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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汉武挥鞭     汉武挥鞭txt下载     汉武挥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九十八章 无心插柳

    五月下旬,大汉皇帝颁布圣旨,通传天下,公开斥责南越王赵佗数典忘祖,竟欲将华夏之民交托于蛮夷之手。www.uu234.net

    大行令窦浚更狠,以掌属国交往事务的大行府之名发布檄文,并着大汉各郡县官府向百姓张榜公告,言明大汉虽可接受蛮夷外族臣服,收其为藩属,但南越国背弃炎黄共祖,乃不仁不孝举,有违大汉立国之本,大汉朝廷不屑再受其朝贡,大汉百姓亦不得与之为伍。

    大汉朝臣们皆是被窦浚如此过激的举动整懵了,却不晓得窦浚实是颇为无奈,这篇檄文乃是御史中丞张骞送来的,再经由他的名义转成政令罢了。

    檄文中的遣词用字堪称毒辣,通篇将南越王赵佗糟践得不成样子,显是皇帝陛下要保持天子风范,不宜口出恶言,却让他这大行令代为发布此篇檄文。

    张骞数日来承受了窦浚不少哀怨眼神,心下直呼冤枉,圣旨虽是他拟的,但他写的檄文不合陛下心意,并未被采用。

    陛下特意召了羽林校尉公孙贺入宫,让他执笔撰写檄文。

    公孙贺是甚么人?

    大烂人!

    狡诈阴险,嘴毒心黑,将赵佗的祖宗十八代尽数骂遍,压根不理会张骞打探到的真实境况,而是信笔挥毫,怎么痛快怎么写,男子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为娼。尤是赵始嫁给蛮女媚珠之事,被其大肆渲染。

    堂堂华夏男儿,竟入赘蛮夷,以色侍人,不是数典忘祖是甚么?

    赵胡分明是个孽种,若非赵佗的祖宗皆是奴皆是娼,岂会容许赵胡再冠赵姓?

    阅看过公孙贺写就的檄文,张骞额角直冒汗,打死他都用不出这等阴损的词句。

    刘彻却是抚掌大笑,快意无限,让张骞速速誊写一份,给大行令窦浚送去。

    于是乎,窦浚乃至整个大行府替烂人公孙贺背了锅,将此篇檄文公告天下。

    事情自然没完,刘彻依后世网络爽文的套路拟定了几篇大纲,让公孙贺召集不少文笔斐然的僚属,做为写手,照着大纲和后世的小说体裁,昼夜不停的写书。

    未入六月,长安东市的数间新华书局铺面最先上架贩售新书。

    《奴与娼:赵佗是何人所生》

    《羊爱狼:渣男赵始与痴女媚珠》

    《祖孙不伦恋:赵佗与赵胡不得不说的故事》

    ……

    整好十本小说将南越王族的种种“密辛”堂而皇之的展露人前,销售火爆。

    窥私欲是人类天性,尤对王族隐秘更是如此,大汉臣民不敢妄议自家皇帝,但南越国可不同,花钱买上一本,读过的坊间邻里间就有了新的谈资。

    皇室实业的造纸作坊和印刷作坊落成后,大肆向民间出售纸张,并因工艺不断改进成熟,成本大幅下降,故屡屡调降价格。

    新华书局刊印的新书自也随之降价,蝇头小隶撰写的百页新书寻常只售百钱,对于今年愈加富足的京畿百姓而言,算不甚么大开销。毕竟几大商团的掌事和工匠们月例皆高过千钱,不少铺面和作坊的总掌事月例更是近愈万钱,每逢岁末还能拿到高额赏钱。

    王婶就是其中一员,她虽是个精细人,但秉性善良,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昔年跋子沦为女奴时,多蒙王婶关照,如今做了乘氏侯夫人,更贵为梁王嗣子妃,自是要回报这份恩情。

    梁王妃将在联合制衣的份子分出不少,过到儿媳妇跋子名下,使得跋子也成了那甚么股东。联合制衣的股东都可举荐些人手出任相应掌事,跋子便是举荐了王婶。

    同为刘氏宗妇,主掌联合制衣的江都王妃杨绮罗自不会驳跋子面子,又见王婶是个手脚利落的灵泛人,连开百余间成衣作坊,人手也是不足,索性让王婶做了一间成衣作坊的总掌事,月例六千钱。

