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两军接战
(预先声明:因此战是刘彻今世唯一的亲征,又是汉匈定鼎之战,故用心详写,章节有些多,绝非刻意灌水,貌似兄弟们不太喜欢看,我争取下章结束好了,不喜可跳过,喜欢的且看且珍惜。www.uu234.net作者是厚道人,从来不灌水骗订阅。)
辰时三刻,千名郎卫从大汉前军纵马而出,朝匈奴阵前疾驰而去。
两军阵列虽相距五里,但匈奴为了保证战时能提起马速,奴隶驱赶得较远,约莫离匈奴军阵有里许,且因已察觉汉军三面来袭,在两翼亦躯出不少奴隶做为肉盾。
尤是阵列正面的奴隶约莫得有五万余口,虽有数千匈奴铁骑执兵在侧,不断驱赶,但仍不免站得松散,甚至不少机灵些的奴隶已瞧出自身即将大祸临头,哭嚎着想要逃命。
因而大汉前军距匈奴阵前奴军前沿的距离尚不足三里,全力疾驰的骑兵顷刻便可抵近。
出阵郎卫没有结队从正面进逼,而是似游骑般分散至阵前奴军的两侧,仅仅千骑硬是做出从两翼合围的架势。
混在奴军中的匈奴铁骑见汉骑逼近,自是弯弓射箭,想要将之射杀,可若不进行覆盖面极广的齐射,极难在数百步外射杀高速移动中的目标。
郎卫们自也晓得这道理,颇是默契的拉开队列间距,跑位极度松散,堪称风***近奴军后也没降低马速,就跟马贼似的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切着奴军两翼的边缘一触即走,自是不忘投掷出掌心雷。
轰轰轰~~
雷声炸响,泥土四溅,血肉横飞。
数以百计的掌心雷炸响的间歇不大,雷声层层叠加,回荡在辽阔的草原上,汉匈两军皆能得闻。
惊了马,更骇了人!
阵前的奴隶惊恐之余,忙是疯狂奔逃,也顾不得畏惧匈奴铁骑的利刃威逼,死在刀剑下,也好过被神雷轰得魂飞魄散,死后怕是都无法回归长生天。
数以万计的妇女和孩童在放声哭嚎,在跌跌撞撞的奔跑,场面混乱而凄惨。
郎卫们却没现出丝毫迟疑,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原定战术,不断绕切奴军两侧,却不再同时投掷掌心雷,而是自行判断何时该投掷。
战术目标显而易见,造成奴军的混乱,却又让大多数奴隶不敢向两侧奔逃。
随着雷声接连不断的在各处炸响,即便惊恐慌乱中的奴隶们也已察觉,那些能掌控神雷的汉骑只在两侧游弋,且不断逼近。
奴隶们纷纷从南北两面奔逃,便是汉匈两军的阵列前方。
汉军阵前,细柳校尉公孙昆邪见得这般情形,便是传令麾下将士,打马缓缓进逼。
殿内中郎将仓素亦再命千名郎卫出阵先行,从正面向奔逃来的奴隶们投掷掌心雷。
隆隆雷声再响,奴隶们彻底明了,汉军是恶魔,且是可召唤神雷的恶魔!
他们纷纷返身而逃,因为取他们性命的非但是神雷,更是漫天的弩矢。
公孙昆邪对奴军冲乱匈奴阵势倒是没抱太大奢望,现下能趁势多杀些奴隶,稍后汉骑冲锋时便可少些阻碍。
因距匈奴军阵仍远,细柳将士们没提马速,打马缓行之余执强弩在手,不断绞弦搭箭,扣动机括放出箭矢,屠戮着前方拦路却又不及奔逃避让的奴隶。
马蹄,踏着尸身,溅出妖冶的婴粟花。
战争,如此残酷。
将士,唯有前行!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塞外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战鼓擂响,大汉军歌嘹亮,细柳在前,中垒紧随其后,随着鼓点,缓缓进逼匈奴军阵。
阵前的数万奴隶见得汉军逼近,两侧又雷声不绝,多是满眼绝望,却仍不愿傻站着等死,皆是纷纷朝南面的匈奴军阵退却。
便连驱赶和威逼奴军的数千匈奴骑兵也是仓惶后撤,他们本就不愿接下这差使,谁特么愿意陪着这些奴隶做肉盾?
就因他们并非出身栾提部族,便要被推出来送死?
栾提军臣处事不公,又连尝败绩,压根不值得他们拼死效力!
“随我突围,若是侥幸未死,便投靠左贤王去!”
有匈奴将领突是放声大吼,随即不断聚拢着麾下将士,得千余骑便是从东侧逃窜。
事出突然,汉匈两军将帅皆反应不及,但见一支不小的骑队冲出奴军后,便向东面全速疾驰,闹不清是甚么状况。
负责从东侧和东北侧包抄的虎贲卫及乌桓大军也是懵了,还以为这匈奴骑队是要来奇袭的,皆是全神戒备,眼睁睁便瞧着千余匈奴骑兵从中穿过,进而迅速远去,再不见踪影。
分率两路的虎贲左右监这才晓得他们是要逃命,懊恼之余不免有些发懵。
匈奴大军尚未战败,就出现逃兵了?
他们倒也没分兵去追击,毕竟前方还有匈奴大军,不可因小失大。
只是他们颇是默契的加快了合围的速度,免得稍后再出现这等情形,若让军臣单于混在乱军中,从他们包围的方向逃出生天,那就真是无颜向陛下复命了。
人类皆有从众心理,见得有袍泽突围而出,尚处在奴军里的匈奴将士也皆是稍作集结便纵马奔逃。
他们机灵得紧,趁着汉军还未完成合围,各骑营间隙颇大,全速穿行即可,想来汉军仍是不会分兵追击的。
确实如此,汉军各骑营的将领都未分兵追击他们,盖因前方还有大鱼,这数千小虾米就算了。
奴隶们没了匈奴骑兵威逼,更是全力奔逃,大多的是冲向匈奴的军阵,盖因唯有南面没雷声响起。
驻马于土坡之上的军臣单于见得这等情形,不禁急怒交加的下令道:“速派前方骑队将那些奴隶驱赶,即便不能驱至汉军阵前,也要在军阵前方留出数百步的间隙。”
他深知若前方骑军没足够的距离提起马速,就真的只能等着汉骑冲阵,留给匈奴大军的便唯有溃败。
他紧握缰绳,扭头冷冷的瞟了眼身后的中行,虽未多说甚么,但眼神中的愠怒已说明一切。
中行辅佐他多年,自然晓得他的心思,不禁面色颓丧的无声苦笑。
怨天尤人,贪功委过,这就是自个教导出来的匈奴单于。
竖子,不足与谋也!
大汉前军处,公孙昆邪举着望远镜,见得这般情形,自是大喜过望。
他朗声道:“传令下去,待逼近敌阵三里内便击鼓鸣钲,全军马速尽提,冲击敌阵!”
“将军且慢!”
仓素忙是出言阻止,拱手建议道:“公孙将军,那些奴隶不好好利用着实可惜,细柳将士可依旧缓行,近得匈奴一箭之地再突提马速,郎卫会先行以掌心雷迫使奴隶们替我军冲乱敌阵,即便不成也足以为细柳将士开道。”
公孙昆邪不禁眼神大亮,颌首应道:“中郎将此计甚妙,便要多劳烦郎卫弟兄了!”
仓素笑着应诺,便是传令下去,让余下的所有郎卫皆似两侧的袍泽般分散队列,拉开间距,率先行进。
比起匈奴的刀剑,奴隶们果是更畏惧汉军的神雷。
闻得身后和两侧的雷声愈来愈近,奴隶们绷紧多时的神经终是彻底绷断,疯狂的朝匈奴军阵冲去,如同潮水拍岸般撞向意图驱赶他们的匈奴骑队。
出阵驱赶奴隶的匈奴骑队本就数量不大,又没料到奴隶会这般疯狂,猝不及防下被人潮彻底挤住,遑论纵马提速,便连调转马头都是困难。
他们惊慌之余,本能的挥刀斩杀奴隶,却是彻底激起了奴隶们的死志,不但悍不畏死的出手反抗,甚至将匈奴骑兵们连人带马的掀翻在地。
人仰,马翻,场面颇是混乱。
汉军郎卫已是抵近,甚至有不少直接纵马冲入奴军中,借着马速将手中的掌心雷远远投掷到匈奴军阵的前方。
轰轰轰~~
虽因距离过远,无法真的投掷到匈奴军阵,但溅起的泥土和炸响的雷声惊得匈奴战马纷纷扬蹄长嘶,惊恐不已。
“汉军正混在奴隶里召唤天雷,快放箭,快放箭!”
匈奴前军处,将领们见得汉军神雷已近,慌乱之下纷纷下令道。
其麾下将士亦是惊惧,纷纷弯弓搭箭,齐齐向前方抛射,只为阻止汉军逼近。
漫天箭雨带着尖啸从天而降,除却奴隶纷纷中箭倒地,便连不少先前出阵驱除奴隶的匈奴骑兵也未逃过身后袍泽射来的箭矢。
郎卫们盔甲精良,又是队列分散,倒是没太大伤亡,借着马速尚存往两侧脱离后复又尽提马速绕回正面,后方的袍泽又是如法炮制,如此轮番接力。
数轮箭雨过后,奴隶们死伤惨重,多已倒地,侥幸死者亦是苦痛哀嚎。
汉匈军阵间的视野骤然开阔,匈奴前军这才惊觉汉骑已推进至前方里许。
“擂鼓鸣钲,冲击敌阵!”
公孙昆邪见得奴隶的伤亡速度远超预计,心知已等不到抵近一箭之地,必须趁匈奴骑军未及反应前即刻冲锋。
战鼓擂响,金钲击鸣。
“汉军威武,杀!杀!杀!”
细柳将士没有轻敌托大,也不指望再靠郎卫手中的掌心雷彻底击溃匈奴骑军,纷纷执战戟在手,大吼着尽提马速,冲向敌军。
“冲!冲!冲!”
匈奴骑军果是吸取了教训,没再如过往般傻站着放箭,得着挨天雷轰击和汉骑冲杀,而是抢提马速,手持刀枪与汉骑硬刚正面。
轰!
两军将士对撞,金铁交击声,刀戟入肉声,将士的闷哼声,战马的长嘶声,蔓延里许的军中正面混杂着各种声音,汇聚出沉沉闷响。
不似掌心雷齐齐炸响般惊天动地,却更震撼人心,或许那本就是声由心而发的响动。
残酷,惨烈,血腥,两军接战勇者胜。
这,便是战争!
第三百八十九章 意欲突围
此战意义重大,匈奴君臣自也精心推演过,且细细向各部将领布置过种种情形下的应对之法。顶 点 X 23 U S
前军正面的匈奴将士皆非栾提部族子民,即非军臣单于的嫡系部队,颇有几分诱敌鱼饵的意味,中军及两翼外侧的军阵处才是匈奴最精锐的栾提部族骑兵。
细柳营冲击入匈奴前军的那一刻,匈奴两翼外侧的数支骑军不待军臣单于传达军令便纵马出阵,快提马速,意图尽数绕到正面,包夹已不足三万的细柳汉骑。
大汉中军处,刘彻从望远镜中瞧得敌军动向,晓得自个仍是稍显轻敌,匈奴铁骑雄霸塞北近百年,着实不是浪得虚名。
或许匈奴各大部族因不齐心,所部骑兵确实只会打顺风仗,但栾提部族的嫡系骑军却是不同,非但能打硬仗,且彪悍勇武的战斗意志丝毫不逊色于最精锐的汉军骑营。
刘彻对亲卫首领沉声道:“传令中垒校尉秦立,命他亲领中垒将士尽速支援细柳营,其亲卫骑营亦尽数带上,留下一支千骑部曲护驾即可!”
亲卫首领微是颦眉,也知战情紧急,没出言劝阻,应诺后便去传令。
片刻后,中垒骑营金鼓声起,除却拱卫皇帝御驾的两百余亲卫死士和千余中垒骑外,大汉中军的其余骑兵皆是不断策马提速。
在疾速行进间,整个军阵将刘彻所处的圆心位置彻底脱出后,便迅速从圆阵转换成锋矢阵。
中垒校尉秦立率亲卫骑营作为箭头,呼啸着向前方激射而去。
匈奴两翼的骑军刚迂回到正面,正欲打马转向,从背后剿杀细柳将士,却是骇然惊觉汉国中军的骑营已急速抵近。
距离着实太近了,且汉匈两军将士皆已马速尽提,再来不及先用弓弩射杀,握紧刀枪战戟便是硬生生撞上。
因着汉骑是正面冲击,匈奴骑兵则本是在迂回,调转马头需要花些功夫,故而汉骑稍占主动,往匈奴骑营最薄弱的肋部撞去,生生将之切作两截。
然因中垒骑营不足两万,匈奴两翼出来包夹的骑军数量则近愈六万,中垒前期取得的优势在马速减缓,进入真正的白刃战后便渐渐流失。
时间就是生命,对汉匈两军皆是如此。
细柳骑营前方有九万匈奴铁骑,虽有郎卫以掌心雷助阵,但匈奴将士显已不似先前那般畏惧天雷,或许也晓得身后再无退路,此战若败,也必将丧生此地,索性与汉军拼命死战。
战局陷入胶着,是匈奴两翼分出的迂回骑军先吞掉中垒骑营,进而围剿细柳骑营,还是细柳骑营先击穿匈奴军阵,直捣中军出的匈奴帅旗所在,便连刘彻和栾提军臣这两位主帅皆无十足把握。
便在刘彻懊恼自身太过轻敌时,匈奴军阵的右侧突是传来阵阵轰雷及响彻云霄的军威号!
“虎贲,虎贲,如虎之暴!”
“虎贲,虎贲,如虎贲兽!”
“杀!杀!杀!”
原是虎贲卫已率领乌桓大军从东面和东北两个方向完成合围,并重新汇聚成阵。
虎贲左右两监皆是虎贲卫最早期的那批将官,乃是刘彻亲手培养的嫡系将领,见得战情紧急,自然敢临机决断。
左中郎将李松出身羽林卫,也非迂腐之辈,便是从麾下分出千名郎卫,以掌心雷协从两万虎贲冲击匈奴军阵右翼,他自身则率余下郎卫督促乌桓诸将,让十万乌桓骑射不断游弋在外围,绝不能让匈奴骑军能从此方向突围而出。
刘彻见得局势霎时大好,忙是让亲卫前去西面传令,着三大军镇都尉率羌骑再推进些,缩小包围的范围,以便抽调安夷将军公孙及其麾下胡骑转来中路。
他原先之所以在中路摆着相对薄弱的兵力,实也是存着围而决一的心思,留给匈奴人几分求生的盼头,乃至不惜以身为饵,让匈奴人看到尚有逃生之路,甚或有擒杀大汉皇帝的机会。
只可惜匈奴人不知是太蠢,还是识破了他的算计,竟未分兵来袭,真真让他浪费表情,毕竟公孙和胡骑早已不着痕迹的往中路偏了不少,亲卫死士们也都分到了不少掌心雷,就等着匈奴的大股骑军上钩啊。
既然已胜券在握,自然要将中路也堵上,虽极难彻底阻绝匈奴骑兵的突围,但好歹让他们多付出些代价。
军臣单于此时哪顾得上再关注大汉中军的动静,更何况他也没望远镜,即便草原视野再开阔,想要看清数里外的骑营调动也是不容易,大多时候只能依靠斥候不断回报。
譬如虎贲卫突袭匈奴军阵右翼时,他就难以掌控战局,只是闻得轰隆的雷声和铁骑踏地之声,远远瞧见汉骑东来。
匈奴左右两翼先前也驱赶出不少奴隶,作为阵外的肉盾,故而才放心从两翼出兵迂回至正面,包夹大汉前军。
右翼的匈奴将领们最初见得汉骑突袭时,也如军臣单于般,觉得那些奴隶肉盾怎的都能将汉骑绊住片刻,虽是指挥麾下将士调转马头,准备迎敌,却也没让他们纵马出阵,而是传令弯弓搭箭准备齐射。
岂料东来的汉骑也可召唤天雷,而且听那此起彼伏的雷声,天雷的数量也不比正面战场少到哪里去。
匈奴将士们这才慌了神,军阵的侧翼本就正面凝实,尤是分出不少精锐迂回正面后,两翼的兵力极为薄弱,右翼已然不足两万。
正面诸多骑营陷入缠斗,也不可能返身驰援,这下右翼怕是撑不住啊!
军臣单于显也瞧出大事不妙,正待从中军调派精锐去支援右翼,却已骇然惊见那支汉军骑营在抵近奴隶群时,竟再提马速。
虎贲将士们眼中只有前往的匈奴帅旗,马镫和马鞍的存在让他们得以短时间无需握持缰绳,先随郎卫用掌心雷和强弩开道,近身后再用战戟将闪避不及的奴隶活生生挑翻在地,踏着他们的身躯前行。
虎贲卫足足两万骑,匈奴驱赶至右翼的奴隶数量却不足四万,且多为妇孺,哪里经得住这等凶残无情的屠戮?
瞬息间,虎贲卫便将匈奴苦心布置的肉盾撕得支离破碎,马速随减缓不少,但因隔着匈奴军阵尚有里许,足以再度提尽马速。
“杀!杀!杀!”
虎贲将士们经过先前的屠戮,心中杀性已起,望着前往的匈奴军阵皆是双目赤红,便如疯虎下山,执着战戟就往前撞去。
“冲上去接敌!”
匈奴将领们即便心中慌乱,却也晓得再不可迟疑,忙是纷纷喝令麾下将士纵马出阵,迎战汉骑。
轰轰轰~~
协从虎贲卫冲锋的郎卫自是没忘却自身的重任,隔着三四百步就借着极高的马速向前投掷出掌心雷,不管能否真能炸到匈奴骑兵,至少先乱其阵势,反正掌心雷每人尚余好几柄,仍可炸上数轮。
匈奴骑兵乃是仓促出战,且兵力顶多与虎贲卫相当,再加上装备差距太大,又被掌心雷狂轰滥炸,短短数刻便是溃不成军。
逃!
不是所有将士都能做到悍不畏死,尤是在知晓败局已定之时,保命是人的本能反应,贪生怕死倒谈不上甚么劣根性,实是无可厚非的天性。
大溃逃不可避免的再度发生,人在危急时的想法往往会出奇的相似,想保命的匈奴将士皆想到要去投靠左贤王,故而皆是往东面逃窜,几乎没甚么人会往南逃回大营,更不会退回中军处。
或许在他们眼中,栾提军臣早已威信扫地,再不是那万族归附的雄主,而是引领匈奴全族走向衰败的废物。
虎贲卫没有追击溃军,而是直接穿过匈奴右翼军阵,颇是默契的纵马靠拢集结,再度向一箭之地外的匈奴中军全速冲锋。
中行满脸颓败之色,阖上眼睑,分外哀戚道:“大单于,今日……败局已定,率军突围吧!”
