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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汉武挥鞭     汉武挥鞭txt下载     汉武挥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三章 各自抉择

    翌日清晨,大汉君臣于未央正殿重新开朝。

    圣明仁德的皇帝陛下高居御座之上,忠君爱国的文武百官按部就班的出列奏事,一如往昔,仿似太上皇临朝视政之事从未发生过。

    皇帝在五月离京出狩后,长安城内谣言四起,最先坐不住的自然是内史府和中尉府。

    内史王轩和中尉张汤皆派出府卒乃至兵将,四处擒拿造谣生事,妄议帝后之人,然而往往只能擒到些以讹传讹的无知愚妇。

    直到初伏后,卫尉公孙贺才突是出示圣旨,率羽林卫主掌彻查此事,内史府和中尉府只能从旁协辅。

    正值休朝期,不少朝堂重臣皆已出城避暑,御史府的属官也没多少留在中央官署值守,卫尉公孙贺有圣旨在手,在长安城内几已是无所顾忌。

    皇亲国戚,世家权贵,管你甚么身份地位,哪怕是皇亲苑内的王侯府邸,羽林卫该硬闯就硬闯,该拿人就拿人。

    胆敢抗拒者,视为包庇逆贼,以同谋论处,尽皆擒下。

    到得今日开朝,大汉朝堂生生少了十余位大臣,文武百官却皆当做无事发生。

    御史大夫曹栾不似他的前任刘舍那般古板迂腐,自不愿替那些涉案的大臣出头,更不愿拿自个的脖子为他们先行试刀。

    诸御史见得自家仆射上官都没发话,便也没跳出来弹劾卫尉公孙贺执法滥权。

    着实是那些谣言太过大逆不道,不但涉及皇后,便连皇帝都扯下水了,说甚么残暴不仁,不宜为君,这是要造反么?

    这事谁沾谁死,谁现下跳出来蹦,就是谁心虚!

    朝臣们皆在官场浮沉多年,晓得此番若沉下去,就真得活活溺毙,能重新浮上来的,只能是全家老小的尸身。

    今日尚能出现在朝堂上,就该谢天谢地了,岂还有闲心顾及他人死活?

    天子刘彻也权当无事发生,该裁断的裁断,该示下的示下,依旧是往昔那圣明勤勉的好皇帝。

    朝臣们察言观色许久,确信皇帝陛下真没打算血洗朝堂,方才松了口气,放下心头大石。

    十余位大臣虽不算少,但毕竟没甚么元老重臣涉事,执各大派系牛耳的顶级世家不倒,牵扯就不会太广。

    还好是杀鸡儆猴,不是鸡猴皆杀。

    群臣皆是暗自庆幸,决意不去救那些砧板上的鸡了,免得触怒陛下,惹火烧身。

    大汉朝堂如往昔般和谐,长乐中宫却传出阵阵哀戚哭声。

    长信宫内,馆陶公主正跪在寝殿外苦苦哀告,想求见太皇太后。

    她适才先是前往未央宫椒房殿,但却被宿卫宫禁的郎卫拦下,言称若无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再踏入椒房殿半步,包括太皇太后及太上皇!

    今岁的三伏天,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都未曾前往渭北甘泉宫避暑,而是留在长安城。

    太上皇刘启自是要替皇帝儿子坐镇长安,顺带替女婿公孙贺撑腰,羽林卫闯入皇亲苑大长公主府擒拿堂邑候嗣子陈须的旨意,便是刘启亲自颁下的。

    太皇太后则是想在这惊涛骇浪中保得自个的娘家窦氏周全,她甚至没心思避嫌,直接召了窦浚和窦宪父子入宫,询问窦氏可否涉事。

    窦氏若是涉事,就得赶紧自行请罪,再由她出面,豁出这老脸向太上皇和皇帝求情,好歹不至落个抄家夷族。

    窦浚和窦宪父子虽没做甚么亏心事,却也怕族内有甚么不肖子女被居心叵测者利用,边是安抚太皇太后,边是应下回府彻底清查。

    太皇太后历尽血腥争斗,见得父子俩也不敢担保窦氏族人没有涉事,哪还有心思出城避暑,也懒得听他们虚应,将他们赶出宫,早点将族人彻查清楚,若有涉事者,早点大义灭亲,押送官府,以便撇清干系。

    太后王则是暗道侥幸,好在当初自个狠下心肠,没为那同母异父的弟弟田说情,没救下他的性命,否则依田的脾性,怕是真会掺和此事。

    王也是遣了内侍,让国舅田胜清查田氏族人有无涉事,若真有吃里扒外之人,直接将那人与其父母妻儿皆诛杀,免得拖累全族。

    她相信即便有田氏族人涉事,皇帝儿子为了天家颜面,也不会对母族痛下狠手,故由田氏自行将涉事族人灭口,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两大外戚都忙着自查,陈氏外戚却连半分自查的机会都没有,盖因没人为他们撑腰。

    皇后阿娇压根不晓得陈氏涉事,馆陶公主则是被太上皇刘启的旨意彻底砸懵了。

    那旨意写得浅显清楚,大长公主府内无论何人涉事,羽林卫皆可擒拿,还特意写明,若大长公主阻拦包庇,则视同包庇逆贼,可报宗正府将之圈禁,以待日后发落。

    馆陶公主即便再是骄纵跋扈,见得老宗正刘通驻着拐杖,在幺孙的搀扶下站在大长公主府门前,就晓得太上皇老弟是玩真的了,压根没敢拦着羽林卫将自家长子陈须擒拿出府。

    梁王刘武,众位亲王,乃至其余刘氏王侯皆是紧闭府门,看都不敢多看在皇亲苑内四处巡视的羽林卫。

    门都不敢出,更遑论出城避暑,只要羽林卫不来拍门,那特么就是万幸之事!

    他们心下皆是羡慕赵王刘彭祖和中山王刘胜,早早拖家带口出城避风头,远离这是非之地,现下不知在南山的避暑山庄过得多逍遥快活。

    刘彭祖和刘胜正抄着《大汉通路律》,突是被这么多亲朋好友念叨,自是喷嚏连连,两人只觉奇怪,三伏天自个竟还会着凉,忙是多喝热水。

    总之最惨的就是陈氏外戚,尤是大长公主府内众人,除了馆陶公主外,便连堂邑候陈午都不得出府半步。

    府内所需柴米油盐皆是由羽林卫送来,馆陶公主若要出府,驭车的也是羽林卫,顶多准允其带两个贴身侍女随行。

    大长公主府被变相圈禁了,皇亲苑的刘氏王侯皆是心里有数,晓得太上皇和皇帝此番是动了真怒,不会再有半分手下留情。

    馆陶公主更是大急,她岂会不晓得胞弟刘启和侄儿刘彻的脾性,父子俩看着仁慈随和,实则阴戾狠辣,真若要下手,绝不会顾念甚么骨肉亲情,何况陈须与他们还算不得甚么血亲。

    她最先想到要向女儿阿娇求援,见无法入得未央宫椒房殿,便只得前来长乐宫乞求母后。

    太皇太后自能猜到她的来意,却压根不想见她。

    为个吃里扒外的外孙子,搭上娘家窦氏,这等蠢事,太皇太后可做不来。

    去找皇后说情?

    昨日皇帝刚回宫,便已到长乐宫和太寿宫向长辈们问安,更是特意提到,皇后阿娇偶染风寒,近日要闭宫修养,不宜以病体拜见长辈。

    这明摆着就是不让人见阿娇了,太皇太后又不蠢,难道真要倚老卖老,非得皇帝较劲?

    她年事已高,再活不了多少年,百年之后难不成想让窦氏全族为她殉葬么?

    “公主,太皇太后今日不会见你的,还是莫要跪着了,早些回府吧。”

    长信詹事从寝殿内走出来,弯腰搀着馆陶公主的胳膊,微是用力,将她半拉半抬的硬是搀了起来。

    长信詹事是随侍太皇太后数十载的心腹亲信,又是自幼看着馆陶公主长大,对她只有谦恭却无畏惧。若馆陶公主还赖着不走,长信詹事也不介意来硬的,将她生生搀回皇亲苑的大长公主府。

    馆陶公主也知事不可为,甩开长信詹事的手,用袍袖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转身便欲离去。

    “公主,恕老奴直言,若公主欲是去纠缠皇帝陛下,只怕陈氏就真要抄家夷族,而非仅是换个嗣子那般简单了。”

    长信詹事毕竟是宫中老人,对馆陶公主也有几分情谊在,实不忍见她犯傻,闯出更大的祸事,索性不顾忌讳挑明个中利害,压低着声线躬身道:“陛下圈禁大长公主府,想是为保此事内情不至过度传扬开去,应还留着几分情面。公主若是再闹,真惹陛下动怒,怕是连隆虑候乃至皇后都要遭了牵累,还望公主三思!”

    馆陶公主闻言,浑身微颤。

    隆虑候陈是她的幺儿,皇后阿娇是她的女儿,为保长子陈须性命,真要将他们也牵扯进来么?

    手心手背皆是肉,这等抉择,对每个母亲皆是极为残酷的,即便馆陶公主是为天家女,堂堂的大长公主,亦不例外。

    虽说天家自古多薄凉,但眼睁睁瞧着亲生儿子丧命,也不是每个天家子都能轻易承受的。

    似太上皇刘启那般,生生逼得长子刘荣投缳自尽,逼得三子刘阙于纵火焚身,就更非常人能及。

    或许也正因如此,刘启才能成为皇帝,且是万民称颂的好皇帝。

    馆陶公主深知,胞弟刘启如此,侄儿刘彻亦是如此。

    事已至此,端是多做多错,多说多错,只会让更多人为陈须陪葬而已。

    “本宫醒得了,这便回府。”

    馆陶公主呜咽低泣,在贴身侍女的左右搀扶下缓缓离去。

    长信詹事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便是回返殿内,向太皇太后复命去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意欲亲征

    大汉群臣心下惴惴不安,正等着皇帝陛下出手清洗散播谣言的世家大族,却突是惊悉,陛下将于八月中旬亲率大军北上,巡狩漠南草原。顶 点 X 23 U S

    他们尚不知晓,刘彻此番领军离京非是真为巡狩,而是御驾亲征。

    太寿宫内,太上皇刘启执着匈奴国书,面色分外沉郁。

    军臣单于将在今秋设庭于漠南草原,举行林大会,邀汉国皇帝前往会猎。

    林大会乃是匈奴全族的盛会,将稽查各氏族部落一年中户口和牲畜增殖情况,核实军队数量,并征收赋税,故匈奴所有部族皆会参加。

    汉五十八年的秋季,匈奴亦曾林云中,想以大军压境之势,逼迫大汉向其进贡大量钱粮布帛,更想让年幼的南宫公主前往匈奴和亲。

    岂料偷鸡不成蚀把米,匈奴单于庭的数十万大军非但饮恨雁门关下,更被汉军趁势反击,歼灭匈奴楼烦王和白羊王,将燕北与河朔尽皆收复。

    九年来,匈奴在与大汉的战争中屡屡惨败,只能退守漠北,修养生息。

    刘彻真是没想到,匈奴居然能用短短数年,便可从右部覆灭,左部重挫的情形下,迅速恢复元气。

    北方的游牧民族,生命力果然如牧草般顽强啊!

    匈奴左右贤王集结二十万铁骑南下,将乌桓诸部堵在漠南草原东部的乌桓山脉,至今已将近四个月。

    匈奴单于庭至少尚有二十余万铁骑,再加上乌孙昆莫猎骄奢带去的五万铁骑,必定超过三十万。

    况且林大会时,匈奴各部族皆齐聚漠南,即便不算外族奴隶,光是匈奴族众就近愈百万之众。

    对马背生,马背死的匈奴人而言,虽谈不上全民皆兵,但这百万族众若皆骑马弯弓,可也不是甚么乌合之众啊。

    过往军臣单于在族内有左右贤王掣肘,无法倾尽全力攻伐大汉,如今敢下这封挑衅意味浓厚的国书,想是已和左贤王达成共识,先要齐心对付大汉了。

    即便汉军不出塞应战,有备而来的匈奴大军也必定会全力攻击大汉边塞,数千里关墙怕是会处处烽火。

    刘启恨声道:“长安谣言四起,果是匈奴在暗中作乱啊。”

    刘彻颌首道:“嗯,应是中心那老贼的手笔无疑,想是要在匈奴大军南侵前使我大汉朝堂动荡。”

    刘启皱眉道:“京畿内的匈奴细作皆已拔除了?”

    “或许尚有些漏网之鱼,但也掀不起甚么风浪,此番闹出这等乱象,主因还是那些不安分的世家大族。”

    刘彻耸耸肩,颇是无奈道:“只因儿臣没早早纳妃,教他们等不及,非要在阿娇身上做文章,反倒教匈奴细作利用了。”

    刘启不以为意道:“如此也好,若真让这些世家的女子入宫为妃,再诞下天家子嗣,日后怕又要出个野心勃勃的外戚。”

    “外戚现今倒是掀不起甚么风浪,儿臣只怕闹得宫闱不宁,何况儿臣年岁尚幼,若有嫔妃诞下子嗣,这储君之位……”

    刘彻意犹未尽,却也没再往下说。

    刘启却是会意,他虽顽疾缠身,却也是年近五旬方才禅位,刘彻现下虚年未满二十,若过早立下储君,只怕不是甚么好事。

    “储君可以晚立,但多多延续天家血脉亦是帝皇的本分。”

    刘启摆了摆手,若不让嫔妃多孕育子嗣,怎能挑出可继承社稷的储君。

    刘彻不欲多谈此事,便是转了话头:“儿臣此番领兵出征,还需再劳烦父皇临朝视政,坐镇朝堂,免得有屑小作乱。”

    “朝堂无需你挂心,倒是匈奴大军不好对付,你需小心谋划才是。我大汉覆灭匈奴右部,又驱使乌桓诸部出兵重创匈奴左部,反倒是成全了军臣单于,让其得以整并匈奴诸部。”

    太上皇刘启揉着眉心,倒非后悔过往对匈奴左右两部的打击,若非提早减掉这两对羽翼,匈奴现下的气焰只怕更是嚣张。

    刘彻出言宽慰道:“在漠南草原与匈奴大军决战反是好事,总好过挥师远征漠北。”

    刘启仍是放心不下:“军臣单于若得知你御驾亲征的消息,必会让左右贤王的二十万铁骑前来汇合,五十万匈奴铁骑再加上近百万匈奴部众,还有不计其数的奴隶……”

    若是刘彻此行有何不测,他到哪再去寻这般出众的儿子继承社稷?

    刘彻胸有成竹道:“父皇无需多虑,匈奴的林要待金秋十月方才举行,如今七月未半,尚有将将三月光景。儿臣已诏令安夷将军公孙,命其即刻率麾下一万五千胡骑将士与敦煌军镇的六万羌骑北上居延海,再转而东行,进入漠南草原,在云中北方边塞与朝廷大军会师。”

    刘启微是颌首,复又问道:“你打算带多少骑军北上?”

    “十万城卫军要留下拱卫京畿,卫尉公孙贺麾下的万余羽林卫驻守宫城也不宜轻动,且要留下些郎卫宿卫宫禁。”

    刘彻早已谋划妥当,细细数来:“两万虎贲骑本就驻在上谷郡,儿臣再带三万细柳,两万中垒,加五千郎卫,凑满十五万骑兵,足矣。”

    “莫要因近年的连番大捷而生出轻敌之心,区区十五万骑就想对抗数十万匈奴铁骑,你也未免太过小觑匈奴人了!”

    刘启骤然颦眉,沉声道:“羽林卫都带上,让李当户领城卫中营驻守宫城即可,李广父子尚不敢生出甚么谋逆之心,可保宫城周全。”

    “待儿臣离京后,想来会有更多世家不安分的,公孙贺和右中郎将赵立皆留在长安,也好暗中顺藤摸瓜,以便日后一网打尽。”

    刘彻忙是出言解释,复又道:“儿臣让公孙贺擒拿的十余朝臣皆尚未处置,关押的愈久,坐不住的世家便愈多。因着二姊的关系,对公孙贺和羽林卫,父皇用着更顺手,更放心。”

    刘启沉吟片刻,仍是放心不下:“此言虽是在理,然抵御匈奴才是大事,羽林卫若不带去,那不妨带上城卫中营和城卫南营。”

    城卫五营虽是同制,但实力强弱却有较大差距,最强的即为中营和南营,中营屯驻在未央宫北,南营则屯驻在城南,居未央宫和长乐宫之间。

    两营皆以骑兵为主,城卫军拱卫京师,虽不似细柳营般实战经验丰富,但历任皇帝对这支保护自身的亲卫部队向来舍得花大钱砸装备,更是从严操练,战斗力绝对不低。

    况且中营都尉李当户和南营都尉秦方皆为军伍世家子弟,又得天子信重,调拨到其麾下的将士皆是汉军中的精锐。

    别以为太尉李广是莽夫就不会以权谋私,他没少往李当户麾下划拉良将猛士;秦氏也不是大公无私的,秦方和秦立的麾下都有不少嫡系将领。

    朝堂上有派系,军队里亦有派系。

    现下大汉战斗力最强的军系,自然是刘彻嫡系的郎卫,羽林卫和虎贲卫,接着就是相互制衡的李系和秦系。

    刘彻咧嘴笑道:“父皇勿急,不妨先看过十三弟折腾出的好物件,再商议此事不迟,免得让李氏和秦氏白白分润军功,继续做大。”

    “哦?”

    刘启微是扬眉,他晓得自家这儿子向来不会无的放矢,好奇道:“莫不是又造出甚么神兵利器了?”

    刘彻面带得色的颌首道:“那物件名为掌心雷,便是将高爆炸药装填入内里中空的木棒中,战时可向敌军投掷。”

    刘启闻言,不禁面色潮红道:“快拿来让为父见识见识这等神兵利器!”

