地带已比蜀郡辖地广袤,汉军将之占据,纳入大汉版图,已算得大大的开疆拓土。
世人皆以为刘彻是好战之人,这倒是有失偏狭了。
此战的目的,只求稍微教训教训夜郎王,替巴郡太守出出气,顺带给大汉臣民个尚算满意的交代,也就差不多了。
不要被区区西南夷拖慢大汉的发展进度,这就是刘彻此时的想法。
后世军事理论中,将此类作战成为有限战争,无疑是现下大汉最好的选择。
第四百四十九章 王侯京居
朝廷发兵征讨夜郎虽是大事,然大汉的王侯权贵们却无暇理会,盖因皇帝陛下突是颁布圣谕,撤长安西市,以便北阙甲第往北增扩。
按说北阙甲第的增扩对京中权贵是大好事,地界大了能住得宽敞些,实则压根就不是这回事。
皇帝陛下紧跟着就下达诏令,迁各诸侯王及列候入京建府,诸侯王入住皇亲苑,列候则在北阙甲第修筑府邸,无须再到“偏乡僻壤”就国,即所谓的“京居令”。
群臣皆为之哗然,盖因此道京居令与汉文帝昔年颁布的法令是完全抵触的。
大汉采郡国制,即郡县制和封国制并行。
列侯封县、封地称国,食邑高低不等,少者百户,多者可达万户。列侯如果不在朝中任职或得尚公主,就需去封国居住,称为“就国”或“归故国”。
刘姓诸侯王更是常年住在封国,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才回到京师,比如每岁正朔要来朝见天子,此时便住在国邸中。
大汉立朝之初,王侯们因长安繁华,封国却因秦末战乱而民生凋敝,故多是借故滞留京中,不肯就国。
到得文帝朝,大汉各地经过多年休养生息,已渐渐复归繁荣。
汉文帝又觉着诸侯们滞留京中,占用太多的资源,又时常寻衅滋事,且其骄奢淫逸的生活滋长了京畿的奢靡之风,故采用贤臣贾谊的计策,以“各地运输物质耗费人力物力、且不方便诸侯教化自己封国百姓”为由,诏令诸侯必须返回自己的封地。
王侯们见得封国已日渐繁荣,又是天高皇帝远,倒也乐得自在,也就遵从诏令纷纷离京就国了。
至此,大汉王侯无故不再滞留长安,多是居住在其封国,甚至无诏不得私离封地。
列侯居京师由主爵中尉领之,就国则由郡太守时时巡察之。诸侯王若无皇帝准允,停留在长安的时间则不允许超过二十日。
刘彻觉得汉文帝昔年的做法没错,然现今时过境迁,情形已大是不同,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的。
现下刘彻不怕王侯们占用长安的行政资源,只怕随着大汉愈发富强,他们在封国内不断做大,日后尾大不掉。
太上皇虽是颁布的推恩令,用以分割诸侯的封国,然这仍是不足以让刘彻放心。
依着史籍记载,汉初施行推恩令后,虽有效裂解了诸侯王国,却无法阻止地方豪强豢养私兵,最终导致朝廷式微时,各地割据势力纷纷崛起。
私兵,是史上大汉“以强而亡”的重要原因。
私兵制度在华夏自古就存在,周礼有云:凡制军,万有二千五百人为军。王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
大汉立朝后,出现诸多世代为将,子弟为兵的军武世家,成为天子禁卫核心,即囤驻在京畿的朝廷军。
各地王侯则豢养着大批私兵,昔年的吴楚七国作乱,短短月余便可集结三十余万大军,由此可见地方豪强的私兵数量是何等庞大。
况且大汉臣民铁血尚武,朝廷没颁布私铸刀兵的禁令,梁王刘武当年尚在梁国时,就曾命人铸造了许多兵械,光是弓箭和戈矛之类就有数十万件。
长此以往,后患无穷!
虽说朝廷军现今占据着绝对的科技优势,日后若制造出枪炮也会严加管理,严谨其流入民间,但不要小瞧大汉臣民的智慧,随着冶金新工艺及高爆炸药等物件的广泛使用,民间的土枪土炮早晚是会出现的。
不要忘了,后世用“边区造”的土八路,最终靠土枪杆子出了政权。
难不成要为避免这种情况,就不向民间传播新式的冶金工业,不将火药乃至高爆炸药进行民用化发展?
这是因噎废食,非智者所为!
主要还得釜底抽薪,从根子上解决私兵存在的土壤。
朝廷若强硬下令,让各路王侯为首的地方豪强解散私兵,那必将引起极大的反弹,且难免会出现阳奉阴违的状况,那些私兵指不定就被弄出去做了山贼或水匪,就譬如昔年陇西豪强私下勾结的马贼。
得先将各路王侯召回长安建府,常居京师,到时那些私兵不散也得散。
盖因京畿之地有规矩,京居的王侯的私兵有数量限制,大抵也就将将够用于护卫,且府内储藏的兵械铠甲依爵位高低也有严格限制,私藏大量兵械者,视同图谋篡逆,乃是枭首夷族的大罪。
史上周亚夫的儿子购买了五百副盔甲,想待周亚夫百年后用作殉葬品,却导致周亚夫举族皆遭诛绝。
毕竟是天子脚下,容不得王侯有半分造次之举。
至于各路王侯入京居住后会否如文帝朝般四处寻衅滋事,扰乱帝都治安,那就更无需忧心了。
长安禁军改制后,中尉府已失去了对城卫军的实际管辖权,中尉卿余下最重要的职守,就是领着府卒们维护京畿治安。
中尉张汤这条“国之蝰蛇”可是时时刻刻死盯着,身为只对皇帝尽忠的孤臣酷吏,他可是甚么王侯权贵都敢往死里弄的。
毫不夸张的说,长安城内的世家子弟远远见得张汤,多是绕道而行,堪称“诸神辟易鬼见愁”。
要治乱世,须用重典!
在王侯权贵们彻底老实服软,学会安安生生过日子前,刘彻不打算将张汤这酷吏调离中尉之职,恶人还需恶人磨,权贵们老实了,寻常百姓才能过得安稳。
故长安百姓虽也畏惧张汤,但实则对他还是挺仰赖的,谁是好官坏官,百姓们心里皆是有杆秤。
现下京居的诸侯也颇是识趣,很守规矩的,尤是刘彻昔年建了皇亲苑,让诸位亲王迁入居住,无诏不得回返封国,京中权贵就更是老实了。
刘彻已登基为帝,世家权贵们晓得皇帝连刘氏诸王都要牢牢捏在手里,何况他们这些外姓旁人?
不老实的,多是早已被枭首夷族,屠得鸡犬不留。
近年皇帝陛下虽鲜少再痛下狠手,却也是因没再有人不长眼,权贵们丝毫不怀疑陛下的狠戾果决仍如往昔般。
心慈手软?
不存在的!
京居令已然颁下,现今留给各地王侯的唯有两个选择。
一者,聚众造反;二者,老老实实收拾行囊,今岁入京朝贺,就无需再回返封国了。
早在颁布京居令之前,长安西市就已被推平重建,显是皇帝陛下非是仓促间才起心动念的,只怕连塬南邑的增设都存着此等考量。
长安九市位于城市的西北角上,由横门大街与北阙甲第相隔,分成东市三市和西市六市。东市是商贾云集之地,西市则密布着各种手工业作坊。
数年前,因西邑施行减免商税的政令,而长安城内的西市作坊则提高商税,故西市内的作坊已有不少迁往西邑。
随着塬南邑的大举兴建,长安西市余下的作坊也再次出现大规模的搬迁,余下的部分小手工业也都迁到商税较低的东市。
此乃刘彻在规划时就有意为之的,汉长安城本就占地不广,宫室建筑又占了大半,北阙甲第的权贵宅邸也为亭台楼阁众多的园林式建筑群,索性就将西市拆掉好了。
长安城作为大汉帝都,日后可作为政治中心,商贸中心,文化中心,各式作坊还是尽量往外迁移的好。
将长安打造成花园城市,为后世子孙保留下大片的园林建筑群,乃是刘彻的真实心愿,也可彰显大汉帝都的气派,为大汉各郡县树立典范。
经济建设要抓,环境保护也要搞好,现下大汉处于世界之巅,有足够的资源和时间来发展工业,维持科技的领先优势,无需搞“先破坏后治理”那套发展模式。
环保不搞好,要被后世子孙戳着脊梁骨骂的!
当然,拆除长安西市的主因还是要让数以百计的列候们兴建宅邸,诸侯王们倒是好办,皇亲苑经过多年兴建,空置着的新宅足够作为他们的新王府。
刘彻昔年划出那么大块的地界,可不就为今时今日做着准备么?
列候们的新宅邸怕是尚要建个一年半载,在建成之前,也就委屈他们先在公府国邸落脚,反正过往入京朝贺时也是住在那儿,无非此番住得稍久些罢了。
况且众多新侯府的兴建进度颇快,刘彻没打算耗费巨赀为他们造甚么豪宅,况且他也不希望所有侯府都是同等样式的布局和建筑物,建筑美学向来最忌讳同制化。
将围墙建好,再依形制修筑部分屋舍,能让列候们可入住即可,其余的亭台楼阁,林苑水榭,就待他们入住后自个花钱修筑。
刘彻已算厚道了,没让他们入住毛坯房,还附送了数间“精装修”的屋舍,这数百座宅院搞下来,可也花了十余万金。
好在刘彻大方得紧,没让大农府动用国库公帑,而是让少府出赀,算是他这皇帝自掏腰包。
若能使大汉社稷稳固,这笔巨赀也算没白花,肉痛不已的大汉皇帝自我安慰道。
少府卿陈煌倒也没觉着为难,虽说筹措出这笔赀财确是使得少府愈发钱紧,然日后也是有好处的。
长安作为帝都,坊市的商税征收与其他城邑不同,乃是以“市租”的名头,由少府收取,而非上缴国库。
各地王侯迁入长安居住,突是多了这么些家赀巨亿的豪富,可想见日后长安坊市会何等兴盛繁茂。
虽说西市已拆掉了,然东市三坊必是要留着,否则长安城内的军民吃穿日用如何保障?
日后这三处坊市必定更是寸土寸金的宝地,开个铺面好生经营着,还怕不能挣得钵满盆满?
商户能挣到更多赀财,少府自也能收到更多商税,现下花去的十余万金,或许很快就能回本,陈煌对此是心里有数的。
第四百五十章 公孙裂变
入得冬月,南宫公主怀胎已十月有余,比昔年阿娇诞下小刘沐时足足多了一月孕期,却仍未有临盆迹象。www.uu234.net
在甘泉宫陪她待产的诸位长辈皆是焦急不已,驸马公孙贺更是请了皇帝准允,离京前去陪伴。
老医官宁茈多次切脉,终是无奈断诊,腹中胎儿虽是无恙,但需早些以汤药催产,否则随着胎儿渐大,南宫公主又为初产妇,日后临盆时怕是……
只是催产汤药难免伤身,伤及产妇元气倒是其次,南宫公主体魄强健,宫内又不缺健体益气的温补良药,产后月子坐长些就能补回来。
主要是会影响产妇日后孕育,依宁老医官的过往经验,用过此催产汤药的产妇,鲜少有再得孕育子嗣的先例。
天家长辈丝毫不怀疑宁老医官的医术,担忧之余又颇是踌躇。
南宫公主的驸马公孙贺以弱冠之年出任卫尉,位列九卿,乃是皇帝刘彻最为信重的近臣,公孙世家也在汉军中拥有极大的势力和威望。
虽说南宫公主为太上皇嫡女,皇帝胞姊,无需以子嗣来确保自身的正妻之位,但若未诞下嫡子,就不宜阻止公孙贺纳妾,毕竟公孙贺乃是公孙世家内定的下任家主,膝下有无子嗣极为重要。
皇帝刘彻也不乐见公孙贺因此失去继承权,使得公孙世家旁落其分支之手。
故若南宫公主服下催产汤药,此番诞下的却非男婴,那她身为天家女,就要以大局为重,非但不能阻止公孙贺纳妾,甚至要亲自张罗此事,甚至日后要从妾室诞下的子嗣中挑出男孩过到自身名下,作为嫡子养育。
天家女的名头,是种荣耀,也是副重担。
既是享尽荣华富贵,到得该承担责任时,就得咬着牙扛起来。
况且比起送往外族和亲或进行政治联姻的宗室女,南宫公主现下的状况已要好得多了,至少公孙贺这夫婿是她自个看上眼的,婚后也算夫妻恩爱。
刘彻闻讯,便是匆匆赶往渭北甘泉宫。
三位长辈见得他来,没有多说甚么,皆是面色凝重的让他决断。
他们虽向来宠溺南宫公主,但现下江山社稷既已交到刘彻手中,此事还是交由他来拿主意。
许是天家多薄凉,却也实在事出无奈。
用汤药催产,是要赌南宫公主一举得男;不用汤药催产,是要赌南宫公主临盆时能撑得过来,则将来还能再孕育子嗣。
然而此等悠关其将来乃至性命的大赌局,南宫公主这当事人反倒不能参与决断,这实在是显得颇为讽刺。
刘彻见得三位长辈神情,不由心下暗叹,告退而出。
他让宦者令李福召了公孙贺来见,摒退室内宫人,却又久久不语。
公孙贺早是知晓宁老医官的诊断和建议,也能猜出皇帝陛下召见他的用意,不禁急切道:“陛下,此事不宜再拖,还请陛下准允让妇医进汤药,为公主催产。”
刘彻淡淡看他,轻声喟叹道:“阿姊自幼娇惯,日后待你纳妾,她只怕免不得偶尔闹腾;然她本性不坏,想来也做不出太大的恶事,若其闹得不算过火,你且看在朕的面上,就莫要太过计较了。”
“陛下何处此言?”
公孙贺自幼追随陛下,却从未闻得陛下用此等语气说过话,不免微是愣怔,躬身道:“微臣在尚公主前就已立誓,此生绝不纳妾,且必好生善待公主,此生不离不弃。”
刘彻微是皱眉,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复又道:“你应知晓朕向来不喜臣属虚应矫作,依你之心计,还能不知朕为何说这番话么?”
公孙贺本是躬身垂首,此时却缓缓抬头直视天颜,慨然道:“陛下明鉴,臣虽向来惫懒孟浪,但从未敢在陛下面前耍弄心眼,皆因臣深知自身粗鄙,唯能坦率事君,方得蒙陛下信重。”
刘彻缓缓颌首,问道:“真不纳妾?”
公孙贺肃容道:“不纳!”
刘彻再问道:“公孙氏之家业,为之奈何?”
公孙贺淡然道:“臣有手中剑,无需膝下子!”
刘彻剑眉微扬,意有所指道:“只怕公孙氏诸位族老未必肯服。”
公孙贺轻笑道:“倚老卖老者,老而不死是为贼,若其长久窃据族老之位,族内青壮何时得以出头?”
刘彻倒是有些讶异,他虽晓得公孙世家内部有些小状况,但却没想到公孙贺已有此等心思。
公孙氏本是出身匈奴,在文帝朝投靠的汉室,族人多安置在北地郡义渠,集义渠胡人组建胡骑为大汉戍边,立下不少战功。
到得汉帝刘启登基,现任家主公孙昆邪得到重用,出任秩二千四的典属国,后从周亚夫助平吴楚之乱,立下大功,得封平曲候。
近二十年来,长安公孙氏和义渠公孙氏已渐渐分化,盖因长安公孙氏已近乎完全汉化,尤是公孙贺和公孙敖等小辈,自打出生就住在长安,跟着大汉世家子弟撒尿和泥,压根连匈奴话都不愿学,免得带了口音,被发小们排挤。
然公孙氏的祖祠还在义渠,诸多守着祠堂的族老每每见得长安公孙氏的子弟回来祭祖,皆是着汉袍,说汉话,甚至不屑依照匈奴风俗祭天拜神,自是觉得长安公孙氏颇是数典忘祖。
长安公孙氏却也愈发觉着义渠公孙氏不识时务,眼见匈奴将要彻底覆灭,公孙氏子弟若不尽数归化大汉,日后不是且等着被灭族?
不说甚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单凭皇帝陛下那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坚持,岂容汉境内尚有维持外夷风俗的大汉臣民?
两地公孙氏虽分离不到二十载,却已产生严重分化,此等涉及深层处世理念的冲突,几是无可调和的。
义渠公孙氏的那些族老太过顽固不化,说不通的。
刘彻沉吟良久,复又问道:“公孙家主如何看待此事?”
所谓的公孙家主,自然是指现下正身处岭南,出任南越中尉的公孙昆邪。
公孙贺坦言道:“非但阿父觉着此举势在必行,族叔公孙在率胡骑羌骑远赴大夏前,也传讯回京,以为该当如此……族弟公孙敖更愿扛下此事。”
“公孙敖?”
刘彻微是扬眉,有些意外道:“不用羽林卫,却想借调宣曲骑营么?”
