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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汉武挥鞭     汉武挥鞭txt下载     汉武挥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三章 舰队停靠

    南越为濒海之国,所临海域在山海经中谓之朱崖海渚,盖因海中有大岛,名曰朱崖洲,即为后世的海南岛。www.uu234.net

    先秦之时,朱崖洲有蛮夷立国,自号儋耳国,属百越地。秦皇灭六国后,南征百越,于岭南之地开置南海,桂林,象三郡。

    因朱崖洲地远人稀,大秦虽灭儋耳国,却未在此地设置郡县,仅由象郡遥领。

    朱崖海渚成为大秦南临之海,故迁入岭南的秦人多谓之南海。汉取秦而代之,南越国虽裂土割据,但南海之名却早约定俗成,南越臣民亦未改口。

    南海浩渺无垠,南越国虽拥万里海疆,但其属民不擅建造大型海船,仅能造些舟楫在沿岸的近海捕鱼,反不如在风平浪静的河川行舟捕鱼来得安逸。

    又因岭南百姓多由关中及中原迁入,擅农耕,惯食粟谷猪羊,故逐海而居的渔民为数不多,且多半是为捕捞珠蚌,珊瑚和玳瑁等珍稀海宝,赚取赀财。

    南越国境内的渔民最多的地方,乃是郁水的出海口。

    郁水源起滇地温水及夜郎豚水,流经南越国都番禺入海,后世的右江、郁江、得江及西江皆统称郁水。

    番禺城傍水而建,郁水流经城北复又转绕城东,再经二百里宽阔的水道,抵达出海口,汇入南海。

    有此等天然的护城河,南越君臣对番禺城的守备自是信心满满,只要在浈水,漓水及郁水中游布置舟师,防备汉军经由水路偷袭,便可高枕无忧矣。

    然而他们却已尽皆忽略,危险往往源自视线难及的身后之处。

    郁水出海口外的东侧,有座不小的岛屿,因岛上有淡水,出海捕鱼的渔民常在此停船歇脚,甚至建起了数处小渔村,却也仅止步于岛屿西部,靠近郁水出海口的地方。

    毕竟华夏子民喜欢群居,此地离南越国又近,极少有人会选择在这座偏僻的岛屿定居,且周边海域有不少海匪出没,还是住在官府能保护到的地方比较安全些。

    近来不知是何缘故,附近的海匪愈发猖獗,官府的兵卒却被抽调不少,随大军前去增援被东瓯和闽越两国联军围困的龙川城,无暇出兵剿匪,闹得渔民都不敢出海捕鱼了。

    郁水的出海口骤然冷清不少,再不见昔日往来穿梭的渔船。

    九月初,便在南越臣民毫无察觉时,近千艘风帆战列舰已在那座岛屿的东侧缓缓靠岸下锚。

    海滩处,海匪头目唐涛望着远处海面上桅帆如林的战舰,眼角微有些湿润。

    这一刻,他足足等了五年有余!

    他本为军中遗孤,羽林初创时便被选入其中,曾随羽林仆射公孙贺在雁门关抵御匈奴单于,曾随羽林右监仓素出征河朔,在西北关塞重创匈奴右贤王,算得上军功赫赫。

    汉六十一年,他被派往南越国都番禺城,潜伏为细作,为朝廷打探消息。

    多年来,每每午夜梦回,他亦不免喟叹,若是昔年没接下这任务,自个或许现下已官居显要了。

    羽林初创时,不过区区两百人,昔日的袍泽能活到今日的,皆已飞黄腾达。

    仆射公孙贺做了卫尉,右监仓素做了殿内中郎将,两人皆是他的老长官,这倒罢了。左右中郎将却是赵立和李松,这可是昔日他出手调教过的后辈啊,没料到竟也后来居上了。

    时也,运也,命也!

    唐涛倒不至因此心怀怨怼,只是颇为感慨罢了。

    好在陛下筹谋多年,终是要对南越动手了,这等隐藏身份的憋屈日子算是熬到头了。

    去年岁末,陛下再度派来百余熟识水性的羽林卫由他统领,扮作海匪在这座岛屿的东面立寨。

    半年多来,他们足足收编了周边海域的近千海匪。入秋后,收到陛下的鹞鹰传信,他便领着海匪们不断侵扰郁水的出海口,使得附近的南越渔民再不敢出海捕鱼。

    今日,望眼欲穿的唐涛终是见得战舰靠岸,迎来了雄壮威武的大汉水师。

    战舰下锚后,纷纷放下缆梯和轻舟,又有不少海匪的舟楫前来接应,使得大汉水师将士们得以迅速登岸。

    自打从琅琊水师的海陆码头登船后,为了隐匿行踪,这千艘战舰就再未靠岸,在海上航行足有月余,即便曾在东岛短暂停船,补充淡水,但将士们还是没能下船登岸。

    大将军郅都晓得若不让将士们登岸休养数日,到底番禺城外怕是没甚么战力的,好在陛下早有预料,已命羽林卫扮做海匪,占据了这座岛屿的东部,让战舰得已暂时停靠。

    郅都及诸将刚登岸,唐涛便是迎上前去,挺身行大汉军礼,朗声道:“羽林唐涛见过大将军!”

    郅都打量他片刻,向来冷峻的面庞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吾还记得你等一众羽林卫昔年在雁门城楼所言,现今果已是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唐涛惊喜交加道:“大将军还记得末将?”

    郅都颌首笑言道:“昔年羽林卫助吾于雁门抵御匈奴时,不过区区百余人,你亦在其中,距今不过未满八载,吾又非耳目昏聩的老朽之人,岂会不记得?”

    唐涛闻言,只觉胸中涌起几分酸涩,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反倒不知该说些甚么。

    便在此时,郅都身后站出一人,挥拳狠狠捣在唐涛胸前,朗声道:“多年未见,怎的还是这副闲散模样,莫非是海匪做得太过欢喜?”

    “易言……”

    唐涛倒退两步,抬眸看去,眼中的讶异瞬间化为惊喜。

    两人从进入羽林卫便是搭档,彼此扶持着历经大战,是换命的交情。后因易言心思细腻,擅长谋略,比个性洒脱的唐涛更适合领军,在羽林扩编时被拔擢为军候,操练新兵,两人这才分处不同部曲。

    五年前,唐涛被遣来南越做细作后,更与易言彻底断了音讯。

    旧日袍泽重逢,自是激动不已,唐涛亦是迈步上前,朝易言胸口重重捣了拳。

    郅都见状,不由失笑道:“待得把将士们安顿好,你二人再叙旧不迟。”

    唐涛忙是应诺,领着郅都及水师诸将入寨,并吩咐麾下羽林卫和海匪们好生安置和犒劳陆续登岸的大汉将士们。

    海匪们皆是震惊不已,他们虽已知晓自家大头目是汉军细作,亦知近日会在此接应汉军水师,却万没料到会是这般大的场面。

    千艘巨舰,近十万兵将,这特么是要灭了南越国啊?

    怪不得大头目近来让他们不断去劫掠乃至花重金置办不少酒肉吃食,还广置营帐,原来是为这大军预备的。

    他们本道水寨里存着的酒肉足够吃年余的,现下看来,不出数日,便会消耗殆尽。

    惊愕之余,他们心里亦不免欣喜万分,大头目竟能与汉军将帅谈笑风声,来头必然极大,绝非寻常细作可比。他们跟着大当家混,又接应了汉军水师,那日后若论功行赏,指不定能洗白了海匪的出身,混个一官半职的。

    这年月,若是有门路,有活路,谁愿做朝不保夕的盗匪啊?

    汉军水师此番虽是奇袭,但因从郁水入海口到番禺城尚有二百里水道,想要完全隐匿行踪是不可能的。

    依刘彻的谋划,无非是打个时间差,让南越各地军伍来不及增援番禺罢了。

    郅都亦领会了陛下的意图,决定先让将士们在岛上稍歇三日,养精蓄锐后再沿郁水北上。

    现下南越的多数兵力已尽数征调,前往五百余里外的龙川增援,待得他们知晓汉军奇袭番禺,再班师回援,一来一回,少说也得耗去半月有余。

    即便汉军泄露了行踪,南越诸军也来不及回援了。

    安置好水师将士后,唐涛便亟不可待的拽着易言,让他讲讲近年的境况。

    易言倒是全无隐瞒,尽数娓娓道来。

    唐涛被派来南越后不久,易言便随着羽林校尉公孙贺奉旨为匪,做了淝陵水寨的白虎坛主,剿灭了淮水沿岸乃至洪泽的诸多水匪寨子,又协助横海将军荀世清洗了豫章水师。

    随公孙贺返京复命,戈船将军因渎职而被查办,横海将军荀世又改为执掌豫章水师,陛下因汉中水师无人执掌,便是将易言破格拔擢为新任的戈船将军,主掌风帆战列舰队。

    去岁陛下之所以让世家大族雇佣战列舰,从辽东郡的海陆码头往返接运捕奴队至朝鲜南部,除却要以此重创朝鲜,更是要掩人耳目,为南下奇袭南越国都番禺城预做准备。

    唐涛听得艳羡不已,非是羡慕易言官居高位,而是羡慕他能指挥那千艘巨舰,横行海疆。

    他早年可没少见识高爆弩箭的威力,更在西北边塞亲手扳过机括,炸得城外的匈奴蛮子哭爹喊娘的。

    那些甚么战列舰上尽皆搭载着高爆弩箭和燃烧弹,若是尽数抛射而出,那场面得多带劲啊?

    “待此番功成,我回京向陛下复命后,也不要甚么封赏了,日后就跟着你这戈船将军横行海上吧?”

    唐涛做了半年多的海匪头目,个性又本是洒脱不羁,对大海有种难以言喻的不舍之情,还真不想回到以骑兵为主的羽林卫了。

    易言举樽笑道:“若真能如此,我自是乐意再与你并肩作战!”

第三百四十四章 河滩登岸

    汉六十六年,九九重阳与霜降撞日,关中之地已显初霜,天气渐寒,岭南之地却仍骄阳似火,热得紧。www.uu234.net

    番禺周遭每逢秋冬多刮偏北风,好在风力不强,郅都命千艘战列舰降下风帆,划桨橹行进,入得郁水出海口,在数十艘海匪轻舟的引领下,溯流而上。

    既逆流,又逆风,偌大的战列舰航速极慢,每个时辰约莫也就能行进二十里。前方虽有海匪轻舟开路,但难免还是会遇着南越的渔船乃至战船,从郁水出海口到番禺城的二百里水道再快也要耗费一日光景。

    郅都倒也不急,番禺城中的南越君臣即便提早大半日得到消息,也断不会弃城出逃。

    据细作打探到的消息,城中尚有五万守军,换做郅都是南越王,在不晓得大汉战列舰威力的情况下,必是速速遣人出城往各地征调大军来援,同时据城死守。

    番禺城是南越国都,赵佗经营六十余载,端是城坚池深,仓廪存粮充裕,军民共计十余万人,南越君臣绝不信千艘楼船搭载来的汉军能轻易攻陷番禺。

    只要拖得十天半月,各路大军来援,这支孤军深入的汉军就得全数被推进海里喂鱼。

    二百里水道,行进的难度比郅都想象中的还要困难几分,南越舟师虽缺少大型海船,但突冒和小翼楼船却是不少,纷纷顺流而下,拦截大汉水师。

    为免过早暴露威力巨大的高爆弩箭,郅都着人以旗号传令各舰,只能动用寻常弩箭或抛掷燃烧弹。

    好在水道宽阔,水深亦是足够,不用太过担心敌方沉船阻塞水道,或是战列舰触礁搁浅。

    海匪们早已摇着轻舟,躲入战舰群中,灵巧的穿梭其中,只闻得战舰上传来阵阵绷弦骤弛声,随即便见无数火球从各舰的舰首抛射而出,遮天蔽日的砸向前方水面上的诸多南越战船。

    嘭嘭嘭~~

    砸到战船上的火球纷纷爆裂,大片带着幽蓝色火焰的液滴四处飞溅,并迅速蔓延开来。

    站在甲板上的南越舟兵几乎尽数化作人形火炬,再熊熊烈焰中凄厉的哀嚎着,反应快的忙是跳船,跃入水中,更多的则是躺在甲板上不断翻滚,却怎的都压不熄身上的烈焰。

    燃着熊熊烈焰的南越不断沉没,引发的漩涡逐渐平复后,只余水面上的浓重烟雾,久久不散。

    侥幸逃脱的南越舟兵浮在水上,尚未来得及庆幸,便是满脸惊骇的要往岸边游,只因大汉的战舰群压根没有减速,依旧不断行进,完全不管这些南越舟兵的死活。

    海匪们忙是全力摇桨行舟,继续到前头为大汉水师的战舰群开路,尽可能的清出水道。

    他们此时无比振奋,大头目发了话,日后他应可入大汉水师为将官,手底下的兄弟若此番立了功,不但重重有赏,将来更能册入军籍,继续跟着他吃香喝辣。

    想到自个日后也能乘着这等坚船利舰横行海上,海匪们皆是热血沸腾,好在碰上大头目,否则待大汉攻下南越国,将来用这等巨舰出来剿匪,他们还有甚么活路,没瞧见那些南越舟兵多惨么?

    大汉水师接连全歼几波前来拦截的南越战船群后,南越舟师彻底怂了,没敢再螳臂当车,想阻塞河道亦是来不及的,只得不断后撤,回防番禺城北的数处水路码头。

    翌日午后,经过十余个时辰的行进,大汉水师终是抵达番禺城外,却未驶入城北的水道,那水道过于狭窄,不利战列舰行进。

    番禺城周十里,为东西二里,南北三里的长方形。

    大汉的风帆战列舰多由大翼楼船改造而成,长愈十二丈,一字排开,以侧弦面对番禺东面城墙,算上各战舰间的船舰,每排顶多就只能安置下五十艘战舰。

    番禺城东的水道虽是宽阔,也挤不下足足二十排战列舰,且高爆弩箭的射程有限,唯有前两排战列舰才能勉强将弩箭抛射到番禺城墙脚下。

    好在大汉诸将在出发前已预料到这般情形,不少战列舰皆在更下游之处便已陆续停船下锚,放下轻舟,载着将士们在各处河滩登岸。

    郅都另遣五十艘战舰停在上游的水道拐角处,将南越舟师战船尽皆堵在城北水道,免得下舰登岸的大汉将士受其干扰。

    番禺城的东城楼上,南越王太孙赵胡见得汉军战舰众多,远眺下游不断载着汉兵登岸的轻舟,端是心焦不已。

    他眉宇紧皱道:“汉军兵力比先前料想的多,怕是远超五万之数啊。”

    现下虽无法知晓汉军的确切数量,但瞧这阵势,定是比番禺城内的守军要多出不少。

    南越国相出言道:“太孙无需多虑,汉军的千艘大翼楼船,顶多能载十万兵将,我等只需守城待援,汉军必将无功而返。”

    赵胡不悦道:“汉国欺人太甚,竟行此等下作诡计,进犯我南越国都,若此番让这些汉兵全身而退,我南越颜面何存?”

    国相为难道:“汉国水师战船众多,远非我南越舟师可敌,即便日后援军赶至,汉兵亦可登船离去,逃之夭夭,为之奈何?”

    赵胡扬眉,颇是自得道:“吾熟读汉人兵书,知若敌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

    “半渡而击?”

    国相瞪大双眼,忙是急声劝阻道:“如今番禺城中仅余五万守军,太孙万不可行险,派兵出城与汉兵交战啊!”

    赵胡鄙夷的瞟了瞟他,颓自道:“汉军需由轻舟运载登岸,想要尽数上岸少说也需半日光景,且登岸的汉兵皆分布在各处河岸,首尾不接,行列混乱,正是我军发动攻击的绝佳时机。若此时不出城击之,待汉兵站稳脚跟,便是错失良机。”

    国相无可辩驳,毕竟赵胡说得在理,但他觉着此举太过冒险,只得道:“不若先向大王禀报,再做定夺?”

    “祖父病体未愈,此等小事何须再烦劳他老人家操心?”

    赵胡分外恼怒的呵斥道,只觉国相这老家伙太不识相,事事皆拿祖父压他,着实烦人。

    若非他向来支持由赵胡这王太孙继承王位,怕是早被赵胡暗中收拾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国相无需再多言。”

    赵胡抬手阻止了意欲再劝的国相,对身后的心腹将领吩咐道:“岱端,汉兵皆为步卒,你带着五千骑兵出城,斩杀已然登岸的汉兵,切忌不得恋战,一个时辰内必得回城。得胜回城后,重重有赏!”

    “末将遵命!”

    岱端面色大喜,忙是领命而去。

    国相眼见事已至此,也只得无言叹息,好在王太孙没有太过轻敌,非但将城中的五千骑兵尽皆派出,更让岱端不得恋战。

    “或许是老夫太过谨慎,其实太孙此计确是可行的。”

    国相不断自我安慰道,却仍免不得心悸连连,眼皮更是跳个不停。

    大汉将士早在琅琊水师演练过数月的登岸作战,见得南越骑兵出城,来势汹汹的朝河滩疾驰而来,他们却是不慌不忙,手执刀戟汇聚集结,缓缓布好阵势。

    岱端骑在战马上,见得汉兵为数不多,又散处各处,阵势颇为单薄,自是大喜过望,呼喝着麾下骑兵,再提几分马速,向河滩冲杀而去。

    眼见南越骑兵即将进入抛机的射程,沿岸的诸多大汉战舰早已准备妥当,预先向其冲锋的前方抛射出无数的燃烧弹。

    嘭嘭嘭~~

    燃烧弹砸落地面,被砸着的南越骑兵虽是不多,但猛然腾起的熊熊烈焰却是把战马吓得不轻。尤是被飞溅的火苗燎着的战马,压根不管背上骑兵如何拉扯缰绳,尽皆扬蹄绕道,疯狂的避开火焰腾起之处。

    五千骑兵本是全力奔驰,且从城外大道到郁水河滩皆是下坡,前头的兵马猝然减速乃至返身逃窜,后方的兵马自是反应不及,不少将士皆撞得人仰马翻,跌落在地,骨断筋折倒还罢了,最惨的是被无数马蹄踏得肠穿肚烂,化作一滩烂肉。

    “撤,快撤回城中!”

    岱端见得这般惨状,已知事不可为,边是庆幸自个没得意忘形的领军冲锋在前,边是喝令麾下将士撤退。

    他晓得回城后会被王太孙责罚,但却不敢不回,近来赵胡愈发暴戾,且疑心甚重,对岱端这等自幼追随他的心腹都多有防备,遣人监控其亲眷。

    岱端若是逃了,全家上下数十口怕都得人头落地。

    “好在伤亡不多,现下又值汉兵围城,正是用人之际,王太孙应会开恩,留我性命好日后将功赎罪吧?”