“你……”
军臣单于扬起马鞭,作势欲抽,却终是没有真的甩出手。
中行缓缓睁眼,颤颤巍巍的翻身下马,站到军臣单于马前,单膝跪地道:“大单于,此战皆为老臣之过,老臣当以死谢罪,然大单于却应保住自身性命,以图东山再起。”
军臣单于扭头看了看远处已撞入军阵的汉骑,又看着马前满头白发的中心,摇头叹道“国师何必如此?”
中行抬头看他,眼中满是哀戚:“大单于不必多言,也不应再多作耽搁,还请速速率部突围。此战必得有人担下罪责,老臣便在此处守着帅旗,待大单于得脱,臣必面北而拜,引颈自戮。”
军臣单于默然片刻,自到闻得天雷轰鸣声渐近,方才重重颌首,没再多说甚么,便是掉转马头,下得土坡。
“让左翼骑军向西全力突围,亲卫骑营紧随其后。”
军臣单于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狠人,北面和东面的匈奴将士皆在和汉骑缠斗,唯有左翼军阵兵员齐整,尚有两万骑,加上中军处未与汉骑缠斗的数支栾提部族骑队及亲卫骑营,拢共近愈四万骑。
向西突围,必可谋得生路!
至于旁的骑军将士和广宁塞的近百万族众……
若是此时传令全军撤兵,将士们必定四散溃逃,届时他这大单于必被汉骑盯上,再想逃就不易了。
现下有国师守着帅旗,帅旗不倒,远处的匈奴将士就仍会与汉骑缠斗下去。
国师说得没错,唯有保全自身性命,日后方能东山再起,此时着实不宜再顾及太多。
片刻后,匈奴军阵的左翼骑军突是出阵,尽提马速,生生撞入前方用作肉盾的数万奴隶,用弓矢和刀剑开出血路,向西疾驰而去,作势要冲击汉军侧翼的羌骑。
匈奴中军亦是分出大股骑军紧随其后,军臣单于及其亲卫骑营自也混杂其中,尽可能的隐匿行迹。
第三百九十章 大战终结
羌骑在数日前的那场大战中近乎全歼了五万乌孙骑兵,自身也伤亡不小,今日能出战的仅有四万余骑。m.www.uu234.net
匈奴的左翼骑军足有两万骑,羌骑虽占据人数优势,但在短时间内亦是难以将之剿灭,双方陷入了激烈的缠斗中。
匈奴中军骑营紧随在那两万左翼骑军之后,非但没出手帮前方袍泽对战羌骑,反倒趁势突围而出,全速疾驰而去。
大汉中军处,刘彻通过望远镜见得这般情形,也猜到是军臣单于弃部突围了,却也没传令汉军各骑营衔尾追击。
远远瞧去,估摸着军臣单于也就带走了两万匈奴铁骑,眼前尚有超过十万匈奴骑兵,若为追杀军臣单于而放跑更多的匈奴骑兵,太不划算。
何况栾提军臣那厮抛弃麾下将士和近百万族众独自逃生,日后怕是再无法服众,加上匈奴左贤王还保存有较强的实力,倒不如放军臣单于回去,让他们狗咬狗。
刘彻不相信栾提军臣会轻易将大单于之位拱手相让,一日为君,便再难甘心居于人下,何况左贤王还是他多年的死对头。
他沉声下令道:“传令那十万乌桓骑射即刻缩小包围圈,同时分些兵力往中路靠,准备全力阻截意图从北面和东面奔逃的溃军,再让公孙率胡骑将士前去支援细柳,齐声高呼军臣单于已弃部突围,降者不杀。”
亲卫首领出言应诺,便是亲率数名部属将陛下的军令传下。
万余胡骑将士投入正面战场后,战局更是明朗。
待得虎贲将士冲到匈奴帅旗下,拔起那杆高高飘然在土坡上的大旄旗,将之践踏在马蹄之下时,匈奴将士再无心恋战,尽皆四散溃逃。
然西面的羌骑几已将匈奴左翼的两万骑兵围歼殆尽,北面和东面的十万乌桓骑射更是以逸待劳多时。
匈奴骑兵们被三面包抄合围,又被虎贲,细柳和中垒这三支大汉最精锐的骑营不断冲击斩杀,即便有心突围也没法集结起足够多的袍泽。
光凭小股骑队想要冲破重重封锁,突围而出,着实太过困难,只怕都抵不住羌骑或乌桓骑兵的一轮齐射。
不少匈奴将士皆是丢弃手中兵刃,学着同伴半生不熟的汉人语调,高呼道:“投降!投降!”
汉骑倒也没再斩杀那些投降的匈奴将士,只是不断的冲击着意欲集结的匈奴骑队。
随着愈来愈多的匈奴将士皆是弃械投降,便连最为悍勇的栾提部族骑兵也是不再顽抗,纷纷丢弃兵械,高呼投降。
外围的羌骑和乌桓大军歼灭了数支意图突围的骑队,便是继续收拢包围圈。
待到正午时分,所有弃械归降的匈奴将士皆被收缴了战马,分批押往已被虎贲卫攻占的匈奴大营。
刘彻遣亲卫传令左中郎卫李松,让他及麾下郎卫领着乌桓大军,占据广宁塞所在山谷北口,将之牢牢堵死。
汉军随即入驻原本的匈奴骑军大营,倒是省却了重新扎营搭帐的功夫。
刘彻入得单于大帐,看着帐各式极具游牧民族特色的布置和物件,心中感慨良多。
领兵征战果非易事,有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战局瞬息万变,此番汉军能获得这等大胜,也是有些侥幸的,否则汉军将士的伤亡怕是会更大。
是夜,各骑营仆射皆在大帐聚集,向皇帝陛下汇报清点后的战损和战果,非仅止今日之战,而是从出征至今历次战斗的汇总。
三万细柳,两万中垒,一万五千胡骑,六万羌骑,伤亡皆是近半,且这伤亡数目是排除了轻伤者,皆只算重伤自残乃至阵亡的将士。
唯有两万虎贲卫战损较少,但也足有五千将士伤亡,即便是协同各骑营作战的五千郎卫亦伤亡千余骑。
一个月前,七万五千汉骑出白道塞,算上胡骑和羌骑将将十五万骑,到得今日,竟是伤亡了近七万骑。
若再算上广宁塞伤亡的七余万守军,汉军的总伤亡近愈十五万。
战果倒也不错,全歼五万乌孙骑兵,斩杀匈奴铁骑十二万,俘虏六万余。
“伤亡如此之大,其实仍算惨胜啊!”
刘彻细细阅看过诸将的呈报,不禁摇头感叹道。
众将皆是哑然,心道陛下此番御驾亲征,虽却没逮着军臣单于,但能以少胜多,斩敌十七万骑,俘六万余,这等惊世武功足以名垂青史。
何况广宁塞内尚有近百万的匈奴族众及不少奴隶,待得将之尽数擒拿或诛杀,等若是刨了匈奴的根,匈奴不好生休养生息数代,必是难以恢复元气的。
北疆彻底稳固,再加上西域诸国臣服,南越平定,东瓯和闽越请旨内附,朝鲜也已半死不活。
大汉已然威震四海,万族臣服了。
刘彻瞧着帐诸将的神情,也懒得跟他们多说甚么,大汉子民的性命可不只是战报上这些冷冰冰的数字。
待得这些伤亡将士的名单传回关中及北方数大边郡,不知道有多少家庭要陷入长久的悲痛之中,且日后的生活只怕也会有些艰难。
战后抚恤不是光光出赀财出田宅就可以解决的,不能叫大汉将士和军眷们寒心啊。
“明日让乌桓大军入谷,进逼广宁塞,迫使塞城内的匈奴族众出城归降!”
刘彻沉吟片刻,沉声下令道:“你等且去好生安抚伤残的将士,他们为国效命,朝廷自会尽力抚恤,保他们日后衣食无忧。至于旁的将士,朝廷亦会依其军功重重赏赐,赀财田宅,高官厚禄,该赐下的便绝不会有半分吝啬。”
众将皆是代麾下将士谢过陛下体恤,便即趋步而退,回返各营驻地。
待得众将离去,刘彻又是吩咐亲卫道:“遣轻骑快马入塞,让各邮驿千里加急,向刘氏王侯,关中及中原各大世家传讯,朝廷不日将在广宁塞发卖百万口奴隶,男女老幼皆有,若有欲购买者,可速速遣人前来,先到先得;再诏令大农丞孔仅领部分属官尽速前来,主持奴隶的发卖事宜。”
刘彻之所以急着发卖奴隶,不是要替国库增收,而是为能尽早获取足够的赀财抚恤伤亡的将士。
在他看来,朝廷原本定下的抚恤标准着实有些低,尤其是对底层士兵,此番靠着发卖奴隶的收入,应能把抚恤标准提高数倍,总之能多发就多发,发完为止。
至于对有功将士的赏赐,则由国库另行拨款,他也不会吝啬的。
翌日清晨,乌桓大军正待整军入谷,广宁塞内的匈奴各部首领便是遣使前来求见大汉皇帝。
刘彻昨夜整宿未眠,临近黎明时分方才歇下,闻得帐外亲卫的禀报,却是懒得起身见那匈奴使者。
“传朕口谕,出城投降或是举族尽殁,任他们二择其一。”
刘彻躺在榻上,眼睛都没睁开,打着哈欠道:“若是他们出城投降,便让仓素去受降,着马屿领虎贲卫协从,将匈奴各部首领另行羁押,其余匈奴族众和奴隶则清点数目,等待发卖。”
交代妥当后,他又特意嘱咐帐外亲卫,若无大事就别再来禀报,午膳也免了,裹着暖烘烘的毛毯,再度沉沉睡去。
待得他醒来时,已黄昏时分。
洗漱停当后,边是用着晚膳,边是听仓素回报受降之事。
匈奴各部首领本是想提些条件的,然而皇帝陛下都下了口谕,只让他们选择是死是活,仓素便也懒得与他们多废唇舌。
十万乌桓骑射兵临城下,往城头齐射了数轮,匈奴各部首领便是彻底怂了,老老实实打开城门,没再做半分抵抗。
刘彻对此事早有预料,听完后也没多问甚么,让他继续去处置此事,不必事事皆来禀报。
毕竟仓素和马屿都是他最信重的嫡系将领,又皆领兵多年,该如何做他们心里都有数,刘彻放心得很。
帐外亲卫见得仓素离去,便是入帐禀报,说是广宁塞出降后,太尉李广曾于午后赶来见驾,得知陛下尚在熟睡,便也没执意觐见,先行回返塞南的大营了。
“遣人向太尉传话,无需讲究那么些礼数,若无要事就不必再来见驾。让他从塞城抽调些奴隶,把塞城南面的那些壕沟和拒马皆弄平整了。待得后日清晨,朕便率军入塞,前往上谷郡治,让麾下将士们休整些时日,便要班师回京了。”
刘彻稍作沉吟,便是吩咐道:“再向乌桓诸部首领传朕口谕,就说明日我大汉要以匈奴将士的尸身在山谷北口筑起京观,让他们皆来观礼。”
古之圣王讨伐不敬者,将罪大恶极者筑为京观,以此等最重的惩罚来警告邪恶。
数年前,刘彻尚为储君时,便曾将两万颗匈奴人的首级堆放在长安太庙西侧,盖土夯实,筑成京观。
昨日斩杀了近七万匈奴骑兵,尸身也不好掩埋,索性就堆在山谷北口,封土掩盖,即可构筑成京观威慑夷狄,又可形成人造山体,将颇是宽阔的谷口堵上部分,使得广宁塞更好防守些。
第三百九十一章 驱使乌桓
想要堆积近七万具尸首,并将之盖土夯实,工程量着实不小,要耗费不少时间,刘彻这皇帝自然不会全程参与京观的构筑。www.uu234.net
好在此处不缺奴隶,光是匈奴的战俘都有六万余,在汉军马刀的驱使下,在广宁塞关墙前方深挖壕沟,仅余下城门前的一条宽阔通道,即可获取垒砌京观所需封土,又可为广宁塞构筑出防御工事,日后或许还能将之蓄水用做护城河,端是一举两得。
翌日午时,大汉骑军经过近两日的休整,伤重者皆已被分批送往上谷郡的郡治沮阳城好生医治,留下的骑军将士皆披甲执锐,尽数出营,纵马列阵。
山谷北口,京观已近乎构筑完成,那尸山已然盖土夯实,垒砌的土坡高逾十丈,顶端夯成阔百步的大平台,并设了祭坛。
八万大汉骑军驻马列阵,默然肃穆,唯闻得迎风招展的旌旗在猎猎作响。
刘彻领着汉军诸将登上京观,在祭坛奉以三牲,祭告先祖,悼念英魂。
祭典行过,刘彻长身而立,望着下方的威武雄壮的大汉军阵,深深吸了口气,任由寒凉的空气在鼻腔和肺部打着转。
刘彻朗声大喝道:“代天罚罪,讨不臣;犯我强汉,远必诛!”
“征讨不臣,虽远必诛!”
“征讨不臣,虽远必诛!”
大汉八万骑军神情激越,震天的高喝声蕴着无匹战意,直冲九霄,虽不似玄幻小说般能冲破多日不散的阴云,但却着实扫尽了笼罩大汉数十载的北地阴霾。
漠北匈奴,再无力南侵汉境!
乌桓大军已然撤往塞北的十余里外,此战这近十万乌桓骑射没有多大的伤亡,刘彻可不想前门驱虎后门引狼,还是要多加防备的。
依史籍记载,匈奴被迫西迁后,东胡各族陆续做大,乌桓成为东汉的心腹大患,鲜卑更是在晋末隋唐逐鹿中原,五胡乱华也是东胡夷狄起的头。
刘彻特意召乌桓贵族们前来观礼,除却震慑,更有旁的盘算。
领汉军诸将下得京观封土,刘彻翻身上马,策马行至乌桓贵族们近前。
乌桓贵族们忙是下马,尽皆跪伏在地,不敢抬头直视天颜,盖因他们知晓,自个的性命乃至乌桓全族的存亡皆掌握在大汉天子手中。
想凭十万骑射与皇帝陛下讨价还价,那无疑是自寻死路,乌孙便是因此惹恼大汉皇帝,被举族诛绝的。
刘彻也懒得跟他们废话,径自冷声问道:“朕今日率我大汉将士在此以匈奴人的尸身构筑京观,乃因匈奴犯我强汉。如今大汉塞外尚有朝鲜不愿臣服,尔等以为该如何处置?”
乌桓贵族们皆是愣怔,心道这事问他们作甚,大汉军容壮盛,汉军所向披靡,直接挥师出塞,想要覆灭已半死不活的朝鲜岂非易如反掌么?
“乌桓诸部不愿替朕分忧?”
刘彻见得他们久久不语,微微抬了抬手。
战刀出鞘的呛啷声不断响起,刘彻身后的死士和郎卫纷纷抽刀出鞘,冷冷的看向跪伏在地的乌桓贵族们。
乌桓贵族吓得脸色煞白,颇是惊慌失措。
薄奚候忽都倒是心思通透,忙是急声道:“陛下息怒,吾等远率所属部族为君分忧,出兵覆灭朝鲜。”
乌桓贵族们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晓得大汉皇帝是这个意思。
他们虽不情愿让族人替大汉征战卖命,但形势比人强,现今已无人刚违逆大汉皇帝的意志。
“陛下,我巴鲁与赤勃部众皆任凭陛下差遣,出兵朝鲜。”
赤勃候巴鲁则是满脸懊丧,心道竟又被忽都这老狐狸抢占先机,向大汉皇帝表忠了。
“如此便好!”
刘彻微是颌首,俯视着乌桓贵族们,见得他们便连跪伏时都是泾渭分明,分别跪在忽都和巴鲁的身后,复又轻笑道:“朕也不会让尔等白白为大汉效力,朕欲在辽东塞外也筑起一座京观,只是尚缺不少首级。”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若这般,朕准允你乌桓各部从右北平的塞北借道,且在辽东塞外为乌桓开放边市,除却让汉商向你乌桓出售货物,朝廷更会以万钱每口的价钱购买精壮奴隶……亦会以千钱每首购买头颅,男女老幼皆可,朝鲜,匈奴,鲜卑,总之但凡不是我大汉子民,其头颅皆可换取赀财,如何?”
乌桓贵族皆是眼神大亮,齐齐点头应下。
现下匈奴遭到重创,大汉塞北除了鲜卑族能稍稍与乌桓抗衡,旁的东胡部族压根就不值一提,若再算上半废的朝鲜,各族属民加总怎的都有百万之数的。
若凭借十万乌桓骑射征伐各族,且不提能掳到多少精壮奴隶,光是向汉廷卖首级,都能获取数以十亿计的赀财。
刘彻晓得财帛动人心的道理,也晓得大汉边市对乌桓各部的重要性,能用钱财削弱塞外蛮夷,买得边陲安宁,减少汉军伤亡,是极为划算的。
大汉不差钱,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算大事。
“待你等出兵征讨朝鲜,朕还会命辽东太守窦婴向你乌桓各部低价出售粮草和兵械。”
刘彻又是抛出更大的诱饵,对于缺铜少铁的乌桓人而言,即便是汉军汰换的兵械,也是难得的利器。
现下大汉的铁业整合已步入预定轨道,诸多冶炼工坊的匠师们逐步吸纳少府传出的冶炼技巧与合金配方,正处于不断尝试各类新工艺,以累积经验,推陈出新的发展阶段。
旁的且不论,光是钢铁的产量和品质就有大幅提高,虽还暂时无法铸造出无缝炮管和枪管,但锻造出的兵刃已达到较高的水准。
刘彻身为穿越众,晓得这些兵刃已是大汉在未来相当长时间内所能锻造的巅峰产物,除非冶金业整体大幅提升,甚至要等到机械锻压工艺的出现,才能锻造出更为精良的兵刃。
因而刘彻打算对大汉的朝廷军和边军皆进行大幅换装,汰换下的老旧兵械除却弓弩要销毁,旁的刀枪剑戟若是回炉重铸未免太浪费了,倒不如转卖给乌桓各部,让他们替大汉征讨北方外族算了。
当然也仅限于老旧兵刃,盔甲是绝对不准允外流的,非止刘彻是这般做,华夏自古皆对外族禁售铠甲,比对兵刃的管制更为严苛,毕竟这是华夏对夷狄的最大优势所在。
匈奴气焰最盛时,其将士仍是多批简陋皮甲,盖因打造金属盔甲分但要耗费大量铜铁,更需要极高的锻造工艺,远比制作兵刃要难得多。
饶是如此,乌桓贵族们闻得可从辽东边塞获取大汉的兵械,已然大喜不已。
尤是野心勃勃的赤勃候巴鲁,想要压倒忽都和薄奚部,成为乌桓王,就必须装备起更多的赤勃部将士,精良的兵械自是必不可少的。
大汉皇帝虽说会低价出售,但也绝不便宜,想要获得足够的数量,必得耗费大量赀财。赤勃部的底蕴远不薄奚部,家底尚显微薄,唯有出兵掳精壮,取人头,卖给汉廷,方能购置大量兵械。
刘彻见得他们喜形于色,晓得目的已然达成,便是摆手道:“尔等速速率军回返乌桓山脉,朕明日亦要班师。尔等切记,朕不愿再看到有任何外族在漠南草原牧马,包括你乌桓各部,若乌桓子民要放牧,就到乌桓山北麓去,可是醒得么?”