    国舅田胜亦是通情达理,大方的命养殖场的总掌事与王婶消了长契,不误她的大好前程。

    王婶自是乐疯了,成衣作坊的活比养殖场干净轻省,虽也常起早摸黑的加班加点赶工,但总比养殖场轻松得多。何况她还是总掌事,只要安排好下边的掌事们,便不需事事亲力亲为。

    六千月例啊,自家老汉的月例也才将将三千大钱!

    王婶也知道得为总掌事是靠了跋子的面子,今后若是做不好,非但会丢了大好差事,还会教跋子颜面无光。

    掌管好成衣作坊,她倒是有些信心,毕竟在田氏商团做了好些年,联合制衣的基本章程多是与之大同小异,讲究的是无论少了谁,都不会影响作坊运作。

    总掌事只需熟识制作成衣的各项工艺,并掌管好入货和出货的工期和账册即可。

    王婶是个懂得上进的,想着身为总掌事,不识字可不成,便在每日下工后,向自家儿子王富贵学识字,不求会写,好歹要能看懂章程和账册不是?

    谋求生计往往是促人上进的最大动力。

    正如后世之人,从小学到大学,学了十余年英语也没太大成效。待得毕业后若公司将外派的机会摆在眼前,为了能赚大钱,不惜先花费数万报补习班,每日废寝忘食的啃商务英语。半年的学习成果绝对能顶先前十余年,个个懊悔连连,若昔年在高中能有这等劲头,考进清华北大不在话下的。

    王婶亦是如此,半年不到,非但能看懂成衣作坊的章程和账册,连西厢记都能看懂不少,除却书中那些诗词难解其意,旁的字句连蒙带猜还是能读懂的。

    尤是近日新华书局贩售的那些新书,说是甚么白话文小说,总之比西厢记更好懂,没甚么之乎者也,词句简单直白,通俗易懂。

    王婶将十本小说全买了,每日下工就津津有味的捧着看,说废寝忘食有些过,但手不释卷倒是真的,用晚膳的时候都是边吃便看,偶尔还会放下竹箸,自顾自的傻乐。

    王老实觉着自家婆娘彻底魔怔了,无奈自个月例仅有她的一半,腰板挺不直,也只能认怂,随她去了。

    华夏妇女自古最爱扎堆,聊些家长里短,坊间传闻,王婶读到小说中南越王族种种密辛,自然要与街坊四邻的三姑六婆们好生说道说道。

    尤是成衣作坊内的掌事们多为女子,识字的亦不少,就跟后世追剧的女白领似的,上工闲暇之余,皆是聚在一处,谈谈昨夜将小说读到何处,那媚珠如何如何痴情,偏生多情总被无情伤,教赵始那渣男害得国破家亡……

    没读过那些小说的掌事压根插不上话,唯恐日后再赶不上话头,要被渐渐排除出这小圈子了,下工后忙是去东市的新华书局买上几本,连夜啃书。

    于是乎,新华书局刊印的初版小说迅速售罄,随即再连番刊印数版,并大量运往各郡县的分店。即便不会如京畿三辅这般火爆,但大汉百姓的喜好应是差不多的,销量不会太差。

    新华书局在北阙甲第的总店要保持格调,多是刊印经史子集,并未贩售这些小说的。

    起先长安的贵妇贵女们多是未曾留意到有新书刊印贩售,然而随着那些小说迅速席卷民间,书中种种新奇秘闻喧嚣尘世,她们才晓得新华书局出了新书,还是民间口碑大好的新书。

    贵妇和贵女们忙是遣府内下人到东市买书,看过红楼梦和西厢记等书,她们再就盼着新书问世,犹如野猫挠心挠肺,如今终是等到了,自然要好生享受阅读的乐趣。

    见得新书销量屡创新高,非但新华书局的总掌事眉开眼笑,便连江都王刘非都是兴奋欲狂,毕竟皇室实业的造纸作坊和印刷作坊也从中牟取了暴利。

    真是暴利,卖书比卖纸的利润要大太多!