    岱端如是想。

    事实证明,他着实错看了赵胡。

    病榻上的南越王赵佗闻之此事,险些没活活气死,召去赵胡,厉声呵斥之余更是褫夺他的兵权,交代国相领众将死守不出。

    赵胡自是羞恼万分,回府便遣人擒拿岱端,亲手将之斩杀,便连其家眷亦是杀绝。

    赵胡的诸多僚属闻得此事,心下皆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意,只觉或该另择明主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番禺城破

    直到日暮西垂,水师将士方才登岸完毕,依着预定计划,且先聚拢于番禺城南扎营休整,待天明再行进兵。顶 点 X 23 U S

    千余海匪却是被尽皆派到城下,隔一箭之地,双手拢在嘴前,扯着嗓子大声叫阵。

    “赵佗无德,数典忘祖!”

    “赵胡小儿,蛮夷骨血!”

    “百姓无辜,可归华夏!”

    “汉军威武,代天罚罪!”

    海匪们喊得分外起劲,虽是分成三批,轮番叫骂,但每批三百余粗豪汉子的嗓门亦是不低,尤是在夜幕渐垂,万籁渐寂之时,更是远远传开,回荡在天地之间。

    非但番禺城头的守军将士能听得清楚,便是城南附近住着的城中百姓亦隐约得闻,至于心下作何感想就不得而知了。

    大将军郅都并未登岸亲自率领步卒,仍是留在旗舰之上,此时闻得远处传来的叫骂声,不由哑然失笑。

    这城下叫骂的法子是戈船将军易言想出来的,据说是羽林卫中曾教导过的甚么宣传战,利用甚么宣传攻势打击敌军士气,动摇敌方的军心和民心。

    郅都不是古板迂腐之人,觉着倒不妨一试,总归没甚么坏处。

    依着汉军过往叫阵,顶多上前吼几句“无胆鼠辈,可敢一战”之类的话语,不至彻夜叫骂不息。

    此番却是例外,待得海匪们声音渐渐嘶哑后,汉军又派出千余将士,将海匪们换下,继续叫骂。如是轮番换岗,生生叫骂到翌日清晨。

    睡足吃饱的大汉将士们终是恢复了些许精神,摆开军阵,不疾不徐的向番禺城进军。

    城头上的番禺守军早是严阵以待,城头已擂木备好,金汤烹沸,就等着汉兵前来攻城。

    然汉军的举动却是大出南越将士的预料,压根就没打算立即攻城,于离城墙的一箭之地外止步停驻,随后便在各处城门外头挖掘壕沟,刨出的土泥则垒为拒马。

    不多时,汉军更分兵他往,近六万汉兵绕到城西,亦是在城门外头挖沟刨坑,大肆构筑防御工事。

    南越将士见得这般情景,皆是懵了。

    他们隐约能猜出汉军的意图,无非就是要将番禺城困死,使城内军民无非突围而出。

    只是此番汉国水师乃是孤军深入,不出半月南越的各路大军便会来援,十万汉军即便不惜伤亡的全力攻城,都难以在半月内攻陷城坚池深的番禺城,怎的还耽误时日去挖掘壕沟?

    守军将领讶异道:“汉军主帅莫不是疯了?”

    南越国相默然不语,满脸惶惑之色,汉军帅旗已然打出,领军主帅是为大将军郅都。

    郅都,大汉苍鹰啊!

    戍守汉国北疆近十载,使得昔年战无不胜匈奴连连饮恨城下,再不敢南下牧马。

    郅都既擅守城,难道还能不知如何攻城么?

    只需推己及人,便极易用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双眼寻出番禺守军的薄弱之处,伺机给予致命一击。

    国相直觉向来敏锐,只觉眼皮又是跳个不停,心悸阵阵,觉得郅都此等用兵必有深意,无奈他不擅领军,着实难以瞧出个中端倪,更遑论想出甚么破解之法。

    南越王沉疴病榻,却不放心再将兵权交由众位将领,只是命他这国相督军,让将士们坚守不出。

    大敌当前,君臣却无法齐心,其势险矣!

    国相无奈的长叹一声,只得严令守军将士万勿懈怠,时刻提高戒备,注意汉军动向。

    整整一日,汉军在城南和城西除了刨沟挖坑,就是搭建营寨,埋锅造饭,入夜后便是好生歇息。

    城下叫骂依然如昨,且西边的城外亦派人叫骂,因着今日汉军营寨距城已近,不用再出营叫骂,站在寨前冲着番禺城大吼即可。

    天气有些闷热,睡不着的汉军将士们偶尔也跟着吼上几句,便连各种俚语粗言皆是爆了出来,愈骂愈是兴起,在海上漂了月余,着实是憋得慌,不将赵佗那老鸟的八辈子祖宗骂个遍,真真不解气。

    于是乎,数万名出身齐鲁之地的粗豪汉子跟坊间泼妇似的,用齐地方言冲着番禺城满口污言秽语,听得旗舰上的伏波将军田怀面红耳赤。

    田怀出身齐地大族田氏,因执掌琅琊水师,此番自也随军出征,辅助大将军郅都掌军。

    郅都听不懂齐地方言,田怀听得懂啊,那些叫骂之言的粗俗程度,若教九泉之下的孔老夫子听闻,怕是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好在汉室信奉黄老之术,也不怎的待见儒家。

    田怀面色讪讪道:“大将军,这……”

    “无妨,此举有利提振士气,大善!”

    郅都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笑言道。

    田怀见他神情不似做伪,这才长疏口气,略是安心。

    待到第三日,汉军的兵刃方才真正见血,城西大营仅留万名兵卒,其余五万将士向城北推进。

    番禺城北的郁水河畔有数处水陆码头,并设有营寨,驻守着不少南越的舟师将士,却终是抵不住五万汉兵的攻势,尽皆弃营登船。

    汉军倒没太过在意,只在各处码头和营寨纵火,将之焚成废墟。

    百余艘海匪船率先从城东水道绕入城北水道,后头跟着五十艘大汉战列舰。

    城北水道较为狭窄,河滩又是水浅,仅有水道中央可容两艘战列舰并列行进,若无海匪船掩护,极易被南越舟师的冒突船撞击。

    南越战船居于上游,若顺流而下再以桨橹划水,则船速极快,冒突船指不定能将大汉战列舰的船身撞出个洞来。

    海匪船的作用无非就是肉盾,生生顶在前头。

    为减轻海匪的伤亡,前头数排的战列舰不断向前抛射出燃烧弹,丝毫不顾及损耗,南越舟师的战船自是不敢冒着漫天火雨上前找死,只能继续往上游退却。

    番禺的北城墙长愈三里,不到半个时辰,大汉的五十艘战列舰便尽皆入得城北水道,停船下锚,稳稳占据此处。

    百余艘海匪船则未停泊,而是在上游来回巡弋,以便随时拦截顺流而下的南越冒突船。

    岸上的五万将士留下两万,在城北的三处城门外不断挖壕沟,建营寨,余下三万则绕到城东。本是停在城南的四万大军亦早已分出两万,至城东搭建营帐,却未开挖壕沟。

    是夜,大汉将士们吃饱歇足后,叫骂依旧,却又纷纷用砺石磨着兵刃,细细擦拭战甲。

    第四日的清晨,汉军将士尽皆着甲执兵出营,摆开阵势。

    城西万人,城南和城北各二万,皆在壕沟后布阵,将各处城门堵得严严实实,用意昭然若揭,城内的南越军民想出城突围,门都没有!

    城东则没有壕沟,大汉将士们虽摆开阵势,却是远离城墙,几乎要退到河滩处。

    城头上的南越守军见得这般情形,皆是满头雾水。

    瞧汉军这阵势,摆明是要从城东强攻,怎的竟退得远远的?

    出于谨慎,他们忙将城内的大半守军调来城东,做好与汉军血战的准备。

    城东水道的大汉旗舰上,郅都举着望远镜,见到东面城头挤得满满当当的守军,不由放声大笑。

    “传令下去,全军高呼,汉军威武,代天罚罪!”

    郅都止住笑声,随即沉声颁布军令:“城东诸舰开左舷各处弩舱,尽皆搭箭上弦,待本帅号令。”

    亲卫忙是应诺领命,让主桅杆上的传令兵以旗号传达军令。

    城东的汉军将士得令,皆是齐声高喝起来。

    “汉军威武,代天罚罪!”

    “汉军威武,代天罚罪!”

    ……

    城东呼声骤起,其余三处的汉军亦是默契的跟着应和,足足十万大军齐声呼喝,端是声震云霄,传遍全城。

    半刻后,郅都见得全军士气已攀至顶峰,过久必衰,当即沉声令道:“传令城东各舰,高爆弩箭,齐射!”

    帅令一下,主桅杆上的传令兵双手同时举旗过顶,不断交错翻飞,随即猛地朝番禺城的方向落下。

    笃笃笃~~

    弩机松弦发出的沉闷声不断响起,数百支大腿般粗细的弩箭抛射而出,伴着裂空之声划破天际。

    城头的守军将士纷纷逆着清晨的朝阳,眯起双眼,仰头望着那些尖啸而来的巨大箭矢。

    大多守军没有闪避,只因估摸着那些弩箭应是射不到城头的。

    确实,城东水道离城墙有些远,番禺的城墙又高逾三丈,再强的弩机也没那么远的射程,能将弩箭射上城头。

    城东水道处的大汉战舰分作两排,前排的战舰倒能将弩箭勉强射到城墙上,后排的战舰顶多就能将弩箭射到墙根处。

    然而南越守军却不知晓,这并非寻常的弩箭,而是高爆弩箭。

    轰轰轰~~

    震天巨响如旱地惊雷炸开,整个番禺城都颤动连连,城东的城墙更是石屑横飞,城头的守军在猝不及防下,没人能站的稳当,皆是跌倒在地。

    更有不少离垛口较近的将士失足栽下城头,砸落在地,生死不知。

    城外的汉军将士们虽是早有预料,过往演练时也见识过数次高爆弩箭的威能,但数百支高爆弩箭齐射的场景亦是初次见识,望着远处烟尘弥漫的城墙,皆是震撼不已。

    好在是早早依着过往操练的法子,捂紧耳朵,张着嘴,蹲在地上,否则还不得被震聋了?

    “汉军威武,代天罚罪!”

    不待烟雾散尽,面色潮红的大汉将士们皆是自发的呼喝起来。

    城头的守军却是听不到的,现下他们的耳边皆是嗡嗡作响,不少将士的耳内更是渗出血丝,胸口仿似压着千钧巨石,喘不上气来。

    “齐射十轮后,全力攻城!”

    郅都知晓不能让城内守军缓过神来,便是下令道。

    汉六十六年,九月十三,壬子日。

    番禺城,破!

第三百四十六章 琐碎诸事

    (事虽琐碎,却值得一看,嘎嘎。m.www.uu234.net)

    郅都率军奇袭番禺城时,远在长安的大汉皇帝刘彻正在安抚着心焦不已的朝臣们,盖因七月间千艘战列舰突然难觅行踪,悍然将辽东境内乃至朝鲜南部的诸多捕奴队弃之不顾。

    花费重金雇佣战舰的世家大族闻讯,自是大为不满。

    二月开始捕奴,入夏后朝鲜奴隶便源源不断的押回汉境发卖,他们挣得钵满盆满,正待继续往自家的捕奴队加派人手,进而大展拳脚,却得知战舰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下别说往朝鲜南部加派捕奴队,便是先前的那些捕奴队尚有不少滞留在朝鲜南部,没法押着掳掠到的奴隶回返辽东。捕奴队里的游侠和马贼死就死了,可里头还有不少各世家花费巨资装备和豢养的私兵啊。

    私兵中更有不少家生子,也就是奴婢在主家所生的子女,自幼吃主家的粮食长大,其忠诚度远非在市面买来的奴隶可比。

    譬如史上的霍去病,其生母卫少儿是平阳公主(阳信公主)府的女奴,因与人私通,生下的霍去病不被父族承认,便为公主府家生子。

    世家大族们突然损失这么大批年轻力壮的家生子,影响是极大的,府中趁手的随从乃至家臣,都会出现断代。

    家族的底蕴不光要靠族内子孙争气,亦要有忠心耿耿的仆属啊。

    刘彻自是不会将奇袭南越国都的谋划泄露给群臣知晓,同时他也不担心滞留朝鲜南部的捕奴队会出现大量伤亡。

    齐地的琅琊水师也有不少海船,此时应已奉命出发前往辽东,进而转往朝鲜南部接会那些捕奴队了。

    “慌甚么?”

    刘彻在朝堂上环视群臣,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豪气道:“今岁耽误的时日,待明年开春双倍补偿给各大世家,不多收取半分雇佣费用,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朝臣们闻言,皆是眼神大亮,高呼陛下圣明。

    他们已尝到大甜头,本就想进谏陛下,想着来年还能雇佣战舰,没料到陛下会这般豪爽。

    朝鲜百姓掳掠得差不多了,可还有三韩之地的诸多蛮夷啊,两三年内怕都是抓不完的。

    如今各大世家反倒不希望见得朝廷出兵征讨朝鲜,他们已将那座狭长半岛视为自家的畜栏,若朝廷挥师攻占,那他们只能跟着喝汤,哪会如现下般吃得满嘴流油?

    朝臣们作为各大世家派系的代言人,自也是这般打算。

    闻得来年还能继续雇佣战舰往朝鲜半岛捕奴,心里美得直冒泡。

    刘彻轻松摆平群臣,刚下得早朝,尚未来得及批阅奏章,便是接到安西将军以鹞鹰传来的军情奏报。

    乌孙昆莫猎骄奢领五万骑兵逃往匈奴属地,车师国归降!

    刘彻放下密信,揉了揉眉心,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沉吟良久,刘彻命人给秦立传讯,将车师国百姓尽数迁往楼兰、鄯善和焉耆三国安置,城池宅邸尽皆纵火焚烧,水井尽数填埋,滞留火洲不愿迁徙者,杀无赦!

    火洲远离汉境,反是紧邻匈奴属地,刘彻不愿耗费大量兵力屯驻,又不愿见这战略要地被其它势力占据,索性让其变成无人区。

    后世华夏开发起来都困难得紧,刘彻可不觉得现下的大汉能对火洲进行有效治理。日后只要大汉足够强大,全世界都将是汉人的地界,不必急于求成,凭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破坏总比建设来得容易!

    刘彻如是想。

    至于猎骄奢那老贼,必是想托庇于匈奴了,倒不妨借机试探匈奴的态度。

    据史籍记载,汉武帝征服南越后,便下诏曰:“南越、东瓯,咸伏其辜;西蛮、北夷,颇未辑睦,朕将巡边垂。”

    随后便以封禅为由,亲率十八万铁骑北狩,并派使者给匈奴单于送去国书,曰:“南越王头已悬于汉北阙矣,今单于能战,天子自将待边;不能,即南面而臣于汉,何徒远走亡匿于漠北寒苦无水草之地!”

    看着文绉绉的,其实意思颇是简单,无非就是嚣张得意的挑衅一句“不服来战”。

    眼下南越尚未平定,刘彻也没心思学汉武帝般,劳民伤财的搞甚么封禅和北狩,搞形式主义倒不如用心将国家治理好,使大汉国强民富。

    万国来朝没甚么意思,还不如教他们全都跪下唱征服来得方便。

    汉匈两国虽是连年大战,但是最基本的邦交往来还是有的,且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蛮夷邸依旧驻有匈奴使者,大汉并未将之驱除。

    刘彻召了大行令窦浚入宣室觐见,吩咐他给匈奴使者送去道国书,让其速速回国,转呈军臣单于亲阅。

    窦浚接过国书,展开细看,不由愣怔当场。

    通篇国书连称呼和落款都没写,唯有简简单单的一句,“猎骄奢之首级,可需大汉出兵去取?”

    “陛下,这怕是不妥吧?”

    窦浚眼角抽搐不已,心道换做他是军臣单于,瞧见这国书,必会恼得背过气去。

    军臣单于绝不会依言就范的,否则将彻底威望扫地,在只尊奉强者的匈奴族内,再保不住大单于之位。

    “有何不妥?”

    刘彻抬眸看他,轻笑道:“近年匈奴太过老实,指不定暗中谋划着甚么,打草惊蛇未必是坏事,藏匿在草丛里的蝰蛇才是最危险,若是显了身形,反倒好对付了。”

    窦浚久居朝堂,又能位列九卿,自是只奸猾狡诈的老狐狸,瞬间便领会了皇帝的话外之意,躬身笑道:“陛下英明!”

    不出窦浚所料,匈奴使者接过这国书时,双手抖个不停。

    这可是个要命的差事啊!

    匈奴使者已可想见,大单于阅过国书后,挥刀将他剁成肉酱的场面。

    “使臣务必即刻启程回返单于庭,将此国书尽速转呈军臣单于,免得耽搁太久,我大汉天子若是震怒,兵发漠北,就休怪我朝言之不预了。”

    窦浚满脸鄙夷的嗤笑一声,便是转身离去。

    今后从匈奴使团身上怕是再难捞到油水了,有这闲工夫,倒不如接见西域诸国的使臣,即便受的孝敬不够丰厚,但好歹能为清河百货多搭几条商路,弄些稀有的西域特产转卖,牟取暴利。

    依着陛下的脾性,官员只要不渎职懈怠,贪污公帑,盘剥百姓,旁的事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从外邦蛮夷身上刮油水,陛下才没心思理会,不行通敌卖国之举即可。

    近年清河百货已开遍大汉各郡的郡治,端是财源滚滚,尤是有了西域特产后,生意兴隆得紧,就是人手严重不足,向民间招募来的掌事和账房着实不顶用。

    窦浚腆着老脸向皇帝陛下求了准允,得以派长子窦宪再往遗孤内院招募大量学员,岂料皇室实业,田氏商团乃至联合制衣早已先行下手,今岁完成学业的学子已被招募一空。

    陛下有严令,为免揠苗助长之举,今后遗孤内院的学员未完成学业前,不得对外应募。

    窦浚心焦不已,终是彻底领会到陛下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至理名言:时间就是金钱!

