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欲购新宅
对商贾而言,时间就是金钱,国舅田胜更是深以为然。m.www.uu234.net
田氏商团**月间刚从关中各地收取棉桃,十月光景便是纺出了首批棉线,并尽速织成棉布买给联合制衣。
之所以有如此快的进度,盖因田氏商团从开春便不断沿渭水营建了诸多棉纺作坊,水力纺车,配套纱锤乃至女奴早已备齐,且已从过往私种白叠子的权贵世家中预先买了些棉花,连番试制。
渭水冬季会有枯水期和流凌期,水力纺车将要暂停运转,只能靠人力纺线,故得在那之前制出尽量赶工,免得赶不上年末百姓添置新衣的购买潮。
近年来,每岁年末已成为关中商贾最为重视的时候,是场疯狂的逐利盛宴。
在四大商团中,尤以田氏商团和清河百货联系最为紧密,田氏商团涉足诸多产业,制作出各式各样的货品,清河百货则在各郡县广设铺面,负责代售转卖。
窦氏,田氏,陈氏这三代外戚非但未如过往新旧外戚间般斗个你死我活,反是来往愈加密切,携手合作做买卖。
果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联合制衣的各处作坊亦是忙得热火朝天,只因皇帝陛下命少府向联合制衣下了笔大订单。
由少府出资,为十余万长安驻军添置谓之棉袄的冬装,年首前需尽数发放下去。
执掌联合制衣的江都王妃杨绮罗接着这笔大买卖,端是有喜有愁。
少府出的价钱不低,每套棉袄五百大钱,刨除棉布和棉絮的成本,每套约莫能挣个两百钱,且因不需交由清河百货代售,而直接向少府交货,故这两百钱是纯利。十余万套棉袄,可就能赚到近三千万钱啊。
联合制衣不似皇室实业般财大气粗,三千万纯利对联合制衣是笔大大的营收,绝对无法轻易舍弃的。
只是旗下的制衣作坊虽超过两百间,但真正试制过棉袄的制衣作坊不到半数。且因年节将至,联合制衣还要裁剪出足够的各式成衣交由清河百货代卖,攫取更多获利,故而也不宜全力投入到军需棉袄的生产中,分出百间制衣作坊裁剪棉袄已是极限。
意即三月内这百间制衣作坊要分别赶制出千余棉袄,即便流水线作业的效率颇高,但在棉袄制作工艺尚未完全纯熟时,还是得夜以继日的赶工才能按质按量的完成。
杨绮罗经营联合制衣已有数载,深知若要工匠和掌事玩命干活,就得舍得砸钱,便是向各制衣作坊的总掌事言明,若年节前能圆满达成预定的生产目标,年终奖加五成,不达标的照着章程逐级削减年终奖。
总掌事们听罢,皆是精神大振,萧索寒凉的风都吹不冷他们咕咚沸腾的热血。
她们每岁的年终奖皆在两万钱上下,约莫相当于三个月的月例,增发五成即是加万钱,寻常百姓半年都挣不到万钱。
王婶亦是这些总掌事中的一员,虽说她儿子狗蛋自改名王富贵后,与同窗们将永和豆浆愈办愈红火,家里不缺花销,但谁会嫌钱多?
况且买卖有赚有赔,那永和豆浆又是多家凑的份子,不是自家买卖,王婶觉着也不怎么稳妥,反倒是她这差事稳当,每岁稳稳挣着近十万大钱,胜在过得安生,睡得舒坦。
眼瞧着自家儿子年岁渐长,再过两年就得娶媳妇了,总得先替置办座更好的宅院。现下王婶已是彻底瞧不上寻常民居了,要买就买东四巷的大宅院,甚至想要买临街四坊的宅邸。
王老实觉着自家婆娘着实是疯了,近年来长安北阙民居的价钱不断飙涨,东四巷的宅院动辄数十万钱。
他们当初能花十万钱买到这东四巷的二进小宅院,乃是因着儿子的同窗家中急需用现钱,方才低价变卖闲置多年的屋舍,让他们捡了个大便宜。
临街四坊乃是东四巷中最昂贵的地段,开门便是贯通长安南北的青石大道,想在那买宅邸,不备下五六十万钱,都没脸找说合买卖的驵侩牙商询价。
王婶觉着自家老汉忒不上进,便与儿子商量,王富贵倒是觉着此举可行。
随着永和豆浆的买卖愈发红火,分铺已开遍京畿三辅的诸多坊市,逐渐往关中各郡县推展。
不少商贾皆是纷纷登门,向王富贵等永和豆浆的东家寻求合作,王富贵等人皆是田氏私学教出来的,精明得紧,可绝不会再让旁人入份子,摊薄自家获利。
他们倒是想到私学先生曾讲解过那甚么连锁经营的法子,故而细细商讨章程,大肆吸收有意出资的各地商贾,大搞连锁加盟。
如此一来,登门商谈的商贾更是络绎不绝,王富贵等人便想学着四大商团建立总部,但长安商区的宅邸价钱有些高,永和豆浆现下尚在迅速发展壮大,暂时不宜花费巨资买宅邸设总部,免得无活钱应急。
秉承着宁缺毋滥的原则,他们打算缓个两三年再建总部,但必须在长安商区建,这不但是他们的执念,更因在田氏私学读懂了甚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死死傍着四大商团,绝对错不了!
登门寻求加盟的商贾多是身家丰厚,王家这二进的宅邸虽在东四巷,但位置算不得太好,有些偏,镇不住那些富商巨贾,买卖不好谈。
王富贵闻得自家老娘想在临街四坊买宅邸,就觉着这是大好事,便与王婶细细盘算。
王家现下在西四巷有三套宅子,最大的那套三进宅院由王婶的爹娘和兄嫂暂住。
近年兄长跟着王老实在田氏商团的营建工坊干活,嫂子又因王婶的举荐,进了制衣作坊,兄嫂二人月例拢共也有个三四千钱,再加上年终奖,数年来亦攒下数万赀财。
依着王婶的盘算,不妨先让爹娘兄嫂搬来这处宅子,王家将西四巷的三套宅子尽数卖了,约莫能卖个二十万钱,再加上王婶近年攒的二十万钱,待得年末夫妻俩又有数万年终奖,再向兄嫂借点,怎的都能凑足五十万钱。
王富贵听罢,深觉此事可行,忙是出言附和,永和豆浆今岁收得不少加盟费,待得管账的同窗把账册整理清楚,在年节前应能分发巨额红利。
依着他的份子,估摸能分到个二十余万钱,除却要留十万活钱以备不时之需,至少还能支应王婶十万钱。
王婶自是大喜过望,有六十余万钱定能在临街四坊买座二进宅邸,且绝不比现下住着的这套小。
母子俩商量妥当,方才与王老实商议。
王老实瞧着眼前难掩喜色的娘俩,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架势分明不是要与他这一家之主商议,仅是把定下的事儿复述一遍罢了。
没办法,如今一家三口中就数他挣钱最少,昔日的顶梁柱已是腰杆不硬,冰冷的现实摆在眼前,莫名有些失落啊。
好在王老实生性憨厚,只要家人活得舒心,他也没旁的多余心思,娘俩爱怎的折腾就怎的折腾吧。
至于日后将这座宅院让大舅哥住着,他也欣然应允,毫无二话。
王老实自幼无父无母,家徒四壁,王婶的父母肯将爱女嫁给他,这份恩情他无时无刻不铭记在心,自然将王婶的父母兄长皆当自个的亲爹娘,亲兄长。
何况这座宅院是他豁出脸面,请来营建工坊的诸多同僚,用休沐日和节庆的闲暇,铺设了地砖瓷砖,整葺装潢,又通过宜家家居阁的总掌事,购置到不少略带瑕疵的低价精美家居。
北阙甲第的诸多官邸他不敢比,但在这东八巷,他敢拍着胸脯担保,内部装饰比他这宅子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宅邸数不出几座来。
临街四坊住着的那些豪富商贾虽家赀巨亿,但论起营建装潢,与营建工坊的匠师们差得远着,用大东家国舅田胜的话来说,他们就是些俗得只会往墙上贴金的大土鳖。
正因如此,王老实可舍不得将这宅院随意租给旁人,若是遇着不爱惜的,每日在屋里磕磕碰碰,白瞎了这好宅子。倒是让自家人住着放心,反正王家也不在乎那点房租。
王婶见自家老汉应下此事,更是乐得眉开眼笑,忙又趁着休沐,拉上王老实父子同去西四巷与兄嫂商量。
她的兄长是个没主意的,嫂子倒是个精细人,刚听她说完便是欣然应允,且不说夫妻俩皆靠王婶俩口子照应才有现下的好差事,单说家中的儿女已年岁不小,尤是女儿大丫已是待嫁之年,正想说门好亲事。
待她们搬到东四巷住着,登门说亲的媒妁心下都会多掂量几分。
嫂子晓得王婶生性爽快,也没藏着掖着,将心思尽数坦言,拉着她的手,恳求道:“娟儿,你若真在临街四坊购了新宅,那现下这套宅院不妨转给俺家可好,嫂子出十五万钱买下,先付五万钱,其余的五年内还清可好。”
王婶微是愣怔,忙是看了看身旁的王老实。
王老实与她夫妻十余载,自是晓得她的心思,憨憨笑道:“俺是愿意的,只是当初只花了十万钱买来,要让兄嫂十五万钱买下,这也太过……”
嫂子却忙是道:“这是应当的,那宅子是甚么情形我与当家的皆是清楚得紧,出十五万钱实是占了大便宜,若非俺家大丫和二虎就要谈婚论嫁,俺也没法添着脸张这嘴。”
王婶见自家兄长也是连连颌首,便是笑道:“那便这般定下了,哥哥嫂嫂这几日收拾收拾,下个沐日先与爹娘和孩子搬到俺那去,待这些宅子卖了,俺置办好新宅子,便让俺家老汉与兄长去公府过房契。”
她的兄嫂自也高兴不已,心心念念皆为儿女打算,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第三百二十九章 藩王入京
腊月间,关中各地因棉麦复种劳累整年的农人终是可以稍歇些时日,待来年开春雪化再下地劳作,匠人们却依旧在作坊里忙碌不休,加班加点的赶工。www.uu234.net
朝臣们也早预先布置好诸般政务,以便在年节前夕多歇几日,否则待得正朔又得彻底忙碌起来,无暇再多陪伴家人。
唯有大行令窦浚及其属官有些忙乱,只因皇帝陛下已是诏令东瓯王和闽越王,让他们明岁正朔亲自入京朝贡。
现下大汉尚有四个藩属国,朝鲜,南越,东瓯和闽越。
朝鲜和南越已与汉廷彻底反目,藩属关系已是名存实亡,仅因尚未正式递呈国书,两国派驻长安的使臣亦未被驱逐,故在名义上还是臣属大汉的。
东瓯和闽越却大是不同,自欧复鸣和邹馀善各自弑兄篡位,分别作了东瓯王和闽越王,已遣使重递国书,承诺向汉廷永世臣服,并将两国太子尽皆送来长安作为质子,已示诚意。
大汉皇帝刘彻对他们识时务的做法甚是满意,便在豫章郡和丹阳郡向两国开放诸多边市,除却铁器,旁的货物皆准允汉商向两国出售。
欧复鸣和邹馀善见得大汉皇帝既开边市,又未在两郡陈列重兵,晓得大汉是真的无心大动兵戈,灭了东瓯和闽越,皆不禁松了口气。
近年大汉愈发强盛,兵锋所指,无可匹敌,若真要对两国出兵,他们除了归降献国也没旁的办法。
东瓯和闽越不似匈奴等北地游牧民族,打不过就能拖家带口远遁万里,两国紧邻吴越之地,自古与华夏往来密切,春秋战国及秦末乱世,不少中原百姓为逃避战祸,纷纷迁徙到两国地界,与当地部族混居。
数百年下来,本地部族早已纷纷走出山林,不再靠狩猎采集为生,更再非茹毛饮血的山中野人,已然学会刀耕火种,织布裁衣,除了些许古老民俗,旁的几与汉人无异。
尤是两国君臣,体内可都混着几分汉人的骨血,以汉话为官言,读汉书,书汉隶,着汉服,或许就是后世所谓的文化向心力,甚或是文化入侵了。
匈奴过去也曾数度出现大规模汉化的迹象,只因历代单于受了中行等汉奸的怂恿,竭力用强硬手段遏制匈奴臣民的汉化趋势,使得匈奴数十年仍只以游牧和劫掠为生,其社会文明的发展其实是处于相对停滞状态的。
接受大汉的文化影响实是柄双刃剑,譬如东瓯和闽越,俨然已成为农耕之国,又是背靠大海,没战略纵深,若是大汉出兵征讨,他们除了冒险出海,逃往东,意即后世的台蛙岛,就再没旁的退路了。
朝鲜国的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欧复鸣和邹馀善不傻,既然大汉皇帝诏令他们入京朝贡,还是老老实实奉诏入朝的好。
毕竟大汉虽是铁血尚武,心心念念要开疆拓土,但汉人极讲诚信,爱惜名声,从未干出过扣留朝贡藩王之事,大汉皇帝更是丢不起这人的。
欧复鸣和邹馀善好歹是属国的藩王,又是前来入京朝贡,掌外夷邦交事的大行府自不宜怠慢。
闻得两位藩王已启程前来,大行府的属官们忙是整葺蛮夷邸,更要腾出不少院落,以便安置随两位藩王入京的大批使臣,侍卫乃至侍女。
近年大汉工商繁荣,又屡开边市,鼓励与外夷通商,京畿涌入大量胡商及外邦使者,尤以西域人居多。
大汉虽正出兵征讨西域诸国,但西域胡商可不管这么些,西域自古小国林立,从未如华夏般大一统过,小国寡民的地界压根谈不上甚么民族认同感。
尤是四海为家的西域行商,往来一趟就是大半年,谁晓得回到西域时会不会就换了君王,他们早已习惯了,换谁做王不是做?
他们甚至还隐隐希望大汉能吞并西域,至少做大汉子民能少缴些商税,运送货物进出边塞也无需关税,往来一趟至少能多挣个五成利。
西域诸国的使者们亦多是心向大汉,他们驻在长安多年,不似本国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井底蛙。
早在大汉皇帝诏令西域诸国称臣时,他们就纷纷遣人快马送密函回国,恳请自家国君不要忤逆大汉天子,汉军比匈奴还狠,绝非西域诸国能抵抗得了的。
岂料自家的国君着实蠢,非但不听劝,还来函斥责他们这些使臣怀有异心,更逼着他们向汉廷呈递国书,斥责大汉皇帝残暴不仁,妄动兵戈,涂炭生灵。
西域使臣们又不傻,呈递这般国书,不要命了?
大行令窦浚已向他们言明,大汉无意灭掉西域诸国,只想换上些听话的王。
若他们想日后荣华富贵,就给所属部族的首领去信,帮着大汉反了那些愚蠢的国君。论功行赏时,哪个部族功劳大,其首领就可为王。
西域使臣们自是心中大喜,纷纷书写密函,遣人送回族内。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若得以依仗大汉铁骑强军,凭甚么还要尊奉那群蠢货为王?
正因着有这些里通大汉的西域部族作为内应,安西将军秦立和稗禾候瓦素各征讨西域诸国时更是势如破竹,屡见临阵倒戈,开城降汉者,否则以骑兵攻城亦是麻烦得紧。
如今大汉出兵西域已近半年,每每攻城掠地,便会扶持新王,西域诸国本就是小国寡民,再被汉军刻意裂解,让归附的部族瓜分城池,攻占的十余国短短时间冒出百余藩王。
总之只要占据着城池,又臣服大汉的西域部族首领,都已占地称王,实则辖地和属民还不如大汉境内的大县县令。
既然都称王了,总得向大汉这宗主国遣使,故而近来驻在长安蛮夷邸的西域使者数量暴增,本是多有空置的院落塞得满满当当。
大行府的属官见着这般情形,心里尽是骂着直娘贼,过往大行府是诸多府署里最为清闲的,现下忙得连年节都没法过了。
尤是东瓯和闽越的两大藩王又要入京朝贡,可不比西域小国的使臣,那是真正的大藩,国力比朝鲜怕是都要强上几分,不宜怠慢的。
蛮夷邸的宅院肯定要腾出小半,又不好驱除那些已入住的西域使臣,眼瞧再过半月两大藩王就要抵京了,大行诸官端是急得上蹿下跳,只得请大行令窦浚决断。
窦浚能有甚么办法,近年他已不怎么管事了,心心念念就要靠着清河百货为窦氏后人多攒些祖业,免得他们今后再无法入朝为官,又无所事事,以致衣食无着。
现下仗着太皇太后尚在,窦氏外戚也还有些势力,各郡县的官员还会给窦氏几分情面,诸般行事还是大开方便之门,需得尽速将清河百货开遍大汉各地。
总之窦浚近来忙着给各郡的封疆大吏不断去信,念故旧攀交情,没甚么心思管大行府的事。
皇帝刘彻是晓得自家这舅祖父愈发怠惰的,却也没太过苛责,让外戚转型本就是他刻意推动的,窦浚无心再争权夺利自是最好。
反正大汉现下也没太多邦交事务要处理,外邦夷狄老实臣服朝贡就好,不服就揍到服,甚或出兵灭他丫的!
至于蛮夷邸院落不足之事,刘彻看过大行府的奏章后,觉着倒不难解决,挥毫批示,让大行府先将部分西域小国的使臣暂且迁往公府在长安的各处馆驿,为两大藩王腾出蛮夷邸的小半院落。
刘彻复又宣召江都王刘非和国舅田胜入宫,命他们分别在北阙甲第和东市三坊兴建形制不同的客栈。
皇室实业在北阙甲第兴建的客栈要有可供出租的独立院落,占地颇广,就建在蛮夷邸的对街。
刘彻想着后世大使馆也是各国自行出资兴建,使馆人员的花销也由各国自行担负,没道理大汉要出钱养着外邦使者,索性在北阙甲第建个高档租住区,他们爱住不住,出不起钱就趁早滚蛋回国。
田氏商团在东市三坊建的客栈是为各地行商准备的,胡商亦可入住。
现下大汉对胡商尚有不少盘查和管制,又因大汉屡屡对外动兵,民间客栈大多不愿让胡商入住,以免敌国细作入住,遭了牵累惹上大麻烦,故而胡商多在官府开设的馆驿落脚。
加上京畿三辅商贸愈加繁荣,各地商贾蜂拥而至,民间客栈皆是爆满,刘彻觉着日后大汉各地亦会出现这般景象,倒不如先让田氏商团在长安试着建些客栈,积累经验,日后在各郡县搞后世的连锁酒店好了。
借此推广客栈的入住登记制度,对社会治安的管制和情报搜集都是大有好处的。
田胜听完皇帝的盘算,自是欣喜不已,这客栈定是大有赚头的,他早就想涉足其中,只是田氏的势力不似窦氏那般大,影响力仅限京畿三辅,想在各郡县广设客栈,还得皇帝发话才好办。
刘非却是面色讪讪,他又不傻,岂会不知这是门好生意,自不甘让田氏商团吃了独食。
刘彻亦是瞧出他的心思,索性直接言明,皇室实业亦可广设客栈,但形制要与田氏商团有所区隔,价格更是如此。
刘彻问道:“一个走高价高端,一个走廉价低端,你们滴明白?”