    刘非好不容易等到沐日,入宫求见皇帝刘彻,恳请陛下再多让人写些新书,好教皇室实业填补因出资救灾和灾后重建造成的亏空。

    刘彻见得他那无耻嘴脸,险些忍不住将桌案上的镇山河砸他脑袋上,长秋基金不断耗费巨资从几大商团采购货品支援灾区,皇室实业别说填补亏空,早就赚得钵满盆满了。

    他没好气的让刘非自行去与公孙贺商量,大汉皇帝不管这等破事,也没听过甚么小说。

    刘非自是会意,连连告罪,随即便是屁颠屁颠的去寻公孙贺,筹备日后的挣钱大计。

    刘彻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摇头哀叹,自个辛辛苦苦培养出的羽林校尉公孙贺,不会就此转型做爽文小说家吧?

    他手下有众多写手,不知比汉武挥鞭的作者轻松多少倍,挣到的钱财更是天差地别,好羡慕,嘤嘤嘤……

    待得刘彻回到长秋宫,看到寝殿内捧着小说嘿嘿傻乐的萝莉皇后,心情真是难以言喻。

    阿娇见得刘彻入殿,忙是揽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的给他讲书中趣事。刘彻心下阵阵无力,这大纲都是老子操刀的,还用你来复述啊?

    他当然没将心里话说出来,若教旁人晓得大汉天子写这等胡编乱造的闲书,天家的脸面可就没法要了。

    “你从何处得着这些书的?”

    刘彻待得小萝莉说得口干舌燥,便是给她递了清茶,插言问道。

    阿娇自做了皇后,就没出过宫城,顶多经由阁道前往长乐宫或太寿宫向长辈问安,顺带玩耍嬉戏。刘彻可不相信宦官和内宰们敢往宫城里带坊间闲书,更遑论将之呈给皇后。

    “跋子和南宫今日入宫,给臣妾送的啊。”

    阿娇不加思索的答道,复又将跋子讲述的趣事复述给刘彻听,包括跋子从王婶那见得这些小说的事儿亦是说了。

    刘彻微是扬眉,饶有趣味道:“哦?你是说那甚么王婶本是不识字,为读懂章程才学了些,后因想看这些闲书更是埋头苦学,如今已能看懂书中不少词句了?”

    阿娇轻点臻首:“跋子确是这般说的,却不知是否有些夸大。”

    刘彻笑道:“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原来想让百姓多读书多识字,除却让其有入仕为官的盼头,还有旁的不少途径,尤是对难以获取官身的女子而言。”

    阿娇满头雾水,不解其意。

    刘彻也不出言解释,只是抬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哈哈大笑。

第二百九十九章 何为拘束

    (预先重申:本书重点不会移到宫斗,本章描写是为继续深埋大线,最好看看。顶 点 X 23 U S)