公孙贺笑答道:“臣毕竟将继任家主之位,这手刃族老之事,还是莫要沾上为好,且羽林卫乃是天子禁军,若是遭了惩处,不免伤了陛下颜面。”
刘彻会意一笑,颌首道:“言之有理,朕会嘱咐骠骑将军郅都,让他将下次虎贲卫与宣曲骑营的对战演练安排在义渠。”
公孙贺忙是躬身谢恩:“谢陛下体恤!”
刘彻摆手道:“无妨,公孙世家裂解着实于国不利,朕此举也算不得徇私,只是莫要闹出太大动静才是。”
“陛下放心,那数位族老的亲眷不过数百人,旁的义渠族人日后会分往别处妥善安置,不会影响胡骑将士的军心士气。”
公孙贺忙是出言应诺,复又迟疑道:“然胡那些族老尚有十余子嗣为胡骑将官,且有两位军候,此事……”
刘彻不以为意道:“嗯,你且给公孙传讯,既是劳师远征,难免伤亡些将士,若能立下些战功,功过足以相抵,便无需忧心甚么。”
胡骑,羌骑,乃至瓯骑和闽骑,其性质不同于囤驻京畿的五大骑营,对用于戍边攘外的这四支骑营,刘彻向来不在乎其仆射将领用甚么方式去统御,他只要看到好的战果,不管过程如何,更不理会其内部的军法建制。
毕竟这四支骑营的将士皆为归化的外族子民,想造反就是无根浮萍,压根不可能得到大汉百姓的响应,反倒会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
史上虽有五胡乱华之祸,但那些外夷可是有大量族人倚为支援的,光靠四支骑营的八万骑兵,就算暗中串联密谋,想夺了铁血汉室的天下,怕不是在搞笑?
公孙贺终是松了口气,皇帝陛下已是默许此事,那就不必太担心犯了忌讳,可以放心对付义渠公孙氏,重新整合公孙世家。
公孙氏唯有将本家安置在长安的北阙甲第,嫡系亲眷子女皆常居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陛下才会更为信重公孙世家,继续用以制衡汉军中的李氏和秦氏两大军系。
此事议定,公孙贺缓了缓神,忙是急切道:“陛下,还请准允公主用汤药催产,再拖不得了。臣适才所言确是出自肺腑,无论此番公主诞下的是儿是女,臣必不会纳妾的,顶多日后过继族侄即可。”
刘彻相信他不敢冒着欺君大罪妄言此事,便是举步近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阿姊生性莽撞痴愚,却是没看错你!”
是夜,南宫公主进催产汤药,送入产阁。
翌日午时,南宫公主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太皇太后大为欣喜,也顾不得百日礼方得赐名的规矩,言称自家孙女此乃“傻人有傻福”,故为此子赐名为“愚”。
公孙愚!
此子日后为此名烦恼不已,却因是太皇太后赐名,不可更改,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第四百五十一章 鸣炮贺寿
汉七十年,入京朝贺的文武百官及诸多王侯皆比往岁早了小半个月抵京,除却是因皇帝陛下颁布了京居令,要让各地王侯皆从封国迁入长安常居,还因腊月初五,太上皇要办五十二岁寿诞。www.uu234.net
说实话,大汉权贵们着实是摸不着头脑,心道太上皇怎的突然要办如此隆重盛大的寿诞,且皇帝陛下还下旨,非但是各地王侯和封疆大吏,便连诸多外邦使臣都要列席观礼。
因汉人的虚年是以年首为基准来计算的,故看待生辰与后世朝代不同,除了“诞生之日”,感念父母生养之恩,也再没太多寓意,多是让儿孙团聚,摆顿家宴乐呵乐呵就完事了。
且汉初数位帝皇皆与民生息,崇尚节俭,除了高祖刘邦刚夺了江山那数年,旁的就没整过太大的场面。
后世朝代的帝皇生辰是要按礼典举行庆贺仪式的,但汉初倒是没有,全看帝皇自身想不想操办了,若是没那兴致,吃顿清粥小菜也是可以的。
嗯……或许也是因老刘家无肉不欢的饮食习惯,使得众位先帝都活得不够长,多是只过“生辰”,没怎么过“寿诞”。依着汉人风俗,人五十而知天命,没活到五十岁,实则是不宜做寿的。
譬如刘彻这皇帝,因着仅是弱冠之年,至今尚未大肆庆贺过其生辰。
太上皇刘启更是连前年的五十大寿都懒得折腾,连宫宴都没摆,就简简单单四菜一汤的家宴,倒是不是真的厉行节俭,只是他为了再多活些年,近年颇是重视调养身子,已少食荤腥少饮酒,多吃清淡素蔬。
他自个不能喝酒吃肉,自也不愿见得寿宴上摆满酒肉,眼不见为净。
五十岁大寿没大肆操办,偏偏五十二岁寿诞搞得如此盛大隆重,只怕是有甚么要事吧?
大汉权贵们多有揣测,对皇帝陛下颁布的那京居令,各地王侯难免有些不满和抱怨,虽说京师繁华,但他们数十年来多已习惯了在封地的风俗和饮食,况且都是家大业大的主,北阙甲第的府邸又尚未完全兴建好,家中的众多妻妾和子嗣要尽数迁来怎的也得花个一年半载。
若非可在少府钱庄存入赀财或兑换金票,数百位皆是家赀巨亿的王侯们光是往长安运黄金和大钱的车队,就能把函谷关的狭长官道堵上数月的。
皇帝刘彻也晓得迁居是件麻烦事,况且不少王侯的封国与长安城远隔万里之遥,每岁入京朝贺时即便轻车简从,也得快马加鞭跑上月余光景,更遑论是府里的老幼亲眷和运送器物的车队了。
依着刘彻的意思,王侯们过得年首就先迁入新府邸住着,亲眷和家业甚么的,给个三年的缓冲期。
大汉朝可没甚么快递公司,皇室实业旗下的帝国物流面对如此惊人的运送量,还真是忙不过来,就算少府邮政司也出了大量人手支援,但仓促间还是难以应付,主要是王侯们的封国遍布大汉全境,要运送的器物又多,且要小心搬运免得毁损,着实麻烦得紧。
腊月初五,太上皇刘启寿诞当日,小雪新停,天气尚算晴朗,地上的积雪不算太厚,或许是因汉初的华夏大地正处在温暖期,相同地域往往比后世华夏的气温皆要高上些许。
此番寿诞的安排颇是出人意料,竟是先在长安城东的灞西高原设了云台大帐,戍守宫城的禁军及囤驻京畿的骑营将士皆来了大半。
大汉权贵和外邦使臣随太上皇和皇帝登上云台,放眼望去,十余万精锐汉军列阵数里,旌旗飘扬,军容齐整肃穆。
……
这是做寿,还是校阅兵将啊?
他们皆是有些发懵,除了外邦使臣们有些哆嗦,大汉权贵倒是没想歪。
太上皇或皇帝若真要血洗世家大族,犯不着摆这么大的阵仗,更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动手,凭白失了身份,有损贤名。
皇帝刘彻确是没这等盘算,实乃太上皇见识过那甚么加农炮的威力后,就想用来“震慑肖小”。
说实话,太上皇刘启虽阴戾狠辣,但真不算好大喜功之人,然他觉着自个在位十余载,算得是个文治武功皆有所成就的好皇帝,对得起黎民百姓,撑得江山社稷,偏是在削藩之事,到得他禅位给刘彻,尚觉着未竞全功,难免有些遗憾。
正因如此,他数年前才出手替刘彻颁布推恩令,刘彻在数月前颁布的京居令,更因有他这太上皇撑腰,才得以顺利颁布。
各地王侯皆非省油的灯,尤是诸多刘姓诸侯王,为让他们应下此事,连已告老致仕的老宗正刘通都亲自出面了,现任宗正卿刘能力倒是不差,但要对付那群倚老卖老的宗室长辈,辈分终究还是差了些。
大汉以孝治天下,忤逆族中长辈,传出去名声不好。
还得老宗正刘通扬起文帝御赐的紫虬杖,挨个敲打,他们这才安分老实了些许。
太上皇刘启晓得王侯们尚有些不甘心,日后怕会阳奉阴违,私下仍派大批嫡系子嗣滞留天高皇帝远的封国,继续豢养私兵,广纳门客僚属。
恰巧前些日子加农炮真正制成后,刘彻特意请自家老爹驾临检阅,瞧瞧这等威力巨大的神兵利器。
刘启看过后,不禁面色潮红,过往他也见识过高爆弩箭和掌心雷,每有新军械制作成功后,刘彻总是不忘请他来检阅的。
刘启兴奋之余,就想着让大汉王侯们都见识见识,好让他们更识趣点。
刘彻闻得太上皇老爹的盘算,也觉着挺好,就提议在老爹寿诞时校阅朝廷大军,且既是父皇五十二岁寿诞,索性就弄五十二门加农炮,用以鸣炮贺寿。
若非这初版加农炮的造价过于高昂,刘彻倒是想替自家老爹备满一百门,讨个长命百岁的好寓意。
五十二,五十二,刘彻这穿越众听在耳里总觉得有“吾是二”的感觉。
然少府诸冶监虽已大幅提升制作无缝钢管的良品率,但制作工艺尚有待积累足够经验后继续提升,尤其成本必须大幅降低才行。
为铸造出这五十二门合格的加农炮,若算上铸造失败和验证不合格的失败品,总耗资高达十五万金,近乎每门炮要三千金。
十五万金是甚么概念?
大汉国库岁入虽连年暴增,但大农令东郭咸阳呈报给刘彻的计簿列明,今年国库岁入为二百八十余万金。
即便将大汉今年的国库岁入尽数用来铸造加农炮,撑死也就能弄出一千门,光汉中水师的风帆战列舰就将近千艘,若依照如此昂贵的制造成本,也不知多少年才能完全装备上。
这还只算了加农炮的铸造成本,没算炮弹钱呢!
炮弹可不便宜,刘彻给大汉初版加农炮设计的炮弹是采用十六世纪欧洲人发明的“子母弹”。
所谓的子母弹,听着高大上,其实颇为简单,只是与最早期的石弹或实心铁弹做区隔罢了,实则离装着大量炸药,但击发引信和保险装置的定装炮弹还差着十万八千。
子母弹可以看做是后世集束炸弹的前身,与土八路的“开花弹”是相同原理,就是将许小铁珠或铁砂之类的“子弹”放入空心的“母弹”中。
刘彻也是考虑到大汉现下的工业水准,才放弃了定装炮弹,采用较为古老的子母弹,因子母弹里的“子弹”是不用的炸药,故铸造工艺不难,只要保证“母弹”的外壳能在出膛时不被发射药炸裂即可。
即使炸裂了也不容易伤到炮手,因那些散出的“子弹”也是会高速出膛,不会在炮口就四散飞溅,玩过砂枪的朋友应能更明白些的。
(砂枪和霰弹枪不同哦,作者君小时候跟长辈进林子打过猎,可惜后来都要上缴了。)
刘彻自然晓得装满高爆炸药的定装炮弹杀伤力比纯金属炮弹大得多,但就凭大汉现今的铸造工艺,怎么可能把易燃易爆的炸药放到弹体里?
就算真能勉强塞进去,若不足够结实,炮兵敢用么?
数斤高爆炸药就能拆楼了,这特么要在炮膛里炸开,方圆十余丈半个活人都剩不下。
太上皇刘启可不晓得甚么军工科技,也不管那叫甚么炮弹的大铁球里装着甚么玩意,他只晓得这加农炮的威力着实太过巨大,每门三千金的造价真是物超所值。
今日说是校阅将士,实则就是要来放炮的,且汉军向来也没搞形式主义的传统,毕竟多为精锐骑兵,抽刀出鞘必渴饮敌军热血,招招毙命,没有花架子的表演。
太上皇和皇帝训示数句,将士们吼几嗓子大汉军威号,从羽林卫挑出的千人炮营就得了太上皇谕令,鸣五十二响贺寿礼炮。
没错,五十二门加农炮,每门就一发炮弹,实在是发射药和炮弹的造价也很高,太特么烧钱了。
前来观礼的大汉权贵和外邦使臣们,按人头赐了副望远镜,好让他们能看得真切,毕竟隔着好几里地呢。
随着石油分馏工艺的提升,火油及火焰喷嘴的普及,大汉现下的玻璃炼制工艺已较为成熟了,玻璃价格大幅下降,望远镜也已逐步解除了禁令,允许民间使用,否则出海甚么的没个望远镜颇不方便。
当然,高倍数的望眼镜仍列为军用,不允许其工艺流入民间,正如汉廷允许百姓使用刀剑弓箭,却不能私藏强力军弩是同等道理。
炮声隆隆,响彻灞西高原。
为求不掉链子,圆满达到太上皇老爹要求的“慑其胆魄”,刘彻特意让炮营将士用最高射程近愈十里的加农炮用来瞄数百步外的一堵高墙,自是打得又准又狠。
十丈见宽,厚丈余的夯土墙顷刻间被打成筛子,轰然倒塌后散成齑粉,扬起漫天尘土。
别说观礼宾客们皆满脸惊骇,便是早有预料的刘彻都是感慨连连,填装炸药的定装炮弹和用这纯金属弹体的子母弹确实不同。
或许子母弹反倒更残忍些,定装炮弹能将人炸死,金属子母弹却是能将人生生打成满地碎肉啊,若中弹者还留着半口气,那真是生不如死了!
太上皇刘启则是稳坐云台御座,环视过众人神情,颇是满意的颌首轻笑。
第四百五十二章 刘沐封王
待过得年节,皇子刘沐就已虚年五岁,因其生辰为三月廿五,故依后世的周岁算,也将满三岁。www.uu234.net
俗语有言,三岁看大,五岁看老,刘彻瞧着自家儿子愈加展现出霸道强悍的脾性,觉着再不严加管教,将来汉室社稷若传到他手里,只怕大汉要出个乾坤独断的暴君。
为君者,刚毅强硬不是甚么坏事,总比毫无主见的软蛋强得多,但要懂得张弛有度,不是甚么事都要硬干的,历史上的秦始皇,隋炀帝,乃至汉武帝实则都是有为之君,然手段终归太过酷烈,皆导致民怨四起。
依惯例,要为皇子开蒙,自要延请名师,蒙学先生的名头和秩俸都有相应规制,名不正则言不顺。
若刘沐已册为太子,则可有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身为储君的“太子师”,自是地位尊崇的,太子太傅位同三公,太子少傅亦位列诸卿。
譬如昔年教导刘彻的卫绾和直不疑,卫绾因年事已高,且对政务没甚么兴趣,就守着太学祭酒的名头,专心治学,直不疑则已是高居御史大夫之位,是为“副相”。
然皇帝刘彻显是不打算过早立储,眼见小刘沐到了开蒙之时,就为他封了王爵,以便用诸侯王的身份替他安排蒙学先生,即所谓的“王傅”。
王傅者,掌诸侯王之赞导,匡正其过失。
王傅乃是王府属官,若皇子年幼封王,尚未出宫开府,则王傅可先由皇帝替他安排,由少府聘任,作为其授业蒙师。
王傅的地位虽没有太子师高,但也会从严择取,挑出才德兼备的贤士出任。
尤是小刘沐乃是皇帝陛下的嫡长子,将来或可得立储君,择师之事自需更为慎重。
皇子封王原是合情合理,然皇帝陛下给膝下独子取的王爵封号却引得大汉朝野哗然。
沐,沐王!