    好在窦宪与国舅田胜交好,打听到个好主意。

    田氏早在数年前便设立私学,入学之人非是族内子弟,而是田氏商团掌事及匠师的子嗣,请来先生如遗孤内院般教授那甚么术数财会之类的学问。

    如今已有不少学有小成之人,进入田氏商团作掌事和账房,倒是可暂时借调给清河百货,先解燃眉之急。

    窦浚自是欣然应允,沉吟片刻后,又是皱眉道:“这也非长久之计,倒不若我窦氏亦依样办个私学,让诸多家生子入学,用着更放心些。”

    家生子为家奴所生,窦氏有其身契在手,确实比外人用起来要安心得多。

    窦宪闻言,忙是出言附和道:“阿父所言甚是,若让家生子入学,还能让其身为家奴的父母双亲感念我窦家恩德,日后更会忠心不二。”

    “正是此理。”

    窦浚微是颌首,复又嘱咐道:“你去寻田胜,让他帮着延请些适格的教书先生,再将田氏私学的形制章程尽皆照搬即可。”

    清河百货的章程就多是照搬田氏商团的,窦浚如今是瞧清楚了,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最初都是皇帝陛下捣鼓出来的,陛下本就是财神下凡,他们这些凡人只需抱着财神的大粗腿即可,多费脑子反倒会走岔了路子。

    窦氏在长安城内财大势大,家主窦浚发了话,又是嗣子窦宪主其事,则甚么都不是难事,短短数日便是把窦氏私学捣鼓出来了。

    让家奴之子入私学,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田氏私学的学子都是没有奴籍的良家子,窦氏私学的学子却有不少奴籍在身的。

    御史们没找麻烦,倒是不少腐儒跳了出来,直道此举有辱斯文。

    窦浚是甚么人?

    太皇太后的嫡亲幼弟!

    太皇太后向来尊奉黄老之学,觉着儒生就跟大粪般讨嫌,闻之此事,即便患了眼疾,仍是亲自提笔挥毫,给窦氏私学赐了块牌匾,“有教无类”。

    皇帝刘彻闻言,不由捧腹大笑。

    这群腐儒,被打脸了吧?

    太学的博士仆射胡毋生则亲自出面驳斥这等迂腐言论,更在长安周报的“士版”连续撰文,痛斥腐儒此举徒招世人鄙夷,污儒家声名。有教无类乃孔老夫子毕生所求,腐儒数典忘祖,有何颜面以儒生自居?

    近年讲求兼容并蓄和实用主义的公羊学派在刘彻的刻意扶持下,俨然成为儒家各派之首,胡毋生执公羊学派之牛耳,更是声名最盛的儒学宗师。

    其言掷地有声,诸多大儒纷纷出面应和,进而引发了一场超乎意料之外的儒家教育理念大反思。

第三百四十七章 立冬时节

    九月廿三,距郅都领兵攻陷南越国都番禺已过十日,皇帝刘彻虽早已接到鹞鹰传来的捷报,却拖到今日才在朝堂上向满殿朝臣宣告此事。www.uu234.net

    群臣不禁面面相觑,心道陛下行事真是不讲规矩。

    出兵征讨南越前,没与朝臣商议,倒说得过去,毕竟此等奇袭计谋确实不便早早宣之于众,以免泄密。

    然陛下分明早已接获捷报,却到今日方才让朝臣知晓,这就着实太不厚道了。

    隔日的九月廿四便是立冬,天子要出城行冬祭,百官皆需随行,故而今日早朝需早早结束,君臣皆要为明日出行做些准备。

    偏生九月廿五又逢沐日休朝,百官亦返家休沐。

    陛下摆明就是想拖过一日算一日,懒得与群臣多费口舌讨论南越军情,显是早已谋划妥当,成竹在胸,不想群臣出言置喙。

    又想吃独食啊?

    朝臣们自是腹诽不已,却又无可奈何,皇帝此番出兵压根没有动用边军或郡县府兵,更没让国库支应半分公帑,他们没半分插手的余地。

    “陛下,既已攻陷南越国都,何不再增派大军挥师南下,将南越彻底攻占?”

    “陛下,机不可失,可遣长安城卫五营兵发南越!”

    “还请陛下速速决断,以免贻误战机。”

    ……

    老狐狸们心心念念惦记着远隔万里的那只大肥羊,流着哈喇子纷纷出言进谏,满脸忠君为国的坚毅神情,仿似皇帝若不答应,便要撞柱而亡,死在殿前。

    刘彻好歹是穿越众,上辈子没少看影剧,演技丝毫不弱于这满殿朝臣,缓缓起身,微阖眼眸,悲天悯人的叹息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南越百姓亦是炎黄后裔,华夏子民,朕受命于天,实不愿见南越百姓遭受兵灾战祸,生灵涂炭……”

    群臣远远见得陛下眼角竟微泛泪光,皆是强忍着胃部不适,不得不附和道:“陛下仁德!”

    这是大汉朝堂的固定套路,不管朝臣们心里多不甘愿,也得出言赞颂天子。

    刘彻心下暗笑,却也不想让群臣太憋屈,故作为难的沉吟道:“南越日后必将纳为我大汉疆土,只是南越地域广袤,足有九郡之地,要重新设郡置县,开衙治政,怕是朝廷派不出足够的官吏去填补恁多官缺啊。”

    群臣自是会意,陛下这是要彻底灭了南越,并将之吞并,若真是如此,那确实会释出大量的官缺,光太守这等封疆大吏都足有九人之多。

    “陛下,朝廷开设政经官学已有年余,不少学子皆已学有小成,待南越平定后,不妨将之拔擢外放,做些郡县吏员。”

    丞相袁盎率先出言进谏,他倒没甚么私心,确是为朝廷考虑。

    朝臣们皆是纷纷附议,毕竟政经官学中的学子多是他们的族中子弟,早早得派官缺自是最好,虽是外放岭南等偏远之地,但好歹得了官身,日后若能攒下些许政绩,再迁调回京亦是不难。

    “嗯,丞相之言倒无不可,只是那些学子尚缺乏历练,不宜为郡县府司的长官仆射,至多得为辅官。”

    刘彻微是颌首,复又吩咐道:“想要彻底平定南越尚需不少时日,倒要烦劳丞相在岁末对各署府京官和返京上计述职的各郡县长官从严评核,以供日后拔擢,填补新设郡县内出缺的长官仆射。”

    袁盎忙是躬身应诺,群臣则是纷纷望向丞相府诸官,目光熠熠生辉生辉,旁的官缺且先不提,秩俸二千石的太守出缺,且是足足九位,那怎的都得想法子分一杯羹啊。

    刘彻瞧着满殿眼泛绿光的老狐狸,晓得他们又在动着歪脑筋,想背地里走走门路,他却是没太过在意。

    精英阶层的内部竞争还是有其必要的,官场亦是优胜劣汰的修罗场,真正存活下来的人都不会太笨。

    愚蠢和贪婪的官员,若非让刘彻在两者中作出选择,自是会择取后者。

    人性本恶,刘彻从不奢望建立起人人奉公为国,毫无私心的乌托邦国度,若官员皆没有谋求上进的野心,全是看淡世事的得道闲人,那大汉就真要亡国了。

    只要朝臣们谨守法度,不擅权乱政,朋党阴私,贪渎舞弊,刘彻就已心满意足,旁的破事就懒得去管了。

    权贵们不时彼此攻讦,抑或政治联姻,这等合纵连横之事端是层出不穷,皇帝不好管,也没法管。

    群臣们得知日后朝廷会释出诸多官缺给世家子弟,自是心满意足,不再纠结于南越的战事,权当没听闻此事。

    这就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刘彻见得朝臣们皆是识趣,也很满意这等朝堂和谐的局面,早早退了朝,哼着小曲回椒房殿,给自家婆娘做些新奇的零嘴吃吃。

    随着天气渐寒,老医官已让皇后阿娇再度服食起寡淡无味的药膳,加之葡萄快过季了,阿娇真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宫寒虽非大病,但需长久调养身子,注意饮食和生活方式,反倒比急症更为磨人,何况阿娇脾性本就跳脱,日子久了难免脾气暴躁,喜怒不定。

    她又不敢冲老医官发火,对大长秋卓文君的态度倒也还过得去,唯是在刘彻面前不时闹闹脾气,且还说不得骂不得,稍稍甩几句重话便是眼眶泛泪,梨花带雨。

    刘彻端是头大得紧,若非他的心理年龄是个中年大叔,而真是十来岁的小年轻,这憨货如此折腾就真是在作死了。

    也无怪史上的汉武帝会把阿娇废了,冷宫深锁,这都是她自个作的。

    毕竟汉武帝即位后,内有窦太后及众多元老重臣掣肘,外有匈奴为患,本就烦心焦虑,阿娇再胡乱闹腾,哪里受得了?

    好在西域的寒瓜和蚕豆已移植成功,后苑暖房里培养了不少,阿娇虽不宜食用寒瓜,但刘彻这穿越众办法多得很,将各种补气益血的药材与瓜籽混炒,就是道好零嘴。

    五香瓜子,九制陈皮,怪味豆……

    各式零嘴终是让阿娇这憨货吃得眉开眼笑,心情大好,没往作死的路上愈走愈远。

    立冬乃贺谒师长耆老的日子,依照惯例,天子会赐群臣冬衣,矜恤孤寡。

    去年岁末时,刘彻已让少府向联合制衣购置了十余万套棉袄,赐予京畿三辅的驻军,今岁立冬手笔更大,决意为大汉数十万边军尽皆添置棉袄。

    大汉各路边军多是屯驻在冬季严寒的北方边郡,与诸越接壤的郡县则多依仗府兵镇守,鲜少驻有边军。

    自大汉立朝,匈奴屡屡犯边,边军数量最多时近愈六十万。

    随着刘彻数度裁减边军,加之严守男子服军役的年限,若非必要则不得延长役期,边军的正卒数量已大幅缩减至三十万。

    倒是募兵数量略有增加,在各郡县招募了不少适龄的良家子,从严择取合格者,增编了数万骑兵部队,设立校营,由各营校尉统领,屯驻在各大边郡,每岁皆轮调换防。

    因着应募从军者入伍后粮饷丰厚,退伍后朝廷还会授予相当丰厚田宅和赀财,故两相抵消下,国库每岁的军费支出实际并未削减太多。

    大农令曹栾没从裁军中体会到太大好处,刘彻却是懒得与他多做解释,人力成本和社会成本是颇为复杂的经济学概念,要讲解清楚涉及面太广了,没那闲工夫。

    如今汉军兵员数量看似减半,兵员质量却上了数个台阶,若在大汉立朝便有此等军力,高祖刘邦也不至被冒顿单于围困在白登山,被逼着订立城下之盟。

    联合制衣今岁又增设了不少成衣作坊,现下离年节尚三月有余,缝制三十万套棉袄倒不算太难。

    然而皇后阿娇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心思,亦要以长秋基金的名义,为遗孤院的数万孩童添置棉袄。

    “立冬时节,矜恤孤寡本属应当。”

    阿娇召了执掌联合制衣的江都王妃杨绮罗入宫,仔细交办后,如是道。

    杨绮罗只得出言应诺,听皇后这意思,明摆着是要赶在今岁初雪前将遗孤院的这数万套冬衣先赶制出来。

    皇帝的圣旨和皇后的懿旨皆是违逆不得,杨绮罗为难之余,又觉着阿娇近来脾性有些不同过往。

    俚语有言,三岁看老,禀性难移。

    杨绮罗知晓,长秋基金其实是阿娇依着皇帝陛下的意思捣鼓出来的,无非是为谋取贤名,近年也是交由大长秋卓文君打理,阿娇鲜少过问。

    近来阿娇却是屡屡以长秋基金的名义,四处布施行善,说甚么要广为积德。

    这还是过往那个娇纵跋扈的陈氏阿娇么?

    杨绮罗向来心思深,总觉着这里头有甚么蹊跷,只是暂且摸不着头绪。

    她回到府里,随口向江都王刘非提了几句,却见得刘非骤是颦眉。

    “这话头日后休要再提,宫闱之内无小事,莫要惹祸上身!”

    刘非唯恐自家婆娘在外头胡言乱语,出言警醒道:“尤是近来风闻不断,皆事涉宫禁隐秘,怕不是有心人放出的风声,你务必多加小心,谨言慎行,莫被奸人利用。”

    “妾身醒得了!”

    杨绮罗亦是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一则传闻,赫然惊出满身冷汗,忙是连点臻首道。

    如此传言为真,那真是事涉重大,而将这消息传扬出来之人,更是居心叵测啊。

第三百四十八章 乌孙灭国

    乌孙属地有条长达两千余里,支流众多的河川,名曰伊列水。www.uu234.net

    伊列水源出白山山脉西北部,向东北方流淌近千里,与其右岸支流汇聚后,主河道又转向西北蜿蜒千余里,最终汇入夷播海,即后世的巴尔喀什湖。

    乌孙部族迁移到白山山脉以北已近六十载,向来逐水草而居,即便定居亦多是依水筑城,伊列水流域广袤,有众多的盆地,河谷,沼泽,湖泊,足供乌孙子民放牧及耕作。

    六十载,一甲子。

    乌孙人在白山以北繁衍生息,默默壮大自身,没有月氏和诸羌等外族侵扰,匈奴又远距数千里之遥,中间还隔着崇山峻岭和呼揭部族。

    乌孙国虽向匈奴称臣进贡,但远不似东胡部族和西域诸国般被肆意盘剥,每岁只需进贡些许皮毛财货即可,盖因山高路远,匈奴铁骑对乌孙国也是鞭长莫及。

    因着远离兵祸,又居水草肥美,物产丰沛的伊列水流域,乌孙部族得以休养生息。经过数代繁衍,乌孙子民已近愈七十万,实力早是远超往昔。

    近年匈奴日益式微,为了拉拢乌孙君臣,合力出兵对抗汉国,非但再未向乌孙索要贡品,反倒送来不少财货示好。

    正因如此,乌孙昆莫猎骄靡生出两面谋利之心,出兵与汉军在火洲对峙,想向汉国亦讨要些好处。

    乌孙子民却万万没料到,猎骄靡此举非但触怒了大汉天子,更将无数嗜杀的恶魔召唤到了白山以北这片宁静祥和的土地。

    大汉太尉李广率五万精锐汉骑经由夏特山口,横穿白山山脉北上,杀入乌孙属地后,压根不必寻路,沿着伊列水的河道不断进军,遇到较大的支流就分派游骑斥候查探。

    两千余里的主河道,对骑兵而言算不得多长,乌孙人用泥土夯成的简陋城墙更抵御不住汉军的进攻。

    汉军攻城时,数以万计的乌孙百姓被驱赶上前,攀爬城墙,背后是无数汉骑及明晃晃的马刀。

    退后半步者,死!

    城头的乌孙守军看着城下的族人不住哭嚎,多是撇过头去不忍再看,滚木擂石砸落城下,将攻城的族人砸成肉泥。

    汉军主帅李广见着这等惨状,不由长叹:“我大汉与乌孙结下此等血海深仇,怕是永世再难化解。”

    虎贲校尉马屿面色沉寂,忽是道:“故而必得斩草除根,鸡犬不留!”

    李广重重颌首道:“正该如此!”

    乌孙人不擅筑城,大多城池的城墙高不过两丈,被汉军押来的战奴每每仅死伤小半,尸体便可垒成让战奴们无需攀爬,即可直接冲上城头的血肉缓坡。

    汉军只需在后头不断驱赶战奴攻城,攻城,攻城!

    月余内,汉军连克十余城,伤亡却是极少。

    乌孙国王孙军须靡曾遣使乞降,李广不受,让使者传回话去,大汉陛下已颁诛绝令,必夷灭乌孙全族。

    自乌孙昆莫猎骄奢从火洲东北部的山口逃往匈奴属地后,卑禾候瓦素各便率六万羌骑清扫乌孙的东部地域,安西将军秦立则率两万中垒汉骑四处屠戮那些不愿迁出火洲的车师百姓。

    九月中旬,乌孙国都赤谷城外,太尉李广领五万汉骑与瓦素各的六万羌骑会师。

    此时此刻,白山以北的乌孙人几已屠绝,就剩下眼前这座易守难攻的乌孙国都及城内军民。

    两路大军会师后,归拢了各自押来的乌孙战奴,估摸着约有五万余口。

    五万足矣!

    赤谷城内早已兵力空虚,军民合计也绝无五万之数。

    “你率虎贲卫将战奴押上去,昼夜不停,全力攻城!”

    李广吩咐马屿道,也懒得再想甚么谋略,这五万战奴即便不死在攻城之时,破城后亦无需再留,皆得屠绝。

    马屿忙是躬身应诺,领命而去。

    “攻下此城,便可回京复命了!”

    瓦素各感叹道,目光却未投向赤谷城,而是遥望东南,在那远隔万里的长安城内,有他的爱女跋子。

    数日前,从长安放飞的鹞鹰给他带来了喜讯,跋子已有孕在身,陛下准允他在此战之后回返京城,六万羌骑则将屯驻在兴建中的张掖城外。

    瓦素各膝下唯有跋子这独女,她的孩子就是他的身后传人啊。

    梁王刘武早是应下,跋子的长子是为刘买嗣子,日后或可继承梁王之位,若跋子再诞下次子,则可让其继母族香火。

    所谓的母族香火,可不就是瓦素各的香火?

    瓦素各自是大喜,觉着刘武这亲家着实够意思。

    他可比梁王夫妇更盼着跋子早生子嗣,且愈多愈好,日后也让他能含饴弄孙,安养天年。

    瓦素各如今是瞧清楚了,甚么狗屁外邦藩王,还不是大汉想立就立,想废就废?

    这年余来,安西将军秦立在西域足足立了百余藩王,连他瓦素各都扶持了十余头蠢驴为王,上报皇帝陛下后,皆是准允了,压根就没多问半句。

    现下若皇帝陛下给瓦素各赐下领地,让他称王,他反倒会吓得屎尿横流。

    外邦藩王不好做,不知甚么时候得罪了大汉皇帝,就得全族诛绝,倒不如回京做个闲散安逸的大汉列侯,颐养天年。

    如今他瓦素各是军功赫赫的大汉卑禾候,自个女儿又是深得公婆宠爱的梁王嗣子妃,顶着皇亲国戚的名头,在长安足可横着走,不比外邦藩王来得强?

    “呵呵,待此战过后,吾亦将回京复命,在外征战多年,长孙出世至今,都未曾得见,也是惦念得紧,到时你我不妨同行。”

    李广也已知晓瓦素各爱女有孕的消息,颇是感同身受道。

    “若能如此,自是大善!”