    六月八月,博士仆射卓文君在女学馆舍开经筵讲席,前来听讲的长安贵女为数甚众,端是座无虚席。

    隔日便是初伏,女学便要暂且休学,直至末伏方会重开。

    贵女们皆晓得今日乃文君先生最后一次在女学开设讲席,只因先生已接下皇后的敕书,任为大长秋,管理中宫事宜,为皇后近侍官之首。

    过往大长秋多由宦官充任,内宰女官鲜有担当此任,只因大长秋还负有替皇后打理私产之责,内宰往往不便出面与少府诸官沟通商议。

    然皇后阿娇为让卓文君得以安心出任大长秋,另拔擢近侍宦官孙洵为长秋詹事,负责打理私产及各项内宰女官不宜出面处置的事务。

    卓文君接下敕书后,将于末伏后入公府册籍,并至长秋府取印赴任。

    所谓的长秋府亦名长秋少府或长秋詹事府,居长秋宫中,为皇后私府,位同太寿宫的长春詹事府与长乐宫的长信詹事府。

    三大詹事府的首官秩俸皆为二千石,仅比九大卿的中二千石低半个品阶,与各郡太守同秩,且因是内朝官,故位列诸卿。

    此乃大汉女官能获取的最高官职,再无旁的职务可于诸卿并举,约莫略高于后世的高官,又尚不到副国级。

    卓文君担任女学的博士仆射已近三年,因其学识渊博及谈吐风趣深受贵女们的喜爱推崇。

    大汉女学不似后世的学校,要发放甚么毕业证,学风颇是开放。诸女学博士及助教按时传授各项课业,录过名簿的贵女们可自由选择来或不来,学或不学。毕竟贵女们皆是世家大族的嫡女,尚需不时随长辈学着打理族内事务,各自脾性喜好又大为不同,女学的管理因而格外宽松。

    琴棋书画有教,诗词歌赋有教,经史子集也讲解,便连刺绣女工乃至骑马射箭都有专人传授。

    总之刘彻就是让女学祭酒直不疑照着后世大学选修课的章程,开设了不少课业,贵女们喜欢的就多开,不喜欢的就少开,但哪怕只有一名贵女要学某门课业,也得派专人传授。

    卓文君多是开经筵讲席,教导诗词歌赋,倒是对贵女们的胃口,花季少女最爱伤春悲秋,尤喜哀婉凄美的辞赋。

    刘婧更是如此,做为御史大夫刘舍最疼爱的嫡亲孙女,她自幼常伴祖父身侧,耳濡目染多年,眼界和学识皆非寻常贵女可比。

    尚未及笄前,刘婧便已是名满长安的才女,又因相貌清隽绝美,向来多受追捧,她虽谦逊自持,但心中亦不免有些飘飘然。

    直到入了女学,见得文君先生,她才晓得甚么叫风华绝代,甚么叫文采斐然,如此女子方可称作才貌双全,过往的自己却是井底之蛙,着实不知天高地厚。

    她本想敬拜文君先生为女师,却不料早被堂邑翁主抢在前头,以师礼待之,甚至暗地放出风来,谁若敢跟她抢人,便休怪她纵马冲府,不留情面。

    贵女们都晓得堂邑翁主娇纵跋扈,且向来言出必行,若被逼急了,还真敢豁出身份,做得出这等事来。

    何况堂邑翁主身旁还跟着更为跋扈的南宫公主,没有贵女敢惹的,包括刘婧在内,即便内史王轩的嫡女王嫣也与她交好,可她们这些世家嫡女终是没法跟天家女比背景的。

    如今堂邑翁主被册立为大汉皇后,凌驾万民之上,又要将文君先生任为大长秋,替她打理中宫事务。

    又想到当今天子刘彻,刘婧愈发心有不甘。

    昔年未见过刘彻时,刘婧听闻祖父对他的诸多赞誉,又在遗孤内院阅看过不少他编撰的书册,早是心生向往。其后又数度巧遇刘彻,见识到他因久居上位养成尊贵从容,因博闻广识蕴出的风趣随性,更是心仪不已。

    偏生又是堂邑翁主抢了先机,早早与太子刘彻订下婚约,终是得以登上后位,成为天子正室,母仪天下。

    想起数月来喧嚣尘上的坊间传言,说甚么堂邑翁主是救苦救难的真凤天女,就那个娇纵跋扈的陈阿娇?

    若非有文君先生从旁费心教导,不学无术的陈阿娇怎能写出那些精妙的绝句新诗,怎能在短短不到三年就从终日飞鹰走狗的顽劣贵女变成万民称颂的贤后?

    若非有那道婚约束缚,目光如炬的大汉天子又岂会瞧得上陈阿娇这等莽撞冲动的女子,更遑论让她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刘婧愈想愈是不甘,微微攥紧掩在袍袖下的双拳。她不觉自个是心怀嫉妒,只是为文君先生乃至陛下不值,更觉陈阿娇才德皆不配为大汉皇后。

    卓文君此番讲席较长,足足讲了大半个时辰,刘婧却是半句没听进去,直到身侧的王嫣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方才醒过神来。

    王嫣见得她面色有些难看,略显担忧的问道:“婧儿姐,可是身子有甚不适之处?”