    “此乃凶险兵械,不宜带入宫室,还请父皇移驾羽林大营。”

    刘彻笑着请太上皇老爹移驾,前去检阅那掌心雷的威力。

    所谓的掌心雷,为非就是大汉版手榴弹,依照一战德军的木柄手榴弹仿制而成,因雷管的填充物以叠氮化铅取代雷汞,故携带起来更为安全。

    虽因材料和工艺限制,尚比不上菠萝手雷精巧,但由于高爆炸药的威力巨大,这掌心雷可比后世我军“边区造”的威力要强不少。

    自二月下旬,城外羽林卫的演练场内便开始兴建雷管作坊,至今已有将近五个月,虽未尽数完工,但部分作坊已陆续投入运行,不停试制雷管。

    大战在即,刘彻自是不惜工本,哪怕成品率不足两成,也要全力开工,争取在他挥师北上前尽可能多的制作出合格雷管。

    刘彻所求不多,只需足够用来造出五万柄掌心雷即可。

    这等凶险且便于携带的兵械,刘彻是绝对不允许其轻易外流出去的,哪怕是大汉的各路骑营,否则若有心怀叵测之人往刘彻头上扔一柄,那真是不死也残的。

    这批掌心雷将交由郎卫值守,可在战时分发给前往各路骑营辅助出战的郎卫,每人十柄即可。

    五万掌心雷固然炸不完数十万匈奴铁骑,但匈奴的军纪远不如汉军,向来只会打顺风仗,一旦突遭重挫,便极易溃不成军,进而四散奔逃。

    史上的霍去病带着迷路的八百汉骑,瞎猫撞上死耗子,硬是击溃了猝不及防的万余匈奴铁骑,还斩杀两千余骑。

    两军对峙时,军队数量愈是庞大,军纪就愈发重要。

    十五人对五十人,十五万对五十万,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刘彻绝不相信,匈奴骑兵在掌心雷炸响后还能听从匈奴将领的指挥,结阵迎战汉军。他更不相信,在冷兵器和热兵器的对抗中,拥有掌心雷这等跨时代热兵器的汉军不能以一敌三。

    刘彻不愿多带兵力,且要御驾亲征,就是要以身为饵,诱使军臣单于与他在漠南草原决战。

    他不奢望此战便能屠绝匈奴全族,但至少要杀得他们元气大伤,十年内无法恢复元气,只能等着大汉来日挥师漠北。

第三百七十五章 出巡准备

    皇帝巡狩边陲,往往带有宣扬国威,震慑四夷的重要意义,乃国之大事。www.uu234.net

    依照周朝古礼,天子五载一巡狩,宜在仲春二月出行,冬月前返抵都城,盖因先秦时交通不便,出巡大半年也走不得多远。

    秦皇**诸侯后,构筑了从咸阳辐射全境,四通八达的驰道,短短十二载内便出巡五次,且崩殂在第六次出巡途中。

    大汉立朝之初,高祖刘邦为平定诸侯以安宁海内,也多次领军出巡;待到文景两代帝皇时,国内情势已较为稳定,出于休养生息,不使劳民伤财的考虑,也就没再进行大规模巡狩,多是就近在关中各郡县出巡些时日。

    换而言之,大汉已有五十余载未见天子亲率大军巡狩,朝臣们猝然知悉此事,颇有些手足无措,纷纷忙着筹备,只道皇帝陛下会依往例带百官随行的。

    便连皇后阿娇听闻此事,也是兴致冲冲的收拾行装,看得刘彻有些发懵。

    “你这是作甚?”

    刘彻看着翻箱倒柜的傻婆娘,哭笑不得道:“朕此番出巡乃有正事要办,可不会带着你去。”

    阿娇闻言,杏目圆瞪道:“过往天子出巡,可都要带些妃嫔在侧伺候的,陛下又未曾纳妃,臣妾若不随行,还有谁来伺候陛下?”

    “……你伺候我?”

    刘彻仿似听闻到世间最荒谬的笑话,阿娇平日除了替他宽衣解带,端茶倒水,旁的伺候可真没见过,反倒是在得知她有宫寒之症后,刘彻真把她当小姑奶奶在伺候着。

    阿娇颇是赧然,面色讪讪的挪着脚步,行至刘彻身旁,拽着他的袍袖晃来晃去:“陛下,好不容易有出宫的机会,你就带上臣妾吧。”

    刘彻虽是心软,却仍站稳立场,摇头道:“此番出巡真有正事,着实顾及不到你,且你的身子尚需调理,不宜舟车劳顿。”

    阿娇还欲出言乞求:“陛下……”

    刘彻抬手摸着她的小脑袋,轻声劝慰道:“听话,若不好好将养身子,怎的为朕诞下储君?”

    阿娇见他提到子嗣,不禁咬着下唇,无奈的轻点臻首,却又低声道:“那陛下可要早些返京,路上更要保重龙体。”

    刘彻笑着打趣道:“怎的,你这没心没肺的婆娘还会挂念朕么?”

    阿娇翻着白眼道:“陛下说的甚么话,臣妾自是会日日挂念陛下。”

    “待朕启程后再挂念有甚么用,朕又听不着瞧不见,倒不如趁离京前好生伺候朕。”

    刘彻满脸坏笑,弯腰将阿娇拦腰抱起,往御榻上走,嘴里念叨道:“**一刻值千金,这些日子我俩不妨都提早些时辰安歇吧。”

    “陛下……”

    阿娇自是晓得他又要折腾得她下不来榻,然想到他出巡在即,会有许久无法相见,便也没有推拒,将晕红的俏脸埋在他的胸前。

    这等欲拒还迎的娇嗔更是彻底点燃某禽兽的欲念,锦被翻波,龙吟凤鸣,彻夜不息。

    翌日,大汉天子精神抖擞的上得早朝,高居御座之上,俯视满殿朝臣,只觉神清气爽。

    刘彻摆摆手,径自先行发话道:“朕出巡在即,诸事尚需筹备,今日就无需照班奏事,要事启奏,无事就退朝吧。”

    早朝类似后世企业高层的碰头会,大多数国政其实都是通过批阅奏章处理的,上朝主要是讨论施政的大方向和制定大框架,或者协调需各府署合力处理的某些国政。

    大汉现下没甚么大天灾,**最近倒是有,还被擒拿了十余为朝臣,然而群臣皆想明哲保身,不愿掺和进去,故而还真没甚么要事非得在朝堂上请陛下圣裁。

    “陛下,恕老臣多问一句,出巡之时,这国政该如何处置?”

    丞相袁盎为百官之首,辅佐皇帝总理百政,还是忠于职守的出列询问道。

    刘彻出言道:“太上皇会临朝视政,诸位爱卿皆如往常般奏事治政即可。”

    群臣闻言,皆是愣怔,听陛下这意思,貌似此番出巡不打算带他们随行啊。

    袁盎亦颇是讶异道:“陛下,莫非此番出巡不带百官随行?”

    “朕何曾说过要带上诸位爱卿?”

    刘彻故作讶异之色,出言打趣道:“此番巡狩带的细柳营,中垒营,郎卫皆是精锐铁骑,还需备马换乘,一路疾驰,诸位爱卿多是上了年岁,还是好生留在京城,免得在途中有个头疼脑热,也寻不到良医诊治。”

    朝臣们皆是面色讪讪,陛下这话明摆着就是嫌他们碍事。

    大行令窦浚更是默然不语,盖因看过那匈奴国书的大行府属官和前来呈递国书的匈奴使臣皆已被圈禁,他这大行令也被下了封口令。

    满殿群臣现下还被蒙在鼓里,他自得沉默是金,免得惹怒皇帝陛下。

    太尉李广则是离席出列,躬身道:“陛下,那微臣是否需随行护驾?”

    刘彻微是扬眉,李广统率细柳营多年,长此以往可不是甚么好事。

    “朕将于八月中旬离京北巡,烦劳太尉先行前往朔方,云中和上谷,在这三大边郡提前筹备诸般事宜,待朕巡视。”

    刘彻沉吟片刻,复又道:“待下朝后,太尉且随朕去宣室另行详谈此事。”

    李广忙是应诺,又是略显迟疑道:“陛下若要带细柳营出巡,那该骑营的仆射将官该选何人出任?”

    自西征返京后,李广这太尉就不宜再出任骑营仆射,故细柳仆射是空缺的,皇帝刘彻没有拔擢将官补任,群臣也不敢出言举荐。

    历代帝皇最怕兵权旁落,尤是三万细柳这支身经百战的精锐骑营,乃是汉军精锐中精锐,各大世家虽多有觊觎,但尚不至利欲熏心到触犯皇帝的忌讳,堂而皇之的争夺统率权。

    有些事,皇帝不发话,臣子们是绝不能轻举妄动的。

    刘彻缓声道:“就着平曲候公孙昆邪出任细柳校尉吧。”

    李广稍是愣怔,却也没出言反对,躬身应诺便是趋步退回列席,缓缓落座。

    朝臣们却心念骤转,皆觉陛下怕不是要继续大力扶持公孙氏,让其在军中的势力可与李氏和秦氏抗衡。

    公孙昆邪乃是安夷将军公孙的兄长,卫尉公孙贺的阿父。

    公孙昆邪曾任典属国,秩二千石,位列诸卿,因从周亚夫助平七国之乱有功,封平曲侯。

    秦朝时设立典属国和典客,分别设处理内外的少数民族事务。

    大汉立朝后,因施行郡国制度,典属国主要负责对外事务,同周边的少数民族各国具体交往由典属国执行;典客则主要负责对内事务,各诸侯国的交往和纳贡事宜。

    汉帝刘启即位后,将典客改为大行令,后又因太子刘彻的进谏,将典属国与大行令的职守完全合并,以精简官制,并使权责合一,避免二者争功委过。

    大行令由窦浚出任,典属国之位则是削去,公孙昆邪迁任中大夫(光禄大夫),为皇帝僚属。

    公孙昆邪倒也没甚么怨言,毕竟是封了候,又有心给胞弟公孙和儿子公孙贺让路,出任闲职养老也好。

    皇帝刘彻现下竟再度启用公孙昆邪,让其出任细柳校尉,统率三万细柳精骑,这岂能不教群臣多做联想?

    刘彻晓得朝臣们的想法,却也没太在意。

    之所以任用公孙昆邪为细柳校尉,盖因细柳营为周亚夫创立,而公孙昆邪曾为其麾下大将,在细柳诸将中还是有些熟面孔及不小威望。

    况且公孙世家出身匈奴,他若想将细柳营彻底打造嫡系部队,无疑是极难做到的。

    让颇具威望的公孙昆邪先统率细柳营些时日,将李广烙下的印记逐步消磨,日后再改派其他派系的年轻将领出任仆射,也就容易得多了。

    外敌未灭,为保证汉军的战斗力,刘彻不可能学后世的宋太祖搞甚么杯酒释兵权,想削减各大军系的兵权,还得徐徐图之。

    下朝后,李广随皇帝入得宣室殿。

    待他阅看过匈奴国书,这才晓得陛下此番非是巡狩,而是御驾亲征啊。

    “你执圣旨和虎符,即刻令亲卫启程前往北方各大边郡,领各郡都尉征调郡兵和粮草,并统率边军镇守各处关塞。”

    刘彻将早已备好的圣旨及虎符交到他手上,沉声道:“此事悠关社稷,若是匈奴大军攻破边塞,侵入我大汉境内,你便万死难赎其罪!”

    “陛下放心,臣以阖家老小性命担保,必倾尽所能保边塞不失!”

    李广亦知自身责任重大,匈奴数十万铁骑若攻破边塞,将可直捣河朔之地,甚至进逼京畿,即便不至倾覆汉室,却也能让汉境处处烽火,屠戮数以百万计的大汉军民。

    刘彻也不欲再多言,摆手道:“如此便好,你速去准备启程吧。”

    李广却稍作迟疑,终是硬着头皮出言劝谏:“陛下,匈奴大军来势汹汹,陛下何必以身犯险,不妨暂且避其锋芒……”

    他晓得陛下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能,但领军征战乃是凶危兵事,陛下着实不宜以万金之躯,行险亲征。

    刘彻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不容置疑道:“此事朕已有定计,太尉无需多言,只管镇守好各处关塞,勿使我大汉百姓遭遇兵灾战祸。”

    “诺!”

    李广见得圣意已决,也不便再劝,便是躬身应诺,告退而去。

第三百七十六章 皇后有孕

    因着皇帝刘彻出巡在即,卫尉公孙贺再不似前些日子般肆无忌惮的擒拿造谣生事之人,被羁押的十余名朝臣则再无音讯,虽是抄了家,却未夷灭全族,更未过多牵扯旁人。www.uu234.net

    世家权贵们大多以为此事已算了结,终是松了口气,庆幸自身没被波及。

    皇亲苑内的羽林卫尽皆撤走,大长公主府彻底解除了圈禁,府内众人已可随意出入。

    因府内近来有不少下人被羽林卫押走,与堂邑候嗣子陈须般再未回返,太皇太后倒是赐下不少手脚麻利的内宰和宫婢,为公主府填补空缺的人手。

    同住皇亲苑的刘氏王侯也不再闭门谢客,但颇是默契的绝口不提大长公主府之事,故而晓得陈须涉事的世家大族不多,且已吸取教训,晓得祸从口出的道理,皆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馆陶公主郁郁寡欢,长子陈须怕已命丧黄泉,却不知葬身何处荒郊野岭,便连替他收尸都做不到。

    未央宫椒房殿依旧宫门紧闭,由郎卫把守得严严实实,便连皇后阿娇这没心没肺的傻婆娘都察觉出不对劲。

    “陛下,怎的郎卫不让臣妾出宫,也不让臣妾召见南宫和跋子?”

    阿娇拽着刘彻的袍袖,出言质疑道。

    “妄议帝后之事牵涉太广,你这皇后和刘氏宗亲此时正该避嫌,暂且不宜相见,且以你的脾性,只怕被居心叵测之人怂恿利用。”

    刘彻半真半假的出言解释,复又嘱咐道:“朕此番出巡,快则三月,慢则五月,必在年节前返京。你且先忍些时日,待朕返京,明岁带你去上林猎苑春狩如何?”

    “此话当真?”

    阿娇是个好哄的,闻得明岁开春又可出宫远行,便是欢天喜地的应下。

    “朕乃大汉天子,自是一言九鼎!”

    刘彻哈哈大笑,再度仔细叮嘱道:“你且记着,窦氏和王氏两族外戚皆未彻底洗清嫌疑,故无论是皇祖母和母后,你都应暂且称病,无需再去问安,朕也嘱咐过郎卫,除却有父皇旨意,无人可入椒房殿。”

    阿娇疑惑道:“为何连皇祖母和母后都不能见?”

    刘彻摇头苦笑道:“若她们让你为窦氏或王氏向朕说情,你应是不应?”

    阿娇这才恍然大悟,若是应了,日后定会教刘彻为难;若是不应,则难免要背上忤逆不孝的罪名。

    倒真是不如不见,待刘彻返京再自行定夺为好。

    阿娇点头如捣蒜道:“臣妾醒得了!”

    刘彻笑道:“嗯,那就早些安歇吧。”

    阿娇闻言,忙是缩了缩脖子,怯生生道:“陛下,今夜……就饶了臣妾吧。”

    刘彻微是扬眉,故作不悦道:“怎的,前些天不是还说要好好伺候朕的?”

    阿娇鼓着腮帮子,语带抱怨道:“可也没陛下这般整夜折腾的,臣妾着实有些承恩不起了,近日总觉着身子乏得慌,白日老打瞌睡,做甚么都提不起劲来。”

    “呵呵,那今夜便暂且饶你。”

    刘彻不禁失笑,心道这几夜还真是将她折腾狠了,复又语带关切道:“现下时辰仍早,若真有不适,不妨让老医官来诊脉,看看近日可否在药膳里多添些补药,趁着入秋前多补补。”

    关中秋冬干燥,初秋将寒未寒,最忌温热大补,阿娇会暂时停食药膳,待得天气更凉再进温补之物。

    阿娇忙是摇头:“臣妾近日胃口不好,尤是那药膳瞧着就想吐,皆是捏着鼻子生生咽下的,吃过后总会难受好些时候。”

    刘彻不禁颦眉:“真是如此?”

    近日他颇是忙碌,非但要召见诸多朝臣和幕僚,妥善安排好离京后的诸般事宜,更要与心腹将领们筹划对匈奴战略,一日三顿皆是在宣室殿用膳,待得夜幕降临方才回椒房殿,确实没太注意阿娇的饮食状况。

    他半是歉疚半是责备道:“怎的不早说?可曾请老医官诊过?”

    阿娇面色讪讪道:“臣妾怕老医官又多加药膳,就没与她说。”

    “你啊!”

    刘彻哭笑不得的朝她额头上敲了个爆栗,朗声吩咐候在殿外竖着耳朵听墙角,准备如实记录帝皇房事的女御,让她们去请老医官过来为皇后诊脉。

    老医官因要替阿娇调养身子,故长住在偏殿厢房,来得倒是不慢。

    长秋詹事丞苏媛也随之前来,盖因老医官瞧上了她的医术天赋,有意将妇医之学尽数传给她。

    苏媛自是喜不自胜,刘彻和阿娇也是欣然准允,毕竟老医官年事已高,半截身子算是入了土,若苏媛能传承下她的医术,日后对大汉皇室也是有极大好处的。

    宫中多个良医,皇室诸人的性命就多几分保障。

    老医官在苏媛的搀扶下入了寝殿,刘彻免了二人参礼,给老医官赐了座,便让阿娇将近日不适细细说与她听。

    阿娇心里埋怨刘彻小题大作,自个身子这般乏力还不是教他折腾的,怎的好意思开口向旁人多说。

    她俏脸晕红,说得断断续续,遮遮掩掩,听得刘彻都有些心焦。

    老医官却是眼神微亮,没多说甚么,便让阿娇伸出手来,替她诊脉。

    良久之后,老医官缓缓收回手,神情没甚么变化,复又自顾自的对侍立在侧的苏媛道:“你也上上手,为皇后诊一诊脉。”

    苏媛微是愣怔,不由自主的抬眸看向皇帝陛下,待见得刘彻点头准允,方才趋步近前,替阿娇诊脉。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双眸愈发明亮,蕴着浓浓的讶异乃至莫名的惊喜,却又不敢轻易断诊,收回手后迟疑着望向老医官。

    老医官问道:“脉象如何?”

    “皇后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是为滑脉,但弟子医术粗浅,不敢确诊是否为……”

    苏媛言犹未尽,后头的话她在未有十足把握前不敢轻易妄言,否则怕是要闯祸的。

    “为医者,最忌顾虑太多,不敢直言断症。”

    老医官摇头教训道,复又扭脸看向阿娇,出言问道:“皇后适才言及近来食滞,可现痰饮或觉身热烦躁?”

    阿娇摇摇头,她近日身子虚得紧,胃口又不好,既无甚么燥热,也不见咳痰。

    老医官微是颌首,复又道:“烦请皇后张嘴吐舌,让老身瞧瞧舌苔。”

    阿娇乖乖的吐出小舌头,让她细看。

    老医官年岁虽高,但耳聪目明,再加上殿内烛火通明,只扫了眼,便是点点头,示意阿娇可以将舌头收回去了。

    “老夫人,阿娇身子可是有恙?”

    刘彻见得老医官颇是慎重的折腾了许久,忍不住出言询问道。

    “滑脉主痰饮、食滞、实热等证,又主妊娠。”

    老医官展颜轻笑,再无迟疑的出言断诊:“皇后向来身体强健,此时无病而见滑脉,可判断为妊娠,是为喜脉。贺喜陛下,贺喜皇后!”

    “喜脉?当真?”

    刘彻两眼瞪大,只觉耳边轰隆作响,急切的追问道。

    阿娇则是彻底懵圈,双手捂着嘴,圆杏般的大眼直愣愣盯着老医官,想着她适才若是说笑,自个非得寻把剔骨刀将她剁成肉泥不可。

    “老身得为妇医数十载,诊过的喜脉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还能诊错么?”

    老医官地位颇是超然,又无欲无求,可不似苏媛般对帝后畏惧,缓缓道:“皇后这身孕怕得有月余光景了,算算日子,应是在上林苑或南山河谷得孕,也无怪皇后的月事迟迟未至,老身还道是药膳补得有些过了。”

    阿娇因有宫寒之症,月事不太规律,近年吃了药膳才稍微调理过来,但仍会早些或迟些,故而老医官近来也没太留意。

    “哇!”

    阿娇突是窜起身来,扑到刘彻身前,揽着他的腰身,将小脑袋埋在他胸前放声大哭起来。

    刘彻险些吓死,边是抚着她的小脑袋,边是哭笑不得道:“你可小心着点,可怀着身孕啊!”

    阿娇猛是止住哭声,忙是脱出刘彻的怀抱,用手摸着自个的小腹,面色焦急的望向老医官,急声道:“本宫生性好动,从上林苑返京后又多有骑马,这可如何是好?”

    老医官不禁失笑道:“怀孕的头三月确是不易多动,好在返京时刚怀不久,胎儿未得成型,否则还真经不得这般折腾。皇后近日还是安生些为好,待得胎儿坐稳了,方能多活动活动,却也绝不可再闹腾了。”

    “本宫都听老夫人的,都听老夫人的!”