“大大滴明白!”
刘非和田胜皆出言应是,无非是如艾格服饰和联合制衣般,彼此分占市面,相安无事。
他们心下清楚,皇室实业要靠田氏商团的营建工坊替他们兴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客栈,田氏商团亦可借助皇室实业的势力,打通各郡县官府,算是各取所需。
第三百三十章 商讨出兵
刘彻向来信奉实力至上的原则,鲜少摆派头逞威风,此番诏欧复鸣和邹馀善入京朝贡,非是为甚么宣扬国威,而是确有要事与他们商谈。www.uu234.net
两人抵京的翌日,刘彻便在未央宫宣室召见了他们。
欧复鸣和邹馀善皆是初次入朝拜见大汉皇帝,一路行来方体会到汉疆辽阔,且是国富民强,近月行程途径的十余郡县内,即便在寒冬腊月仍是百业兴盛。尤是京畿之地,漫天飞雪的日子亦车马喧嚣,巍峨雄壮的城池更非东瓯和闽越可比。
待见得大汉天子,他们更是讶异不已。
近年汉帝刘彻的诸般作为被汉民广为传颂,皆道其仁德贤明,文治武功皆丝毫不逊已禅位的太上皇刘启,欧复鸣和邹馀善亦多有耳闻。
他们虽知刘彻是年少即位,却没料到十来岁的少年会有这般威仪,尤是那对微微眯起的狭长凤眸,泛着鹰隼般锐利的光,面上虽是笑着,却让人不敢直视他那尚待几分稚气的眉眼。
“外臣欧复鸣见过大汉皇帝陛下。”
“外臣邹馀善见过大汉皇帝陛下。”
两人皆是初次面圣,依着规矩做足礼数,行了拜伏大礼。
刘彻心安理得的受了大礼,方才摆手道:“免礼,起身入座吧。”
“谢陛下赐座!”
两人忙是谢恩,起身入席,像模像样的正襟危坐着,不敢有半分失礼之处。
刘彻对二人的恭顺甚是满意,出言道:“朕晓得你们皆是爽快人,便也不虚言废话,此番召你二人进京,乃有要事相商。”
邹馀善心思机敏,忙是道:“陛下言重,有甚么事只管吩咐就是,我闽越上下定竭心尽力,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欧复鸣赶紧出言附和道:“没错,我东瓯亦是如此,亦是如此。”
“如此便好。”
刘彻缓缓颌首,复又意有所指道:“朕得了细作回报,南越王赵佗今岁秋冬之际便缠绵病榻,如今已三月有余,尚未病愈……”
邹馀善眼神微亮,闽越毗邻岭南之地,自赵佗占据岭南自立为王,建立南越国,便屡屡出兵侵占闽越国土。两国交恶近七十载,结下的仇怨除了你死我亡,便再无化解之法。
欧复鸣倒是不太在意,东瓯和南越间隔着个闽越,要提到心怀戒备,他倒是对闽越更忌惮。
两人的神情逃不过刘彻的眼睛,其表现亦未出乎他的预料。
他的视线淡淡扫过二人的面庞,缓声道:“你们以为朝廷是否该趁机发兵征讨南越?”
“……”
欧复鸣和邹馀善万没料到大汉皇帝会问得这般直白,丝毫不加掩饰,一时倒不知该如何作答。
刘彻倒是不急,端起茶盏,满满呷着热茶。
宣室殿内骤然安静下来,气氛颇是沉闷,只闻得紧闭的殿门外寒风呼呼刮着。
“陛下,对朝廷应否出兵南越,臣不敢轻言置喙,然若朝廷需我闽越出兵助阵,只需陛下一声令下,我邹馀善必倾举国之兵,以为先锋!”
邹馀善是识时务的,短短片刻心念便已转了数转,忙是出言表忠心道。
他深深知晓,待大汉征服南越后,极有可能会对东瓯和闽越动手,换了他是大汉皇帝,亦不容他人酣睡卧榻之旁。
然而若他不帮着大汉征讨南越,大汉难以绕过南方五岭进军岭南,必定先在东瓯的协从下灭掉拦着路的闽越。
顺从大汉还能多苟延残喘数年,日后即便难免被吞并的命运,好歹也能做个大汉诸侯王;若是忤逆大汉皇帝,待得兵临城下,只怕再想出城投降都是奢望,只能落个国破家亡的凄惨结局。
“是,是,我东瓯亦如此,亦是如此。”
欧复鸣是个莽夫,没邹馀善那么多花花肠子,但莽夫有莽夫的好处,就是尊奉强者,尤其是大汉皇帝这等至强者。
莽夫的想法很简单,打不过就老实听话,免得白白挨揍,还是往死里揍。
刘彻见得事情远比预想中要顺利得多,便是笑着嘱咐道:“很好,待正朔大朝,你二人上殿朝拜后,便可启程返回国,整军备战,等待朝廷的诏令。”
欧复鸣忙是欣然应允。
邹馀善反是略带迟疑道:“陛下,恕臣直言,有道是兵贵神速,且赵佗老贼又重病在身,朝廷若不趁机尽速发兵,待得老贼病愈,怕是会错失良机啊。”
刘彻摇摇头,意有所指问道:“你应曾入山捕猎,朕且问你,熊罴是冬日好捕还是春日好捕?”
邹馀善微是愣怔,沉吟不语。
欧复鸣不解其言外之意,忙是插话道:“回陛下,自然是开春好捕些。”
刘彻微是扬眉,复又笑问:“哦?熊罴需冬眠不食,远比往日瘦弱,气力亦所剩无几,为何反不如开春吃饱喝足后好捕?”
欧复鸣不假思索道:“陛下这话就有些外行了,熊罴冬眠时最是警醒,被惊醒后更是暴躁,就如受伤的山猪般,会红着眼,发疯般的跟猎人拼命,最是不好对付。”
邹馀善闻得这话,仿似想通了甚么,露出几分恍然之色。
刘彻将他神情的变化尽收眼底,觉着他倒真算得上心思通透之人,无怪乎上上代闽越王本就想让他继承王位,而非他那志大才疏的兄长邹郢。
“东瓯王说得不错,虚弱的野兽最是警惕,唯有待其渐渐恢复,却又尚未完全恢复时,方才是捕猎的最佳时机。”
刘彻不再绕弯子,坦言道:“赵佗患的不是急症,又唯恐大汉趁机挥师南下,故已在各边城关隘屯驻重兵。然赵佗年近百岁,此番又是久病,其子孙已然坐不住了,私下频频动作,待他病愈后,南越国势必乱上许久,到时才是出兵征讨的良机。”
“陛下英明!”
欧复鸣和邹馀善忙是出言附和,没有半分作伪,而是真心觉得大汉皇帝阴损。
刘彻虽未明言,但两人都是王族出身,自是熟识王族里的猫腻,昔年汉廷能遣张骞出使两国,说服他们弑兄篡位,今日自也能派人撺掇南越王族中人作乱。
毕竟赵佗偏宠王太孙赵胡,其余子嗣却对他让赵胡日后继承王位大为不满,见得赵佗久病不愈,自然会生出旁的心思,趁机发展势力,甚至觊觎军权。
即便赵佗病愈,再想重新稳定政局,收拢军心,怕是再没那般容易了。他过往威望再高,若令不出王宫,那又有甚么用?
王权争斗本就是你死我活,赵佗若有半分处置不好,硬把其余子孙逼到墙角,被人领军逼宫都不是不可能的。
刘彻见二人这般顺从,满意的点点头。
他自不会将心中盘算全数告知他们,征服南越虽势在必行,汉军却不宜在岭南造下太多杀戮,否则他早已挥师南下了。
毕竟对诸越百姓需要融合,而非血腥屠戮。
昔年秦军征伐楚国时,为震慑楚国君臣,屡屡大肆屠城,方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之说。
刘彻可不想在诸越百姓心中种下对大汉军民的血海深仇,否则日后怕是难以化解的。
对付南越的计划他已筹谋良久,挥师犯边,攻城掠地的事交由东瓯和闽越来做,至于南越国都番禺城,未必需要跨越南方五岭,个中计较自是不能向欧复鸣和邹馀善说的。
他们只要顺从诏令,待得大汉征服南越后,再协助朝廷将东瓯和闽越缓缓融合入华夏圈子,进而由藩属国平稳过度到诸侯国,刘彻自然会保他们及两国王族享尽富贵荣华。
若他们这能协助刘彻完成这两桩大事,必定名垂汉史,这是比为大汉开疆拓土更大的功绩,值得后世子孙永远铭记的。
要让驴拉磨,最好的法子不是鞭打,而是在其前头吊根萝卜。
接下来的日子,刘彻特意吩咐赵王刘彭祖带两人在长安内外四处转转,看看北阙甲第和长安商区,看看四大商团的诸多产业,看看作坊遍布的西邑。
欧复鸣和邹馀善这才真正见识到大汉的繁华富足,光从百姓们的衣食住行就全方面体现出对东瓯和闽越压倒性的优势,更遑论贵族世家那种精致到奢侈的生活方式。
棉纺作坊飞速运转的纺车和纱锭,一车车的纱线和布匹;制衣作坊源源不断缝制出的新衣;清河百货琳琅满目的各式货品,不乏闻所未闻的西域珍品……
尤是寻常百姓都能到清河百货购置大批年货,拉着自家的独轮车满载而归,大汉百姓的富裕程度端是让两大藩王咂舌不已。
只是他们心中亦多有腹诽,清河百货那些货物的品质和价格他们皆是多有留意,这才晓得诸多边市的汉商们将他们坑惨了。
一斛饴糖在边市要价百余钱,在清河百货才卖十钱,还是放在边角出售,大汉百姓多是买雪白精细的砂糖,要价也才三十钱每斛。
更遑论精制海盐了,八十钱每石,一袋袋盐包摞在角落里,买的时候无需称量,每袋一石,有多无少,付款即可搬走。
“赵王殿下,这海盐论石卖,百姓们吃得完么?”
欧复鸣见着大汉百姓皆是整袋购买,不由嘴角抽搐着问刘彭祖道。
“东瓯王有所不知,近来朝廷已向民间释出部分马匹等牲畜,百姓们买盐多是心疼牲畜,平日将之混入精料,牲畜吃了才有力气干活。”
刘彭祖笑着解释道,他不时帮着刘非打理些皇室实业的事务,帝国物流近来也从太仆府的马苑购置了不少汰除的战马,故才晓得这些事。
“……”
两大藩王在心里啐骂连连,那些边市汉商竟将粗制海盐以数百钱每石的高价卖给他们,感情他们连畜生都不如啊。
第三百三十一章 冬去春来
每岁正朔,各地诸侯须赴京朝天子,谓之述职。www.uu234.net无故不朝者,将依律严惩,一不朝则贬其爵,二不朝则削其地,三不朝六师移之。
正月初一的大朝会上,百官自诸侯王以下的公、卿、将、大夫乃至至秩俸六百石以上的官吏将依次奉贺,再宣外邦藩王及使者上殿朝贺,复又宣刘氏宗亲贺,因而出席大朝会的官员高达万人以上,场面极为盛大。
大汉各地的郡县长官若无军政要务,皆是奔赴长安,在朝贺之余,还需带上计吏,带着本郡县的计簿,类似后世的统计报表,到中央官署的丞相府和大农府上报去岁政绩,谓之上计,以便公府考核其政绩,评判郡县官吏是否称职。
各郡太守皆为封疆大吏,不少大郡或边郡甚至会由皇帝亲自出面考评,渎职怠惰者撤职查办,敢在计簿造假更是欺君大罪,一经查实就是枭首抄家。
欧复鸣和邹馀善二人在大朝会上见得这般排场,心下震撼之余,对大汉皇帝更不敢生半分忤逆之心,着实是大汉太过强盛,远非他们两国可以匹敌。
朝贺完毕,两大藩王便照着皇帝陛下的意思,启程返回国,因着有天子厚赐,故也算满载而归。
刘彻虽看不惯后世隋唐两代帝皇为了面子屡屡厚赐外邦来贺的藩王和使臣,但对东瓯和闽越却是例外,在他看来,诸越皆是华夏臣民,不该吝啬赏赐,且又没赐下珠玉珍宝,无非是些盐糖陶瓷,绸缎布匹,在汉境着实算不得甚么珍贵货物。
至于西域诸国等真正外邦,滚一边撒尿和泥去!
两大藩王拉着数百大车踏上归途,随他们入京的两位王妃却是依依不舍,送来长安为质的两国太子可是她们的亲儿子,才匆匆见了数面,又要离别,心中自是感伤。
尤是闽越太子送来长安时才五岁,汉话都没说利索,闽越王妃足足哭了小半个月,眼睛都快哭瞎了。
好在此番进京后,得知大汉皇帝特意嘱咐大行属官好生尚待两国太子,非但衣食住用照顾妥帖,更派不少学识渊博之人为师长,从旁教导他们。
两位王妃稍稍安心之余,却又见得自家儿子变化极大,竟隐隐以汉人自居了。
她们担忧儿子在长安吃穿不惯,特意不远万里带来衣裳特产,儿子们反是让近侍备下美味的佳肴盛宴,让她们品尝,复又献上华美的锦绣汉服,孝敬她们。
见得自家儿子有此孝心,两位王妃自是欣慰,只是瞧着那恭顺守礼的做派乃至正襟危坐的姿仪,她们真真有些发懵,眼前分明就是汉家少年郎,还是自家儿子么?
两国太子被潜移默化成这般模样,自然是刘彻有意为之,让两个小屁孩跟着刘氏宗亲的子弟们混,吃喝玩耍,读书识字,享受美好童年时光。
白纸好作画,如今谁再跟两个小屁孩说他们是蛮夷,他们非急眼拼命不可。
化外蛮夷这字眼,在自尊心极强的小屁孩听来,真是刺耳,他们现下早已知晓,自个的小伙伴们提到匈奴,诸羌等外族是何等鄙夷厌恶的神情。
好在东瓯和闽越是藩属国,又和汉人没甚么深仇大恨,否则他俩在长安城真是没法混了。
外邦藩王自然不如大汉诸侯王,若自个也像小伙伴们似的,亦是个血脉纯正的汉人就好了。
这就是刘彻让人不断给两国太子灌输的观念,现下看来,洗脑还是颇为成功的。
洗脑是项系统工程,刘彻向来从不忽视妇女路线,枕边风的威力大到便连他这大汉皇帝都难以抵御。
陛下在床榻上耳根子最软,甚么事都好商量。
皇后阿娇曾如是说,刘彻亦无言以对,只因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因而得知两位藩王妃亦是入京后,刘彻便嘱咐诸位皇嫂陪她俩到处转转。
六大亲王妃自是不敢怠慢,领着两人逛遍了天上人间,艾格服饰乃至皇亲苑,让她俩瞧瞧大汉贵妇们的日常生活。
两位藩王妃自是被各种闻所未闻的新奇事物深深震撼,更对大汉贵妇们精致而奢华的生活艳羡不已。
十万钱的香水,百万钱的狐裘,亲王妃们购置时眼都不眨,往柜台拍张金制的卡片,只说声“记在账上,别忘了打折”,便是出了店铺。
天上人间更是热闹得紧,在冰雪漫天的严冬时节,室内却温暖如春,诸多贵妇听曲赏雪,嬉戏玩乐,恣意谈笑。
诸越的诸般礼法多照搬华夏,却只得其形,不得其神,两位藩王妃向来以身作则,谨守妇德妇容,万没料到大汉的世家宗妇们真正的生活会是这般情形,活得这般洒脱随性。
其实她们的看法倒是有失偏颇了,女权主义高涨的大汉本就是华夏历朝历代的特例,盖因历任太后着实太过彪悍,又因有刘彻这穿越众暗中推波助澜,大汉贵妇们才能如此放飞自我。
总之刘彻的目的是达到了,两位藩王妃对大汉贵妇颇是艳羡,甚至怀着丝丝向往。
皇后阿娇得了刘彻的吩咐,宣召她俩入宫觐见,倒是没多说废话,只是赏赐了两份契书。
满头雾水的两位藩王妃忙是谢恩,待得出宫后,便拿了契书给自家大王看。
欧复鸣和邹馀善接过细看,竟是将不少联合制衣的份子过到两位藩王妃的名下,皆是兴奋不已。
他们已跟赵王刘彭祖到那甚么联合制衣去看过,是个挣钱的大产业,据说大汉有头有脸的世家宗妇都在里头有份子,每岁能分润巨额红利。
他们复又想到赵王有意无意提及大汉权贵多在皇室实业入了份子,且数月前皇帝陛下还曾将皇室实业的份子赐予于国有功太仆卿,已隐隐琢磨出了几分暗含的意味。
学梁王或齐王献国于朝么?
他们着实心有不甘,却已生出几分动摇,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待归国后再细细盘算,毕竟大汉在征服南越前,是不会向东瓯和闽越下手的。
至于联合南越与大汉为敌,他们是想都不敢想,且不论国力差距何其巨大,单说他们三国彼此旧怨难消,想要齐心协力对抗大汉无异此人说梦。
尤是东瓯毗邻大汉丹阳和会稽两郡,接壤处地势平坦,一马平川,大汉骑兵不消三日,便可打到东瓯国都瓯城,还能指望闽越和南越发兵来救?