    刘婧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摇头道:“没甚不适,只是昨夜闷热,难以入眠,现下有些失神犯困。”

    王嫣信以为真,不由松了口气,笑道:“近来确是热得紧,好在明日便是初伏,可再到南山脚下的避暑山庄小住些时日。”

    “也好。”

    刘婧微是点头,又想到她与刘彻在遗孤内院的初次相遇,心中不由泛起难言的苦涩,扭头去看首席,只见不少贵女正向文君先生见礼拜别,好歹蒙她教导将近三载,总有几分师徒般的情谊。

    刘婧轻声道:“嫣儿,你待会先行回府吧,我想独自同文君先生话别。”

    王嫣虽有些讶异,但想到平日刘婧对文君先生颇为推崇,也是能理解她的惜别不舍,便是点头应下。

    此时已近午时,讲学的馆舍离女学正门距离不短,虽是林荫道,但若待骄阳爬到天穹顶端再出馆舍,必会教身着锦衣的贵女们热得全身冒汗。

    因此众位贵女多只与卓文君叙别几句,便是纷纷趋步离去,很快馆舍内便只余卓文君与刘婧二人。

    “文君先生……”

    刘婧缓步行至卓文君近前,躬身唤道。

    卓文君何等聪慧敏锐,先前早已察觉刘婧不时投来的视线,蕴着某种难明意味,且待她抬眸回视时,刘婧的眼神却会迅速闪躲。

    此时见得刘婧故意等着众人离去,方才趋步近前,语气又是欲言又止,便是和颜悦色道:“呵呵,不必多礼,可是有甚话想对我说?”

    刘婧稍作犹豫,便是抬头看着比她高出不少卓文君,出言问道:“先生真愿去做那大长秋么?”

    卓文君微是愣怔,万没料到刘婧会问及此事,反问道:“你为何有此疑问?”

    刘婧见她没直接作答,心中莫名有些喜意,咬了咬下唇,直言道:“我知先生品性高洁,并非贪恋富贵权势的俗人,且先生率真随性,不喜拘束,岂会愿意到那规矩森严的深宫内苑做内宰女官,伺候旁人呢?”

    卓文君微是颦眉,她向来对才学出众的刘婧甚是看重,只觉此女品性才貌皆无可挑剔,今日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对劲。

    她所谓的“伺候旁人”,那“旁人”可是大汉皇后,这话若让真的旁人听去,是大不敬,会惹出大事的。

    卓文君缓声答道:“我确是不喜拘束,但拘束非仅源自他人,更源自本心,譬如你所谓的品性高洁,对我亦是拘束。率性而为,无愧于心,方为我之所求,却是难以真正做到。”

    卓文君倒非妄言,她之所以愿教导阿娇,正因看重了阿娇的率真,虽是莽撞跋扈,但心性着实是好的,对亲近之人更是掏心掏肺。或许她本就想活成阿娇那般模样,只是她的出身和经历,注定她永远无法那般肆无忌惮的活着。

    阿娇敕任她为大长秋,非是仓促的决定,更不存半点强迫。反是阿娇早已出言恳求多次,诸般软磨硬泡都没教她应下此事。

    直到阿父卓王孙近来不断为她张罗亲事,欲让她再嫁,好与长安权贵世家联姻时,她才赫然惊觉,区区的女学博士仆射,仍不能教阿父满意,使她活得足够轻省。

    出任大长秋,成为大汉皇后的首席僚属,位列诸卿,看似受宫规束缚,实则却能比如今要更自在,至少阿父再不会以甚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强逼她再嫁。

    果不其然,当她应下阿娇,出任大长秋后,阿父兴奋欲狂,更不再提及让她再嫁之事。

    大长秋是皇后属官之首,甚么时候嫁人,嫁甚么人,不是卓王孙这个小小行人令能管得了的,甚至连皇帝都不好过问,需得请得皇后亲自准允。

    再说得更难听更冷血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卓文君若是嫁为人妇,与卓氏必不如现下亲近。卓王孙即便再宠溺这女儿,作为卓氏族长,他自然晓得此时卓文君不嫁人对卓氏最为有利。

    若有可能,卓王孙甚至愿意将自家儿子阉了,送进长秋宫做宦官,替卓文君出任大长秋之位。

    商贾世家深深晓得权势何等重要,家中出个位列诸卿的高官,哪怕是个宦官,也能彻底改变族人的命运。

    亲眷可改册士籍,可着锦绣华衣,可骑高头大马,可入仕为官,可入住北阙甲第!