乌桓贵族们自是纷纷顿首应诺,起身告退而去。
他们翻身上马后,溜得比兔子都快,也不知是急着回去整军准备征讨各族,还是怕大汉皇帝突然改了主意,将他们尽数斩杀在此。
总之近百名乌桓贵族纵马疾驰,片刻便没了踪影,刘彻也懒得再派汉军将士随行,他不信乌桓各部敢在此时反水,京观可在这摆着呢。
是夜,刘彻通令全军,在休整之余也做好拔营离去的准备,明日清晨便会穿过广宁塞,前往上谷郡治沮阳城。
因两地只相距二百余里,且塞外汉军皆为骑兵,故中途是不会停驻的。
非但汉骑兴奋难眠,羌骑将士更夜不能寐。
此番大战,效死奋战的六万羌骑伤亡过半,皇帝陛下特意传旨,此次参战的羌骑将士可自行选择是否归册汉籍,若入汉骑者,可迁妻儿老小等血亲入汉境,粮饷待遇皆与胡骑将士等同。
改册汉籍后,他们及家中亲眷就可已汉人自居,是堂堂正正的大汉子民,再非受人鄙夷的外族蛮夷了。
刘彻之所以会下这旨意,除却不欲让为大汉浴血奋战的羌骑将士寒心外,亦因胡骑也伤亡近半,余者不足万骑,不妨再从羌骑中抽调精锐,补足两万员额。
如此羌骑也仅剩两万骑,正好再开羌骑校营,或许日后还会继续屯驻在河西走廊,但终归算是正式纳入汉军的正规编制。
今后细柳骑营也只会补增至两万骑,而非原本的三万,使得所有朝廷直辖的骑营皆为两万员额的编制,更便于管理……和彼此制衡。
待明日刘彻挥师穿塞后,虎贲卫便会将广宁塞交由太尉李广所部接管,等待大农丞孔仅带属官前来主持奴隶的发卖事宜。
依照刘彻的意思,这百余万奴隶不论男女老幼,能卖的就卖,剩下卖不出去的便赶出塞城,让他们在冬季的大草原上自生自灭,大汉没那么多粮食养活光吃饭不干活的外族蛮夷。
残忍么?
刘彻又不是圣父圣母,昔日只说出城投降者不杀,可没说要白白养活他们,不是么?
谁能说大汉皇帝不讲诚信,残暴就残暴,反正汉武挥鞭的作者水平有限,也写不出甚么高大上的主角,各位读者合则来,不合则去,不强求的,嘎嘎。
第三百九十二章 败家婆娘
汉六十七年,十月二十,小雪。顶 点 X 23 U S
大汉天子刘彻率八万骑军拔营,穿过广宁塞城,纵马奔驰二百余里,抵达上谷郡的郡治沮阳城。
离京已有两月光景,刘彻惦记着有孕在身的皇后阿娇,自是归心似箭。
挥师出塞后,因传讯不便,且军务繁忙,刘彻又不欲编造谎言诓骗自家那傻婆娘,便也没再遣人给她送信。倒是卫尉公孙贺不时遣羽林卫呈来密函,禀报诸多世家大族近来的动向,密函中多会刻意提及皇后的近况。
有南宫公主入宫陪伴,阿娇倒也没太憋闷,吃得好睡得好,就是不时会召公孙贺入宫问及陛下的御驾到得何处了。
公孙贺狡猾得紧,既不愿背上欺骗皇后的罪过,又不能实话实说,便是说着不尽详实的真话,譬如皇帝已到得云中城,到得白道塞,到得上谷郡北面,就是没说匈奴南侵,刘彻领兵出塞。
上谷郡北面的范围大了去,漠南漠北都算在内,总之他说的皆是实情。
阿娇生性憨直,又觉着公孙贺深得陛下信重,且是南宫公主的夫婿,自是不疑有他,虽有些埋怨刘彻多日未传回信函,却也没多闹腾。
毕竟她好不容易怀上身孕,莫说头三个月不能胡乱折腾,便是出的三个月,她都老老实实的安胎,事事小心得紧,时时护着小腹,生恐磕着碰着。
不说出椒房殿,便连后苑她都去得少了,简直换了个人似的。
朝臣们却已知晓皇帝陛下此番非是简单出巡,而是御驾亲征,与匈奴数十万铁骑对战于漠南。
太皇太后知悉此事后,忙是寻了太上皇刘启问个究竟,得知刘启亦是早已知情,父子俩就瞒着她这孤老婆子,自是大为震怒。
她本想再召皇后阿娇来,好生斥责一顿,遣去宣召的长信詹事却连椒房殿的宫门都没能踏入,硬是被郎卫拦下,说是皇帝陛下有旨,在陛下返京前,除却太上皇亲至,旁人皆不得踏足椒房殿半步。
郎卫们虽没明言,但听那口气,所谓的“旁人”怕是也包括太皇太后和太后在内。
太皇太后得了长信詹事的禀报,肺都气炸,若非患了眼疾,又不欲自降身份亲去给郎卫使脸色,她早就直接冲到椒房殿逮阿娇了。
因着急怒交加,老太太还真就气病了,病情也不算重,就是躺在榻上不愿动弹,膳食也用得少。
太上皇刘启算是上孝子,知悉此事便是亲自侍疾,甚至罢朝数日。
大汉以孝道治天下,太上皇明摆是借着这由头不上朝,免得应付时常求问汉匈战事详情的臣子们,朝臣还真拿他没办法,满腹牢骚无处发,几要憋出内伤来。
刘启虽答应自家儿子暂代朝政,可没打算替他收拾这烂摊子,就留着等他回来自个向文武百官好生解释此事。
好在御史大夫已非刘舍那头老犟驴,否则非当殿死谏不可,毕竟皇帝御驾亲征乃攸关社稷的大事,此番非但挥师出塞,更是瞒着群臣,这着实太过孟浪了。
刘彻让将士们在沮阳城休整一日,便是启程前往云中城,经京北大道回返长安。
先前挥师北上时为保持马力,大军足足耗时二十余日方才从长安到得云中城,回程却是没这般顾虑,全军备马换乘,奋力疾驰,除却在数座大城稍作补给休整,寻常多夜宿荒郊。
将将十日,刘彻领八万骑军狂奔近三千里,于十月三十深夜抵达渭水北岸。
中垒骑和虎贲卫各自返回原驻地,羌骑和胡骑则随细柳骑营前往霸上大营屯驻,刘彻领着死士和郎卫们连夜渡过渭水,绕了个大圈,黎明时分才到得龙首塬的南面。
卫尉公孙贺和城卫南营都尉秦立皆已得了旨意,悄无声息的开启长安城南的西安门,让皇帝陛下领着死士和郎卫直入未央宫。
右中郎赵立早已侯在椒房殿的宫门外,迎天子回宫。
刘彻颇是赞许的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仓素和李松现下已回中郎署,朕已准允公孙贺今日为他二人设宴接风,你此番虽未随军出征,但功劳亦不小,也暂休一日,去与他们举樽共醉,毕竟皆是出身羽林,又都立下大功,该当同庆。”
“谢陛下!”
赵立面上难掩喜色,还真想听听他们说些屠戮匈奴的快意之事。
刘彻微是颌首,便迈步跨入宫门,加快步伐前往寝殿,闻讯赶来的宦者令李福,已领着诸多内侍和宫娥在廊道处迎候。
刘彻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望着不远处的殿门,皱眉道:“可曾惊醒皇后?”
“回陛下,奴臣早吩咐下去,让宫人不得入内寝禀报。”
李福随侍刘彻多年,自然晓得他的心思,忙是压低着声量,躬身禀报道。
“嗯,如此便好!”
刘彻对他这股机灵劲是极为满意的,复又吩咐道:“让人在侧殿备水,朕好沐浴更衣。”
李福忙是道:“陛下,侧殿暖玉池已是注好水,陛下举步移驾即可。”
“哈哈,你这货着实是个妙人!”
刘彻不禁失笑,心道也怨不得历朝历代多有受皇帝信重的宦官,连暴虐的秦始皇都不能免俗,身边有个会来事的近侍宦官,皇帝能省不少心。
暖玉池内,刘彻足足泡了大半个时辰,洗却扑扑风尘,尽扫两月来的疲惫。
出得浴池,身上的皮囊虽是泡得发白起皱,但却是精神奕奕,红光满面,披上绢衣丝袍,掩去那久居帝位的天子威仪,俨然便是个翩翩少年郎。
宫婢们侯在外间,见得陛下胡乱披着衣袍便是信步而出,自顾自用棉巾绞着尚在滴水头发,皆不禁俏脸微红,轻垂首。
她们晓得陛下不喜旁人帮他绞干头发,尤是帝后大婚后,皆是皇后为陛下绞的。
“李福,甚么时辰了?”
刘彻用掉数条干棉巾,又在烧着地龙的殿内坐了片刻,终是等得头发干透,便是出言问道。
“回陛下,已近辰时三刻。”
李福躬身回禀,复又道:“皇后已是起身,正在梳洗,辰正时分便会与南宫公主用早膳。”
“咦,这二人竟会这般早起?”
刘彻颇是讶异,阿娇和二姊自幼娇惯,皆是睡到自然醒还得赖床半晌的惫懒货,尤是冬日寒凉,大清早想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起来,可不容易啊。
李福出言答道:“自陛下离京后,皇后每日三餐皆按时用膳,说是免得饿着腹中龙嗣。”
“……”
刘彻微是愣怔,这憨货倒真是有些成长,或者正逐渐从没心没肺的疯女子转变成尽职尽责的母亲。
母性的光辉,非但会无时无刻伴随着孩子成长,亦会引领着母亲自身的升华。
只是瞧这情形,再加上阿娇那等毫无原则护短的脾性,日后可别宠出个无法无天的浪荡皇子或刁蛮公主才好。
“去让尚食官多备些早膳,送到寝殿。”
刘彻吩咐李福,便是随意用缨带将头发束个马尾,直接散披在后。
古人旁的穿着打扮倒还好,就是这满头长发太难打理,刘彻终是理解后世女子留长发有多么费事,更理解她们约会为何总是能理直气壮的迟到大半天了。
披头散发的刘彻径自出了侧殿,从廊道往寝殿行去。
椒房殿的宫人不少是原先太子府直接迁调而来的,也是见惯不怪,纷纷避让行礼,待他走远,便又各自忙碌起来的。
大汉历代帝皇不断精简宫制,太上皇刘启又盖了太寿宫,使得未央宫的内宰和宦官宫娥都有不少缺额,皇帝陛下又不愿大肆从民间采女,故而宫中人手略显不足。
不过刘彻出手阔绰,屡屡提高宫人月例,使得宫人们虽是比过往忙碌些,心下却是颇乐意的。
刘彻刚到得寝殿外,便闻得阿娇正自脆声质问内侍道:“怎的还不备膳?”
他迈步入殿,出言打趣道:“谁人如此大胆,朕未发话,便想用膳?”
阿娇猛是抬眸,循声望来,见得真是刘彻,眼中蕴满惊喜。
没有狗血韩剧那种热泪盈眶的情节,阿娇也没飞奔而来,用小拳拳捶着刘彻的胸口说你坏你坏,而是捂着小腹,从靠背软椅上缓缓起身,抱住了快步近前的刘彻。
“陛下,既是提早回宫怎的不遣人传讯给臣妾?”
阿娇抱着刘彻的腰身,乐得眉开眼笑。
毕竟刘彻离京前说是快则三月,慢则在年节前方可返京,今日刚入冬月,便是回来了,阿娇自是大喜过望,有甚么好哭的?
她先为堂邑翁主,后为大汉皇后,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真就没怎么哭过……在地上打滚,向长辈耍赖的那种哭法不算。
其实憨货有憨货的好处,就是容易知足,给点阳光就很灿烂了。
刘彻摸着她的小脑袋,刚想说话,南宫公主却是上前向他伸手,做着讨要的手势。
刘彻疑惑道:“二姊这是作甚?”
“陛下,你过往常言,亲兄弟明算账,想来亲姊弟亦是如此。”
南宫公主满脸得色,毫不客气的要账道:“皇后早前已应下,我在宫里多住一日,便得赏一斗上好南珠,今日将将七十斗,合七斛。”
“……”
刘彻彻底懵了,南越国早年与朝廷翻脸后便鲜少进献贡品,内库现下可没多少南珠,何况是足足七斛之多,称量其重,怕是要超过后世的半公吨。
半吨南海珍珠,当那是粟谷么?
刘彻低头看着怀里那满脸讪笑的傻婆娘,晓得是这憨货真是被二姊忽悠着应下了,不禁摇头苦笑:“你还真是会败家啊!”
男人在塞外拼命打天下,女人在宫里玩命败家产,就特么叫甚么事?
第三百九十三章 陪伴娇妻
(预先声明:汉匈大战写得太累太血腥,需写些和缓温馨的章节,不喜可跳过。www.uu234.net)
女人是种很奇妙的生物,她们在逆境时往往会出奇的坚韧独立,然而待得有了倚靠,她们又多会任性得紧,玩命的作。
阿娇见得刘彻归来,用早膳时便是撅着小嘴挑食,豆浆太甜,牛乳太膻,鸡蛋太,糕点太腻,非但要刘彻好生哄着,还得给她送到嘴边,才笑眯眯的吃下。
同席用膳的南宫公主被强灌狗粮,胃里直泛酸水,非但食不下咽,更是恶心到想狂呕三升。
“陛下,我要出宫!”
南宫公主放下象牙箸,眼角抽搐道。
阿娇也不待刘彻发话,便是冲她摆摆手,撇嘴道:“去吧,去吧,你当本宫愿留你?每日一斗南珠,宫里可养不起!”
“……”
南宫公主瞪着这过河拆桥的好闺蜜,也顾不得礼数,抬手就指着阿娇,气得浑身直哆嗦,硬是说不出话来。
刘彻也觉着自家婆娘有些不厚道,虽说是被讹了七斛南珠,也不能这般找补,还需寻其他更好的法子。
为免二姊被气得厥过去,他忙是出言缓颊道:“二姊急着出宫作甚?朕此番出巡带回不少珍宝,本想着公孙贺这些日子有功,要赏赐他些,恰好二姊在,不妨先去过过眼。”
“当真?”
南宫公主眼神大亮,能让大汉皇帝都称之为珍宝,自然差不到哪去。
刘彻都懒得答她,便是唤宦者令李福入殿,让他领着南宫公主去侧殿,看看那批由郎卫携带而回,尚未入库造册的珍宝。
匈奴纵横塞北近百年,国力最为强盛时,从东面的大鲜卑山到西面的白山山脉南北,皆为其势力范围,疯狂掳掠压榨各族,大汉都得用不少财货换取边陲的安宁。
汉军此番大胜,几乎等同端掉了匈奴老巢,匈奴全族近百年的积累大半皆被汉军缴获。
获胜后,刘彻之所以尚在塞北停驻两日有余,除却是让汉军将士们休整,也是要“坐地分赃”。
半数缴获需造册封存,留待上缴国库,以便日后抚恤伤亡将士,其余半数皆是照着老规矩,依军功分给将士们。
最珍贵的那些物件自也早早挑拣出来,进献给刘彻这大汉皇帝,尤是军臣单于的不少珍藏是君主形制的,犯着天家忌讳,谁敢用,谁敢拿到市面发卖,嫌命长么?
即便皇帝陛下赏赐,得赏者也是将之供奉,或珍藏着做传家宝。
刘彻返京时,数千郎卫加上备骑换乘的战马,足足近万马匹,全都满载而归。昨夜入宫后就往偏殿搬,尚要重新清点造册,才能分类存放到少府内库或长秋府的私库。
刘彻谑笑道:“二姊看看便好,在造册前可不许拿。”
南宫公主忙不迭的应下,早膳也没心思再用,催着李福带路,火急火燎的去了侧殿。
阿娇杏目圆瞪,颇是讶异道:“咦,陛下今日怎的这般大方?”
刘彻摸着她的小脑袋,笑道:“哈哈,先让买家看看货,算甚么大方?”
汉人虽对外族蛮夷颇是鄙夷,但又喜欢收藏和把玩那些外族特色的奇珍异宝,就如同后世之人对少数民族物件的那种喜好。
这批匈奴珍藏出自诸多不同部族和国度,不同寻常珍宝,又是物以稀为贵,颇有收藏价值。
阿娇满头雾水,不解其意的歪了歪脑袋。
刘彻出言解释道:“到时挑出批珍宝,你让卓文君以长秋基金的名义,请那寰宇拍卖行办个慈善拍卖,邀各家宗妇前去。二姊今日若有看中的宝贝,又是不甘被人比下的脾性,自会在那拍卖时挥金如土,到时莫说七斛南珠,十斛都能挣回来啊。”
阿娇恍然,嘎嘎坏笑道:“那得让李福将南宫瞧上的宝贝都收好,偏是不赏给她,却要拿去拍卖才行。”
刘彻见得自家婆娘满脸得色,显是对坑闺蜜的作法兴致高涨,半分没有对二姊陪伴多日的感恩之心,还真没心没肺啊。
南宫公主也坑了阿娇七斛南珠,这不是大汉版塑料姊妹情么?
两人如此互坑近愈二十载,自幼更在诸多长辈前争宠,还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闺蜜,不得不让刘彻感叹她们异常清奇的脑回路。
侧殿的珍宝数量太大,刘彻估摸着二姊没数个时辰是看不完,与阿娇用过早膳,便是陪她到后苑透透气。
瞧着阿娇带上着特制的棉帽,又用厚厚的棉袄将自个裹成圆球,刘彻不禁失笑道:“你这是作甚,披件狐裘不是更保暖么?”
阿娇翻了翻白眼,撇嘴道:“老夫人说了,孕妇不宜穿着毛裘,免得毛絮入了口鼻。”
刘彻倒是没听闻过这事,疑惑道:“那你里头怎的穿着羊毛衣裤?”