怀着这般复杂的心情,两大藩王踏上归途,两位藩王妃则蜷在各自舆车内,捧着皇后赐下的白话文小说读得津津有味,不时撇撇嘴,鄙夷臭不要脸的南越王族。
入得二月,两大藩王才陆续回到各自的国都,未及休憩几日,便迅速号令诸将,在全境调集大批兵马,整军备战。
南越潜伏在两国的细作闻得消息,忙是传讯回国,以便南越君臣可早做防备。
南越王赵佗病情刚有几分好转,尚未来得及弹压趁他重病时蠢蠢欲动的王子王孙,却又得了这等呈报,眼见内忧外患齐至,不由急怒交加,导致病情反复,又加重了几分。
然而大汉朝廷却没半分挥师南下的迹象,反倒是辽东郡的诸多海陆码头陆续驶入不少风帆战船,复又满载人马缓缓驶出,扬帆远去。
二月中旬,随着大汉战列舰在朝鲜南部沿海陆续靠岸,数以万计的捕奴人对居住在沿海地带的朝鲜百姓展开了疯狂的掳掠和杀戮。
大汉世家的捕奴队除却私兵,更多是招募的游侠乃至马贼,近年随着大汉不断拓边,塞外蛮夷皆远遁千里,游侠和马贼们又不敢转而劫掠大汉百姓,已断了大半生路。
他们中的不少人本已打算响应官府号召,重新册籍为民,老老实实回乡种地了,却在此时闻得各世家再度组建捕奴队,去往朝鲜捕奴,自是纷纷欣然应募。
前些年他们没少在塞外捕奴,晓得这刀头舔血的差事能挣大钱,掳掠到十口精壮奴隶,东家给的赏钱就能抵得过农人整年的辛苦耕作。此番若能干上数月,就能攒够赀财回乡做个富家翁,下辈子是不愁吃穿了。
至于是否会因此丢了性命,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捕奴队不是军伍,无需攻城掠地,打得过就抢,打不过就跑,反正没甚么逃兵的说法。
论起逃命的本事,他们这些游侠和马贼皆是信心满满,逃不快的老伙计们早死绝了,也活不到今天。
杀戮往往是血腥的,尤是这类以掳掠精壮为目的的杀戮,捕奴队老于此道,为避免消息泄露,使得朝鲜军民提早戒备,每处劫掠过的村庄皆是鸡犬不留,绝不放过半个活口。
短短月余,朝鲜南部尸横盈野,沿海更是浮殍处处,因捕奴队没有闲暇挖坑埋尸,逐渐腐烂的尸体在春夏之际不免引发疫情,甚至波及到了南边的三韩之地。
这场惨绝人寰的屠戮盛宴虽未载入汉史,但在野史中多有记叙,只是随着年月愈发久远,后世史家再无法考证,又因大汉百姓多不满史家污蔑千古圣君刘彻,故而渐渐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第三百三十二章 宫寒之症
(四千大章,写得很累,大家务必看看,不简单的。www.uu234.net)
阳春三月,冰雪尽融,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太上皇刘启去岁秋冬旧疾未曾发作,现下天气转暖更是神清气爽,刘彻见着这般情形,终是放下心来。他的穿越,终是改变了自家老爹的命运,没让老爹如史籍记载般,在今年正月崩殂。
只不知上天能否再多赐些福泽,让阿娇能为他孕育子嗣。
两人圆房至今已有年余,阿娇的肚子依旧没有半点动静,她已不禁有些着急了。
阿娇虽是憨直,却非真的没心没肺,她是大长公主的女儿,自幼惯知天家事,更懂得子嗣对她这皇后是何等重要。
帝皇的子嗣问题,向来不仅是天家之事,更是悠关社稷的大事。
刘彻已是虚年十八,阿娇更是二十有一,若再迟迟不传孕信,开宫纳妃之事必然将被群臣摆到朝堂上堂而皇之的讨论。
非是妄议宫闱之事,而是无可逃避的国之要务,届时若阿娇敢胡乱闹腾,就是妄妒阴私,不顾社稷之举,定将遭到诸御史冒死弹劾,落个声名尽毁,遑论再做母仪天下的贤后。
刘彻见得阿娇日益焦虑,却也无法可想,他上辈子不是妇科大夫,更不会治疗不孕不育,只得不断撰写出脑海中关于妇科的医学书籍,让诸多医官和内宰仔细研读,希望能找出好的调理法子。
他自个只能装作毫不在意,同时想尽办法哄阿娇开心些,或许心态放松些更有利于受孕也说不定的。
刘彻特意暗中召见了大长秋卓文君,让她平日多从旁为阿娇疏导,莫让其患得患失,忧思太过。
卓文君忙是应诺,入宫年余,帝后恩爱她皆看在眼里,尤是陛下对皇后更是宠溺得紧,事事皆是体贴细致,甚至称得上千依百顺,便连诸多内宰女官看着都艳羡不已,想着日后若能寻着个似陛下这般会疼人的夫婿,折寿十载也是值得。
刘彻交待好卓文君,再没旁的办法了,只能顺其自然,便连他这最坚定的无神论者也只能在心中祈求漫天神仙开眼,赐阿娇个子嗣,最好是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他就甘愿花费千百万金替华夏所有神仙遍塑金身,摆满长安大街小巷。
至于尚未传入大汉的身毒佛陀就算了,他们自个都没儿女,刘彻可不相信他们能懂生儿育女的事儿。
然而事态的发展远超刘彻的预料之外,只因他让医官为阿娇调理身体之事压根瞒不住太皇太后和太后。
太后王得知后,倒是没太在意,她晓得刘彻自幼就极有主见,自会好好处置此事。
何况刘彻年岁不大,子嗣问题可再缓些年,毕竟自家儿子雄心勃勃,日后未必会肯似太上皇刘启这般早早禅位,天家自古多薄凉,太子长大成人时,皇帝若还春秋鼎盛,并非是甚么好事。
说句更难听的,阿娇虽讨得王喜爱,但却也仅是儿媳妇,甚至仅是她的儿媳妇“之一”。若阿娇真的无法诞下子嗣,过些年王自然会出面主持刘彻纳妃之事。
故而王现下没甚么可着急的,权当未曾听闻此事。
太皇太后窦氏却是不同,她是阿娇的外祖母,自不希望日后大汉帝位旁落于其他嫔妃诞下的皇子,知晓此事后,她忙是召了阿娇去长乐宫仔细询问。
阿娇脾性憨直,尤是对亲近之人皆是掏心掏肺,甚么事都会说,甚么事都敢说,半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刘彻下朝后,得知阿娇被太皇太后召了去,心里就知大事不妙,忙是经阁道匆匆赶往长乐宫。
入得长信寝殿,见到阿娇正趴在太皇太后腿上,两眼哭得通红,尚在抽噎哽咽,刘彻便知来不及阻止了,不禁暗自喟叹,这个蠢婆娘啊!
“皇帝!你是欺哀家年老,耳目昏聩不成?”
太皇太后抬眸看着满脸讪讪的刘彻,出言呵斥道:“这等大事竟私自瞒着哀家!”
刘彻忙是出言解释道:“皇祖母息怒,这哪是甚么大事,无非是孙儿觉着阿娇近来体虚,让医官为她做些药膳调理身子罢了。”
“哀家已向阿娇问清此事,现下懒得与你多说废话,只想问你做何打算?”
太皇太后却不听他虚言敷衍,径自问道。
刘彻无奈的摇头苦笑道:“这憨货既已向皇祖母尽数坦言,皇祖母又何必在出言试探孙儿?”
太皇太后微是颦眉,浑浊的老眼虽已有些看不真切,却仍能依稀辨出他的神情不似作伪,方才叹气道:“既你想过些年再纳妃,哀家便豁出这张老脸,与宗亲耄老和元老重臣说道说道,再缓些时日。”
刘彻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有太皇太后出面替他顶住压力,自是轻松不少。
“孙女谢过皇祖母!”
阿娇更是抽着鼻子,登时破涕为笑,丝毫不掩饰自个不愿刘彻纳妃的心思。
“诶,傻丫头!”
太皇太后抬手抚着她的小脑袋,复又沉声道:“但若待彻儿年满二十,你尚未有孕,哀家就不便再出面多言了,可是醒得么?”
阿娇身子微颤,她晓得太皇太后说的是虚年二十,寻常男子的及冠之年,亦代表着男子真正成家立业之年。
刘彻这大汉天子虽提早及冠,但在年满二十前,太皇太后尚能以其年岁尚幼为由,压下宗亲和朝臣让他尽早纳妃的心思。然待得刘彻虚年二十,若膝下再无子嗣,太皇太后非但不能再阻其纳妃,更应与太后王亲自出面主持此事。
已剩下不足两年了!
阿娇神色哀戚,双眸再度蕴上薄薄水雾,满是迷茫和彷徨。
刘彻瞧着自家婆娘这可怜巴巴的模样,颇是于心不忍,忙是躬身道:“皇祖母,若是无事,孙儿与阿娇便先行告退了,日后再来向皇祖母问安。”
太皇太后默然片刻,方才道:“也罢,你们且先回宫,哀家已遣长信詹事去请位老医官入宫,前去为阿娇诊脉。”
“皇祖母,倒是不必……”
刘彻现下最怕阿娇病急乱投医,他压根信不过大汉的医者,后世中医体系现下尚处在方兴未艾之际,张仲景和华佗要百余年后才出生,扁鹊却又已挂了数百年,汉初可没甚么名垂青史的神医啊。
“你懂甚么?莫小觑了天下人,以为只你那未央宫有好医官,哀家寻的这老医官曾在宫内专诊嫔妃孕事,只因年老垂暮方才辞官归乡,若再多过两年,怕是你再想请都请不来了。”
太皇太后出言呵斥道,她觉着自家孙儿甚么都好,就是往往过于自傲,以为事事皆在他掌握之中,长此以往,日后怕是会成个刚愎自用的帝皇。
“皇祖母息怒,孙儿知错了。”
刘彻见得太皇太后是真的动了怒,忙是躬身认错道:“孙儿亦知术业有专攻,既是得皇祖母看重的宫中老人,孙儿自是乐于让他为阿娇看诊的。”
“如此便好。”
太皇太后揉了揉眉心,摆手道:“你们且先回未央宫吧。”
刘彻如闻大赦,忙是上前扶起阿娇,拉着她的小手告退而出。
两人回到椒房殿,刘彻摒退了殿内宫婢,恼怒的抬手冲阿娇的脑门敲了记爆栗。
“啊!”
阿娇痛呼出声,捂着生疼的脑袋,眼中虽满蕴委屈,却又不敢出言抱怨,她也晓得自个今日又犯了蠢,刘彻着实是气着了。
“诶,你这蠢婆娘啊!”
刘彻见她泫然欲泣,又是心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替她揉了揉脑袋,柔声道:“既是晓得疼,可是记了教训?”
阿娇将小脸埋进他的怀里,默然不语,只是簌簌流泪,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是夜,太皇太后请来的老医官随着长信詹事入得椒房殿。
刘彻看长信詹事对那老医官恭敬得紧,不由好生打量了几眼,隐隐有些讶异。
来的竟是位老夫人,怪不得昔年在宫中能专诊嫔妃孕事,这年月女医官可真不多见,当然不包括刘彻命人特意培养的那些。
只是瞧着这位老夫人满头白发,走路尚需两位宫婢搀扶,这还把得稳脉么?
事实证明,刘彻的担心是多余的,老医官不但把得稳脉,还毫不迟疑的出言问诊,不似寻常医官般绕着弯不敢明言,也不似后世医生故意整些虚的,甚是简单直白。
老医官替阿娇诊过脉,用沙哑的声线问道:“皇后是否口淡无味,喜食辛辣重盐?”
阿娇忙是臻首轻点,既紧张又期待道:“莫非吃食有甚么不妥?”
老医官摇摇头,未曾作答,却再度问道:“皇后月事时是否下腹冷痛,尤为肢冷畏寒?”
阿娇面色赧然,颌首不语。
确如老医官所言,她每逢月事皆是疼得夜不能寐,好在刘彻弄了暖水袋为她捂着肚子,又用自个的腿为她暖脚,才能稍稍缓解些疼痛。
老医官眉宇微颦,神情愈发凝重几分,缓声道:“烦请皇后伸出舌头,待老身瞧瞧。”
阿娇忙是依言吐出小舌头,老医官只抬眸扫了扫,便是长叹道:“果如薄姬般,是为宫寒难孕之症。”
阿娇闻言,脑海轰的就炸了。
老医官口中的薄姬,正是太上皇刘启之前因膝下无子而被废掉的薄皇后,若薄皇后诞下子嗣,王当不上皇后,刘彻怕也成不了储君。
这等天家忌讳,老医官竟毫无遮掩的宣之于口,可见她昔年在宫中是何等超然,无怪得太皇太后这般看重,且瞧这年纪比太皇太后还大不少,只怕早在惠帝甚或高祖朝就已入宫为医官了。
好在殿内此时除了阿娇和老医官,就唯有刘彻在,否则阿娇宫寒难孕之事传出去,怕是会闹出大事来。
“老夫人可能医治此症?”
刘彻见得自家婆娘小脸煞白,忙是上前揽着她颤抖不已的肩膀,向老医官缓声问道。
老医官毫不讳言,坦诚道:“宫寒是病,却又不是病,乃因寒凝胞宫,久寒伤气,气虚而血淤,血淤而胞脉失养,此症不可急治,唯可温养,若强行用药,寒气可化,但胞宫必伤,再难得子!”
阿娇听得“再难得子”,紧紧拽住刘彻的袍袖,显已六神无主,惶恐得紧。
刘彻却是眼神大亮,他觉着自个或许晓得史上的阿娇为何难以诞下子嗣了。
乱吃药,乱吃药啊!
依照史籍记载,因阿娇成婚无子,馆陶公主为其四处寻医问药,依照寻常医者的尿性,诊脉过后必会开药方的,否则就怕被视为庸医,急于邀功者,只怕更会用些见效快的虎狼之药。
唯有这老医官,晓得此病不能胡乱用药,否则就再难补救,且又不怕被迁怒,敢实话实说,这特么才叫有医德好么?
“老夫人可否留在宫里,朕有几贴轩辕黄帝传下的上古医方,可温阳化淤,温煦血脉,或可用于温补宫寒,只是尚待验证,还望老夫人能留下指点。”
刘彻觉着这老医官最靠谱,至于宫寒之症,在这年月难治,但后世中医经过两千多年发展,早已攻克这难题,温补方子数不胜数,在诸多不孕症中算是比较好治疗的。
“陛下真有上古医方?”
阿娇激动不已,她就晓得世间没甚么事能难道自个的夫君,眼中满是期待。
见得刘彻重重颌首,她哇的就哭了出来。
刘彻早是习以为常,倒是老医官被吓着了,险些背过气去。
刘彻忙是扒开阿娇的手,赶紧扶住老医官替她拍背顺气,这特么要是被吓死了,自家的蠢婆娘怕是真的再生不出大胖小子了。
老医官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瞧着满脸愧疚的阿娇,无奈叹道:“老身倒可留在宫中,只是年事已高,不经吓,皇后日后还是改改脾性,莫跟刘嫖那疯丫头似的终日闹腾,教人头疼得紧,恁的少活几年。”
阿娇连忙应是,心里直打鼓,这老医官敢直呼阿母的姓名,还敢称阿母疯丫头,只怕并非寻常医官,怪不得随侍皇祖母数十载的长信詹事都对她恭顺得紧。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两代医者
在长安的贵妇圈里,近年风闻最盛无疑是苏媛和荀兰,两女虽出身庶民,但因嫁了两大中郎将,俨然已是京中新贵。www.uu234.net
然两女成婚后似乎没打算融入贵妇圈子,既然自家夫婿鲜少与权贵朝臣往来,她们便也从未似寻常豪门宗妇般迎来送往,依旧安生的过着幸福美满的小日子。
岂料苏媛和荀兰愈是如此,长安贵妇就愈是好奇,好奇她们为何如此得天家看重。
皇帝为仓素与荀兰赐婚时,直接封荀兰做了乡君,这倒可看做是陛下对殿内中郎将尤为看重,让荀兰沾了夫君的福泽,然苏媛成为帝国科学院的甚么医药博士仆射没多久,更被太上皇下旨封为县君,这等赏赐就与她的夫婿赵立扯不上甚么关系了。
说实话,赵立这右中郎将虽是秩比二千石,但论起权势和在朝中底蕴,远不及诸多元老重臣,可是鲜少有朝臣命妇会获封县君的。
列候的食邑亦不过县邑,大汉女子若想得以县邑为其汤沐邑,除非她是公主或诸侯王的嫡长女,还不能是寻常的诸侯王,得是梁王或江都王此类天子血亲的亲王。
换而言之,在赵立尚未获封列候前,他的地位反是不如苏媛高。年过古稀的老太仆效忠天家数十载,临近告老致仕方才封了个牧丘候。世家权贵若非刘氏宗亲,又没有天大的军功,想封候可是极难的。
长安贵妇们都想探探苏媛的底细,想晓得昔日的军中遗孤怎的就攀附上了天家,得蒙如此圣眷。
尤是前些日子,皇后阿娇还宣召苏媛入宫,竟拔擢其升迁长秋詹事丞,掌中宫医官令及中宫食官令,秩俸千石。
长秋府的仆射诸官本多由宦官充任,岂料在大长秋卓文君之后,苏媛亦得为秩俸千石的高官,虽不似大长秋般位列诸卿,却亦是帝后近臣。
贵妇乃至朝臣们都想探究苏媛为何能得蒙天家信重,然天家自不会为他们解惑,苏媛更不会露半点口风。
为太上皇研制平喘药且不论,单说为皇后调养身子,温补宫寒之事,若是传扬出去,她必得死无葬身之地,便连夫君赵立都要遭到牵累。
赵立亦出身羽林卫,见自家婆娘对晋入长秋府之事讳莫如深,对他亦三缄其口,便晓得其中必有隐秘,不再过多追问,只隐晦的询问若事有不遂,会否大祸临头。
苏媛颦着眉委婉道:“帝后皆是仁德贤明,若事有不遂,想来倒不至迁怒妾身,然着实于国不利。”
赵立微是颌首:“那你当竭心尽力,以报陛下对你我夫妻二人的恩德。”
“妾身自是醒得。”
苏媛肃容道,他们皆是军中遗孤,若非陛下昔年创立遗孤院,使他们吃饱穿暖,还能学得本领,岂会有今日的美满日子。
她沉吟片刻,复又道:“或许此事还需夫君从旁协助,若妾身所料不差,过些时日陛下当会向夫君交办,夫君到时只需应诺,切勿细问个中详情才好。”
“好!”