    瓦素各惊喜应下,不加掩饰的坦言道:“末将本还发愁,若只带亲卫返京,那近年的缴获就没足够人手押运回去了。”

    李广征战多年,自能领会他的难处,笑着打趣道:“我只屠了半个乌孙,你却剿了西域诸国,想来定是所获颇丰。”

    瓦素各非但不以为忤,反倒颇是自得道:“托了陛下洪福,算是挣足了家业,返京后除却给陛下送上的孝敬,其余的可保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

    李广抚掌大笑,复又嘱咐道:“你得先传令羌骑将士,待得攻下赤谷城,旁的宅邸皆可劫掠,唯独那王宫可别下手,里头的珠玉珍宝皆得仔细造册,运回长安尽数进献给陛下的。”

    “太尉放心,末将早已下了严令,不准将士劫掠王宫,过往在西域诸国亦是这般章程。”

    瓦素各忙是答道,皇帝陛下向来豪爽,鲜少要求将士们将掠夺到的财物上缴国库,但各路大军亦默契的遵循规矩,各国王宫里的宝物还是要进献给陛下的。

    三日后,赤谷城破。

    攻城三日,屠城三日,焚城又三日。

    待赤谷城化作遍地焦土,只余断壁残垣,汉军便即班师,将从东部山口南下火洲,入河西走廊,进而返京。

    西域诸国已征服大半,余者亦遣使乞降,愿臣服大汉,每岁缴纳什一税,属民服什一役。

    安西将军秦立及麾下两万中垒轻骑已在火洲等候,待得会师后亦是同行,返京复命。

    短短年余,大汉陆续发兵十三万骑,转战万里疆域,征服西域,诛绝乌孙,掳奴四十余万口,屠戮乌孙和西域诸**民过百万,杀得白山南北哀鸿遍野。

    大宛,大月氏,大夏,伊列……

    这些汉人眼中的极西之国更是早已遣使来朝,虽未称臣归附,却亦送来厚重的供奉,向大汉示好,甚至想寻求庇护,只因相较于大汉这遥远的东方国度,西边的康居和安息两国对他们的威胁更大。

    远交近攻,并非是华夏民族独有的智慧。

    皇后阿娇见得大宛供奉的两对汗血宝马,乐得眉开眼笑,已然将马厩里骑了数年的照夜玉狮子忘得干干净净。

    刘彻瞧她那得意样,摇头不已,女人果是喜新厌旧的物种。

    他遥望着西北的方向,微是沉吟。

    照着现下的情形,即便朝廷不刻意鼓励,嗅觉敏锐的汉商们也会将丝绸之路早早走通的。

    然而大汉能从中获取甚么呢?

    若只如唐朝般从丝路获取来自西方的奢侈品,对社稷反倒有弊无利,甚么传播文明,宣扬文化之类的,那是后世华夏的砖家叫兽们才有的白痴想法。

    大汉现下甚么都不缺,就是缺劳动力,还得是廉价劳动力。

    丝绸之路,还是奴隶之路,这是个问题。

    翌日的早朝上,刘彻着大农令曹栾研拟政令,对从武威和西宁两郡边塞入关的外邦货物,依照不同种类加重关税。

    珠玉宝石等珍宝课税最重,押运外邦奴隶入汉境则可抵税,押奴隶出境则反课重税。

    群臣自是领会皇帝的意图,想通过西陲的商路牟取暴利,就得往汉境运回外族奴隶。

    他们倒没出言反对,毕竟贩奴亦是暴利行当,顶多日后前往西域的商队少带些奴仆,多带侍卫,直接在西域就地购买外族奴隶,再用来押运货物回大汉,也算一举两得。

第三百四十九章 刘舜务工

    长安城往西数里,渡过水,便是西邑的辖地。m.www.uu234.net

    西邑设衙治邑仅短短五年,却已有三万百姓常住其北阙居民区,每日到南阙工坊区务工的百姓更是近愈十万。

    在工坊区拥有最多作坊的无疑是田氏商团和联合制衣,皇室实业的造纸和印刷作坊皆汇聚在工坊区的一座高墙大院中,作坊数量虽不算多,规模却是极大,雇佣了不少匠师。

    清河百货更是向来只置铺面,不设作坊,贩售的货物除却窦氏田庄种出的农物,余者皆是代人贩售。

    西邑的邑令识趣得紧,只要皇室实业那处工坊大院不逃税避税,向来皆不去多管,对田氏商团和联合制衣的诸多作坊则派府卒在周边巡视,免得有不长眼的地痞无赖前来闹事。

    近年来西邑每岁收取的商税已暴涨至十余亿钱,近愈国库岁入的一成,西邑令这位置自也炙手可热。

    好在西邑令位同万户大县的县令,秩俸六百石,邑内府衙形制及诸官亦同大县,且不归长安县令辖制,而是直属长安内史府。

    内史王轩位列诸卿,掌京畿政务,除却丞相袁盎,三公九卿中再无人能指使其理政行事,背后又有皇帝撑腰,自不会因各大派系的压力而轻易撤换现今这办事稳妥的西邑令。

    立冬过后,西邑令加派大量府卒巡夜,盖因西邑颇为特殊,不似大汉的寻常城邑设有宵禁。尤是每年岁末前,诸多作坊为了赶工,皆是夜以继日的加班加点,往来运送货物的车驾络绎不绝,即便在深夜亦是灯火通明,车马喧嚣。

    今岁联合制衣又接下数笔大买卖,尤以皇帝和皇后下旨购置的近四十万套棉袄冬衣最是紧要,半刻耽误不得。

    西邑令闻之此事,自也不敢怠慢,甚至遣府卒沿途跟车开道,护着载满棉布和棉絮的车驾,从田氏商团的棉纺作坊运到联合制衣的成衣作坊,复又由帝国物流的车队将裁制好的棉袄成批运走。

    现下又是年节将至,其余商贾开设的诸多作坊也正全力赶工,整个西邑堪称不夜之城……只是没筑起城垣。

    某处成衣作坊内,堂堂大汉常山王刘舜正手持剪刀,沿着棉布上划好的切线细细剪开。

    总掌事王婶远远瞧着他全神贯注的神情,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小家伙入得作坊已有三月,起初真是甚么都做不好,还傲气得紧,若非他是某位掌事的远房亲戚,又是被父母逐出家门的小可怜,王婶早就将他辞了。

    好在他虽傲气,但确实机灵,学得快,尤是刀箭用得利索,没半个月就从学徒升了正式工匠,月例亦从千钱涨到一千五百钱。

    “舜哥儿,干得差不多了,先歇歇吧。”

    王婶见得裁剪的布料已是足够,便是上前招呼道,成衣作坊采流水线作业,布料裁剪得再多,后头缝制的工匠赶不过来,也是白搭。

    “好!”

    刘舜点头应着,却是直到将手边剩下的小半摞布料裁剪好,这才停了手。

    王婶瞧在眼里,愈发满意,心道是如何狠心的爹娘才舍得将这眉清目秀的小哥儿逐出家门。

    他刚入作坊时,黑得跟木炭似的,倒还瞧不太出来,直到在作坊里呆久了,逐渐恢复了原本的白皙肤色,作坊里的掌事和工匠们这才晓得这可是个俊俏哥儿。

    实话实说,刘舜的容貌确实生得好,且是十四个兄弟中数一数二的好。

    毕竟太上皇刘启眉目俊朗,其生母王更是倾国倾城,论容貌比皇后王还要更胜三分,否则也不会得刘启盛宠,四年内接连诞下四个皇子。

    然因刘舜常年在宫里娇生惯养,稍有些发胖,加上轻浮孟浪的气质,就是个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

    半大小子,正值越揍越皮实的年岁。

    先前结结实实挨了四记廷杖,刚养好伤又被赵王刘彭祖带出宫,鞍前马后的随意使唤,入得成衣作坊后更忙得不可开交。

    数月光景,过往稍显矮胖的刘舜硬是窜高不少,亦已告别赘肉,气质更沉稳不少,加上常年养成的几分贵气,若是换上文士青衫,还真能扮个翩翩公子。

    成衣作坊是甚么地方?

    女工汇集之所,除却少数干重活累活的粗使仆役,其余掌事,工匠乃至学徒皆是女子,更有不少还是与刘舜年岁相仿的小丫头。

    汉代的风气远比后世历朝历代开放得多,大汉女子更是大胆得紧,刘舜这俊俏哥儿入了成衣作坊,就如同入了狼窝似的,不知多少双眼睛都死死盯着,端是媚眼连连。

    刘舜虽是因调戏宫娥而被责罚,但多是出自小屁孩对男女之事的好奇乃至冲动。

    自幼养在深宫内苑的他,何曾遇过这么些如狼似虎的女子,每日在众多**视线的注视下,他只觉头皮发麻,避之唯恐不及。

    “怪不得陛下皇兄常言,女人是林中猛虎,山中饿狼啊!”

    刘舜在心中如是哀叹,只想着今后必得让父皇和母妃给他寻个矜持些的王妃,否则只怕自个要被生吞活剥了。

    “还需寡言少语……”

    刘舜默默念叨,每逢上工间歇,作坊里的女掌事和女工匠们多是会出言调笑,堂堂常山王亦是遭不住,每每皆是面红耳赤,反是引得她们愈发变本加厉的逗弄。

    他愈想愈悲催,额角都冒了汗,随手便从怀襟里掏出一方锦帕,正想用来擦汗,却又突是顿了顿,瞧了眼那帕子又是塞回衣襟里,抬手用袖口胡乱抹去额头的汗水。

    “婶子,若我玩命干活,到得岁末能拿到那甚么年终奖么?”

    刘舜挪着步子,走到王婶跟前,出言问道。

    王婶待人随和,私下作坊里那些年纪不大的工匠多是不会唤她总掌事,而是唤声婶子,显得亲近些。

    王婶笑道:“若真做的好,且作坊能赶在工期内达成预定的生产数量,非但有年终奖,更有不少赏钱。”

    刘舜目光熠熠,现下他的月例已涨到一千五百钱,又因作坊近来皆在赶工,算上那甚么加班费,每月能攒到近三千钱。毕竟吃穿住用皆由八皇兄支应着,他挣的工钱都能攒下。

    出宫数月,他已攒下六千钱,离着年节还有三个月,光工钱就还能攒八千余钱,若真能再得年终奖和赏钱,离攒足三万六千钱的日子就不远了!

    “婶子,可还有旁的活计,我想多干些活,也好多得些年终奖和赏钱。”

    刘舜在成衣作坊呆久了,已晓得作坊的章程,尤是那多劳多得的绩效考核,想要升月例,想要多得赏钱,就得比旁人干得多,干得好。

    王婶无奈的摇摇头:“你这小子,还真是掉钱眼里了。”

    这舜哥儿瞧着言行举止应是出身大户人家,只是却穿着粗布麻衣,平日在作坊里用午膳时,也没见他嫌饭菜不好,皆是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就跟饿死鬼似的。

    莫不是暂住在那掌事家中,遭了苛待,下了工没让他吃饱?

    依着舜哥儿的工钱,在长安城莫说吃饱穿暖,便是不时到食肆吃些好的都不难。

    念及至此,王婶不由眉宇紧皱,将刘舜拉到一旁,问道:“舜哥儿,你实话跟婶子说,平日可是受了苛待,甚或打骂……”

    刘舜不由愣怔,挠了挠头:“倒不至被打骂,苛待么……应算是有吧?”

    在八皇兄的王府里,吃住可比在宫里差远了,今岁他连皇祖母赐下的葡萄都没吃着,七皇兄还特意抱着竹篓在他面前吃葡萄吐葡萄皮,这可不是苛待么?

    “竟真是如此!”

    王婶面色微带愠怒,出言道:“待婶子帮你去寻许掌事讨个说法,若她仍要如此待你,索性搬出来,婶子给你找个地方落脚。”

    “去找许掌事?”

    刘舜真是听懵了,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

    王婶所谓的许掌事是八皇嫂许氏的远房族妹,本是打算举荐到某间成衣作坊做总掌事的,又觉着历练尚浅,怕掌不好作坊,便先送来做个这处作坊做掌事,跟着学些时日,日后再行迁调。

    恰巧刘舜要隐藏身份进成衣作坊务工,就以许掌事远房亲戚的身份进了作坊,反正两人确因八皇嫂有层亲戚关系,只是隔得有些远罢了。

    王婶要寻许掌事讨说法,那真是太看得起那位少妇了,这说法怕是连八皇嫂都给不出来啊。

    “婶子,你怕是想岔了,许掌事没苛待我,也不敢苛待我的。”

    刘舜忙是将她拦着,半真半假道:“苛待我的乃是家兄,我现下亦是吃住在兄长家中,必是不能搬到外头居住的。”

    王婶疑惑道:“你不是被父母逐出家门,借住在许掌事家中么?”

    刘舜摇头苦笑道:“父母虽将我逐出家门,但又怕我沿街乞讨,丢了家里的颜面,便让兄长收留我,好歹给口粗茶淡饭。”

    “吓!怎的有这般狠心的爹娘,这般狠心的兄长。”

    王婶扬眉怒目,忿忿不平道:“你平日的工钱莫不是都被兄长夺去了,还被他逼着玩命干活挣钱?”

    “……”

    刘舜哑然无语,总不能实话实话,自个是因调戏女子,才需挣钱赎刑。

    他出宫数月,接触到不少寻常百姓,已然晓得在百姓眼中,调戏女子是何等下作之事,非但教人瞧不起,更是会被戳着脊梁骨啐唾沫。

    何况王婶还是大丫的……

    念及至此,刘舜忙是连连摇头,解释道:“婶子还是想岔了,我挣的工钱都自个攒着,只想攒得多些,年节给父亲送去,让他饶恕我过往犯下的大错,准我重归家门。”

第三百五十章 诸越形势

    自国都番禺城陷落后,偌大的南越国急速崩解,盖因汉国大将军郅都将南越王族几近屠绝,自南越王赵佗以下,无论男女老幼皆是就地处决,唯留下年近十岁的王孙赵骈,将之扶上王位。www.uu234.net

    也怨南越的王子王孙们倒霉,因着赵佗沉疴病榻,为了争夺王位,皆齐聚在国都侍疾,生怕被旁人钻了空子,抢得先机。

    岂料国都轻易陷落,整个赵氏王族被汉军一网打尽,倒替郅都省却不少功夫。

    南越的各路大军救援不及,到得番禺城外时,汉军已将全城牢牢掌控,甚至将那些能轰出神雷的弩机都搬上了城头。

    郅都只是将南越王族的头颅尽皆挂上西侧城楼,复又命大汉将士冲城下轰出数十支高爆弩箭,南越各路援军便尽数撤得干干净净。

    没过多久,南越西北的西瓯部族及西南的骆越部族皆宣称不再臣服南越,不再尊奉王令,却又无意与大汉为敌,意图谋求自立。唯有苍梧王赵光不断调集兵马,誓要为赵佗复仇。

    这赵光本是苍梧的雒越部落的首领,后被赵佗赐予王族姓氏,彼此以兄弟相称,并封为苍梧王。

    赵光随即修筑王城,名为广信城,即后世的梧州。

    广信城依茶山,傍桂水,夯土为墙,城周不足半里,城墙不过丈余,名为王城,实则不过是个城寨。

    郅都压根懒得理会他,全力清洗番禺城内不安分的南越旧臣,扶持起听话的官吏,并向陛下请旨调派汉官前来担任要职。

    东瓯和闽越的联军已攻陷南越的东部重镇龙川城,并随即长驱直入,在番禺以东的南越属地大肆劫掠,然却谨守大汉皇帝的旨意,财物可以抢,田舍可以烧,但会讲汉话的百姓不能杀!

    至于不会说汉话的土著部落,大汉皇帝没有特意嘱咐,意思却是大家都懂的。

    两国联军拿下龙川城后,豫章郡的都尉亦率郡兵南下,除却要接管龙川城外,更是全力聚拢躲避战祸的南越百姓,乃至收编溃逃的南越将士。

    数以万计的南越军民在上缴兵械后,被迁往豫章郡。

    依照朝廷的诏令,豫章郡下辖各县府依照募民戍边的章程,特意另开籍簿,为这些徙民重新册籍,并为徙民挑选适宜耕种、草木茂盛之地,让其营造房屋,并为其划定阡陌,分配田亩。

    分发的粮食足以让徙民吃饱,粟种和农械皆可从官府领取,各处要道和乡间村里亦广设粥棚,布饭施粥,使尚未安家落户的难民不至饿肚子。

    南越百姓本是迫于无奈才逃难,此时见得大汉官府竟这般善待他们,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尤是田税仅为百税一,且若是开垦荒地,可免除三年田税,只要不胡乱焚烧植被,砍伐山林即可。

    若真能如此,自然比躲进深山老林里,采集野果,狩猎野兽要好得多。

    人类毕竟是群居动物,且南越百姓的祖辈父辈多是从关中和中原迁徙去的,早已习惯了农耕生活,若让他们学着蛮夷部落在隔绝于世的山林中生活,怕是受不了的。

    后世陶渊明的甚么桃花源记,多半就是个梦,在个小小山谷里,有个小村庄,里头的村民为躲避秦时战祸,在山谷里繁衍到东晋太元年间。

    与世隔绝足足六百年,想要繁衍只能靠近亲通婚,这特么不满坑满谷的畸形儿?

    华夏早在原始社会,就晓得要在不同部落间交换男女,后来更有了姓,有了氏,有了同姓不能通婚的原则。

    总之大多的南越百姓若非逼不得已,是不愿躲入深山老林的,大汉的郡县官府给他们点阳光,他们就很灿烂了。

    番禺以东的南越属地不大,各城军民得知国都陷落,东瓯和闽越又大兵压境,四处劫掠,多是纷纷弃城而逃。

    东瓯和闽越见得势如破竹,索性再从国内抽调来大量骑兵,甩下步卒高歌猛进,短短月余便将南越东部犁了个遍,端是刮地三尺。

    好在两大藩王懂规矩,抢到的财货还记得留出部分,准备日后进献给大汉皇帝。

    两国的领兵将领到得番禺附近,自得入城拜会大将军郅都。

    郅都没跟他们虚应客套,直接递过本名册,上头分别记着服膺南越新王和拥兵自重的各处南越势力。

    “服膺新王的,就是大汉的忠臣;拥兵自重的,便是大汉的逆贼。”

    郅都看着两国主帅,轻笑道:“两位将军该如何做,应不用老夫多言吧?”

    两国主帅忙点头应是,拍着胸脯保证必定为大汉铲奸除恶,还南越百姓朗朗乾坤。

    他们用眼角余光瞄了瞄端坐主席的那位南越新王,眼角直抽抽,就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子,若非是大汉扶持的傀儡,谁特么尿他这壶啊?

    换了他们是手握重兵的南越将领,怕也得裂土割据,拥兵自重的。

    十月间,东瓯和闽越已集结近二十万大军,光骑兵就近愈六万,借道番禺进军南越西部的,沿着郁水不断推进。

    两国联军最先灭掉的就是苍梧王赵光,不到两日光景,广信城就被攻陷,焚成废墟。

    赵光本是部落首领,麾下臣民多为雒越蛮夷,两国联军没半分留情,掳其精壮,杀其妇孺,下手颇为狠辣。

    毕竟大将军郅都暗中特意嘱咐过,让他们打着替南越新王扫除奸佞的旗号,将不奉王令的蛮夷部族尽皆屠戮殆尽,便连会讲汉话的岭南百姓也得出兵驱赶,焚烧其田舍,逼得他们背井离乡。

    苍梧王覆灭后,两国联军继续西进,依着大将军郅都的意思,甚么时候把西瓯及骆越的部族都收拾服帖了,方可罢兵。

    两大藩王听闻这消息,皆是苦笑不已。

    南越疆域何等广袤,番禺以东的南越属地仅占其疆土的一成不到,若真要征服整个南越,二十万大军少说也得花个一年半载的。

    然事已至此,他们也不敢不从,如今他们对大汉绝不敢有半分悖逆之心。

    大汉水师能在短短数日攻陷南越国都番禺城,自然也能攻陷两国的国都,盖因这两座都城亦都是依水而筑。

    闽越国都东冶,离闽水的入海口不过百余里;东欧国都瓯城,离瓯水的入海口更是仅有短短五十余里。

    两大藩王光是想想东边的豫章水师和北面的琅琊水师,都已心惊胆战,再加上那千艘大汉巨舰现下还停靠在南边的番禺城外,真特么夜里还能睡得着?