    卓文君确信自个的选择没有错,出任大长秋,日后约束她的唯有阿娇这长秋宫之主,连皇帝都不会轻易过问宫闱之事。

    依阿娇的脾性,怕是也懒得管束她的,如此只需忠于职守,辅助好阿娇,她卓文君就能活得更随性,更无拘无束!

    刘婧自然无法了解卓文君的心思,听得半知半解,忙是道:“若先生不愿入宫为内宰,我可请祖父代为上奏……”

    “贵女慎言!”

    卓文君俯视着比她矮大半个脑袋的刘婧,只觉这少女今日的言行真真过于逾越,她不想也不敢再听下去,沉声道:“得蒙皇后看重,乃是我的福分,旁人求都求不来,还请贵女勿要听信谣传,胡乱揣测!”

    “先生……”

    刘婧满脸惊愕,正要再度出言,却见卓文君向她微是欠身,便即告退而出。

    刘婧望着卓文君的背影,久久默立,神情颇是复杂。

第三百章 采菊东篱

    今岁三伏天整好有三十日,太上皇刘启照例带着嫔妃们前往甘泉宫避暑。

    泰安公主将满三周岁,已是能跑能跳,闹腾得紧,太皇太后年事渐高,有些带不动了,已交由太后王管教。无奈小丫头自襁褓时便被皇祖母养着,只跟老太太亲,一日见不到就哭得昏天黑他,嚎得快厥过去。

    太皇太后真是又欣慰又犯愁,索性也跟着移驾甘泉宫,好歹每日能见见那黏人的小孙女,精神头好的时候还能稍微带着她玩耍嬉闹。

    刘彻本也准备带阿娇去甘泉宫,但小萝莉明显兴致缺缺,甘泉宫着实无聊得紧,且南宫和跋子都不在,她反会比平日在长安未央宫更为孤单。

    刘彻听完她的抱怨,倒也能理解,阿娇向来好动,又无拘无束惯了,如今入宫为后,终日呆在深宫内苑,如同锁入笼中的金丝雀,彻底失去了往日的自由。

    长此以往,这雀儿非但会失去欢快的鸣叫,更会转了脾性,变得脆弱敏感,甚或会为掩饰自身的脆弱而变得异常暴躁,这或许就是后世所谓的抑郁症吧。

    或许史上的阿娇正因如此,才屡屡与汉武帝争吵冲突,甚至做下不少蠢事以求得汉武帝的关注,最终反是导致被废去后位。

    刘彻揉揉她的小脑袋,问道:“那你想去哪儿避暑?”

    阿娇撅着小嘴道:“自是想去南山的避暑山庄,南宫和跋子她们都要去的,刘买族兄还特意买了幢临湖别墅。”

    刘彻疑惑道:“咦,皇叔刘武不是本就在避暑山庄有临湖别墅的么?”

    “你不是常说婆婆和儿媳妇应适当保持甚么距离,免得磕牙拌嘴么?”

    阿娇揉着他的袍袖,得意道:“我将这话儿与皇婶说了,她也觉得是这理儿,便让族兄另行买了别墅,有闲暇的时候领着儿媳妇去给她问安就好。”

    刘彻微是愣怔,无奈道:“你就是管不住自个的嘴,这话都能说出去。”

    阿娇不乐意的撇撇嘴:“我这也是为了皇婶和跋子好,再说皇婶如今就指望着跋子赶紧给她生个大胖孙儿,可是疼惜得紧呢。”

    “……”

    刘彻对这家长里短的八卦可没甚么兴趣,重新转回话头:“你真想去南山?”

    “自然想去!”