赵立颌首应诺道,便不再提及此事。
果不出苏媛所料,过得两日,皇帝刘彻便是召见赵立,着他协从苏媛挑选百余名官奴,需为虚年二十左右的汉人女子,秘密押至右中郎署严加看管,其吃住之事皆听苏媛吩咐,尽数照办。
赵立不傻,瞬间便瞧出个中端倪,想到过往苏媛做羽林医官时负责制药,再联系种种迹象,显是皇后身体不适,需要制药,为保周全,更要寻官奴先行试药了。
无怪苏媛不让他细问详情,有些事即便知晓也要故作不知才好,赵立暗自庆幸,忙是躬身应诺,没多说半句废话,领命而出。
苏媛早已候在殿外,见得赵立出来,便是随他前往公府,挑选用来试药的官奴。
近日来,苏媛已跟着老医官学了不少宫寒之症的病征和脉相,故此番便由她前去挑选与皇后年岁,体格和病征都颇为相似的官奴,用来试药。
“公府的官奴虽多,但满足此等严苛要求的适龄女子却未必足够,若是着实凑不足,可多寻些年岁和体格与皇后相似的,老身自有法子让她们出现宫寒病征。”
慈眉善目的老医官对苏媛如是道,眼中带着淡淡的审视。
“老夫人尽管放心,下官醒得的。”
苏媛淡淡笑道,她可没甚么医者仁心,不觉着老医官的话有多残忍。
何况那些官奴本已注定今生难脱奴籍,若其为皇后试药,日后倒能获得自由,重新册籍为民,不会被发往窑馆或送至军营充为官妓,反是天大的幸事。
比起昔日试制青霉药膏时,那些因试药而死的外族药奴,她们算是幸运得多了。
鹿茸,阿胶,鹿胎膏,龟甲膏……
哪样不是价值万钱的金贵补药,这些官奴若非是替皇后试药,八辈子都吃不起这等奢侈的玩意。
半月不到,光是各式药材就耗费数千金,将近亿钱,方才制备出百套药膳,且每套药膳只有供一人食用的五日分量。
这意味着每名药奴每日将食用二十万钱的药膳,苏媛光是想想就已咂舌不已。
待日后真正配好适宜为皇后调养身子的药膳,皆用最好的药材,只怕每顿药膳会贵愈百金,全天下除了富有四海的皇帝陛下,应是没人再能支应其这般大的开销了。
苏媛不由暗暗审视自家身子,好在没甚么宫寒的病征,即便不吃这般金贵的药膳,应也能给夫君生儿育女的。
不过她也多了几分警醒,心道日后需少吃些寒凉生冷之物,免得坏了身子。
身体无恙的苏媛都会这般想,皇后阿娇自然更是如此。
近日来她再不碰辛辣和过于油腻的吃食,性寒之物更是看都不乐意看到,还不断埋怨刘彻,过往总为她做些冰镇的美食,尤是夏日的甚么冰激凌,累得她害病。
刘彻只觉无处伸冤,总不能回嘴,告诉自家婆娘依着史籍记载,她本就难有子嗣。
何况他心下也确有几分懊悔,若早把此事放在心上,就该从阿娇年幼时就管着她的饮食和生活习惯,不让她得这宫寒之症。
老医官已诊断清楚,阿娇这病不是天生带着的,而是后天造成的。
刘彻相信老医官的诊断,毕竟刘氏宗亲贵女大多体魄强健,且是多子多孙,没发现有甚么生育困难的遗传病,阿娇的生母馆陶公主生下幼子陈时,都已是四十多岁的超高龄产妇了。
阿娇心里难受,脾气难免大些,刘彻也只得尽量哄着她让着她,总不至跟她真的计较。
倒是老医官着实瞧不过眼,借着刘彻上朝之时,好生敲打敲打阿娇:“你这蠢丫头,莫要仗着陛下宠你,便玩命的作妖,如此沉不下心性,怎的母仪天下?”
阿娇鼓着腮帮子,虽是不服气,却也不敢还嘴。
前几日馆陶公主入宫时,见着这位老夫人就跟见了阎王似的,匆匆向阿娇嘱咐几句便是离去,那脚步快得就跟逃命似的。
“阿母幼时怕是没少被这老夫人教训。”
阿娇如是想,瞧着老医官手里握着的竹杖,眼皮直抽抽,唯恐惹恼了这老夫人,凭白挨顿揍。
依着老夫人比太皇太后还大上不少的年岁,若过往真与天家有甚么旁的牵扯,那辈分可就太高了,还真敢揍她。
“日后再见得你恃宠而骄,没半点规矩,休怪老身替太皇太后管教你。”
老医官懒得跟她多废话,复又不容置疑道:“皇后可是醒得了?”
“哦,醒得了。”
阿娇垂着小脑袋,无奈的应道。
老医官的威慑力果然强大,刘彻回到寝殿时,只见近日暴躁得如同愤怒小鸟似的阿娇正安安静静的挥毫练字。
刘彻凑近细瞧,厚厚一摞书写过的纸张,皆只写着一个大字“静”。
“你今日这是……”
刘彻不免有些发懵,心道莫不是物极必反,自家婆娘彻底疯了,抑或看破红尘了?
阿娇抬眸看他,没好气道:“老夫人让臣妾练字静心,每日需写满千字。”
刘彻恍然,他倒是能理解老医官的用意,上辈子他是国际佣兵,组织内有不少成员需要心理治疗时亦是练字。
阿娇若不能平复焦躁不安的情绪,即便宫寒之症治愈,想要怀孕怕也不容易,反倒是误事了。
没想到老医官虽未读过甚么心理学,却也晓得要想办法让阿娇稳定情绪,反倒是自个这穿越众太过疏忽了。
“太皇太后说得没错,朕果是小觑了天下之人啊。”
刘彻摇头轻叹道,自穿越以来,他几乎事事顺遂,登基为帝后更是如鱼得水,威服天下,已渐渐失去了过往的戒慎恐惧,长此以往,怕是大为不妥啊。
现实不是历史爽文,古人亦非任由他摆布的蠢货,且不提隐于民间的能人异士,光是久居朝堂的那些老狐狸们,若非他手握皇权,真凭城府心计,未必能算计得过他们的。
刘彻终是警醒了几分,再不忘躬身自省,谨慎行事。
第三百三十四章 铿锵玫瑰
四月间,长安北阙的万人大球场彻底竣工。m.www.uu234.net
依着蹴鞠联赛的章程,次阶段的蹴鞠队共二十队,因无甚么主客场之分,故两两捉对竞技只需十九轮,计一百九十场比赛。
前十八轮的比赛分别在京畿三辅的球场举行,每个沐日赛两场。因大汉沐日为隔五日休沐,故一百八十场比赛整好进行半年,为每岁四月初至九月末。
最后一轮联赛则安排在十月的五个沐日,尽数在长安大球场举行。
因着左冯翊和右扶风的球场尚在兴建中,故先在长安城外设立两处临时的比赛场地,任百姓免费观赛,待两座球场竣工,再进入移往两地的球场比赛。
长安大球场是刘彻照着后世的足球场设计的环形建筑,安置了万余观赛席,还有不少安置着落地窗的包厢,以供出租。
蹴鞠联赛首日,长安的权贵和百姓们早已购买好球票,涌入球场观赛。
发售球票自然亦是刘彻的主意,因着每日比赛两场,故球票亦分两张,每张售价十钱。
虽说城外有两处可免费观赛的场地,但大球场的球票还是早早售罄,只因联赛首阶段已在三月赛过,今日在大球场竞技的四支蹴鞠队是预赛阶段收获最多拥趸的队伍。
经过半年的表演赛和一个月的预赛,京畿三辅的百姓乃至权贵们已疯狂的喜爱上了这等刺激热血的新式蹴鞠赛。
不少赌坊甚至为每场比赛开出了盘口,更是彻底引爆了观赛的热情。
刘彻闻得此事,嘴角微是抽搐,心道大汉的蹴鞠联赛不会刚刚草创,便闹出甚么赌球丑闻吧?
他特意召了江都王刘非和国舅田胜入宫,让联合主办蹴鞠联赛的两大商团同时发布公告,若有蹴鞠队成员参与赌球,踢假赛,一经查实,其背后的家族将被两大商团视为全无诚信,日后不再与之有任何生意往来。
各世家大族得知此等公告,忙是告诫参赛的子弟,若谁为了些许赌资,牵累到家族,就活活打断双腿,逐出家门。
参加联赛的蹴鞠队成员皆是世家子弟,自是晓得孰轻孰重,若被逐出家族,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倒不如死了干脆。
中尉张汤亦是遣人告诫各大赌坊,切勿犯了忌讳,否则且等着被收拾吧。
刘彻倒未打算出手打击赌坊,贪嗔痴是为人性,人性不消,社会总有阴暗面,只要不触犯律法,不闹出太大乱子,暂时还不需耗费太大精力去处理。
后世欧美也有不少赌球盘口,只要其合法经营,朝廷再课以重税,倒也没必非得以行政力量将之取缔。否则其若转入地下,反会造成更大的社会隐患。
譬如中尉张汤要维护好京师治安,除要统领好官吏府卒,坊间闾里的魑魅魍魉亦需善加利用,倒不是说要黑白两道通吃,总之这就是社会现世,有阅历的人多是能懂的。
刘非和田胜二人瞧着这等火爆场面,亦是欣喜不已。
待得其余两座球场竣工,若每岁所有比赛皆能场场爆满,那光坐席的球票就能卖出近两千金,这还不算因诸多权贵租用包厢所获的收益。
虽说二十支蹴鞠队的总赏金高达三千四百金,但刘非和田胜经商多年,眼光已放得极为长远。
这蹴鞠联赛能在京畿三辅办好,日后累积到足够的经验,就能在关中各郡县乃至全大汉办好。
随着长安周报增设商版,并不断刊印各式广告后,京畿三辅的商贾已渐渐知晓了广告宣传的效用,这可比当街吆喝能招揽到的生意多太多了。
起先在长安周报的商版刊印广告颇为廉价,千钱便可登个整版。现下长安周报每个沐日在关中各郡县已能卖出二十余万份,商贾再想花钱登广告,花数千钱都刊印不到巴掌大的一块版面。
依着皇帝陛下的建议,刘非和田胜在大球场竖立了不少看板,名为广告位,商贾可花钱将自家铺面的名字用醒目的大字书写其上,以便前来观赛的权贵和百姓们都能瞧见。
蹴鞠联赛尚是草创,尚未有多少商贾对这广告位生出兴趣,刘非和田胜倒也不急,有长安周报的先例在前,他们相信日后总能靠着这些广告位挣大钱的。
现下举办蹴鞠联赛难免亏些本钱,但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家大业大,这点钱还赔得起。
正如陛下常言,天下的买卖多是先赔后赚,舍不得孩子可套不着狼。
大汉百姓业余生活极其贫乏,因而蹴鞠联赛的火爆早在刘彻预料之中,然而他却万万没想到,皇后阿娇竟也央求他陪着微服出宫,去大球场看场蹴鞠赛。
刘彻不免有些讶异,这憨货自打知晓宫寒难孕后,终日闷闷不乐,做甚么事都提不起劲头,怎的突然想到要去看蹴鞠比赛?
待得细细问明,刘彻才晓得自家婆娘又是被她那两个好闺蜜撺掇的。
盖因公孙贺那厮在大球场租了间包厢,领着南宫公主看了场球赛,南宫公主甚是喜欢,便又拉着跋子去看了场。
两大悍妇都觉着这蹴鞠刺激得紧,便又入宫向性情更为彪悍的大汉皇后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
三位女汉子本就臭味相投,不喜琴棋书画和诗词歌赋,就喜欢骑马射猎和舞刀弄剑,谈到蹴鞠这等新奇刺激的竞技比赛自是起劲得紧。
阿娇长居深宫内苑,本就压抑无聊,近来更因宫寒难孕郁郁寡欢,闻得那蹴鞠比赛颇是精彩,自然想出宫透透气。
刘彻觉着这倒是件好事,便提前让江都王刘非备下视野最好的包厢,寻了个沐日,领着阿娇微服出宫,看那蹴鞠比赛。
岂料比赛尚未过半,阿娇便是闹着要回宫。
刘彻疑惑道:“怎的,不喜欢这蹴鞠?”
“蹴鞠确实有趣得紧,只是光瞧着旁人比赛没甚么意思,赶紧回宫吧。”
阿娇拽着他的袍袖,双目熠熠生辉。
刘彻瞧她那模样,就晓得事情没这般简单,剑眉微扬道:“如此急着回宫,又打着甚么鬼主意?”
阿娇故作恼怒道:“陛下说的这叫甚么话!”
刘彻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冲她撇撇嘴。
阿娇只好实话实说:“陛下回宫后让人送些个皮球来,臣妾先凑齐人手,练练这蹴鞠技艺,待得纯熟些,便可与南宫和跋子赌赛。”
刘彻不禁哑然失笑,他就觉着事有蹊跷,怪不得阿娇非要来亲自看看这蹴鞠赛,原来是早就存有要和两位闺蜜较量的心思。
他颇是无奈的摇头苦笑道:“你如今已贵为大汉皇后,怎的还改不了争强好胜的脾性?”
阿娇眼珠子滴溜乱转,随即义正辞严道:“臣妾过往骑马射猎可从未输过南宫和跋子,此番她们要比蹴鞠,臣妾若不应战,岂不是让陛下丢了颜面,招人耻笑?”
“……”
刘彻发觉自家的蠢婆娘脑子愈发机灵了,至少已懂得上纲上线,只是理由还过于牵强,全天下敢耻笑他刘彻的,怕是找不出几个来,至少南宫公主和跋子没那胆子。
“也罢,随你喜欢吧,只是莫要累坏了身子。”
刘彻觉着多多运动也没甚么坏处,蹴鞠虽是对抗较为激烈的运动项目,但怕是没人敢在练习或比赛中冲撞阿娇的,权当让她锻炼身体了,有助身心健康,总好过终日无所事事,胡思乱想。
阿娇见得刘彻应允,摇着他的胳膊嘿嘿傻乐,更是瞧得刘彻摇头不已,憨货也有憨货的好处,至少心够大。
回到未央宫椒房殿,阿娇忙是召了大长秋卓文君,让其安排内宰宫婢,陪她练练蹴鞠。
卓文君秀外慧中的大才女,可不是女汉子,不懂何为蹴鞠,自是满头雾水。
好在刘彻替她解了围,让宦者令李福去寻那些先前陪他玩过数次的近侍宦官来,顺带去少府取来几个充气皮球。
宦官们敢教内宰宫婢们蹴鞠,却是不敢教皇后的,唯恐触碰到皇后玉体,他们虽是阉人,可总归不好。
刘彻只好亲自出马,教自家婆娘些小技巧,免得她日后输了赌赛。依着阿娇极为强烈的胜负心,若是真的输了,怕是又得郁闷上数日。
阿娇身为女汉子,没甚么艺术细胞和文学细胞,运动细胞却是遍布全身,小半个时辰便已踢得像模像样,尤是体能充沛得紧,穿着猎装满场飞奔,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
刘彻瞧得眼角抽搐,确信她的赌赛是输不了的。
跋子的体能如何他不清楚,但南宫公主是他二姊,有多少斤量自能掂量出来。二姊若追着阿娇跑,不出半个时辰定会彻底累趴下。
一场蹴鞠赛足有一个半时辰,虽说每队十一人,但听闻她们的赌赛只能带着自个的侍女或宫婢出赛,毕竟不是后世的职业球员,讲究甚么配合战术,皆是追着球跑。
刘彻觉着照自家婆娘这满场飞奔不带喘气的跑法,完全可以凭个人体能拖垮对方全队。
于是乎,他颇是恶趣味替大汉皇后领衔的长秋蹴鞠队起了个响亮的名头铿锵玫瑰!
阿娇乐滋滋,傻呵呵,满脸自得之色。
第三百三十五章 誓灭乌孙
刚入五月,刘彻便收到安西将军秦立的鹞鹰传讯,汉军在征讨西域东北部时攻势受阻,盖因乌孙昆莫亲率五万骑兵南下,在车师国与汉军对峙。m.www.uu234.net
翌日早朝,刘彻让掌印太监孙全向群臣宣读了秦立传回的密函,让他们朝议此事。
老宗正刘通刚听完就炸了毛,怒发冲冠道:“乌孙那甚么昆莫莫不是疯了?昔年我大汉国力尚未如此强盛时,太上皇尚不愿再与匈奴和亲。如今我汉军所向披靡,他竟妄想迎娶我大汉宗室女?”
大行令窦浚更是气疯了,自汉军兵发西域,不断扶持傀儡为藩王后,皇室实业旗下的帝国物流便从西域源源不断运回各类稀有特产,交由清河百货代售。
汉军在西域打下的疆域愈大,则窦氏因清河百货获取的收益愈大,乌孙国提出要汉军退兵,这是要阻窦氏的财路啊。
断人财路者,犹杀人父母!
窦浚义正辞严道:“陛下,我大汉岂能受这般羞辱,臣请朝廷出兵征讨乌孙!”
刘彻未曾应下,缓声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大行府诸官可有知悉乌孙底细的?”
大行丞周既忙是起身避席,躬身道:“回陛下,微臣分掌西域外邦事,故对乌孙过往情势略有知悉。”
刘彻微是颌首:“你且出列,向众卿细细道来。”
周既应诺出列,趋步行至大殿中央,出言道:“所谓昆莫者,是为乌孙人对其国君的称呼,这乌孙昆莫即为乌孙王。
先秦之时,乌孙部族在居延海及弱水沿岸逐水草游牧,其后就地筑城立国,北邻匈奴。待得大汉立朝,乌孙昆莫难兜靡被月氏人攻杀,其子猎骄靡刚刚诞生,由匈奴冒顿单于收养。
冒顿单于西击月氏后,扶持猎骄靡在其故土复国,重为乌孙昆莫。待冒顿单于故去,老上单于即位,又与乌孙昆莫猎骄靡合力出兵偷袭月氏,南北夹击之。
月氏不敌,分作两支。
一支西击大夏,占领妫水,进而立国,名大月氏;另一支则执意复仇,反是南下进攻乌孙国,将乌孙人打得大败亏输后,便盘踞于祁连山脉的东南端。
猎骄靡偷鸡不成蚀把米,又不堪月氏屡屡出兵侵扰,只得率乌孙族人舍弃故土,远赴西域之北,与匈奴属国呼揭为邻。”
“如此说来,猎骄靡这狗屁昆莫现下已年愈花甲了?”
老宗正刘通听罢,肺都快要气炸了,就这老东西竟想迎娶大汉宗室女,真当刘家女儿可以任人随意糟践么?
刘彻看着老宗正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颇是感叹。
好在史上的刘通没活到元封年间,否则他将会看到汉武帝将江都王刘非刚及笄的孙女刘细君封为公主,嫁给七老八十的猎骄靡,以为和亲。
岂料猎骄靡是个墙头草,刚娶了大汉公主,又迎娶匈奴单于之女,并以刘细君为右夫人,以匈奴王女为左夫人。匈奴尚左,右夫人就相当于妾室,昆莫左胡妇而右细君,显是更想讨好匈奴些。
汉武帝真是赔了公主又丢脸,最可怜的还是刘细君,猎骄靡因自身年老,又想依照乌孙习俗,将她改嫁给孙子军须靡。
刘细君身为大汉天家之女,自是不愿行这等违背伦常之事,汉武帝却又下旨,逼迫她遵照猎骄靡的意愿,改嫁军须靡。
刘细君愁苦不已,却又不敢抗旨,只得改嫁,婚后诞下一女,不久便郁郁而终。
本是花样年华的少女,只在乌孙生活了五年,任由蛮王祖孙轮番糟践,未满二十便是香消玉殒,只留下一曲哀怨的歌谣: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王延;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刘细君羞愤交加,忧思成疾,终是身化黄鹄,魂归故土。
汉武帝却仍未罢手,再将楚王刘戊的孙女刘解忧封为公主,嫁给军须靡为王,以此继续拉拢乌孙国。岂料军须靡仍是学着祖父猎骄靡般,亦迎娶匈奴王女为左夫人,解忧公主又是相当于妾室的右夫人。
军须靡死后,解忧公主二嫁其弟翁归靡,生有五个子女;三嫁给匈奴公主之子泥靡,生了一个儿子。
若非解忧公主志向坚定,懂得忍辱负重,早特么被折腾死了!