    大汉水师有那般坚船利舰,东瓯和闽越又不似南越国在北方有崇山峻岭为依托,汉军铁骑若是南下,与水师两面夹击,想灭掉他们两国自是轻而易举。

    何况汉军从乌孙呈回的捷报已传遍汉疆,两大藩王也皆听闻。

    乌孙数十万军民惨遭屠戮,唯余乌孙昆莫猎骄奢带着五万残兵狼狈逃窜,前往匈奴需求庇护。

    举族屠绝,鸡犬不留!

    只因猎骄奢出兵与汉军对峙,遣使谋求迎娶大汉宗室之女,就惹来灭族大祸。

    乌孙距大汉万里之遥,大汉皇帝只说了句虽远必诛,就真的出兵将之彻底诛绝。东瓯和闽越可就在大汉边上,汉骑东出豫章郡或是从丹阳郡南下,半月内必可杀到两国都城。

    还是别惹怒大汉皇帝为好,保不住小命,甚么王位权势皆是空谈。

    眼见十月过半,两大藩王命人将南越缴获的不少珍宝造册装车,过些时候便要启程,再度入京朝贡。

    大汉现下真正的藩属国也就剩东瓯和闽越了,西域诸国多是被裂解成跳蚤般大的城邦,新任的南越王又是个小娃娃,无非是个用完就杀的傀儡。

    除了邹馀善和欧贞鸣,哪还有藩王够资格登殿面圣?

    两大藩王惴惴不安,他们的王妃却是兴致高涨,晓得又可随行前往长安,乐得眉开眼笑。

    儿行千里母担忧,自家儿子在远隔万水千山的长安城做质子,虽得陛下厚待,但她们这做母亲的却仍不免日夜挂心。

    何况年前从长安带回的香水等好货皆是用尽了,各式衣物也穿旧了,得重新置办,这些都是在东瓯和闽越有钱也买不着的。

    边市的汉商真是欺人太甚,只当他们东瓯和闽越的贵族们没见过世面,卖的都是甚么狗屁玩意?

    两位王妃想到下人从大汉边市采买回的货物就来气,糖是褐的,盐是苦的,面粉都没研匀,还掺着不少大颗米粒。

    她们在长安可是逛过清河百货的,大汉百姓但凡家有余钱,都不会买这等粗劣的吃食,边市的汉商竟还敢漫天要价。

    这特么想钱想疯了吧?

    好在今岁自家大王出兵南越,劫掠回不少财货,此番进京手头宽裕不少,可大肆购买些好货,尽数运回来。

    且皇后还曾赐下那甚么联合制衣的份子,腊月抵京后,刚好去取那红利,据说数目可不小,或许又是笔大进项。

    去年在长安城蒙众位亲王妃关照,此番入京怎的也得备些厚礼,免得凭白教人看轻,只道她们不懂礼数。

第三百五十一章 得胜还朝

    太尉李广率七万西征汉骑快马加鞭,终是赶在冬至前返回京师长安,若非押运着近万辆满载财货的车驾,其实还能更快些。www.uu234.net

    每岁冬至皆为外邦藩国向汉廷纳岁币的日子,此番汉军西征,征服西域,覆灭乌孙,掠夺财货无数,自要替那些命丧刀下的外邦蛮夷向大汉天子进献些供奉。

    汉军在西域诸国和乌孙国的缴获何止万车,大多数不太值钱或行军时不便携带的财货早已交由帝国物流的车队代为运送转卖,获得的赀财尽皆造册,大军班师回朝后会尽数分赏给将士们。

    现下押运的皆是从各国王宫掠夺到的宝物,西域虽多为寡民小国,但盛产宝石美玉,这万辆车驾载着的珍宝乃是西域各国王室数百年的积累,自是价值连城。

    顶着漫天飞雪,大汉天子亲领百官西出长安,至西郊太庙相迎。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塞外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军歌嘹亮,七万汉骑披坚执锐,踏雪归乡。

    天寒地冻,刘彻又向来不喜形式主义,便是没多说废话,出言勉励将士们几句,遂祭告天地祖先,再由太尉李广进献缴获,便是颁下丰厚的赏赐。

    汉军将士山呼万岁后,由各军将领带回驻地。

    三万细柳精骑离京多年,返京后重归渭水北岸的细柳大营;两万中垒轻骑屯驻在新城(咸阳)东北的棘门大营;两万虎贲卫则屯驻在长安东面,位于灞西高原的霸上大营。

    朝廷早已派人将三处大营重新整葺,成排黏浆土构筑的崭新军舍,火炕暖炉,巾枕被褥俱全,又已备齐冬衣,羊毛衣裤,厚实棉袄。

    酒已温,肉在炖,将士们到得大营便可开怀畅饮,彻夜欢宴。

    此番朝廷除却替西征将士加官进爵,更是赐下大量赀财,再加上他们过往缴获的战利品,皆是腰缠万贯的主。

    得胜归朝日,衣锦还乡时。

    刘彻晓得将士们的心思,命各营将领让麾下将士陆续出营休假,给足时日,使其得以回乡探亲,过个阖家团圆的年节。

    现下长安城内有十余万驻军,不需这七万西征将士保卫京畿,安心还乡,别胡乱闹事就好,且这么些荷囊鼓鼓的将士在年节归家,自会为亲眷购置不少好货,大举拉动关中各郡县的内需市场。

    将士们闻得这消息,自是欢欣鼓舞,只等拿到朝廷的赏赐,便可回乡见见父母妻儿,相叙阔别良久的思念之情。

    秦立亦是如此,安西将军是不常置的军职,返京复命后便是除去,改任中垒校尉,统领棘门大营的两万中垒轻骑。

    自秦勇辞去骠骑将军之职,铁血秦氏族中尚官居校营仆射的将领唯有秦勇幼子秦方这南营都尉,辖两万南营城卫军,镇守长安南阙。

    秦立身为秦勇的嫡长孙,又因军功得为中垒校尉,位秩已同于叔父秦方,在同辈族人中再无可与之相较者,自是彻底坐稳了秦氏继承人的位置。

    尤是陛下圣旨已下,秦立赐爵安西候,无食邑,另赐皇室实业份子若干。

    秦氏自是举族欢庆,盖因此为族内出的第二个列候爵位,过往唯有家主得以承袭侯爵,便连秦立的阿父秦广历任两郡太守,身为封疆大吏,却因身无军功,至今未能封侯。

    秦立以弱冠之年得封侯,自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

    太庙献礼后,秦立先将麾下中垒将士领往棘门大营安置好,方出营返京。

    秦勇得了消息,领族人出府相迎,见得甲胄着身,揖行军礼的嫡长孙,不禁老泪纵横,抬手重重拍着他的肩膀,却是甚么都没说。

    太尉官邸内,李广却是抱着个虎头虎脑的男童,咧着嘴哈哈大笑。

    “嗯,陵儿深肖为父,你这莽货倒是会生!”

    李广见得怀里的长孙李陵瞪大眼睛不断打量着自个,半分没有胆怯怕生,更是喜欢得紧,扭脸对着李当户赞道。

    “……”

    李当户哑然无语,心道全大汉还有谁能莽得过你老人家?

    “怎的不见长媳?”

    李广环视厅内,没瞧见长孙李陵的生母,出言问道。

    李当户挠了挠头,为难道:“毓瑶尚未有名分,故而……”

    因李当户尚未娶正妻,而李陵生母本是其贴身丫鬟,没有长辈准允,连妾室都没办法抬。

    “你说甚的屁话!”

    李广怒目圆瞪,怒斥道:“我李氏亦出身卑微,投身军伍,靠军功得以加官进爵,管甚么世家联姻?难不成日后家中子弟还要靠母族照应才能建功立业不成?毓瑶既是为我李家诞下血脉,便是李家的媳妇,你赶紧筹备,年节前迎娶毓瑶为正妻!”

    李当户闻言大喜,却又迟疑道:“儿子倒是乐意,只是若教毓瑶为正妻,怕是累得阿父招人耻笑。”

    李广莽虽莽,却也不是真的蠢,虽不在意甚么门当户对,但若李府未来的宗妇只是丫鬟出身,日后还是免不得有些麻烦。

    倒不是在意甚么名声,反是怕毓瑶被旁的世家宗妇孤立,她自个怕也活得累,人言可畏,尤是世家宗妇皆是嘴毒,未必是她这小妮子可抵得住。

    “无妨,此事为父自有计较,你先速速筹备吧。”

    李广沉吟片刻,便是吩咐道。

    李当户自是应下,阿父既是发了话,这事必是定了。

    翌日,李广入宫面圣,愿以此番西征的军功,为儿媳求个合宜的身份。

    刘彻不得不佩服李广的胸襟,这种不重门第高低的行为,甚合他意,且李当户被刘彻视为心腹,又掌有兵权,不与世家大族联姻是好事。

    刘彻随即下旨,毓瑶赐爵乡君,汤沐邑为其出身的乡里,并赐婚李当户与毓瑶。

    旨意颁下,长安权贵皆是哗然。

    李当户历任太子庶子,太子中庶子,虎贲左监,现下更任中营都尉,掌两万中营城卫驻于未央宫北,乃是天子最为信重的将领,多少世家盼着与之联姻,岂料竟要迎娶个丫鬟为正妻。

    然天子已为那丫鬟赐爵,是为乡君,不少世家宗妇见了她都得上前见礼,这地位就大大不同了。

    果是出身好不如嫁得好,找了个位高权重的好夫婿,又有个军功赫赫,位列三公的好家翁,这毓瑶算是母凭子贵,一步登天了。

    若说毓瑶得蒙夫家荫蔽,让宗妇和贵女们艳羡不已,那更有人是她们如何都羡慕不来的。

    梁王嗣子妃跋子已有数月身孕,在皇亲苑内的乘氏侯府安心养胎,此番卑禾候瓦素各返京复命,已获准滞留长安卑禾候府,不需返回塞外继续率领羌骑。

    乘氏侯刘买性情温润,却又重情重义,见得妻子与岳丈阔别多年,索性请准陛下和自家父王,让瓦素各到乘氏侯府暂住,使其可父女长聚。

    刘彻欣然应允,梁王刘武更是开明爽快,毕竟亲家膝下无子,推己及人,自也是想与独女同住,得享天伦之乐。

    尤是大汉最重孝道,遗父母而不养者,皆徒已重刑,乃至枭首。

    瓦素各自是大喜过望,数百车珍宝络绎不绝的运到乘氏侯府,还不忘给亲家送上厚礼,足有百车之多,一箱箱珠玉珍宝往梁王府里抬。

    这等大手笔,真真闪瞎了皇亲苑内众多刘氏王侯的眼,尤是赵王刘彭祖连连吞咽唾沫,俚语有言财不露白,卑禾候光天化日把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送到皇叔府上,还真是张扬。

    不过,也这还真特么带劲啊!

    消息传开,不少仍觉跋子出身外族,不配为梁王嗣子妃的宗妇和贵女皆是闭了嘴。

    出身外族又如何?

    抵不住人家有个好阿父,先用军功替爱女荫了个县君的高爵,且送上大笔嫁妆,现下更是送来数百车的宝物。

    跋子如今的身家不下累世王侯,爵位更与诸侯王的嫡长女同等,仅仅稍次于太上皇刘启的三位嫡公主。

    说句不好听的,即便跋子日后无法诞下男孩,只要肯将庶子过继到其名下,这梁王嗣子妃的位置也是做得稳稳当当,无人可以动摇。

    本想将嫡女嫁入乘氏侯府,作刘买偏房的不少权贵皆是打消了这等心思,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何况跋子向来与皇后和南宫公主交好,太皇太后亦因其是梁王刘武的长媳,爱屋及乌下也是宠爱有加。

    自跋子怀有身孕后,宫里非但派来众多女医官仔细照看,更是赐下无数珍贵的补品,太皇太后和皇后甚至数度驾临乘氏侯,亲自探望,嘱咐她好生安胎。

    这等恩宠,与阳信长公主先前怀胎时几无二致,即便是皇亲苑内的刘氏王侯宗妇都艳羡不已,更遑论寻常世家的宗妇贵女。

    人比人,真真会气死人的。

    权贵世家何其精明,在羡慕之余,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尚未纳妃的四位亲王。

    清河王刘乘身为帝国科学院的院监,事务繁忙,向来不与权贵世家往来;常山王刘舜年岁尚幼,养在深宫,尚未出宫开府。

    广川王刘越和胶东王刘寄却早已行过束发礼,此番更担任中垒左右监,随安西将军秦立领军西征,立下不小战功。

    鲜衣怒马天家子,马蹄踏雪西征归。

    这可不正是万千少女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世家权贵心心念念的乘龙快婿么?

    想嫁入亲王府,自不能延请媒妁登门,还得寻其他门路,譬如皇亲苑内的刘氏宗妇们。

    返京后,广川王府和胶东王府的门槛险些被三姑六婆们踏破了,诸位皇嫂也是跟着凑热闹,拿着大摞的名帖登门,让刘越和刘寄挑挑,再寻个日子见见。

    两位小亲王被折腾得头昏脑涨,只觉被上阵杀敌还费劲得多。

第三百五十二章 出言请战

    皇帝刘彻特意寻了个沐日,召刘越和刘寄入宫饮宴,姨母王膝下的其余二子刘乘和刘舜亦是召来相聚。www.uu234.net

    四位亲王入宫后,被内侍引到后苑的梅园暖阁,等候皇帝陛下。

    刘舜见得两位胞兄,端是眼泪汪汪,却非太过想念,而是心酸得紧。

    母妃膝下四子,现今就他混得最为凄惨,十三皇兄刘乘也是个心狠的,同住皇亲苑数月,愣是没来赵王府探望过他这幼弟,好歹是一母同胞啊。

    刘越和刘寄返京已有数日,早是入宫拜见过皇祖母和父皇母妃,知晓了刘舜犯下的荒唐事,亦懒得去管他,堂堂天家子却对宫婢用强,说出去不嫌臊得慌么?

    真要想做那档子事,站宫门外招招手,不知多少权贵会将嫡女送上他的床榻,却反要弄出这档子破事,丢尽了天家颜面。

    好在没传扬出去,否则母妃和他们这三位胞兄真真没脸见人了。

    “皇兄,你此番立下大功,帮我去向父皇说说情,好歹减免些赎刑赀,三万六千钱着实不好挣到啊。”

    刘舜趁着皇帝兄长尚未到来,忙是拽着刘寄的袍袖祈求道。

    在他看来,刘越性情软弱,又古板迂腐,求他不管用;刘寄却自幼彪悍,又重情仗义,应是会出手相助才对。

    刘寄的反应却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分外鄙夷的瞟了瞟他,扬眉道:“撒手!”

    刘舜有些发懵,倒是依言松开刘寄的袍袖。

    “你到现今竟还不知错?”

    刘寄缓缓转身,俯视着自家幺弟,沉声呵斥道。

    他虽只比刘舜大了两岁,但自幼身形高大,近年又入伍从军,运动量大,饭量亦大,个头按天往上窜,足比刘舜高出一个脑袋。

    刘舜退了两步,仰着头才瞧清兄长面色不善,颇是不服气道:“皇兄昔年在宫外四处寻衅滋事,可也闯下不少大祸,怎的不见挨罚?”

    刘寄虽是脾性暴烈,却非李当户那般莽夫,反是格外惫懒无赖,懂得审时度势,占着上风时出手狠辣,见势不对立马服软认怂。

    现下见得刘舜这小屁孩旧事重提,揭他的老底,压根不多作口舌之争,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拽到身前,便跟拎鸡崽似的提溜起来。

    刘寄不怒反笑道:“非但不服管教,更出言顶撞兄长,你果是野猪蹭树,皮痒了!”

    此时两人的脸庞贴得极近,刘舜甚至能看清刘寄眉角边微微挑起的青筋,晓得这暴躁的兄长是真恼了,吓得忙是手脚并用,想要奋力挣脱。

    刘寄虽是松手让他落地,却又微是弯腰,用左手反箍他的腰部,再度将他提离地面,夹在腋下,右手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啪啪啪~~

    刘寄照着刘舜的屁股一通猛拍,直打得他哇哇乱,不住求饶。

    刘舜虽穿着厚实的冬衣,但刘寄习武多年,手劲极大,又没怎么留手,拍在屁股上就跟硬木板似的,是真的疼啊!

    刘越闻得刘舜哭嚎着向他求救,却压根没理会,坐在席位上呷着热茶;刘乘则是自顾自的翻着厚重的《机械设计原理》,看得入神,眼皮都没抬。

    姗姗来迟的刘彻入得暖阁,瞧见这般景象,不由哑然失笑。

    刘寄见得陛下到来,忙是放下刘舜,与刘越和刘乘向刘彻见礼。

    刘舜亦是揉着肿痛不堪的屁股,晃晃悠悠的上前见礼,他倒是机灵,没借机告状,想来也晓得皇帝兄长不会向着他。

    刘彻摆手让四人落座,又让宫婢煮酒摆宴,要为两位得胜归来的皇弟接风庆功。

    数日前虽已在未央正殿为西征诸将摆过庆功宴,但那是宫宴,规矩太多,不似今日家宴般可畅所欲言,意义大是不同。

    宴席上,刘彻等人相谈甚欢,唯有刘舜埋头大吃,他又听不懂甚么军国大事,插不上话,在八皇兄府里和小厮们吃了数月的粗茶淡饭,如今御膳佳肴在前,那还客气甚么?

    刘寄的席位在刘舜的上首,眼角余光瞧见他那没出息的模样,恨不能抬脚将他踹飞出去。刘越和刘乘的席位在两人对面,反倒是没去瞧刘舜,来个眼不见为净。

    刘彻看得这情形,觉着有趣得紧。

    姨母膝下四子,老大刘越和老三刘乘皆是内敛自持,老二刘寄和老四刘舜却是惫懒无赖,说不上何者性格好坏,总之仿似将父皇和姨母的优点缺点掺杂起来,又重新割裂,化作两种极端,分别让他们两两继承。

    遗传果然可怕,也无怪人类自古对延续自身血脉如此执着。

    “只是不知朕与阿娇的子嗣会是何等性情,阴狠凶残的血手屠夫,还是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刘彻暗自揣测,确是有几分期待的,倒不奢望得个懂事省心的乖宝宝,哪怕是个天天闯祸的臭小子也行啊。

    冥冥中自有天意,大汉天子诚心祷告,不料竟一念成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酒过三巡,向来寡言鲜语的刘越突是问道:“陛下,听闻我大汉水师已攻陷南越国都,然却未出动大军占据其余南越疆土?”