这特么压根就算不得封号,顶多可称之为“王号”,所谓封号者,乃是要指代其封国的,譬如赵王,江都王,阳信公主,平曲候……
皇帝陛下如此“偷懒”,直接将皇长子的名字用来作为其王号,显是没打算赐他封国,甚至连类似汤沐邑性质的封户都没有。
大汉群臣不禁想到昔年老太仆石奋告老致仕时,因功封了牧丘候,然大汉没甚么牧丘县,故石奋虽有列候爵位,却无封地封国,而是赐下皇室实业的份子作为替代。
再想想太上皇颁布的推恩令,皇帝颁布的京居令,大汉权贵们终是晓得,两代帝皇皆已决意彻底削藩,更是不惜将现今的皇长子刘沐立为范例。
皇帝的嫡长子都没赐下封地,日后封王封侯之人就该多掂量掂量自身分量,顶多拿些“企业股份”,每岁坐享红利即可,别再指望获得封地,去天高皇帝远的郡县做甚么地方豪强。
对于此事,小刘沐这悠关切身利益的当事人自然懵懂无知,毕竟还是个终日只会挥着大宝剑,追着发条玩具的小屁孩。
其生母皇后阿娇却没多说甚么,馆陶公主这外祖母更是识趣得紧,没敢再如往昔般胡乱闹腾。
太上皇刘启在位时,皇长子刘荣先立后废,最终为让皇十子刘彻坐稳储君之位,彻底绝了窦婴等重臣支持废太子刘荣的“从龙之心”,刘启硬是以“侵占祖庙”之罪,让中尉张汤逼得自己的长子投缳自尽。
昔年馆陶公主乃是刘荣被废,刘彻登上储君之位的重要推手,自是醒得立储之事的凶险,又因长子陈须被皇帝刘彻悄无声息的处决了,更让她瞧清自家侄儿带女婿的狠辣果决。
近年她已老实安分得紧,鲜少再插手宫闱禁事,安安生生做大长公主,享受那骄奢淫逸的美好人生。
对于长辈血亲,刘彻和阿娇还是颇为孝顺的,奇珍异宝和美味佳肴除却孝敬到长乐宫和太寿宫,也没少送入大长公主府,故馆陶公主过得颇是逍遥惬意。
皇后阿娇当时虽尚年幼,但作为亲身受益者之一,也对刘荣之死有些后怕。
要晓得昔年阿母馆陶公主起初见得刘荣得为太子,是想将她嫁给刘荣为太子妃的,只是刘荣生母栗夫人不待见馆陶公主,硬是推拒了这桩婚事,馆陶公主方才转而让她与十皇子刘彻定下婚约,并全力助他抢下储君之位。
阿娇如今回想此事,庆幸之余也不免胆战心惊。
幼时她也没少接触刘荣,说实话,她比刘彻年岁大了些,在两人定立婚约前,反倒是与他的诸位皇兄更熟识些的。
她虽是憨直脾性,然自幼长于天家,望气观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刘荣虽颇具才学,为人谦逊温润,但脾性偏软,为人处世没甚么主见。
随着阿娇与刘彻相交相知,尤是婚后数年的相濡以沫,她可确信无疑,以刘彻的卓绝才智,不甘居于人下的傲性及狠辣果决的行事作风,即便昔年无馆陶公主协助,刘彻也绝对能从刘荣手中夺过储君之位。
或许会多耗些时日和精力,甚或在刘彻离京就国前都未必能拉下刘荣,但凭阿娇对他的了解,即便刘荣侥幸得以继承帝位,刘彻也绝对会在封国厚积实力,最终兴兵造反,篡权夺位的。
正如太上皇刘启常言,“彻儿深肖为父”,不是说父子俩长得像脾气像,而是同样的心黑手狠,该斩草除根时,甚么抄家夷族,车裂凌迟,是眼都不带眨的。
阿娇这憨傻妇人都能瞧出刘彻性情,刘启这历尽朝堂和宫闱残酷争斗的帝皇又岂会瞧不出?
昔年刘彻生母王和馆陶公主联手对付太子刘荣,将刘彻扶上储君之位,刘启又不蠢,也没病到耳目昏聩,对里头的猫腻知晓得清清楚楚。
废掉刘荣,乃至逼得他投缳自尽,刘启身为人父,也是心痛难抑。
然身为帝皇,他晓得栗夫人与馆陶公主乃至窦太后旧怨难消,若不传位给刘彻,待他百年后,朝局只怕要动荡不堪。
刘荣的脾性压根镇不住场面,且不说十皇子刘彻小小年纪就已沉稳果决,光是文武双全的五皇子刘非,就未必会对刘荣服气。
刘荣有刘德和刘阙于两个胞弟没错,可刘非也有胞兄刘余和胞弟刘端,若刘荣登上帝位,刘非怕是真要造反的,且闹得动静不会比吴楚之乱小,毕竟朝中重臣支持刘非的为数不少。
况且十皇子刘彻也不是省油的灯,又与偏宠梁王刘武的窦太后颇为亲密,若将之立为储君,窦太后和保守派群臣也不至反对得过于激烈,闹得朝堂纷扰。
刘启不愿见得自身百年后的汉室社稷分崩离析,自然要废刘荣,改立脾性更为刚毅的刘彻为太子。
事实证明,刘启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就现今来看,刘彻确是传承社稷的最佳人选。
因着前头有刘荣和刘彻的教训,且皇帝刘彻尚是弱冠之年,故太皇太后,太上皇,太后,皇后,这四位最有资格言及立储之事的尊贵之人皆从未言及。
不少权贵虽有“从龙之心”,但想到多年来妄议天家事的臣僚多是落得枭首夷族的凄惨下场,也都没敢跳出来胡乱闹腾,免得担了“居心叵测”的嫌疑。
大汉虽重视嫡庶之分,但在传承家业时却不甚重视长幼之秩,前头数位汉帝可都不是甚么长子,甚至其生母也多是母凭子贵,儿子先立了储君,她们才被册为皇后的。
意即是说,谁有本事做太子,就能安上嫡子的名头。
刘沐是命好,生母阿娇背景够硬,正婚当日就得册后位,使得刘沐出生就是实打实的嫡子,且是嫡长子。
除非阿娇犯下大错,被废黜皇后之位,否则将来的汉室社稷必是从她膝下子嗣择取,但这并不意味着刘沐定然能继承社稷,天晓得皇后阿娇日后会否再诞下更为优秀的皇子。
若早早将刘沐立为太子,将来觉着其胞弟更适合储君之位,要行太子废立之事,那即便刘沐肯服,聚拢到他身边的心腹亲信会甘心么?
一旦得为储君,不说朝堂重臣会巴结交好这未来的皇帝,光是太子府的属官,太子太傅,太子少傅,太子府詹事,太子舍人,太子庶子中庶子,此类“从龙之臣”将数以千百计,不会心甘情愿放弃大好前程的。
否则昔年刘启为何要逼死废太子刘荣,可不就是为了让以窦婴为首的这群曾尽心竭力辅佐过刘荣的权贵彻底死心么?
储君悠关社稷,不可轻言废立,历朝历代的废太子皆没甚么好下场。
刘彻不愿见得小刘沐有甚么差池,索性就先将太子之位空置,多等些年再看看情况。
况且若将小刘沐立为太子,那他就需搬到长乐宫,开府建制,即为所谓的东宫太子府。
然若皇子只是封了王爵,则可继续养在未央宫,多是待到束发之年,才出宫开府。
十五束发乃是虚岁,换算周岁也就十三四,毛都没长齐,好在近年诸位亲王已不再派去封地就国,而是在长安皇亲苑开府建制,公主们也是如此的。
小刘沐都没满三周岁,别说阿娇不愿让他搬去长乐宫独居,便是刘彻都舍不得。
虽说天家自古多薄凉,但好歹是自家骨肉,还是刘彻两世为人的第一个孩子,别看他平日摆着副严父架势,但对小刘沐实也是极为宠溺的。
衣食住行,玩具读本,多是刘彻为自家儿子精心置办,阿娇那不靠谱的压根指望不上。
父爱重如泰山,尤在自古多吝于以言语表达父子亲情的华夏民族,就更是如此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滇国来朝
年节将近,大汉朝臣们忙着筹备正朔大朝,各郡县长官仆射又循例参加政令讲席,皆是忙碌不已,无暇顾及赴京来朝的外邦使臣。m.www.uu234.net
滇国乃首次遣使来朝,颇是慎重的派出了太子庄淼出使,且是随返京述职的南越国相张骞同行,冬月末便已抵达长安,然眼瞧过了大半个月,莫说入宫觐见大汉皇帝,便连掌外邦往来的大行令都没能见着。
张骞又忙着参加政令讲席,他虽尚了大汉长公主,可也没能有甚么特殊对待,每月该呈策论还得呈策论,每岁该上计还得上计。
近年来公府的政绩评鉴制度愈发缜密完善,公平公正公开的赏罚分明,管你甚么封疆大吏,甚么皇亲国戚,该惩处时绝不会手下留情,非但要在中央官署张榜公示,甚至还通过邸报下发各郡县官府。
若有官员遭受重惩,邸报一经发布,其官声至少毁去大半,日后官途就颇为黯淡了,除非再立下天大政绩,足以将功折过,才能重获重用。
张骞本就要冲着丞相之位努力,自不愿在官途上留下甚么污点,政令讲席堂堂不落,策论篇篇用心,故确是没有甚么心思关照滇国使团。
况且滇王的态度让他颇是不满,从大汉边市获得不少好处,却仍迟疑不绝,不肯与夜郎国完全断绝往来。
此等喂不熟的白眼狼,风吹两面倒的墙头草,即便是张骞此等与人为善的温润脾性,也不禁有些恼火。
他好歹是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现今在南越几是一言九鼎,又越过大行府代表汉廷与滇国缔结了邦交,如今久久不见进展,大行府的属官们指不定都在等着看笑话。
此番返京述职,皇帝陛下虽没多说甚么,然现下大汉已出兵征伐夜郎,偏生不见滇国动静,张骞觉着这无疑是他的重大失职,毕竟他就任南越国相已近两年光景,还没能摆平滇国,着实是有负陛下重托。
说实话,他先前确有些轻忽,觉着滇国乃未开化的西南蛮夷,眼皮子应是浅的,可轻易利诱之,却不晓得滇国君臣竟是颇为熟稔邦交斡旋。
仔细探底后,他才晓得滇国的来历不简单,倒是和华夏有些渊源的。
战国末年,楚将庄率万余楚兵征讨滇地,迫使当地滇人归附楚国,后因归路被秦国所断,便留在滇池地区,建立滇国。
故现今滇国君臣多为楚国遗民,贵族也多以楚人自居,可视为滇族诸部奉“楚族”为首领的部族联盟。
滇国王室为庄后裔,自也姓庄,且不忘往脸上贴金,说是道家先贤庄周的后人。
嗯……庄周乃战国中期的宋人,后宋国被齐楚魏三国联手覆灭,瓜分齐国,庄即是战国末年楚将,那滇国王族说自身是庄周后人也没甚么人能提出反证。
在张骞看来,无非乃是滇国君臣见得大汉强盛,又崇道家奉黄老,就把道家先贤庄周摆出来,想借此攀附大汉罢了。
盖因大汉皇帝屡次言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导致外夷都颇是胆战心惊,便连西域诸国的君长大多都已着汉袍,习汉隶,读汉书,学汉话,甚至娶汉女,就想着归化,早些脱去那“非汉族类”的危险名头。
滇国虽不如夜郎国富庶,然滇国君臣好歹是楚国遗民,纵横斡旋的谋略乃是有传承的。
北有夜郎,南有哀劳,被两大国夹在中间,滇国就凭最初的万余楚军,硬是将本是松散的滇族各部团结成部族联盟,传国百余年而不亡,足见庄氏王族是有些本事的。
史上汉武帝征服西南夷,夜郎和滇国皆灭,然其后夜郎各族数度反叛,滇地却鲜有作乱者,则不可忽视乃有庄氏王族对滇族各部的百余年教化之功。
然聪明人就是心思多,着实不好对付。
现任滇王既想与大汉交好,又不愿得罪夜郎国乃至哀劳国,使得张骞颇是无奈。
他本想请南越中尉公孙昆邪抽调闽骑和瓯骑,前往南越与滇国交界戍边,逼迫滇王早些决断,奈何滇王却又派了太子庄淼出使,且入京来朝。
伸手不打笑脸人,滇王此举倒是让张骞犯了难。
他将滇国使团带来长安,见得大行府属官将之安置在蛮夷邸后,便也没再多做关照,打定主意先晾些时日。
腊月初五的太上皇寿诞,滇国使臣也得以观礼,见识过汉军加农炮阵的神威,或许会有几分转机。
张骞如是想,却也没急着去探底,仍是每日皆到中央官署,除了上计述职就是参加政令讲席,权当滇国使团没入京。
大行令窦浚倒是想见见那滇国太子,现今滇国成为大汉获取哀劳乃至身毒特产的重要途径,且也从大汉边市购买大批汉货,实是清河百货的大货源和大客户。
窦浚的长子窦宪作为清河百货的主事者,先前又和国舅田胜到岭南拓展商路,在大汉边市见过不少滇商乃至滇国贵族,与滇国关系还是挺不错的,回京后也仍与滇国派驻长安蛮夷邸的使者打着不少交道。
滇国此番遣使来朝,使团内的不少使者正是田胜和窦宪的老熟人,自是要来登门拜访,除却赠送些礼品,也是想走走窦宪的门路,说是自家太子想亲来登门,拜谒大行令窦浚。
窦浚闻得此事,倒也觉着该见见,滇国不算小国,他接见滇国太子也算不得屈尊纡贵的。
然皇帝陛下没发话,他也不敢私自应下。
昔年他照着陛下的嘱咐,接见朝鲜太子卫长,暗中逼迫其弑父篡位,使得大汉几是兵不血刃的夺取大片朝鲜疆土。
事成之后,皇帝陛下虽不便明着重赏他,但私下让少府都窦氏的诸多族业大行方便,便连在岭南四城都对窦氏产业颇多关照,总之好处是没少捞。
现今这滇国太子进京,窦浚尚不晓得皇帝陛下可有旁的盘算,故也不敢轻易接见他,免得坏了陛下的大事,到时免不得惹上大麻烦。
然窦浚是贪财的厚道人,见得滇国使团送来厚礼,也想着既是拿钱就还是要办事的,故某日在早朝见得皇帝陛下貌似心情愉悦,待得下朝后,便是往宣室殿求见。
近年来,三大外戚纷纷转型经商,没再执着于朝堂上的争权夺利,刘彻对他们的知情识趣颇是满意,又因窦浚屡屡帮着安抚保守派势力,使得许多政令推行无碍,刘彻对他也改观不少。
况且窦浚乃太皇太后的幺弟,论辈分乃是刘彻的舅祖父,且血缘没出三服,说是血亲都不为过的。
虽说天家多薄凉,但若不涉及太大的利益冲突,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汉朝,还是讲个家和万事兴。
故刘彻闻得窦浚求见,也没摆甚么皇帝架子,让宦者令李福宣他觐见,顺带奉茶招待。
窦浚入得殿内,向刘彻躬身见礼,刘彻倒也还了半揖,此乃华夏自古礼数,即便贵为天子,也需对师长作揖。
窦浚见陛下还礼,又让宫人奉茶,就晓得陛下之意乃此时视他为长辈,而非单纯的臣子,不禁老怀大慰,心下也稍松了数分。
“陛下,老臣此番求见,乃因滇国使臣登门拜访,且送上厚礼,想让老臣见见那滇国太子,臣不敢擅自决断,故来请陛下谕示。”
窦浚倒是坦然,他晓得长安城里的发生甚么事,若陛下想知晓,多是能探究清楚的,倒不如实话实说。
陛下的行事风格已然被大汉权贵熟识,只要官员不贪污舞弊,不怠惰渎职,收受些外邦使臣的孝敬贺礼,多是不会被视为收受贿赂。
唯是严禁官商勾结,行贿受贿乃是朝廷最大忌讳,不过那多是无需皇帝过问,御史府会将犯官弹劾至死。
御史府近年的监察权限愈发大,虽不管任何实务,但是王侯权贵和封疆大吏们见着诸御史皆是头皮发麻,最怕御史大夫请他们过府“喝茶”。
“嗯,他既是想见,卿家不妨就接见接见。”
刘彻微作沉吟,轻笑道:“既是收了厚礼,也当有所回报,索性露个口风,就说朕打算让张骞运十六尊加农炮到岭南四城,每城的东西南北四方正门城楼都摆上一尊,每月逢初一和十五鸣炮,卿家以为如何?”
窦浚自是会意,不禁抚掌大笑:“陛下此计甚妙,滇人应是会更识趣些的。”
刘彻颌首道:“只是炮弹金贵,如此耗费赀财,总得有所收获才是。”
窦浚微是扬眉:“陛下莫非是想逼迫滇国出兵夜郎?”