    阿娇忙是臻首连点,怕是自出生后便没这般乖巧过,盖因这胎儿对她的意义太过重大。

    刘彻的心境已缓缓平复,或许他的脾性着实现实冷酷,在享受初为人父的无比喜悦之余,心念仍是急转,迅速对局势做着分析和决断。

    “传令下去,今夜在椒房殿值守的宫人,皆不得离开半步,并传召右中郎将赵立和卫尉公孙贺连夜入宫,于宣室殿觐见!”

    他将已候在门外的宦者令李福唤入殿来,即刻颁下口谕。

    待得李福应诺而去,刘彻对着老医官躬身作揖道:“老夫人对我夫妇二人有大恩,朕必终生不忘,还请老夫人多多看顾阿娇,使腹中胎儿得以安然降生,母子平安。”

    老医官忙是颤颤巍巍的起身,向刘彻还礼道:“陛下言重,此乃老身本分,受不得天子这礼,着实折煞老身,是要折寿的。”

    刘彻忙是抬手将她扶起,搀她重新落座,复又对苏媛道:“皇后腹中子嗣何其重要,想来也无需朕多说。皇后若母子平安,朕保你夫妇二人富贵传家;如若不然……”

    “陛下放心,我夫妇二人皆为军中遗孤,若非太上皇与陛下兴办遗孤院,我二人只怕已是荒野枯骨。”

    苏媛被这般堂而皇之的威胁,却未生出半分怨忿之意,语自肺腑的由衷道:“我夫妇便是粉身碎骨,亦难报陛下大恩,现下臣女只是略尽本分,不敢奢望再多获赏赐,然若有负陛下和皇后,我夫妇必以死谢罪!”

    “如此便好!”

    刘彻点点头,复又对老医官道:“老夫人,朕即将离京巡狩,皇后有孕之事暂且不宜声张出去,包括长乐宫和太寿宫,故在朕返京之前,老夫人在内的诸多医官怕是都要禁止离开椒房殿。”

    老医官微是愣怔,却又随即颌首应下。

    阿娇则是杏目圆瞪,她怀上身孕乃是天大的喜事,怎的竟连皇祖母和父皇母后都要瞒着,还有阿母馆陶公主呢?

    “阿娇,你先与老医官在此等候,待朕去宣室殿向公孙贺和赵立交办些要事,回来再与你细说,可好?”

    刘彻现下无暇多做解释,摸着她的小脑袋,分外宠溺道。

    “嗯。”

    阿娇臻首轻点,她虽不晓得刘彻有甚么盘算,但却深知他是真心待她,甚么都会为她思虑周全,不信他还能信谁?

第三百七十七章 安排妥当

    刘彻离了椒房殿,前往宣室,过得小半个时辰,宦者令李福便是引卫尉公孙贺和右中郎将赵立入殿觐见。m.www.uu234.net

    刘彻将皇后有孕之事告知二人,对赵立沉声下令道:“即日起,宿守椒房殿的郎卫不再轮替,改由右中郎署专事宿卫之责,尤是朕离京后,除却太上皇亲至,旁人皆不得入,包括……太皇太后与太后!”

    赵立历来尽忠职守,对皇帝的旨意皆会一丝不苟的认真执行,自是毫不迟疑的躬身应诺。

    公孙贺则是惊喜交加,心念急转。

    喜的是皇后若为陛下诞下子嗣,则朝堂会愈发宁和,社稷会愈发稳固,他公孙世家出身匈奴,若无陛下信重,必遭其余世家大族排挤,况且他已尚南宫公主,为陛下姻亲,更是一损俱损,一荣既荣的关系。

    惊的是陛下竟连窦氏和王氏都已心怀戒备,或许是因薄氏的所做所为让陛下更为警觉,历代外戚之间的倾轧算计着实血腥阴损。

    薄氏想让族中女子入宫为妃,窦氏和王氏未必没有这般想法,毕竟都想借以延续家族荣光。

    譬如汉文帝的生母薄太后,昔年不就硬将远房侄女塞给孙儿刘启为正妃么?

    “椒房殿内的所有宫人皆不得再踏出中宫半步,日常所需皆交由卫尉府辖下的羽林卫代为采买或置办。”

    刘彻看着若有所思的公孙贺,冷声道:“公孙贺,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臣必让羽林卫仔细检查各类食材及药材,不使屑小有可乘之机。”

    公孙贺忙是躬身应诺,复又略带迟疑的询问道:“陛下,那薄氏传谣不敬已是罪证确凿,是否该即刻将之查办?”

    “此事不急,先留着。”

    刘彻凤眸微阖,迸出凛冽的寒光,冷声道:“皇后有孕,若薄氏在宫中尚留有耳目,必会想尽办法通知薄尚那老贼。若此时处置薄氏,将之抄家夷族,难保其宫中暗桩不会心存报复,对皇后不利。”

    薄氏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他警醒不已,史上的阿娇婚后无法诞下子嗣,除却自身宫寒难孕,是否还有旁的原因?

    大汉立朝短短六十余载,薄太后及其侄女薄皇后则曾执掌宫闱长达十余载,即便太上皇老爹迁往太寿宫时带走了大批内宰和宫婢,但未央宫绝对扔留有薄氏耳目。

    甚或……窦氏和王氏也在椒房殿布有不少暗桩。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需得想办法将之尽数拔除,否则刘彻寝食难安。

    阿娇身怀有孕,刘彻自不愿以自家妻儿的安危为赌注甚或诱饵,但仍必须借机谋划,否则阿娇即便顺利诞下子嗣,日后那孩子也未必能安然长大。

    历朝历代早夭的皇子皇孙可不在少数,固然是有医疗条件不好的缘故,但也不可忽视宫廷争斗的血腥残忍,何况是涉及储君之位。

    若不趁早根除后患,待阿娇历尽艰辛诞下儿女,却又被奸邪害死,她怕是会要彻底疯掉的。

    有些风险,不得不冒!

    若此番不能引蛇出洞,反是打草惊蛇,让那蝰蛇重新隐没入草丛内,伺机而动,更是后患无穷。

    “你二人从右中郎署和羽林卫中抽调女卫和女医,扮做内宰或宫婢,以合宜的身份入椒房殿,暗中护卫皇后,并严密监视一众宫人的举动。”

    刘彻复又沉声下令,且是对公孙贺和赵立道:“皇后若能平安诞下儿女,且尽皆拔除各世家在未央宫安插的耳目,朕将为你二人封侯!”

    “此乃臣之本分,必以阖家性命保皇后周全,不敢邀功。”

    赵立的回应与苏媛颇是相似,果是夫妻连心。

    “臣必竭心尽力,以谢陛下信重。”

    公孙贺随从刘彻多年,深晓他不喜虚应矫作,该领功就领功,该领罪就领罪,从不来虚的。

    此事悠关社稷,公孙贺和赵立自是责任重大。

    事成,封侯晋爵!

    事败,枭首抄家!

    陛下虽未再多言,但公孙贺和赵立都心知肚明,绝不敢有半分轻忽。

    赵立突是出言询问道:“陛下,近日宿守宫禁的郎卫屡有回报,皇后曾数度想要出椒房殿,或要召见南宫公主和梁王嗣子妃,若待陛下离京……”

    “朕会赐你密匣,若皇后执意出宫,难以阻拦,你便将这密匣呈给她。”

    刘彻沉吟片刻,出言叮嘱道:“你需切记,非到万不得已,这密匣最好是勿要呈上,留待朕返京后取回。”

    赵立晓得不宜再多问,便是应诺。

    “公孙贺,待朕离京后,若阿娇着实闷得慌,不妨让二姊入宫相陪。但若二姊入得椒房殿,就需长宿数月,在朕返京前不得再出!”

    刘彻望向公孙贺,无奈的摇头苦笑道:“待你回府后,且与二姊好生商量此事,但切勿要泄露皇后有孕之事,只说朕离京出巡数月,皇后孤单得紧,才邀她入宫作陪。愿或不愿,全看二姊,不得勉强,免教她不悦。”

    公孙贺虽晓得自家婆娘与皇后自幼亲近,乃闺中密友,但也不好自行替她应下,只好答道:“陛下放心,臣醒得的。”

    “造谣不敬之事尚要暗中彻查,需让羽林卫严密监控各大世家,查清朝堂各大派系及其党羽的私交勾连。尤是朕离京后,宗室王侯,世家权贵乃至诸外戚与宫人的联系,皆要查实,非但是未央宫,太寿宫和长乐宫也需严查。”

    刘彻将后续事宜细细交代完,冷声道:“若有逆贼欲趁朕离京时在长安城谋逆作乱,你便去向太上皇请旨,得赐虎符后,领羽林卫和李当户的城卫中营镇压,其余城卫四营若胆敢无旨出营,视同谋逆!”

    “若逆贼势大,羽林卫和城卫中营无力镇压,便死守宫城,待朕班师回援,将逆贼尽皆血洗!”

    刘彻从不吝以最大恶意揣摩治下臣民,尚未出征便已做好了城卫四营尽皆谋逆的最坏准备,虽颇有些杞人忧天,但总是有备无患,毕竟事关是长辈和妻儿的性命。

    公孙贺肃容应道:“陛下放心,臣必誓死守护宫城。”

    刘彻颌首道:“如此便好,你等即刻去安排各项事宜吧。”

    公孙贺和赵立躬身应诺,便是趋步而退,转身出了宣室。

    待刘彻回得椒房殿,夜色已深。

    阿娇早已梳洗停当,正躺在内寝的御榻上,盖着锦被听老医官说着孕期该如何如何。

    刘彻见得这般情形,便是亲自送老医官出殿,且吩咐宦者令李福好生将老医官送回侧殿厢房,还要帮苏媛重新安置,即日起她亦需常住侧殿,不得再出宫门半步。

    他重回内寝,瞧着自家婆娘颓自摸着锦被下的小腹嘿嘿傻乐,不由摇头叹息,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憨货啊。

    阿娇瞧见刘彻回返,便是唤道:“陛下,快来摸摸,老夫人说胎儿能识人,也能活动手脚哦。”

    刘彻满脑袋黑线,才怀孕月余,她腹中的胎儿必然还是胚胎状态,若能活动手脚,那才真是见了鬼!

    老医官的话,阿娇在欣喜若狂下,必是只听进三分,且只拣喜欢的听。

    好在过往太后王和长姊阳信公主怀孕时,刘彻曾撰写出不少孕期相关的书籍,让宫内的女医官好生研读,明日再遣李福去取来重新誊写,便能让阿娇好生看看,也免得她胡乱折腾。

    刘彻瞧着自家婆娘满脸期待之色,也不忍驳她兴致,带着满心无奈行至御榻边坐下,隔着锦被抚着她的小腹。

    他故作讶异道:“嗯,真是在动。”

    阿娇惊喜道:“当真?”

    “嗯,似要跟朕说话,朕需仔细听听。”

    刘彻强忍笑意,煞有介事的将俯下身子,侧着头将耳朵贴在阿娇的小腹。

    阿娇脑子彻底懵圈,心道老夫人可没说腹中胎儿能说话,何况昔年阿母怀着幺弟陈时,虽常叨咕说腹中胎儿顽皮,老爱踢她,却也没提到会说话啊。

    阿娇好奇道:“陛下,可曾听到甚么?”

    刘彻直起身子,哈哈大笑道:“嗯,你腹中的孩儿说,烦请父皇转告母后,且让她日后别在闹腾了,老老实实呆在椒房殿,每日好生用膳,免得把儿臣饿着。”

    阿娇虽是憨直,却非真是蠢的,岂还瞧不出刘彻是在逗弄她,不由杏目圆瞪,鼓着腮帮子道:“陛下惯会戏弄臣妾!”

    刘彻伸手捏了捏她的肉嘟嘟的小脸,满是宠溺道:“朕却非全然是说笑,眼见朕便要离京出巡,对你这傻婆娘着实有些放心不下。”

    “那陛下可否……”

    阿娇用手捂着小腹,待得小心翼翼的坐起身子,方才双手揽着刘彻的腰身,将小脑袋埋在他的胸前,略待迟疑的低声道:“可否暂缓出巡?”

    她也晓得自个这话着实有些任性,故而声如蚊讷,若非刘彻耳朵好使,只怕是听不清的。

    刘彻将她揽在怀里,用手抚着她的背,略带愧疚道:“此番出狩悠关社稷,朕不得不去,但朕应下你,会尽早返京。你且留在椒房殿好生安胎,待朕归来必终日陪你,好生补偿,可好?”

    阿娇带着浓浓的抱怨,瓮声瓮气的娇嗔道:“陛下又哄臣妾,即便陛下返京,也是忙于国政,便如近日般每每到得入夜方才回寝殿,就为……折腾臣妾!”

    “瞧你说的甚么话?”

    刘彻哭笑不得,却又不免愧疚道:“近来朕确是冷落了你,日后必是不会了。”

    阿娇默然良久,突是道:“陛下,老夫人适才说……臣妾有孕,不宜再与陛下同榻而眠……”

    刘彻不禁失笑:“你愿让朕下榻他处?”

    阿娇摇着小脑袋,闷闷道:“臣妾自是不愿,只是为了腹中胎儿……”

    刘彻摸着她的小脑袋,笑道:“那便无需顾忌太多,朕不再折腾你便是了。”

    “嗯。”

    阿娇臻首连点,乐得眉开眼笑。

第三百七十八章 抵达云中

    七月下旬,皇后阿娇的害喜现象愈发严重,或许是因本就患有宫寒之症,不利孕育,她非但持续性的孕吐,便连进食进水都是异常困难。m.www.uu234.net

    皇帝刘彻眼见自家婆娘日渐消瘦,憔悴不已,自是心焦,边是责令诸多妇医尽快想法子缓解,边是亲手庖制各式膳食,哄着阿娇尽量忍着不适,多吃些。

    好在阿娇自幼骑马射猎,体魄强健,毅力和耐力远比寻常贵女要强得多,想到腹中胎儿更是斗志无限,吃了吐,吐了再吃。

    过往她不太喜欢喝牛乳,然妊娠期倒是胃口反转,除却数种清淡小粥,硬是靠着喝牛乳撑了下来。

    刘彻万分庆幸昔年花心思在西域抢掠乳牛,创立雍凉乳业,并挑选出了最好的乳牛品种养在长安,使他平日可偶尔做些牛乳制品,让阿娇得已早早食惯牛乳。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爷还是长眼的。

    过得半月有余,阿娇的妊娠剧吐终是渐渐缓解,直至彻底消失。

    她非但不再恶心呕吐,胃口更是大好,食量骤然暴涨,仿似要将过往大半个月的口福亏缺加倍补回。

    刘彻瞧着她每每用膳皆是狼吞虎咽,比过往的吃货本质还要更疯狂三分,反倒又开始担心她这般暴饮暴食会将自个撑坏了。

    眼见挥师在即,刘彻晓得自个离京后,椒房殿内真能管住阿娇的就唯有老医官,大长秋卓文君倒也能从旁规劝一二。

    老医官年事已高,精力难免不济,刘彻便是数度召来卓文君,嘱咐嘱咐再嘱咐,让她到时索性就值宿在内寝,与长秋詹事丞苏媛轮替着昼夜看护阿娇。

    卓文君自是应诺,她的命运早与阿娇的荣辱紧密相连,且还存着过往的师徒情谊,晓得阿娇腹中的胎儿对她而言是何等重要,更晓得她为孕育子嗣吃了多少苦头。

    掌宫中膳食的太官令及其辖下的尚食,尚席和食监三丞,皆已被皇帝刘彻再三敲打,甚至放了狠话,若是伺候不好皇后,抑或让奸邪下毒谋害皇后,待他返京便将他们尽数抄家夷族。

    四位老宦官吓得脊背直冒冷汗,跪伏在地连连起誓,必定亲自把关,以求让皇后吃得舒心放心。

    诸事安排妥当,刘彻这才稍稍放心,又花了数日功夫撰写出数本菜谱,让御膳庖厨们学着做,日后若真遇着皇后又没了胃口,便尽数做出来,任她挑选,不必在意开销。

    只要自家婆娘能吃好喝好,就是每顿花费百金千金,刘彻也还是养得起的。

    八月十九,秋分。

    是夜,刘彻领文武百官西出长安,于城郊设高坛,行秋祭大典,祭祀过月神。

    翌日拂晓,刘彻甲胄着身,行至御榻前,见阿娇尚在熟睡,便是俯身吻了吻她光洁饱满的额头,随即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

    随着他的脚步渐渐远去,御榻上的阿娇眼睑微颤,反是闭得更紧,唯见得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滑落,砸在金丝软枕上,碎成数瓣,浸成两滩水渍。

    宫门处,刘彻对跪伏在地为他送行的宦者令李福道:“回去照看皇后吧,孕妇不宜哭泣,免得伤眼,让卓文君去瞧瞧,好生宽慰。”

    “陛下多多保重!”