    刘彻端起酒樽,呷了口佳酿,饶有趣味的反问道:“你有意领军南下?”

    刘越摇头苦笑道:“陛下应是知晓,臣弟这脾性……实不宜为军中主帅。”

    “你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刘彻颌首笑道,复又问道:“依你之见,当以何人为主帅?”

    刘越微作迟疑,方才缓声道:“若陛下想发宣曲大营的三万骑兵南下,臣弟以为十二弟宜为主帅。”

    宣曲大营是近年大汉在京畿内新编练的骑营,宣曲乃是关中河川名,在长安西面,为沣水支流,该骑营依水而设,故谓之宣曲营。

    与虎贲卫只招募关中郡县的良家子不同,宣曲营则在大汉各郡县皆招募良家子,故兵员组成较为复杂,且以中原子弟居多。

    “哦?”

    刘彻抬眸看看刘越,复又扭头望向左席上首的刘寄,见得他目光熠熠,满含期待之色,晓得这兄弟俩已私下商议过了。

    刘彻沉默片刻,忽是意有所指道:“你二人胆子倒是不小。”

    刘越连忙起身避席,躬身道:“盖因臣弟深知陛下心胸豁达,故不怕惹陛下猜忌。”

    刘寄亦是避席躬身,出言附和道:“臣弟亦以为然。”

    刘乘则依旧自顾自的品着酒,对三位皇兄的谈话恍若未闻。

    他自幼多由刘彻代为教导,跟刘越和刘寄反不如刘彻亲近,且他学到了很多跨时代的知识,眼界远比兄长们看得更远。

    在他眼里,除了刘彻,没有甚么人配坐上这大汉帝位,即便坐上也不稳当,光他刘乘就能想出无数种法子让这些逆臣贼子死于非命。

    知识就是力量!

    刘乘深信刘彻教导他的这句话,若书中描述的火枪,火炮能制作出来,陛下兄长还需担忧领兵在外的将领们拥兵自重么?

    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啊!

    刘舜却是停下手中的象牙箸,有些迷茫的看着几位皇兄,他适才光顾着吃,不晓得到底发生了甚么。

    刘彻突是抚掌大笑,让他们入席落座,对刘越问道:“你是怎的猜出朕打算派宣曲骑营南下?”

    刘越不由望向刘舜,面露难色,显是欲言又止。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手道:“无妨,事无不可对人言,若你真能猜准,朝堂上那些老狐狸自也能瞧出端倪,遮遮掩掩的反倒落了下乘,倒不如彻底挑明了。”

    “陛下圣明!”

    刘越由衷的佩服皇帝兄长的豁达心态,理了理思绪,缓声道:“宣曲骑营为近年新设,遍取各郡县良家子,又择黄埔军学的优秀学子为将官,则现今在军中威望最胜的秦氏,李氏乃至公孙氏皆无法涉足,盖因这三大军伍世家的根基皆在关中……”

    刘彻颌首道:“不错,继续说。”

    刘越得了他的认可,信心更足,复又道:“黄埔军学的学子出身不同世家,又分属不同派系,日后若立下军功,得以拔擢,则可分三大世家兵权,如此一来,我刘氏天家无忧矣!

    故要出兵平定南越,不能以三大世家的将领为主帅,然想要统辖出自黄埔军学的世家子弟,必得以地位更高,且在军中有威望的将领,大将军郅都本是最合宜的人选,但因其需坐镇南越国都,处理政务,则现下长安城唯十二弟宜为主帅,臣弟则可为副将,为其筹谋战略。

    盖因我二人身为亲王,陛下只需战时临设不常置的将军位,即便立下战功,战后赏赐赀财后,无需拔擢官位。若是换了寻常将领,譬如太尉李广再立大功,便已是……封无可封!”

    “不错!朕万万料不到,众多兄弟中,反倒是你最为心思通透,心智不下于十三弟,便连五皇兄怕都及不上你!”

    刘彻拍案赞道,他是由衷的感到喜悦,多少年来,同辈之人中唯有刘乘能跟得上他的思路,却也仅限于科学领域的奇思妙想,军政谋略方面却是无人相商。

    这种苦闷就如同在空旷无垠的荒野中独步前行,难以用语言形容出来。

    换个矫情的说法,会当凌绝顶时,虽可览众山之小,却也不禁生出几分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

    如今刘越表现出这等计智,说句玩笑话,即便日后他举兵谋反,能与之斗智斗勇,也能让刘彻的人生多增添几分挑战和乐趣。

    “陛下谬赞,臣弟愧不敢当。”

    刘越面色赧然,只觉皇帝兄长这表现着实有些出人意表,真让他觉着受宠若惊啊。

    “哈哈哈哈……”

    刘彻抚掌大笑,复又出言打趣道:“朕倒是真想让你二人领军南下,只是姨母近日正费尽心思替你二人选妃,若此时让你等离京,这……”

    刘越和刘寄闻言,急忙齐声道:“国事为重,国事为重!”

    他们之所以甘愿冒着惹来陛下猜忌的风险,硬着头皮出言请战,可不就是为了逃过这等劫难么?

    女人,往往比敌人更凶残,更可怕啊!

    满头雾水的刘舜听了半天,甚么都听不懂,也懒得费脑子去想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计,唯是听到“纳妃”二字,眸色微是发亮,似是想到了甚么。

第三百五十三章 议定发兵

    刘彻没有刻意隐瞒出兵南越的意图,反是特意让郅都以南越王赵骈的名义上书朝廷,言曰南越国内乱频仍,生灵涂炭,请求大汉发兵相助,征讨拥兵自重的南越各方势力。

    朝堂之上,南越使臣向大汉皇帝呈上此份国书,刘彻则让那使臣当殿宣读,以公诸于众。

    朝臣们不是傻子,这里头的猫腻还会瞧不出来?

    皇帝绕这么大的弯子,无非是为出师有名罢了。

    皇帝要做戏,他们身为人臣,自也不能傻看着,必得好生配合才是。

    掌外夷邦交的大行令窦浚率先出列,满脸悲天悯人的颤声道:“陛下,南越为我大汉藩属之国,其治下百姓遭受兵灾战祸,流离失所,衣食无着,着实可怜,还望陛下以苍生为念,准允发兵救南越百姓于水火之中。”

    “陛下,大行令言之有理,我大汉向来以仁德待外邦,泽被四夷,实不能见南越烽烟四起而不顾。”

    老宗正刘通年事已高,近来精力愈发不济,本是危坐席上,半阖着眼睑假寐,此时却是缓缓睁眼,出言附和道。

    群臣闻言,皆是嘴角抽搐。

    果是脸皮愈厚,官位愈高,两位大卿还真是甚么鬼话都说得出口。

    瞧那大行令眼角泛泪,语带哽咽,不知内情之人还道受苦受难的不是南越百姓,而是他窦氏子弟啊。

    老宗正更是睁眼说瞎话,被屠国灭族的乌孙且是不提,至少朝鲜在名义上亦为大汉藩属国,可真没见甚么“仁德以待”。

    位居朝堂,必要识时务,随大流,既然两大卿都出言表态,旁的朝臣自也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皆随之出言附和,恳求陛下为南越百姓计,出兵替其平息战乱,使其得以安居乐业。

    刘彻沉吟片刻,故作为难道:“我大汉将士近年四处征战,七万西征将士刚返京不久,朕已诏令各营仆射准将士出营探家,欢度年节,岂能食言?”

    “陛下,或可发宣曲大营的三万骑兵挥师南越?”

    御史中丞张骞起身避席,躬身进谏道。

    群臣更是坚信陛下早已心有定计,张骞分明就是特意出言唱和,过往可没见过御史府的属官言及具体军务,顶多就是劾举不法的军中将帅。

    宣曲大营,三万骑兵。

    群臣官居高位,皆是心思通透之辈,瞬间便是猜到了皇帝陛下的意图,显是要将平定南越的大功分润给在宣曲营任将官的诸多世家子弟。

    这是好事,可加官进爵的大好事!

    汉承秦制,爵位分为二十等,无军功者难以得封上爵,莫说各郡太守此等封疆大吏,便是做到三公九卿都未必能得封等秩最高的列侯。

    似窦氏等皇亲国戚的嗣子,或可赏个第十九等爵的关内候,却仍低于列侯。

    关内候与列候虽只爵差一等,各类形制尊荣却有天壤之别,就如同位高权重的九大卿与其余诸卿之间的差别。

    这区区一步,若非立下大功,怕是一辈子都踏不上去。

    对世家大族而言,能世袭的爵位比官位更为重要。

    三公九卿又如何,总有告老致仕之日,除了少府卿和太仆卿这等近乎皇帝家臣的官位,旁的公卿之位是不可能由某个世家代代承袭的。

    非但群臣不乐见,皇帝更是不可能允许出现这种情形,免得出现擅权独大的世家。

    太尉李广虽是莽夫,但好歹在外领兵多年,深知皇帝最忌讳兵权旁落。

    他近年因屡立大功,得封列候,位列三公,长子李当户又出任城卫军的中营都尉。

    李家在军中的威望和势力都太大,长此以往绝非好事。

    先前李广之所以入宫面圣,用他西征的军功为毓瑶换得乡君的爵位,自也有着旁的心思。

    功劳太大,封无可封的道理,他是懂的,其实大多数将领都懂,全看个人能否放得下对权势的执念,求得善终,并为子孙铺出坦途。

    骠骑将军秦勇告老致仕,可不就因秦氏在军中势大么?

    秦勇若不辞官,他的子孙非但无法被陛下重用,甚至待得陛下耐心耗尽,只怕更要痛下狠手,清洗秦氏的军中势力。

    现下郅都出任骠骑将军,李广为太尉,可分兵权。李广的次子李椒和幼子李敢又年岁尚浅,没有得任校营仆射,他倒还不需急着告老致仕。

    只是这军功可不能再争了,非但他李广不能争,李当户也暂时不能去争。

    念及至此,李广忙是出言附和道:“陛下,臣也觉宣曲骑营足以平定南越,同时亦能以实战练兵,端是一举两得。”

    太尉府属官的职守本就是辅理军政要务,此时见得自家上官出言,亦是纷纷附议。

    高居御座的刘彻颌首淡笑,颇是满意李广的知情识趣,若他出言请战,刘彻虽不至心生猜忌,但日后绝不会再太过倚重李氏父子了。

    愚蠢,才是最大的罪过!

    嗯……自家那莽头莽脑的蠢婆娘例外。

    刘彻环视殿内群臣,缓声道:“既是如此,待得明岁开春,便发宣曲大营的三万骑兵挥师南越,至于主帅人选,待朕细细思量,再做定夺,如何?”

    “陛下仁德!陛下圣明!”

    朝臣们皆是齐声高呼道,他们已看出陛下早拿定主意,这领兵主帅也必已有属意的人选。

    若是有人不识趣的想举荐自家子弟,反倒会惹得陛下不悦,怕是此番出征就没他所属世家甚么事了。

    这等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蠢事,老狐狸们才不会做。

    于是乎,大汉朝堂和谐依旧,皇帝还是如过往般仁德贤明,朝臣们亦是如过往般忠君为国。

    太寿宫的采蓉殿内,气氛却颇是不好。

    王杏目圆瞪,满脸不悦之色,拍着桌案上的大摞名帖,恼怒道:“为娘也懒得管你二人何时再度出征,总之这正妃今日是选也得选,不选也得选!”

    刘越向来寡言鲜语,又颇是孝顺,不愿出言顶撞母妃,便是不落痕迹的暗中推了推刘寄。

    刘寄自是会意,忙是行至母妃近前,嬉皮笑脸道:“阿母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王瞧着他那惫懒无赖的模样,怒气不减反增,呵斥道:“你等随军西征,一去年余,此番若再领兵征讨南越,怎的又得耗去年余,这婚事再不定下,日后岂不是要耽误了?”

    她是真有些急,过得年节,这两个儿子可就虚年十七了,若待征讨南越归来,怕不得年近二十了?

    天家子的婚事不似寻常人家,诸般礼数皆不能轻忽,谈婚论嫁,下旨赐婚,再行各项婚仪,到得正婚迎娶,没个一年半载弄不完的,且正婚需选在春秋两季,若是误了吉日,又得拖个半年光景。

    王倒是不担心两个儿子出征会遭遇不测,南越的形势早已传遍大汉,便是她们这些居于深宫的妃嫔亦多有耳闻。

    她侍奉太上皇刘启多年,又是太后王的胞妹,军务国政多多少少有所知悉,只是平日不喜多想罢了。

    得知南越新王是个未满十岁的小娃娃,还将国政交由大将军郅都代为打理,她惯悉宫闱阴私,还能瞧不出那南越王就是个傀儡?

    自家儿子领着世家子弟们征讨南越,无非就去分润战功的,又是亲卫众多的军中将帅,只要不得甚么难以治愈的急症,在南越国还有谁能要他俩的小命?

    王现下就想着让两个儿子先选好正妃人选,让太上皇早早下旨赐婚。

    他们出征在外时,长辈们在长安将各项婚仪都替他们行妥,待日后他俩班师回朝,只需寻个吉日正婚,直接将王妃迎娶入府即可。

    偏生两个不肖子不识好歹,硬是说甚么南越未灭不为家,真真把她气得火冒三丈。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若是刘越和刘寄能有幺儿刘舜那般喜好女色,她这母妃反倒省心了。

    提起刘舜,王更是无奈得紧,甚至今日对刘越和刘寄会这般恼怒,也有几分刘舜的缘故。

    王愈想愈气,迁怒道:“舜儿都闹着要迎娶少妃了,皆因你俩这为人兄长的没做好典范!”

    “……少妃?”

    刘越和刘寄皆是讶异不已,心道自家幺弟莫不是想女人想疯了吧?

    周制诸侯有一夫人、九嫔,后更改为“一侯妃,少妃无定数”。秦朝施行郡县制,无王爵,将列侯正妻的名号重新改为夫人,少妃的名号亦被废止,改称如夫人。

    大汉立朝后,行郡国制,郡县与封国并存,初时诸侯王的正妻亦称王后,随着皇权不断增强,屡屡削弱各大封国,遂改称诸侯王妻为王妃,妾室则再度改称少妃。

    刘寄瞪大双眼道:“他正妃都尚未迎娶,岂能先纳少妃?”

    王恼火道:“你俩是兄长,尚未纳正妃,他能先纳么?”

    “……”

    两人皆是哑然无语,虽说礼法没有言明需得兄长先娶妻,但依常例,诸皇子或亲王纳正妃还是有长幼次序的,尤是一母同胞,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若无太大必要,还是不要轻易破例为好。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亲王选妃

    亲王迎娶正妃乃是大事,非如大多世家般依父母之命的政治联姻,更非寻常百姓家彼此看对眼,两情相悦就可延请媒妁登门说亲。

    尤是现今天子刘彻乃是刘越和刘寄的兄长,太皇太后又尚健在,两人选的正妃要让太皇太后,太上皇,太后,皇帝这四大巨头皆认可,方能下旨赐婚。

    王这生母都做不得主的,只能先筛选出部分合宜的贵女,再让两人挑挑,有了大致的人选,方才会呈请四大巨头定夺。

    刘越和刘寄着实被逼得没办法,大汉重孝道,王脾性又暴,以死相逼的事都做得出来。

    两人明知自家老娘就是耍无赖,她才不舍得死,却也不敢背上忤逆之名,否则传扬出去,诸御史的弹劾奏章怕是要堆满未央宫的宣室。

    到时别说领兵南征,不被拖到宗正府吃顿祖宗家法就是万幸的。

    何况母妃的顾虑也是在理,真若等南征班师再选妃,确是要拖上数年,反倒会将刘乘和刘舜的婚事也耽误了。

    好女人不管在哪个年月都是稀缺得紧,诸多世家大族瞧着好的就早早定下了,虽说不少是政治联姻,但长辈还是会细细挑过的。

    譬如馆陶公主的幺儿陈,刚出生不久便与大行令窦浚的嫡长孙女定下婚约,那女孩儿日后就算美若天仙,也已注定是陈的媳妇,旁人就是瞧上眼,也来不及了。

    悔婚?

    是不把大长公主放在眼里,还是当那赐婚圣旨是废纸,不要命了么?

    这年月可没甚么照片,刘越和刘寄也只得从名帖里挑出些适龄的贵女。

    少女年满十五可及笄待嫁,二十未立婚约亦加笄,故这些名帖内的贵女多为虚年十四至十九,若现下赐婚,到正婚时年岁皆是合宜。

    王见得两人应下,自是眉开眼笑,拉着他们坐下,将名帖递过去,还掏出本厚实的簿子,里头都是她向太后阿姊求来的,这些贵女的出身背景,乃至平日的言行举止皆是记录在内。

    这等私隐簿子,其实世家宗妇暗地都有,自是从未轻易显露人前的,尤是太皇太后和太后手里的,内容详尽到让人毛骨悚然。

    若非太后王是王的胞姊,绝不会将这簿子借与她,虽说只是依着那些名帖誊写出相应贵女的私隐,但若传扬出去,仍会闹出不小乱子。

    刘越和刘寄是有节操,有底线的天家子,刚将那簿子翻看数页,别是放下,不敢再多看。

    若教人晓得他们看过这么些贵女私隐,非得被诸多世家权贵记恨上,他们这亲王就算做到头了。

    其实他们对正妃的人选也没太过在意,交由长辈做主,多是不会选得太差,才貌双全是最基本的,礼数仪态也绝对无可挑剔。

    诸位皇兄中,唯有江都王刘非的正妃杨绮罗是自个挑的,乃是吴地杨氏家主的嫡长女,盖因刘非昔年被封为江都王时,要拉拢在当地势力极大的杨氏,且杨绮罗又确实才貌品性俱佳,无可挑剔,故父皇才准予赐婚。

    依着现下的情形,朝廷是不可能再让亲王之国了,他们注定要长住皇亲苑内的王府,故正妃还是选取关中贵女的好,至少不能再娶封国内的世家嫡女,否则日后省亲颇是麻烦,且还凭白惹得陛下猜忌。

    除却军伍世家不能选,平日不太安分的世家也不能选,旁的倒还是没甚么可挑拣的。

    两人从那摞名帖中剔除了不少颇是敏感的世家贵女,虽只余下小半,却仍有百余份之多。

    刘寄挠着头,嘟囔道:“真不晓得父皇昔年纳妃时,是怎的能从数千美人中挑出趁心合意的。”

    刘越见他口不择言,不由清咳数声,让他警醒着点。

    王却没在意,随口答道:“光看名帖自是不行,还得寻个日子让你等亲自见见,挑出瞧着顺眼合意的。”

    “……”

    哥俩闻言,晓得这事可还有的折腾,这年节怕是不安生啊。

    太后王甚是疼爱胞妹王,晓得刘越和刘寄挑出了百余贵女,便亲下帖子,邀这些贵女所在世家的宗妇在腊日入太寿宫,于后苑倚梅园共赏腊梅。

    腊日为冬至后第三个戌日,未必落在腊月,今岁腊日为冬月终末,即十一月三十日。

    太后突然广邀宗妇赏菊,还特意嘱咐要带上她们府上的嫡女,又传闻广川王刘越和胶东王刘寄意欲纳妃,这意思是明摆着的。

    若是实在不愿嫁女,倒是可让府上贵女称病不去,强扭的瓜不甜,天家还是有气度的,且愿嫁入天家的贵女多得是,不缺一个半个的。

    没收到帖子的世家宗妇也没甚么可抱怨的,谁教自个肚子不争气,没生个好女儿,抑或生早了或生晚了,偏是没赶上趟。

    收到帖子的世家宗妇则多是喜笑颜开,喜滋滋的花重金为自家女儿乃至孙女量体裁衣,置办行头,若是教天家瞧上,府上可不就能出个亲王妃么?