这特么叫甚么事?
狗屁的千古一帝!
刘彻不是史上的汉武帝,做不来这等下作事,别提甚么为国牺牲的民族大义,让女人用身体换来的社稷昌盛,想想都恶心!
刘彻不知后世华夏的砖家叫兽们为何要称颂这种和亲政策,敢情送去让蛮夷糟践的不是他们的女儿,甚或他们中的大多数就是愿意卖女求荣的下作之人。
即便打不过游牧民族,无非战死沙场,大汉男儿还能彻底死绝么?
谈甚么为国为民,无非就是上位者的借口,只是想保住自身的权势罢了。
秦虽二世而亡,但因其不与蛮夷和亲,倒是撑起华夏血性的脊梁。
后世的李唐皇族本就有蛮夷骨血,和亲倒还有话说,煌煌大汉和个毛的亲啊!
何况乌孙不是彪悍骁勇的匈奴,连分裂后的月氏人都打不过,与他们和亲作甚?
总之在刘彻看来,史上的汉武帝脑袋里就是有屎,好大喜功,死要面子,也无怪他死前要下诏罪己。
刘彻缓缓起身,行至御案之前,俯视殿内群臣,冷声道:“诏令太尉李广和虎贲校尉马屿,着其领三万细柳并两万虎贲,前往西域与安西将军秦立及卑禾候瓦素各会师,北上征讨乌孙国。
诏令安夷将军公孙,率胡骑沿途护送帝国物流车马,西出河西走廊,向征西诸军输送粮草军械。
朕倒要看看,我大汉十三万精锐铁骑,能否踏平乌孙国!
通令征西诸军,攻入乌孙国后,献城者,全城百姓押为战奴,驱赶至下座城池,逼其攻城!
不出城投降者,城破后,屠绝!”
群臣闻言,皆是脊背冒汗,晓得自家皇帝此番是动了真怒,否则也不会堂而皇之的下达这等有悖仁君之道的旨意。
即便是暴虐的秦皇,也不会将屠城宣之于口,顶多私下暗示领军将帅罢了。昔年白起于长平坑杀四十余万赵国降卒,不也是替秦昭襄王背了黑锅,挨了训斥处罚么?
御史中丞张骞迟疑片刻,硬着头皮出列,躬身道:“陛下,若细柳和虎贲调往西域,那南越……”
刘彻抬手打断他,冷声道:“诏令零陵,豫章及桂阳三郡太守,日夜操练边军及府兵,防备南越侵扰;再下旨东瓯及闽越,命两国在闽越揭阳集结重兵,进而出兵南越龙川城,围而不攻,只需歼灭南越援军即可。”
“诺!”
张骞忙是出言应诺,趋步退回席位。
朝臣们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先前陛下诏令东瓯及闽越的两大藩王入京,原来是为与之商议出兵南越之事,若非事先商议妥当,陛下岂能这般成竹在胸,确信两国定会奉旨出兵。
“陛下,南越国力不弱,只怕东瓯及闽越难与之匹敌,不若再遣南军……城卫军挥师征讨。”
“不错,赵佗老贼向来对我大汉阳奉阴违,还敢妄自称帝,朝廷该派兵进剿!”
“正是如此,赵佗竟想将王位传于胡女之子,将南越的华夏百姓交由蛮夷统御,此等数典忘祖之辈,朝廷该发王师诛灭,以儆效尤,彰显天威!”
群臣纷纷出言,端是群情激奋。
刘彻岂会瞧不出他们的心思,无非就是怕他这皇帝又如西域般,在南越吃了独食。
如今十万城卫军分为五营,独立掌军的五营都尉分别出自不同的派系,若是兵发南越,除了中营都尉李当户外,东西南北四营都尉都能为其所属派系谋取到极大的利益。
“长安距南越国都番禺将近四千里,城卫军又多有步卒,即便昼夜行军,也需数月才能抵达,还要翻越险峻的南方五岭,缓不济急!”
刘彻摆摆手,不容置疑的敲碎了群臣的美梦,却又意味难明道:“众卿无需着急,汉境之外的蛮夷多得是,想建功立业的大汉儿郎有的是机会!”
朝臣们虽不解其意,但也晓得圣意已决,若再闹腾,怕是要惹陛下不悦,毕竟先前陛下才刚对乌孙国下了屠绝令,此刻还余怒未消,招惹不起的。
豫章和桂阳在汉疆的最南端,距西域东北的车师国近万里之遥,远隔万水千山。细柳营及虎贲卫虽是大汉最精锐的两支骑军,但即便昼夜兼程,怎的也得花去两月光景才能抵达。
何况途中还要保持马力,不可能全力疾驰,耗时自然更久。
刘彻的诏令倒是宽松,给了三个月的时间,估摸着日行百里,将士们偶尔来个急行军,中途就能空出些时日稍作休整,免得到了西域人困马乏,难以作战。
因而刘彻用鹞鹰给安西将军秦立传去密信,让他遣人先与乌孙昆莫猎骄靡言语周旋,甚至可让乌孙遣使来长安,商讨和亲及撤兵之事。
待得拖满三个月,就教乌孙人晓得花儿为甚么这般的红!
猎骄靡这厮也是记吃不记打,昔年联合老上单于夹击月氏,反倒被月氏反杀,连故土都丢了。如今又甘为军臣单于的走狗,出兵增援车师国,与汉军对峙。
既有月氏的成功经验作为借鉴,此番汉军十三万铁骑自然亦要趁乌孙精锐尽出,绕过车师国直捣其老巢,断其后路,且看这回乌孙人再往哪里逃?
史上汉武帝在乌孙身上丢的汉室颜面,这辈子就要让乌孙全族用命来偿!
第三百三十六章 暗度陈仓
五月廿九,初伏。www.uu234.net
天未破晓,刘彻迎着习习晨风,矗立于未央高台之上,遥望着东方那颗明亮的晨星。
“太白启明,引旭日东升。”
刘彻低声喃喃,转身看着默然侍立在侧的骠骑将军郅都,出言问道:“昔年朕尚为太子,将军为中尉,曾谈及寡君孤臣之道,将军可还记得?”
郅都冷峻的面庞微是动容,躬身道:“陛下昔日教诲,臣时刻谨记,不敢稍忘,此生愿永为孤臣,为陛下尽忠!”
“很好!”
刘彻朝候在不远处的掌印太监孙全招招手,唤他近前。
孙全趋步上前,行至刘彻身侧,慎重而肃穆的跪地垂首,将手中托盘缓缓举至头顶。
“依礼制,敕大将军需登坛拜将,然此事隐秘,只能便宜行之,将军勿怪。”
刘彻伸手取过托盘上的金印,对郅都缓声道。
郅都单膝下跪,垂首道:“臣不敢!蒙陛下托以重任,臣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刘彻摇头轻笑,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道:“朕可不愿见得将军肝脑涂地,更不愿将军带着十万大汉将士去送死!”
郅都忙是道:“臣失言,臣此番定竭尽所能,攻下南越国都!”
“如此便好,接印吧!”
刘彻缓缓将大将军金印放到郅都略带颤抖的双手中,亦是将率军奇袭南越国都的重任交到他的手中。
“谢陛下信重!”
郅都深知此番责任重大,若有半分差池,陛下多年的苦心谋划将会功败垂成,日后若还想发兵征讨南越,怕再难似这般出其不意。
他亦是直到数日前,方才得知陛下竟已筹谋好这等精妙布局,先前的诸般动作,皆只为掩人耳目,实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便连将细柳营和虎贲卫调往西域,征讨乌孙国,亦存着因势利导的心思,以便使得南越君臣放松戒备。
“起来吧!”
刘彻伸手虚扶,让郅都起身,复又道:“密旨昨日既已赐你,此番领军在外,将军可临机决断,便宜行事,无需事先禀报,以免贻误战机。”
郅都将金印小心放入胸前衣襟内,再度躬身道:“陛下放心,臣醒得的!”
“去年岁末,朕便已给琅琊水师的伏波将军去了密旨,命他除加紧操练水师将士外,更从齐地各郡抽调数万熟识水性的府兵,多加演练攻城。将军可先暗中前往琅琊水师,让伏波将军整军待发,再往辽东郡,寻戈船将军聚拢所有的风帆战列舰,重回琅邪水师搭载将士南下。”
刘彻唯恐对郅都下达的军令尚有疏漏,复出言考较道:“南越国都番禺沿郁水建城,凭借近千艘战列舰上的高爆弩箭,轰开沿岸的城门甚或城墙应是不难。据细作回报,城中的南越守军不足三万,将军可知为何朕仍要你带齐十万将士?”
郅都颌首道:“陛下是想让臣先率兵牢牢围困番禺城,彻底断其退路,以免城破后南越王族出逃。”
刘彻目光熠熠道:“不错,南越王赵佗和王太孙赵胡皆不能留,城破后尽速斩杀,留下个识时务的王孙,将之立为新王,掌为傀儡,日后对朝廷接管南越属地大有好处!”
“陛下,番禺破城后,南越必乱,若各方势力拥兵自重,裂土割据,未必肯听新王号令。”
郅都历任三大边郡太守,又领兵多年,本身就曾为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故对此间情势颇是敏锐,出言提醒道。
“无妨,朕要的就是南越大乱。番禺城破,南越各路边军必是军心大乱,龙川城必会被东瓯与闽越攻破。闽越与南越两国乃是世仇,必会趁此良机长驱直入,侵占南越属地;东瓯为抢掠财货,又想向朕邀功,亦会全力攻伐南越各城。”
刘彻为了征服南越,足足筹谋数年之久,各种情势变化早在脑海中推导无数遍,想得清清楚楚,更是计划好如何应对,复又仔细嘱咐道:“将军攻破番禺城,扶持南越新王后,便让他向南越臣民宣告,除却交趾蛮夷,岭南百姓皆为炎黄后裔,华夏子民,若有被战祸波及者,可尽速前往汉境。大汉天子仁德,自会善待他们,视同汉民。”
郅都恍然大悟,由衷道:“陛下圣明!如此南越各方势力再难激起军民死战之心,民心既散,南越更是唾手可得!”
刘彻剑眉微扬,肃容道:“将军切记,朕此举非仅为征服南越疆土,更为收拢南越民心,故将军攻破番禺城后,只需率军守城,并维持城内秩序,勿要过多杀戮南越臣民,更切勿领兵出城,四处攻城掠地,使得我大汉将士手中沾染太多南越百姓的鲜血,日后血仇难消。”
郅都忙是出言应诺道:“陛下放心,臣醒得。攻城掠地之事便交由东瓯及闽越两国,待大局底定,我大汉朝廷再出面调停,进而以新王的名义,派兵从两国手中接管陷落的南越属地,日后再逐步蚕食南越全境,大肆吸纳乃至迁移岭南百姓。”
刘彻颇是满意的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这也正是为何他没将攻伐南越之事交托给李广,而是交托给郅都。
将南越完全融入大汉,需要水磨功夫及巧妙的政治手腕,郅都此去必得长久坐镇岭南,没个数年光景,是摆不平的。
想要收拢南越民心,李广那莽夫哪里做得来?
刘彻见得天色微明,沉声道:“时辰不早,朕已命卫尉公孙贺派出千名羽林卫在城东十里外等候,护送将军出行,将军轻装简从出城即可,免得动静太大,泄露风声。”
“诺!”
郅都再度躬身,趋身退得数步,便即转身,迈步离去。
“愿天佑郅都!天佑大汉!”
刘彻缓缓转身,舒展双臂迎紫气东来,蔚然慨叹。
依旧跪在地上的掌印太监孙全缓缓伏身,掩住热泪盈眶的浑浊老眼,陛下此计若得竟全功,昔日的万里秦疆便已尽归大汉。
若再加之闽越,东瓯,朝鲜乃至西域,陛下武功更远迈秦皇!
高祖刘邦昔年与咸阳市井,观秦皇华车过市,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大汉立朝后,军政诸事多承袭秦制,唯国力难及企及。历代汉帝更因匈奴势大,忍辱负重六十余载,便连南越赵佗都割据岭南,臣而不朝,奉而不尊,对汉廷阳奉阴违,甚至自号南越武帝。
如今燕北,河朔及雍凉尽皆收复,匈奴不敢再南下牧马,若再将岭南纳入大汉版图,陛下当可宣之天下,大丈夫当如朕!
刘彻自是不晓得岁数不小的孙全还有这等热血念想,站得片刻,眼瞧朝阳升空,驱尽清凉,忙是转身离去。
三伏天的日头毒得很,大清早便是又闷又热,站在高台上挨晒,那是傻缺才干的事,智者不为。
刘彻回到椒房殿,本想睡个回笼觉,才发觉寝殿内更是闷热得紧,只得作罢。
自从知晓皇后阿娇有宫寒之症,老医官便入住宫中,宿在偏殿的厢房,专门看顾阿娇,为她调养身子。
阿娇非但不能再吃寒凉之物,更是要少受寒气,故而这个夏天,寝殿内再不能似过往般用大量冰块直接降温了。
三伏天没冷气,这特么真会闹出人命的!
阿娇早从小暑时节就热得夜不能寐,胃口亦是大减,再加上她不能再多吃辛辣刺激的食物,更不能再喝冷饮,真真要了亲命。
如此生生熬了十日,到得这初伏就再撑不下去了。
刘彻见得自家婆娘有气无力的瘫在竹制摇椅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跟熊猫似的,想着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好在是到了休朝期,索性再似前年般到南山那处河谷庄园避暑好了。
阿娇闻得刘彻的盘算,自是欣喜不已,去年本就没能出城避暑,她倒颇是怀念刘彻口中那甚么采菊东篱下的庄园生活了。
阿娇此番倒是没打算邀两位好闺蜜同往,只因大汉皇后记仇得紧,前些天她与南宫和跋子赌赛蹴鞠,竟意外落败,足足输掉两斛上好的南珠,可把她肉痛了好几日。
现下不乐意见那两个家伙小人得志的嘴脸!
刘彻倒也觉得人少了清静,便是应下,只是尚要带上老医官,大长秋卓文君和长秋詹事丞苏媛,毕竟阿娇已开始服用调养身子的药膳,非但不能停,更要有专人打理,每日三诊脉,以调整下顿药膳的各式食材和分量。
此番帝后出行除了死士外,还要带些郎卫,毕竟羽林卫已编入卫尉府,再如前年般随意动用难免闹出太大动静,搞得人尽皆知。
在某些层面而言,刘彻是个很体恤臣属的好皇帝,晓得苏媛是右中郎将赵立的妻子,索性就命赵立领右中郎署的两千郎卫随行,反正这些郎卫亦皆是出身羽林卫,前年也曾去过河谷庄园。
翌日清晨,大汉帝后领着人马轻装出城,朝南山纵马疾驰而去,老医官则是坐着车辇,跟着后头的车队缓缓行进。
因着没摆出甚么天子仪仗,倒是没多少人知晓帝后出宫的消息,即便是知晓之人,多半也以为帝后如太皇太后和太上皇般,前往甘泉宫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白日宣淫
南山河谷内菊花遍野,凉风穿谷而过,自是三伏天的避暑圣地。
然刘彻和阿娇只享受了短短数日休闲惬意的时光,南宫公主便骑马赶来,匆匆入得庄园,没顾得上与阿娇打招呼,径自寻到刘彻。
南宫公主焦急万分道:“陛下,快去救救十四弟吧!”
刘彻忙是问道:“十四弟怎的了?”
两人口中的十四弟即是常山王刘舜,乃是太上皇刘启最为年幼的皇子,因其生母王是刘彻的姨母,故而比皇兄们与刘彻的血脉更近了几分。
闻得南宫公主的口气,刘彻亦是心焦,这年月医疗水准低,孩童的免疫力又不如成年人,故历朝历代早夭的皇族子弟数不胜数,就怕刘舜也得了甚么棘手的急症。
南宫公主却未答话,看了看侍立在侧的数名宫人,面露几分难色。
刘彻自是会意,当即尽数摒退了宫人,复又道:“快说吧。”
南宫公主急声道:“十四弟在甘泉宫与宫婢白日宣淫,却被父皇撞见,父皇大为震怒,怕不是要将十四弟活活打死?”
“……”
刘彻听罢,反是松了口气,脸上再无半分急切,唯是眼角微有些抽搐。
刘舜这小屁孩,不过虚岁十三,搁在后世都没到上初中的年纪,就特么来个白日宣淫,这勇猛的劲头怕是不下昔年的李当户了。
刘彻是穿越众,不觉得大白天行男女床帏之事有甚么罪过。
何况刘舜又不似李当户般早熟,反是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怕是毛都没长齐,所谓的白日宣淫能有甚么实质内容,小泥鳅还真能入得桃源洞不成?
“二姊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刘彻不紧不慢的斟了盏茶,递给南宫公主,出言问道。
南宫公主接过茶盏,仰着脖子饮尽,缓了口气,方才道:“母后闻知此事,忙是前去劝解父皇,又暗中遣长春詹事鲁瑞回长安请陛下去为十四弟说情,鲁瑞见陛下不在宫内,便转往南山避暑山庄寻本宫,我料想陛下应是与皇后来这河谷避暑了,忙是纵马而来!”
刘彻颇是讶异道:“男女之事本乃天性,十四弟又年少无知,白日宣淫虽是不妥,但想来父皇顶多让他吃顿祖宗家法,怎的连母后都这般紧张?”
南宫公主摇头苦笑道:“若十四弟是在自个宫室和贴身侍女胡来倒是没甚么,然而此番是在甘泉宫啊。”
“那宫婢不会是辖属甘泉宫的吧?”
刘彻彻底懵圈了,心道自家这弟弟还真是色胆包天,甘泉宫的宫婢都敢碰。
从理论而言,宫娥亦是皇帝或太上皇的女人,否则何来佳丽三千的说法?