    李福顿首应诺,起身趋步而退,去侍奉皇后去了。

    他随侍刘彻十余载,自是晓得该做甚么该如何做,才能真正替陛下分忧。

    刘彻向来不喜形式主义,更不愿搞甚么百官出城相送的大场面。

    他领着诸多死士和五千郎卫从未央宫南面的西安门出了城,下得龙首塬后,再绕往渭水北岸的细柳大营。

    细柳大营内,三万细柳骑和两万中垒骑早已聚集,整装待发。

    刘彻入得大营,甚么都没多说,骑在马上朝意欲近前参礼的两营诸将摆摆手,便下令即刻挥师北上。

    从上郡通往朔方和云中两郡的北方大道已铺筑完成,与原本从长安到上郡的千余里大道联通,平坦宽阔的沥青大道全长两千五百里,被命名为京北大道,与京武大道和京西大道同为大汉京畿通往各处边陲的主要干道。

    中垒骑营在前,郎卫护天子居中,细柳骑营在后,加上辅兵近愈六万骑,再算上备骑换乘的战马,拢共十万战马奋蹄疾驰,马蹄铁砸在沥青路面上,声若惊雷。

    刘彻边是纵马疾驰,边是摇头失笑道:“大军行过,五皇兄怕是要肉痛许久啊。”

    这沥青路面的质量本就远远比不得后世的高速公路,再加上万马奔踏可比车轮滚动要更具破坏力,只怕不少路面要重新修补了。

    “此番行军,就权当验收北方大道了。”

    刘彻颇是无良的如是想到。

    北上途中,若真如过往帝皇出巡般遇城即入,必得耗掉大量时日,刘彻宁可让将士们在野外扎营,到得大城再稍事休整。

    上郡的郡治为肤施县,在后世陕西榆林北部,离长安城足有千余里,即便随刘彻出巡的都是精锐骑兵,在保持马力的情形下,怎的也要数日光景方能抵达,因而中途需先在上郡南部的高奴县休整。

    高奴县离长安约六百里,位于后世延安东部,因境内发现石油,故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在此地大兴土木,建设石油作坊和沥青作坊,迄今已有八年光景。

    八年来,高奴县车马喧嚣,商旅络绎不绝,民间百业兴盛,再不是过往那贫瘠小县,其繁荣程度已远超郡治肤施县。

    朝廷近年本已打算将上郡的郡治从肤施县改到高奴县,然随着京北大道的全线贯通,便暂且搁置此事。毕竟高奴县离京畿太近,离上郡北边的西河郡太远,若改高奴县为上郡郡治,不利于朝廷对河朔之地的掌控和发展。

    高奴县令早已得诏令,知悉陛下会率大军在此地短暂停留,但不会入城,更不想整甚么排场,只是行军途中扎营城郊。

    诏令中言明,不得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他自是不敢违背陛下的意志,没大张旗鼓的搞甚么万民迎候,只是征调奴隶和役夫在城郊筑了简易行营,还特意请了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的诸多掌事协助,整葺中军大帐。

    酒肉蔬果等各类军需自应准备妥当,以犒劳军中将士,至于陛下的膳食,只怕也轮不着他操心。

    刘彻到得高奴县,对这等安排颇是满意,赞许及勉励了高奴县令几句。

    高奴县令松了口气,心下更是大喜。

    不知多少官吏这辈子做梦都想得到皇帝的一声赞赏,旁的好处先不提,光是今年岁末前往长安公府述职上计时,评鉴就能高不少,前途光明啊。

    刘彻倒是没多想,只觉着这县令的做法甚是合他的心意,便是遣了数名亲卫先行出发,到前方预定的各个休整地点传达旨意,就依照高奴县的做法和形制准备即可。

    那些郡县长官本就在犯愁如何接驾,接到旨意后,便有了参照,排场搞太大的忙是尽量精简,准备不够周全的忙是查漏补缺。

    好在陛下会在高奴县休整两日再重新启程,倒是给了他们充裕的时间进行调整和筹备,同时也让他们颇是感念和看好高奴县令,使得他日后官运亨通,屡有贵人相助,这是后话,暂不多提。

    便是这般停停走走,刘彻率大军过得上郡,西河郡,在五原郡经水陆码头渡过大河,最终抵达云中郡的郡治云中城。

    到得云中城时,已是九九重阳。

    因着沿途屡有休整,随行将士们虽是风尘仆仆,但却没太过疲累。

    云中郡是大汉北部最重要的边郡,故其郡治常年屯驻有大量边军,郡兵规模也不小,以便随时驰援各处边塞。

    太尉李广已将云中城屯驻的边军乃至郡兵尽皆征调北上,自身也领亲卫骑营四处巡视防务,故未能前来迎驾。

    云中太守吴蒯则是出城迎候,随陛下出巡的大军倒是好安置,边郡甚么都缺,就是不缺军营,边军和郡兵大多已被抽调,营帐管够,酒肉也管够。

    官吏们也都见惯了大场面,有条不紊的照章办事,安置和犒劳将士,不见半分慌乱。

    刘彻颇是满意,心道让曾任陇西太守多年的吴蒯转任云中太守果是正确的,唯有这等治军治政皆是经验丰富的封疆大吏,才能为大汉稳稳镇守住北方边陲。

    将细柳和中垒两营留在城外的囤兵大营,刘彻率五千郎卫入城,暂且在太守府衙落脚。

    是夜,刘彻让亲卫放飞鹞鹰,给早已抵达朔方郡北方塞外的安夷将军公孙传讯,让他率麾下将士前往云中北部的白道岭,等待与朝廷大军会师。

    白道岭位于阴山山脉的中段,山北面穿越丘地带后便是较平坦的高原,山南沿为崇山峻岭和深谷陡坡。

    战国时,赵国曾在附近山势较缓的地带开辟出一条山道,该山道有一段为凝灰岩构成的山梁,色灰白如石灰,故谓之白道,白道岭也因而得名。

    秦皇**诸侯后,连燕赵长城,大举整葺修筑,白道作为阴山山脉南北交通的主要通道,自也设有边塞,囤兵驻守。

    秦末乱世,匈奴趁势崛起,夺取了雍凉,河朔及燕北,放马驻牧,阴山关塞也多被废置乃至特意摧毁。

    大汉收复河朔和燕北后,设置云中和朔方两大边郡,重新修筑各处关塞,这白道塞亦在其中,乃是云中郡最重要的北方边塞。

    待得两路大军在白道塞会师,大汉就该兵发塞外,在漠南草原与匈奴决战。

    军臣单于既是发了国书,邀大汉皇帝往来漠南会猎,刘彻自然要去见识见识匈奴各部族齐聚的林大会!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两军伐谋

    白道塞在云中城东北方二百余里外,骑兵若纵马疾驰,大半日便可抵达。www.uu234.net

    刘彻特意让麾下将士在云中城多休整几日,边是等待两万虎贲卫从上古郡的郡治沮阳县前来会合,边是派出斥候游骑带大量鹞鹰先行出塞,散布漠南草原,侦查匈奴人的动向。

    鹞鹰的定点传讯虽是迅捷,但对不断大范围游弋的游骑斥候而言,大多数情形下只能作为单向传讯使用,否则效率还不如游骑斥候自身纵马回报。

    漠南草原是位于阴山山脉和大戈壁之间的狭长地带,东西长愈两千里,南北最宽也不过四百余里,因大部分区域皆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几乎不存在任何出兵偷袭的可能性。

    刘彻倒也没多谋划甚么计策,如此大规模的骑兵作战,在这没有战时指挥通讯系统的年月,大多数战术细节的设定没有太大意义,几乎没办法严格执行。

    唯有大战略可以确定,就是尽可能多的歼灭匈奴主力。

    想要达到这个目的,便不能使用游击战术,逐步蚕食其小股部队,而是要诱使匈奴集结全部兵力与汉军进行大决战。

    打不过就远遁万里,重新休养生息,以待日后再起,这是游牧民族最令人头疼的地方。

    机会仅有一次!

    刘彻不断用手指敲击着桌案上的地形图,没想着能否战胜匈奴大军,却已想着将匈奴主力击溃后又该如何。

    追击,或不追击,这是个问题。

    追击多远,更是个大问题。

    是夜,刘彻遣亲卫给常驻右北平郡治的行人令宋远传讯,让他即刻北上出塞,想办法进入乌桓山脉,向乌桓诸部大人传达大汉皇帝的数道诏令。

    三日后,两万虎贲卫抵达云中城,入城外囤兵大营休整。

    又过得三日,白道塞遣兵将快马回报,安夷将军公孙已率麾下七万五千骑抵达白道岭北麓,就地扎营休整。

    在未得到皇帝的旨意前,守备白道塞的边军将士是绝不会让公孙贺入塞的。

    刘彻确实也没打算让公孙带兵入塞,只是遣人先行通知白道赛的边将,给塞外的胡骑和羌骑将士送去酒肉犒劳,再传令下去,各骑营整备待发,明日北上。

    翌日清晨,大军离营,朝白道塞疾驰而去。

    五千郎卫,两万虎贲,两万中垒,三万细柳,合七万五千骑,再加上各营的诸曹辅兵,近愈八万骑。

    此番出征,汉军没带太多粮草辎重,盖因漠南草原算是汉军的半个主场,背倚数千里关墙的诸多边塞,想获取补给并不难,尤是太尉李广早是准备妥当,较大的塞城皆是粮草充裕,便连战马的精料都备下不少,足以支应大军所需。

    大军抵达白道塞后,再度休整两日,方才出塞。

    汉六十七年,九月十九,霜降。

    大汉天子刘彻率七万五千汉骑出白道塞,与安夷将军公孙麾下胡骑和羌骑会师,计骑兵十五万,及万余诸曹辅兵。

    出塞后,汉军没打算隐匿行踪,盖因这是毫无意义的,十数万骑再加上备骑换乘的战马,将近二十万匹战马在草原驰骋,匈奴人又不瞎,还能看不到么?

    刘彻索性让麾下将士高举天子旗号,一路向东,缓缓行进。

    斥候游骑早已传来回报,匈奴各部族此时已纷纷汇聚到上谷郡北方塞外,准备参加林大会,然匈奴左右贤王麾下的二十万铁骑仍堵在乌桓山脉的西麓,未见旁的动静。

    刘彻估算了距离,距军臣单于设庭之地约有千里,对纯骑兵部队而言算是不远不近,保持马力的情形下,也就三四日的光景。

    乌桓山脉西麓则离那里更近,仅五百余里,匈奴左右贤王若是不惜马力,全力驰援军臣单于,一日便可抵达。

    “是军臣单于过于自信,还是想诱使我汉军决战,待单于庭部众死死拖住我军,左右贤王大军再驰援么?”

    刘彻颇是踌躇,这两种情形都是他不愿遇到的,光是击溃单于庭主力并不足以重创匈奴根基,匈奴左右贤王麾下那二十万铁骑也要引来才行。

    他沉思良久,对纵马随行的殿内中郎将仓素吩咐道:“传令下去,往东北方行军,从大戈壁的边缘地带绕到军臣单于设庭之地的北边!”

    各营将领听闻军令,皆有些讶异,陛下这是要远离边塞关墙,等若是放弃了汉军最大的优势。

    日后若是兵败,被匈奴大军绝断退路,想再撤回边塞可就不容易了。

    然大汉军律森严,没有将领敢违抗军令,何况陛下圣意已决,特意让殿内中郎将前来传令,言明诸将只需依令执行,不得有任何异议。

    行军途中,刘彻特意派出数十支游骑小队,大范围搜寻小股的匈奴骑兵,生擒些活口,再将之放走,让他们替大汉皇帝传话给匈奴大单于。

    “单于邀朕会猎漠南,朕今应邀,亲率五十万汉骑北狩,单于可敢来战?”

    单于大帐内,军臣单于听闻汉国皇帝让人传的话,自是冷笑连连。

    五十万汉骑?

    果是狂妄的黄口小儿,莫非以为这般虚张声势便能让我匈奴撤兵?

    军臣单于看向身侧的中心,出言询问道:“如今刘彻小儿已远离关墙,依国师之见,我匈奴大军是否该断其后路?”

    中心沉吟片刻,躬身道:“回禀大单于,臣以为不可。”

    军臣单于微是皱眉:“为何?”

    中心答道:“左贤王昔年征讨乌桓诸部,却被倚靠汉国边塞的乌桓骑射不断牵扯,最终非但无奈撤兵,更遭乌桓大军追击数千里,实乃前车之鉴啊。”

    军臣单于颇是不甘道:“可据斥候回报,刘彻现下已挥师大戈壁,距离最近的汉国边塞足有三百余里,且其麾下不过区区十余万汉骑,单凭我单于庭大军便可将之击败。”

    中心辅佐他多年,岂会猜不到他的心思,不禁暗叹匈奴君臣多是急功近利的莽夫,过往尚有右贤王略懂谋略,可惜被汉军斩杀与河西走廊,新任的右贤王伊稚斜也是个莽夫。

    中心问道:“大单于或许能将汉国骑军轻易击溃,但真有把握斩杀甚或生擒刘彻那厮么?”

    军臣单于默然良久,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匈奴铁骑即便再勇猛,也不可能在大草原围歼十余万汉骑,汉国皇帝在众多汉骑的护卫下若全力逃窜,数百里外的边塞昼夜可至,确实没把握将之擒拿。

    何况汉国皇帝若换了寻常汉军的装扮,想从数以十万计的乱军中将之辨认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军臣单于复又问道:“那国师以为该如何行事?”

    “依臣之见,刘彻此子虽是狂妄,却也非有勇无谋的莽撞之人,他此番非但亲率汉军出塞,且故作托大的孤军深入,更让人传话挑衅,或许是想再照着昔年乌桓人的做法,将我匈奴大军牵扯在茫茫草原。”

    中心见得军臣单于松了口,忙是打铁趁热的出言分析着汉国皇帝的盘算。

    军臣单于微是颌首,却仍有些不解:“昔年乌桓人之所以得逞,盖因左贤王领兵南下时未备足粮草牲畜,而乌桓人可从汉国关塞获取粮草,即便如此,也足足拖了大半年的光景。

    现下刘彻领兵远离关塞,难以获取粮草支应,而我匈奴诸部皆齐聚在此,牲畜不可计数,拖延愈久,反倒对汉军愈是不利吧?”

    中心摇摇头,沉声道:“十月将至,汉军无须将我匈奴大军牵扯太久,只需有两月光景,待到凛冬飞雪,我匈奴想再攻陷汉国关塞,便是难上加难。”

    “原来如此!”

    军臣单于骤然瞪大双目,拍着大腿道:“刘彻小儿果是阴损,若非国师提醒,我险些遭了那厮算计,误了大事!”

    中心忙是谦卑道:“大单于言重,此乃臣的本分。”

    军臣单于向来不喜他的虚应客套,径自问道:“依国师之见,为之奈何?”

    中心早有定计:“想来汉军必以为我匈奴各部族齐聚此地,会依往例先举行林大会,方会对汉国用兵,大单于不妨趁汉军不备,即刻领各部族南下上谷郡的关塞,攻其不备!”

    “此计甚妙!”

    军臣单于眼神大亮,忙是追问道:“国师以为该当攻击何处关隘?”

    中心毫不迟疑道:“广宁塞!”

    “广宁塞?”

    “不错,上谷郡为燕地关墙起始之地,依燕山为屏障,使我匈奴不得从燕北南下,牧马中原。然昔年燕国修筑关墙,多为防备中原诸侯,故鲜少在阴山修筑关隘,待到秦皇**诸侯,方在燕北的阴山大兴土木,修筑边塞。”

    中行略是斟酌,尽量委婉道:“秦末以来,燕北为我匈奴驻牧地,秦时的燕北边塞已多被废弃,近年汉军虽夺回阴山南麓,但尚来不及将各处燕北关塞尽皆好生修筑,这广宁塞便是如此。

    广宁塞居于阴山谷地,因其地南倚于延水,地势北高南低,土质松软,塞城不宜高筑砖石,故仅能夯土为墙,且仅高丈余。汉军虽在此关隘囤驻重兵,然我匈奴大军向来不惧汉军兵多,只忧汉国城坚池深……”

    “不错,确是如此!”

    军臣单于不禁大喜过望,抚掌大笑道:“便依国师所言,即刻兴兵南下,夺取那广宁塞,横贯阴山,今岁我族便可在燕北乃至河朔越冬!”

    九月末,军臣单于聚集匈奴诸部,得铁骑三十万,族众近百万,奴隶牲畜无数,悍然兴兵南下,兵锋直指广宁塞。

    汉军斥候探知此事,忙是分别向皇帝刘彻和太尉李广分别传讯。

    刘彻闻讯,骤是颦眉,即刻遣亲卫向李广传旨。

    城破,夷族!

第三百八十章 城头失守

    入得十月,漠南草原寒风渐起,不复夏日般的生机勃勃,而是透着浓浓的萧索和肃杀。www.uu234.net

    自得知匈奴单于庭大军兵发广宁塞,刘彻便已知晓,自个着实有些大意,小觑了匈奴君臣。

    后世的历代皇朝,即便都在北方边塞屯驻重兵,仍屡屡被北方游牧民族攻破边塞,杀入中原腹地。

    阴山山脉及构筑之上的雄关坚城确是坚实的北方屏障,但想要将数千里的关墙尽皆严密布防,囤驻的边军必将高逾百万。

    大汉做不到,后世的历代皇朝也难以做到,便连总人口近两亿的明朝都无法长期维持百万北地边军。

    进攻往往比防守更具主动性,尤是机动性极强的游牧民族骑兵,只需采取单点突破的法子,将阴山屏障打开处缺口,便可长驱直入。

    汉军固然可以退守,依仗右北平郡,渔阳郡,上古郡,代郡,雁门郡构筑的旧有防线抵御匈奴,然而那便意味着彻底放弃燕北乃至河朔。

    云中,朔方,五原,西河,这四个大郡生活着近两百万汉民,皆是朝廷近年以募民戍边的名义征调来的,阴山防线若是失守,他们将惨遭匈奴铁蹄践踏和血腥屠戮。

    若再加上雍凉之地,疆域将比漠南草原更为广袤,来去如风,擅于骑射的匈奴铁骑更是鱼入大海,汉军想要清剿着实难上加难。

    不能让匈奴大军攻陷广宁塞,否则大汉在燕北,河朔乃至雍凉的十年经营将顷刻毁之一旦!

    日后就算将匈奴全族诛绝,也难以挽回此等重大损失!

    身居塞外的刘彻晓得事态严重,镇守边塞的太尉李广亦是清清楚楚,即便没接到皇帝陛下那道“城破则夷族”的旨意,他也必全力死守广宁塞。

    哪怕用大汉边军和郡兵的血肉将广宁这处山谷填满,也绝不能让匈奴人攻陷广宁塞!

    渔阳郡和代郡的太守和都尉皆在全力征调郡兵北上,五六百里的路程,大批步卒本需花去半月光景,然太尉李广下了军令,十日不至,都尉就地问斩,太守则留待陛下处置!

    若再无援军,广宁塞都未必能撑十日!

    李广站在广宁塞的城楼,望着城外潮水般涌向城墙的奴隶,面色沉凝。

    匈奴人此番攻城没甚么计策,就是驱赶着奴隶扛着砂石往城下冲,甚至连云梯都懒得架,撞城锥也没心思打造,他们有足够的奴隶垫出抵近城头的缓坡,不管是用砂石还是奴隶的血肉。

    “用猛火油,焚尸!”

    李广传令守军将士朝城下丢燃烧罐,燃起熊熊烈火,腾起带着恶臭的黑色浓烟。

    岂料匈奴将领们早有防备,没有丝毫慌乱无措,大批的匈奴铁骑堵在北方谷口,仍是手持利刃威逼着更多的奴隶扛着砂石往关墙冲。

    广宁塞的北关墙不过里许宽,丈余高,数以十万计的奴隶源源不断的填进去,怎的都能用砂石将那火势扑灭了。

    “直娘贼,军臣单于那厮真是疯了!”

    李广矗立城楼,用潮布捂着口鼻,透过浓浓的黑烟望着城外飞蛾扑火般的奴隶,难掩心中的震惊。

    军臣单于这般不计奴隶伤亡,几乎是用匈奴全族的底蕴豪赌,赌的非止是广宁塞的归属,更是匈奴与大汉的国运!

    对匈奴贵族而言,奴隶是比牲畜更宝贵的财富,军臣单于能征调如此众多的奴隶,必然向各部族首领许诺了诸多好处。

    若匈奴此番无法攻下广宁塞,军臣单于必无法向各部族首领交代,若被逼着让出大单于之位,日后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放箭,无需节省箭矢,不得让战奴冲到城下!”

    李广见城下火势渐熄,已知纵火焚烧尸身没甚么用处,反倒会让城头的守军将士被浓烟熏呛,难以全力投入防卫。

    一**箭雨如同黑色的蝗群飞向天空,带着尖啸朝城外满坑满谷的战奴扑去,仿若阴云当头罩下,黑色的铁雨贯穿战奴的身体,迸出无数血花。

    战奴们的攻势顿时大挫,成片的尸身伏倒在距关墙四百步开外,更远出的战奴们皆是怯步不前。

    督战的匈奴将领却是不以为意,不断让麾下将士用利刃将更多的奴隶驱赶入山谷。

    随着谷内的战奴愈来愈多,前排的战奴被生生推挤着继续前行,停驻不前的多是被挤到在地,踩踏得肠穿肚烂。

    顶着简陋的木盾,扛着砂石的战奴们再度前行,不少身强体壮的更是拎起地上的尸身挡在身前,他们晓得若无法攻下前方的那座汉国关塞,他们必死无疑,只能心存侥幸搏一搏。

    毕竟关墙下的尸山已垒得很高很高,眼瞧就可轻易攀上城头。

    或许他们仍是会死在城下,但在谷外的无数战奴中,尚有他们的族人,他们的妻儿老小,兴许就能不用赴死了。

    人有百样,将死之时更是神色各异,有怯懦哀嚎者,有不甘怒吼者,有疯癫若狂者,然在匈奴铁骑的威逼下,也只能尽皆往前方的关墙奔去。

    深陷绝境时,尽早死去,未必不是种解脱!