“滇国居于我大汉与哀劳和身毒的通商之途,因地势缘故,其便利远较夜郎更好,过往只因南越未曾归汉,故无法通商罢了。现下南越已入我手,大汉又尚无余力辖治西南,还是以夷治夷为好,保证滇地商路畅通才是正事。”
刘彻摇摇头,出言解释道:“滇国的国力尚比夜郎弱不少,暂时不宜迫其大动兵戈,只需让滇国大张旗鼓的遣兵调往与夜郎交界处,略作牵制即可,无需越界犯边。”
窦浚眼神微亮,出言应诺道:“陛下放心,老臣醒得了,既非让滇国真与夜郎对阵厮杀,想来滇国应不至推拒此事。”
刘彻淡淡道:“若他们真是识趣就好,若是不然,只怕要劳烦卿家故技重施,让那滇国太子学学朝鲜卫长了。”
窦浚闻言,哈哈大笑道:“正该如此。”
第四百五十四章 屁孩重逢
年节前,张骞颇是忙碌,其妻儿则常宿宫闱,多日不曾回皇亲苑的长公主府。www.uu234.net
阳信公主乃是在太寿宫陪着两位胞妹,叙叙姊妹情谊。
二妹南宫公主因服用汤药催产,虽已出了月子,随长辈们从渭北甘泉宫返京,仍需妇医们帮着调理身子,要待恶露排尽方算完事。
公孙贺身为卫尉,每岁年节前后最是费心劳神,此时返京述职上计的各地官员不断进出中央官署,且不少在长安没有官邸的封疆大吏入住国邸,羽林卫既要戍卫宫城,还需保障重臣们的人身安全。
他无暇陪伴南宫公主和刚足月的儿子公孙愚,故南宫公主便留在太寿宫,也方便宁老医官看顾她母子二人。
幺妹泰安公主则因将满虚年十二,已习完蒙学,明岁便要入女学。
此乃宫里逐渐形成的新惯例,昔年的广川王刘越和胶东王刘寄也约莫在此年岁入的黄埔军学,女学创设时,阿娇和南宫公主虽已年岁稍大,却也是入学了的。
入女学除却是为典正女范,主要还是多结交世家贵女,拓展“人脉”,即便贵为公主,也不可能只食清风玉露,不履世俗凡尘。
待十五及笄则出宫开府,泰安公主还有三年光景,自是该入女学,好学学如何与贵女们打交道,将来这些同窗好友皆做了世家宗妇,彼此也可相互扶持照应。
现今的女学远比创立之初热闹得多,尚在治学的贵女足有千余人,囊括大汉各地的诸多世家嫡女,甚至有从辽东郡不远万里赴京求学的。
阳信公主聪慧稳重,行事周全,仪态端庄,向来被刘氏宗亲乃至群臣视为大汉公主的典范,故太后王就让她多多教导天真无邪的泰安公主,免得入女学后傻乎乎的被贵女们忽悠,或是闹出甚么有失仪态的事情。
公主肩上担着天家颜面,似南宫公主般嚣张跋扈倒不算甚么,好歹没闯大祸,也不容易吃亏,倒是泰安公主这等纯良迷糊的性子,让太后王有些忧心。
阳信公主作为长姊,自是责无旁贷,就留在太寿宫陪二妹说说笑笑,教幺妹些处事之道,日子倒也过得充实。
她的儿子张笃更是玩得欢实,留宿在未央宫椒房殿终日和皇子刘沐嬉戏,颇有些乐不思母的味道。
实在是皇子殿下的诸多玩具太过新奇,沙盘上嚓嚓跑的火车,暖玉池里哗哗溜的轮船,天空中呼呼飞的风筝,让小张笃大开眼界。
去岁返京时,皇帝舅父送他那架玩具小车时嘱咐过,说这小车不怎的耐玩,若拧多了,里头的发条会渐渐松脱,再不复用。
他平日虽多有爱惜,然那小车仍是愈跑愈慢,故今岁他可日日盼着随父母返京。
抵京后,小张笃便急着央阿母阳信公主带他入宫,拜见过长辈们,便是寻皇子殿下了。
皇帝刘彻见得自家侄儿那急切的小模样,自能瞧出他的心思,便是笑着让他去陪刘沐玩耍,且还远远瞧着,且看两个小屁孩相处得如何。
刘沐随着年岁渐长,脾性愈发的霸道彪悍,甚么好东西都要收入囊中。
譬如那玩具火车和沙盘,南宫公主在入夏时搬到甘泉宫去,太常卿刘买和跋子的儿子刘典见得后,虽颇为喜爱,却没想着向长辈索要,而是每日老老实实的玩着。
待到刘沐跟着皇后阿娇到得甘泉宫,见得那火车沙盘,可就硬要霸着,扬着双臂,含含糊糊的嚎着:“宝贝,我的,要!”
瞧他那架势,若是本事够大,怕是要将所有人都赶走才罢休。
好在刘典年岁已大,且颇是早慧懂事,没与这霸道皇子多计较,也没向长辈们哭诉,这才让阿娇免去几分尴尬。
正因如此,刘彻觉得自家儿子再不严加管教,怕是不行了。
然小屁孩尚未满三周岁,虽已会用不少词语拼凑成断断续续的短句,但想要完全流畅的说话只怕需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到得那时才好为他开蒙。
故在未延请蒙师前,这段时日的教育和引导就颇为关键了。
正如后世孩童在进入幼儿园前,若父母长辈疏于教导,幼师想要纠正小朋友养成的坏习惯和坏脾气,其实已颇是困难了的。
所谓三岁看大,说的就是这道理。
依着汉人虚岁算,刘沐三岁,刘典五岁,张笃六岁,过得年首又皆长一岁。
刘典对刘沐是采取退避的态度,那年岁稍长的张笃又会如何?
刘彻对此颇是好奇,故而偷偷观察着。
小刘沐此时正在呼呼挥着大宝剑,因着已挥了年余,早是养成习惯,每日总得舞上些时候。
然因毁过父皇刘彻养了多年的数本珍品海棠,小屁屁被狠狠甩了巴掌,他现下挥剑时已不再敢砍劈各式器物和花草了。
察觉张笃走近,小刘沐却也没停手,他挥剑时向来不怎的在意旁人,非要挥到力竭为止,刘彻也早已从此事瞧出自家儿子存在着某种出人意料的执拗和坚持,也不知是脾性如此,还是有甚么强迫症。
张笃倒是没有打扰他,只是在旁默默看着。
呼呼~~
半刻过后,小刘沐终是罢手,双手握着剑柄,剑尖抵地,撑着与他身子几乎等高的大宝剑呼呼喘气。
虽是寒冬腊月,然因殿内烧着地龙,故他额角已有些冒汗。
“殿下,擦汗!”
内宰忙是递上帛巾,却没动手帮皇子殿下擦,别瞧殿下年岁小,可因着皇帝陛下早早吩咐宫人尽量不要事事伺候他,故他现下已学会用勺子吃饭,且显得颇为独立,除却脾气霸道了些,不时大吼大叫,倒还真有些早慧的模样。
刘沐显也习惯成自然,接过帛巾往额角和脖项胡乱抹了抹,便又将之递回给那内宰。
“嘎~~”
刘沐的目光扫到张笃,突是愣了愣,倚着大宝剑,歪着脑袋打量着他,双眸颇有些疑惑。
刘沐认不出张笃很正常,或许都记不得去岁曾有过这么个玩伴,他之所以疑惑,乃是因张笃的相貌也遗传了老刘家男人的粗犷基因,非但是狭长凤眸,且虎头虎脑的,让他觉着颇是熟悉。
嗯……如果现下有面银镜,让他照照,他就不会觉得疑惑了。
说实话,刘沐和张笃的眉眼虽皆未完全长开,但也正因如此,这对嫡亲表兄弟长得颇为相像,倒是刘典的相貌继承了其父母的清隽,是个细眉杏目的高冷小帅哥。
或是血缘更近,或是长相瞧着亲切,总之刘沐和张笃的阔别重逢情景颇是出乎刘彻的意料,刘沐竟是将自身视为宝贝的大宝剑递给张笃。
张笃展颜淡笑,接过宝剑,便是双手持着剑柄呼呼挥舞起来。
张笃的年岁大,且已开蒙,依照大汉世家子的教育方式,应已开始学骑马和舞刀弄剑了,若真认真舞剑,应是能有些模样的,然他此时偏是学着刘沐先前的胡乱挥舞,甚至将小刘沐的架势学得有**成相像。
小刘沐见状,乐得不住拍手,边是嘎嘎大笑,边是叽里呱啦的说胡话,貌似在指点着甚么。
张笃更是挥得起劲,也是嘎嘎大笑起来。
刘彻远远瞧着,不禁诧异不已,心道莫非两个小屁孩在探讨剑术不成?
难不成自家傻儿子自创甚么“乱舞披风”的绝世剑法,唯有赤子之心的孩童方能悟透,只是朕这皇帝不识货?
刘彻甚是无语,孩童的世界果然难懂,然瞧着两个小屁孩相处融洽,他也略微放心,看来自家儿子倒不是太过排斥年岁相仿的孩童,也愿意与同龄人玩耍,这就行了。
最怕是又霸道又孤僻,那可就真是大事不妙了。
刘彻见儿子难得有个玩伴,索性就让张笃留宿在椒房殿,陪着刘沐多玩些时日。
阳信公主自是乐意让自家儿子与皇长子多多接触,欣然应允,张骞每日参与完政令讲席,便在长公主府“独守空房”,好在公孙贺也是如此,两座公主府有紧挨着,故两位相识多年的驸马每日多是过府小酌几樽,倒也还算乐呵。
接下来的日子,张笃和刘沐是彻底玩嗨了,向来独占欲极强的刘沐竟似献宝般拿出诸多玩具,与张笃一起摆弄玩耍。
尤是在玩轮船时,两个小屁孩光着屁股在暖玉池里扑腾了大半个时辰,内宰们劝都劝不住,又不敢生拉硬拽,直到皇帝刘彻亲身驾临,方才将两个意犹未尽的小屁孩提溜出池子。
凛冬泡温泉是好事,但瞧着儿子和侄儿皆泡得浑身发白起皱,刘彻就哭笑不得了。
这小张笃瞧着憨憨的,仪态规矩皆是有模有样,实则鬼主意也不少,尤是玩得欢脱时,就彻底露了本性。
张骞和阳信公主实则也是这般秉性的,外在看着和颜悦色,温润谦恭,内里切开也是墨汁般的黑。
小张笃跟父母比起来虽还差远,但已让刘彻这舅父愈看愈喜欢。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刘沐脾性太过暴躁,或许替他找些似张笃这般的机灵玩伴,能潜移默化的让他改改脾气。
毕竟孩童的思维不同成人,即便被父母长辈千叮咛万嘱咐,说皇子殿下身份尊贵,但彼此熟识后,还是比较放得开的。
譬如阿娇昔年虽只是个堂邑翁主,却也没少揍皇子公主,广川王刘越和胶东王刘寄幼时更常常出宫,找世家子弟“约架”,真打红了眼,谁特么管你身份,反正只要不打死打残,家中长辈多是不会计较的,便连天家也是如此。
长辈和宫人们皆宠着哄着刘沐,长此下去不是甚么好事,确实得找些年岁相仿的玩伴,使得开蒙时也好有相熟的伴读。
第四百五十五章 尚书台阁
正朔大朝后,大汉皇帝颁下圣旨,于宫禁内设台阁,名尚书台,主掌仆射为尚书令。
秦时曾在少府设尚书之职,主殿中文书发布,仅为秩俸六百石的低级官员,与与尚冠、尚衣、尚食、尚浴、尚席,合称“六尚”。
皇帝刘彻新制尚书令则秩中二千石,位同九卿,仅次三公,既掌传宣诏命及密奏封事,亦将诸大夫从兰台迁入尚书台,归尚书令辖制,主帝皇策问谋议。
刘彻因着历史教训,未授予尚书台甚么权柄,却又大幅提升其地位,组建内朝僚阁,使之与公府并举,以此监察及制衡三公九卿。
皇帝久居宫廷,对文武百官的了解仅止朝堂上的表现及奏章上的呈报,更不可能巨细靡遗的审视公府政务,群臣虽不太敢欺君,但若想将某些事隐瞒不报,压下部分奏章,却是不难的。
后世朝代之所以设中书令或尚书令,正是要让皇帝有批亲信幕僚作为耳目,使得皇帝能多些消息来源,不至被权臣蒙蔽双眼。
然也正因如此,历任中书令和尚书令的权柄又过重,每每凌驾公卿之上,反倒是其自身成了擅权乱政之人。
刘彻不会授予尚书台真正的实权,而会将之作为“内朝御史”,便如同朝堂上的诸御史没有行政权,却有监察权。
御史大夫监察百官,刘彻就要用尚书令来监察御史府,唯有建立起层层监督机制,才能不让皇帝耳目昏聩,被臣子蒙蔽。
否则日后若丞相,御史大夫和太尉此三公私下勾连,便可暗中把持朝局,进而逐步架空毫不知情的皇帝。
刘彻自身虽是不怕,然将来的继任者却未必能对付得了朝堂上的老狐狸们,譬如他那傻儿子小刘沐,若得继帝位,指不定要被朝臣们怎么忽悠。
史上的明朝皇帝为此最是伤神,朝臣靠不住,内阁也想揽权,那皇帝就只能弄出锦衣卫,又弄出东厂和西厂,大搞特务工作。
刘彻不想在大汉搞甚么特务黑机关,顶多让郎中令麾下的暗卫逐步转变成【国安】局的性质,维持政局稳定和保密防谍。
因而内朝台阁的建制尤为重要,既要用来监察和制衡公府,又不能让其凌驾于公府之上,故尚书台诸官不为朝官,询政不治政,奉书不制令。
除却替皇帝传宣的诏书,尚书台无权颁布任何政令,然却对公府文书拥有调阅权,以此对中央官署各府司进行监察,直接向皇帝汇报。
大汉群臣对皇帝陛下增设尚书台之事也没反对,因内朝诸官向来是皇帝僚属性质,且这尚书台没甚么实权,其属官也没进入朝堂参政,完全可凭皇帝自行决断。
况且尚书台属官的拔擢是不走朝官体系的,秩俸也由少府支应,丞相府和大农府也就没甚么理由过问。
正如少府乃皇帝私府,其属官的任用拔擢自成体系,尤是历任少府卿皆由少府陈氏世袭,这在其余府署皆是不可能出现的特殊情况。
又如作为帝皇幕僚的诸大夫,没甚么员额限制,皇帝若是养得起,愿意养,那弄上千八百个也无不可,近年告老致仕的诸多公卿可不就都挂了大夫的名头,不时跑太寿宫陪太上皇种花养鸟么?
群臣当然晓得尚书令乃天子近臣,地位高秩俸高,然那也不是人人能做的,故也没甚么觊觎之心,你想坐这位置,那也得皇帝陛下看得上不是?
尚书令,皇帝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没甚么可废话的。
首任尚书令的人选,自是由张骞出任。
按说南越国尚有不少事务要处理,张骞这南越国相是不宜调回长安的,然刘彻却存了私心,甚至不惜提早设立尚书台,为张骞量身定做了尚书令的官位。
毕竟张骞历任丞相长史,御史中丞,丞相司直,又外放南越国相,其官秩已然仅次九大卿,调任回京后若无法出任三公九卿,也就不好安置了,总不能拿着公卿的秩俸去公府再做辅官。
刘彻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除却设立尚书台确有必要,也是为自家那傻儿子考虑。
小刘沐已虚年四岁,待得话能说流利,就要拜师开蒙。
皇子习蒙学,自要有年岁相仿的伴读,汉代贵胄子弟的蒙学可不单是读书识字,还有骑马弯弓等武课,习武时也要有武伴的。
刘彻通过自身审视和暗卫呈报,就为傻儿子挑了四大伴读。
张笃,张骞和阳信公主之子,虚年七岁;刘典,太常卿刘买之子,梁王刘武之孙,虚年六岁;李陵,建章校尉李当户之子,太尉李广之孙,虚年十一;苏武,玄菟郡都尉苏建之子,虚年六岁。
四人中以李陵年岁最长,且为军武世家出身,承袭家风早早习武,故让其作为小刘沐的武伴最为合宜。
刀剑不长眼,若选个年岁太小的武伴,怕是会没甚么分寸,况且小刘沐体魄强健,又日日挥那大宝剑,且脾性凶狠剽悍,真发起狠来怕是没甚么同龄人能打得过他。
李陵那小家伙自幼跟着阿父李当户习武,走的是虎贲卫那种堂堂正正的路数,且是个身板壮实的憨货,与小刘沐练手应能从容应付。
刘典估摸是四人中最为早慧的,唯是有些孤傲,也正好用来磨磨小刘沐的性子,有张笃这小腹黑从旁缓颊,应是闹不出甚么乱子。
况且刘典和张笃皆是正经百八的皇亲,小刘沐遗传了阿娇的重情重义,又被刘彻严加管教,对亲友就算会恼怒吼叫,却鲜少当真动手厮打。
顶多就是某些时候,着实被阿娇这不靠谱的母后彻底整崩溃了,才会张牙舞爪的要咬她的手。
刘彻对自家婆娘实也颇为无奈,她大多时候对儿子不管不顾,唯是闷得慌了,就把他往死里逗弄,也无怪小刘沐觉得她讨嫌,压根就不待见她。
总之两个憨货间的母子关系很是奇葩,刘彻早早为儿子安排玩伴,也是忧心他留下甚么童年阴影。
之所以在伴读中加了个苏武,乃因李陵是个憨直的,年岁又较大,刘典和张笃的身份颇高,自要为小刘沐这皇子殿下找个忠诚可靠的小跟班。
依着史籍记载,苏武是坚韧沉稳的性子,现下虽才虚年六岁,然据暗卫禀报,小家伙已是颇为懂事,苏建夫妇对孩子的教养还是极为不错的。
刘彻本可寻来霍去病的,但稍作考虑后,终是暂且作罢,盖因霍去病现下虚年才五岁,且是小吏与女奴的私生子,召为皇子伴读着实不宜。
况且人的成长,除却天赋决定,还要靠后天环境铸造,霍去病现下可没展现出甚么过人之处,刘彻还得遣暗卫多多观察。
若真是有潜力的好苗子,过得数年再培养也不迟,毕竟历史上的霍去病是武将,而非苏武般的文臣,甚么蒙学不蒙学的,都不算大事。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不存在的!
若将史上功冠全军的“冠军候”培养成文绉绉的雅痞,那才真是天大的浪费。
刘彻为了培养自家那傻儿子,真是费心劳神,乃至不惜因私废公,将张骞早早调任回京,实是有悖原则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
张骞既要调任,南越国相出缺,刘彻也就索性没再派任,着南越中尉公孙昆邪暂代。
因着公孙昆邪历任陇西太守和典属国,位列诸卿,故其地位太高,本让他做张骞副手就有些委屈,若现下再派任旁人,就未免太不给他面子了。
张骞尚要回趟南越国,向公孙昆邪交接政务,皇帝刘彻便嘱咐他,返京时将南越王赵骈带回来,向朝廷呈万民书和内附国书。
张骞欣然应诺之余,也没觉着有甚么意外。
实则全天下皆晓得南越已为大汉所有,除却岭南四城,其余南越百姓都已北迁汉境,南越早是名存实亡了。
那南越王赵骈本就是傀儡,昔年被大将军郅都推上王位时未满十岁,到得今岁方为束发之年。
大汉何时将南越国并入版图,还不是全看皇帝陛下何时发话么?