太上皇刘启禅位后,便迁往太寿宫居住,除带走所有妃嫔外,尚有不少内宰和宫婢,故刘彻才需遣永巷令往民间采女入未央宫填补宫婢乃至内宰的缺额。甘泉宫作为太上皇的避暑行宫,其宫婢亦是太上皇的女人。
父子共妻共妾本就有违伦常,何况是忌讳颇多的天家?
太寿宫和甘泉宫的宫婢连刘彻这皇帝都不敢轻易碰,何况是刘舜这小屁孩,他虽因年幼被养在宫里,但除了长辈赐下专门服侍他的宫娥,旁的宫婢皆是不能碰的。
怪不得史籍记载着,景帝最为宠溺幼子刘舜,虽其骄纵怠惰,多有**之事,屡犯法禁,景帝却皆是宽恕赦免之。
过往刘彻瞧着这条记载,本还颇是好奇,太上皇老爹本应今年正月便要驾崩的,尚且年幼的刘舜能犯甚么“**之事”。现下看来,怕就是这甚么白日宣淫,还动了父皇的“预备”女人。
“诶,这叫甚么破事?”
刘彻晓得父皇偏宠幼子,又有母后和姨母在旁劝着,是不会真将刘舜打死的,但一顿胖揍怕是免不了。
然而刘彻还是决定前往甘泉宫,倒不是为了帮刘舜说情,反是要借机好好教训他。
史籍所叙为刘舜多有**之事,“多有”二字意味着绝不止一桩。刘舜年岁渐长,此番若是轻纵于他,日后怕是折腾得没完没了。
刘彻让南宫公主留在庄园,陪着阿娇,独自领着死士和部分郎卫,前往甘泉宫。
甘泉宫在渭水之北,离南山将近两百里,刘彻又是晌午启程,顶着毒辣的日头,心里直骂麻麻匹。
好在近年京畿三辅铺设了四通八达的沥青大道,纵马疾驰不到一个时辰,便是到得甘泉宫。
刘彻翻身下马,只觉腿软蛋疼,心道怪不得北方游牧民族多是罗圈腿,矮壮敦实的身材,骑马赶路对身长腿直的关中汉人而言,真是受罪啊。
因着大腿内侧火辣辣的刺痛,他也顾不得甚么仪态,晃晃悠悠的迈着鸭子步,由内侍引着去寻太上皇。
寝殿后苑的水榭内,太上皇刘启正躺在竹椅上呷着菊花清茶,见得刘彻到来,没有半分意外之色,反是谑笑道:“那个不肖子倒是面子大,昨日刚请动太皇太后说情,今日你这皇帝亦是来了。”
刘彻摇头道:“父皇这倒是想岔了,儿臣虽是为十四弟而来,却非是为他求情的。”
“哦?”
刘启抬眸瞧他,等着听他往下说。
“父皇还是先赐座吧,最好再赏儿臣盏茶水。”
刘彻从袖带掏出锦帕,擦着额头和颈项的汗水,无奈道:“母后随口传唤一句,儿臣就得在大晌午疾驰二百里,这孝子不好当啊!”
刘启瞧着他那惫懒无赖的痞样,不由翻了翻白眼,摆手道:“坐吧,茶水自便!”
“谢父皇。”
刘彻口中道谢,却是毫不客气的坐在水榭的石凳上,一手拎茶壶,一手执茶盏,自斟自饮,咕咚咕咚的灌了整壶茶水,方才惬意的打了个嗝。
侍立在侧的近侍宦官赣褚嘴角抽搐,强忍着笑意,识相的趋步退出水榭,唤宫娥换过茶水,却未再入水榭。
刘启挑眉看着刘彻,出言道:“说说来意吧。”
刘彻把玩着手中茶盏,问道:“父皇打算如何处置十四弟?”
“家丑不宜外扬,事涉天家颜面,不便交由宗正府发落,索性赏他四十廷杖。”
刘启无奈的摇摇头,显是对刘舜这小屁孩亦是头疼得紧,父母多爱幼子,何况是老来得子。
太上皇对常山王刘舜和泰安公主的偏宠是人尽皆知的,打不舍得打,骂不舍得骂,甚至比昔年对刘彻还要疼爱。
或许也不能这般比,毕竟刘启将刘彻视为传承社稷的儿子,爱之深责之切,反是要求严苛,真谈不上甚么宠溺。
禅位后的刘启见得刘彻坐稳了皇位,对刘舜和泰安再不似对先前的子女般心存猜忌审视,只是纯粹从老父亲的角度去溺爱,几乎毫无底限,就如同太皇太后对幼子梁王刘武般,这或许亦算是遗传吧。
说句难听的,正因刘舜是个只懂吃喝玩乐的废材,对刘彻毫无威胁,刘启才会这般宠溺他,纵容他。
“四十廷杖……已打完了?”
刘彻听着都觉头皮发麻,莫说四十廷杖,四廷杖结结实实打下去,成年男子都得皮开肉绽,刘舜这小屁孩自幼娇生惯养,十廷杖就可以直接收尸了。
刘启不容置疑道:“昨日先打了四杖,待养好了伤再接着打,打完为止。”
刘彻晓得自家老爹此番是动了真怒,金口玉言既出,是绝难改口的。
只是打在儿女身,疼在父母心,这道理刘彻还是晓得的,见得老爹亦隐有不忍之色,怕是心里除了愠怒,亦有些后悔震怒之时不及细思,便是下令重责。
“父皇,十四弟年岁尚幼,且儿臣适才听宦官说了详情,十四弟不过是对那宫婢毛手毛脚,也没真行甚么苟且之事,这等责罚还是有些重了。”
刘彻自是把此事往小了说,实情是刘舜在扒宫婢的衣裳时,被刘启撞了个正着,虽是犯行未遂,但还是确有犯意的。
刘启微是扬眉,瞟了瞟他,嗤笑道:“适才你可说此番非是来求情的。”
刘彻耸了耸肩:“儿臣确非为十四弟求情,只是觉着依照律法,犯行未遂者可从轻发落,且十四弟亦可以赀财赎刑。”
刘启不怒反笑:“你倒是个好兄长,这法子都能想到,以赀财赎刑,他还在乎那点赀财?若开此先例,日后他岂非更无法无天?”
刘舜被封为常山王,虽未之国,但封国的租赋还是归他所有的,且他自幼受宠,长辈们从不吝于赏赐,赀财丰厚得紧。即便此番罚他百金,怕顶多肉痛数日,又会故态萌生,甚至更有恃无恐,变本加厉。
刘彻摇头笑道:“父皇倒是误解儿臣之意了,十四弟的赀财皆因父皇而得,此番他触了父皇忌讳,要赎刑之不能动用过往积攒的赀财,得凭他自个去挣。”
刘启饶有兴致道:“依你之意,是让他自食其力?”
刘彻意有所指道:“儿臣曾在野史看到,秦惠文王嬴驷为太子时,一度触犯律法,商鞅因太子不能受墨刑,便以墨刑处罚其师。秦孝公更将嬴驷放逐山野数年,待其知晓民间疾苦,懂得人世艰辛,方才召其回朝。”
刘启不禁皱眉,沉声道:“嬴驷是太子,舜儿是亲王!”
刘彻不以为意道:“十一弟与十二弟亦是亲王,儿臣的气量不至这般狭小,父皇也不应心存顾虑才是。”
刘启沉吟片刻,复又问道:“你待如何做?”
刘彻答道:“不妨将此事交办给八皇兄,让十四弟出宫,隐去身份给八皇兄做个端茶倒水的小厮,鞍前马后的伺候着,挣取赀财赎刑。”
“大善!”
刘启觉着这主意着实不错,老八刘彭祖圆滑世故,连阴狠暴戾的老七刘端都与他颇为亲近,应可把老十四给收拾服帖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换个营生
(预先声明:本章继续写刘舜,本书不灌水,不写废角色,皆有支线,不喜可跳过,日后不觉突兀便好。)
刘舜的伤刚养好,赵王刘彭祖便亲自来甘泉宫接人,还特意带了套小厮的粗麻衣裳,让他换上。
刘舜心里自是千百万个不乐意,偏生与八皇兄同来的还有七皇兄,正站在一旁,双手抱臂,冷冷瞧着他。
诸位皇兄中,最让他敬仰的自是贵为天子的刘彻,然而最让他畏惧的却是七皇兄刘端,只因刘端身有残缺,导致脾性异常阴戾暴虐,内心深处如同盘踞着蝰蛇,真发起狠来谁都敢揍,且是往死里揍。
父皇已是言明,此番若八皇兄管教不好他,就交由七皇兄管教,这不是把他活生生往蛇窟里推么?
刘舜感受到七皇兄阴冷的目光,三伏天里打着冷颤,乖乖的换上粗麻衣裳,跟着两位皇兄出了宫。
王倒是没来送自家儿子,去年她送刘越和刘寄出征,不舍中还带着几分骄傲,刘舜这幼子却着实把她气坏了。她的脾性与皇后阿娇有些像,该揍的时候绝不手软,着实算不得甚么慈母,刘舜会这般骄纵,反倒是被太皇太后和太上皇惯出来的。
因而让刘舜出宫吃些苦受些罪,她全无半分不舍,长子和次子在征战沙场,还不忘送回葡萄孝敬长辈,三子刘乘小小年纪就成了帝国科学院的院监,就幼子刘舜没半点出息,还作出这档子丑事,将她这母妃的脸都丢尽了!
何况刘舜虽是出宫,又非离京,还有众位亲王照看着,总不至缺胳膊短腿,担心个甚?
刘舜虽是换了粗布衣裳,扮做刘彭祖的小厮,但皇亲苑的不少宗亲还是能认出他来,只是却也没多过问。
这年月皇族中人乔装打扮到市井坊间游玩屡见不鲜,连皇帝都常微服出宫,常山王这小屁孩玩性大,喜欢扮小厮就扮吧。诸位亲王都将他当成小厮随意使唤,瞧着他貌似也乐在其中,他们这些宗亲又何必多管闲事,凭白惹人嫌。
能认出刘舜的世家权贵却是不多,毕竟他鲜少出宫露面,且孩童长得快,隔数日不见便换了样,再加上人靠衣装,小屁孩又没有甚么久居上位的王霸之气,走在街上就是个寻常的小厮罢了。
于是乎,堂堂常山王刘舜彻底悲催了,除了在赵王府里有独自的简陋厢房,旁的待遇就跟寻常贴身小厮差不了多少,比府里的管事吃穿都差。每日还得跟着八皇兄出府,到各处作坊乃至工地巡视,鞍前马后的跑腿,真真要了亲命。
抱怨?反抗?
刘彭祖只需摇头叹息,道一句:“是为兄无能,着实管教不好你了,看来还得烦劳七皇兄啊。”
刘舜立马尿都会被吓出来,老老实实变回那无比乖巧的小跟班。
反倒是赵王妃许氏着实看不下去,毕竟是做皇嫂的,见着小叔子才来王府没几日,本是个胖嘟嘟的小白馒头,硬是晒成了黑炭头,忒惨了些。
“今日乃是沐日,皇室实业和联合制衣的工匠都能休沐,夫君总归也得让十四弟歇歇吧?”
许氏对刘彭祖抛下句话,便是自顾自的领着仍是小厮打扮的刘舜出了王府。
刘舜感动得都快流泪了,一路跟着许氏来到了不远的江都王府。
两人进得王府,到了后苑,刘舜见得众位皇嫂和两位阿姊都到齐,正在林荫覆盖的竹棚下品尝着精致茶点,谈笑闲聊。
“嘿,瞧这小厮呆头呆脑的,莫不是个傻子?”
南宫公主见他愣着不动,出言打趣道,引来亲王妃们的阵阵笑声。
倒是阳信公主有长姊的风范,招呼道:“诶,数日光景便将自个折腾成这般模样,赶紧过来,吃些好的。”
刘舜眼神大亮,忙是跑到竹棚里,拈起糕点便是不断塞进嘴里。
阳信公主边是给他递了冰镇梨汁,边是略带心疼的道:“怎的跟多日没吃饱似的,慢些吃,别噎着。”
许氏不由笑道:“瞧长公主这话说的,仿似我家夫君与妾身苛待了十四弟似的。”
阳信公主忙是道:“是本宫失言,八皇嫂勿怪。”
“无妨,妾身亦是说笑。”
许氏不以为意道,缓缓入座后亦与妯娌姑子们嬉笑闲聊。
“阿姊,你帮我去向父皇说说情,就说我已知错,早些让我回宫吧。”
刘舜灌了口梨汁,咽下嘴里的糕点,皱着小脸凑近阳信公主,低声恳求道。
阳信公主抬眸瞧了他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旁边的南宫公主撇着嘴道:“回宫?若非本宫当日请了陛下去为你说情,余下的三十六记廷杖,你打算挨到甚么时候?”
刘舜垂着脑袋,嘟囔道:“宁可回宫挨廷杖,也好过在外头吃苦受累的。”
南宫公主鄙夷道:“你这没出息的,趁早死了这心思,父皇已发了话,若你再不成器,就扔进黄埔军学,似十一弟和十二弟般熬满三年。”
刘舜丧气道:“若依父皇之意,赚取赀财赎刑,每廷杖需以千钱来赎,八皇兄又是吝啬得紧,给的月例亦不过千钱,要赎完还不得将将三年?到时我早已束发,可出宫开府了,还赎个甚么?”
“你傻啊?”
南宫公主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教训道:“你不会多干些活计,多赚些钱财?何况你不会换个来钱快的营生,区区三万六千钱还要攒三年么?”
刘舜瞪大了双眼,喃喃道:“旁的……营生?”
南宫公主道:“可不是?你且问问五皇嫂,联合制衣的工匠和管事们每年能挣多少?”
江都王妃杨绮罗何等聪慧,见得南宫公主眼神闪烁,便只这话绝非是她自个想出来的,必是有人让她刻意说给刘舜听。
能指使南宫公主的人物,整个大汉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
杨绮罗如实陈述道:“月例加年终赏钱,作坊的总掌事约莫能有个十万钱,寻常掌事和技艺精湛的匠师五到八万钱,寻常工匠两万到四万不等。”
“当真?”
刘舜眼神微亮,仿佛看到了尽早回宫的希望。
杨绮罗笑道:“有联合制衣的账册为凭,十四弟可要细看?”
刘舜摇摇头,数日来他跟着八皇兄巡视了诸多皇室实业的产业,对四大商团的情形也了解到不少,还是相信五皇嫂的。
过往他久居深宫,不大晓得金钱的真正价值,更不知三万六千钱对寻常百姓而言能买到多少吃食和衣裳,现下却已尽数知晓。
似他身上这套粗麻衣裳,在清河百货只售八十钱,他剩下的三十六廷杖,能换来足足四百五十套粗麻衣裳,换成粟谷便是四百五十石,百余亩农田的产出。
这是笔很大很大的数目,很难挣足,这便是他数日来最大的感受。
刘舜出言恳求道:“五皇嫂,你去与八皇兄说说,将我要了来,在联合制衣干活,我也不奢望能做作坊的总掌事,给个掌事做做便成。”
此言一出,在场众女皆是乐不可支。
她们都在联合制衣有大份子,过往似这般的聚会,亦多有商讨联合制衣的各类事宜。就凭刘舜,想到联合制衣的作坊做掌事,便连阳信公主都被他这话逗乐了。
杨绮罗坦言道:“十四弟或许不知晓,如今想到联合制衣做工匠的人不计其数,精挑细选后,十不留一,掌事更是百里挑一,总掌事虽可经由世家宗妇举荐,但若不合用者亦是不留,依着十四弟的手艺,应募工匠怕都不易啊。”
若换了过往,刘舜自会恼怒不甘,只是经过数日磋磨,他已晓得自个是真的没甚么本事,要力气没力气,要技艺没技艺。正如八皇兄所言,能给他千钱月例,已算得上厚道了,旁的小厮累死累活比他多拿不了几个钱。
南宫公主却是道:“五皇嫂还是帮十四弟说说情,就让他先去制衣作坊给工匠们做学徒,打打下手,依旧拿千钱月例,若是学得好,再升工匠,乃至掌事,如何?”
刘舜惊喜的抬眸看她,心道还是自家阿姊好,嘴上虽是不饶人,心里却是疼着他这幺弟的。
杨绮罗见得南宫公主冲她使着眼色,心里自是有数,故作沉吟片刻,便是道:“也罢,待会我便去与八皇弟商量商量,只是日后十四弟的吃住……”
南宫公主不需思索,便即道:“父皇既是让八皇兄管教他,自然依旧宿在赵王府,每日去作坊上工即可。”
杨绮罗颌首应下:“如此也好。”
“多谢阿姊,多谢五皇嫂!”
刘舜见此事商定,自是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在旁看戏的阳信公主和亲王妃们皆是相视而笑,南宫公主和杨绮罗的演技太过拙劣,除了刘舜这不通世事的小屁孩,在场众人皆是心里有数。
果不其然,杨绮罗稍后向刘彭祖提及此事时,刘彭祖欣然应允,只是嘱咐刘舜不得向外人泄露身份,否则非但此事作罢,更要将他交由七皇兄管教。
刘舜自是连连应诺,点头不已。
然而他却不知晓,为保障他在制衣作坊的安全,兄嫂阿姊们还得在作坊里暗中安插不少侍卫,尽皆乔装成新来的管事或工匠。
可怜天下兄嫂心,可怜天下阿姊情啊!
第三百三十九章 虽远必诛
七月中旬,乌孙国的使臣抵达长安,本以为汉国君臣会盛情相迎,岂料却是遭到近乎羞辱的冷落。m.www.uu234.net
大汉仅派了个通识匈奴与西域语言的行人令,将乌孙使团安排在蛮夷邸的某处边角宅邸,便是再未理会他们,便连膳食都未准备。
乌孙使团本是存着两国和亲,为昆莫迎娶大汉宗室女的心思,故而带近千随从,盘算着日后用来运嫁妆。岂料汉国竟让他们在这二进的小宅院落脚,莫说近千人,便是百人都住不下。
遭了此等冷遇,乌孙使臣心下不忿,便想带侍卫出院去寻大行府的官员讨要说法,刚到院门却是被汉军将士拦下。
“大行府有令,乌孙蛮夷不通教化,又侍从众多,为保蛮夷邸内的诸国使臣周全,严禁乌孙诸人执兵出此宅邸,违者杀无赦!”
为首汉将冷声出言,微是抬手,便见早将宅院团团围住的汉兵纷纷亮出已然搭箭在弦的劲弩,锐利的箭尖在骄阳映照下,闪着刺眼却又蕴着几分森寒的光。
“你……这难道就是汉国的待客之礼?”
乌孙使臣惊骇莫名,汉国官兵这般作态,此番怕非如昆莫所愿,能将大汉宗室女顺利迎娶回乌孙,并借机索取大批的随嫁之物啊。
“待客?”