阿娇歪着脑袋想了又想,也没能想清楚,便是道:“总之老夫人只说不能穿毛裘。”
刘彻耸了耸肩,忙也脱下身上的毛襟大氅,让宫婢寻来件锦缎披风,披在身上,又将自家婆娘搂在身前,用披风将身形娇小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个小脑袋。
刘彻用下巴顶了顶她的发髻,笑道:“如何?”
阿娇红着小脸,臻首轻点。
“那便走吧。”
刘彻说完便搂着她往殿门挪着,跨门槛时揽着她的胸腋,直接半抱离地,稳稳的往前走。
随行的内侍和宫婢们皆是嘴角抽搐,阿娇则是乐得眉开眼笑,双手护着小腹,咯咯傻笑不已。
天寒地冻,又是路滑,夫妇俩倒是没真去逛后苑,只是从廊道去了梅园的暖阁,隔着大大的落地窗赏景。
小雪时节刚过不久,长安不似塞北酷寒,虽也已下过初雪,但也是夜冻昼化,要再过些时日才会降下大雪。
没有白皑皑的积雪映衬,梅花也就欠缺几分韵味。
腊梅,腊梅,必得在隆冬腊月,赏那傲然雪上的点点红梅,才最是合宜。
景致虽不算好,但有阿娇在身侧唧唧咋咋的欢声笑语,刘彻倒也不觉无聊,笑着听她说着近来的境况。
刘彻实是冷酷理智的脾性,登基后在臣民前愈发不苟言笑,事事皆需深思熟虑,谨言慎行,唯有在憨直的阿娇面前能放下几分帝皇的架势,活得自在些。
后世那些老牛吃嫩草的怪大叔,或许也多因常年戴着面具做人,想找个不懂事甚至时时闯祸的傻丫头,让他们自个也偶尔能活得真实些,倒非皆是出于贪慕女孩的年轻貌美。
在努力奔前程的小年轻看来,阿娇这类女子确是有些吵闹烦人,但对事业已小有所成的怪大叔而言,反倒是更喜欢懵懂无知的小丫头,而非稳重成熟的女强人。
刘彻两世为人,心理年龄都快五十岁了,穿越后又苦心谋算十余载,自然更懂得阿娇的好,也就更愿意宠着哄着她。
(ps:有些跑题,然有读者说阿娇的脾性不讨喜,刘彻喜欢她不合理,作者还是决定解释下,本书的人物皆是作者依过往所见所闻的投射和放大,有原型的。)
孕妇瞌睡多,暖阁的地龙又烧得热乎,阿娇说着说着便来了困意,倚在刘彻的怀里睡了过去。
刘彻瞧着天色,估摸着离用午膳尚有些时辰,将阿娇抱到卧榻上,替她掖好被褥,吩咐内宰们好生看顾,便是走到外间。
待得束发挂冠,换过衮袍,他便领着侍卫前往太寿宫。
太上皇刘启早已知晓刘彻返京,今日也没上朝,正等着他来拜见。
父子相见,刘启重重拍着刘彻的肩膀,毫不吝啬的赞赏连连,又颇是庆幸自个选了这个儿子继承汉室社稷。
刘启对战事详情皆已经由战报清楚知悉,也无需刘彻多做讲解,反是向他讲述近来朝臣们的诸般议论,也好让他早做准备,想法子应对。
“你明日便上朝吧,返京之事瞒不住的,不少重臣现下应已知晓了。”
刘启捋着长须,缓声道:“还得先去趟长乐宫,太皇太后那头可得好生安抚。”
刘彻满脸苦笑,皇祖母气得卧床不起,不管是真病还是装病,都是麻烦事。
他沉吟片刻,便是道:“午后还请父皇和母后也移驾长乐宫,儿臣和阿娇尚有要事向皇祖母和双亲禀报。”
刘启微是扬眉,见刘彻不欲多言,便也没再多问,颌首应下。
刘彻躬身告退,也没去长乐宫,而是径自回了未央宫后苑的梅园暖阁。
刚入得暖阁,便见得阿娇嘟着嘴,气鼓鼓的模样。
刘彻笑问:“怎的了?”
阿娇恼道:“臣妾才小憩片刻,怎的又不见陛下的踪影了?”
刘彻故作无奈道:“朕这也是没法子,待会还需前往长乐宫给皇祖母问安,且得靠你替朕多说些好话,免得遭了皇祖母责罚。”
阿娇尚不晓得刘彻是御驾亲征而非寻常出巡,只道刘彻是忧心将她有孕之事瞒下而惹怒太皇太后,便是大包大揽的拍着胸脯,应下此事。
刘彻心下暗喜,皇祖母就算不给他面子,还能为难阿娇和她腹中胎儿不成?
虽是难免摆臭脸,但总不至让人将他拦在殿外,不愿见他。
老太太记仇得紧,她近来入不得椒房殿,自然也做得出不让刘彻入长信殿的事。
第三百九十四章 长辈震怒
刘彻魂穿近二十载,一日三餐的饮食习惯着实影响到身边不少人。www.uu234.net
正午时分,南宫公主从侧殿回返,显是踩着饭点的。
因着阿娇怀着身孕,不便正襟危坐,故而用膳时皆换成圆桌外加靠背软椅,刘彻在私下不太受拘繁复礼数,活得舒坦才是正道。
南宫公主在椒房殿陪了阿娇两月有余,也是熟门熟路,入得殿门见已备膳,且刘彻和阿娇已是吃上了,忙匆匆见礼,没等帝后应礼便是自顾自拉开座椅,坐下用膳。
她的食具也早就摆放在桌上,长秋府所属的近侍宦官虽未必比宦者令李福机灵,但这点脑子还是有的,否则能成为大汉皇后的亲信属官么?
刘彻向来不在意甚么是食不言的规矩,笑问道:“二姊可有瞧上眼的好物件?”
南宫公主只道陛下老弟是要将她看上的珍宝都尽皆赏赐下来,不由笑眯眯的连连点头,刘家遗传的那对狭长凤眸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阿娇见状,登时比她笑得更欢,只是那嘎嘎的怪笑声怎的都似不怀好意。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南宫公主的脑子有时候比阿娇还迟钝三分,竟没瞧出阿娇的神情颇不对劲,也是咯咯的笑出声来。
见得两个傻女人笑得欢实之余,还能吃得满嘴流油,刘彻不由摇头轻叹,无比佩服高祖刘邦强大的遗传基因,其直系后裔不管脑子好不好使,都是又痞又贪又馋,且大多脾气不好,总之就没甚么正经人。
梁王嗣子刘买那等儒雅君子,是刘氏子弟中的异类,典型的出淤泥而不染,是奇葩中的奇葩。
午膳过后,阿娇格外坏心眼的唤来宦者令李福,让他再带南宫公主去侧殿,将那些瞧得上眼的珍宝尽数记录在册。
南宫公主的俏脸笑开了花,屁颠屁颠的又跟着李福挑拣宝贝去了,心道阿娇果是好闺蜜,先前真不该讹她七斛南珠,索要个三四斛也就差不多了。
午后,刘彻陪着阿娇在卧椅上小憩片刻,两人刚醒转不久,正待稍事梳洗,便是闻得近侍宦官禀报,太上皇和太后已摆驾前往长乐宫了。
刘彻吩咐道:“备御辇,待皇后梳洗停当,便摆驾长乐宫。”
长乐宫,太寿宫和未央宫之间皆有廊道连通,过往刘彻和阿娇是鲜少乘坐辇舆的,然现下阿娇有孕在身,又是天寒地冻,自然不宜再走着去长乐宫。
刘彻吩咐内宰宫婢侍候阿娇,自个也好生整理仪容,皇祖母还是较为注重礼数的,尤是现下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指不定要横挑鼻子竖挑眼啊。
阿娇稍事梳洗,虽未施粉黛,但那小脸仍是粉嫩嫩的,又因有孕吃胖了些,肉嘟嘟的泛着微光,瞧得刘彻直想狠狠啃上几口。
帷幔重重的御辇内已用炭炉烘暖,刘彻搂着阿娇登辇,没多久便入得长乐宫,前往中宫长信殿。
长信詹事早已得了通传,领着不少内侍和宫婢在宫门处迎候,引着御辇停到正殿前。
刘彻用披风裹着阿娇落了辇,摆手让长信詹事等人不必多礼,便是搂着阿娇小心翼翼的登阶,入得长信正殿。
“皇祖母竟没让你将朕拦在宫门?”
刘彻待得宫人关了殿门,且殿内也烧着炭盆,方才卸下披风,对长信詹事出言打趣道。
“陛下还有心思打趣老奴,太皇太后此番是真气着了,陛下虽入得正殿,但后头的寝殿怕是难进。”
长信詹事面色讪讪,颇是无奈的苦笑道:“太皇太后适才闻得陛下要来,可是特意让老奴在这正殿烧了炭盆,还嘱咐要给陛下好生奉茶,不能慢待了。”
“……”
刘彻哑然无语,老太太这分明就是要让他在正殿老实候着,和闭门羹的性质也差不了多少。
好在他有所倚仗,不怕老太太不松口。
刘彻瞅了眼长信詹事,故作为难道:“朕在此候着也非不可,只是阿娇有孕在身,冻不得累不得啊。”
长信詹事闻言愕然,也顾不得礼数,下意识的往皇后的小腹瞧去。
偏生阿娇的身孕仅四个多月,未过于显怀,加之用大棉袄裹得跟粽子似的,着实瞧不出是否有孕在身。
不过长信詹事瞧着皇后眉开眼笑的抚着小腹,神情不似作伪,何况陛下也不至拿此等大事说笑,忙是跪伏在地,连声道:“贺喜陛下,贺喜皇后!”
“快快起来,去禀告皇祖母知晓。”
刘彻摆手让他免礼起身,复又不忘加了句:“记得替朕多说些好话,若朕入不得寝殿,阿娇会不乐意的。”
阿娇自是会意,咯咯笑道:“那是。”
“陛下放心,太皇太后闻得这等天大喜讯,必是甚么气都消了。”
长信詹事忙是起身,笑着应诺,便是趋步而退,往内殿行去。
没过多久,内殿便是传来动静,打头的却不是长信詹事,而是太上皇刘启和太后王。
“你这不肖子,此等大事竟是瞒了这么些时日!”
刘启迈步而来,脸上掺杂着狂喜和震怒,神情分外精彩,扬起手作势要抽刘彻的嘴巴子。
他又不蠢,儿子离京两月有余,刚返京半日光景,儿媳妇就怀孕了,必然是数月前就有了孕信的。
再想起刘彻离京后,椒房殿防备如此森严,阿娇更是从七月间便称病闭宫,不来向长辈问安,还有甚么想不清楚?
阿娇忙是出言劝道:“父皇息怒,陛下也是……”
太后王不待她说完,便提步近前,拂袖将刘彻赶到一旁,就跟驱赶讨嫌的苍蝇般,却又随即小心翼翼的搀住阿娇,抚着她的小腹,笑眯眯问道:“几个月了?”
阿娇难得的羞怯道:“四月有余,未满五个月。”
王又是问道:“可还吃得好睡得好,身子可有不适?”
阿娇答道:“起先还有些犯恶心,然有诸多妇医帮着调理,现下已是无碍,反倒是饭量大了不少。”
“能吃就好,能吃是福,害吃喜可是大好事。”
王握着她的小手笑得舒心,复又道:“太皇太后闻得这等喜讯,病痛全消,已是下了榻,正等着你过去呢。”
说完,她便是唤内宰也来扶着阿娇,一众内宰宫婢簇拥着皇后,小心翼翼的往内殿行去。
“这……”
刘彻见得靠山离去,不禁缩了缩脖子,不敢抬眸去看那震怒中的太上皇老爹。
“跪下,在此候着!”
刘启沉声怒斥,便即拂袖转身,离去前丢下句话:“为父虽顽疾缠身,但尚不至耳目昏聩到连阿娇和她腹中龙嗣都护不住!”
“……”
刘彻哑然无语,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殿内的宫人吓得脸色煞白,哆嗦着给皇帝陛下献上厚实的席垫,垫在膝下,免得冻了腿。
“让殿内宫人尽皆退下,我在此伺候便好,你等赶紧遣人速速烧热地龙,再往殿内多加些炭盆,快去!”
长信詹事匆匆赶来,见得这情形,忙是退到角落,低声吩咐他的随辅宦官道。
宫人们如闻大赦,眼睁睁看着皇帝被太上皇罚跪,他们的小心肝都快吓裂了,一刻都不想多呆啊。
刘彻这一跪便是两个时辰,生生从未时跪到酉时。
眼见快到得用晚膳的时辰,长信詹事方得了通传,近前躬身道:“陛下,太皇太后已领着太上皇和太后摆驾椒房殿了,皇后也已随行,传下懿旨让陛下也回返椒房殿一同用膳。”
“皇祖母怎的没在长信殿赐宴,反要驾临椒房殿?”
刘彻在他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揉着刺疼发麻的双腿,讶异道。
长信詹事默然少顷,方是意味深长的答道:“据老奴所知,乃是皇后说她先前身子不好,有孕后膳食皆要由妇医斟酌而定,不好胡乱用旁的吃食。太皇太后本就宠溺皇后,现下更是着紧龙嗣,自是宁可自身劳累些,摆驾椒房殿用膳。”
刘彻愣怔半晌,放着重重颌首,叹道:“朕晓得了。”
回返椒房殿时,刘彻也没乘御辇,径自从廊道穿行。
宫苑深深,回廊千重,刚入宫的人极易迷路,然若是走熟了,会抄近道,其实能省不少路程。
刘彻比太皇太后等人晚走许久,却反是先到得椒房殿,吩咐宦者令李福赶紧多备些晚膳,加些皇祖母和父皇母后喜好的菜肴。
李福闻得三大巨头驾临,岂敢有半分轻忽,忙是到尚食监盯着庖厨们烧制御膳,更亲自尝菜,倒非担忧有人下毒,而是尝尝味道对不对巨头们的胃口。
作为合格的大宦官,对宫里每位巨头的口味都记得清清楚楚,连各式菜肴的咸淡都了然于胸。
宦者令这内宫大总管更是不好当,不是光谄媚讨好就行,天赋和努力都不可或缺。
刘彻特意跑到宫门处候着,迎了三位长辈的辇舆,让宫人这两座轿辇抬上柞阶,直接停在殿门,又陪着笑脸要扶皇祖母落辇。
太皇太后虽患了眼疾,却也还瞧得清是谁来搀扶,没好气的甩着袍袖道:“扶哀家作甚,扶阿娇去!若不好生照看她,哀家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刘彻讨好道:“皇祖母教训得是,孙儿先扶皇祖母入殿,再来接阿娇!”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也没再推拒,就着刘彻的搀扶落了轿辇,入得殿内。
太上皇刘启和太后王同乘轿辇,落辇后见得这情形,忙是移步近前,替下刘彻搀着太皇太后,好让他去扶尚在轿辇上的阿娇。
刘彻将阿娇扶下了轿辇,附耳赞道:“你今日倒是机灵,晓得让皇祖母移驾椒房殿用膳,为朕解围。”
阿娇颇是瑟道:“那是,臣妾可机灵着呢。”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处置薄氏
南宫公主闻得三位长辈即将驾临椒房殿,猜想他们八成是来兴师问罪的,唯恐殃及池鱼,早已请了刘彻准允,匆匆出宫。www.uu234.net
大汉最尊贵的五人用了晚膳,因是家宴,又体恤阿娇有孕在身,便也没多讲究礼数,依旧是在圆桌备膳,平起平坐的吃了顿饭。
刘彻小心的陪着笑脸,阿娇又惯会谄媚讨好长辈,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巴巴说着好话,三位长辈倒是没再对刘彻摆臭脸。
怒时不食,食后不怒,乃养生之道,年纪愈大的长辈就愈是讲究。
用过晚膳,宫人上了养胃健脾的枣花蜜汁,三代人细细品着,殿内突是陷入沉寂。
阿娇见得气氛有些不对,正待出言缓和,太皇太后却是先发了话。
“阿娇,孕妇饭后该走动走动,让内宰搀扶着,在内寝走走,但莫出得殿外,免得受了风寒。”
太皇太后声调虽是和缓,却蕴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阿娇颇是为难的瞧了瞧刘彻,见得他点了点头,也只好轻声应诺,在内宰们的小心搀扶下缓步离去。
刘彻将殿内的宫人尽数摒退,便是屈膝跪地,向三位长辈顿首认错。
太皇太后虽患眼疾,但在灯火通明的殿内还是能隐约瞧见他下跪,又闻得他颇是响亮的叩首声,冷哼一声,摆手道:“起来说话,此事总得好生给哀家个说法。”
“谢皇祖母!”
刘彻缓缓起身,也没敢入座,躬身道:“孙儿也知此事瞒着长辈们着实不妥,然也是有苦衷的。”
三位长辈都没应声,等着他往下说。
刘彻早已想好说辞,继续解释道:“阿娇诊出喜脉时,孙儿却已出征在即,着实不宜将阿娇有孕之事宣扬出去。”
太皇太后骤是颦眉,沉声呵斥道:“此乃大喜之事,有何不宜宣扬?”
“皇祖母息怒,免得气怒伤身。”
刘彻忙是出言劝慰,复又道:“皇族母应是晓得,先前长安城有些不安分的奸邪小人传谣兴谤,妄议宫闱禁事,更对阿娇乃至朕有颇多非议,陈须亦是牵涉其中。他虽非主谋,仅是受人利用,但因其为姑母长子,阿娇长兄,说出的话更易让外人深信。”
太皇太后双目微阖,沉声叹道:“人已任凭你处置了,却与你隐瞒阿娇有孕之事有甚么关连?”
“阿娇的身子本不易孕育子嗣,吃尽苦头方得怀有龙嗣,且在刚诊出孕信那段时日,害喜甚为严重,莫说用膳,便是饮水都困难。”
刘彻也不欲再多做隐瞒,坦言道:“依着她的脾性,若晓得自家兄长陈须吃里扒外,向外人提及她难育子嗣,定会难受得紧。姑母怕是更会利用此事,央着阿娇替陈须求条生路。孙儿不愿见得阿娇为难,更怕她伤心过度不利腹中胎儿,索性就让她称病闭宫了。”
太皇太后闻言,久久不语。
知女莫若母,她岂会不晓得亲闺女馆陶公主是甚么德性,还真能做得出来这事。
她面色稍霁,觉着刘彻的顾虑有些道理,却又尚未完全消气,微是愠怒道:“不让你姑母与阿娇见面也就罢了,瞒着哀家与你父皇母后作甚,难不成便连我这耳目昏聩的老婆子都要多加提防么?”
“孙儿岂敢生出此等忤逆不孝的念头?”
刘彻忙是矢口否认,这罪名太大,他的小肩膀可担不起,丝毫不加掩饰的坦言道:“皇祖母有所不知,薄氏外戚牵涉到传谣兴谤之事,想是闻得阿娇难育子嗣,见猎心喜,欲怂恿朝臣逼孙儿开宫纳妃,好将薄氏女送入宫中。若日后薄氏女先诞下皇长子……”
“薄氏?”