如此看来,陛下是觉着时机已到,要除国设郡了,首任的郡守应为公孙昆邪无疑。
大汉边郡太守本就多为武将出身,且岭南之地也就四座大城,属民不足二十万,实则是没太多政务要太守亲自打理的。若依其它汉郡的郡府官制,在岭南新郡也设足诸曹掾史,那还真是格外清闲了。
况且公孙昆邪这武将执掌岭南也有其好处,至少滇国君臣就少了虚应敷衍的空间。张骞毕竟是文臣,不掌兵权,多也不想靠武力解决问题,公孙昆邪就不同了,乃是一言不合就拔刀的狠人。
有些人往往就是吃硬不吃软的,刘彻虽不打算跟滇国翻脸,但不代表会任由他们继续做那风吹两面摆的墙头草。
小张笃自是不懂军国大事,只晓得日后能随父母留在长安城,再无需回返番禺了,不禁乐得直打滚,半点没有平日的庄重仪态。
第四百五十六章 高压轮机
汉七十一年,正月廿二。www.uu234.net
这是个值得大汉后世子孙永远铭记的日子,盖因经过长达半月的不熄火试运转,帝国科学院制造的首台蒸汽轮机依旧运行良好,锅炉没炸,高压安全阀和冷凝分离装置皆通过了极限测试。
皇帝刘彻大为欣慰,毕竟这并非粗制的蒸汽机,而是跨越了数个蒸汽机的发展阶段,直接跳到了高压轮机。
纽卡门机乃至大幅改进后的瓦特蒸汽机,皆是属于低压蒸汽机,蒸汽压力尚不足0.3兆帕,故效率极低,按燃料热值计算,其总效率不足百分之三。
直到瓦特蒸汽机问世的三十多年后,效率更高的高压蒸汽机才得以出现。
难道是高压蒸汽机的制作工艺比低压蒸汽机复杂太多么?
不是的!
只因瓦特改进蒸汽机是发生在十七世纪中后期,当时的欧洲已有专利保护的法规,故到得十八世纪前叶,瓦特的数项专利才解禁。这些专利才解禁不足两年,欧美就都陆续有高压蒸汽机的问世。
从低压蒸汽机到高压蒸汽机的演化,乃是想法和设计方案的进步,对制作工艺和冶金工艺的要求并无太大差异。
刘彻身为穿越者,肆无忌惮的窃取着前人的科技成果,成为了大汉朝的“科学巨人”。
帝国科学院的博士和匠师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在稍稍试制过低压蒸汽机,有初步概念后,就直接跃进到了高压蒸汽机,且其传动机构是气缸平置,以活塞往复运动推转飞轮的高压轮机。
蒸汽机的有效功率有两大决定因素,蒸汽压力及飞轮转速。
低压蒸汽机的传动机构多是采数连杆机构的平行运动,飞轮转速每分钟不会超过五十转,发展到高压蒸汽机后,单汽缸内的活塞高速往复运动成为可能,传动连杆的数量得以减少,大幅提升传动效率,故飞轮的转速能轻松超过百转每分。
为免有读者抬杠,需解释下,高压蒸汽轮机和汽轮机是两码事。
汽轮机乃是用旋转式蒸汽推动桨叶转动的驱动设备,其科技水准远超早期高压蒸汽轮机,也非现下大汉的冶金和铸造工艺说能达成的,就先略过不提。
二十世纪初,蒸汽机的蒸汽压力近愈十兆帕,效率往往高达百分之二十以上,特制轮机的飞轮转速更可高达每分钟两千多转。
对现今大汉而言,这还是遥不可及的追求。
刘彻根据金属安全阀的公称压力估算,大汉这首台高压轮机的蒸汽压力近愈一兆帕,勉强算得上高压蒸汽机,飞轮转速应是过了百转每分,以此推算,燃料热力值的效率约莫落在百分之六到百分之八之间,且不太稳定。
虽说效率仅为瓦特蒸汽机的两倍多,然因飞轮转速提升,其功率和实用性却是远远超出了瓦特蒸汽机的。
至少用来驱动火车和轮船是没甚么问题的,然刘彻并未急着去做,虽是重赏了相关的博士和匠师,又命他们继续改进锅炉的燃料装置。
之前为了图方便,这首台高压轮机是采用煤和木材作为燃料的,虽适宜在陆地使用,但放在轮船上就不太方便。
现今大汉的石油分馏工艺已大为提升,虽搞不出甚么汽油煤油,然最基本的火油燃料还是足以保证的,故轮船的蒸汽机最好可用火油作为主要燃料,再辅以煤炭和木材。
这自然是为建造远洋船舰做准备,煤炭和木材的燃烧效率低,然火油在大汉境外不好补给,故远洋船舰装备的蒸汽机锅炉必须制作成双燃料通用的。
直接往燃煤锅炉倒火油?
那就太外行了,燃油加压雾喷可使得火油的燃烧更完全,锅炉的燃值转换率更大,是需要专门的燃料室的。
这算不得甚么高科技,然而却是历史上数百年工业发展方才累积出的智慧结晶。
当然,寻常的陆用轮机就无需耗费重金去搞甚么燃油锅炉了,毕竟在现今大汉,火油还是较为昂贵的,即便在后世华夏,燃煤仍是比燃油划算得多。
固然燃煤会有较大污染,然刘彻也不至蠢到因噎废食,限制燃煤轮机的推广普及,大汉现下严重缺乏劳动力,这燃煤轮机的制作成功将成为推进工业化进程的一剂强心针。
顶多就是规划各处工业区时,对燃煤轮机数量进行些许限制,尽量分散污染源,至于甚么二氧化碳排放,甚么温室效应,那特么谁还去考虑?
初级工业化都没搞好,让大汉为了环保不烧煤,先前写这些评论的读者,你们确定自个不是在抬杠,不是在耍流氓么?
那么爱护大自然,索性退耕还林,全部回去住山洞,当原始人好了。
大汉现下最重要的产煤区为代国和梁国,大致为后世的山西与河南。
提到代国,就不得不提代王刘登,他乃太上皇刘启和梁王刘武的亲侄子,是现今与天家血缘最近的诸侯王。
汉文帝膝下八子,头前的四个,本书在前文提过,尽皆染病“暴毙”,接着是刘启和刘武兄弟俩,再来是与他们异母的刘参和刘揖。
刘揖尚未及冠便坠马而死,膝下无子,刘参也就活到三十来岁,留下年幼的独子刘登。
意即是说,汉文帝尚存世的子孙除却刘登,余者皆为其皇后窦氏所出。
窦氏做了太后,现下又为太皇太后,也不知是出于何种情绪,对刘登颇为疼爱,可能是觉着自家将先帝的那么些儿子都弄死了,就想着做些弥补。
故刘登小小年纪就承袭王爵,坐拥富裕繁荣的代国,刘启和刘武也向来对这亲侄儿关爱有加,故刘彻等小辈与刘登还是颇为熟识的,关系也很是不错。
刘彻见得高压轮机制作成功,就想着先在代国和梁国划些工业区,既是要广泛使用燃煤蒸汽机,自是靠近煤炭产地最好。
况且能迅速用高压轮机获取效益的,无非就是田氏商团旗下的纺织业,近年田氏商团的各类毛纺和棉纺织品在大汉供不应求,然因其水力纺车多建于关中河川侧畔,故向中原郡县供货需经函谷关,极大限制了货运量,也造成商道拥塞不堪。
代国和梁国皆毗邻大河,梁国附近还有淮水,加上四通八达的沥青大道,两大封国的货流向来极为通畅。
在梁国和代国设立工业区,其影响力可辐射大部分中原郡县,这对大汉各地的均衡发展大有好处,近年中原世家早已抱怨连连,觉着朝廷乃至皇帝对关中世家着实太过偏心了。
然在此之前,尚需处理好代国的“经营权”乃至“所有权”。
刘彻虽已颁布了王侯京居令,但各地王侯的封国却未除去,王侯们仍能收取相应的税赋。
梁王昔年入朝请罪,倒是已将梁国交由朝廷“代管”,以此换取了大批皇室实业的份子,不再征纳梁国税赋,意即他这梁王只是挂名的性质了。
与之相同,齐王亦如是。
故朝廷可在齐国和梁国没有为他人作嫁的顾忌,得以放开手脚,大肆煮盐冶铁,开采矿山,发展民生工业。
代国就不同,刘彻可不想弄好工业区,让代王刘登每岁分润高额商税。
刘彻特意选了个休沐日,驾临皇亲苑的梁王府,又提前请皇叔刘武邀了刚迁入皇亲苑的代王刘登过府饮宴。
太常卿刘买乃是梁王嗣子,自也列席作陪,顺带也就请了代王嗣子刘义。
刘登因是幼年袭王,故早早纳妃,孩子也生的早,他才三十来岁,嗣子刘义恰恰和常山王刘舜这位族叔同龄,虚年十七。
酒席间,刘武辈分最高,因是家宴,刘彻索性让刘武同是席居上首,以示对长辈的敬重。
刘武向来好脸面,嘴上虽连连推拒,却是乐得眉开眼笑。
酒过三巡,刘彻向刘登举樽,笑问道:“族兄携家眷迁回长安已两月有余,可还过得习惯?”
刘登是老刘家难得的实在人,坦言道:“劳陛下挂怀,代地向来不比京师繁华,皇亲苑的新王府更是华美舒适,臣归京后着实惬意得紧,没甚么不便之处。”
“如此便好。”
刘彻与刘登颇是熟识,晓得他脾性耿直,复又直言问道:“族兄日后可有甚么打算?”
刘登不解其意,挠头道:“无非就是吃喝玩乐,闲暇时过府来陪叔父赏玩书画,若是得蒙太皇太后宣召,便进宫去陪她老人家说说话啊。”
他倒是说的实话,昔年父王刘参病逝时,他尚年幼,若非老人家的教养和扶持,他莫说承袭王爵,便连要安心长大都困难。
对太皇太后窦氏,他是真当亲祖母孝敬的。
刘彻微是颌首,笑道:“族兄一脉与天家血脉最亲,朕也不虚言委蛇,我刘氏宗亲没甚么成器的子弟,天家却需血亲扶持,族兄可不能逃避才是。”
“……”
刘登听得满头雾水,忙是道:“陛下,恕臣愚钝,着实不解陛下何意。”
刘彻意有所指道:“譬如刘买族兄,官居太常卿,位列九大卿,为我刘氏社稷出力,才是宗室子的典范。”
嘎~~
闻得皇帝此语,非但是刘登,便是席间的刘武等人皆是愣怔。
刘登苦着脸道:“陛下……臣才疏学浅,着实无心入朝为官啊。”
“族兄想岔了,你有王爵在身,自是不宜出任朝官。”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复又道:“然刘义侄儿已虚年十七,且颇具才学,不妨入太常府,辅佐刘买族兄。宗正卿和太常卿多由宗亲出任,现今却没甚么出众的宗亲子弟,将来若宗正卿刘卸任,怕是后继无人了。”
众人闻言,皆是颌首认同。
皇帝的意思颇是明显,刘买这太常卿乃是“备位”宗正卿,那太常卿之位也要早早安排宗室子弟“备位”才行,否则仓促间可接不下这付繁琐的重担。
太常卿和大农令,乃三公九卿中最讲究传承的,后继者没个三五年的相关历练,绝对接续不上。
刘义更是双眸熠熠,热血少年谁愿混吃等死,有着族兄刘买出任太常卿的前例,他自然也想有所成就。
刘彻瞧着众人性情,就晓得这事稳了,预先取之,必先予之,况且刘义确是可造之才,比其余飞鹰斗狗的刘氏宗亲强多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百川船运
二月间,待得各地王侯尽数迁居长安,皇帝刘彻突是颁布诏令,着三大水师大规模整备所拥有的小翼楼船和中翼楼船,除留下少许用以巡护江河百川,余者尽数向民间发卖。
此诏既出,大汉臣民虽颇有些意外,却也觉着还算合情合理。
近年来,三大水师麾下的大翼楼船群陆续进行整葺,皆改装成风帆战列舰的形制,非但往来巡视大江大河,更是纵横万里海疆,放眼茫茫沧海,俨然无有敌手。
若非大江与大河有不少支流难行大船,三大水师又负有巡护水道,剿灭水匪之责,实是不必再装备数以千计的中小型战船。
刘彻之所以颁布这道诏令,个中盘算远超臣民们所想。
最重要的因素,自是为轻型轮船的制造筹措经费,并预留足够的空间和提前培养水手。
三大水师拥有数量庞大的轻型战船,日常的维护修葺耗费庞大,且需大量楼船兵士操舟,端是浪费兵力财力,压根不符合成本原则。
眼见高压蒸汽轮机制造成功,轮船的试制下水已然不远,自须早做筹谋。
造船乃是技术活,不可能搞甚么大干快上,更不宜好高骛远的直接跳到大型船舰,得先试制中小型轮船积累经验,查漏补缺,同时培养出拥有相应知识技能的合格水手。
毕竟帆船和轮船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轮船固然可保留风帆以节省燃料,然其高压轮机的使用操作和维护保养,都不是现今大汉楼船将士所能应付的。
正如后世华夏,航母和护卫舰如下水饺般的不断建造,有经验的海军将士却是较为缺乏的,需经过不断的远洋海训及军演才能形成真正的战斗力。
不少穿越网文动不动就整出雄霸世界的无敌舰队,载着十余万将士越洋远征,那可比二十一世纪的华夏猛多了,连补给舰都不用带的,难不成是有外星黑科技?
船舰易造,水手难寻,这是现实,除了踏踏实实的从头培养,没有旁的捷径可走。
三大水师在整备发卖中小型战船之余,也要对兵员进行大规模整编,诸多年轻将官奉诏返京,入黄埔军训新设的水师学堂进行初步培训,以便将来轮船试制下水后,可执掌此类新式船舰。
大规模培养将士的水师军学尚在筹划中,依着刘彻的盘算,应不会创设在京畿,或许会选在琅琊郡,如此更便于学子们日常登舰操演乃至出海远训。
刘彻身为穿越者,深知水师向来是最烧钱的军种,且科技愈先进,耗资就愈发庞大,甚至比现今养着的五大精锐骑营更花钱。
现下又需大量试制中小型轮船,国库怕是无力承受如此庞大的支出,总让少府出赀贴补水师军费也非长久之计。
风帆战列舰群从各世家大族获取的雇佣金,仅能维持三大水师的日常军费开销,若想筹集建造新舰的费用,那就得发卖多余的中小型战船,既能换取赀财,亦可顺势对三大水师进行“瘦身”。
兵贵精,不贵多,大汉必须坚持走精兵路线。
后世华夏人口超过十四亿,常规兵员仅维持两百万,且还要继续裁军,大汉因近些年爆发婴儿潮,才勉强到达六千万人口,然若包含水师在内,足有六十余万正规军,还没算在各郡国服军役的府兵,军费支出着实给国库造成极大负担。
刘彻不想裁减军费,却要通过精简兵员,从而减少人事及粮饷支出,将省下的军费用于置办新式装备,譬如加农炮和轮船。
治国不是小孩过家家,开源与节流皆不可少,又要发展经济,又要兴军强兵,还要轻徭薄赋,给治下百姓减税,赀财和资源从何而来?
刘彻倒是早已盘算清楚,行了步一举多得的妙招。
着三大水师发卖战船的诏令刚颁布,代王刘登便获允登殿,当殿奏请依梁国和齐国先例,将代国交由朝廷“代管”,并将诸多代地产业作价,向国库“套现”。
满殿朝臣皆是哗然,然看代王神采奕奕的模样,不似被皇帝逼迫才行此举,况且太皇太后及太上皇向来对代王这晚辈颇是眷顾,就算要削藩也不至从他削起。
皇帝刘彻故作讶异,询问代王为何有此想法。
代王刘登早与皇帝私下套好招,言之凿凿的说是为报效国家,欲与梁王刘武共同出赀向三大水师购置大量汰换战船,改装成货船,在诸多河川修筑水陆码头,大兴船运,以保障汉境内货流畅通。
卧槽!
群臣闻言,皆是瞪大双眼,压根就不相信刘登这以憨厚耿直闻名的诸侯王会想出这么条挣钱的好路子。
不错,若代王和梁王合伙做这事,非但能挣钱,且必能牟取暴利。
代国居于河套东边,与现今百业兴盛的上郡仅隔着条大河,代地还有汾水南流,汇入大河;梁国则北邻大河,南依淮水,淮水东流,汇江入海。
两大诸侯王若联手大兴船运,凭借他们在梁代两地留下的根底,“代管”的朝廷又必因他们识趣而大行方便,那自是毫无窒碍。
汾水,淮水,大河,大江!
这特么除了居于巴蜀的大江上游,汉境内的诸多大川还有甚么到不了的么?