汉将仿似听到天大的笑话,扬眉冷笑道:“吾只听闻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却没听过要将敌方使臣视为宾客,以礼相待的说法。”
“将军此言大谬,我乌孙非但未曾与汉国交战,昆莫遣我等来使,更是为两国和亲,今后和睦相亲,彼此扶持。”
乌孙使臣眉宇紧皱,出言驳斥,复又语带威胁道:“将军切勿自误,若因此举损伤两国邦谊,致使两国刀兵相向,这等大罪将军怕是担不起!”
此言一出,院门外的大汉将士皆是被逗乐了。
他们都是卫尉府辖下的羽林卫,常年跟随公孙贺那大烂人,又晓得陛下和朝臣们本就不待见乌孙蛮子,已出动大军前去征讨,甚至颁布了屠灭乌孙全族的诛绝令,自是毫无顾忌的哄笑出声。
“这乌孙蛮子脑子是被日头晒蔫了么,怎的能这般的蠢笨?”
“小国寡民之邦,国力尚不及我一方汉郡,竟妄想得与我大汉和亲,还说甚么要彼此扶持?”
“都说化外蛮夷千人可称雄,万人即称王,怎的没听过甚么乌孙王?”
“真没见识,没听这蛮子说甚么昆莫么?乌孙的昆莫就是乌孙王。”
……
乌孙众人闻言,面色愈发铁青,若此时还瞧不出汉人全无两国修好的诚意,他们就真的太蠢了。
汉将见乌孙使臣还要出言争执,便是抬手让麾下将士停止谈笑,率先发话道:“吾有军务在身,懒得与你乌孙人多费口舌,若非得讨要说法,你等自可去寻大行府诸官,却是不得执兵出院,如若不然……杀无赦!”
乌孙使臣气急败坏之余,却又全无办法,只得让侍从回院卸下兵刃,再随他出门去寻大行府的官员。
大行府在蛮夷邸内设有衙司,以长丞为仆射,辖部分行人和译官,专为打理蛮夷邸的事务,安置诸国使团。
一众乌孙人强抑着羞恼,脚步匆匆到得衙司门前,却又被门卒拦下,言明上官有令,只让乌孙使臣独自入内。
乌孙使臣已然心知肚明,这些官兵胆敢如此轻慢他们,必是得了上官乃至汉国皇帝的默许,看来事态颇为不妙。
他虽仍是怒容满面,心下却已惊骇万分,前来长安的途中他从未料想汉国会真的跟乌孙撕破面皮。
公孙昆莫猎骄靡此番挥师南下,非是真想和汉军开战,只是想与之对峙,从而得以向汉廷讨要些好处。毕竟西域地域广袤,与长安又相距甚远,汉国想要经略西域,如匈奴般拉拢乌孙国才是上上之策。
近年大汉愈发强盛,匈奴日益式微,乌孙渐渐摆脱了匈奴的完全掌控,便想摆出姿态,向大汉靠拢卖好,出兵与汉军对峙,无非是为展示实力,自提身价之举。
岂料汉人会这般应对,昆莫此举不会弄巧成拙,彻底惹怒了军力鼎盛的汉国吧?
乌孙使臣心下惴惴,忙让侍从候在衙司正门外,独自入得衙内。
衙司长丞似是料到他会前来,早已让仆役在正堂备好茶水,倒算是以礼相待的。
“使臣匆匆前来,所为何事?”
长丞请乌孙使臣入座奉茶,捋着胡须,明知故问道。
乌孙使臣心焦不已,不愿虚言应对,径直问道:“敢问长丞,本使何时可觐见汉国皇帝陛下?”
“使臣竟想觐见陛下?”
长丞故作讶异,挑着眉出言反问道:“你乌孙又非我大汉藩属之国,使臣何来资格觐见陛下?”
乌孙使臣微是愣怔,不解其意道:“长丞何处此言?”
“我大汉天子何等尊贵,岂会召见化外蛮夷?若非藩属之臣,无法得见陛下天颜!”
长丞毫不掩饰言语中对乌孙的轻蔑之意,复又道:“便连大行令都不屑见你等蛮夷,由行人令出面迎送,已算是给你乌孙留着几分颜面了。”
“你……”
乌孙使臣愤而起身,对长丞怒目而视,咬牙道:“长丞如此轻慢我乌孙,到底是何居心?若本使无法向你汉国皇帝呈递国书,使得两国日后兵戎相向,你就不怕抄家夷族?”
“国书?”
长丞缓缓起身,行至近前,意味深长的摇头轻笑道:“你乌孙国覆灭在即,国既将灭,又何来国书之说?”
乌孙使臣再掩不住惊骇,急声道:“你这是何意?”
“此非本官之意,而是我大汉天子之意。”
长丞再是逼近数步,面上笑意尽敛,肃容道:“陛下仁德,念你乌孙乃化外蛮夷,未有文字,不通文墨,特颁谕旨,着本官向你口述战书。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你等收拾收拾,便可启程回返乌孙,向猎骄靡传此战书,且看我大汉铁骑如何诛绝你乌孙全族!”
乌孙使臣闻言,仿似耳边猝然炸响惊雷,骇得倒退数步,双腿一软便是跌坐在地。
大汉竟真要与乌孙开战,这可如何是好?
“不……我要见皇帝陛下,我乌孙从未心存开战之意……皇帝陛下妄动刀兵,就不怕匈奴……”
乌孙使臣颤声道,他思绪已乱,言语更是词不达意。
“送客!”
长丞鄙夷的瞟了瞟他,向侍立在侧的仆役吩咐道。
两名仆役忙是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乌孙使臣的胳膊,将他半抬半拖的带到衙司正门处,硬生生推出门外。
在外守候的乌孙侍从们忙是接住踉跄欲跌的使臣,正待对汉人兵卒出言怒斥,却闻得使臣颤声道:“快快回去!”
乌孙众人只得搀扶着他,在诸多鄙夷的目光注视下,匆匆回了宅邸。
大汉出兵征讨乌孙之事,不少外邦使者亦早已知晓,毕竟大汉皇帝当日是在朝堂之上颁布对乌孙国的诛绝令,并未刻意对外隐瞒。
自乌孙使团抵达长安,诸多外邦使者皆是时刻关注其动向,今日乌孙使者在宅邸和衙司连番惨遭羞辱的情形,自然迅速传遍整个蛮夷邸。
外邦使者们幸灾乐祸之余,亦不免心怀惴惴。
大汉近年愈发强盛,对外邦亦愈加强硬,再不似过往般以笼络交好为主,而改为以军力震慑,迫使外邦臣服。
譬如西域诸国,大汉皇帝先是颁布诏令,命其称臣进贡,不肯奉诏则出兵征讨,压根就不在意诸多外邦如何看待此事。
匈奴昔年最为鼎盛之时,都未如大汉今日般凶悍蛮横。
诛绝乌孙全族,这是要造下多少杀孽啊?
华夏不是向来讲究以德服人,与外邦四邻和睦相处么?
翌日清晨,刚抵达长安不足十二个时辰的乌孙使团便是仓促踏上归途,只是所有人的兵械皆被收缴殆尽。
汉廷还特意派出千余骑兵随行,名为护送,实为押解,直至将之驱逐出汉境。
乌孙使臣遣数十游骑快马先行,只为将此等惊天变故早些禀报给乌孙昆莫,汉军将士却没有半分阻拦之意,只是分出些斥候远远跟着,保证他们尽数离境即可。
依着刘彻的谋划,安西将军秦立和卑禾候瓦素各率领着两万中垒和六万羌骑,足以将乌孙昆莫猎骄靡率领的五万乌孙骑兵死死拖在车师国。
细柳营和虎贲卫共计五万骑,且为大汉最为精锐的两支骑营,五月初启程,眼瞧着便可抵达目的地,足以绕道奇袭乌孙国。
刘彻此时反倒希望猎骄靡早些得到消息,从乌孙境内抽调更多的兵力到车师国,先引蛇出洞,再捣其巢穴。
且看猎骄靡此番是全力回援,还是如昔年般舍弃故土,如丧家之犬般远遁他乡。
此番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乌孙全族诛绝!
汉军近年连番对外征战,多是掳掠精壮奴隶,此次对乌孙却是决意屠个鸡犬不留。
似这类摇摆不定的墙头草,给再多的好处,反会喂出白眼狼,倒不如杀鸡儆猴,震慑西域诸国,乃至呼揭诸部和大宛等匈奴属国。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第三百四十章 经济作物
入秋时节,正宜进补,然皇后阿娇已吃了数月温补药膳,此时见着补品便是腻歪。www.uu234.net
刘彻上辈子虽未学医,但近年亲手撰写出不少医书,也知秋季最忌温热大补,尤是汉中秋冬干燥,若在天候尚不算寒凉时进补人参、鹿茸、羊肉等温补食物,则易内燥不安,扰乱睡眠。
与老医官商量过后,暂且让阿娇停了药膳,大汉皇帝连续数日亲下庖厨,洗手做羹汤,陆续为阿娇整出桂圆莲子羹,芝麻核桃酥,乌鸡枸杞汤等等新鲜的吃食。
阿娇吃得舌头都快掉了,感动得涕泪横流之余,却又埋怨刘彻,有此等既好吃又有助滋补的吃食怎的不早拿出来,凭白教她吃了数月口味清淡的药膳。
刘彻自是抬手敲她爆栗,果是个小没良心。
倒非他有心藏私,芝麻和枸杞都是出自西域,桂圆又以产自岭南者为佳品,便连那乌鸡都是他特意命人到豫章郡庐陵县的山林中找寻良久,则舌黑龙爪的珍品,快马送来长安。
光为阿娇做这膳食,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丝毫不比去年刘越和刘寄从西域送来葡萄轻省。
刘彻深觉自个着实有些以权谋私,然天家子嗣亦是悠关社稷的大事,倒可聊以**。
况且这事也未必真会赔本,刘彻已命帝国科学院的农业研究所在渭水之北开辟了专门用于移植嫁接,育苗选种的种植园,对多种外地或本土的经济作物进行栽培育种。
各郡县的农业局也没闲着,在大农府的主导下,不断试种适宜当地种植的各类作物,以便择取可向民间推广的优良品种。
随着新式耕犁的出现,耕作效率大为提升,且因犁地更深,能刨出深埋地底的虫卵,虫害亦大为减少,去岁关中农田的亩产再度出现小幅提升。
太仆府又不断向民间释出马匹乃至耕牛等牲畜,刘彻预计大汉农业应可迈上个小小台阶,至少能达到后世明清两朝的水准。
待得诸越入手,土地肥沃的大江南就可全力开发,日后即便养活上亿百姓都毫无压力可言。
眼下大汉的工商业发展迅速,尤是京畿三辅工匠的月例暴涨,不少农人辛苦耕作整年,挣到的赀财尚抵不过那些工匠小半年的月例。
这虽有助吸引农人进入作坊务工,但长此以往亦非好事,想办法提升农人的收入已是当务之急。
想提高农业收入,光靠生产粮食可不行。
在推进工业化时,必是谷贱伤农,谷贵伤民,朝廷需严格调控粮价,不时其出现大幅波动,尤是不能迅速上涨,故农人与工匠的收入会出现较大差距,这即便在后世华夏亦是只能稍稍缓解,而无法避免的。
关中各郡县推广的棉麦复种大为成功,农业收入至少增加了五成,然而刘彻是大汉天子,眼光自不能仅局限在关中,中原,巴蜀,河朔,雍凉,燕北乃至诸越,还有太多地方尚待开发。
唯有在保证粮食产量充足的前提下,推广部分经济作物,才能提高农业收入,避免农人和工匠收入差距过大,产生难以调和的阶级矛盾。
还是那句话,凡事皆要掌握好度。
农人收入过高,就缺乏进入作坊务工的动力;农人收入过低,就会导致农业劳动力缺乏,抑或农人生活困顿,对工匠阶层由慕生恨。
经济作物种植范围过小,农业收入就无法普遍提升;经济作物种植范围过大,就会侵占生产粮食的耕地,成为谷蔬之祸。
朝廷的作用就在统揽全局,进行宏观调控,使得农业,工业乃至商业皆能平衡发展,进而相互促进。
刘彻身为穿越众,晓得朝廷在农业推广上,尤是对经济作物的种植只能向农人提供合理建议和传授相关农艺,不能胡乱发布政令,更不能搞一刀切。
后世华夏不少官员好大喜功,搞甚么芒果之县,苹果之乡,弄得农产品大量滞销,农民血本无归,造成的恶果比贪污更为可怕。
不要低估老百姓的智慧,他们常年与土地打交道,只要能从各郡县的农业局学到新的农业技艺,自然会判断是否适用于自家土地。即便会因眼界不够开阔,耽误些年,但总归会自行调整过来,不需十指不沾泥的官员们外行指导内行。
皇后阿娇不似刘彻般忧国忧民,只是欣喜今岁又有葡萄吃了。
去年刘越和刘寄得了皇帝去函,遣人不断在西域诸国挖掘特有作物。
每每破城灭国,西域诸国的王室林苑里的珍品作物多是被连根刨出,经过相应处理,免得在运送途中枯萎,便由汉军将士押着外族奴隶尽皆运往长安。
近千株枝繁叶茂的葡萄植株被送入未央宫的林苑内,重新栽活的虽不到两成,却足以供大汉皇室享用。
数月来,阿娇少食辛辣荤腥,不碰寒凉蔬果,人生乐趣几乎少掉大半。葡萄性平味甘,可补血益气,却正好适宜她食用。
阿娇自从入夏就盼着葡萄成熟,尤是末伏回宫后,就终日徘徊在爬满葡萄藤的回廊里,望着那一串串青涩果实直流口水。
待得七月末,葡萄终是成熟下树,阿娇抱着盛满葡萄的竹篓吃得眉开眼笑,若非老医官扬着拐杖教她不可贪食,怕是得真得吃出毛病来。
农业研究所的渭北种植园亦移栽了不少葡萄,且早被国舅田胜牢牢盯上了,闻得葡萄成熟便是寻了少府卿陈煌,愿出高价尽数包圆。
陈煌早得了刘彻指示,种植园产出的多余苗种和作物皆可对外出售,以此填补各项开销,免得常年不见收益,还得不断往里砸钱。
见得田胜有意购买葡萄,陈煌自是欣然应允,除让农匠留下部分良种试着能否育苗,其余皆是卖给田胜。
入得八月,长安城的贵妇贵女们闻得天上人间有葡萄可供享用,每人每日还可限量外带少许,皆是惊喜不已。
皇宫里虽也种出了不少葡萄,但能得天家赏赐,有口福尝到除了刘氏王侯,也唯有元老重臣和外戚世家,且数量亦是不多,仅够尝尝鲜。
天上人间的葡萄依不同品种和品相,每串售价在数百钱到千余钱不等,虽颇是昂贵,但仍是供不应求,引得贵妇和贵女们纷纷抢购。
田胜经商多年,晓得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每日只限量供应。
黎明前遣人从渭北种植园采摘葡萄,早晨便可送入天上人间,串串水灵新鲜,摆在精致的托盘上明码标价,任贵妇贵女们自行选取。
窦宪近年与田胜交往密切,已算得上至交好友,见得田胜又整出牟取暴利的独门生意,忙是登门讨教,想着能否走走他的路子,也多弄些好货在清河百货出售。
田胜摒退了下人,低声指点道:“今岁渭北种植园的葡萄已被我包圆了,不过听闻农匠们正在试种寒瓜和甚么哈密瓜,明岁入夏应能成熟收获。若是贤弟有意,不妨提早去走走少府卿陈煌的门路,到时或能得着大进项。”
窦宪忙是连连点头,由衷感谢道:“田兄仗义,倒是小弟抢了你这独门生意,着实有些愧疚。”
“贤弟言重了,这算得甚么独门生意,无非抢在前头多挣些钱财。”
田胜摆摆手,实话实说道:“似这等农物,待种植园的农匠种熟了手,陛下定然会如过往的麦种和棉种般向民间广为传播农艺,并提供良种。故贤弟若想借此牟利,愈早下手愈好,毕竟物以稀为贵,日后百姓种得多了,就不再如现下金贵了。”
“田兄说的是,小弟最佩服田兄眼光独到,每每抢占先机,得享头汤,日后还望田兄再多多提点才是。”
窦宪颌首不已,他这话是由衷之言,不存甚么谄媚讨好之意。田胜乃至田氏皆不足让窦氏屈节巴结,他是真的佩服田胜的经商手腕,与身份无关。
田胜忙是摆手笑道:“以你我间的交情,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窦宪回府后,将此事说与阿父窦浚听。
窦浚久居朝堂,现下又是位列九卿的大行令,眼界自然比窦宪更广。
“渭北种植园,葡萄,寒瓜,哈密瓜……”
窦浚捋着胡须,嘴里不住念叨,眼神愈发明亮起来。
窦氏全族在各郡县广置良田万顷,若是能得到这些新的作物及相关农艺,那其收益当是何其丰厚?
窦浚不傻,自不会将这等独门消息与其余朝臣分享,即便是对同派系的大臣亦没露半点口风。
他寻了个沐日,独自入宫求见皇帝陛下。
换做过往,他或许会去请太皇太后出面说和,如今却是瞧得清楚,陛下尤为不喜外戚请出太皇太后,太后乃至皇后。
若此事真去求太皇太后,指不定要弄巧成拙,反倒惹得陛下不悦。
刘彻在未央宣室召见了窦浚,听完他的请求,心中颇是无语。
自家这舅祖父果真老奸巨猾,竟愿出巨资支应渭北种植园的各式开销,只求日后的新作物新农业皆优先供应窦氏。
这特么分明就是后世的产学合作嘛!
贪欲果能激发智慧,向来执汉廷保守派牛耳的窦氏家主,竟能想到这等跨时代的好主意,真让刘彻这穿越众大长见识。
“也罢,既然大行令执意出赀,便待少府卿陈煌与你商讨妥当,再以少府与窦氏的名义立契,将此事定下,如何?”