太皇太后缓缓睁开眼睑,双目虽已浑浊,眼神不再似过往凌厉,却反是因着空洞无神而显出某种莫名的冷意。
“不错,薄氏在宫中应有不少耳目,既已生出让薄氏女取阿娇代之的心思,若闻得阿娇有孕,只怕……”
刘彻虽是言犹未尽,三位长辈却已了然于心,毕竟都是经过多年的宫廷争斗,对深宫内苑的种种血腥残酷的阴私算计比刘彻更清楚。
太皇太后更是面色阴沉,她对薄氏真是没半分好感。
若要论全天下最难处的关系,婆媳关系必得排在前列,民间如此,宫廷更是如此。
汉文帝刘恒的生母薄氏与媳妇窦氏就处不好。
刘恒尚为代王时,代王王后诞下四个儿子,窦氏入得代国王宫后,得刘恒独宠,陆续诞下一女二子,也就是日后的馆陶公主,汉帝刘启和梁王刘武。
汉惠帝崩殂后,因无子嗣,刘恒便继承兄长的帝位。
在刘恒登基前的数月,代王王后猝然病逝;在他登基后,先王后留下的四个儿子更是在短短两个月内,尽数病死。
刘启便成为刘恒膝下年岁最长的儿子,得以立为太子,窦氏也就顺理成章的册为皇后。
代王王后和她的四个儿子皆是死得蹊跷,刘恒却没多作追究,毕竟他确实最看好刘启,事实也证明他的眼光是极为正确的。
从此事足以看出,汉文帝刘恒绝非后世史书记叙般的宽厚仁慈,汉景帝刘启也绝不是甚么仁德圣君,与高祖刘邦实是一脉相承的果决狠戾。
天家自古多薄凉,尤其牵涉帝位之争,更是异常的残酷血腥。
刘恒不追究,他的生母薄太后可没打算轻易放过窦皇后,倒非真要为前任儿媳妇和四个孙子讨公道,而是借此逼迫窦皇后让步,让太子刘启纳了她的远房侄女为太子妃,日后好继续维持薄氏外戚的权势。
窦皇后本也想让儿子迎娶她的娘家侄女,岂料被婆婆薄太后死咬不放,只好咬着后槽牙让刘启娶了薄氏女。
汉文帝崩殂后,刘启登基即位,薄氏女也确实成了薄皇后。
然没过两年,太皇太后薄氏刚故去不久,刘启便以膝下无子为由,废黜了薄皇后,窦太后非但没拦着,更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其后才有皇长子刘荣的太子废立之事,再后来刘彻得立为太子,王得册为皇后。
总而言之,现今的太皇太后窦氏对自家婆婆薄氏怨念颇深,对薄氏外戚自也恨屋及乌,若非是顾及天家颜面,不便亲自对婆婆的娘家出手,她早就寻个由头将薄氏抄家了。
此时得知薄氏外戚在背后兴风作浪,妄图也以膝下无子的由头将自家外孙女挤下皇后之位,太皇太后自是新仇旧怨皆涌上心头,满身杀意是压都压不住。
她眉梢未颤,冷声问道:“可有真凭实据?”
刘彻自然晓得皇祖母的意思,忙是道:“卫尉公孙贺已尽皆查实,呈上诸多供状,且宣侯薄尚在姑母府中安插的眼线,经查实为匈奴细作,意图散播谣言使我大汉朝野动荡,无法君臣齐心抵御匈奴。”
“薄氏竟敢暗通匈奴?”
太皇太后闻言,不禁勃然大怒,各世家大族在朝中和宫内彼此明争暗斗倒尚属寻常,但若里通外族,可就不容于社稷了。
刘彻忙是举步近前,替她拍背顺气道:“皇祖母息怒,薄尚倒没那么大的胆子,想来也是被人利用罢了。”
太皇太后此时已顾不得追究刘彻隐瞒阿娇有孕之事,故而也没推开他,却是扭脸朝向太上皇刘启所在的方向,没好气道:“太上皇半晌没做声,莫非早已知晓薄氏涉事了?”
刘启本是老神在在的呷着枣花蜜汁,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个头上,不由抬眸狠狠瞪了面色讪讪的刘彻一眼,颇是无奈道:“儿臣确是知晓此事。”
“你父子二人倒是孝顺,甚么事皆瞒着哀家这耳目昏聩的孤老婆子!”
太皇太后双眉倒竖,也没给儿孙辩解的机会,复又问刘启道:“你欲如何处置薄氏?”
她晓得此事刘彻也不好多插手,毕竟文帝朝的薄太后是刘启的祖母,刘启登基后又曾立薄氏女为后。
刘彻作为晚辈,又是太后王的儿子,若对薄氏外戚痛下狠手,难免会招来众多非议。
不管是王还是刘彻,最好对此事避嫌,因而王压根就没吭声,端着茶盏恍若未闻。
“里通外族乃是谋逆大罪,不管薄尚是有意为之还是受人利用,皆难逃罪责。”
刘启沉吟片刻,缓声道:“然薄氏毕竟是皇祖母的娘家,也不宜执法过苛,不妨将薄尚枭首,其余薄氏亲眷皆贬为庶民,褫夺所有爵位食邑,再让他们迁往南陵邑,为皇祖母守陵,母后以为如何?”
太皇太后微是扬眉道:“如此也好,主谋薄尚枭首,却不抄没家产,使薄氏全族不至食不果腹,又让其可在南陵邑落脚,不至流落街头,对其已算仁德宽厚。”
刘启道:“母后既也觉得妥当,儿臣今夜便亲书旨意,明日彻儿上朝,便可颁旨,处置薄氏。”
“大善!”
太皇太后颌首道。
薄氏外戚的衰败,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已彻底定下。
家大业大的薄氏倒了,留下的大饼必是要分的,总不能便宜旁的世家大族。
看似简单的对谈,却掺杂着诸多妥协和利益交换,太皇太后窦氏,皇帝刘彻乃至没说半个字的太后王都各有所获。
倒是太上皇刘启没太多顾虑,只要保住他过往那仁德宽厚的贤名,留书青史便好。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夫妻相处
刘彻既已将薄氏通敌之事抖落出来,三位长辈也不好再追究他隐瞒阿娇有孕,稍稍又数落了几句话,便没再去提。
在座四人皆是大汉朝现下最尊贵之人,自也是最精于算计之人,似阿娇那般憨傻还能坐稳后位的,在历朝历代都是鲜见,何况史上的阿娇还真被汉武帝废黜了。
傻皇帝或有不少,傻皇后却着实不多。
既然都是明白人,有些话点到即止,有些事无需挑破。
太上皇刘启晓得自家儿子是盘算着用薄氏做挡箭牌,以应付文武百官,觉着确实可行,故是顺水推舟的准允下旨将之惩处。
太皇太后窦氏和太后王则是见得三喜临门,心里着实高兴得紧,也顾不着和刘彻置气。
第一喜,刘彻已然全须全尾的班师回朝,且是大胜而归,她们身为祖母和阿母,放下心头大石之余,更是为此感到由衷的喜欢和自豪。
第二喜,阿娇怀上龙嗣,且已四月有余,胎位是彻底坐稳了,她们更是欣喜若狂。
第三喜,薄氏外戚终是被逮着把柄,其族人皆要被贬为庶民,还要迁去守陵,没有皇帝的准允,日后连南陵邑都不得踏出半步。府库里的金银珠玉能带走,但府邸田宅却是不能,怕是都得低价贱卖。
刘彻近年虽不再拔擢外戚子弟入朝为官,但在其它方面却格外优待,薄氏外戚若是彻底倒了,她们的娘家窦氏和田氏自然能瓜分到不少实实在在的好处。
旁的不说,光薄氏在长安北阙甲第的诸多宅邸及东西两市的诸多铺面,其价值就不可估算。
大事议定,祖孙三代各有所获,自是其乐融融。
三位长辈体恤刘彻奔波劳顿,且他与阿娇久别多日,想来是急着温存,他们做长辈的也能理解这些小儿女的心思,故而并未打算久呆。
又过得半盏茶的功夫,太皇太后便吩咐随侍的宦官,意欲摆驾回宫,太上皇和太后自也要陪着出未央宫,再转往自个的太寿宫。
刘彻本欲遣宫婢去内寝请皇后,出来送送长辈,太皇太后却是摆摆手,显是心疼阿娇,不舍得为这点礼数便累她来回折腾。
亲自将长辈们的辇舆送出宫门,刘彻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好歹是将事情交代过去了,没挨顿祖宗家法还真是万幸。
返身回殿后,他又在外殿呆了片刻,待得衣裳上的寒气散尽,这才往内寝行去。
阿娇得了禀报,晓得长辈们已然摆驾回宫,早早换了身燕居常服。
刘彻入得内寝时,她正披头散发的躺在卧椅上,捧着新出的话本,自顾自的咧嘴傻乐。
有妇医坐在锦杌,正用棉布帮她擦拭半干的双足,一旁的木桶和铜盆中尚有干净的热水和药汤,显是已帮阿娇净过足,正要继续泡脚,做大汉版的足浴按摩。
虽说大多孕妇要到妊娠晚期才会出现下肢浮肿,但刘彻自从得闻阿娇有孕,便是坚持让她每日沐足按摩,有备无患的。
刘彻瞧见自家婆娘那肉乎乎白嫩嫩的三寸金莲,眸色微深,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
他虽不是甚么足控,但成熟的男人看女人不止看脸看胸,锁骨和腿部的线条才更是精髓,若再加上白皙圆润的脚踝和娇俏粉嫩的莲足,那就更是完美无缺。
感谢上天,大汉女子既不裹脚,更没高跟鞋穿,自家婆娘的小脚更是天生天成,又自幼娇惯,保养得宜,非但脚趾头长得漂亮,便连脚指甲都跟小扇贝似的娇俏可爱。
当兵满三载,母猪赛貂蝉。
刘彻虽出征未满三月,但阿娇可不是甚么母猪,不敢说有沉鱼落雁的倾城之姿,但绝对算得上国色天香。
男人憋久了,总有些念想的。
“都退下吧。”
刘彻摆摆手,将宫婢和医官尽数摒退。
宫人们皆晓得陛下向来不喜在内寝留下人伺候,没有半分迟疑的退出殿外,从外头把门闭上。
“陛下。”
阿娇这才发觉刘彻来了,缓缓用手肘支起上身,作势欲起身见礼。
刘彻瞧她那副要起不起的惫懒模样,晓得她就是做做样子,实则压根懒得动弹,不禁笑道:“宫人都退下了,装个甚么,老实躺着吧。”
“谢陛下体恤!”
阿娇咯咯笑着重新躺下,还不忘从身侧案几的瓷皿中拈起几粒葡萄干,扔嘴里嚼啊嚼,赤着的莲足晃啊晃,半分不像端庄贤淑的皇后,反是似足了浪荡惫懒的纨绔公子。
刘彻无奈的摇摇头,坐到锦杌,卷着袍袖。
阿娇瞧这架势,就晓得他要做甚,忙是缩了缩脚,将一对莲足用裙摆遮住。
她倒非拘泥礼法,不敢让皇帝帮着沐足,两人成婚数年,她晓得刘彻在私下无人时,向来不喜讲究这些。
过往她闯了祸或是有事要求刘彻,可没少帮他沐足,好生的谄媚讨好。
刘彻得知她怀有身孕后,也常常替她沐足,便连不少的按摩手法还是他教授给妇医的,免得他离京后没人帮她好好按。
寻常宫婢虽本也会些粗浅按摩,但与做过国际佣兵的刘彻比起来,对筋脉的梳理手法上还是有较大差距的,唯有通识穴道所在的医官才能听懂他的讲解。
阿娇之所以缩脚,盖因刘彻似乎甚是喜欢把玩她的莲足,尤是每次沐足时多会使坏,总要闹得她臊得面红耳赤方才罢休。
“快些将脚放盆里,别冻着!”
刘彻试了试药汤的水温,正是合宜,便是伸手去扯她的脚。
阿娇皱着小鼻子,满脸戒备道:“那陛下可别胡乱折腾臣妾。”
刘彻被她戳破心思,只得讪笑着应下:“朕不折腾,好生帮你按按。”
阿娇半信半疑的微微拉起裙摆,伸出双脚,放到铜盆的药汤里。
刘彻倒是说话算话,虽借着帮她按脚吃了些小小豆腐,却也没做得太过,毕竟自家婆娘怀着身孕,再饥渴的禽兽也不至为自身欲念枉顾妻儿。
至于帮婆娘洗脚,刘彻也不觉着有甚么跌份的,夫妻本就应相互扶持。
婆娘为你生娃,怀孕时有个腿脚肿胀的,男人帮着洗洗按按是应当的,扯到甚么颜面和尊严,就未免太过直男癌了。
小年轻或许不懂,但老男人应是懂的。
边泡药汤,边是按摩,约莫有小半个时辰,阿娇眼睑微阖,舒服得都快睡着了。
刘彻换过净水,帮她洗去双足的药汤,又用棉巾细细擦干,穿上棉袜,便是瞧着半梦半醒的阿娇有些迟疑。
貌似孕妇显怀后,若非必要便不宜横抱,多是扶着走,免得压迫子宫,影响腹中胎儿。
后世狗血影剧里,男主抱着大腹便便的孕妇上楼顶,吹着晚风看流星雨的雷人剧情,不知教坏了多少不懂事的年轻人,太缺德丧良心了。
刘彻挠了挠头,终是拍了拍的阿娇小脸,将她叫醒,扶着她起身用温水漱了漱口,到御榻上躺下。
瞧着自家婆娘因清梦被扰而鼓起的腮帮子,刘彻无奈的耸耸肩,现实就是这般骨感,缺乏浪漫,大汉皇帝也没办法。
他替阿娇掖好被褥,便唤宫人入内清理,让内宰在侧伺候阿娇,便也自行梳洗去了。
待他梳洗停当,再回到内寝,阿娇却还没睡,显是适才散了睡意,反是精神起来,躺在御榻上听着内宰给她读话本。
刘彻又是将宫人尽数摒退,正待上榻,却微是皱眉。
他疑惑道:“你怎的睡外头了?”
依礼制,宫殿是南北朝向,而御榻是东西朝向,头朝东。
就寝时,皇帝睡内侧,妃嫔睡外侧,盖因妃嫔起夜时不能直接跨过皇帝身子,也有种半开玩笑的说法,皇帝睡内侧更安全,更易闪躲刺杀,甚至可以拿嫔妃做肉盾。
然而刘彻和阿娇过往的睡法却是不同,刘彻睡外侧,阿娇则睡内侧,在他的右手边,盖因两人都习惯右侧卧,入睡时正好让刘彻从身后将身形娇小的她搂在怀里,跟个抱枕似的。
阿娇俏脸微红,羞怯道:“老夫人说孕妇最好往左侧卧眠,臣妾想……既然陛下不愿分榻而眠,臣妾得睡在外头,才能让陛下搂着。”
刘彻微是愣怔,又见得阿娇抚着被褥下的小腹,心道自个着实是疏忽了,竟未曾考虑到此事。
孕妇因子宫右旋的缘故,睡姿需左侧卧位,以减少妊娠子宫对主动脉、髂动脉的压迫,使之维护正常的张力,保证胎盘的血液灌注量,使孕妇不易发生下肢水肿、下肢静脉曲张和胎儿发育不良等病症。
刘彻沉吟片刻,犹豫道:“朕是怕你睡相不好,若是谁外头……”
他也没往下说,虽非迷信之人,但滚下榻这类不吉利的话,还是尽量少说。
阿娇却是不以为意道:“陛下和臣妾往里头睡些便是了,御榻这般大,还不够臣妾翻身么?”
刘彻哑然无语,也不知是谁半夜也踢被褥又磨牙,睡得四仰八叉,偶尔还会彻底翻转方向,生生滚到床尾去。
“行吧,都依你!”
刘彻瞧见她那蕴着哀怨的小眼神,也只得颌首应下,除下披着的外袍,越过她的双脚上了榻。
他进得内侧那副早已烘暖的被褥,往里头又靠了靠,待得手脚和身子彻底暖和了,这才掀了阿娇盖着的被褥,小心翼翼的将她搂进自个怀里,仔细掖好被褥。
“你这小妖精!”
他用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她的后颈,嗅着那股诱人犯罪的幽香,魔爪缓缓深入她的小衣内。
“陛下,臣妾可怀着身子,不能……折腾。”
阿娇不依的娇嗔出身,却带着几分欲拒还迎的婉转轻吟,小别胜新欢,她实也是有些意动。
刘彻勾唇坏笑:“无妨,朕有分寸。”
耳鬓厮磨间,可意会不可言传,总之两人是做了些会被小编屏蔽之事。
待得满脸坨红的阿娇沉沉睡去,刘彻却仍未能吃饱喝足,却也只能憋着,感叹自作孽不可活。
过得半晌,他轻声唤了数名女御入殿,吩咐她们呆在外间,时刻往内寝仔细看着,若见得皇后踹了被褥或翻到榻沿,便唤醒他。
刘彻虽向来不喜就寝时有旁人在屋内伺候,但为保妻儿周全,接下来的数个月,还是要忍忍的。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天子临朝
(近来的节奏写得太慢,对话太多,写得也不爽,加快,加快,加快!)
翌日早朝,皇帝刘彻没等大汉群臣向他表达严正抗议,便是先发制人,让宦官先当殿宣读两道旨意。www.uu234.net
最先宣读的,乃是太皇太后懿旨,给两位女医官封了女爵。
苏媛被封为乡君,大多朝臣们皆是听闻过此女,毕竟是右中郎将赵立的夫人,倒是那被封为县君的宁茈没多少人听过,老宗正刘通听到这名字时,眉梢却是微微上扬。
宁茈便是太皇太后请来为阿娇调理宫寒的那位老医官,依着刘通的身份,本不会识得深宫内苑的小小妇医,何况宁茈也没做到太医令的位置。
然刘通非但识得宁茈,更是将此女记得清清楚楚。
四朝元老在朝堂多是位高权重,但四朝医官在宫中可就另当别论,尤其是宁茈这等医术卓绝的妇医,见闻过太多太多,知晓到太多太多,大多不是无辜横死,就是老死宫闱。
偏生宁茈非但从惠帝朝活到现今,告老还乡时还封了乡君,现下又被今上请了回来,还加封为县君。
数十载来,汉宫内多少血腥杀戮,阴损设计,宁茈非但亲眼见证,只怕还多有牵涉,尤是太皇太后窦氏一路从美人熬成夫人,皇后,太后,太皇太后,在这艰险历程中,宁茈提供了不少难以为外人道的助力。
旁人不知道,刘通作为汉文帝刘恒最信重的族兄,却知晓得清清楚楚,刘恒不傻,窦氏做得许多事都看在眼里,只是他最看好刘启这个儿子,故而才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实话说,刘通最不想招惹宁茈这类女子,在宫里能混得这么开,活得这么久,其心智城府丝毫不逊色于朝中群臣,且比群臣更得天家信重。
然宁茈到老未嫁,膝下无儿无女,或许也是种无奈吧。
太皇太后这道懿旨刚宣读完,满殿朝臣皆是哗然。
群臣们不似刘通般晓得宁茈的底细,之所以惊愕是因听得宁茈和苏媛得以封爵的理由为皇后祛恙避疾,护龙嗣有功。
龙嗣!