皇帝刘彻可不管群臣如何揣测,顺着话头应下此事,着大农令东郭咸阳对代王拥有的代地产业及封国租赋作价,并亲自负责交接代管事宜。
三大水师汰换战船的发卖本就交由大农府执行,进行作价折抵颇是方便,也避免了大笔赀财往复调拨。
过得大半月光景,代王献国于朝之事仍是喧嚣尘上,迁居长安的各地王侯尚在惴惴不安的观望时,长安商区已整葺出大片宅院,挂上了牌匾。
百川船运!
太上皇亲笔题字,赐下的纯金大匾。
四千艘小翼楼船,两千艘中翼楼船,纷纷从三大水师驻地运往指定的民用码头,等待着进入船坞进行货运改装,操舟水手皆为整编裁减的水师军士,刚拿到退伍抚恤,尚未归家另寻出路,就已得百川船运高薪聘雇。
此乃皇帝刘彻与梁王代王私下协商好的,百川船运不只需要货船,更需要熟练的操舟水手乃熟悉各处水道的掌舵士。
买船雇人,精明的梁王对此颇为坚持,刘彻也乐得顺势裁军,自是一拍即合。
代国产业估值仅为二十余万金,是不可能购置到如此多楼船的,毕竟是足足六千艘战船,是远较民间船只坚固耐用的战船啊!
每艘小翼楼船作价五十金,中翼楼船作价二百金,总值高达六十万金。
然两大诸侯王甚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代王刘登还不算显眼,也就拿出数万金,补上差价,添够三十万金,梁王刘武却是实实在在的往国库里送了三十万金,眼睛都不带眨的。
皇帝刘彻颇是好心,提醒自家皇叔那百川船运短时间内怕是难以盈利,还需多留些活钱支应,这账先赊欠些时日也非不可。
梁王刘武却是不以为意,拍着胸脯让陛下侄儿只管放心,就算将那百川船运白养个十年八载的,也吃不穷他。
刘彻无奈的耸耸肩,也没再多劝,想想也是,昔年这位皇叔在梁国豢养十余万私兵,且铸造刀剑弓箭等兵械数十万具,那特么才真叫壕啊!
两大诸侯王不缺钱,百川船运却是缺人才,尤是管理人才。
如何是好?
自是借人,雇人。
凭着他们的人脉和背景,这有甚么难的?
从少府借了批属官,从四大商团借了批掌事,又从遗孤内院,营工商学乃至窦氏和田氏的私学中雇佣大批学子,连带汉中水师的不少船匠都以重金向太尉府暂行聘雇。
诸御史都没上奏弹劾,大汉权贵谁特么还敢废话?
两大诸侯王的封国居于中原,尤是梁王昔年为中原王侯执牛耳者,又是文武双全的“贤王”,虽已献国于朝,但其过往附属势力盘根错节,对中原的世家大族仍保有不小的影响力,颇有分量。
皇帝刘彻对此等地方固有势力实是颇为忌惮的,暂时却不宜痛下狠手斩断,免得引起地方豪强的反弹,造成社稷动荡。
好在京居令顺利执行,各地王侯入京,其留在各地的附庸势力总归会因群蛇无首而产生利益冲突,进而逐步分化瓦解,此事急不来,需缓缓图之。
若多年后仍是铁板一块,朝廷再伺机出手也不迟。
眼见百川船运短短时日便弄得风生水起,先前持观望态度的诸多王侯皆是后悔不迭。
他们又不蠢,晓得大汉百业愈是兴盛,运力便愈发不足,光靠皇室实业旗下的帝国物流压根就撑不起全境货流。
近年来,各处河川的诸多船行皆是挣得钵满盆满,却苦于船坞和船匠不足,新船下水太慢。
这百川船运上来就是六千楼船,改装成货船后,其载货量远非寻常民间货船可比,且操舟手和掌舵士都备齐了,还能亏本么?
没瞧见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都要出赀替百川船运大肆修筑水陆码头,用以换取百川船运的份子么?
江都王刘非和国舅田胜皆是无利不起早的脾性,若非看好百川船运必能牟取暴利,岂会舔着脸巴上去?
梁王刘武倒是爽快,与代王刘登商量过后,便是各分出一成份子,分润给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以便得以借重这两大商团的雄厚实力。
梁王嫡次子,桓邑侯刘明则出面执掌百川船运,他的诗书文采虽不如长兄刘买,然论起交际手腕,却远非刘买可及。
第四百五十八章 胶漆娇妻
大汉加农炮每尊重愈二百钧,通过陆运颇不便利,皇帝刘彻想在岭南四城各安四尊,以此震慑西南夷,还得从京畿经由船运,从渭水入大河,再沿海路运到岭南。www.uu234.net
故张骞虽已在正月离京,十六尊加农炮却又过得月余方是启运。
阳春三月,载着加农炮的风帆战列舰刚行驶到大河中下游,南越中尉公孙昆邪便已遣快马万里加急,呈上奏报,滇国终是向其北部边界增派兵力,对夜郎陈兵列境。
皇帝刘彻倒是不觉意外,大行令窦浚在腊月下旬接见过滇国太子庄淼,晓得这厮是个识时务的,回国后必会极力说服滇王服膺大汉。
况且巴蜀舟兵现今已完全控制住泸水,后世的凉山地区被蜀郡边军和府兵牢牢占据,昔日疯狂叫嚣的夜郎王屁都不敢放,更不敢发兵向东,进犯巴郡枳县。
夜郎国多深山,多密林,易守难攻是没错。
然若非刘彻是穿越者,早将后世云贵高原视为华夏疆土,真当汉军不敢纵火烧山么?
也就觉着云贵高原较为偏远,朝廷暂且无力开发,夜郎国和滇国对大汉也没甚么威胁,故而暂且懒得理会罢了。
夜郎王老老实实多活些年就好,作甚么妖呢?
刘彻稍作考量,又传下谕令,往蜀郡笮都和巴郡枳县也各运去四门加农炮,着炮兵将士每逢初一和十五往夜郎属地轰一发,权当试炮加保养,也免得炮管因长久不用而导致锈蚀。
因着轮船要逐步试制下水,少府诸冶监对加农炮的铸造规划也暂缓些许,将大多精力投入到中小型舰炮的改进中,否则将来的大汉战舰无炮可用,岂不尴尬么?
皇帝刘彻往琅琊水师驻地的船坞遣去不少船匠,让他们想办法试制铁甲海船,倒不是真正的钢铁船舰,而仅仅是在海船的船身蒙铁蒙铜。
非但能提高船重,增大排水量和行船稳定性,无需太多“压舱石”,更重要的是试制和验证防腐蚀涂料。
木质船舰用桐油等天然涂料便能较好防止海水腐蚀,然钢铁战舰的涂料就要另作他论,不是一朝一夕能研制成功的,或者说压根不就存在甚么成功之说,后世到得二十一世纪,各国也还在不断谋求此类涂料的发展进步。
帝国科学院的化工实验室也对防腐蚀的涂装材料投入了大批人力财力,这是悠关大汉远洋水师发展的百年大计,轻忽不得的。
因大汉现今的化工业仅依附着硫酸工业和石油工业跳跃发展,有大量技术断层尚有待填补,即便是刘彻这穿越来的“理工巨擎”也不可能凭空制取各类化学试剂。
故而防腐蚀涂料的研究进度颇为缓慢,倒是无心插柳的制取出了某种高粘黏度及耐碱耐酸的混合胶漆。
此种胶漆乃是用漆树汁液与天然明胶混合,依不同配比可调整其胶漆特性,是极佳的粘黏填充物。
所谓天然明胶,也不是甚么高大上的事物,无非是熬煮由动物皮肤、骨、肌膜、肌魅等结缔组织,获取其中的胶原部分。
用驴皮熬煮的阿胶和鱼鳔熬的鳔胶,实也是天然明胶。
此类抗腐蚀胶漆虽不适用于钢铁战舰的外装涂层,然对板材粘连及工业设备密封皆极为重要,日后会有涉及,且先略过不提。
要提的是制取出此胶漆之人,帝国科学院的奴匠公孙慧。
此女虽出身匈奴,且复姓公孙,却非正经百八的公孙族人,乃是出身匈奴贵种须卜氏,也正是清河王刘乘的心上人,为她不惜违背皇帝兄长颁布的禁令,硬是偷偷往帝国科学院里塞。
皇帝刘彻知悉后,也只得破例违反原则,嘱咐公孙世家的现任家主公孙昆邪将此女的家人皆收入公孙氏分支,尽皆改姓公孙,好生关照。
然刘彻亦对自家皇弟言明,此事可一不可再,若是再徇私犯禁,不但刘乘自身要遭受严惩,更将牵连旁人。
刘彻虽不忍惩治刘乘,却不代表他不会迁怒,莫说须卜氏诸人只是匈奴战俘,便是大汉的王侯权贵,将之抄家夷族也不是甚么大事。
帝国科学院太过重要,刘乘这院监也很重要,刘彻不希望看到出任何岔子。
刘乘晓得皇帝兄长非是说笑,且已算是极为体恤他了,故而老老实实的让公孙慧在化工实验室做着奴匠,没敢有半分偏私之举。
好在公孙慧出身匈奴贵族,自幼通汉话,识汉隶,且人如其名,端是聪慧非凡,对各类新奇的知识吸收极快,思维又是活跃,没太多束缚。
在化工实验室的博士和匠师们努力研制防腐蚀涂料时,公孙慧另辟蹊径,往胶漆的方向考虑,且在获得主掌此事的博士仆射批允后,多次对混合胶漆进行试制验证,终是用牛胶和辽东生漆混制出那特种胶漆。
院监刘乘闻讯大喜,亲自到化工实验室验证过后,忙是将此事汇整呈报给皇帝刘彻。
刘彻岂会不晓得他的心思,经过暗卫长时间的监视,那公孙慧确是个难得的人才,且她的家人也还识趣,改姓公孙后,顶着公孙分支的名头安生过日子,也没整甚么“思故国,报血仇”的破事。
倒也正常,北方的游牧民族向来讲究追随强者,深悉肉弱强食的法则,眼瞧匈奴或将举族覆灭,他们有机会归化大汉,已算邀天之幸,压根不敢生出旁的想法。
既与刘乘早有约定,刘彻无论身为皇帝,还是为人兄长,皆不便食言而肥。
依着帝国科学院的章程,奴匠若得有建树,则脱奴籍,拔擢为实验助手乃至博士。
持平而论,公孙慧制取的特种胶漆性能极佳,且在大量试制轮船之际,对船板乃至蒸汽轮机的黏连密封都有不小助益,这功劳确实不小。
刘彻亲手批允为公孙慧脱去奴籍,且直接拔擢为博士,甚至因功赐女爵乡君,虽没划汤沐邑,却是在长安周边赐下不少田宅,以为汤沐之用。
公孙慧自是欣喜万分,得了田宅,家中父母长辈及兄弟姊妹就无需继续借住公孙氏的宅邸。
虽说公孙族人瞧着清河王的面子,对她的家人颇是关照,然寄人篱下的日子终究不好过的。
刘乘更是欢欣鼓舞,出人出力出赀,帮着公孙慧及其家人迁居。
不知是凑巧,还是闲得发慌的皇帝兄长有意为之,为公孙慧赐下的大宅邸在东四巷,且紧挨着裴府,也就是常山王刘舜那少妃裴澹的娘家。
倒也正常,区区女乡君,若住到权贵云集的北阙甲第,她的家人敢出门么?
后世俚语有言,宰相门前七品官,汉都长安城的北阙甲第更是公卿权贵的聚居区,加之各地王侯的迁入,巷弄里随便抛块青砖,十有**能砸到有爵位的。
公孙慧刚迁居,刘乘便迫不及待的请得长辈和皇帝兄长准允,赶在入夏前,将她纳为少妃,迎进了清河王府。
区区少妃,非是正婚,既无须请旨赐婚,宗正府,太常府和少府也不会出面操办,且公孙慧出身匈奴,虽挂了公孙氏分支的名头,但明眼人都晓得里头的猫腻,只是没人挑明罢了。
故刘乘将她纳为少妃时,不宜如刘舜纳裴澹为少妃般大肆操办,诸般婚仪皆从简,各式仪程进行得快速及低调,虽不免委屈了公孙慧,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刘乘自幼是刘彻尽心培养的,与诸位长辈反倒不甚亲近,故太皇太后和太上皇也懒得管他的事。其母妃王更是眼见他年岁不小,本还忧心他不近女色,愁得发慌,现下见得他想纳少妃,也就不管女方甚么出身,是个能生娃娃的女子就行啊。
倒是皇后阿娇和诸位亲王妃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也看在小叔子的面子上,赐赠了不少贺礼,常山王少妃裴澹更是怯生生的跟着刘舜登门道喜,拉着公孙慧说了不少体己话。
裴澹入得常山王府已有年余,因着刘舜没纳正妃,故她也算半个女主人,诸位亲王妃相约聚会时也不忘唤她同去,且她本身又蕙质兰心,俨然已褪去不少小家碧玉的气质,颇有些仪态架势了。
公孙慧虽出身匈奴贵族,然论起汉室姿仪,反倒是比不上现今的裴澹。
两女同为少妃,且刘乘和刘舜乃同胞兄弟,故她们彼此皆有意结交,倒是聊得颇为开心。
大汉天家对此事不甚在意,诸多权贵却是腹诽不已。
清河王和常山王皆是不守规矩,未纳正妃而先纳少妃,这着实让那些早是盯着他俩的世家大族甚是郁闷。
王府里已有了受宠的少妃,自家的嫡女若嫁过去为正妃,且不说会不会遭受冷落,光是子嗣的嫡庶长幼就颇成问题。太上皇前些年颁布了推恩令,明定世家大族中嫡子庶子,长子幼子皆有机会得以袭爵继业,诸侯王的子嗣亦如此。
才貌出众的世家嫡女皆是各家长辈的心头肉,在没思虑好利弊得失前,可不愿将她们送到清河王府或常山王府为正妃,与其做个不受宠的亲王妃,反倒不如嫁入豪门世家,做那执掌中馈的宗妇。
不可慕虚名而居劣境,精明的世家主事者,皆是极为务实的。
第四百五十九章 六大蒙师
入夏前,皇子刘沐的蒙师人选终是择定,皇帝刘彻颇为重视其教育,自不吝于为其开蒙倾注雄厚的教育资源,费心劳神的为他挑选授业蒙师。顶 点 X 23 U S
依往例,即便是大汉太子,其真正的授业恩师也多不过两位,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昔年吕后请得商山四皓出山,辅佐太子刘盈,四位大贤的名义也仅为辅佐太子的门客幕僚,而非为其传道授业解惑的太子师。
然刘彻却特意为自家傻儿子在未央中宫划设蒙馆,并延请六位良师,分别教授他君子六艺,蒙师的数量比他的伴读还多。
君子六艺早在周朝,就已定为官学必修,乃是贵胄子弟需尽量掌握的六大重要素养,即礼、乐、射、御、书、数。
后世华夏的中小学教材中,每每有古文诗词鉴赏,最常见的砖家叫兽们的评注之语,是为“只可惜作者受限于所处时代,没摆脱封建礼教的桎梏看待问题”。
哇塞,看着就觉得华夏的砖家叫兽们站得高望的远,角度开阔得紧,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其实此类人多为无甚真才实学的渣滓,懂个屁的封建礼教,更不懂自身此等以偏概全的无知才是阻止社会进步的桎梏!
封建礼教就必然是糟粕么?
君子六艺只是统称,还可细分为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六艺经传以千万数,常人累世不可通其学,真真正正是活到老学到老。
不学书数,无以修身齐家;不识礼乐,无以治国善政;不精射御,无以保境安民平天下!
在先秦及汉初,华夏的士大夫阶层涌现出多少“无双国士”,是我等华夏后人没能传承先祖遗风,有甚么资格扭脸对惨遭后世朝代不断曲解乃至阉割的所谓“封建礼教”语带轻蔑?
若先人穿越而来,到得现今这老人倒地都没人敢上前搀扶且笑贫不笑娼(倡伎优伶)的年月,只怕会捶胸顿足的哀叹此等“礼崩乐坏”!
刘彻就觉着君子六艺不错,压根不似后世砖家叫兽所鄙薄的那般模样,譬如那礼法也真不是侧重在强调和划分“等级制度”,而是教导和规范为人处世所需注重的礼数。
五礼者,即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
“吉礼”是在指祭祀礼仪;“凶礼”是指丧礼;“军礼”是指军中的礼仪;“宾礼”是指接待宾客的礼仪,然多用于君王;“嘉礼”则是指各式喜宴的礼仪。
这不该好好学么?
六书也颇纯粹,无非练习书写识字及行文手法,譬如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等,也没真非逼着去苦读甚么经史子集,先秦和汉初也没太过讲究儒家所谓的甚么“三纲九常”。
六乐提高素养,陶冶情操;五射和五御教授纵马御车,控弦弯弓;九数更乃生活必需的术数理学。
所以说,君子六艺堪称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方式,虽在术数方面定是比不上后世的数理化填鸭式教育,但那特么关“封建礼教”甚么事?