刘彻确是觉得此事大有可为,若真能办好,或者可竖立个产学合作的典范,自是欣然应允。
窦浚大喜,忙是躬身道:“谢陛下!”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战骤起
(本书力求每场战役都根据不同地域和情势,打出特色,尽量不重复,故本章耗时良久,兄弟们给面子,一定要看哦。顶 点 X 23 U S)
西域北部有座横贯东西的大山脉,蜿蜒绵延五余千里,因山岭冬夏皆是白雪皑皑,故名曰白山,即为后世的天山山脉。
偌大的西域被白山山脉隔成南北两地,白山之北为乌孙和呼揭等匈奴属国的领土,白山之南则为狭义中的西域诸国。
白山山脉山形褶皱,山体宽广,大队人马想从山岭翻越近乎不可能,尤是大规模的骑兵部队,若想横穿白山山脉,唯有通过两处豁口,东部的火洲和中部的夏特山口。
两处山脉豁口相距两千余里,山北皆是乌孙属地,山南则分别为车师国和温宿国占据。
火洲是白山山脉东部的山间盆地,亦是数座山脉的交汇之地,故而四面环山,西起阿拉山口,东为峡谷深堑,东西愈五百里;北部为博格达山山麓;南抵库鲁塔格山,南北宽不足两百里。
火洲形如橄榄状的山间盆地,因气候炎热似火,故而得名,即为后世的吐鲁番盆地。
车师国居火洲,扼守着周边数座重要山口,东南通往河西走廊,向南通往楼兰、鄯善,向西通往焉耆,西北通往乌孙,东北通往匈奴。
其国都建于柳叶形台地上,长余三里,最宽处仅有百丈,四周崖岸壁立,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因城南有两条河川交汇,故名曰交河城。
车师为寡民小国,却居此兵家必争之地,本就是最大的悲哀。
昔年匈奴势大时倒还罢了,俯首称臣,每岁进贡财货,倒也能苟且偷生。然近年匈奴日渐式微,乌孙却不断壮大,隐有脱离匈奴掌控的势头,再加之大汉挥师西域,车师国夹在三大势力中,无论偏向何者,皆动辄得咎,真真喘不过气来。
四月末,大汉安西将军秦立率八万汉骑来攻,车师君臣本已打算归降的,岂料乌孙昆莫猎骄靡竟突率五万乌孙骑兵穿过车师西北山口,进入火洲与汉军对峙。
车师王除了在心里骂娘,还能怎么办?
现下只能等着大汉和乌孙两军决出胜负,再举国归附胜者了。
岂料两军共计十三万骑兵对峙了足足三月有余,却皆是分外默契的按兵不动,反倒不是出动骑队劫掠车师百姓,夺取水源及食物。
车师君臣端是欲哭无泪,车师属民不过三十余万,分别聚居在火洲的各处绿洲,绿洲外不是荒漠戈壁就是沙海,逃无可逃。
三月来,大汉和乌孙两军劫掠了二十余处绿洲,车师军民死伤已近十万,若再继续折腾数月,车师人就得彻底死绝了。
乱世之中,弱国之民何其悲哀!
大规模的逃亡潮终是爆发,车师百姓纷纷从火洲西南方的数处山口逃往楼兰、鄯善和焉耆,占据这些山口的汉军倒是没多作拦截,皆是任由其随意通行。
大汉皇帝刘彻的旨意很简单,既然大汉暂时无意在此兵家要地屯驻重兵,索性就让火洲彻底成为无人区,免得后人还需出兵征讨。
乌孙昆莫猎骄靡渐渐觉着势头不对,车师国占据着火洲,本可作为匈奴,汉国和乌孙间的缓冲地带,若是真的彻底灭国,那日后乌孙就得直面匈奴和汉国,那还讨得了好么?
念及至此,他在急切之余不及深思,便是拔营挥师,进入火洲中部,意图逼迫汉军再后撤些。
秦立闻得此事,不由大喜过望,等了三月有余,乌孙大军终是脱离了车师西北部的白山豁口,进入火洲。
“若此计得成,彻底断绝乌孙大军北归之路,本将必定上奏陛下,为你请功!”
秦立拍了拍中垒右监刘越的肩膀,大笑道。
出征时,秦立尚以为陛下让广川王刘越和胶东王刘寄随军出征,只是为让两位年幼的亲王混些军功,积攒军中威望,却万没料到刘越竟精通军略,比领军征战多年的他亦是不遑多让。
实则也是正常,秦立虽曾为虎贲将官,但多年皆身处前线,积累的是实战经验,刘越则是在黄埔军学经过仓素等羽林将官足足三年的系统培训,尤是黄埔军学的参谋皆是现下大汉最为顶级的战略分析家。
纸上谈兵虽未必能用于实战,但通过战棋进行精密的战局演算和分析,却是极为必要的,也是这年月汉军将领们最缺乏的观念。
刘越在黄埔军学中的战略课目成绩全优,尤是与参谋们的战棋对战屡屡得胜,堪称黄埔军学创立以来最为出色的参谋科学员。
或许他的脾性不适宜做冲锋陷阵的猛将,也不适宜做号令千军的主帅,但却是绝佳的战略参谋,只要有人能将他制定的战略执行好,未必不能运筹帷幄,毕竟敌军还是些连兵书都没读过的化外蛮夷。
“将军过誉了!”
刘越分外谦恭的躬身道,他晓得自个的斤两,谋划虽可,但执行力大是不足。
秦立哈哈大笑,随即道:“随本将去羌骑大营,此事还得托付给卑禾候。”
“诺!”
刘越和刘寄躬身应诺,随着秦立出了中垒大帐。
翌日,三月未有大动静的汉军突是不宣而战,卑禾候瓦素各率六万羌骑绕过火洲中部,直捣西北山口,一路横穿白山山脉北上,攻入乌孙属地,却并未再深入乌孙国境,而是直接在山口的北端扎营驻守。
六万羌骑死死扼守住狭长山口,别说进入火洲的乌孙铁骑只有五万,便是十万,二十万,再想打通北归之路都是千难万难。
只因山北地势平坦,利于骑兵布阵,乌孙骑兵若是经由山口北返,刚出山口必将遭到军阵齐整的大队羌骑齐射,来多少死多少。
这也怨乌孙是半游牧民族,不擅筑城,若换做汉人,怎的也要砸下重本,在这地势险要的山口修筑雄关坚城,就如关中门户函谷关般,进可攻退可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等咽喉要道,竟是被六万羌骑毫不费力的轻易占据,若传回大汉,怕是要被汉人笑掉大牙的。
安西将军秦立更是笑得前俯后仰,随即下令撤兵。
不错,撤兵!
两万中垒铁骑从西南部山口全数撤出火洲,亦是堵在山口外。
困兽犹斗,秦立可不愿以两万中垒铁骑和猎骄靡的五万乌孙骑兵正面硬扛,撤兵扼守山口即可。
至于孤军深入的六万羌骑,秦立丝毫不担心他们无法获取后勤补给,论起以战养战,汉骑是比不过羌骑的。
瓦素各这些年领着羌骑征讨河西走廊的匈奴,祁连山南的诸羌和月氏,还有西域诸国,鲜少需要大汉提供粮草,顶多求些兵械,还皆是用奴隶和财物换取的。
如今乌孙境内兵力空虚,瓦素各随便派出数千羌骑,还愁弄不到补给么?
乌孙昆莫猎骄靡即便再蠢,得到游骑禀报的紧急军情后,也彻底察觉了汉军的意图。
惊怒之余,心下更悔恨交加。
他从未打算与汉国刀兵相向,此番出兵只是摆摆姿态,在保住车师国这缓冲之地的同时,向大汉讨要些好处。
早知如此,他即便真要出兵,也会多带些兵马。
乌孙国近年愈发壮大,已有属民十二万户,近愈七十万人,举国之兵可得二十万,且半数为骑兵,故才生出几分脱离匈奴掌控之心。
若猎骄靡真想与汉国交战,早把十万骑兵全带来了,岂会只有现下这区区五万精锐?
他忙是遣亲卫想办法向乌孙国内传讯,尽速抽调兵马,领兵来援,与他南北夹击,全力从羌骑手中夺取山口。
乌孙不似匈奴般驯养鹞鹰传讯,眼下山口被夺,只能遣人经由数处险峻山道翻越白山山脉,不少地段马匹难行,只能徒步行走,因着山体宽广,想要抵达乌孙境内,至少得耗费半月光景。
猎骄靡的亲卫刚带着军令赶回乌孙国都赤谷城,却见得城中混乱喧嚣,扯过路人询问,方才知晓,汉军已由西边的夏特山口北上,进入乌孙西部。
五万汉骑打着太尉李广的旗号,一路烧杀。
献城出降者尽数掳为战奴,驱赶至下座城池;死守不降者,破城后鸡犬不留!
屠城!
焚城!
短短半月光景,乌孙人再听到李广的名字,尿都能吓出来。
昔日威名远播的飞将军,如今俨然成为泯灭人寰的血手屠夫!
回国都的求援的亲卫听得这般情形,心已凉了大半截,远在火洲的昆莫怕是等不到援军了。
果不其然,暂代理政的乌孙王孙军须靡接到祖父的发兵王令后,摇头叹息道:“举国之兵早已发往西边抵御汉军,光凭十万步卒和五万骑兵,能否挡住李广麾下的五万汉骑尚未可知,又岂能再出兵增援火洲?”
谈甚么南北夹击六万羌骑?
军须靡现下反倒担心羌骑分出小半,与李广东西夹击乌孙国,兵力空虚的赤谷城必将陷落。
“给昆莫去信,大汉皇帝已对我乌孙下了屠灭全族的诛绝令。我会死守国都,若举国覆灭,就请昆莫远遁匈奴,向军臣单于求得庇护吧。”
军须靡颓丧的摆摆手,吩咐一句,便是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去。
第三百四十二章 南越将亡
南越国东部边城,龙川。www.uu234.net
五月末,闽越发兵十万,东瓯发兵五万,在闽越西部边城揭阳集结后,悍然侵入南越国境,进而围困龙川城。
龙川城既是南越直面大汉和闽越边陲重镇,更是南越王赵佗的“龙兴之地”,故常年屯驻重兵,在被闽越和东瓯两国联军突袭时,城中驻有五万步卒。
依汉人的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我军若十倍于敌,就实施围歼,五倍于敌就实施进攻,两倍于敌就要努力战胜敌军。
两国联军却是谨遵大汉皇帝的旨意,对龙川城围而不攻,且是围三放一,留城东不围,任由城中军民可从东城门出逃。
十五万大军除却分出五万作出围城的态势,其余十万尽皆占据着南越国内通往龙川城的各处要道,阻截南越各路援军。
入秋后,龙川城内军民愈发焦急。
眼见秋收在即,东瓯和闽越的联军非但没有半分撤兵的迹象,更押着不少掳掠到的南越奴隶打理城外农田,摆明就是要待庄稼成熟后,就地收割舂谷,作为军粮。
龙川城的存粮却是不多了,若非百姓们大多已出城逃难,只余下五万步卒,官仓内的粮食早就消耗殆尽。
要说也是东瓯和闽越出兵的时机选得毒,就选在存粮将尽,新粮未入的夏秋之际,又彻底阻绝了各处粮道,非但南越援军到不了龙川,粮食也运不过来。
眼下龙川守军面临两种选择,一者是继续守城待援,若援军能在城内粮尽前赶至,则龙川之围可解,若是不能,那五万守军就得活活饿死;二者是趁着将士们尚未因粮食不足饿肚子,早些出城突围,且不说能否击败城外构筑好工事的五万联军,若其余十万大军闻讯合围……
南越将士尚未自大到以为他们能在野战中以一敌三,何况两国联军中有三万骑兵,而南越守军皆是步卒,守将的亲卫骑营不过区区千余骑,怎么扛?
或许龙川守军还有旁的选择,只是南越将士们皆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有人敢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龙川守将晓得军心不稳,出城突围是行不通的,只得继续紧闭城门,据城死守。
大汉豫章郡辖下各县却是贴出了安民告示,言明南越百姓亦是炎黄后裔,华夏子民,盖因南越王赵佗年老昏庸,宠信蛮夷,使得天怒人怨,方引发与东瓯和闽越间战祸。
南越百姓何其无辜?
豫章郡的官员纷纷依照皇帝陛下的诏令,向辖地汉民宣传这等理念,并在各处道路广设粥棚,向逃难来的南越百姓施饭赠粥。
有愿弃暗投明,重归华夏者,则可前往官府册籍为民,免费领取粟种和农具,并与汉民般以百税一的低廉田税佃租官田。
若有肯自行开垦荒地者,只要不焚烧树林,砍伐树木,更可免除三年田税。
刘彻之所以颁布这项诏令,盖因大江以南的郡县大多尚未完全开发,除却大江沿岸,其余地界皆是地广人稀。
尤是豫章郡,从彭泽(鄱阳湖)至整个赣水流域皆归其辖治,辖地范围在诸多汉郡中居于前列,属民却尚不足百万,人口密度比冬季酷寒的辽东郡还低。
先将逃避战祸的南越百姓吸纳至豫章郡,日后待诸越尽皆纳入大汉版图,再将诸越和部分中原百姓陆续迁往后世的大江南地区混居,即利于彼此融合,又可用以开发江南,端是一举两得。
大汉皇帝的谋划顺利施行,东瓯王欧复鸣和闽越王邹馀善却正犯着愁。
他们尊奉大汉皇帝的旨意,出兵征讨南越国,现下已过了两月有余,却未见大汉挥军南下,此时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南越国疆域辽阔,辖九郡之地,属民二十余万户,近愈一百五十万人,举国之兵可征得五十万大军。
若大汉不出兵,光凭东瓯和闽越两国征调的十五万联军,如何与南越抗衡?
除非两国亦是倾尽全力,征调国内所有适龄男丁从军,跟南越国拚命死战,才有几分胜算。
虽说大汉皇帝不至于无耻到违背誓约,乘着两国兵力空虚而出兵偷袭,但即便两国战胜了南越,亦必是惨胜,来个两败……三败俱伤,岂非要让大汉这渔翁得利?
好在大汉皇帝言明,两国联军只需围困龙川城,并全力阻截各路南越联军即可,无需攻入南越腹地。
为表示诚意,让两位藩王安心,皇室实业旗下的帝国物流更是调集车马,将大量军需乃至汉军汰换下的兵械从豫章郡南下,运往龙川城外,供应给两国联军。
见得汉廷运来不少兵械,两大藩王果是安心多了,若大汉皇帝有意对两国动兵,自不会行这等“资敌”的蠢事。
汉人的兵械多为铁制,即便是汉军汰换下的,但放在诸越却堪称精良。即便是国力雄厚的南越国,不少将士还是用着青铜刀剑,盖因诸越之地多深山密林,铁矿难寻,且极度缺乏掌握冶铁技艺的匠师。
惠帝朝时,吕后曾颁布禁令,不许汉商向南越国出售铁器,南越王赵佗不惜大动干戈,出兵北上与大汉玩命,非要汉廷解除这禁令方才罢兵。
南越缺铁,可见一斑。
东瓯与闽越更是如此,非但缺乏精铁,两国连冶炼出的青铜都数量有限,每岁需从大汉边市购买大量铜铁,重新回炉铸造。
汉廷送来的兵械,是过往在边市有钱也买不到的稀奇货,远非两国工匠铸造的刀剑可比。
即便此番出兵南越无功而返,但光是得到这些兵械,两国已然赚到了。
数月来,南越王赵佗沉疴病榻,病情反复难愈,南越群臣纷纷投向诸位王子王孙麾下,只待赵佗崩殂后,王位的血腥争夺便会彻底拉开序幕。
王太孙赵胡作为赵佗属意的王位继承人,麾下自也不乏支持者,然而近年民间谣言四起,皆言他赵胡为胡女媚珠之子,身具化外蛮夷的血脉,不配坐上南越的王位。
赵胡愤恨之余,借着祖父赵佗重病,由他暂代理政的机会,大肆动用官兵镇压造谣的臣民,将之擒拿乃至诛杀。
他着实太过年轻气盛,不懂得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愈是行此等暴戾手段,愈是引得民怨四起,反是彻底坐实了蛮夷之子不通教化,残暴不仁的说法。
如此一来,非但百姓对其敢怒不敢言,便是过往支持他的不少大臣亦是失望至极,纷纷改换门庭,转投旁的王子王孙。
病榻上的赵佗闻之此事,忙是召他来见,强打精神训斥良久,想让他知晓甚么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
赵胡表面上认错受教,心下却暗自腹诽,若非祖父拖着不死,抑或早早将王位传给他,使他成为名正言顺的南越王,岂会有这么些麻烦事?
现下之所以谣言四起,无非就是那些觊觎王位的叔伯兄弟在暗中捣鬼,若日后他赵胡登上王位,自会将他们尽数清除干净,那些谣言便会不攻自破,彻底销声匿迹。
闽越和东瓯出动十五万大军,围困龙川城,反倒是帮了赵胡一把。
外敌当前,南越王赵佗病情又隐有好转,王子王孙们和群臣至少在表面上暂且放下内斗的心思,尽皆谨遵王令,调派兵力前去增援。
龙川距南越国都番禺城五百里,乃是南越东边的门户,且北邻汉境,故南越非但在龙川城屯驻重兵,更在龙川到番禺的沿途布置不少屯兵重镇。
自龙川被围,南越陆续征调兵力,到得六月中旬,番禺以东的十余万驻军皆已发往龙川增援。
然到得仲秋时节,近十五万援军仍被东瓯和闽越的十万联军阻绝在距龙川的百余里外。
昔日被南越倚为天然屏障的诸多山岭密林,此时反倒成了南越将士增援龙川的阻碍。
南越东部虽没甚么坚城雄关,却也非地势开阔的平原地带,十万联军足以将各处咽喉要道死死扼守住,南越援军虽兵力更多,但在山林密林间是展不开阵势的。
让大军穿越茂密的丛林更是异想天开,且不论闽越和东瓯将士亦擅长在林中作战,提早布置了不少阴损的陷阱,光是想想大军入林后,若被两国联军的斥候提早发现,从前头放火烧山,那南越大军就得尽数丧生火海。
这是南越地界,南越将士舍不得焚烧山林,东瓯和闽越将士可没有半分负担。
对山林作战而言,防守方的优势向来是大于进攻方的,何况南越大军的目的地很明显是龙川城,两国联军只要扼守其必经之路,以逸待劳的见招拆招即可。
南越君臣见得这般情形,自是急怒交加,他们都已知晓东瓯和闽越是奉了汉国皇帝的诏令才发兵来犯,现下却未见大汉挥师南下,只怕其中有诈啊。
为防备汉军南下,过往驻扎在南越北地五岭各处险关的守军万万不能撤,还得另外增派大军解龙川之围,否则待到汉军从豫章郡南下,与两国联军合力攻下龙川城,南越东部便是门户洞开,汉国的精锐铁骑三日内即可杀到番禺城外。
面对此等亡国之危,南越君臣终是暂放罅隙,倾全力从岭南各地抽调兵员,且征募男丁编列新军,又得十万大军,尽数派去增援龙川。
八月末,远在长安的刘彻收到细作传回的鹞鹰传讯,得知南越国都附近已是兵力空虚,不由仰天长笑。
南越为临海之国,拥万里海疆,却仍如中原之国般仅将视线聚于陆地,实乃大汉之幸!
南越,可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