    阿娇臻首轻点,却随即颇有些丧气道:“想去又如何,还不是去不了?”

    她虽憨直,但还是知晓轻重的。刘彻如今做了皇帝,她也成为皇后,身份再与过往不同,一旦驾临避暑山庄,在那避暑的权贵们怕是要战战兢兢,出门遇着御驾都要远远退避。

    “为何去不了?”

    刘彻剑眉微扬,故作豪迈状:“大汉的万里河山都是朕的,区区南山还去不得么?”

    阿娇登时眼神大亮:“当真能去避暑山庄?”

    刘彻摇头笑道:“去甚么避暑山庄,朕带你去另一处好地方,亦在南山脚下,你若闷得慌,让二姊与跋子来陪陪你。”

    阿娇忙是颌首,小脸笑出花来,粉嫩莹白的肌肤泛着明媚的光,晃得刘彻好是眼晕,色心大起下,又是扑了上去,做些不可言传之事。

    帝后出行是大事,本应阵仗浩大,但此番刘彻只想安生休个清静长假,登基以来大事不断,真是把他弄得身心俱疲。

    再不好好度假,阿娇会闲出抑郁症,他则会忙出躁郁症,夫妻俩怕是真要成苦命鸳鸯了。

    刘彻与阿娇轻车简从,仅仅带些内宰和百余名郎卫,赶在清晨时分悄悄出了长安城,前往南山。

    真正的护卫力量自然并未表面所见的这般单薄,诸多羽林卫早已在沿途暗中布防,只是不会轻易出来露面,扰了陛下的清静。

    倒是羽林校尉公孙贺一路随行,跟在帝后身侧,见得夫妻俩屡屡旁若无人的秀恩爱,真真憋屈得紧。

    刘彻本也不想带个电灯泡,无奈阿娇硬是要让他将公孙贺带上。

    刘彻颇是疑惑,过往阿娇可是觉得油嘴滑舌的公孙贺颇为讨嫌,现下又怎的转了态度。

    阿娇学着他平日作态,耸了耸肩道:“奈何有人瞎了眼,瞧上公孙贺这烂人,偏生嘴犟,打死不认,我也只能多多费心,免得教她深闺恨嫁下去。”

    “莫非二姊……”

    刘彻险些惊掉了眼球,现下能教阿娇上心的待嫁少女还能有谁,无非就剩南宫公主。

    阿娇无奈叹息,随即臻首轻点。

    刘彻心里直想骂娘,自个辛苦栽培起张骞和公孙贺,本只想倚为肱骨之臣,没曾想是养了两头猪,将自家的两颗好白菜尽数拱了。

    张骞也就罢了,想到公孙贺这等烂人也要做他姊夫,刘彻的脸色就跟吃了屎般难看。

    好在公孙贺追随刘彻多年,受了不少影响,看着惫懒浪荡,实则对男女之事颇是谨慎,近年又忙于军务,没在外头乱搞,至少没似李当户那般把丫鬟的肚子搞大了,弄出个儿子来。

    只是二姊过往就如阿娇般,对公孙贺从未有甚么好脸色,怎的突然就瞧上眼了?

    阿娇闻得刘彻的疑问,柳眉轻扬道:“陛下岂会晓得女儿家的心思,尤是南宫这等傲慢的脾性,若非入了眼的男子,哪里够格让她摆脸色的?”

    “……”

    刘彻无言以对,二姊出身尊贵,自幼又深受长辈宠溺,还真是眼高于顶,压根不屑理会不相干的人。

    正因如此,她活了十余载,硬是只有阿娇和跋子两个年岁相仿的闺蜜,对长姊阳信公主都没这般亲密。

    刘彻摇头苦笑道:“两人的脾性天差地别,就怕撮合出一对怨偶啊!”