奉劝编写中小学教材的砖家们摸摸良心,莫再胡言乱语毒害下一代了。
作者君也不是在跪舔封建礼法,然说话撰文要实事求是,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不懂么,懂不懂就谈甚么“封建礼教桎梏”,每本教材都是复制粘贴,你们拿着编写稿费睡得安稳?
一边想着复兴华夏民族,一边在教科书里大肆贬抑华夏礼法,这特么是脑子“瓦特”了?
刘彻觉着依君子六艺给自家傻儿子开蒙挺好,不必特立独行的搞甚么“素质教育”,小刘沐也不需要“课业减负”。
男孩子,小时候不吃苦磨砺,长大了岂不是要成娘炮?
正是出于此等考量,刘彻为儿子延请的六位蒙师,除却担任“六乐蒙师”大长秋卓文君,旁的皆是猛人。
五礼蒙师是为前任丞相袁盎,六书蒙师是为太学祭酒卫绾,两位四朝元老皆是年过花甲,卫绾更为今上“帝师”,小刘沐若敢犯浑,绝对戒尺啪啪抽手心,训诫到彻底老实为止。
五射和五御乃是武课,恰好左右中郎署负责轮番宿卫宫禁,且赵立和李松这两大中郎将皆出身羽林卫,向来忠心耿耿,故皇帝刘彻让他们也担任蒙师教导小刘沐武课。
刀剑不长眼,且历朝历代摔马而亡的皇子皇孙屡见不鲜,据野史传闻,唐太宗的嫡长子李承乾也是幼年摔马,这才瘸了腿。
刘彻虽想让儿子吃些苦,可没想让他去玩命,整出甚么不幸的意外之事。
倒是九数蒙师乃是与小刘沐颇为亲近的清河王刘乘,皇帝刘彻就想着自身尽心竭力将这厮培养成帝国科学院的主事者,现下也该让他稍微“投桃报李”,把那些跨时代的数理化知识传授给小刘沐。
这对叔侄向来处得好,刘乘应是晓得如何让小刘沐乖乖听课的。
小刘沐已册文王爵,是为沐王,故此六位授业蒙师皆可视为“王傅”。
沐王殿下的王傅人选落定后,大汉群臣皆是眼神发亮,心里真打算盘。
瞧这架势,皇帝陛下貌似真有心将沐王作为储君般栽培,否则岂会费心延请这些重臣为其开蒙?
袁盎已告老致仕,每日除却在府中含饴弄孙,便是顶着光禄大夫的名头,偶尔去太寿宫与太上皇追忆往昔峥嵘岁月,搞甚么忆苦思甜。
要请他再来教导年幼的皇子,着实不容易,刘彻这皇帝也是再三延请,他着实推拒不过,方才应下的。
实话实说,袁盎曾为百官之首,卸任后又得封候,此生已是无憾,且随着年岁渐高,更有些无欲无求的意思。
莫说刘沐现今未得册为太子,即便他得为储君,袁盎也没甚么“从龙之心”,反倒更不情愿牵涉到天家之事来。
多少权贵想做那“从龙之臣”,然袁盎过往都做到丞相了,家中子嗣也没甚么可堪造就之人,步入朝堂有弊无利,倒不如靠着袁盎的荫蔽,外放他处踏踏实实做小官小吏来得好。
故而为小刘沐授业之事,对袁盎而言实是瞧不出没甚么好处。
卫绾的情形与袁盎也是差不多,为让两人应下此事,刘彻是连太上皇老爹都抬出来了,这才得以如愿。
不晓内情的诸多权贵见得沐王的六位蒙师并举,皆是觉着袁盎和卫绾有些折节委屈,那赵立和李松未到而立之年,卓文君更是宫中内宰,凭甚么与两位数朝元老并举?
说难听点,清河王刘乘虽身份尊贵,然袁盎和卫绾为今上师长,其地位何其超然,刘乘这未曾及冠的少年亲王见了他们也得先作揖见礼才是。
此乃礼法,逢得重要节庆,便连天子都多会亲自登门拜谒师长,作揖见拜皆是常见之事。
然大汉权贵们却不知晓,六位蒙师非但并举,且是往宫邸蒙馆为五个孩童授业,而不仅是专门教授小刘沐。
正因皇帝刘彻特意言明,袁盎和卫绾才勉强接这差事,这与是否中心无关,纯粹是两位老人家不愿再卷入到权力角逐的旋涡中。
刘彻也是理解他们的想法,故非仅对他二人,便是对其余四位蒙师也是坦言明言,他们只需去宫邸蒙馆教授蒙学,待小刘沐过些年习罢蒙课,会为他另择王傅。
刘彻的意思很明显,让这六位蒙师与刘沐之间关系类似后世中小学的师生,而非彼此荣辱休戚相关的传道恩师及座下弟子。
蒙师们皆是聪明人,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官居高位,故都领会了皇帝陛下的意思,也皆应诺会尽量对宫邸蒙馆内的贵胄子弟一视同仁。
刘彻对他们的表态颇是满意,这宫邸蒙馆虽因小刘沐而创设,然若效果不错,将来的皇子和公主们也都可入此蒙馆,获得更为系统及优质的启蒙教育,还可接触更多的贵胄子弟乃至世家贵女。
天家子女虽自幼锦衣玉食,然因养在深宫内苑,往往与社会脱节,甚至会产生不小的隔阂与鸿沟,不知民间疾苦,问百姓何不食肉糜的君王,历朝历代还少么?
秦国之所以能**诸侯,大部分功劳实则也不该算到秦始皇头上,盖因他仅是“奋六世之余烈”,承接了六世秦国圣君为其留下的雄秦,而此六位秦君皆曾历尽磨难,被放逐,被送去敌国为质,乃至与饥民和野狗争食。
刘彻瞧着自家那傻儿子已隐隐现出暴烈凶悍的脾性,倒也没觉得有甚么不好的。
教以礼法,让他懂得恩义,不做白眼狼;教以待人接物,让他懂得凝聚人心,不做孤狼。
狼,凶狠却又狡诈,狂傲却又团结。
想要传承大汉社稷,就要习得狼性,懂得如何做好头狼,领着大汉臣民将外族蛮夷尽皆撕碎,吞食入腹。
奔突四野是为狼,承欢膝下多为犬!
至于少数高举普世价值大旗的圣母表,具体是甚么物种,本书就不多讨论了,免得再被举报,遭了封禁。
第四百六十章 帝御四海
汉七十一年,四月十四为立夏。www.uu234.net
立夏时节,斗指东南,星象合宜,大汉皇帝索性宣召南越王赵骈上殿,受了内附国书。
赵骈虽方及束发,确已做了数载提心吊胆的南越王,张骞赶赴南越交接完政务,返京时便将他也带上了,数日前方是抵京。
大汉群臣对这赵骈自是瞧不上眼,皇帝刘彻却是和颜悦色,既是允了南越举国内附,好歹为赵骈封个列候的爵位。
昔年东瓯王欧贞鸣和闽越王邹馀善举国内附后,非但得封列候,且还保留其国旧都为其封地食邑,然南越国是被大汉发兵征服的,赵骈这傀儡王自是没此等待遇。
其列候封号是为顺南候,大汉却没甚么顺南县,意即是有爵无邑,赐下少许皇室实业的份子及一座居于北阙甲第的府邸,让赵骈这内附藩王衣食无忧即可。
赵骈却已万分感念圣恩了,南越的赵氏王族除却他自身,余者皆已尽殁,数年来他皆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中,唯恐甚么时候便被大汉君臣舍弃,落个“染疾暴毙”。
现今南越虽被大汉吞并,然他赵骈好歹是“安全下桩”,非但保住性命,还得为列候,不至流落街头,靠行乞求生,大汉皇帝已算颇为厚道的了。
如此便好,他赵骈也不敢再多奢求甚么了。
南越除国,自要设郡治政,若依秦朝往例,在岭南要增设四郡。
然现今南越百姓多已北迁,岭南唯独留下四座大城让军民聚居,属民数量仅二十余万,别说设四郡,设一郡都多。
皇帝刘彻觉着岭南与滇国接壤,也算边疆了,地广人稀不也正是大汉边郡的特色么,索性就下旨以岭南四城为辖地,设下岭南郡,郡治番禺城。
岭南郡的首任太守为公孙昆邪,该郡都尉则着太尉府仔细斟酌,呈报公府审定核准后,再另行拔擢派任,刘彻也不想太过插手正常的行政流程,甚么官位都由皇帝擅自专断,未免太过破坏官僚的升迁体制了。
岭南郡倒还不算属民最少的汉郡,盖因大汉东北还有个玄菟郡,皇帝刘彻更是顺势在东瓯及闽越旧地也设郡治政,名为建安郡,郡治为福榕城。
福榕县令主父偃升任建安郡的首任太守,未入而立之年的他,已成为大汉最为年轻的封疆大吏。
大汉群臣对此也没甚么好说的,只是感叹这厮命好,昔年被外派去做了福榕县令,在当地也确实做出不少政绩,又熟识风土民情,朝廷公府不好在仓促间外派个太守过去。
然也因这建安郡下辖唯有温鹿和福榕两县,因没被视为边郡,未派大量边军囤驻戍守,故该郡治下军民尚不足十万。
主父偃这建安太守名为封疆大吏,实则此官位能捞到的油水和掌控的权势甚少,或许还抵不上京畿各处城邑的治政仆射。
旁的先不提,光紧邻长安城的西邑和塬南邑,左右内史治下属民皆以十万计,尤是新设未满两年的塬南邑,常住军民俨然已逼近四十万,约莫和长安城内的军民数量持平了。
当然,长安城这帝都的地位还是无可撼动的,城内囤驻着将近十万禁军,北阙甲第聚居着王侯权贵,便连西北阙的百余闾里,现今住着的庶民不是豪商巨贾就是家赀丰厚的百姓家。
随着西邑和塬南邑的陆续设立,诸多工坊已迁出长安城,且因城内宅邸价格疯涨,大多所谓“贫民”纷纷出售“寒舍”,获取重金跑城外去另建“豪宅”居住。
长安城早已渐渐形成宫城,权贵区,富人区及多处禁军大营交错的布局框架,再加之坊市,长安商区及长安学区,整座长安城已俨然成为大汉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乃至文化中心。
况且那戍卫长安城的将近十万禁军皆为汉军精锐,故这大汉帝都堪为同时代的“天都”,那甚么“永恒之都”罗马城与长安城相比,简直是弱爆了。
皇帝刘彻亲眼见证长安城的演变进程,颇觉哭笑不得,想想华夏民族确是自古皆存在有某种有趣的潜意识,总是有意无意的扎堆乃至自我设限。
长安城愈发繁荣,又设立西邑和塬南邑后,长安城竟有朝后世华夏京城“内三环”的形制发展的趋势了。
说实话,刘彻先前对长安城及周边做远景规划时,还真没料到最终会形成此等布局的。
现实就是如此,也谈不上甚么好或不好,后世那些高呼众生平等的公知圣母,也只是脱离实际乃至人性根本去看待问题罢了,刘彻压根就不屑此等无脑论调。
照顾弱势群体是应该的,然不能因此仇富反智,为追求所谓的“平等公正”,而去大肆压抑乃打击精英阶层,搞甚么“齐头式平等”。
朝廷可向富人多征税,用以补贴贫民,却不应硬是剥夺富人家财,平分给贫民;朝廷可用国库公帑普及基础教育,让寒门子弟也有受教育的机会,却不应抑制乃至摒弃精英教育,以此让所有孩童“公平受教”。
仇富反智若走到极端,那会是甚么结果?
全民皆穷,全民皆蠢!
后世华夏是吃过大教训的,欧美各国也正在或即将付出极大代价,本书就不细谈了。
作者君只想向大家传达些理念,怨天尤人无用,壮大自身才是正理,别再听公知们忽悠了,他们多是在社会上郁郁不得志的失意者,仅能敲打键盘愤世嫉俗,寻求些许自我安慰罢了。
刘彻正当春风得意时,自不会在大汉搞甚么仇富反智,鼓励臣民奋发上进,给他们提供展现自身才能和实现自身价值的舞台,他们自会建构起国富民强的煌煌大汉。
新设的岭南郡和建安郡就是不错的舞台,朝廷虽无意在短期内开发两郡,也不欲耗费巨赀在东南修筑沥青大道,然却解除海禁,准允乃至鼓励商贾和寻常百姓在大汉境内河川和万里海疆贩运货物。
皇帝刘彻虽将两地百姓大多迁徙,不欲让两地过早聚居大量属民,却也仅是限制百姓开垦农田的数量,而不会阻止他们进入诸越之地获取资源。
只要不私下聚众群居,不随意焚林垦荒,那诸越之地的特产乃至矿石,该采集还是要采集的,总不能放着白白浪费。
譬如珍珠,桑蚕,金桂,茶叶,花岗岩,高岭土,石英砂……
尤是铜铁矿山,昔年诸越之所以缺铜缺铁,非是因缺乏矿山,而是当地百姓的冶炼工艺远较汉人落后。
现今大汉在京畿,巴蜀及南阳周边郡县皆已完成铁业整合,广设冶铁工坊,梁国和代国也即将全力发展铁业及纺织业,故大河和大江沿岸郡县的钢铁供给较为充裕。
然燕北及诸越之地的郡县仍面临较大的钢铁缺口,毕竟现今大汉的钢铁用途已非仅限兵械和农具,少府及四大商团非但有诸多特制械具要用到钢材,便连不少建物也逐渐以钢筋构架,灌注以黏浆土乃至水泥。
大汉的冶铁工坊虽尚无力锻铸出变形钢筋,然光圆钢筋的应力耐受度已然不错,足以作为建材使用。
钢筋架构的建物虽花费不菲,然最大的好处便是建造速度快,且坚固牢靠,不似纯木质建筑要伐木刨削,立柱架梁。
大汉各郡县已推广普及黏浆土,水泥因工艺提升,其成本也逐年下降,对于产业遍布全大汉的少府及四大商团,最重要的是抢占先机,尽速完成当地产业布局,作坊及铺面要修得实用大气,且速度要快。
朝廷近年在各地修筑城池军镇,码头船坞,仓廪馆驿,乃至桥梁堤坝,也皆是出于这般考量,大量采用钢筋架构。
故而燕北及诸越周边较为偏远的汉郡,仍是面临着极大的钢材缺口,必须在当地办些冶铁工坊才好。
燕北之地倒是好处理,后世华夏的河北便有不少钢铁企业,现今大汉想要在燕地发展冶铁业自也不难。
诸越之地虽地广人稀,然铜铁资源还是要先行开发的,至少得能满足发展和维持当地水师的钢铁需求。
皇帝刘彻将南越除国之余,也对大汉水师重新整编。
汉中水师的主驻地迁往毗邻大河的上郡,更名为大河水师;豫章水师驻地仍居彭泽,更名为大江水师;琅琊水师驻地仍为琅琊县,盖因琅琊港为秦汉两朝最大的港口,也是天然的不冻深水海港,对水师极为重要,刘彻将其更名为东海水师。
与东海水师相应,刘彻着太尉府在辽东郡及岭南郡增设水师大营,架构起新水师,名为北海水师及南海水师。
大河,大江,北海,东海,南海,整编出这五大水师,即可拱卫大汉的千百河川及万里海疆,日后更可扬帆远航,以坚船利炮征伐海外蛮夷,扬我大汉军威!
扬战旗,御四海,天下谁与争锋?