皇后有孕,怀上龙嗣!
刘通虽是欣喜,却也不至太过激动。他身为刘氏宗亲,又不可能往宫里塞孙女重孙女,若皇后真的无法孕育子嗣,顶多劝谏皇帝广纳妃嫔罢了。
皇后能生也好,不能生也罢,他实是不太在意的。
朝臣们却是不同,先前长安城的街坊巷闾疯传皇后不育,不少世家大族都生出些小心思,正打算劝谏皇帝开宫纳妃,好往宫里塞自家贵女。
此时闻得皇后有孕,谣言不攻自破,这就要重新斟酌了。
皇后出身太高,背景太硬,又得皇帝盛宠,若此时将自家嫡女嫡孙女往宫里塞,能不能入皇帝的眼且先不提,单是要冒着惹大长公主乃至太皇太后不悦的风险去和皇后争宠,就得仔细权衡利弊。
皇后能生和不能生,差别着实太大太大。
世家大族顾虑太多,行事颇是谨慎,更深知涉足宫廷争斗风险太大,其实是不会轻易送自家贵女入宫的。
正因如此,汉朝历代帝皇的嫔妃乃至皇后,真正出身世家大族的反倒不多。
不管朝臣们心里怎么想的,表面都得摆出欣喜不已的神色,纷纷起身离席,出列恭贺陛下。
伸手不打笑脸人,刘彻自也乐呵呵的起身回礼,方才摆手让他们归席落座,命宦官继续宣读旨意。
第二道旨意是太上皇刘启下的,查宣侯薄尚暗通匈奴细作,里通外族,且传谣兴谤,辱及帝后,罪证确凿。
朝臣们未及听完,便多是惊愕得瞪大双眼,这两条都是枭首夷族之罪,犯行严重者甚至会夷三族,夷九族的。
薄尚那老家伙疯了不成?
朝臣们倒不会质疑太上皇有意诬陷薄尚,太上皇虽手段狠戾,但还不至这般下作,想要覆灭薄氏,多的是法子,没必要自降身份去行构陷臣民的龌龊事。
刘彻高居御座,见得殿内群臣喧哗不已,不由执起镇山河拍了拍御案。
群臣闻得那清脆响亮的声响,忙是噤声闭嘴,听着宣旨的宦官往下念。
太上皇顾念薄氏为高祖薄皇后(追封)的亲族,从轻发落,只欲将薄尚枭首,其余薄氏亲眷皆贬为庶民,褫夺所有爵位食邑,迁往南陵邑为高祖薄皇后守陵。
朝臣们对此没甚么异议,觉得相较太上皇昔年的种种狠辣手段,现今对薄氏是真是手下留情,实在算得无比宽仁了。
老宗正刘通反倒觉得处置太轻,他受了文帝临终嘱托,辅佐刘启,刘启禅位后又请他拖着年迈之躯为刘彻镇着朝堂,对老刘家的江山社稷,他真真算得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薄氏里通外族,端着刘家的碗,却要砸刘家的锅,这等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不夷族怎的解气?
然太上皇旨意已下,他也没法子,就想着下朝后遣人将薄氏那几个族老抓来,亲手敲上几拐杖。
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的旨意读完了,群臣平复心绪,摩拳擦掌准备向皇帝陛下讨要说法。
假借北巡之名,擅自御驾亲征,欺骗群臣,这特么像话么?
刘彻岂会给他们这等机会,又让宦官宣卫尉公孙贺和右中郎将赵立上殿。
公孙贺和赵立早是候在殿外,闻得宦官的宣唱,便即捧着厚厚的供状和名薄迈入了大殿。
刘彻摆手让两人无需见拜,又让他们大殿宣读供状和名薄。
赵立先抽出一份犯官名薄,只念了姓名和官职,皆是内宰,宦官乃至寻常宫婢,没透露具体犯行,罪名也尽是不甚详实的“触犯宫禁”。
待赵立念完,刘彻冷眼环视殿内群臣,冷声道:“尽皆杖毙,犯行深重者,拖到东市口腰斩甚或凌迟!”
他顿了顿,复又道:“这些是甚么人,想来不少卿家心里有数,过往种种朕可不再追究,日后若再敢往宫闱安插耳目,窥探禁事,涉事者尽皆夷族,勿谓言之不预也!”
心里有鬼的朝臣皆是是脊背冒汗,心惊胆战之余又是暗自庆幸,想来过往在宫里安插耳目的世家大族太多,陛下又没有血洗朝堂的心思,这才没继续深究。
虽说法不责众,但日后还是不要轻易在此事上触犯天家忌讳了,否则若真逼得陛下动了真怒,北阙甲第就得成为大汉最大的坟场。
刘彻确实有些恼火,光是未央宫,短短不到三月光景,赵立及其麾下郎卫就查出二百多个私下向世家大族透露宫闱禁事的宫人,涉事的公卿王侯高达近百人。
这特么让他这皇帝怎能安然入睡?
怪不得史书中的大汉历代死了那么多皇子,连皇帝都被毒死好几位,即位的多为年幼皇子。
刘彻不想学明朝搞锦衣卫,也不想学满清雍正清洗宫廷,可特么也不能在身边放着这么些奸细不管。
虽说他们未必是想弄死他这皇帝,但老婆孩子的安全也得顾虑吧?
他阴沉着脸,冷冷道:“公孙贺,你来念!”
公孙贺闻得皇帝没称他卫尉的官衔,而是直呼姓名,晓得陛下是真的恼了,不由颇是同情的用眼角余光瞄了瞄殿内的不少大臣僚。
你们真是作死啊!
公孙贺躬身应诺后,站在大殿中央,先群臣宣读手中的供状的名簿。
右中郎将赵立查的皆为宫人,朝臣们多是没听闻过犯官的姓名,公孙贺念的就不同了,皆是世家大族的家主或嗣子,甚至有数位朝臣。
犯行,供状,犯事的时间地点皆是清清楚楚。
守殿的郎卫早已执兵入殿,公孙贺念完一个,郎卫逮一个,尽数拖出殿外,都不用听其辩解或求饶。
厚厚的供状和名薄,公孙贺足足念了大半个时辰,大多朝臣们的内衫已被冷汗浸透了,额角也布满汗珠。
他们边是庆幸自家族人没有涉事,边是腹诽那些被擒拿的臣僚。
在宫里安插耳目也就罢了,想打探消息,揣摩圣心,其实可以理解,皇帝适才也说可既往不咎的。
偏生这些蠢货打探到消息后,还让人四处传谣兴谤,辱及皇后,这不是嫌命长么?
“这些犯官便由御史府和廷尉府共同查办,勿枉勿纵!”
刘彻倒没有如朝臣预料般大开杀戒,而是将此事交办下去,尽数依法处置。
毕竟事涉阿娇,即便他恨不能将诸多犯官亲手宰了,为自家婆娘出气,但越是这般越该避嫌,秉公执法,免得臣民对皇后生出非议,坏了她的名声。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计个人毁誉的帝后向来没甚么好下场。
御史大夫曹栾和廷尉汲黯忙是起身避席,躬身应诺。
刘彻微是颌首,又命公孙贺和赵立协从两府,尽速移驾相关的人证物证。
待得两人应诺后,刘彻便摆手让他二人先行退下,让宦官宣殿内中郎将仓素上殿。
仓素入殿参拜后,向群臣宣读了此番皇帝御驾亲征的战情和战果。
全歼五万乌孙骑兵,斩杀匈奴铁骑十二万,俘虏六万余,且擒获近百万的匈奴族众及二十余万外族奴隶。
面对如此大捷,群臣皆是面色潮红,一扫先前的胆战心惊,几欲弹冠相庆。
便连昨夜已预先得闻的三公九卿亦仍不免心潮澎湃,老宗正刘通双眼通红,不断用锦帕擦拭着眼角。
第三百九十八章 羌骑出路
群臣兴奋之余,皆是称颂陛下武勇盖世,也没人不识趣的再想向他讨要甚么说法。m.www.uu234.net
刘彻今日先让群臣晓得大汉有世家权贵勾结匈奴,又在宫里安插耳目,还在坊间散播谣言,最后才让仓素宣告此等大捷,无非是想向群臣表明,他隐瞒御驾亲征之事是有苦衷的,是合情合理的。
皇帝好歹给出了说得过去的理由,朝臣们自也不会蹬鼻子上脸,顺着杆子往下爬便是,否则真将皇帝惹急了眼,撤掉梯子,大家都没台阶下。
何况陛下已言明,准允各大世家遣人到广宁塞以低价购买战俘,足足百余万的奴隶,虽非皆为精壮男子,但只要押到关中和中原的内郡发卖,即便是寻常妇孺都能牟取暴利的。
刘彻之所以让各大世家分一杯羹,也是存着几分无奈。
盖因依照惯例,朝廷鲜少会将外族战俘作为奴隶直接发卖给寻常百姓,而是会发卖给可做出相应担保的权贵世家,免得出现大量战俘逃窜甚至犯案的事情,影响社会安定。
所有的奴隶都会册为奴籍,若奴隶犯事,即便是逃奴,其所属的主家也是要承担责任的。
此番擒获百余万战俘,数量太大,更不能轻易向民间发卖,朝廷却又不可能尽数吃下,也只能让诸多世家大族从中牟利了。
至于哪些世家能买到奴隶,能买到多少,就看他们是否识相了。
朝臣们自是懂得这道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没人再想着跳出来闹腾。
三公九卿更是在昨夜便得了战报通传,该盘算的早已盘数清楚,即便似丞相袁盎这般没太大私心的,也已知晓陛下用意,皆是默然不语。
刘彻颇是满意的微微颌首,又拍拍镇山河,待得群臣噤声后,便让宦官再度宣旨。
举国同庆,大赦天下,减免租赋,皆是顺理成章。
抚恤伤亡,赏赐有功,加官进爵,更是必不可少。
朝臣们最关注的还是对有功将领的爵位封赏,皆是认真的听着。
细柳校尉公孙昆邪,胡骑校尉公孙和中垒校尉秦立本就位居列候,即便又立大功,顶多换个属民更多或更为富裕的食邑,或是多划些封户。
刘彻索性就赐下些皇室实业的份子,食邑就不用加了。
虎贲校尉马屿,殿内中郎将仓素,左中郎将李松,敦煌三大军镇的羌骑都尉皆赐爵关内候,虽无候国为其食邑,却也得赏赐了不少位于京畿的田宅。
朝臣们闻得陛下虽封了六位关内候,却未再赐列候之爵,也便没有出言反对。毕竟他们的军功着实不小,封个关内候实属应当,若非是陛下御驾亲征,而是旁的将领为主帅,那该将领必定得赐爵列候。
待得封赏的圣旨宣读完,早朝已足足开了两个时辰,刘彻索性径自宣布退朝,旁的政事明日再议不迟。
朝臣们没出言反对,虽是皇帝离京两月有余,但有太上皇代为临朝视政,大汉官僚体系又颇为高效严密,倒没堆积甚么悬而未决的政务。
皇帝陛下只需将奏章批阅完即可,朝臣也没甚么大事需要急着当殿启奏,非要让他圣裁的。
见得皇帝离去,朝臣们也按秩离席,回中央官署处理公务,唯有老宗正刘通让内侍搀着他去太寿宫见太上皇。
此番对匈大捷,怎的都要寻侄儿刘启小酌几樽,也顺带商议何时卸下宗正之位,好让他得以安逸的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无需再每日早起上朝。
刘彻的帝位已然稳如磐石,也无需他这老家伙再为他镇着朝堂那些老狐狸了。
皇帝的旨意颁下,公府的办事效率出奇的快,短短两日光景,六位新晋的关内候便已获赐敕书和印绶,连三位羌骑都尉在长安城的北阙甲第的府邸都安排好了。
这三名都尉此番随天子返京后,便与麾下羌骑驻在渭北的霸上大营。
得赐敕书和印绶后,他们才首次入得长安城,见识到大汉都城的繁华盛景,即便在这寒冷冬月,城内仍是车如水,马如龙,百业兴旺,人声喧哗。
公府的官吏对这三位新晋的关内候不敢有丝毫怠慢,虽说他们是出身羌族,但既已封为汉爵,且册入汉籍,可就是实打实的大汉权贵,得罪不起的。
北阙甲第的府邸已整葺扫洒好,管事和仆役也备了不少,可直接入住。
三位都尉不晓得汉人有甚么讲究,便也没急着住进那府邸,他们皆是卑禾候瓦素各的族弟,想着先登门拜访族长,好听听他的意思。
瓦素各长住在皇亲苑内的乘氏侯府,独女跋子又是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把他乐得终日眉开眼笑,更不愿回北阙甲第的卑禾候府独居了。
待侯府下人前来禀报,他闻得三位族弟登门拜访,便遣人将他们请来乘氏侯府,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梁王嗣子刘买身为他的女婿,自然列席作陪,席间闻得三位都尉对入住府邸的顾虑,便是主动将此事揽下,保管遣人帮他们置办得妥妥帖帖。
三人自是大喜,有梁王嗣子出面帮忙,自然不怕闹出甚么不合规矩之处,教人笑话。
瓦素各见女婿给自个做足的脸面,自是老怀大慰,心道女儿着实有本事,找了这么个好夫婿。
酒过三巡,刘买颇是识趣的告罪离去,好让他们可毫无拘束的畅饮谈笑。
待得刘买离去,三大都尉果是少了几分拘束,与瓦素各开怀畅饮。
因着四人间用羌语对谈,不怕旁人听去,故而虽未摒退下人,言谈间也没太多顾忌。
瓦素各闻得皇帝陛下打算从抽调部分羌骑填补胡骑校营的缺额,使得羌骑和胡骑的兵员皆为两万人,又想到陛下此番还带着羌骑将士返京,还准允此番参战的羌骑将士册入汉籍,不由眼前一亮。
羌骑为大汉效命多年,却几乎从未踏入过汉境,更从未被视为大汉军伍,和胡骑将士的待遇天差地别。
胡骑将士乃是由归化大汉的胡人组成,然经过多年浴血奋战,立下赫赫战功,终是得到大汉君臣的认可,胡骑出身的公孙氏更是成为现下大汉最显赫的世家之一。
胡骑将士早已尽数册入汉籍,在汉境娶妻生子,安家落户,虽名为胡骑,实则将士们皆是以汉人自居的。
瓦素各好歹还算是卑禾部族的首领,自然希望自个的族人也能如胡骑将士般成为真正的大汉子民。
瓦素各沉吟片刻,突是出言道:“你等现下已得赐爵关内候,若是想似为兄这般安逸养老,便自行辞官,留在京城即可,但若想为我卑禾族人谋得更好的出路,还需仔细计较。依我之见,陛下或许是想将我羌骑将士也尽数归化,成为胡骑般的汉军骑营,若真是如此,你三人便有三个去处。”
三位都尉皆是疑惑不解:“三个去处?”
“不错,一者是继续留在敦煌军镇,统领剩余的镇内军民;二者,是成为日后羌骑校营的将官,或许可出任羌骑校尉;三者,是随部分将士抽调到胡骑校营,出任胡骑将官,或能做个左监或右监。”
瓦素各顿了顿,继续解释道:“若留在军镇,则仍会被大汉君臣视为外族蛮夷,而非大汉子民;若出任羌骑将官,则羌骑校营极有可能常年屯驻在河西走廊的张掖或酒泉城,为大汉镇守西陲;若入得胡骑校营,虽难免居与人下,却又更易建功立业。”
三位都尉闻言,皆是陷入沉思,日后何去何从着实需仔细思量。
瓦素各复又道:“若皇帝陛下当真编练羌骑校营,为兄便可放心卸下卑禾族长之位。”
“兄长怎的竟生出这念头?”
瓦素各见得他们满脸惊愕,意味深长道:“大汉的世家大族与卑禾部族大是不同,他们的族长亦为家主,乃是血脉相承的家族,而非事我卑禾部族般乃众多部落结合而成。
你等若真想让妻儿老小成为大汉子民,甚至建起如公孙氏般的显赫世家,日后就再无想着做甚么卑禾族长,好生想想如何做家主,否则仍会被大汉臣民视为化外蛮夷的。
为兄膝下唯有独女跋子,如今她贵为梁王嗣子妃,又为梁王嗣子诞下嫡长子。若为兄不早些卸去卑禾族长之位,待梁王百年后,我那女婿继承王位,旁人岂不是要说梁王妃有个化外蛮夷的阿爸,岂不耽误了我那外孙继承梁王嗣子之位?”