    “诶,若是广宁塞有那甚么高爆弩箭,也不至守得这般艰难!”

    李广见得城外情形,不禁喟然长叹,却也晓得那是难以实现的。

    据他所知,那甚么高爆炸药颇是凶险,不宜储存,需从长安周边的作坊运来各式材料,再由匠师就地配置。

    即便陛下放心让此等神兵利器大肆散播到各路军伍,但若想在各处边塞尽数布防,那得耗费多少赀财,又需多少匠师看管和维护?

    因而各处边塞虽备有不少填装猛火油的燃烧罐,但高爆弩箭却是没有的。

    现下塞城中聚集了六万步卒,城南的于延水北畔着驻扎了近两万郡骑,这是能就近调集的所有兵员。若是再从周边边塞抽调,导致他处兵力空虚,难保匈奴人不会分兵偷袭,到时即便守住这广宁塞,又有甚么意义?

    “传讯上谷太守吴蒯,让其倾尽全力调集乃至制作箭矢,尽速运送来广宁塞,多多益善!”

    李广沉声下令,依照这般情形,匈奴必昼夜不停的攻城,不出三日,广宁塞的箭矢必将消耗殆尽,撑不到援军抵达。

    李广放眼北望,微是叹息道:“陛下此时应已知晓广宁塞情势危急,也不知陛下会如何决断?”

    莫说远在广宁塞的李广,便连随天子出征的诸多将领都猜不透皇帝陛下的盘算,甚至对其颁布的军令颇是惊骇。

    面对匈奴单于庭的三十万铁骑和近百万族众,汉军的十余万骑本就处于劣势,全力迎敌都胜算不大,陛下竟还要分兵。

    不错,分兵!

    且是装备最为精良的两万虎贲卫,更派出左中郎将李松率两千郎卫随行,向漠南草原东部进军,攻击仍堵在乌桓山脉西麓的匈奴左右两部二十万铁骑。

    刘彻晓得局势有变,若还想着将匈奴两路大军尽皆重创,着实太过狂妄了,胃口太大,会被活活撑死的。

    两万虎贲卫借助掌心雷,虽无法真正重创那二十万匈奴铁骑,但只要将之拖住甚或震慑住,使其无法驰援军臣单于,则刘彻率领的汉军主力就可免去腹背受敌的危险,全力与匈奴单于庭所部决战。

    得知匈奴兵发广宁塞后,刘彻虽是心焦,却也没即刻驰援,仍是绕到匈奴大军的北面,全军就地休整两日,方才拔营南下。

    十月初六,立冬。

    军臣单于兵临广宁塞将将十日,匈奴攻城十日,汉军守城十日,杀声昼夜不息。

    数以十万计的战奴终是用砂石及他们的尸身,垒出足够高度的坚实缓坡,几已贴近关墙。

    清晨时分,匈奴精锐终是现身,没有纵马冲锋,而是徒步上得缓坡,弯弓搭箭,向城头射出漫天箭雨。

    城头的汉军守将纷纷高喝:“顶盾!”

    然而再密集的盾阵也无法完全护住城头将士,不少守军皆是中箭,倒地哀嚎不已。

    匈奴人的箭术着实不凡,弯弓搭箭如行云流水,阵阵箭雨毫不停歇,使得城头守军压根不能冒头。

    战奴们则趁势爬上缓坡,在匈奴射手的掩护下,往城头搭城梯和木板,轻而易举的攀上城头。

    “金鼓传令,弃守北面城墙,城头守军撤上两侧山梁的关墙,务必不得放匈奴步卒从山脊翻越。”

    李广早有预料,好在渔阳和代郡的援军已是抵达,加上原本的守军将士,共二十五万步卒及五万骑兵。

    只能在塞城内近身肉搏了,好在北城门皆用大量砂石堵死,匈奴人想要将之凿通也得大半日,且门洞狭窄,匈奴铁骑想大举入城也非易事。

    南面的城墙却是不可再弃守,否则整座塞城就彻底被匈奴人攻占,在一马平川的燕北大地,大汉守军是挡不住数十万匈奴铁骑的。

    三十万汉军,将以血肉之躯,堵住这谷中边塞!

    “三日,只需再守三日!”

    李广执着鹞鹰卫编译出的密信,眼睑半阖,再度下令:“五万郡骑无需入塞城参战,皆在河畔扎营,养精蓄锐!”

第三百八十一章 击溃前军

    (这章写得还行,虽不喜倭国,但倭漫尚可,感谢腐烂臭臭,听着特攻队长的歌写的,吹爆,吹爆!)

    汉六十七年,十月初九。m.www.uu234.net

    大汉天子刘彻亲率大军驰援广宁塞,抵近塞北百余里,匈奴大单于栾提军臣命族众继续与守军在塞城巷战,自身则亲临三十万匈奴铁骑迎战大汉天子。

    大规模骑兵作战,战线蔓延数里,双方主帅不可能亲自指挥所有将士。

    刘彻命各营诸曹辅兵殿后,备骑换成的战马也置于后军,亲自统率十三万骑正面迎敌。

    倾力一战,以决汉匈国运!

    战前,刘彻特意敕封敦煌三大军镇的羌骑首领为军镇都尉,言明此战若胜,三大都尉可册入汉籍,得封关内候。

    三名都尉自是心下大喜,他们皆是卑禾候瓦素各的族弟,早从族兄处听闻长安繁华,心中颇是向往,然却难觅良机得加官进爵。

    若有可能常住长安城,谁特么愿意囤驻在敦煌军镇那鬼地方?

    刘彻懒得揣摩他们的心思,也没打算真让他们与匈奴大军刚正面,羌骑和胡骑皆为归附大汉的游牧民族子弟,其习惯的骑射战术与匈奴骑兵极为类似,与汉骑则有着较大区别。

    若将汉骑与羌骑胡骑混编,必会影响协作性,降低战斗力。

    因而刘彻不顾麾下诸将的反对,将七万余万羌骑和胡骑皆放在左右两军,分由安夷将军公孙贺和三大都尉率领,护卫中军侧翼。

    刘彻则领两万中垒居中军,公孙昆邪领身经百战的三万细柳为前军,比两翼凸前,正面迎战匈奴大军。

    殿内中郎将仓素领三千郎卫亦居前军,辅助公孙昆邪。

    刘彻身边仅剩两百亲卫,皆是郎中令吴成秘密培养的死士,便是对中垒诸将皆是慎重戒备。

    尤是中垒校尉秦立身侧时刻跟随十名死士,若显出半分欲对陛下不利的苗头,必遭斩杀。

    防人之心不可无,刘彻向来不愿用身家性命来赌臣民的忠心。

    秦立亦也没甚么怨忿,懂规矩,守分际,正是为人臣者的本分。

    翌日清晨,两军列阵,相距已不足十里。

    列阵毕,匈奴大军巍然不动,汉军则缓缓推进。

    匈奴中军处,军臣单于从斥候游骑的回报中,已尽数知悉汉军布阵,不禁鄙夷失笑。

    “刘彻小儿果真只会阴私算计,却不通派兵布阵,兵力未不足我匈奴半数,竟还敢布下雁阵,且两翼松散,远离中军,显是防备我匈奴铁骑攻其侧翼。”

    军臣单于冷笑连连,阴恻恻道:“既是如此,我不妨反其道行之,全力击其前军,进而直捣其中军,国师以为如何?”

    “大单于此计甚妙,擒贼先擒王,刘彻那厮居于中军,若是我匈奴大军以迅雷之势击之,则汉军两翼必拼死来援,阵势必乱。”

    中行沉吟片刻,躬身道:“我军足有三十万骑,在我匈奴铁骑进袭汉国前军和中军时,不妨命乌孙昆莫分麾下五万乌孙骑护卫我军侧翼,并拼死阻绝汉军两翼回援中军。”

    军臣单于眼神微亮:“你是想让猎骄奢的乌孙骑与汉军两翼死战?”

    中行丝毫不加掩饰道:“乌孙国本受我匈奴大恩,然在先前我匈奴受挫时,猎骄奢反倒谋图自立,非但不再进贡,更想与汉国媾和,此等忘恩负义之徒,不可使其再做大。”

    军臣单于颌首道:“国师言之有理,确要借机削弱乌孙部众。”

    “传吾军令,乌孙骑则分做两部,即刻进袭汉军两翼,需死战不退,违令避战者杀无赦!”

    “我匈奴二十五铁骑尽数归拢,待汉军前军抵近至三里处,再尽提马速冲击汉军中路,擒杀刘彻小儿者,赏万金,得封王!”

    大单于军令颁下,匈奴诸将自是奉令而行。

    乌孙昆莫猎骄奢虽是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抗,只能将五万乌孙骑分作两部,即刻进袭汉军两翼的近八万骑军。

    此战无论匈奴是胜是败,乌孙部族仅存的五万子弟怕都得伤亡大半,猎骄奢不禁悔恨交加,一步错步步错,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时近正午,汉匈两军抵近至三里。

    半晌未动的匈奴铁骑突提马速,全力前冲,匈奴人骑射之术甚是了得,马速尽提后便是弯弓搭箭,等待着汉军进入射程的那一刻。

    大汉前军的细柳营见此情形,虽依旧维持原本的马速,拿起马背上早已绞好弓弦的劲弩,他们全副金盔锁甲,便连战马的头颈皆以鳞甲覆之,可不打算真与匈奴人拼骑射。

    两军抵近,匈奴铁骑率先将箭矢齐齐抛射,遮天蔽日的箭雨如乌云笼顶,带着尖啸从天而降。

    细柳将士纷纷伏低身子,几乎是趴在马背上,作为最精锐的大汉骑营,又与游牧民族对阵多年,他们身着全身锁甲便连后甲都挂满细密鳞片。

    箭矢及身,金铁交击声不断响起,匈奴的抛射出的箭矢是从天而降的,带着极大的动能,汉军甲胄的薄弱处仍是被贯入,溅出蓬蓬血红。

    难以计数的闷哼身响起,混着战马的惨烈长嘶,不少汉骑被胯下战马掀翻在地,被后方疾驰而来的袍泽踏成肉酱。

    细柳将士身经百战,深知即便前方的袍泽落马,也不能停驻避让,只能狠下心肠继续往前冲,否则伤亡会更大!

    咚咚咚!

    后方军鼓擂响,细柳将士微是起身,扬鞭打马,骤然尽提马速。

    两军皆是马速提尽,距离瞬间急速拉近,两百步外,细柳将士迎着匈奴人的第二波箭雨悍然前冲,扣动劲弩扳机,以弩矢回敬。

    精锐汉骑的弩矢皆采用三菱形铁制箭头,穿透力和杀伤力远非匈奴箭矢可比,再加上匈奴骑兵多身着皮甲,弩矢及身便即轻易贯入身体,撕裂出大面积的创口,不管弩矢是否贯穿身体,创口都不断溅射出大量血液,压根不可能止住。

    后世军刀的多带血槽和锯齿也如同此理,难以止血的持续性创口即便在医学发达的后世都不易处理,何况是这个缺医少药的年月。

    即便中箭的匈奴铁骑没伤着要害处,也会因持续性失血迅速丧失战斗力,甚至最终导致死亡。

    前排的细柳将士却没顾得上看弩箭齐射的战果,抵住匈奴的第二波箭雨后,便即直起上身,甩下强弩,执起悬挂在马背上的战戟。

    后头的袍泽则是抽刀出鞘,挥舞在手,高喝呼喊着军威号。

    “大汉威武,杀!杀!杀!”

    细柳将士齐声高喝,声震云霄!

    匈奴骑兵再无暇弯弓搭箭,盖因两军前排将士已是猛烈对撞。

    依照后世的算法,精良战马最高时速可达五十余公里,冲锋时爆发出的速度更远远超出这个数据。

    汉匈两军皆是马速尽提,以近愈一百二十公里的相对时速对撞,如惊涛拍岸,场面自然惨烈异常。

    三万细柳宛若黑色锋矢,生生插入数倍与己的匈奴军阵中,前排汉军的战戟狠狠贯入匈奴骑兵的身体,凭借强大的冲力将之贯穿,甚至有不少被贯飞落马。

    细柳将士经验丰富,在战戟触及敌身之际松手,否则自身的胳膊怕也会因反震而彻底废掉。

    放弃战戟后,他们纷纷抽刀出鞘,继续斩杀前方的匈奴骑兵。

    匈奴骑兵无处躲避,也只能拼死迎战,即便他们的兵刃不及汉军精良,但人多势众,三万汉骑孤军深入,待得马速渐缓,必然会被围歼。

    匈奴骑兵是这般想,匈奴诸将亦是这般想。

    军臣单于更是仰天长笑:“刘彻小儿只会纸上谈兵,果是愚不可及!”

    然而便在此时,三万细柳汉骑的所到之处突是炸响阵阵惊雷,便连万马扬蹄的声响都被完全盖过。

    轰隆隆的雷声直冲云霄,脚下的广袤草原震颤不已。

    “大汉天子,代天罚罪,杀!杀!杀!”

    细柳将士疯狂高喝,挥舞着马刀斩杀着四散奔逃的匈奴骑兵。

    他们瞧得真切,战前郎卫所说的甚么掌心雷真的发威了,本是陷入苦战之处因着随行郎卫扔出一柄柄小木槌,便会炸响惊雷,轰得泥土飞溅,匈奴骑兵更是人仰马翻。

    地面那些焦黑的坑洞,匈奴骑兵和战马被神雷轰得碎裂飞溅的血肉,非但没让细柳将士感到恐惧,反是激起了他们嗜杀的欲念。

    轰轰轰~~

    神雷不断炸响,身经百战的细柳将士们知晓,他们能胜,且是大胜!

    “杀!”

    “杀蛮子,杀单于!”

    将士们杀性大起,边是斩杀着惊恐逃窜的匈奴骑兵,边是纷纷高喝道。

    处在后排的细柳校尉公孙昆邪亦是面色潮红,望向身侧随行的殿内中郎将仓素,眼神中带着询问和坚定。

    仓素不加思索,便是重重颌首。

    公孙昆邪骤是大喜,沉声传令道:“擂鼓鸣金,直捣匈奴中军!”

    金鼓手得令,擂战鼓,击金钲。

    汉军作战皆以金鼓传令全军,细柳将士更是对金鼓号令尤为熟悉,听得鼓点钲声,不待上官传达,便已知悉军令。

    “杀入匈奴中军,诛杀匈奴单于!”

    细柳将士们彻底陷入狂暴,齐齐调转马头,不再理会逃散的匈奴溃兵,而是迅速重新集结成阵,向前方里许外的匈奴中军疾驰而去。

第三百八十二章 全军溃逃

    “传令下去,中垒骑营留校尉秦立领四千骑护驾,余者尽数随各部曲军候全力突进匈奴中军,随细柳营金鼓行事!”

    大汉中军处,刘彻边是纵马前行,边是喝令道。www.uu234.net

    随行死士应诺,稍提了马速前去向中垒校尉秦立传达陛下军令。

    秦立得令,虽是忧心匈奴溃散的前军会再度集结,围攻陛下所在的中军,但军令如山,尤是在两军激战正酣时,若因他的迟疑错失良机,战后不管胜败,皆是枭首抄家的死罪。

    秦立忙是命中垒左监和右监各聚拢八军候,率其部众马速尽提,向前往的细柳骑营追赶而去,他则率亲卫骑营在内的四千骑保持原速,缓缓结成圆阵,将陛下护在中央。

    刘彻不是轻易热血上脑的莽夫,眼见前方的匈奴溃兵愈来愈多,便是吩咐护卫着他的将士们减缓马速。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这皇帝更是惜命得紧,生怕被流矢所伤。

    马速减缓后,外围的汉骑便有充裕的时间驱赶附近的匈奴溃兵,将防御范围扩大不少,远超一箭之地。

    刘彻执起挂在马背上的望远镜,远远望见细柳骑营即将攻到匈奴中军处,中垒骑营前去支援的万余骑也已坠在其后,便是让二十名死士散出,分别去向左右两翼的安夷将军和三大都尉传令。

    给羌骑和胡骑的军令很简单,全力剿杀匈奴前军的溃兵,无需顾忌匈奴中军,也无需顾及皇帝的安危,不断冲击溃散的匈奴骑兵,使其无法重新集结即可。

    汉军虽能靠掌心雷出其不意,击溃匈奴大军,但想要将之围歼无异痴人说梦,何况狗急跳墙,兔急咬人,真若将匈奴溃军逼上绝路,拼死反击,胜负仍是难料。

    毕竟匈奴大军后方尚有近百万匈奴族众,更有数以十万计的战奴,便是站着不动让汉骑砍,都得砍到马刀卷刃。

    二十名死士出得防御骑阵便是四散开去,各自奔驰,他们晓得不宜同行,免得在乱军同时丧生,就无法传递军令。

    四处骑营各有五骑死士前去,总有能活着传下军令的。

    大汉皇帝可冷静分析局势,调动各路骑营,匈奴大单于却是惊慌失措,尚未从前军顷刻溃败的惊骇中醒过神来,汉军前军已如离弦的箭矢般向匈奴中军所在激射而来。

    之前为直捣大汉中军,匈奴特意在前军布置了十万骑,中军亦十万骑,虽派了乌孙五万骑攻击汉军两翼,但军臣单于出于稳妥考虑,还是派五万匈奴铁骑在两翼游走,既是防备汉军侧翼侵扰,亦有督战乌孙骑兵的意味。

    今日对战,汉匈两军布下的其实皆为雁阵,且方向是相同,只是匈奴的兵力优势大,故其所布雁阵是包裹着汉军阵型的。

    从两军将领的视角来看,汉军雁阵的两翼是向后排列的,用以保护侧翼和后方的安全,防止敌人迂回;匈奴雁阵的两翼则是向前排列的,就像猿猴的两臂向前伸出一样,是一种用来包抄迂回的阵型,但是后方的防御比较薄弱。

    因此地据后方的广宁塞仅二十余里,匈奴君臣不觉得汉军敢分孤军绕到后方,又存着要围歼汉军的盘算,故而采取了这等极具攻击性的阵型。

    这战术实是正确的,机动性和冲击力极高的大规模骑兵部队自古以来皆多采用雁阵,不管是东方皇朝还是西方帝国,皆不外如是。

    只是匈奴君臣万万没料到,前军的十万铁骑会被三万汉骑击溃,且是一击即溃,四散奔逃,甚至未能略作拖延。

    匈奴前军和中军之间间隔不过里许,重新提尽马速的汉骑不消半刻便已切入匈奴中军,匈奴将士便连弯弓齐射的反应时间都没有,更遑论纵马提速。

    对骑兵而言,马速及为重要,机动性和冲击力皆取决于此。

    尤是两军对冲时,没提马速的一方必处于极大劣势。

    三千郎卫亦随细柳骑营冲锋,在抵近匈奴中军时便已拉开掌心雷的引信,两军即将碰撞时,数以千计的掌心雷投掷而出。

    借着极高的马速,郎卫们无需太过用力,掌心雷便可依着惯性掷得颇远,惊雷再度轰然炸响,匈奴中军前排瞬间便被炸出方圆数百步的大豁口。

    大片焦土,遍地血肉。

    “杀!杀!杀!”

    细柳将士们不似过往般先执战戟冲击敌阵,而是直接挥舞着马刀,迎着轰隆雷声驰上焦土,马蹄践踏着匈奴骑兵和战马的碎尸,溅起朵朵殷红冶艳的妖花。

    “撤!快撤!”