美中不足的,也就唯有北海(贝加尔湖)尚在匈奴手中,汉军要远赴漠北覆灭匈奴,尚需些时日啊。
第四百六十一章 直流电机
促进人类科技进步的初始动力,除却源于战争需求,实则休闲娱乐乃至犯懒也能激发人们的灵感,促使他们想要去制作出些新奇的事物。顶 点 X 23 U S
刘彻虽是学理工出身的,然论及创新能力,着实缺乏得紧,对此他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好在脑子里装着个大书库,承载这人类数千年的智慧集合,照搬就是了,谈不上甚么剽窃,更不用顾忌有甚么“专利权”。
大汉朝局稳定,他这皇帝近来闲得慌,索性就想捣鼓出发电机,按理说,大汉现今连基础工业化没能搞好,着实没必要好高骛远的去奢求甚么电力工业化。
欧洲科学家早在十八世纪就已对直流电进行研究,然因以直流电压输出电动势的手摇发电机输出功率小,且不稳定,远距离传输损耗太大,实用价值确实不高。
随着蒸汽轮机的广泛应用,替代了手摇和脚踏,加上交流电的发现,电力工业才真正步入了发展的快车道。
电力初期应用自然是照明,然现下大汉尚不可能搞出合格的电灯,主要是灯丝的升华问题解决不了,用钨丝是肯定能点亮的,但若非在近似真空或充满惰性气体的密封灯泡内,钨丝很快就会熔断了。
刘彻倒也没太在意,之所以想提前弄个简易的直流发电机,无非是让清河王刘乘及帝国科学院的格物博士们对“甚么是电”有个基本认识,否则许多理工教材往往教他们看得满头雾水。
总不能让他们学着富兰克林,雷雨天去放风筝,俄国电学家利赫曼曾想亲自验证富兰克林的风筝实验……他被雷电劈死了。
清河王刘乘闻得皇帝兄长要捣鼓发电机,不禁欣喜兴奋,他自幼听皇兄替到那些电灯电报甚么的,颇是好奇向往,奈何皇兄国政繁忙,鲜少有闲暇动手去制作新玩意,而他自身又只能从书籍中读到些皮毛,顶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早期直流发电机的构造并不复杂,甚或说大多数发电机的构造都是颇为简单的,甚么火电站,水电站乃至核电站,不同之处只是驱动能的不同,跟发电机本身的构造没有太大关系。
稍微粗浅的比较,电动机和发电机的能量转化相反,两者“主体”结构颇为类似,即楞次的电机可逆原理,此处先略过不提,免得解释不清又要抬杠了。
刘彻好歹有硕士学位,不可能从最早期的“法拉利圆盘”做起,而是直接采用电枢线圈,在“转子”上缠绕闭合线圈以切割磁感线,结构类似“玩具小马达”的转芯直流发电机。
嗯……感觉甚是高大上,实则颇为简单,约莫后世高中物理实验的水准吧。
磁石不难弄,帝国科学院的格物研究所近年为水师不断改进罗盘和指南针,便用到大量天然磁石,对其磁性阴极阳极也已形成基本概念,只是限于冶炼工艺限制,具备强磁性的人造磁铁还有待钻研。(电流励磁的永磁发电机就先不讨论,跨度太大了。)
线圈绕组也不难,汉代冶金工艺再差,铜线还是拉得出的,虽说比较粗,直径不均匀,但用绝缘性还不错的桐油浸过后,绕到转轴上,还是能用的。
刘彻弄这直流发电机有些消磨时光的意思,故也不没太过假手他人,就让少府诸冶监依照图纸弄出了外壳,定子,转子等金属配件,再弄几卷细铜丝,剩下绕线和传动机构甚么的皆是他亲自动手制作的。
每日下得早朝,批阅完奏章,他便是回椒房殿开始捣鼓,皇子刘沐还道父皇又要给他弄甚么新奇玩具,总是咧着嘴蹲在一旁咯咯傻乐。
小刘沐虽已拜过蒙师,然因才虚年四岁,不可能整日都就学,尤是习练射御之术尚嫌太早,也就他的四个伴读要上武课,他则仍是挥那大宝剑就好了。
汉代官员每五日可休沐一日,宫邸蒙馆自也如此,故除却两门武课,君子六艺中的礼,乐,书,数,各授半日晨课,下午休息,晚上自行用于温故知新,也可用来练武。
所以皇子殿下也很闲,已然摒弃了撒尿和泥的坏习惯,也厌倦了在暖玉池里狗刨,近日正往上树掏鸟的方向发展。
过往光是小刘沐就闹得宫里鸡飞狗跳,如今设了宫邸蒙馆,四位贵胄子弟入宫伴读,或者可说是陪玩,那可真真折腾死宫人们了。
四位伴读习罢晨课,通常会在宫里用过午膳,小憩过后再陪小刘沐玩耍,待得暮鼓响起方才出宫回府,近日因刘沐总屁颠屁颠的跟在他那皇帝老爹后头打转,故而四位伴读多在午后练习骑马。
毕竟他们中最小的刘典和苏武都已虚年六岁,该练习骑术了,哪怕只是坐上小马驹让马夫拉着走几圈也好,张笃早已学了年余,李陵更是已能纵马弯弓了。
他们的课业自是比小刘沐要重得多,文课和武课的蒙师皆要求严格,确实是用心教导的。
内宰们见得皇子殿下傻呵呵的蹲着看陛下做事,终是得以轻省数日,感动得几欲涕泪横流啊。
然而好景不长,皇帝陛下手脚利落,且绕线和安装进展的破事顺利,盖因少府匠师们早已熟识设计图纸的形制,对公差之类的数据皆是明了,打造出的配件多是严丝合缝的,没出甚么纰漏。
不算前期设计和诸冶监打造金属配件花去的时间,刘彻亲手安装制造的直流发电机只用了七八日的光景,且还不是手摇发电机,而是脚踏发电机。
以类似踩脚踏车的方式,用脚踏轮带动转轴,转动速度自比手摇更快,功率更大更稳定。
刘彻制作成功后,自要试试效果,现今大汉可没电压计甚么的,最直观的就是亲身“触电”。通过人体的最低安全电流约为十毫安,然只需有一毫安的电流通过人体,就会有感觉的。
刘彻虽没办法测量这直流发电机的功率,但照他的推估,就算让个壮汉玩命蹬那转轮,撑死五十瓦,也就够点个灯泡。
不过若是触电,也是够呛的,刘彻只是急着试试是否真能发电,没想自找罪受,故也没敢让皇后阿娇那不靠谱的悍妇来蹬。
好在这台直流发电机颇为小巧,刘彻索性弄个小杌凳,将自家傻儿子抱上去坐着,让他拽紧把手,蹬那踏板试试。
嘎~~
小刘沐起初有些愣怔,待得刘彻将他的双腿放到踏板上,稍稍用力引着他蹬了数圈,他就晓得这“玩具”该如何玩了。
他已虚年四岁,论周岁也有三岁半了,身长已逼近五尺,估摸着有后世的一米左右,且长得颇为壮实,总之太皇太后是实在抱不动他了。
依着他的体格,蹬这稍显小巧的脚踏轮刚刚好,且不至太快,刘彻也更放心去“触电”。
刘彻倒非因仁厚而不让旁人代劳,只是他觉着亲自感受更有利于估算电流强度,反正电流也强不到哪去。
刘彻见自家傻儿子蹬得稍微顺溜了,便是两手抓起那两根用来输出电流的铜线,没觉着有甚么感觉,微是皱眉道:“再快些!”
小刘沐已能听懂他的意思,脚下加快了几分,然因速度较快,本是打着圈转的,不时成了往前踹,反倒转转停停。
刘彻不禁哭笑不得,想想就算了,放下铜线,举步近前要将这莽头莽脑的傻儿子抱下来。
小刘沐见状却是急眼了,他尚未玩过瘾,只道皇帝老爹不让他再玩,硬是拽着前头的把手不放。
皇子殿下就是这般霸道,年岁愈大,占有欲便愈强,甚么好玩意都得自个霸着,虽是不时让四位伴读陪他玩,但真正的“好宝贝”还是自个收得严严实实的,譬如他那柄大宝剑以及从皇帝老爹寝殿搜刮去的十余艘“船模”。
“行,你蹬,玩命的蹬!”
刘彻也拿他没办法,只得无奈的摇着头,又抓起那两根铜线,抱着侥幸心理试试。
小刘沐虽传承了阿娇的莽性,但脑子却不笨,已然瞧出皇帝老爹是因他踩得慢了,才想“抢”他的宝贝,故而更是卖力的蹬得飞起,使得木质的脚踏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貌似离散架也不远了。
刘彻倒是没多注意,盖因他已感到微微的刺麻感,虽是时有时无,但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细微电流。
要验证是否错觉很简单,将两根铜线轻触即可。
噼啪~~
火星虽是转瞬即逝,却被刘彻瞧在眼里。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此微弱的电流虽几不可察,却是大汉科技进步的重要里程碑啊。
虽说大汉现今连基础工业化尚远未完成,还要脚踏实地的循序渐进,但并不妨碍帝国科学院的格物博士们提早研究电学,预先进行电力工业化的技术储备,后世欧洲科学家也是经过百余年的漫长积淀,方得以厚积薄发。
一代实际应用,二代研发储备,三代远景规划,唯有维持此等架构,科技才能不断进步,避免出现长时间的技术断层。
若待用到时,方是急吼吼的去研究,必定是要空耗岁月的。
第四百六十二章 单车问世
今岁三伏,皇帝刘彻亦是带着妻儿前往南山河谷避暑,然小刘沐到得河谷庄园,却不似去岁般欢喜,反是有些悻然不乐。www.uu234.net
溪畔遍地菊花,土地过于松软,导致他无法骑着三轮小车撒欢,还是在宫里好,宽阔坚硬的青石道随他骑车溜达。
这三轮车自然是刘彻为他制作的,盖因清河王刘乘闻得皇帝兄长弄出了发电机,就急吼吼的要往帝国科学院的格物研究所搬,除却用来印证书中知识,也有将之作为“原型机”的意思。
皇子殿下见状,登时就急眼了,他还没玩够,岂容旁人抢走?
即便是往日最招他待见的皇叔刘乘,那也是不成的,敢动他沐王殿下的宝贝,咬不死你啊?
刘彻表面是个严父,实则是最为宠溺自家儿子的,只是鲜少显露出来罢了,故而便是与他好生商量,先让刘乘将这玩意搬走,再给他弄个蹬着能跑的。
小刘沐年岁不大,但也能醒得事了,且是知晓自家父皇最是说话算话。他看着莽,其实与母后阿娇般,小心思多着呢,权衡半晌,确定此事是有赚头的,方才应下,任皇叔刘乘将那玩意搬走了。
刘彻自不会对儿子说谎,信赖感要建立起来很难,但要破坏就太容易,父母本就对孩子负有言传身教之责,即便是阿娇那不靠谱的憨货,也向来是信守承诺,汉人对诚信确是颇为重视的。
大汉现今虽没有橡胶,要搞链条也颇是麻烦,但如后世孩童骑着玩耍的小三轮还是能做出来的,且前些日子帝国科院制备出的胶漆粘黏性和耐磨性都挺好,勉强可用来粘在车轱辘上,待得晾干变硬后,虽是实心的,但缓冲效果还不错,极大程度的避免皇子殿下的小屁屁被颠肿。
三轮车制作起来不难,皇帝陛下画了配件图,少府诸冶监岂敢怠慢,又不是甚么精密配件,两日功夫就铸造好所有铁件。
刘彻除却安装,就是弄弄坐垫甚么的,没让自家傻儿子等多久,便是将那三轮小车给了他。
皇子殿下乐得咧嘴傻笑,嘴角直流口水,试着蹬了小半会,就骑得颇是顺畅了,立马将辛苦制作的皇帝老爹抛在脑后,沿着廊道骑着往宫邸蒙馆去了,身后追着大群的内宰和宫婢。
“嘿,这小白眼狼!”
刘彻真真气乐了,无奈的摇头道:“养儿还债,养儿还债,女儿才是小棉袄啊!”
小刘沐一心想向伴读们炫耀他的新“宝贝”,压根就不晓得已在无意中得罪皇帝老爹。
皇帝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故而刚入三伏,刘彻便是领着妻儿来河谷庄园,就是要看这小白眼狼在松软的泥地怎的骑那三轮车。
若换了后世的脚踏车,在溪畔菊园骑是没甚么问题的,然小刘沐玩具三轮的车轱辘很小,且车身较重,再加上他本身就颇是壮实,地面稍微松软些就会陷下去。
见识过玩具三轮车的人都晓得,前轮驱动力矩小,比起用链条驱动后轮的真正脚踏车,蹬起来费劲得多,且若在骑行时,前轮突是卡住,容易连人带车往前翻。
皇子殿下真是彻底遭重了,在溪畔骑了小半日,虽没翻车,但即便蹬得面红耳赤,也才将将骑出百余丈去。
略显笨重的三轮车屡屡陷入泥地里,急得他哇哇乱叫,偏生跟在后头瞧好戏的皇后阿娇不让内宰上前帮他,任他自个下车将那小车拽出来。
小刘沐早是养成独立的脾性,倒也没觉着自个动手有甚么不对的,吭哧吭哧的又拉又拽,拽出来又继续蹬,陷下去再下车拽,如是数次,硬是在凉风习习的河谷溪畔热出满头大汗。
阿娇这才吩咐内宰们去帮他擦汗,随即屁颠屁颠的独自回了庄园,与刘彻分享所见所闻,嗤笑自家傻儿子的蠢样。
刘彻哑然无语,他晓得自家婆娘惯爱与儿子争宠,没半点身为人母的觉悟,近来见得儿子得了那三轮车,她既是好奇又是眼馋,就想让刘彻也替她制作一辆。
刘彻想到堂堂大汉皇后要岔着腿蹬三轮,额角直冒汗,硬是没答应她,若是后轮驱动的脚踏车倒还好些,前轮驱动的着实不雅,若教诸御史得知,怕不又得弹劾皇后举止轻浮,仪态不端。
阿娇没能如愿,埋怨刘彻偏心之余,不免也对自家儿子瞧不顺眼,尤是见他将那三轮小车蹬得欢快,更是不爽得紧。
今日见得傻儿子吃瘪,她可不得幸灾乐祸么?
嫉妒,是原罪,女人的嫉妒心着实是可怕得紧。
刘彻想着好歹安抚下自家婆娘,便是又画了脚踏车链条的样式,遣人快马送回长安,让少府诸冶监的匠师们试着做做看。
或许铸造不出太精巧的,但若愿不惜工本的雕琢铸模及手工研磨,应是能做出来的,只是连接链条的销钉怕是不能用钢铁,而是要用质地较软的铜,否则链接时真不好安装。
刘彻自是晓得照此方法制作的链条不耐用,但也只能因陋就简,先求有再求好,日后慢慢改进便是了。
莫说是链条,刹车更没法弄,好在刘彻不打算弄两轮的脚踏车,虽想靠链条进行后轮驱动,但不妨碍在后轮两侧加装两个稍小的辅助轮,将鞍座弄低些,到时直接用脚刹车好了。
阿娇见得刘彻动手作图,且是准备帮她也弄个那甚么脚踏车,自是乐得眉开眼笑,咧着嘴嘿嘿傻笑,那神情与小刘沐前些天蹲着看刘彻捣鼓发电机时简直一模一样。
刘彻着实拿这母子俩没办法,堂堂大汉天子也就只能任劳任怨的做匠师,帮婆娘儿子整些新鲜玩意,让他们在深宫内苑里不至太过无聊,整日闹腾得鸡飞狗跳的。
如此倒也不错,刘彻为人颇为随性,自从成立了帝国科学院,他已鲜少参与技术开发了,既是没甚么心思,也不想刘乘等人对他太过依赖。
整个社会的科技进步要脚踏实地,刘彻虽为大汉提供了诸多跨时代的科技,但大量的技术断层非是朝夕间可填补的,若不培养出足够的科技人才乃至熟练技工,刘彻就算活个数百年,大汉也难以迎来真正的工业化。
旁的不说,单是拿着现成的元素周期表,要去寻找及制取对应元素,就颇是旷日费时,穿越者仅靠自身搞火炮搞战舰,那不是扯淡么?
近年来,帝国科学院的诸多研究所皆颇有建树,在吸纳先进知识之余,不断的验证推演,且多有另辟蹊径,在条件不足时需求其他解决的方法,公孙慧制取出那特种胶漆就是最好的例子。
刘彻只需给他们指引前进的方向,并帮着解决些棘手的问题即可,不必事必躬亲的,也正因如此,刘彻近年愈发“犯懒”,几乎完全放手让刘乘这院监去主持帝国科学院。
倒是为阿娇和小刘沐捣鼓些新奇玩意,或实在闲得发慌时,他才会心血来潮的弄出些“黑科技”,不过大多是远超帝国科学院的科研规划。
蒸汽机倒还合宜,那发电机就着实太超前了,刘乘和帝国科学院的格物博士们对电学概念的理解怕是都不如后世的初中生吧。
刘彻为阿娇设计脚踏车时,也存着些旁的心思,若是少府诸冶监真能弄出较为耐用的链条来,且若能想法降低成本,将之大规模量产,那制作脚踏车向民间发卖也不错的。
现今大汉各地都加紧铺设沥青大道,即便不适合用沥青铺路的地域,也尽可能修葺更好的道路,要想富,先修路嘛。
然代步工具若仍只靠车马,未免太过浪费如此好的道路了,百姓也不可能家家备车,户户养马,若有了较为便宜的脚踏车,民间往来自然更为省时省力。
不要小瞧交通给地方经济带来的影响,百姓们在交通上节省下的时间,是会用来劳动或是休闲消费的,尤是京畿近年务工的百姓愈来愈多,通勤时间愈短,意味着老百姓有更多时间休息,有更多精力去逛坊市。
现今大汉粮食产量过剩,工业产量也不断增长,若想避免通货紧缩,就要努力拉动内需啊。
否则刘彻为甚么每年岁末都让驻军将士轮番归家探亲,还着太尉府给他们发赏金,可不就是要他们去消费么?
勤俭持家是好事,但若大汉臣民只储蓄,不消费,那还搞毛的工业化?
工业要附着于商业,商贾挣不着钱,就不会努力兴建作坊了,若这道理不整明白,诸多历史网文的穿越男主不是搞坚船利炮去征服世界就是到处撒钱搞建设,整体经济不崩才是见了鬼的!
通货膨胀固然可怕,通货紧缩也绝不可轻忽。
谷贵伤民,谷贱伤农,连古人都懂得这道理的,农业如此,工业和商业亦如此,脱离了社会经济架构去强推工业化,那是穿越众在耍流氓!
水是有源的,树是有根的,空中楼阁般的虚假繁荣只是泡沫,只不知何时会被戳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