“……兄长未免想得太远了些。”
瓦素各微是扬眉,轻笑道:“汉人有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等若不也想得远些,日后可莫要后悔才好。”
人各有志,他也无意硬逼着三位族弟依着他的想法行事,仅是出于兄弟情义提点他们几句罢了。
他现下早就息了争权夺利的心思,就想着让女儿跋子再给他生个小外孙,便可依照先前与梁王刘武的约定,继承他卑禾候府的香火。
至于旁的事,他着实不想再多过问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重整军制
汉六十七年,冬月上旬。顶 点 X 23 U S
大汉皇帝刘彻下旨,继三年前的禁军改制后,再度对驻守京畿的城卫军和各骑营进行大幅整编。
郎卫扩编,从虎贲卫抽调三千精锐,将三大中郎署的兵员皆从两千提至三千,再加上郎中令吴成培养的千名随侍近卫,郎卫员额增编至万人,形成死士,军中遗孤和良家子并存的天子随扈。
卫尉府所辖羽林卫大幅扩编,再征募万名军中遗孤,使羽林卫兵员数量提至两万。
城卫中营都尉品阶从秩千石提为秩二千石,与郡太守同,位列诸卿,仅在三公九卿之下,可辖制其余城卫四营都尉。
李当户除中营都尉之职,改由此次抵御匈奴有功的上谷郡太守程不识出任。
汉帝刘启在位时,程不识曾任太中大夫,为人廉洁奉公,行事谨慎却又敢于直进谏,因其精通兵法,擅于治军,后得出任上谷郡太守,为大汉守备北方边陲。
程不识早年是足以与李广并称的名将,一擅守一擅攻,分别是大汉与匈奴对战的坚盾和利矛。
程不识治军严明,其统率的军伍纪律严明,又因其作战风格稳重保守,鲜少兵行险着,故从未让匈奴人得逞,但自己也没有取得过重大的胜利。
领军抵御匈奴多年,程不识未尝一败,也未获大胜,大汉臣民多是出于善意的笑称他为“战不败”将军。
李广却是个莽夫,对麾下将士以恩义相结,不重纪律,行军布阵采用自由的作风,不拘一格,时常亲率小股精锐骑队突袭匈奴。
成功时,自是以少制众的大胜;失败时,则会凭白葬送将士性命。
李广领军似赌徒,不是大赢便是大输。
近年大汉对匈作战多是主动出击,盖因刘彻深信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即便匈奴挥师犯边,兵临城下,汉军仍是会伺机发动攻势,采取奇袭的战术。
因而李广这柄锐利的长矛就比程不识这方坚固的盾牌更适合汉军战略,更容易出彩,斩获军功。
李广现下已官居太尉,位列三公,程不识却仍为上谷郡太守,刘彻索性借着他此番守备有功,将他迁调入京,统率城卫军,拱卫京师。
拔高城卫中营都尉的位秩,使其位列诸卿,就是避免李广及后继的太尉能直接调派城卫军。
郎卫,羽林卫,城卫,这三支禁军的兵权,刘彻是绝对不容旁人觊觎的,必须由皇帝直辖。
三年前的禁军改制,城卫五营都尉并置,秩俸千石,互不统辖,现下中营都尉提了位秩,可统辖其余四营都尉,则城卫军就不宜再维持十万的兵员,免得中营都尉能调派的兵力过大。
故刘彻下旨,除城卫中营保留两万兵员,其余四营皆各抽调一万将士,打散编入各骑营。
如此一来,六万城卫,两万羽林卫,一万郎卫,三支层次分明的禁军各安职守,以此构筑大汉都城的防备体系。
抽调出的四万城卫除却填补各骑营的兵员缺额,余者编列为建章骑营,屯驻在太液池西畔的建章大营。
李当户虽除了城卫中营都尉之职,却得以出任建章骑营校尉,独立掌军,自是乐得屁颠屁颠的。
呆在城卫军虽是安逸,但鲜少有出兵征讨,斩获军功的机会,对于他这等年轻将领而言,自然还是更希望能统率骑营的。
虎贲卫,细柳骑营,中垒骑营,建章骑营,加之尚在南征的宣曲骑营,兵员编制皆为两万,五大骑营共计十万铁骑,皆屯驻在京畿之地,拱卫长安。
至此,刘彻对大汉朝廷军的改制构想已大抵完成,日后会逐步对关中及中原内郡的府兵会进行裁减,无论是郡兵还是县兵都不必继续维持太大的规模,免得占用太多劳动力。
各大边郡囤驻的边军因是正规军,故会维持在三十万。
依汉律。男子年满二十三岁则需服兵役,役期多为两年,首年在本地郡县做府兵,谓之正卒,次年到边郡戍守或到京师守卫,谓之戍卒或卫士。如遇战争需要,适龄男子还须随时应征入伍,至战争结束或年满五十六岁才能免役。
刘彻则下旨,将兵役的役期则从两年缩短为一年,在本地郡县服役为正卒时,体魄强健及表现优异者,可用更高的粮饷待遇将之征募为边军,继续从军。
驻守京畿的十万骑军则采募兵制,广为征募各郡县适龄的良家子,粮饷待遇则比边军更高不少。
九万禁军则采征调制,日后若再出现缺额,则从汉军各营征调最精锐的将士填补,使得禁军维持最强悍的战斗力。
除却对汉骑进行整编,胡骑和羌骑也进行大幅调整。
公孙除安夷将军号,仍为胡骑校尉,从三万羌骑中抽调部分兵员,使胡骑校营满编两万骑。
余下的羌骑则正式划入汉军编制,羌骑校营的员额亦维持在两万,原本的敦煌军镇的三大都尉改任羌骑校尉和左右两监。
羌骑校营屯驻在即将兴建完成的酒泉城内,羌骑将士皆改册汉籍,其亲眷若从敦煌军镇迁入酒泉城,亦册汉籍,所获优待皆视同汉人军眷。
未被选入羌骑校营的军镇属民,则仍留在敦煌军镇,受大汉庇护,为大汉戍边,可从大汉边市换取所需货物乃至少量汰换兵械。
依着刘彻的构想,敦煌地区作为后世丝路的重要中转站,且是从大汉进入西域的门户,还是要留些外族百姓打理,或许日后还能发展成为货物转运点。
若三大军镇能发展成为商业兴盛的边贸集散点,且大汉可从中抽取商税,自是刘彻喜闻乐见的,毕竟他不希望酒泉这座边城涌入太多外族,免得日后搞出个董卓之流的胡将,来个鹊巢鸠占。
胡骑校营则前往河湟谷地的西宁城屯驻,与羌骑校营分别镇守祁连山南北两侧。
近年祁连山南的月氏和诸羌恢复了几分元气,又渐渐出现在西海(青海湖)附近地域,四处游牧。
大汉必须对他们进行持续打击,即便难以深入后世藏地彻底将之剿杀,但也绝不能让他们发展成吐蕃之类的成熟政体。
胡骑和羌骑皆归皇帝直属,既不似那十九万朝廷军,又不似三十万边军,乃是为守备大汉西陲,压制月氏,诸羌及西域诸国而特别编制的军伍。
以战养战,是大汉皇帝给胡骑校尉和羌骑校尉的谕示,朝廷不会白养他们,要不断用外族蛮夷的鲜血向大汉臣民证明,他们是有存在价值的。
两位校尉自是应诺,酒泉城位于河西走廊的西侧咽喉,离祁连山脉东端山口不远,可轻易阻截从祁连山南麓北上的月氏和诸羌。
胡骑和羌骑两大校营若是配合得宜,可联手夹击月氏和诸羌各部,想要有所斩获其实不难的。
何况西域广袤,还有诸多地域未被大汉征服,西域之西尚有大夏,大月氏,大宛……
总之,胡骑和羌骑是不可能彻底闲置,白吃朝廷粮饷的。
皇帝陛下连下圣旨,汉军改制的诏令纷发到各校营乃至各郡县,改动之大,涉及面之广,堪称大汉立朝以来的头一遭。
兵者,国之大事,不可轻易更动旧制。
尤其军制的大幅变动会影响各军系的利益,极易造成军中动荡。
然刘彻此番改制乃是挟对匈大捷的余威,摆明就是来硬的,也不怕各大派系反弹。
皇帝老子御驾亲征,取得前所未有的大胜,军中将领还有甚么不服气的,无论缺了谁,只要皇帝还在,汉军就垮不了。
谁敢炸刺,皇帝就再度领兵亲征,将他灭了!
确实没人敢出言反对此番军制变革,便连暗中掣肘都不敢,文臣不敢,武将更不敢,盖因他们晓得当今天子对甚么事都好商量,唯独兵权最是在意,压根不容许旁人有丝毫置喙。
敢反对的,就是居心叵测,就算留得性命,官位也再保不住。
刘彻也不怕担上刚愎自用的名头,该出手时就出手,身为帝皇,不偶尔来次乾坤独断,怎的让臣民晓得花儿这样红,皇帝这样猛!
秦氏和李氏更是极力配合陛下的旨意,他们都晓得陛下新设建章骑营,并让李当户出任建章校尉,就是与秦立这中垒校尉彼此制衡的。
加上细柳营兵员从三万降为两万,公孙昆邪任细柳校尉,则三大军系在大汉骑军中算势均力敌。
虎贲卫是天子的嫡系骑营,宣曲骑营的将官皆为各世家子弟,宣曲校尉更是胶东王刘寄。
屯驻京畿的五大骑营,皆有各自的背景,是极难暗中勾结的。
真要仔细计较起来,因着卫尉公孙贺出身公孙世家,三大军系中反倒是公孙氏的实力更强,毕竟秦氏的秦方统率的城卫南营现下仅剩万名兵员,战力远不如羽林卫。
然刘彻对公孙贺还是极为放心的,还是那个道理,公孙氏祖上是匈奴人,不可能造反做汉人的皇帝,紧抱刘彻的大腿才是正道。
过得大半个月的光景,身处京畿的各骑营和禁军皆在腊月到来前完成整编,羌骑和胡骑皆是即刻启程,分别前往酒泉城和西宁城囤驻。
大汉皇帝再颁诏令,让南征的宣曲骑营尽速班师回京,争取赶在年节前抵京。
南越已大局抵定,大多南越百姓也已完成迁徙,有大将军郅都继续坐镇即可。
广川王刘越和胶东王刘寄若再不回京,就没法赶在春季正婚,婚事便又得拖上大半年,甚至长达年余。
别说诸位长辈没耐心再等,便是宗正卿和太常卿也抱怨连连,亲王正婚的筹备事宜耗时耗力更耗赀财,何况还是两位亲王接连正婚。
若耽误了时日,日后重新置办又要再度麻烦,会活活折腾死人的。
第四百章 隆冬腊月
入得腊月,天子刘彻下了圣旨,着少府卿陈煌在皇亲苑内划出座大宅邸,赐予常山王刘舜作为王府。顶 点 X 23 U S
依往例,大汉的亲王和皇子大多会在宫里住着,直到束发之年方可就国。
过得年节,刘舜便满虚年十五,束发礼倒是无需等到其生辰。
冬月时,他已攒足了三万六千钱的赎刑之赀,带着赀财入了宫,亲手交给太上皇老爹。
太上皇刘启见得幺儿经过年余磨砺,不再似昔日般张扬浮躁,整个人沉稳许多,自是老怀大慰。
父母多爱幺儿,刘启亦不例外,瞧着刘舜虽长了个子,却黑瘦不少,反倒颇是心疼,便嘱咐他赶紧搬回宫里。
刘舜却不乐意,虽说年幼的皇子可随意进出皇宫,但也有相应的时间限制,宫门的开闭可不是他说了算的。
联合制衣为优秀工匠开设的首期脱岗培训已是结束,大丫分到别处成衣作坊做了掌事,盖因原本所在的那间成衣作坊的总掌事是其姑母王婶,依着联合制衣的章程,此等情况是要尽量避免的。
毕竟四大商团皆采绩效考评制,总掌事每岁对所辖掌事和匠师的评鉴,对他们至关重要,非但涉及年终奖,更悠关其日后的月例和升迁,着实不宜让姑母给自家侄女下评鉴。
即便王婶不徇私,也难免引人非议。
大丫现今做了掌事,每岁能挣数万钱,小模样又长得俊,不知被多少人家惦记着,没了王婶的看顾,刘舜自是放心不下。
刘舜央着五皇嫂杨绮罗,也将他调到同处成衣作坊,亦是做了掌事,亲自看着大丫,免得被旁的男子拐跑了。
因而他虽攒足了赎刑之赀,却倒没打算回宫里住着。
太上皇刘启见得他着实不愿回宫,非但没勉强,反倒饶有趣味的哈哈大笑。
自打刘舜出宫后,他的诸般情形皆是会被仔细纪录,呈报给宫里的诸位长辈,大丫的家世背景和过往经历,便连太皇太后都已知晓。
大丫虽是出身卑微,但只要是性情温顺的良家女,且不立为正妃,长辈们倒不会太过阻止,毕竟太皇太后和太后原也算不得甚么世家贵女。
刘舜的母妃王闻得自家幺儿为个民女,宁愿继续在宫外吃苦受累,着实是哭笑不得,却也拗不过儿子,也只得带着几分有了媳妇忘了娘的醋意,边是抬手往儿子脑袋上敲爆栗,边是没好气的应允此事。
刘舜已赎了刑,自是不宜再长住赵王府的那间简陋厢房里,见他不愿回宫,皇帝刘彻索性提前赐下了在皇亲苑的王府。
要待年节过后,刘舜行了束发礼,方可正式出宫开府,在那之前,他权且先住王府,长史之类的僚属暂时未曾招募,只从宫里带了自幼服侍他的诸多侍卫和宫人,提前打理常山王府。
搬入王府后,刘舜突然回到过往锦衣玉食的生活,反倒有些不太适应。
毕竟吃了年余的苦头,尤是在脱岗培训的半年内,白日要参加培训,夜里还得做马夫,替八皇兄刘彭祖照看数匹西域良驹,可把他折腾惨了。
虽说是由俭入奢易,但已习惯自己打理生活的刘舜,着实不太喜再事事让人在旁伺候。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或许是许多庶民梦寐以求的神仙日子,但对刘舜此类天家子而言,有时也是种束缚和无奈。
他自幼无论走到何处,皆是被众人拥着护着,走路怕绊着,跑步怕摔着,用膳怕噎着,喝水怕呛着,更不能随意出宫,其实是很憋屈的。
过往他时常闯祸,除却是脾性被惯得娇纵跋扈外,更是潜意识里存着某种想要挣脱束缚的叛逆不拘,青春期的少年多是经过这么个阶段的。
呼吸过自由自在的空气,见识过街头巷尾的众生百态,刘舜着实不想再过回昔日那等沉闷无趣的枯燥生活。
平平淡淡,无拘无束的活着,挺好!
当然,若还能有钱有闲,拥美在怀,四处游山玩水,那就更好了!
休沐之日,刘舜躺在精致奢华的卧榻上,望着青纱帷帐,憧憬着日后的美好人生,嘿嘿傻乐。
胸无大志的刘舜在向往未来时,他的两位胞兄正顶着漫天飞雪,纵马疾驰。
冬月下旬接到圣旨后,宣曲骑营即刻班师北上,刚穿越南方五岭,便被凛冽的北风吹得浑身打颤。
岭北和岭南简直是两片不同的天地,天候着实差别太大,尤是渡过大江后,江北已是冰天雪地,真真要冻死人啊。
若非宣曲将士大多出身关中和中原内郡,见识过更为酷寒的凛冬,只怕真要病倒大半。
“日后冬日若有闲暇,还得到温暖如春的岭南越冬。”
胶东王刘寄边是纵马边是对与他并马疾驰的广川王刘越大声抱怨着,然因头脸口鼻皆裹得严实,仅露出一双凤眸,瓮声瓮气的让人听不分明。
刘越懒得理会他,尽量少说话,好保持体力。
他晓得自个的体魄远不如刘寄强健,虽是在黄埔军学经过三年磨砺,但身体素质大部分取决于先天条件。
身形瘦削的刘越即便训练得再刻苦,也有极限所在,不可能达到刘寄这等虎背熊腰的程度,何况军学教官传授的搏斗手法大多也不是靠蛮力的,想要取敌性命,脑子往往比体力更为重要。
论生死搏杀,刘越丝毫不惧刘寄,但若要昼夜驰骋数千里,刘越甚至还不如宣曲骑营里的寻常将士,毕竟他们在应募入伍时都经过严格筛选,说是百里挑一都不为过。
途中穿越南方五岭和渡过大江,耗去不少时日,天候酷寒时又不宜在野外扎营,得不时入城休憩,宣曲骑营想要赶在年节前抵京,真得快马加鞭,丝毫耽搁不得。
两位亲王领着宣曲骑营昼夜疾驰时,东瓯王和闽越王已然抵达长安城。
抵京后,两大藩王不似过往般在蛮夷邸落脚,而是入住北阙甲第的府邸。
两座府邸占地颇广,形制比寻常列候的府邸高出不少,却又未达到王府的程度,牌匾也尚未制作。
大汉权贵多是心知肚明,皇帝不可能封异姓为诸侯王,待这两座府邸挂上牌匾,大汉就又多出两位列候,少了两位外邦藩王。
两国的太子早是提前入住,他们在长安做了数年的质子,已然从懵懂无知的小屁孩长成翩翩少年郎,言谈举止皆同大汉世家子弟,反不似番邦太子。
东瓯国和闽越国已呈来两次万民书和恳请内附的国书,皆是由两国太子登殿觐见,亲呈大汉皇帝圣裁。
皇帝陛下虽皆是推拒,但世人都晓得无非是做做样子,就等着两大藩王此番入京朝贡,在正朔大朝时再次呈递,陛下便会准允。
两国的属民大多已迁徙到了大汉的丹阳和豫章两郡,与南越徙民和当地汉民混居,所在郡县的官府已为他们划定阡陌,盖好屋舍,让他们安家落户。
现下除了国都瓯城和东冶城,两国的其余城镇多已废弃,各处战略要地则成为汉军的囤兵重镇,反是从中原迁徙百姓到各军镇居住,在周边耕作,就地供给军粮。
对于被废弃的诸多城镇,也没甚么好可惜的。
两国本就不擅构筑城池,除却国都还弄得像模像样,旁的城寨多是城墙不过丈余的土城,且商贸不兴,属民迁徙后又没人耕作周边农田,即便现下不废弃,日后也会逐渐没落消亡的。
大汉朝廷要待到大江南岸的各郡县尽数发展起来,才会大举开发诸越之地。
即便算上诸越的徙民,大汉册簿在籍的丁口仍不足六千万,从整个汉境来看,着实称得上地广人稀,光是想要开发江南各郡县都费劲。
虽说大汉近年大肆鼓励百姓生育,但生孩子又不是母猪下崽,且需十年生聚,十年养育,没个十数载的光景,大汉难以获得足够的精壮人口。
在此之前,只能靠奴隶填补巨大的劳动力缺额,故而近年的奴隶市价皆是居高不下,供不应求。
也怨不得后世的欧美列强要大肆掳掠奴隶,没有充裕的廉价劳动力,并让其承担大量繁重或高危的劳务,想要推进工业化进程,无异痴人说梦。
此番对匈大捷,擒获百余万战俘,且多半乃是精壮,无疑有助于缓解大汉的奴隶缺额,四大商团及各大世家纷纷遣人前往广宁塞,挑选和购置战俘,册缚奴籍,随即押往各地。
主掌此时的大农丞孔仅皆照章办事,没半分偏颇,到得腊月中旬就已将奴隶发卖大半,只余下些孱弱老幼无人购置。
依照原定计划,在年节前未发卖出去的战俘,将尽皆释放,尽数驱出塞城,任其在塞北自生自灭。
大汉北地边郡此战伤亡了数以万计的郡兵,遍地披麻哭丧,若朝廷还白白养着这些老弱战俘,供其无所事事的吃饱穿暖,怕是难以对伤亡将士的亲眷交代。
隆冬的大草原,能活下来的怕是不多,却也好过被屠杀掩埋。
是残暴,是仁慈,谁又能说得上呢?