    军臣单于见得汉骑悍不畏死的往他所在的之处逼近,那神雷更是愈炸愈近,不由惊骇的大吼出声。

    不是他怯战畏死,实在是掌心雷给他带来的震撼太过巨大,情急之下压根无法考虑太多。

    对于未知的事物,且是不知何时会炸响的神雷,古人的畏惧远远超过后世之人。

    匈奴将士们本就惊骇欲死,闻得大单于下令撤军,哪还有半分迟疑,皆是仓惶后撤,军臣单于的亲卫骑营倒还忠心护主,除却护卫军臣单于后撤外,尚留下部分殿后,阻绝汉骑追击。

    “公孙将军,穷寇莫追!”

    殿内中郎将仓素见得细柳将士仍奋不顾身的追击,反被断后的匈奴亲卫牵扯住,忙是出言提醒公孙昆邪道。

    公孙昆邪久经战阵,也知匈奴大军看似溃败,实则未遭重创,若待匈奴将士醒过神来,重新集结反扑,失去马速的汉骑必深陷重围,惨遭围歼。

    他沉声下令道:“传吾军令,停止追击敌军主帅,斩杀溃兵,勿使其重新结阵!”

    细柳营各部曲将领皆身经百战,闻得军令便晓得主帅的意图,待郎卫们往匈奴亲卫聚集之处扔出些掌心雷,便不再与之纠缠,而是各曲分散,四处斩杀匈奴溃兵。

    前来支援的万余中垒将士见状,亦是会意,调转马头,全力冲击那些集结成群的匈奴骑兵,将他们阵势冲散后便是疯狂砍杀。

    匈奴将士自也瞧出汉骑的盘算,但却只顾着逃命,没有再生出集结之心。

    大单于都撤了,自个若还傻傻的结阵迎敌,岂不是凭白引得汉骑冲杀?

    汉骑摆明就是不会追击太远,只需往广宁塞的方向撤便可逃得性命。

    于是乎,匈奴中军足足十万铁骑硬是被汉军的四万余骑疯狂追杀,纷纷朝南面奔逃。

    汉骑果是只追出数里便即驻马,调转马头回返,四处阻截匈奴前军的十万溃兵。

    匈奴雁阵的两翼本是突前,随着中路二十万铁骑尽数溃逃,这五万匈奴将士反倒成为断后部队,见得自家中军顷刻间逃得无影无踪,前军的溃兵则被汉骑阻截绞杀,皆是骇然色变。

    好在汉军两翼的骑兵被乌孙骑牵扯住,又分兵支援中路,追歼匈奴前军的溃兵,无暇顾及他们。

    “撤!”

    匈奴将领们纷纷领着部众撤退,少部分朝南撤往广宁塞的方向,更多的则是朝东边逃去。

    往东数百里便可抵达乌桓山西麓,那里屯驻着匈奴左右贤王的二十万铁骑,比跟着军臣单于更安全,将士们大多如是想。

    匈奴左右贤王与军臣单于般,皆是栾提家族之人,他们前往投奔,不是叛逃而是另择明主。

    在强者为尊的匈奴族内,栾提军臣遭遇此等惨败,已注定其声名扫地,再也无法服众。

    今岁的林大会尚未举行,即便栾提军臣此番能在汉军刀下逃得性命,林大会上也必得让出大单于之位。

    即位者不是左贤王便是右贤王,此时不带兵前去投靠,更待何时?

    乌孙昆莫猎骄奢未曾亲自领兵出战,而是跟着匈奴君臣位于中军,此时已撤回广宁塞外的乌孙大营。

    他望着空荡荡的大营,攥紧双拳无声而泣,浊泪横流。

    乌孙族,今日怕是真要亡了!

    匈奴大帐内,军臣单于已是缓过神来,不禁悔恨连连,适才即便要撤兵,也不是这般的撤法。

    当人不愿承认自身曾经的胆怯时,往往就会用迁怒来缓解悔恨之心。

    军臣单于亦是如此,挥刀斩杀了数名抛弃部众逃回大营的前军将领,让亲卫用草绳将他们的头颅穿起,在营前竖起高竿将之挂上。

    “都滚出去,收拢所属部众,再加派大队游骑出营巡弋,防备汉军袭营!”

    军臣单于将帐战栗不已的诸多将领尽皆斥退,又是沉声吩咐收帐亲卫道:“去将国师找来!”

    国师中行非是武将,此番并未随军出战,而是前去主持对广宁塞的攻伐。

    匈奴夺取广宁塞北墙已有三日之久,却仍是无法彻底占据广宁塞,匈奴铁骑无法大举入城,即便入城也无法提起马速,盖因汉国守军竟在塞城内挖掘壕沟,堆砌拒马,甚至推倒屋舍堵塞道路,焚烧营帐。

    两侧山脊仍被汉军凭借关墙牢牢掌控住,用抛石机能轻易将擂石和燃烧罐投掷到塞城内,再加上数量充裕的箭矢,使得入城的匈奴士兵及战奴损失惨重。

    长城关墙终是在此刻发挥了其应有的功用,也不枉秦皇昔年举百万役夫在崇山峻岭上大兴土木。

    匈奴人夺取谷内塞城不难,但若想爬上陡峭的山梁强夺关墙,那就真是白日做梦了。

    饶是伤亡惨重,匈奴仍不得不往塞城里派兵,盖因若只遣战奴入城,汉军步卒便会趁势反击,夺回更多的地界。

    在汉匈两军昼夜不息的反复争夺中,塞城内的每寸土地都已浸染血渍。

    此等近身肉搏的血战,伤者少,死者众,远比塞外的骑兵对阵更为血腥和残酷。

    狭路相逢勇者胜,匈奴彪悍,汉人武勇,都已杀红了眼,不死不休!

第三百八十三章 帐內定计

    军臣单于担忧汉军袭营实属多余,十余万汉骑的胃口没这般大,便连匈奴前军的溃兵都无法尽数吃下。

    汉骑的追击范围皆在十里内,杀人不同砍瓜切菜,且亡命奔逃的匈奴骑兵可比兔子溜得快,整个追击战就只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方圆十里内就再不见匈奴溃兵的踪影。

    汉军迅速清扫战场,顺带给倒地未死的匈奴人补刀,见得日渐西垂,便就地扎营。

    经过点算,汉军战果远没料想般大,除将突前的五万乌孙骑兵近乎全歼,便仅斩杀了五万余匈奴溃兵。

    即便再算上往东边逃窜,投奔匈奴左右贤王的数万匈奴骑兵,军臣单于麾下至少还能重新收拢十五万铁骑。

    汉军则伤亡两万余骑,多是与乌孙骑兵对战的胡骑和羌骑,担当前军的细柳营伤亡却不大,仅在冲击匈奴前军时损失较大,且多为箭矢所伤。

    凭借着精良的盔甲护住要害,只要中箭的将士没落马,多是还能保住性命的。

    好在此番出征带上不少医官为辅兵,备足了金疮药和青霉药膏,天候又颇是寒凉,不必太过担心创口感染。

    营帐扎好,将伤重者送去好生医治,稍事休整的汉军再度盘点所存战力,若不算诸曹辅兵,尚能作战的将士近愈十万骑。

    “匈奴铁骑果是名不虚传,摊上军臣单于此等鲁莽主帅,又遭到此等溃败,我军却仍出现如此高的战损,且无法攫取更大战果。”

    刘彻揉着眉心,没觉着今日是大获全胜,反倒算得上惨胜,毕竟军臣单于还保有十五万铁骑,再加上近百万匈奴族众和诸多战奴,依旧保有翻盘的可能性。

    按照此等比例交换战损,汉军未必换得过匈奴人!

    何况刘彻也不想将大汉的精锐骑营尽数葬送在此地,百战精锐不是地里的韭菜,割一茬长一茬,若出现成建制的损失,就意味着该骑营步入消亡。

    经验需要传承,军魂更需传承,皆要靠活着的老兵往下传啊。

    此地离广宁塞仅二十余里,鹞鹰传讯颇是便捷,刘彻也已知悉了广宁塞近来的具体战况。

    匈奴夺取广宁塞北墙已近四日,却只攻占了塞城的北半部,正与死守城南的汉军进行寸土必争的拉锯战。

    四日光景,匈奴士兵和战奴的伤亡难以估算,大汉守军则足足伤亡了近愈五万步卒。

    “这广宁塞就是绞肉机啊!”

    刘彻重新认识到冷兵器时代战争的残酷,没有巨炮导弹,皆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肉搏,反倒更为血腥。

    汉匈两军皆杀红了眼,昼夜不停的厮杀,便连打扫战场的间歇都没有,数以万计的尸身遍布塞城各处。

    刘彻虽未亲眼瞧见,但也能想象得出那尸横遍地的惨况。

    他不禁有些懊悔,若非自个太急功近利,想借机彻底打残匈奴族,汉军不会出现此等重大伤亡的,不少参与守城战的郡兵还是入伍未满一年的新兵蛋子啊。

    史上汉武帝虽穷兵黩武,但因对匈战场多选在漠南和漠北,大汉军民的伤亡率还算过得去,虽说劳师远征颇是劳民伤财,但总比不过人命宝贵。

    再这般打下去,即便全歼这百余万匈奴人,也弥补不了大汉的损失。

    尤是关中各郡和数大北方边郡的百姓,此战过后怕是要处处披麻哭丧了。

    “全军休整两日,给太尉李广去旨,在广宁塞南面广挖壕沟,垒拒马,两日后撤出广宁塞,率兵据守在防御工事后,不使匈奴出塞即可。”

    刘彻沉思良久,终是下定决心,沉声下令道。

    “陛下,万万不可啊!”

    帐诸将本是前来向皇帝汇报战损和战果的,其实闻得此等军令,皆是惊骇失色,齐声劝阻道。

    刘彻微是扬眉,出言问道:“有何不可?”

    “陛下,若匈奴攻占广宁塞,得以横贯阴山,挥铁蹄南下,则燕北必定遍地烽火,便连河朔郡县怕都难以抵御匈奴骑兵。”

    安夷将军公孙领兵与匈奴对战多年,深知匈奴铁骑的厉害,生恐陛下因今日大胜而生出轻敌之心,硬着头皮劝诫道:“陛下,军臣单于所部的匈奴精锐骑兵远非太尉现下所率的步卒和郡骑可以抵挡的。”

    刘彻摇头道:“朕虽让太尉撤出广宁塞,却没想让军臣单于率部入城。”

    众将闻言,皆是愣怔,颇是不解陛下之意。

    刘彻环视众将,笑问道:“若换做你等是军臣单于,待李广撤出广宁塞后,会即刻举众进入塞城么?”

    细柳校尉公孙昆邪眼神微亮,躬身道:“陛下莫不是想逼军臣单于弃卒保帅?”

    刘彻见得其余将领还是满脸迷茫,不得不感叹果然姜是老的辣,除了公孙昆邪这只老狐狸,旁的将领还是太过稚嫩了。

    “朕非但要他弃卒,便连其族众皆得弃了!”

    刘彻没心思故弄玄虚,缓声解释道:“军臣单于虽是莽撞,但倒不至太过愚蠢,何况身边还有中行那老贼为他出谋划策。骑兵入城便难有用武之地,现下有我十余万汉骑在,匈奴又刚遭受溃败,军臣单于若是亲率铁骑入广宁塞,不怕教我汉军瓮中捉鳖么?”

    “不错!”

    公孙昆邪颌首认同,复又道:“推己及人,若微臣是军臣单于,必先让战奴及步卒入塞,骑军则仍居城外扎营,背依塞城与我汉骑对峙牵扯,甚至可等匈奴左右两部铁骑驰援,夹击塞外汉军。”

    “匈奴骑兵不仅会驻在城外,更会驻在山谷外。”

    刘彻用手指敲了敲桌案上的地形图,补充道:“此处山谷占地颇广,北口阔,南口窄,故广宁塞建在山谷的南面,出得南门便是开阔地,因而匈奴才会选择攻打此关塞,现下匈奴人占据着山谷的北口,即便他们攻占广宁塞,在未占据塞南的开阔地,使大队骑兵得以南出塞城前,军臣单于是不会率骑军入谷的。”

    帐诸将俱是恍然,他们皆为骑军将领,晓得丧失机动性的骑兵战力反不如手持长兵的步卒,尤是遇着密集枪阵,那只能等着被扎成筛子。

    他们已然明了,陛下让太尉率兵在塞南挖壕沟,筑拒马,就是让匈奴骑军不得出塞,只能先让步卒和战奴出塞城,强夺开阔地。

    “陛下,匈奴除却余下的十万铁骑,尚有百余万族众和战奴,太尉所率的边军和郡兵也未必能守得住塞南的开阔地带啊。”

    中垒校尉秦立沉吟片刻,仍是颇为忧虑的出言提醒道。

    刘彻淡淡道:“只要箭矢充裕,又有五万郡骑,三日总归是能守住的。”

    “三日?”

    众将皆是满头雾水,不解其意。

    刘彻望向公孙昆邪,出言问道:“军臣单于此番带来近百万族众,我汉军游骑斥候一路行来却难寻落单的匈奴部落,是何缘故?”

    公孙昆邪揣测道:“想来是担忧我汉军侵扰,特意收拢聚集于匈奴大军后方。”

    “非止是怕我军侵扰,更怕遭到劫掠,使我军得以补给军需,以战养战。”

    刘彻满脸谑笑,冷声道:“昔年乌桓对付匈奴左部大军的战法,倒是教军臣单于学了去,打算用来对付我汉军啊。若非军臣单于有意为之,如此广袤的漠南草原,岂会连半个游牧的匈奴人都瞧不着?”

    “栾提军臣那厮脑子没这般好使,应是老贼中行支的招。”

    公孙昆邪本就出身匈奴,对匈奴诸王的底细颇是清楚,除了先前战死在河西走廊的右贤王,旁的匈奴王皆多为莽夫,盖因匈奴以强者为尊,崇拜勇士,四肢发达者往往头脑简单,智勇双全的其实不多的。

    匈奴将领如此,大汉将领亦是如此,譬如太尉李广,可不就是莽夫么?

    农耕民族比游牧民族的最大优势除却坚城深池,便是完善的官僚体制,及从中培养出的大群会用脑子耍阴招的谋臣。

    只要有数名精通用兵方略的谋臣在世,要抵御住以军治政的游牧民族其实不难。

    一力降十会?

    不是每个年代都有成吉思汗那等猛人,何况成吉思汗脑子可好使得紧。

    “百余万族众和战奴,营帐得蔓延数里,若要放牧牲畜则会行得更远,如今敌我两军的骑兵数量相当,军臣单于敢大肆分兵护卫后方的族众么?”

    刘彻用炭笔在地形图上划了个圈,让诸将上前来看,吩咐道:“全军休整两日后,待太尉率兵撤出广宁塞,便派精锐骑队轮番绕过前方的匈奴骑军大营,侵扰其后方的族众营地,纵火焚营,斩杀片刻便即离去,不得恋战,远远绕道回营。”

    诸将不敢怠慢,皆是躬身领命。

    刘彻复又问道:“匈奴族众不堪侵扰,见得军臣单于不肯分兵护卫,必会怨声四起,若已占据广宁塞,你等以为军臣单于会如何行事?”

    秦立目光熠熠道:“让族众尽皆入塞城,使我汉军无法侵扰?”

    刘彻摇摇头,轻笑道:“塞城过小,容不下百余万众,但若算上山谷,就足以让他们扎营了。”

    公孙昆邪讶异道:“若匈奴部众尽皆入谷,谷外只余十余万匈奴铁骑,那若我汉骑再将匈奴骑军击溃,那匈奴族众可就尽殁谷中了,军臣单于应不至这般愚蠢吧?”

    “他并非愚蠢,只是胃口太大,指望牵扯住我军,等待匈奴左右贤王领着二十万铁骑前来夹击我军。”

    刘彻将一封密信递给公孙昆邪,让诸将传阅,谑笑道:“可惜,他怕是等不到了!”

    众将看那密信,唯有简单数行,显是鹞鹰暗讯解密而成。

    “虎贲卫已强夺乌桓山口,接引十万余乌桓骑射出山,与匈奴左右两部骑军对峙。”

    帐诸将皆是面色潮红,军臣单于此番真是要玩火**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皆是阴狠

    汉六十七年,十月十二。顶 点 X 23 U S

    子夜时分,广宁塞内的大汉守军撤出塞城,结束了长达六日,伤亡近七万汉军步卒的惨烈巷战。

    南城楼扬起匈奴大旄旗,两军苦战半月,广宁塞终是彻底易主,为匈奴所占据。

    李广矗立于延水北畔,望着城头的匈奴旗帜,面色分外凝重。

    他不必破釜沉舟,麾下将士也知此番必将誓死决战,不可再退半步。

    好在塞城门道狭窄,城外又布满壕沟陷坑和拒马,甚至撒了不少堪称骑兵克星的铁蒺藜,汉军只需靠强弓劲弩射杀出城的战奴,使其无法清整出足供骑军通行的道路,匈奴铁骑就压根无法出城。

    李广是莽夫,更是个狠辣的莽夫。

    之前的两日间,汉军硬是将城头的十余座城弩尽数卸下,吊出城外,垒高台置之,角度尽皆调整好,全冲着塞城的南门。大腿粗的弩箭更是准备充裕,且还在不断制造,箭头也不需包铜覆铁,将圆木削尖即可。

    总之见得匈奴人出城便轮番射出弩箭,尤是方位处于城门正前方的数座城弩,若是运气好,射出的弩箭能直接射入门道里去。

    天色尚未破晓,匈奴人仍沉浸在攻陷广宁塞的兴奋中,便是遭遇塞北汉军诸多骑队的奇袭。

    遇袭的不是军臣单于所在的骑军大营,而是山谷北口附近的各部族驻地。

    因着各部族的战马和勇士大多都已被征调去与汉军对战,蔓延数里的营帐几乎毫不设防,任凭汉骑横冲直撞,用火把点燃一顶顶毡帐,一堆堆草垛。

    牲畜栏更被尽数打开,不计其数的牲畜被汉军浇上火油,引火点燃,疯狂的奔突冲撞,使得营内大火更为迅速的蔓延开来。

    漠南的秋冬两季本就天干物燥,各部族的营帐又扎得颇为密集,加之附近没甚么河川,匈奴族众平日尚需到山脚的溪流取水,现下压根无水扑灭火势。

    破晓之前,月已垂,日未升,正是天色最暗沉之时。

    匈奴诸部驻地腾起的熊熊烈焰蔓延数里,火光映红大半天际,便连二十余里外的大汉皇帝刘彻皆看得清楚,为这等火烧连营引发的人造景观赞叹不已。

    参与夜袭的汉骑严守军令,见得战果远比预先料想的大得多,也没再贪功恋战,收刀入鞘便是全力策马疾驰,远远绕道而行,免得教前来救援各部的匈奴骑兵缠上。

    直到清晨时分,匈奴各部驻地的火势才尽数扑灭,匈奴族众望着焚成废墟的营地和遍地倒毙的牲畜,端是欲哭无泪。

    族人虽没甚么伤亡,但财货存粮皆付之一炬,牲畜也减损大半,今岁寒冬该如何熬过去?

    事实证明,想太远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们今夜怕都难以熬过去。

    十月中旬的漠南草原分外寒凉,部分地域甚至已迎来初雪,广宁塞附近虽不至那般酷寒,然而冬日草原最熬人的不是冰冷的雪,而是凛冽的风。

    入夜之后,大草原上刮起的寒风真是会要人命的。

    帐篷烧了,牲畜死了,难道要族人们相互抱团取暖?