    即便没让两位亲王瞧上眼,可刘氏王侯的宗妇那日也皆列席作陪,虽说是为两位亲王把关,实则也有为自家子嗣挑媳妇的心思。

    若真是才貌双全的贵女,就算捞不着亲王妃当,嗣子妃总有机会的。毕竟这百余贵女皆以亲王妃的标准细细筛选过,绝对是关中世家最拔尖的贵女,从里头挑儿媳妇和孙媳妇,绝对错不了。

    御史大夫刘舍的夫人徐氏亦接到了帖子,因刘舍袭桃候爵位,故宗妇皆称徐氏为桃候夫人或老夫人,断不会冠以夫姓称其刘夫人。

    徐氏拿着帖子直犯愁,府上云英待嫁的贵女就唯有嗣子刘由的嫡长女刘婧,虚岁恰是十九,确是适龄。

    刘婧是名满长安的长女,相貌更是一等一的好,因自幼跟在祖父刘舍身边,倔强执拗的脾气似足了刘舍,又极有主见,徐氏这做祖母的给她说了好几门亲事,皆是被她生生拒了。

    这等才貌双全的宝贝孙女,硬是拖到十九都没定下婚事,可把徐氏愁坏了。

    刘舍为人处事颇是古板迂腐,偏生对儿女婚事上却豁达开明,对刘婧这嫡长孙女又颇是宠溺,不愿见徐氏乃至刘由夫妇逼她出嫁。

    刘舍做了多年的御史大夫,威仪颇重,在府中亦是说一不二,他都发了话,旁人也不敢再多说甚么,使得刘婧拖着拖着就成了老姑娘。

    世家子弟多早婚,若刘婧年满二十仍未定下亲事,日后怕就再难找到年岁相仿的世家子弟了。

    此番意欲纳妃的两位亲王,要过了年节方才虚年十七,广川王刘越实则比刘婧小了约莫三岁,胶东王刘寄更是小。

    刘婧若再执意不嫁,可就真的彻底耽误了。

    徐氏着实太过心焦,到底没忍住,还是向刘舍提及此事,让他劝劝孙女,莫再犯倔。

    刘舍想想,也觉着此事不宜再拖,只是他先前曾向孙女应诺过,她的婚事可全凭自个做主,此时让他食言违诺,还真是有悖他处世的原则。

    人无信不立,何况他这劾举王侯,肃整纲纪的御史大夫。

    刘舍略显踌躇的向孙女提到此事,不出他所料,刘婧连忙摇头,直道不愿入宫任人随意挑拣。

    刘舍皱眉道:“这是甚么话?不慕名利是清高,可若清高太过,必失之孤傲,你日后莫不成要做个孤高自立,离群索居的孤家寡人不成?”

    刘婧臻首低垂,紧咬下唇,带着几分执拗的凄声道:“祖父言重,孙女只是不愿随意委身他人,这莫非是天大的罪过么?”

    刘舍闻得她语带哽咽,又是心软,轻叹道:“你若真不想做亲王妃,祖父自不会逼你,况且依你这脾性,嫁入天家也非甚么好事,只是你年岁已是不小,莫不成真想孤独终老?”

    “祖父……”

    刘婧抬头刚唤了句,正要出言辩解,便是被刘舍抬手打断话头。

    “武都候的嫡长孙秦立与你年岁相仿,两家又是世交,且你二人自幼相熟,此番他领军西征,得封安西候,确是配得上你。”

    刘舍捋着长须,缓声道:“武都候近来已数度向我提及此事,显是诚心要将你迎娶过府,做他的孙媳妇。”

    刘婧不禁杏目圆瞪,她向来只将秦立视为弟弟,可从未想过要与他结为夫妻。

    刘舍看她神情,便晓得她的心思,劝慰道:“你先别急着推拒,且回去好生思量,祖父也不逼你,只是不愿见你因执拗而错失良缘,日后悔之晚矣。”

    刘婧张嘴欲要发话,又是被刘舍抬手打断。

    刘舍摆摆手:“你先退下吧,想好了再来回话。”

    刘婧心下虽颇不情愿,但也晓得祖父生性固执,又拘泥礼数,尤为不喜被晚辈顶撞,故也只得欠身应诺,告退而出。

    桃候府内之事且是不提,宫内却因两位亲王选妃之事热闹得紧。

    刘氏宗妇们平日闲得发慌,此时见得有这等乐子,自是兴奋不已。

    莫说三姑六婆,便连皇后阿娇,诸位公主和亲王妃们都兴致高涨,不等腊日便是接连前往太寿宫,给王乃至太后王出主意,皆愿出钱出力,非把这场宴会办得红红火火不可。

    太皇太后更是放下话来,若想下旨赐婚,得先让她过过目,即便她近年患了眼疾,不太看得清模样,可也得出言探探性情。

    刘彻见得这般情形,端是咂舌不已,这两个臭小子光是相亲就那么大排场,海选过后还得群体面试,群面完还得各级主管轮番进行单独面试,简直比汉武挥鞭的作者昔年应聘工作的时候还恐怖!

    这特么是要选媳妇还是要选总裁助理啊?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为越正名

    冬月的月末,入京朝贡的东瓯王和闽越王陆续抵达长安。

    两大藩王皆是在十月中下旬启程,依着去岁的经验,约莫应在腊月中旬才会抵京。然因中原诸多世家今年买到不少朝鲜奴隶,便与皇室实业谈定大生意,将中原各郡的沥青主干道尽数连接贯通,故他们此番入京,比预料中快了不少。

    更重要的主因是两位藩王妃心急,一路催着自家夫君加紧赶路。

    正月从长安返回时,皇后特意赐了她们数辆既华美又结实的四轮厢车,据说加了甚么减震的玩意,在沥青大道上跑起来又快又稳,没甚么颠簸,车上又有卧榻歇息,着实没必要如过往般每日寻馆驿落脚。

    将时日耗在路上,倒不如早些到得长安城见儿子,还能有更多闲暇与众位亲王妃四处逛逛,购置些好物件,至少得先添置些新的冬衣才是,否则都没脸出门与裘袍华美的世家宗妇们交际。

    两大藩王觉着自家婆娘说的也在理,婆娘穿得太差,丢的可是他们的颜面。

    人要脸,树要皮,谁特么愿意被当成化外蛮夷瞧啊?

    华夏,华夏,有礼仪之大谓之华,有服章之美谓之夏。

    要叫长安权贵们瞧得起,除了要遵循礼法仪态,更不能穿得寒碜,锦绣华衣往身上披准是错不了的。

    于是乎,两对藩王夫妻领着大队随从快马加鞭,生生提前小半个月赶到长安城。

    还别说,来得早确是有好处,刚在蛮夷邸安顿下来,便是闻得太后要于腊日大办宫宴的消息。

    两大藩王妃机灵得紧,借着向皇后进献奉礼的由头,明里暗里的向皇后提及此事。

    皇后阿娇莽虽莽,好歹自幼长在天家,还能瞧不出她们的心思,无非想见识见识大汉的宫宴气派,更可借机多结交些世家宗妇。

    毕竟此番前来赴宴的宗妇都是大汉顶级世家的当家主母,若能于之交好,对东瓯和闽越两国是极有好处的,枕边风的威力不可小觑,权势再大的男人在床榻上耳根都免不得要软几分。

    只是这宫宴是太后办的,阿娇轻慢谁都不敢轻慢自家婆婆,便让两大藩王妃且先回去等她消息。

    阿娇是厚道人,既收了她们数斛顶好的东珠,自是要把事办好了。

    她大多的事都是糊涂得紧,偏是对长辈谄媚讨好最是在行,在这点上两位藩王妃是远不如她的,上头还有太皇太后和太后,光给她这皇后送礼,传出去可不像话。

    阿娇先给长乐宫的太皇太后送去一斛东珠,又是屁颠屁颠的跑到太寿宫,给太后亦送了一斛,这才提到为两位藩王妃求帖子的事。

    太后王见得儿媳妇这般懂事孝顺,自是给她面子,亲笔写了两封帖子,遣内侍给阳信公主送去,由她转交两位藩王妃。

    阳信公主聪慧通达,收到帖子时询问了内侍几句,就已清楚母后的意思,亲自给两位藩王妃送去帖子,借着闲谈说笑的功夫,话里话外又谈了不少宫里的礼数规矩,并让两位藩王妃腊日与她结伴入宫赴宴。

    得大汉长公主相邀结伴,两位藩王妃自是受宠若惊,道谢连连,却直到阳信公主走后不久,方才彻底醒悟过来,心道若要在大汉顶级宗妇圈里混,自个道行还是太浅,礼数不够周全,且有得学了。

    到得腊日,阳信公主乘着车驾到蛮夷邸接了两位藩王妃。

    两位藩王妃见得这驾敝以金丝华盖的金辕舆车已是咂舌不已,入得舆内更是彻底惊到了,香玉为榻,紫金为炉,这长公主还真奢侈啊!

    其实倒是她们误解阳信公主了,她寻常出门鲜少乘坐这驾舆车。

    昔年阳信公主出降时,太上皇刘启尚未禅位,她还不是长公主,故不可乘坐赤辆车。刘启又不愿委屈了嫡长女,便不惜耗重金造成这架公主形制的油画车。

    唯有入宫时,她才会乘这驾父皇所赐的油画车,而不会乘长公主形制的赤辆车。

    阳信公主瞧见两位藩王妃的神情,就能猜出她们的心思,却只是淡淡浅笑,保持着大汉长公主应有的做派,不必在意旁人怎么想,更无需出言解释甚么。

    太寿宫后苑的倚梅园大办宴席时,大汉皇帝刘彻亦召了两大藩王入宫,设宴为其接风洗尘。

    接风宴没甚么精致菜式,每案放尊尖顶铜锅,手边放个温酒用的小炭炉,宫人不必在侧伺候,只需陆续送上各式食材即可。

    三九寒冬,冰箜隆意,饮烈酒,食火锅,看殿外大雪纷飞,实乃人生一大美事。

    两大藩王去岁入京时,也曾随赵王刘彭祖吃过肥羊火锅,端是吃得赞不绝口。

    闽越之地靠海,冬季和初春皆潮湿阴冷,可随性取食的火锅既美味,又可驱寒祛湿,颇是对他们的胃口。

    回返属地后,他们也曾想学着制作火锅,只是徒得其形,不得其神,火锅的底料怎的都配不好,倒不是两国王宫内的庖厨们太蠢,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即便是长安东市的海底捞火锅都可舍得用诸多西域香料炒制底料,更遑论两大藩王是在北阙甲第吃的肥羊火锅。

    将近三十种配料,其中不少还是西域特产,在东瓯和闽越上哪弄去?

    就算真能从边市的黑心汉商手里买来,那也无异是天价,要凑足二十余种配料,那吃顿火锅还不得耗费数万钱?

    两大藩王不是刘氏王侯,更比不得大汉皇帝,还没壕到这等地步。

    酒过三巡,刘彻举樽遥敬了两位藩王,笑问道:“你二人可知自家的祖地何处?”

    两人闻言皆是愣怔,不知皇帝陛下为何会这般问,他们的先辈分别在瓯水和闽水流域立国,祖地自然也就在那儿。

    刘彻见得他俩神情,摇头轻笑道:“看来你等非但忘了祖地,便连先祖都是忘了。”

    两位藩王闻言,心下颇是不悦,大汉皇帝这话分明是说他们数典忘祖,未免有些太过。

    刘彻看着敢怒不敢言的两人,复又道:“莫以为朕是出言讥讽你等,实是朕替你们越国的先人不值啊。”

    “越国?”

    闽越王邹馀善的脑子比东瓯王欧贞鸣好使得多,忙是出言问道:“陛下莫不是指先秦时居于会稽之地的于越?”

    刘彻颌首道:“不错,于越乃是你们越人的自称,中原诸国皆称其为越国。”

    邹馀善讶异道:“陛下是说,现今的诸越皆是越国的后裔?”

    刘彻意味深长的出言解释道:“非也,仅有东瓯和闽越是为越国后裔,南越子民多为先秦迁居的关中及中原百姓,西瓯和雒越的诸多部落则为真正的化外蛮夷,与越国没甚么关系。”

    欧贞鸣没甚么反应,邹馀善却是听出了大汉皇帝的言外之意。

    他眼神大亮,颇是急切道:“依陛下之意,我等先人亦是华夏子民?”

    “于越的始祖为夏代少康庶子无余,越侯传国三十馀叶,历殷至周敬王时,有越侯夫谭,子曰允常,拓土始大,称王,春秋贬为子,自号为于越,中原诸国则称其越国。

    春秋末年,越国传至勾践,后败于吴王夫差,被逼臣服,然经二十年的韬光养晦,终于东山再起,灭掉吴国;勾践灭吴后北上争雄,横行江淮,号称霸王。

    待到战国时,越国势力日渐衰弱,至百余年前,终为楚国所灭。”

    刘彻刻意停顿片刻,方是再度缓声道:“不愿向楚国臣服的越国贵族和平民便是离乡背井,南下瓯水和闽水,因越国已亡,越人又向来习惯自称于越,久而久之,越国之名也就再无人提起。”

    刘彻说得这般详细明了,便连欧贞鸣这莽夫都已彻底醒悟过来。

    创立闽越国的无诸正是于越部族的首领,只因于闽地立国,故才以闽越为国名,以邹为国姓。

    东瓯国的开国君王则为另一支于越首领无疆的次子蹄,因欧余山之南立国,故以瓯越为国名,以欧阳为国姓。大汉立朝后,瓯越国归附汉廷为藩属,方才改国名为东瓯,国姓简化为欧。

    若真如皇帝陛下所言,闽越和瓯越皆为于越后裔,就是越国遗民,不是甚么化外蛮夷,而是堂堂正正的华夏子民,他们两国就是华夏之国啊。

    两人不约而同的颤声问道:“陛下,真是如此么?”

    刘彻反是笑问:“你二人可曾听闻欧冶子之名?”

    两位藩王皆是点头,战国初年的铸剑大师欧冶子及其弟子干将莫邪夫妇,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据传秦宫三大至宝之一的泰阿剑正是他与干将联手铸造的。

    刘彻缓声道:“欧冶子便是越国人,出身于乌程瓯余山,在如今东瓯的属地。”

    “谢陛下出言提点,否则我等仍是数典忘祖却不自知!”

    邹馀善面色潮红的起身避席,向刘彻行拜伏大礼,由衷道。

    “谢陛下!”

    欧贞鸣亦是有样学样,行礼道谢。

    刘彻摆手让他们免礼,起身归席落座,复又道:“古语有云,夷狄入华夏者,则华夏之;华夏入夷狄者,则夷狄之。你等入夷狄已久,若想重入华夏,需得认祖归宗,让天下万民皆知你等为越国后裔,朕方可为你等正名。”

    邹馀善闻言大喜:“陛下若真愿替我等正名,我闽越必为陛下效死尽忠!”

    欧贞鸣仍是跟着学:“我东瓯亦是如此,亦是如此!”

    现如今的大汉皇帝就是华夏共主,若他肯承认闽越和东瓯两国百姓是为越国遗民,并下诏为两国正名,那就再无人敢将他们视为化外蛮夷了。

    汉人是断断无法体会到被称作蛮夷的屈辱感,两大藩王入京亦被安置在蛮夷邸,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

    “大善!”