第四百零一章 今岁除夕
腊月间,大汉各地通往长安的道路车马喧嚣,冠盖不绝。m.www.uu234.net
非但各郡县的长官仆射要入京述职,向公府上计,便连各大诸侯和世家豪门的家主也纷纷进京,盖因两位亲王正婚在即,更传闻皇后已孕龙嗣近愈半年,估摸着春夏之际便会临盆。
刘氏宗亲必得要进京朝贺,诸侯权贵家到时也会送上贺礼,虽说各家宗妇未必能得皇后召见,但应有的礼数可缺不得。
况且四大商团近些年已形成惯例,每年腊月发放居巨额红利,正月间则会对外公告该岁规划,进而召集相应商贾协从合作或是发包各式工程,甚至直接定下契约。
朝廷早已颁布治河大计,皇室实业揽下了大部分河段,今岁便是着手清淤,来年枯水期更会全力清理河道,修筑河堤,工程量极大,获利也必是可观。
各大世家闻之此事,皆是疯狂不已。
国库每岁拨出的治河款项会高达五十万金,五十万金啊!
若非为了承揽治河工程,各大世家岂会在短短半月内将广宁塞的数十万精壮战俘抢购一空?
除却皇室实业,其它三大商团也是瞄着了这块肥肉,盘算着治河工地设到何处,他们的货物就运到何处,若能将近百万监工和奴隶的吃穿承揽大半,那真要赚到钵满盆满。
朝廷近年接连兴建大城,各地都有世家大族从中获利,早已习惯了跟着四大商团吃肉喝汤,治河这块大肥肉自也不会放过。
皇室实业虽未大张旗鼓的发布公告,但现今除了按月分发到各郡县朝廷邸报,便连长安周报都已在各郡的郡治刊印发售,便连身处偏远郡县的官吏和世家豪门都能及时获知长安内的诸多大事。
各世家大族的家主都是人精,今岁不借着亲王正婚和皇后有孕的由头进京道贺,更待何时?
非但能借机在执掌皇室实业的诸位亲王前混个脸熟,更能让各家宗妇和诸位亲王妃攀攀关系,端是机会难得,总不能甚么好处都教长安权贵占尽了。
近年关中世家越发富庶,中原世家甚是不甘心啊。
北阙甲第的宅邸有限,并非每个世家都在北阙甲第拥有府邸,故而皇室实业在蛮夷邸对街建的高档客栈已然爆满,所有的宅院皆尽数租了出去,且多是租约往往长达数月之久。
江都王刘非见得这般情形,着实乐得合不拢嘴,盘算着来年开春再择地加建座客栈。
田氏商团在东市三坊的客栈亦皆客满,却皆是住着各地客商,且非年节前才爆满,而是向来如此,盖因京畿近年商贸兴盛,尤是西邑诸多作坊生产的货物最为抢手,半数由清河百货代售,半数则经由行商转手,远销大汉各郡县。
刘越和刘寄两位亲王领军返京时,花了许久才过得车马拥塞的函谷关,到得京畿附近又是见得行人商旅拥塞于道,两万骑兵只能缓缓行进。
绕到长安西面的宣曲大营,待将士们尽皆归营休整,已是腊月廿九的清晨,隔日便是除夕了。
刘彻是个体恤臣民的好皇帝,早已命宦官执圣旨等候在营内,要赏赐的赀财也都备好,将士们归营后便是赐下。
年节要探家的请了将官准允便可拿着赏赐出营,离家太远的,大营里也备足了酒肉,足以让他们过个好年节,至于想出营游玩的,只要不带弓弩和枪戟,亦无不可。
两位亲王也没急着回长安复命,依着圣旨安置好麾下将士,翌日清晨才与诸多将官一道回长安城。
宣曲骑营的将官多为长安的世家子弟,且在黄埔军学完成了三年学业,彼此间多是发小兼同窗,又是共同领兵出征的袍泽,自是“臭味相投”,甚至比自家那些进入政经官学的族兄族弟更亲近。
不知从何时开始,黄埔军学和政经官学就隐隐有些不对付,不仅投射出武将和文官之间的矛盾,更涉及不少家族的内部争斗。
尤是太上皇颁布推恩令后,各世家大族内对继承权的争夺愈发激烈,能进黄埔军学和政经官学的世家子弟都是各家族最优秀的子弟,谁不想继承更多的家业?
宣曲骑营的将官们此番立下大功,虽没人得以赐爵关内候,但五大夫以上的高爵还是册了不少,他们有军功爵在身,对家族的继承权更是不愿轻易退让,亲兄弟又如何,不过是文绉绉的迂腐书生,真当他们武将傻,不会抱团相互声援么?
依着推恩令,日后必是要分家的,那他们可得拿大头。
两位亲王倒没麾下将领这么多想法,老刘家的祖业早是分好了,大头被今上占着,胆敢觊觎的已是死的死,圈禁的圈禁,没人敢再打主意。
入得长安城,众将拜别两位亲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刘越和刘寄则是回皇亲苑,在王府稍事梳洗,换上衮袍朝服便是匆匆入宫,先到未央宫宣室向皇帝复命,又到长乐宫和太寿宫向长辈们问安。
一通折腾下来,已是暮鼓响起。
依照近年惯例,每岁除夕皇帝皆会在长秋宫摆下家宴,请来太皇太后,太上皇,太后及诸位兄弟姊妹,好生吃顿年夜饭。
刘越和刘寄已是累得够呛,索性也不出宫,就从廊道直接前往长秋宫正殿,提早入席,趴在几案上不欲再动弹。
其余亲王和亲王妃皆同时抵达,入殿时见得两人趴在席案上,已然睡了过去,尤是刘寄鼾声如雷,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不止,皆是哑然失笑。
好在刘越和刘寄曾在黄埔军学受训,对周边动静格外敏锐,豁然醒转,这才没闹出更大的笑话。
刘寄用袍袖胡乱拭去嘴角的流涎,见的幼弟刘舜晓得贼兮兮的模样,便是冲他招手道:“过来,过来,为兄与你好生说道说道,你这屁大点的娃娃,急着纳甚么少妃?”
适才前往太寿宫采蓉殿向母妃问安时,被好生一通教训,刘舜要纳少妃之事又被母妃拿来说嘴,以此敲打他们这两个为人兄长的。
刘寄的脾性向来不爱吃亏,且记仇得紧,现下见着刘舜,可不得从他身上找补。
刘舜哪敢近前,讪笑着向刘寄见了礼,便是缩着脖子入了末席。
殿内众人见状,皆是失笑出身,只觉这幺弟确是长进不少,不似过往那般暴躁,懂得大丈夫能伸能屈的道理了。
该认怂时,就认怂,没甚么丢人的,顶撞刘寄这等火爆兄长,可没甚么好处。
不多时,阳信公主和南宫公主也与驸马同来,张骞和公孙贺与诸位亲王也是熟识得很,谈笑间没甚么拘束。
亲王妃们更多是公孙贺的“书迷”,对他这长安笑笑生所著话本甚是追捧,纷纷询问他何时再有新作问世。
是夜,长秋家宴其乐融融,今岁喜事连连,着实是个值得大肆庆贺的好年景。
泰安公主虚年将满九岁,正值好奇多问的年岁,小心翼翼的抚着皇后嫂嫂隆起的小腹,小嘴叽叽喳喳的问这问那,把众人皆逗得哈哈大笑。
前年阳信公主有孕,去岁跋子有孕,阿娇皆是瞧着艳羡得紧,今岁她终是怀了身孕,满眼艳羡的又换成了南宫公主。
眼瞧着阿姊和两位好闺女接连有孕,偏生她这肚子没半点动静,可不愁人么?
她倒不似阿娇和跋子般需要诞下子嗣来稳固地位,公孙贺尚了她这大汉公主,别说迎娶侧室,便是想纳妾都没门。
然想孕育子嗣乃女子天性,南宫公主也不例外,没旁的盘算计较,就是想生个长得像自家夫婿的小娃娃,每日逗弄着玩。
阿娇自幼与她交好,早是瞧出她的心思,前些日子便已许诺待诞下腹中龙嗣后,便让老医官和苏媛替她调养身子,必得能早日怀上。
南宫公主自是大喜过望,她在椒房殿陪了阿娇两月有余,深知那些妇医为阿娇调养身子是何等细致周详,用处着实不小。
然而阿娇近年跟着刘彻学坏不少,这忙不能白帮,先前许诺的七斛南珠必得减却五斛。
南宫公主咬着后槽牙应下了,好在阿娇也没太过分,余下的两斛南珠没半点短缺的拿了出来,且皆是今岁冬至时,南越进贡来的新珠,粒粒硕大圆润,乃是顶好顶好的上佳品相。
真若仔细计较起来,这两斛贡珠的真正价值实是远超阿娇先前许诺给她的七斛上好南珠,是有价无市的珍品,寻常人见都没见过。
若非内库里过往存着的南珠太少,阿娇是舍不得拿出这批贡珠的,南宫公主着实是占了大便宜。
觥筹交错间,便连近年已鲜少沾酒的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皆是小酌了几樽,待得月上树梢方才摆驾回宫。
众人心知皇后有孕在身,要早些回寝殿歇息才是,便也识趣的早早告退。
刘彻搀扶着阿娇,沿廊道缓步而行,途中举头望月,颇是感念上天厚待于他。
万事顺遂的汉六十七年,终是缓缓降下帷幕。
第四百零二章 正朔大朝
汉六十八年,正朔。www.uu234.net
天子开大朝,于未央正殿受百官朝拜,万邦朝贺。
……
其实没有万邦,西域那些寡民小国的使臣乃至国君皆由大行令窦浚接见打发,有资格登殿觐见的就外邦藩王就唯有东瓯王和闽越王,况且两人还当殿呈递了举国内附的国书,献国于朝已成定局。
大汉皇帝刘彻故作为难,但“抵不住”两位藩王苦苦哀求,文武百官齐声劝谏,也就顺势允了。
东瓯和闽越皆是除国,却未设郡,仅在两国都城设县开府。
东瓯国都瓯城,为后世的温州,故更名为温鹿城;闽越国都东冶城,为后世的福州,则更名为福榕城。
高祖刘邦曾明言,异姓不得再为诸侯王,故东瓯王和闽越王皆只能赐爵列候,位秩同于刘氏列候,居异姓列候之上。
东瓯王欧贞鸣封为温鹿候,食邑为温鹿城;闽越王邹馀善封为福榕候,食邑为福榕城。
两位列候可收封邑属民租赋,但不得设官治政,商税也仅能依相应比例收取,朝廷的大农府会抽取大头,两位列候亦不得另行加征。
依惯例,大多列候都必须常住其封邑,无天子诏令不得随意出封邑,更不可随意入京。
天子刘彻却为两位列候开了特例,允其可常住京师,并可将家中亲眷乃至麾下僚属皆迁来长安安置。
皇帝心中是甚么盘算,群臣看得清楚,两位列候亦看得清楚。
他们本就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此时更是干脆,忙是跪伏顿首,谢主隆恩。
温鹿城和福榕城皆要开县设府,按理说两县的县令该有丞相府研议人选,由公府审定核查后调派,皇帝不会亲自指派此等低品阶的官员。
天子刘彻却又是破例,指派了两位县令,任太中大夫韩安国出任温鹿县令,兰台令史主父偃出任福榕县令。
群臣皆是讶然,对陛下的用人颇是摸不着头脑。
韩安国过往曾任梁国内史,梁王入朝请罪后,韩安国便被人为太中大夫,为汉帝刘启幕僚,秩比千石,现今让他去做县令,是要贬官么?
主父偃这兰台令史倒是平调,但从京官调去做偏远之地的县令,也是带着贬谪的意味,何况弱冠之年的主父偃没处理过实政,真能主政一县?
刘彻自不会向群臣多作解释,这两个皆是闻名后世的大牛人,若连两个归化的外邦都城都打理不好,日后也就别想再获得刘彻重用了。
韩安国的太中大夫替他保留,温鹿县令乃兼任,让他领两份秩俸,若这都不乐意,不理解皇帝的良苦用心,好生替朝廷办差,那也就该弃用了。
主父偃则不似司马谈那种纯理论派,既是信奉大一统学说,就该多多实践,积攒实务经验,去引导外邦归化正是最好的机会。
人才的培养不可能一蹴而就,要多给他们机会,不怕犯错,就怕一错再错,谁也不是生来就全知全能的。
刘彻看好年少的主父偃,就如同昔年看好东郭咸阳和孔仅,自然要为他提供成长所需的机遇和养分。
当然,适当的助力还是要为他提供的。
刘彻又是谕令登殿参加大朝会的中尉张汤,着他从中尉府抽调得力的部属,出任两县的县尉,乃至调派大量吏卒。
更着已回京复命的太尉李广研拟,向两县各调派万名边军将士,长期屯驻。
散了大朝,殿内群臣皆是纷纷恭贺两位新晋的列候,急着与二人攀交情。
过往欧贞鸣和邹馀善为外邦藩王时,大汉群臣可不敢与之多来往,免得犯了忌讳,现下他们成为大汉列候,可就没了那些顾虑。
两人的封邑可是在原本的国都,且不提是海上商路的中转点,光是东珠的重要产地就足以让各世家大族眼馋,还有诸多两地特产,与两人搞好关系,有赚没亏的。
欧贞鸣和邹馀善想着日后也会常住京城,与这些位高权重的“地头蛇”搞好关系大有好处,自也笑面迎人,来者不拒,甚至应下了数位重臣的邀约,打算寻休沐之日过府饮宴。
两人在长安城过得滋润时,东瓯和闽越先前抽调出去征讨南越的大军则早已接到他们发布的最后一道王令,正在南越接受整编。
随着西瓯和雒越各部逐一被剿灭,两国最初集结的二十万联军也逐步抽调回国,进行大规模的遣散,让他们带着家中妻儿老小迁徙到豫章和丹阳两郡。
现下两国联军仅余四万骑兵,皆是东瓯和闽越最精锐的将士。
刘彻觉着若也将之遣散太过可惜,大汉连胡骑和羌骑都可收编,这四万骑兵也该纳入旗下。
毕竟还有大汉西南方尚有夜郎,滇国和哀劳,还有后世东南亚那些矮黑人,岭南不可能不屯驻兵力的。
因而刘彻让欧贞鸣和邹馀善向联军将士发布最后的王令,让他们日后接受大将军郅都调派。
四万骑兵恰好设两个骑军校营,虽分别名为瓯骑和闽骑,但两校的将士是打散后混编的,倒非真是纯粹的本族袍泽,较为类似胡骑而非羌骑。
整编完成后,两个骑营皆暂时在合浦扎营屯驻,等待进行全体换装,更换的盔甲兵械虽不比屯驻京畿的五大骑营般精良,但皆同于胡骑和羌骑。
在瓯骑和闽骑将士眼里,这些新装备已是过往想都不敢想的,便连战马都可披上细密鳞甲,着实让他们感叹,过往他们还真是人不如马啊。
归附大汉没甚么不好的,有吃有穿,有精良兵械,有丰厚粮饷。
家中亲眷也纷纷通过大汉邮驿传来家书,皆已获得军眷优待,由官吏帮着迁徙安置,在豫章郡治南昌周边定居,分的官田皆在彭泽之畔,是大片土壤肥沃的上好良田。
骑营将士们得了家书,自是欣喜不已。
东瓯和闽越不似铁血尚武的大汉,没甚么军功爵,故而没多少贵族肯刀头舔血,亲自上阵杀敌的,此番远征南越的将士多是穷苦出身,吃得饱穿得暖,家中有屋有田,就很是满足了。
其实相较汉军将士而言,瓯骑,闽骑乃至羌骑,无疑更容易知足,胡骑倒还受了汉军不小影响,对加官进爵还是有些念想的。
别以为汉军将士好忽悠,甘愿为国为民抛头颅撒热血的意志确实有,但那是在社稷危急存亡之际才会爆发出来的,若想让他们玩命去开疆拓土,征伐外族,那得拿出实实在在的买命钱才行。
红口白牙就引得将士用命,袍袖一挥就让万民拜伏,那是小白历史文才有的情节,真当大汉臣民傻啊?
瓯骑和闽骑的将士们也不傻,见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诸多整编事宜才得以更为顺利的进行下去。
大将军郅都颇是满意整编的进度,向远在长安的皇帝陛下快马呈报,担保能在阳春三月前完成两大骑营的换装整备,还请陛下尽速调派数位汉将前来作为两校监军。
两大骑营的校尉早已指派,便是原本东瓯和闽越两军各自的主帅,刘彻并不打算更换,就如羌骑仍由羌将自行统率,免得影响统御力。
朝廷往两校派监军也只为日常的沟通和传达朝廷诏令,倒不会对两校的日常军务指手划脚。
至于担忧两大骑营造反,那就太可笑了。
四万骑兵,还是没有领地属民的孤军,就似无根浮萍,造反?
疯了不成?
正朔过得不久,诸多大汉官吏和将领纷纷从长安启程,分别赶赴诸越之地,完成东瓯和闽越内附的善后事宜,正式将两大藩国纳入大汉版图。
对南越国的吞并也在缓步进行,但还得等布山,苍梧和合浦三座大城尽数兴建完成,进而屯驻重兵,牢牢掌控岭南之地,才会正式对外宣布南越除国。
每岁正月皆是皇帝最忙碌的时节,今岁更是如此。
刘彻不是出席朝会,便是召见各位封疆大吏和刘氏王侯,还得考虑诸越之事,宫里更有个怀着身孕的婆娘要哄着,真真忙得是昏天黑地。
欧贞鸣和邹馀善却是春风得意,往北阙甲第的侯府正门挂上御赐的牌匾,正是乔迁入住,还接连大摆喜宴。
因着今岁正月入京朝贺的世家众多,故而两位新晋列候的乔迁宴场面盛大,尤是江南各郡县的世家大族多是由家主亲自登门道贺。
赵王刘彭祖更亲自登门,并代表诸位亲王送上贺礼,国舅田胜和大行令府上的嗣子窦宪亦登门来贺,这着实教欧贞鸣和邹馀善受宠若惊。
他们虽给田胜和窦宪送了请柬,但可没真指望他们会赏脸,更遑论诸位亲王,他们压根就没敢往皇亲苑递帖子。
区区乔迁喜宴,便得赵王登门道贺,诸位亲王送了贺礼,这得是多大的脸面?
亲王们过往为了避嫌,除却刘氏王侯府上的婚丧嫁娶会偶有列席,便连三公九卿生儿嫁女都是不会露面的,说得夸张些,要请到他们比请神仙还难。
长脸,太长脸了!
欧贞鸣和邹馀善乐得眉开眼笑,他们府中的嗣子更是兴奋不已。
虽说两个半大少年不再是外邦太子,而是候府嗣子,但他们却晓得自个日后在长安世家子弟的圈子里必定混得更开,至少打群架时不会再担忧旁人拿甚么化外蛮夷说事,甚至拉偏手了。
早已看上的世家贵女,也有底气去和那些世家子弟争上一争,若实在争不过,还可以拼爹啊!
老欧家和老邹家现下是要钱有钱,要后台有后台,要爵位又有爵位,除了老刘家的王侯嗣子,跟其他世家拼爹,必是不会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