    篝火么?

    足足百余万人,彻夜烧篝火取暖,便是将方圆十里的林木砍光也未必够,毕竟附近山体多是砾石而非泥土,植被不甚茂密。

    想要避风,唯有进入广宁塞,哪怕到山谷内寻个背风处也好。

    在平坦开阔的谷外呆着,那真是要活活冻死的。

    各部首领急忙前往单于大帐,请军臣单于准允他们的部族今日便进入广宁塞。

    军臣单于明知塞城内容不下这么些族人,却也不敢轻易拒绝他们。

    若非他兵权在握,且各部首领为保部族周全,暂时有求于他,早特么反了!

    军臣单于若敢出言拒绝,他们可真会联合起来跟他玩命的,现下大营内的十五万铁骑除却出身栾提部族的会支持他,余者见得自身部族将要活活冻死,就算不敢造反,也绝对会炸营,不再替他卖命了。

    沉思良久,他终是点头应允。

    塞城确是“住”不下百余万人,却是能“挤”下百余万人,反正大多营帐都烧毁了,既然要入塞城避风,就都挤挤吧。

    他还不忘提醒这些部族首领,两侧山梁皆为汉军占据,时不时会往城里射箭,抛掷擂石,近日虽不似过往般频繁,但还是要多加提防的。

    中行见得大单于仓促应下此事,不由脸色微变。

    他总觉着不宜这般处置,却又尚未想透个中关节,本以为大单于也会略作拖延,三思而后行,岂料大单于竟未与他商议便即应下。

    中心也晓得现下大单于的处境不妙,应下此事确是出于无奈,何况他这汉人阉宦向来不受匈奴贵族们待见,此时若是出言反对,怕是会被群起攻之,大单于都未必保得住他的老命。

    他心念急转,突是福由心至,赶忙道:“大单于,依臣之见,塞城着实过小,应让各部族众先入城避寒避风,至于奴隶则可让其在山谷中避风,以免塞城内太过拥塞。”

    军臣单于微是愣怔,见得中行连连向他使眼色,便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故作为难的看着各部首领:“国师的法子倒是合宜,你等以为如何?”

    各部首领虽不舍得将奴隶尽数交出,但也知广宁塞确实不大,近百万族人入内已是勉强,何况城南还要留给兵卒和部分战奴驻守,甚至要攻出城去,不宜让族众驻扎。

    他们只得肉痛不已的应下此事,承诺尽量少带奴隶入城。

    近年来,随着大片驻牧地不断沦陷,匈奴彻底失去了对乌桓,月氏和诸羌等游牧民族和西域诸国的控制,掳掠到的外族奴隶愈来愈少,早已减至不足六十万口。

    此番征讨汉国,大单于又从各部族征调了三十余万精壮奴隶充作战奴,瞧着现下这情形,只怕非但是精壮奴隶,便是女奴和不足车轮高的小奴隶都要暂且舍弃了。

    至于年老体衰的奴隶……在匈奴部族内,是不存在的。

    (作者之所以要加这句话,是有用意的,大汉的奴隶政策日后会涉及。)

    军臣单于见各部族首领如此识相,便是吩咐亲卫将领协从他们去安排族众入城的诸般事宜。

    众人皆出帐离去,唯有中行留下。

    军臣单于问道:“国师让各部族将奴隶尽皆留在谷外,可是另有盘算?”

    中行重重颌首,坦言道:“不错,臣忧心若无百万族众倚为臂助,左右贤王麾下的二十万骑又久久未见前来驰援,光凭现下大营内的十五万铁骑对上汉骑未免有些势单力薄。”

    军臣单于眉宇紧锁,虽颇是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中行所言乃是实情。

    先前两军对战,他所率领的三十万铁骑硬是被十余万汉骑击溃,若非汉军忌惮后方的百万匈奴族众,怕是早就趁势追击,直捣匈奴大营了。

    他摇头苦笑道:“然现下族众确需入塞城避风,国师以为该当如何应对?”

    “将我匈奴骑军后撤至山谷北口外扎营,背倚广宁塞和山麓,至少能避免被汉骑绕到后方突袭。”

    中心晓得如今情势危急,不宜再委婉虚应,坦言道:“恕臣直言,若拂晓前汉骑偷袭的不是各部族驻地,而是骑军大营,只怕我军亦不免伤亡惨重,毕竟……汉军握有那等凶险利器。”

    军臣单于闻言,眼角微是抽搐,沉声问道:“那利器是何等事物,可曾查清了?”

    中心颌首道:“臣已寻不少亲眼得见的将士细细盘问,应是汉骑扔出的某种物件,或许类似暗器,非是甚么天降神雷,倒是让臣想起了先前匈奴右部饮恨汉国西北关墙时,汉军用城弩射出的轰雷。”

    军臣单于皱眉道:“可有应对之法?”

    “依照将士们的说法,那汉骑掷出的轰雷威力应是远不如之前匈奴右部遇着的城弩轰雷,顶多杀伤十步方圆内的兵马,且因是用手投掷,掷出的距离远不及硬弓强弩。”

    中心顿了顿,稍稍理顺思绪,复又道:“臣以为,只要我军避免汉骑过于抵近,便无需太过畏惧那轰雷。”

    “若真如此,岂非我匈奴铁骑又要似过往般且退且射,凭借骑射之术拖垮汉骑?”

    军臣单于面色不虞,觉得中行着实是纸上谈兵,数以十万计的骑军对决是不可能依赖游弋骑射解决的,那顶多能在侧翼占些便宜,关键还是在主力骑营的对撞,实实在在的白刃战。

    中路主力若是溃败,侧翼也难以力挽狂澜,先前的大溃败便是教训。

    “臣并非此意,我匈奴骑军现下还要护卫百万族众,自然不能行游击之术,将族众弃而不顾。”

    中心忙是矢口否认,出言解释道:“臣先前让大单于借机将各部族的奴隶留在谷中,正是为了用以应对汉军。”

    军臣单于面色稍霁,问道:“除却先前征调的精壮战奴,余下的奴隶多为女奴和孩童,有何大用?”

    “臣听闻汉军征讨乌孙时,曾逼迫乌孙人攻城,无论男女老幼。”

    中心眼睑微眯,阴恻恻道:“我军不妨仿效之,将那些奴隶驱赶至阵前,不求能伤杀汉骑,只需绊住他们的马腿,甚或只让他们减缓些马速,则我匈奴铁骑在对战时必能大占上风。”

    “国师此计大善!”

    军臣单于抚掌大笑道。

第三百八十五章 匈奴裂变

    乌桓山脉西麓,匈奴左部骑军大营。www.uu234.net

    大帐内,左贤王摒退旁人,执着大单于遣使传来的王令,神情颇是踌躇。

    他虽知覆巢之下无完卵,但要率军驰援军臣单于所部,与十余万汉军正面对战,怕是没甚么胜算的。

    早在王令传来前,左贤王便从率兵前来投靠他的单于部溃军将士口中得知那日的战况,知晓单于大军中路的二十万匈奴铁骑硬是被三万汉骑顷刻间击溃,全军仓皇逃窜。

    汉军手里的那神雷利器,他在不久前亦曾亲眼见识过,更被汉骑的骑射之术彻底震住了。

    若非亲眼所见,他定然不会相信,那打着虎贲旗号的两万余汉骑能在全速奔驰的战马上双手脱缰,除却挺身弯弓搭箭,甚至还能做出各式难度极高的闪避动作。

    匈奴铁骑且退且射的战术虽然犀利,但是极耗精神和体力,是不可能尽提马速的,若需反身后射,更不可能长时间双手脱缰,毕竟光靠双腿夹着马腹顶多能撑少顷,就需重新调整身形和控制马匹行进。

    更让他惊骇的是,那虎贲骑不似寻常汉骑般使用强弩,而是与匈奴铁骑般使用弯弓,只是他们的弓箭射程比匈奴精锐所使用的硬弓更远,且似乎射速是更快得多,仿似搭箭拉弦如喝水般轻易。

    多少年来,匈奴铁骑之所以能凭借稍显简陋的皮甲和兵刃,与披甲执锐的汉骑争锋,盖因他们马背生马背死,自幼弓马娴熟,能且退且射,依靠马力,带动手中的弓矢,不断扰袭汉军骑兵。

    (ps:前面章节有读者质疑匈奴的骑射之术,可度娘搜索,作者记得汉朝武将曾向皇帝分析过汉匈骑军优劣,优势是相对概念,请大家在相同的时空背景下横向比较汉匈两军,拿后世的北方民族作纵向比较,说匈奴骑射不行,未免有失公允。)

    若匈奴铁骑丧失了这最大的优势,还拿甚么与汉骑抗衡?

    数日过去,与虎贲卫对战的情形仍教左贤王历历在目,加之那些轰隆炸响的神雷,声犹在耳,萦绕不绝。

    左贤王领兵征战多年,他深悉己方处于劣势,极大的劣势!

    两军对战,比拼的不止是兵力,还有士气,乃至兵械。

    汉军的神雷虽未给匈奴骑军带来太大伤亡,但却极大的挫伤了匈奴将士的士气,那日左贤王亲率的十余万左部铁骑硬是被两万余虎贲骑击溃,只得仓惶后撤。

    若非汉骑只想强夺乌桓山口,未曾大肆追击,匈奴左部骑军必定伤亡惨重。

    现下那虎贲骑已接引了十万余乌桓骑射,使其得以从西麓山口出乌桓山脉,这战局就对匈奴骑军更为不利了。

    左贤王着实不想再继续这场毫无胜算的争战,更不觉得与军臣单于合兵便足以应付十余万汉骑。

    十余万汉骑,还是汉国皇帝亲自统率的精锐之师,会比那虎贲骑弱么?

    何况匈奴会合兵,汉国和乌桓就不会合兵么?

    算上乌桓骑射,两军的兵力已近乎相当,这特么还能有胜算?

    匈奴历来以强者为尊,左贤王又向来与军臣单于不睦,自不愿陪那狂妄莽撞的蠢货去白白送死。

    至于那近百万匈奴族众,若匈奴骑军溃败,他们必是没法逃脱的。

    “既是难以解救,不若明哲保身。”

    左贤王摇头喟叹,虽不忍眼睁睁看着族众尽殁,但若他发兵驰援还是遭遇惨败,匈奴便再无复起之时,是真要亡了。

    因着匈奴左部近年元气大伤,今岁左贤王又领兵出征,故匈奴左部的附属部族大多并未前来参与林大会,免得因无人做主,遭受各部族的冷眼欺压,算是逃过大劫。

    若左贤王留得麾下十余万铁骑,匈奴仍能雄踞漠北,震慑鲜卑,丁令等外族,休养生息数十载,总能东山再起。

    “大王,右贤王在帐外求见。”

    便在此时,守帐亲卫进得大帐,出言禀报道。

    左贤王挑了挑眉梢,摆手道:“让他进来吧。”

    右贤王伊稚斜入得帐来,顾不得见礼,便是急声质问道:“左贤王应已收到大单于的王令,命你我二人即刻挥师驰援,为何仍不见左部骑军整装待发?”

    左贤王眼角抽搐,眸中闪过一丝寒芒,却又迅速掩去。

    伊稚斜这厮着实狂妄,昔日身为左谷蠹王时就仗着身为军臣单于的胞弟,不将匈奴诸王放在眼里,待其继任右贤王之位,更是嚣张得紧。

    匈奴左部因数年前遭遇重创,元气大伤,不得不向单于庭求助,军臣单于非但趁势提出诸多苛刻的条件,更是让伊稚斜这厮以右贤王的身份不断插手匈奴左部的族务,分左贤王之权,便连此番合力出征都颇多掣肘。

    昔年若非伊稚斜这左谷蠹王设王庭于漠南东部,阻隔匈奴左部南下之途,匈奴左部早就将属地扩展到整个乌桓山脉乃至漠南草原,如此乌桓各部也不会逐渐做大,左部的势力也会大为增强,甚至超过单于庭。

    若是如此,栾提军臣那蠢货又岂能再占着大单于之位,将匈奴全族带向覆灭之途?

    此番前来征讨乌桓的二十万匈奴铁骑中,左部骑军十三万,右部骑军七万,分由左右贤王自行统率,各自扎营。

    近日单于部的溃军来投,多是选择投靠左贤王,故左部骑军已近愈十六万,是伊稚斜所部骑军的两倍有余。

    单于部眼瞧着就要大难临头,伊稚斜这厮还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出言质问,真真是自寻死路了。

    左贤王心中恼怒愤恨,面上却是不显,出言道:“右贤王来得正好,本王正想遣人请你前来商议驰援大单于之事。”

    伊稚斜翁声道:“还有甚么好商议,即刻出兵才是正理,若是贻误军机,大单于日后怪罪下来,你我皆吃罪不起!”

    左贤王摇头苦笑道:“现下我军正与汉国虎贲骑及乌桓大军对峙,若是发兵离营,怕是会遭敌军衔尾追击啊。”

    伊稚斜冷眼看他,阴森道:“莫非左贤王是不愿出兵驰援大单于?”

    左贤王忙是摆手连连,矢口否认道:“右贤王莫要误会,本王是想着出于稳妥,不妨由本王领兵牵制住虎贲骑和乌桓大军,右贤王则带兵驰援大单于。”

    伊稚斜闻言,右手握住腰间弯刀的刀柄,冷声道:“左贤王可要想好了,违抗大单于王令有何下场!”

    左贤王心下冷笑,面上却故作惊慌,出言解释道:“右贤王勿急,且听本王细细说,本王确非不愿出兵,而是想将部分左部骑军交由右贤王统率,前去驰援大单于,本王则率余下的将士断后,牵扯敌军,使其无法追击,更无法援救汉国皇帝。”

    伊稚斜面色稍霁,追问道:“左贤王打算领多少人马断后?”

    左贤王肃容道:“大单于既已颁下王令,本王自不敢有半分轻忽怠慢,右贤王麾下既有七万铁骑,我左部再将八万骑调派入你麾下,凑足十五万骑以驰援大单于,如何?”

    伊稚斜不禁讶异道:“当真?”

    他万万没料到,左贤王竟真打算将大股左部骑军调派给他统率,要知道在实力至上的匈奴族内,兵力代表着权势,代表着一切的一切。

    “自非虚言!”

    左贤王重重点头,喟叹道:“此战悠关匈奴族运,若战败则全族皆殁,若战胜则可对汉国予取予求,再现冒顿单于在位时的荣景。本王岂会计较各人得失,而枉顾我族兴衰?”

    伊稚斜闻言,自是感佩不已,尽敛倨傲之色,躬下身子,语带羞惭道:“左贤王大义,我远不及,更如汉人所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实羞愧难当。”

    左贤王忙是伸手将他扶起,语带急切道:“右贤王言重了,现下事态紧急,不宜再拖延,调派兵马也需耗费不少时辰,还是速速行事为好。”

    伊稚斜见他满脸焦急,心下更是感念,谦恭道:“那就劳烦左贤王下令调兵了。”

    “调派八万兵马不难,但右贤王也知我匈奴将领向来桀骜不逊,本王忧心麾下将领随你出兵难以做到令行禁止。”

    左贤王满脸担忧之色,故作沉吟道:“不妨让右部骑军诸将前来亲自抽调我左部各营,纳入其麾下统领,本王会严令各营将领遵从所部统领的军令,如此方能让右贤王如指臂使。”

    伊稚斜颌首认同道:“还是左贤王想得周全,本王这便传令麾下诸将,前来抽调左部骑军。”

    左贤王忙是道:“此事还得劳右贤王亲自将右部诸将带去各营调兵,本王也会召集麾下将领随行,免得生乱,耽误了时辰。”

    “好,本王这便回返右部大营,召集麾下诸将前来,烦请左贤王稍候。”

    伊稚斜忙是应下,朝左贤王拱了拱手,便是转身离去。

    左贤王将他送出帐外,看着他翻身上马,领着侍卫疾驰远去的身影,勾唇冷笑不已,对守帐亲卫道:“速速传令各营整军备战,并召诸将前来大帐议事。”

    是夜,在匈奴左部大帐内,右贤王伊稚斜及其麾下右部诸将皆血溅三尺,成为左贤王亲卫们的刀下亡魂。

    左贤王以右贤王及右部诸将遭遇汉国刺客袭杀为由,亲率大军接掌右部骑军大营,并派麾下各营将领将右部骑军打散,收编入麾下。

    翌日午时,匈奴左右两部骑军彻底整并完毕,意味着此地再无右部骑军。

    左贤王命麾下将士稍事歇息,半日后整装待发。

    夜幕降临后,近愈二十三万匈奴铁骑拔营而出,非是向西驰援军臣单于及近百万族众,而是全速北上,返回狼居胥山下的左部王庭越冬。

    左部犹在,匈奴不灭!

第三百八十六章 乌桓助阵

    乌桓山脉西麓的匈奴骑军撤退得极为突然,虎贲校尉马屿得到游骑斥候回报时彻底懵圈了,出于谨慎,他在整军出营之余又增派数支斥候骑队前行查探。www.uu234.net

    汉骑斥候分别到得匈奴左右两部的大营,发觉除了空荡荡的营帐再无半个人影,这才确认匈奴人却已尽数离营。

    早先远远坠在匈奴骑军后方的诸多斥候骑队,中途不断分游骑回报,皆言匈奴骑军确是一路向北。

    五十里,百里,二百里……

    前来回报的游骑耗时愈来愈久,马屿终可确定匈奴左右贤王是真欲领兵北撤,而非诱敌之计,更非绕道西进,盖因从乌桓山往北数百里,再欲转往漠南草原中部,就必须穿过南起实颜山的大片丘陵地带,进而斜穿大戈壁。

    除非匈奴人疯了,才会选择这等奇葩的驰援路线,若是虎贲骑和乌桓大军直接从乌桓山西麓向西拦截,人疲马乏的匈奴左右两部骑军半分胜算都没有,遑论驰援军臣单于,自身不被歼灭在漠南草原便是万幸。

    追击么?

    不可能的,想追击已远遁数百里的匈奴铁骑,无异痴人说梦,指不定还会被匈奴大军返身回击,除非十万乌桓骑射尽皆换作虎贲卫,且完全服从马屿统率,倒还有几分可行性。

    虎贲卫是刘彻一手创立的,马屿更是其倾力培养,曾亲自费心教导的虎贲主帅,所获信重不下公孙贺和李当户。

    因而马屿对皇帝陛下的战略构想颇是了解,亦敢据此临机决断。

    他即刻派出最精锐的亲卫骑队轻装出营,一人皆备双马,尽速向皇帝陛下禀报此事。

    漠南草原地势大多平坦,五百里的路程,轻装骑兵若不惜马力往死里跑,大半日便可抵达,比要寻路的鹞鹰更快上不少!