    刘彻抚掌大笑,舆论宣传,引导民意,不难的。

第三百五十六章 诸事底定

    数日后,广川王刘越和胶东王刘寄的正妃人选终是落定。www.uu234.net

    刘寄选了高陵候赵周府上的嫡长女,显是经过仔细权衡的结果。

    赵周之父赵夷吾曾任楚国太傅,楚王刘戊造反时因宁死不从而遭处死,吴楚之乱平定后,汉帝刘启则因其父忠君有功,封赵周为列候,食邑高陵县就在长安的北边。

    因高陵县位处京畿,赵周可收部分租赋,却未在封地设府,而是居住在长安城的北阙甲第。

    赵氏底蕴不厚,又举族住在长安,刘寄与之联姻,皇帝刘彻自可安心。

    刘越更是再次表现出远较其年岁更为成熟的政治智慧,欲迎娶丞相袁盎的嫡长孙女为妻。

    依照常理,丞相为百官之首,亲王与之联姻,难免会惹得皇帝猜忌。

    然刘越此番选择却让皇帝刘彻乃至太上皇刘启再度对他高看一眼,只觉过往不显山露水的他实是众多兄弟中目光最长远,心思最通透的。

    丞相袁盎虽是位高权重,但已年过花甲,数年内必将告老致仕。

    袁盎之父曾是楚地盗匪,发家后洗白,以楚地富户的身份迁徙到京畿安陵邑,即汉惠帝陵邑,两个儿子也得以改册士籍,进而出仕为官。

    (特别提醒:皇帝在世时就要提前为自个修陵,袁氏迁入关中和袁盎兄弟出仕皆是在惠帝朝。)

    侍奉帝陵的家族若无圣旨,不得外迁,袁氏实则算是替惠帝守陵的家族。

    袁盎的兄长袁哙虽曾在文帝朝位列诸卿,但因其早逝,没甚么大功,故后人未得太大荫蔽,是以袁氏的本支属袁盎这房,袁盎的嗣子居于安陵打理族业,未出仕为官。

    袁盎为历经四朝的元老重臣,告老致仕后必可因功封侯,荫蔽子孙,又因其嗣子无官身,其嫡长孙女若将嫁入天家,必会提前继荫封君。

    (笔者再注:刘盈后的刘恭和刘弘两位少帝为傀儡,无帝号,且惠帝和文帝为兄弟,而非父子,故汉人惯常视文帝朝接续惠帝朝,四朝元老由此而来。)

    刘越若娶得袁氏女,日后嗣子承袭王位和封地,嫡女则可承袭母爵和汤沐邑,又因袁氏无实权,陛下可安心,且袁氏积富多年,袁盎又被接连赐下大笔皇室实业的份子,有此财力雄厚的母族,刘越不必太过担忧子孙庸碌无能,会活活饿死。

    更重要的是,袁盎向来是最坚定的保皇派领袖,刘越与之联姻,便会彻底被归入这个大派系,顺理成章的站上与其他世家派系彼此制衡的位置。

    在世家政治盛行的大汉,袁盎在派系内的影响力绝不会因告老致仕而消失,他一日不死,刘越就甩不掉保皇派的标签,不可能与其他派系过从太密。

    刘越欲迎娶袁盎的嫡长孙为正妃,是经过精细盘算的,自然能让皇帝乃至太上皇满意。

    当然,那袁氏女的才貌品性也是上上之选,入得了刘越的眼,配的上这正妃之位。

    家有贤妻,夫无横祸,这是亘古不变的正理。

    天家子纳妃除却要考量妻族家世背景,更要考究那女子是否才德兼备。

    太上皇刘启和皇帝刘彻觉着两女身份合宜,太皇太后,太后,乃至两位亲王的生母王又皆认同后,此事才真正落定。

    腊月中旬,太上皇下旨赐婚,命宗正府和太常府可着手筹备两位亲王的大婚事宜,正婚之期可缓定,先办好各式仪程即可。

    老宗正刘通已没精力主持此事,便全交由太常卿刘操办,又命诸位宗正丞辅之。

    刘虽是忙得脚不沾地,心下却是乐意至极,他晓得这两桩婚事若办得妥帖,宗正之位就将落定他手。

    宗正卿和太常卿虽是并秩,然宗正掌刘氏宗亲,太常掌朝仪,何者更重要是显而易见的,宗正是能惩治亲王和皇子的,地位何其超然。

    皇帝刘彻则下旨为两位未来的弟妹封君,主要是为敕封袁氏女,赵氏女算是沾了些光。

    敕封丞相袁盎嫡长孙女袁姝为县君,并划袁氏祖居的楚地杼秋县为其汤沐邑;敕封高陵候赵周嫡长女赵荑为乡君,在泾阳县邻近高陵县的地界划出千户属民,收租赋以供汤沐。

    旨意颁下,自是皆大欢喜。

    袁姝得了高爵和汤沐邑,赵荑封的乡君虽不比县君,但泾阳县地处京畿,千户属民收上来的租赋比杼秋县也少不到哪里去,算是白白捞着的,哪还有甚么不知足?

    世家权贵们虽艳羡不已,但也没甚么可说的,且不提袁盎劳苦功高,光凭两位亲王此番西征立下的赫赫军功,得以荫妻封君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倒是各家贵女们懊恼得紧,两个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就这般让狐狸精抢跑了,真是不甘心啊!

    非但如此,她们现下还得随长辈登门贺喜,提前与两位未来的亲王妃打好关系。尤是年岁尚浅的贵女们,指不定日后自家的婚事还得看这袁姝和赵荑的意思。

    倒不是说两女成为亲王妃后就能指摘别家贵女的婚事,只是她们成婚后就是最顶尖的刘氏宗妇。若有贵女想嫁刘氏王侯,她们或许帮不上甚么忙,但若真想坏事,只需在刘氏长辈前故作不经意的流露出对该贵女的几分不喜,便足以搅黄那桩婚事。

    旁的刘氏王侯不提,尚未纳妃的清河王刘乘和常山王刘舜与她们的夫君可是一母同胞,日后若要迎娶弟媳,可不得两位嫂嫂掌眼把关么?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可得罪女子,说的都是这道理。

    袁姝和赵荑两女此时却没甚么心情与旁的贵女交际,只因她们皆已知晓,胶东王刘寄已被任命为宣曲校尉,广川王刘越则出任监军,待到开春,便将挥师南下,赶赴南越征讨不臣。

    未来的夫婿即将领军远征,两女在骄傲敬仰之余,亦不免有些担忧,倒不是怕耽误婚期,只是忧心两位亲王的安危。

    若是有个甚么闪失,日后上何处再找这般合意的夫婿?

    然此等军国大事,岂是她们两个闺中待嫁的小女子能出言置喙的,只得怀着愁绪抓紧时日做些女工,好歹赶在大军出征前亲手制些袍服秀帕甚么的,托人给两位亲王送去。

    这可不是甚么私相授受,而是汉人习俗,她们为待嫁之身,虽不宜露面替两位亲王送行,但必得送去些物件留作念想,以示妾居深闺盼君归之意。

    大汉向来铁血尚武,尤是近年汉军对外夷连战连捷,尽诛四海之不臣几已成为全民共识。

    大军南征在即,长安周报更是以全版刊载出师檄文,斗大的标题醒目不已。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夷狄血!

    檄文刊出,大汉百姓得知南越大乱,属地内的华夏后裔正被西瓯和骆越等蛮夷部族欺压奴役,自是群情激愤。

    夷灭西瓯,屠绝骆越!

    民意即公理,想要师出有名,自然得先引导民意,刘彻在这方面无疑做得极为成功。

    入京朝贡的西域诸多使臣皆是吓懵了,只觉汉人近年愈发凶戾好战,刚诛绝乌孙全族没多久,现下又要群起高呼要朝廷出兵夷灭西瓯和骆越。

    大汉果真得罪不起啊!

    东瓯王和闽越王惊悸不安之余,更是坚定了让两国臣民早些认祖归宗,重入华夏的决心。

    若得大汉皇帝正名,使汉人将东瓯和闽越亦视为华夏之国,即便日后被大汉吞并,至少不会如外邦蛮夷般落得全族诛绝的下场。

    即便是在群雄并起的春秋战国,肆意屠戮他国百姓的暴行也会引发天下共愤,秦将白起虽是军功卓著,但因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卒,还是遭了秦王的重斥和惩戒,生生替秦王背了暴虐不仁的罪名。

    当然,前提是屠戮的是炎黄后裔,华夏子民,而非化外蛮夷。

    两位藩王皆是深知这道理,也瞧出这是大汉皇帝对他们的警醒,若是他们再多作拖延,待得大汉平定南越后,怕是就没耐心再等下去。

    正朔大朝,两大藩王登殿朝贺时,跪请皇帝陛下为两国正名,两国愿以越国遗民的身份重入华夏,归为大汉诸侯国,而非外邦藩属。

    群臣闻言,自是满殿哗然。

    两大藩王莫不是吓疯了吧?

    东瓯和闽越两国好歹是他们祖辈留下的基业,就这般拱手送人,百年之后在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啊?

    不过仔细想想,两位藩王此般作为也确是出于无奈,依皇帝陛下的脾性,自是不容他人安睡于卧榻之侧。

    东瓯和闽越皆与汉境接壤,又无天堑阻隔,若两国做大,对大汉的威胁比南越大得多,更遑论被关隘隔绝在外的朝鲜和匈奴。

    莫说皇帝陛下对两国怀有戒心,便连朝臣们也早觉着该寻个由头出兵收拾两国。

    只是他们万万没料到,陛下能逼得两位藩王主动献国归附,而非出兵将之攻占乃至诛灭。

    越国遗民么?

    群臣多是熟读经史,自然晓得越国和于越部族间的关联,如今见得东瓯和闽越想将祖辈追溯至于越部族,倒也觉着不无不可。

    “此乃大事,不可轻言而决,待你等此番返国,与治下臣民细细商讨,若真是万民归心,下次入京朝贡时,再议不迟。”

    刘彻的态度却是大出群臣意料之外,并未欣然准允,只是淡然出言道。

    两大藩王忙是应诺,亦未再提及此事。

    朝臣们若还瞧不出陛下和两位藩王早已私下议定此事,那就真是傻到家了。

    甚么万民归心?

    无非是要两国臣民呈上万民书,使大汉能得以名正言顺的接纳东瓯和闽越为诸侯国。

第三百五十七章 刘舍辞官

    (预先声明:本章内容绝对出乎大多数读者意料,坑会继续埋,边填边埋,嘎嘎。)

    正月间,御史中丞张骞迁调丞相府,出任丞相司直。

    丞相司直是丞相的首席辅官,除辅理国政外,还负有检举不法官吏之责。其职守之所以与御史府的诸御史略有重合,盖因依惯例,御史大夫去职后,会从众位丞相司直中择取一人补位。

    御史大夫是为副相,丞相去职后,亦往往由御史大夫接任。

    丞相府和御史府所属的朝官之所以来回迁调,是为让御史府属官多少了解些政务,不至做只会清谈的言官,若连官僚体系如何运作都不熟悉,又如何劾检官吏,察举不法?

    丞相司直和御史中丞虽皆秩俸千石,官秩同列,然因张骞先前乃是从丞相长史升迁的御史中丞,此番再平调回丞相府,着实是意义重大。

    皇帝陛下明摆着是想让张骞历练完整,准备接任御史大夫,朝臣们晓得张骞日后必将位列三公,现下只在揣测是陛下何时会将之拔擢。

    丞相为百官之首,大汉近年又是百业兴旺,发展势头迅猛异常,政务愈发繁重,袁盎年事渐高,已隐隐有些精力不济,数年内必将主动辞去丞相的职务。

    然而就在群臣皆以为御史大夫刘舍未来将接掌相印时,刘舍却作出震动朝堂的举动。

    告老致仕!

    刘舍未入花甲之年,比袁盎可年轻得多,告的甚么老?

    皇帝陛下的态度更是出乎群臣意料,欣然准允刘舍辞去御史大夫之职,却未允其致仕,而是任为光禄大夫,作为皇帝内朝首席谋臣继续留用。

    御史大夫的继任人选非从丞相司直中拔擢,而是由大农令曹栾升任。

    朝臣们皆是哗然,光禄大夫虽是为皇帝掌顾问应对的亲信近臣,但本身是没甚么权势的,刘舍怎会舍得放下位高权重的御史大夫不做,去做甚么光禄大夫?

    一时间,长安城内传言四起,皆言刘舍必是犯了皇帝的忌讳,方才被逼着辞官去职,桃候府怕是要失势。

    皇帝刘彻虽得了呈报,却对此类谣传不屑一顾,颓自连续发布数道诏令。

    着大农丞东郭咸阳接任大农令,执掌大农府;着大农部丞孔仅升任大农丞,分掌天下平准;着大农部丞卓王孙升任大农丞,分掌大汉盐铁。

    命孔仅领平准府司,调控各郡县常平仓每岁粜籴谷米的数量,以调高各地粮价,使其平抑于百钱每石。

    刘彻之所以要略微调高粮价,盖因大汉近年劳动力的缺口愈来愈大,各处作坊为了招募工匠,屡屡提高月例,工匠和农人的收入亦愈来愈大。

    尤是京畿三辅的工匠们,现下大多都吃得起砂糖,穿得起棉衣,虽因关中推广棉麦复种,使得农人的收入有所提高,但仅止吃饱穿暖,生活水准远比工匠们差太多。

    民不患寡,患不均。

    农事为立国之本,若农人的收入过低,长此以往必会闹出乱子的。

    百钱每石的粮价不高不低,可较好的平衡现下大汉的工农业发展进度。

    工匠近年月例暴涨,所追求的已非简单的吃饭糊口,购买粮食的花销不再是其家庭开销的大头,略微提高粮价尚不至使得他们无法承受。

    农人的大部分收入却仍来自卖粮,粮价从八十钱每石提高到百钱每石,就意味着他们的收入得以大幅提高,使得手头宽裕不少。

    大部分朝臣皆未领会皇帝陛下的用意,但因刘舍辞官在前,他们唯恐自个在不经意间也触了陛下的眉头,故而也就没有对皇帝近来颁布的数道诏令多作反对。

    不少刘氏王侯却知悉个中隐情,他们皆曾因项氏余孽的毒计而被迫大义灭亲,将自家府上有项氏血脉的儿孙尽皆杀死。

    此事虽已过去五年有余,然而他们对项氏的恨意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化解,虽刘舍未曾牵涉此案,但难免会遭到迁怒。

    尤是梁王刘武,他杀得可是自个的嫡长孙,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啊。

    若非嗣子刘买续弦时娶的跋子是个好媳妇,且她现下亦已有孕,刘武非得将失势后的刘舍全族活埋,去给自家嫡长孙陪葬。

    管他们有没有涉案,是否无辜。

    众多因此事被灭杀的刘氏宗亲子嗣就不无辜么?

    多是些年岁不大的孩童啊!

    说实话,若没太上皇和皇帝庇护,刘舍早就被抄家夷族了。

    刘彻自然也晓得刘氏王侯们的心思,现下见得朝局稳定,自个培养扶持的人手已渐渐成长起来,元老重臣们又颇是思想僵化,缺乏革新观念,跟不上大汉迅猛的发展脚步,该到替朝堂逐步换血的时候了。

    因而他在前些时候召了刘舍入宫,将昔年平皋候府意图谋反的部分内情告知刘舍,只是没提及那毒计,这事绝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包括刘舍在内。

    刘舍闻得内情,也知自个身为项氏后人,即便未曾涉事,也不宜再做御史大夫,便是识趣的提出要告老致仕。

    刘彻是个厚道人,晓得若刘舍没了他的庇护,怕是要遭到刘氏王侯报复,必是死无葬身之地,故而还是让他出任光禄大夫,无非是向刘氏王侯表示出他对此事的看法和态度。

    刘氏王侯们自是会意,虽多心有不甘,但也没闹腾,权当给皇帝面子。

    刘舍不晓得自家算是逃过大劫,其府上亲眷更是听信谣传,皆以为刘舍是因皇帝逼迫才不得不辞官,尤是见得刘舍对此事三缄其口,近日又面色沉郁,他们就愈发信以为真。

    刘婧近来的日子过得着实不好,仿佛一夕之间便换了人间。

    她身为刘舍的嫡长孙女,过往无论在何处皆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她向来清高自持,对那些来自贵妇和贵女们的谄媚讨好颇是厌恶,真正交好的闺中密友就唯有内史王轩的嫡女王嫣。

    然而自从祖父卸任后,非但再不见有贵妇和贵女上前巴结,反倒是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仿佛躲避瘟神般。

    王嫣对她虽仍如过往般亲近,但因皇帝已下旨为王嫣和少府丞陈诚赐婚,正在忙着备嫁,也没太多闲暇与刘婧走动,只是不时过府宽慰几句,便又得匆匆离去。

    毕竟王嫣自幼娇生惯养,性情又是顽劣,女工刺绣差得紧,眼见入秋便要正婚,这嫁衣虽不用绣,可锦帕甚么的总得亲自动手。

    尤是结发解缨时那条束发的五彩丝绳,婚后是要由夫婿解下珍藏,做为一世信物的,这若假手他人或是编得不成样子,可不是往死里糟践自个么?

    王嫣即便再糊涂,也不至轻忽此等大事。

    人在境遇突变时,往往会胡思乱想,且容易钻牛角尖,尤是刘婧正值伤春悲秋的花样年华,又是喜好凄美辞赋的才女,即是后世的文学少女,端是顾影自怜,伤情不已。

    她只觉看透世间薄凉,人情冷暖,便连对王嫣也生出几分怨念和迁怒。

    “权势,真的这般重要么?”

    刘婧过往本以为自身无欲无求,惯是鄙夷那些汲汲营营的势力之人,此时方是醒悟,原来自个颇为享受那受人追捧的感觉,不过也是区区俗人罢了。

    无怪文君先生要入宫为大长秋,服侍皇后,甚么品性高洁,甚么不喜拘束,皆抵不过权势富贵。

    风华绝代的文君先生都已折腰侍人,我若再故作清高,岂不可笑么?

    刘婧自嘲一笑,微微叹息,便是向祖父的书房行去。

    数日后,中垒校尉秦立入宫求见皇帝,请旨赐婚。

    刘彻微是抬眸,看着跪伏在地的秦立,淡淡道:“桃候刘舍的嫡长孙女,刘婧?”

    “是!”

    秦立没敢抬头,语气却是坚定。

    刘彻默然良久,秦氏在军中威望颇大,武都候府与桃候府两家又是世交,多有联姻,现下见得桃候失势,不惜甘冒被他这皇帝迁怒的风险,要与桃候府再度联姻,且还是嫡长孙迎娶嫡长孙女,明摆着要扶桃候府一把。

    毕竟桃候刘舍出任御史大夫多年,得罪的权贵数不胜数,如今猝然失势,日后怕是会麻烦不断。身后若有秦氏撑腰,倒是能安稳下来。

    刘彻意有所指道:“此举倒颇是符合你秦氏家风,确有几分血性义气。”

    秦立缓缓抬头,认真道:“陛下有所不知,此举虽有几分长辈的意思,实则微臣确也对此女倾慕已久,我与她自幼相熟,只是向来觉得配她不上。此番西征归来,微臣自觉已算有所成就,方才生出求娶的心思,早已央着家祖向桃候提过多次了。”

    刘彻微是扬眉:“当真?”

    秦立忙是道:“微臣句句属实,绝不敢妄言欺骗陛下,还望陛下明鉴!”

    刘彻见他满面肃容,再不似昔年般怯懦畏缩,不由轻笑道:“既是如此,朕也不宜棒打鸳鸯,便为你二人下旨赐婚吧。”

    “谢陛下成全!”

    秦立自是大喜过望,忙是顿首拜谢。

    翌日,刘彻颁下圣旨,赐婚中垒校尉秦立与桃候嫡长孙女刘婧。

    是夜,长安城内不知有多少人因这道圣旨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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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挥鞭介绍:
龙组的接班人,京城大学机械和化工双料硕士,脑海里带着京城图书馆的书库,穿越成为幼年汉武帝。
很多喷子说穿越不可能真正强国,我不服!
1.发展不出体系工业?那就带去体系完整的书库,3119万册够不够?
2.没有人才?汉武帝活了70岁,当了54年皇帝,办上几十年书院够不够?
3.儒家意识形态无法撼动?汉初的儒生帽子都被当尿壶,还不乖乖创立新儒学?
4.粮食制约人口规模?不会去找土豆,地瓜和玉米?占城稻都能找到,还怕没杂交水稻?
5.天灾不断?汉朝抓来战俘是要当奴隶的,修水利,养牲口。
6.匈奴的马快追不上?打下大宛你想要多少汗血马?
7.交通不便?咱们新中国修桥铺路才用了多少年?这时代上哪找铁道游击队去?
8.信息不畅?发展几十年工业化的新中国都人人有手机了,大汉弄个固定电话不过分吧?
9.资源问题?要树木去倭国砍,铜矿去南洋找,铁矿不是还有个澳洲嘛。咱大汉要保护环境。
汉武挥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武挥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武挥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