    马屿又命麾下虎贲卫舍弃所有辎重营帐,即刻拔营,前往乌桓大军驻地,于大营外横刀立马,召乌桓各部首领来见。

    乌桓贵族们此时也已知晓匈奴大军北撤,正自欢欣雀跃,却惊闻马屿率两万余汉骑前来,皆是生出几分惶惑。

    乌桓各部被匈奴铁骑堵在乌桓山脉足足大半年,起先汉使宋远前来传达大汉皇帝的诏令,让他们协从汉军征伐匈奴大军时,乌桓贵族们皆认为那是痴人说梦。

    岂料汉军真的来了,虽只有区区两万余骑,却将十倍于己的匈奴铁骑都打得大败亏输,夺取了乌桓山口,将他们接引出山。

    近日来,对马屿这位大汉虎贲校尉,乌桓各部首领不敢有丝毫违逆,盖因他们知晓,虎贲卫能击溃二十万匈奴铁骑,自也能轻易灭掉他们麾下的十万乌桓骑射。

    乌桓贵族们纷纷前来,在薄奚部大人忽都和赤勃部大人巴鲁的率领下,拜谢虎贲校尉马屿替他们驱除匈奴,解救乌桓各部。

    “此乃皇帝陛下的恩德,吾只是奉旨行事。”

    马屿斜挥战刀,冷声道:“栾提军臣不尊我大汉天子,触犯天颜,此时已是众叛亲离,穷途末路,你等且随吾出兵,同去为皇帝陛下冲锋在前,斩杀栾提军臣于刀下,以报陛下天恩!”

    “这……”

    忽都闻言,不由有些迟疑,显是不舍让麾下乌桓儿郎替大汉与匈奴拼命。

    “难不成薄奚候要做忘恩负义之徒,亦或也同栾提军臣般,不尊我大汉天子?”

    马屿双腿微夹马腹,纵马近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躬身而立的忽都,冷笑道:“莫以为吾刀不利乎?”

    忽都见得那柄明晃晃的马刀已缓缓抵近他的颈项,吓得亡魂大冒。

    他晓得马屿是真敢将他就地斩杀,而且旁的乌桓贵族不会替他出头,同被诸部推举为大首领的巴鲁更是巴不得他死,好名正言顺的成为乌桓王。

    “我乌桓永世为大汉臣属,尊奉天子,薄奚候忽都及我部儿郎谨遵校尉军令!”

    忽都忙是跪伏在地,此时此刻甚么脸面都比不得性命重要,何况若他死去,旁的乌桓贵族下一刻便会将薄奚部瓜分殆尽,让此部族在乌桓族内彻底除名。

    “我赤勃部亦尊奉天子,听从校尉军令!”

    巴鲁见状,也是跪伏在地,垂首掩住双眸中的遗憾之色,心道忽都这老狐狸着实难以对付,非但没被斩杀,还抢先一步表忠心。

    其余乌桓贵族见得两位大首领皆不敢违逆虎贲校尉,忙是跟着学,言之凿凿的宣誓永世臣服大汉,生怕迟上半步,就得脑袋搬家,岂不冤枉么?

    “如此便好!”

    马屿不是行人令宋远般的使臣,且军情紧急,没功夫向他们细说利弊,好言安抚,沉声令道:“给你等一个时辰,十万乌桓骑射尽数随吾前往广宁塞,各部首领亦需亲身随行,敢借故拖延或中途私离者,视同大汉逆贼,日后吾必率虎贲卫诛绝其部族,勿谓言之不预也!”

    正如陛下所言,大汉对外族无需以德服人。

    铁与血,盾与剑,远比绚烂的说辞更能让敌人屈服。

    兵锋所指,外夷尽皆跪伏归附,又何须他们认同我煌煌大汉?

    乌桓贵族们闻言,皆是心悸不已。

    依照虎贲校尉的意思,此番出征不但是他们麾下的将领,便是他们自身都要前往,指不定还要被虎贲卫押为人质啊。

    “怎的,你等不愿?”

    马屿见得他们不吭气,淡淡问道,虽不是厉声威吓,但平缓的语气却蕴着九幽黄泉般的阴寒。

    后方的虎贲卫更纷纷抽刀出鞘,清脆的呛啷声就似潮水般蔓延开去。

    不多时,两万余柄马刀高举,在冬日暖阳的映照下,折出灼目却又森冷的光芒。

    “遵命!”

    乌桓贵族们忙是齐声应诺,他们毫不怀疑,两万余汉骑皆已做好诛杀不臣者的准备,甚至敢直冲乌桓大营。

    “那便快去整军出营!”

    马屿颌首,不容置疑的沉声道:“记着,一个时辰,你等皆领麾下将士到此处集结列阵,若是迟了,便无需再来!”

    乌桓贵族们不敢再有半分迟疑,皆是纷纷告退,打马回营整军。

    无需再来?

    那便是要回部族洗干净脖子,等着虎贲卫日后来取,他们又不蠢,还能听不出虎贲校尉的言外之意?

    仅是大半个时辰,十万乌桓骑射便已集结完毕,除却领兵将领外,各部首领皆格外自觉的前往中军所在,随虎贲校尉的亲卫骑营行进。

    “传吾军令,布雁阵,虎贲为雁首,薄奚部主将率五万乌桓骑为左翼,赤勃部主将率五万乌桓骑为右翼,翼展三里,发兵!”

    马屿沉声下令,挥刀西指。

    是夜,远在广宁塞的大汉皇帝被帐外亲卫的低语声惊醒。

    自领军出塞至今,刘彻皆是睡得浅,往往因些许风吹草动而惊醒,不免时常自嘲,胆子着实是愈来愈小了。

    或许是今世背负了太多东西,心里装着不少人,再不能似上辈子做国际佣兵般,在身处险境时也能酣然入睡。

    “也不晓得那傻婆娘有没有胡乱闹腾,可有好生用膳?”

    刘彻摇头苦笑,颇是无奈的轻声叹息着,随意披了件大裘,便是起身下榻,盖因守帐亲卫已朗声禀报,虎贲校尉遣人来呈紧急军情。

    既能说服亲卫死士出言唤醒皇帝,那这军情就必然是万分紧急,半刻怠慢不得的。

    因刘彻不喜入睡时有旁人在侧,故大帐内的灯火是彻夜不息的,大帐四周被死士和郎卫层层守卫着,便连刘彻自身都为这等阵仗咂舌不已。

    上辈子看影剧,总瞧见有刺客趁夜潜入敌营,还往往能在敌军主帅的帐外听墙根,便连许多历史小说都有这样的情节。

    果真是瞎扯淡啊!

    刘彻的大帐附近压根没有旁的帐篷,还支起了诸多防备箭矢的挡板,离大帐一箭之地的所有将士都不得持有弓弩。

    守帐死士也不似影剧般来回巡逻,而是围成肉墙,直挺挺的站着不动;更远处的郎卫更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听墙根?

    听你妹的墙根!

    刘彻离了床榻,行至桌案前,唤亲卫入帐将密函呈上。

    “匈奴左右两部骑军尽皆北撤了?”

    刘彻执着密函,两手微微发颤,简直不敢相信自个的眼睛,只道是睡迷糊了,用手背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又是凑到烛台下细细阅看。

    “卧槽!”

    他再度确认后,便连后世的国骂都飚了出来。

    这特么是甚么情况?

    惊喜来得太突然,把英明神武的大汉皇帝彻底整懵了!

    尤是看到马屿临机决断,擅自做主要领十万乌桓骑射前来时,刘彻不禁仰天大笑。

    好在派去的是虎贲卫,不是细柳营,否则小心谨慎的细柳校尉公孙昆邪是绝不敢擅自作出这等决断。

    年纪愈大,胆子愈小;私心愈大,忌惮愈多。

    刘彻倒不觉公孙昆邪的处事态度有甚么不妥,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也要分人分情形。

    刘彻信得过公孙贺,却未必信得过他老爹公孙昆邪。

    若非是马屿,换了旁的汉将,尤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将领,刘彻或许还要担心那十万乌桓骑射是否靠得住啊。

    这不是甚么被害妄想狂,华夏自古汉奸不少,勾结外族的更是数不胜数,吴楚七国造反时,可就是勾结了匈奴的。

    天子之位,足以让许多人疯狂追逐,弑父杀子都敢做,还有甚么做不出的?

    刘彻召前来传讯的虎贲卫入帐,细细询问过详情,便是遣殿内中郎将仓素执手令去接引马屿及其所率大军,妥作布置。

    他原先为减少战损,不欲逼得军臣单于死战,然现下天赐良机,局面已全然不同,自然要改变计划。

    算上十万乌桓铁骑,刘彻能调派的骑军已近愈二十五万,还拥有大量掌心雷,若如此还吃不下匈奴单于部的十五万铁骑,那岂不是教世人贻笑万年?

    依照原定计划,明日汉军便会全军出营,进逼前方的匈奴骑军大营,迫使其决战,各营将士皆已秣兵历马,岂料陛下突是颁下军令,明日继续罢战,全军好生休憩。

    广宁塞南,扎营在于延水北畔的太尉李广亦是收到鹞鹰传讯,陛下旨意唯有简单四字“再撑两日”。

    李广不禁颦眉,长身喟叹道:“三日复两日,陛下啊陛下,真真为难微臣啊!”

第三百八十七章 列阵决战

    翌日,十月之望,汉人谓之下元。顶 点 X 23 U S

    三元之日,皆有其各自寓意,上元赐福,中元赦罪,下元解厄。

    汉军原定在这日进逼匈奴骑军大营,以便真能替大汉万民排难解厄,孰料皇帝陛下颁下军令,非但继续罢兵休战,更是赐下不少酒肉,以此犒赏各营将士。

    防务自是不会有半分懈怠,毕竟离匈奴大营仅二十余里,大队斥候游骑四处游弋,防备匈奴骑军袭营。

    虽是战时,但因冬日酷寒,将士们在休整时仍是允许饮酒驱寒,只不能多喝,况且行军在外,想喝也没地买去。

    皇帝陛下之所以能赐下美酒,盖因出征前特意准备了不少的马奶酒,皆用大皮囊盛着,由辅兵们携带,将士们能分到的也不多,仅是每人喝上数口过过瘾,图个乐呵。

    骑军出征除却有诸曹辅兵随行,更多需备马换乘,此番汉军算上胡骑羌骑有十五万,但尚有万余辅兵,战马更高达二十万匹,借以携带的军需颇为充裕,刘彻也才敢远离各处边塞,绕到匈奴大军的北面。

    恰逢下元,又是决战在即,酒肉还余下不少,这本是留着庆功时犒赏将士的,依照现下的情形,应能围歼匈奴单于部,庆功宴自要班师回朝后再摆,且要大摆特摆,怎的也得弄个十天半月的流水席。

    刘彻索性赐下大半,让将士们吃饱肚子,好生休憩,将养气力,等待那定鼎之战的到来。

    汉军大营尽是欢歌笑语时,殿内中郎将仓素已在百余里外接引了虎贲卫和十万乌桓骑射。

    虎贲卫则暂分两营,各由虎贲左监和虎贲右监统领,分率五万乌桓骑射,由郎卫引领至皇帝陛下划定的地点扎营,等待决战的到来。

    左中郎将李松麾下的两千郎卫亦分作两支骑队,继续协从虎贲卫作战。

    因汉军遣出众多斥候骑队四处巡弋,使得匈奴游骑的查探范围不超过三十里,但刘彻出于谨慎,还是将虎贲卫和乌桓骑射安排在匈奴大营东侧和东北侧的五十里外,免得暴露行迹。

    乌桓大军昼夜奔驰五百里,俱是人困马乏,到得预定地点扎下营帐,倒头便睡,都懒得多做防备。

    乌桓将士们可以歇息,各部首领却是要随着虎贲校尉马屿前往汉军大营,能否有幸觐见大汉皇帝且不提,终归是要做人质的,否则皇帝陛下怕是不放心。

    各部首领看着前方与马屿并马执辔,谈笑风声的那名大汉将领,晓得乃是殿内中郎将仓素,大汉天子最信重的近臣,皆是心念急转,想着怎的能和他攀上交情,日后或有大用。

    仓素眼光毒得很,瞧出乌桓贵族中领头的忽都和巴鲁彼此间颇是不对付,便是让二人也纵马上前,边是行进边是与他们谈笑,倒着实套出了不少乌桓内部的消息。

    旁边的马屿听的嘴角抽搐不已,心道出身羽林卫的仓素果真不似我虎贲卫般实诚,无论何时都不忘套取消息,且能不露半分痕迹,端是个面善心黑的笑面虎啊。

    到得汉军大营,皇帝刘彻没召见乌桓首领们,而是遣郎卫将他们安置在部分辅兵所居后营,倒非刻意轻慢,着实是忙着向众将讲解决战策略,暂时无暇与他们虚应。

    乌桓贵族们见得营帐不错,酒肉管够,倒也没甚可抱怨的,既来之则安之,吃饱喝足便皆歇下。他们养尊处优多年,此番纵马疾驰五百余里,险些要了老命啊。

    入夜时分,初雪飘然而至,好在漠南草原冬季干燥,没夹着太多雨丝,否则明日的大草原怕是会泥泞不堪。

    此番出征的汉骑多为关中子弟,不至太过畏寒,况且还有羊毛衣裤和棉袄,倒也睡得安稳。

    初雪带寒风,小而未盛,且是夜冻昼化。

    清晨还见得遍野积雪,午后却已然化尽,雪水渗入枯黄的草原,使得泥土松软不少。

    “不利于骑兵冲锋,却有利于层层推进的阵地战,于我汉军而言,算是损益参半吧。”

    刘彻步出大帐,翻身上马,领着亲卫们在草原上驰骋片刻,喃喃自语道。

    “传令下去,计划维持不变,各路骑营尽数就位,重新扎营后,休整备战,明日卯时出营!”

    他让亲卫前往各营传达军令,便是打马回营,养精蓄锐去也。

    是夜,未再降雪,风势却是不小,足足刮了大半夜,方才止歇。

    汉六十七年,十月十七。

    卯初时分,汉军各路骑军出营列阵,东面及东北的十万乌桓骑射紧随虎贲卫,率先进军,马速不快,直到卯正时分方才抵近距匈奴大营二十里处。

    羌骑和胡骑除却先前伤亡者,尚有近愈六万,据守西面及西北,因其驻营本就距匈奴大营颇近,故推进得更为缓慢。

    中路的汉骑让是细柳在前,中垒居后,大部分辅兵则据守大营,未曾出营随行。

    汉骑的行进速度与胡骑和羌骑相当,然因笔直进逼,距离最短,卯正时分已是抵近匈奴大营十里外。

    二十余万骑兵合围,场面颇大,又不是全速突袭,军臣单于早已得到斥候禀报,虽不晓得汉军的准确数量,但必是超过匈奴大营内的十五万铁骑。

    军臣单于骇得脸色惨白,边是吩咐诸将整军出营,边是惶惑道:“汉军怎会有如此众多的兵力?”

    中行忙是道:“大单于,现下军情紧急,无暇再想此事,汉军缓步进逼,必是要与我匈奴大军决战,此时最紧要的乃是速速出营布阵。”

    “国师言之有理!”

    军臣单于强自平抑心绪,沉声道:“传吾军令,各部出营列阵,将奴隶尽数驱赶至阵前。”

    匈奴骑军对汉军进逼早有防备,列阵的速度亦是不慢,小半个时辰便是布好阵势。

    依着中心的建议,匈奴骑军没再布雁阵,而是规规矩矩的方阵,薄中厚方,四周兵力较多,可更好的防御汉军进攻,且因背倚大营和山麓,可防止汉军绕行包抄。

    十五万铁骑构筑方阵,长宽近愈两里,也没行进,就地等着迎战汉军。

    军臣单于更是遣兵将,从广宁塞城及山谷内征调战奴乃至族众,速速赶来助阵。

    汉骑抵近匈奴军阵五里后,便是驻马不前,等着两翼骑营合围,亦等着天色大亮。

    冬日昼短夜长,待到辰时方是旭日东升,普照遍野。

    刘彻早已得了斥候禀报,晓得匈奴骑军将数以万计的奴隶驱赶至阵前,本道匈奴人是想派些战奴做炮灰,也没太在意。

    待得天亮后,斥候方才查探清楚,那些奴隶皆为妇孺,且多是衣裳单薄,站在大草原上迎着寒凉的晨风,瑟瑟发抖。

    “诶,男子无能,祸及妻儿,我大汉应引以为戒!”

    刘彻向来鲜少悲天悯人,更不会有甚么妇人之仁,这场决战悠关汉匈国运,莫说那些妇孺多为外族,即便是大汉子民,也不可心慈手软。

    否则,日后死的大汉百姓会更多!

    刘彻本就理智到冷血,身为背负社稷的帝皇更需时刻权衡利弊,作出最利国利民的抉择,为十数万乃至数十万外族妇孺而让大汉将士付出更大的伤亡,那是后世影剧和小白文中才会出现的狗血情节。

    大汉将士不是爹生父母养的?

    大汉将士就没有妻儿老小么?

    圣母表滚粗吧!

    “传朕口谕,让细柳及中垒将士好生看看,仔细想想,若今日我大汉战败,站在前方的会否是他们家中的妻儿老小?”

    刘彻面色沉凝,沉声吩咐道:“不忍屠戮妇孺者,可禀报直属将官,退至后军,朕必不怪罪,但若战时迟疑畏缩者,战后尽皆以军律处置,绝不宽恕!”

    刘彻不希望在决战时出现畏手畏脚的将士,尤是大规模骑兵冲锋时,中途避让妇孺会严重阻碍后方袍泽的行进。

    匈奴君臣可不就打着这主意么?

    华夏为礼仪之邦,多以仁德示人,鲜少屠戮老弱妇孺。

    将这些奴隶摆在阵前,既能让大汉将士产生心理压力,又可用血肉之躯绊住汉骑马速,倒是好算计啊!

    只可惜,他们遇着刘彻这心狠手辣的大汉皇帝,为了汉室永固,可不计个人毁誉。

    何况,历史往往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不是么?

    匈奴人更是忽略了细柳将士的作战经历,六十余万乌孙人都已被他们尽数屠绝,不在乎再多杀些外族妇孺的。

    “汉军威武,杀!杀!杀!”

    “非我族类,杀!杀!杀!”

    细柳将士着实没让刘彻失望,口谕刚是传下,细柳骑营便是爆出齐声大吼,声震云霄。

    “传令殿内中郎仓素和细柳校尉公孙昆邪,郎卫可先略作突进,隔着匈奴骑兵的一箭之地,以掌心雷从四周轰那阵前奴隶,尽量将他们驱赶到匈奴军阵所在。

    若是匈奴军阵被冲乱,则由公孙昆邪自行决断可否趁势冲锋,不必再来禀报,以免贻误战机!”

    刘彻分外满意的重重点头,沉声道:“朕倒要瞧瞧,那些奴隶是畏惧匈奴的利刃,还是更畏惧我大汉的神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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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挥鞭介绍:
龙组的接班人,京城大学机械和化工双料硕士,脑海里带着京城图书馆的书库,穿越成为幼年汉武帝。
很多喷子说穿越不可能真正强国,我不服!
1.发展不出体系工业?那就带去体系完整的书库,3119万册够不够?
2.没有人才?汉武帝活了70岁,当了54年皇帝,办上几十年书院够不够?
3.儒家意识形态无法撼动?汉初的儒生帽子都被当尿壶,还不乖乖创立新儒学?
4.粮食制约人口规模?不会去找土豆,地瓜和玉米?占城稻都能找到,还怕没杂交水稻?
5.天灾不断?汉朝抓来战俘是要当奴隶的,修水利,养牲口。
6.匈奴的马快追不上?打下大宛你想要多少汗血马?
7.交通不便?咱们新中国修桥铺路才用了多少年?这时代上哪找铁道游击队去?
8.信息不畅?发展几十年工业化的新中国都人人有手机了,大汉弄个固定电话不过分吧?
9.资源问题?要树木去倭国砍,铜矿去南洋找,铁矿不是还有个澳洲嘛。咱大汉要保护环境。
汉武挥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武挥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武挥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