    阿娇却不认同:“陛下此言差矣,有道是一物降一物,南宫那急躁易怒的脾性,也就公孙贺那张破嘴能哄好。”

    “希望如此吧。”

    刘彻倒是没甚么把握,也只能顺其自然,若公孙贺不乐意,他也不会强行下旨赐婚的,免得乱点鸳鸯谱,同时误了两人的终生。

    两人此番出行没带甚么龙舆凤辇,纵马疾驰大半日,便到得南山西边的一处隐秘的小河谷。

    涓涓溪流源出水,环绕着偌大的庄园,地势平坦的河谷间,菊花遍野,微风拂过便泛着金色的浪,飘着淡雅的香。

    见得阿娇小萝莉满脸惊喜,刘彻亦是心情愉悦,皇权时代最大的好处,就是能霸道无比的独占风景优美的好地界。后世某些有权有钱的人或许也能做到,但敢堂而皇之摆在明面上的,怕还真没几个。

    河谷外,早有羽林卫严密布防,自是安全无虞。

    庄园内没甚么亭台楼阁,皆是些竹舍和草庐,住不下太多人。

    刘彻留下十名死士和服侍阿娇的内宰,便是让郎卫们自行到庄园外搭建行军帐篷,无事就莫来打扰。

    郎卫们见得河谷间处处都有羽林卫布下的暗哨,也知帝后无需他们多加护卫,自是应诺。

    此番随行的郎卫亦随侍刘彻多年,今岁关中遭遇天灾时,他们冒死不断往返于长安和各郡县间,皆身心俱疲。刘彻也是特意带上他们,算是出来野营了。

    众人刚安顿下来,河谷外便不断运送来不少日常所需之物,瓜果菜蔬,酒肉荤腥皆是不少。

    刘彻让郎卫们随意吃喝,只是不要随地乱扔垃圾,不要破坏景致花草便好。

    众人这才晓得陛下还真是想趁机犒劳他们,自是谢恩不已,领着刘彻特意派给他们的数名御厨,回扎营之处,如陛下所言般也好生享受假期去了。

    阿娇没了过往拘束,领着内宰们纵马溪畔花间,疯玩了两日。若无刘彻好心提醒,怕是要将南宫公主和跋子这两位好闺蜜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忙是写了帖子,让近侍宦官快马送往避暑山庄,邀两位闺蜜和族兄刘买前来游玩。

    避暑山庄离这河谷不远,清晨送出的帖子,未到晌午南宫三人便已应邀而至。他们依着帖子,亦是轻装简从,拢共只带了十余名随侍的婢女。

    入得河谷,三人皆是眼前大亮,万没料到南山附近还有这等花香萦绕的清幽之地,且被藏得严严实实的,怕是没甚么人知晓,显然早被圈禁为皇室私苑了。

    皇帝果是会享受,躲个清静都能弄出这等手笔。

    三人入得庄园,阿娇跑出主宅的竹楼,拉着两位闺蜜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刘买向阿娇见了礼,抬头看着竹楼的牌匾,只见得歪歪扭扭的三个题字,清心居。

    刘买知晓那是陛下的手笔,忍着笑意,又去看门边的楹联,却是眼神一亮。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词句简单,字体歪斜,但衬着这庄园景致,细细咂摸戏下,倒是颇具意味。

    刘买乃是书痴,尤喜诗词歌赋,便即举步入内,见得皇帝刘彻正躺在竹制的摇椅上,于延伸出竹楼西侧的敞间品着清茶,迎着徐徐微风,望着远处的南山,显是惬意得紧。

    闻得身后的动静,刘彻也未起身,只是扭头瞧了瞧,见得刘买欲待行礼,便是笑道:“族兄在此间无需太过在意虚礼,免得扰了兴致,且来躺下,陪朕品茶,好生享受这份清静吧。”

    刘买见得刘彻抬手指了指紧挨着其左侧的另一张摇椅,稍作犹豫后也只得躬身应诺,硬着头皮举步上前,坐到摇椅上,小心翼翼的躺下,倒是没敢像刘彻似的晃啊晃。

    刘彻手拈茶盏,呷了口茶水,突是出言问道:“族兄对日后有何打算?”

    刘买忙要起身作答,却是被刘彻猛地抬起左手按住肩膀。

    刘彻淡淡道:“朕说过族兄无需多礼,权当你我兄弟间闲谈即可。”

    刘买面色复杂,迟疑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刘彻微是愣怔,随即放声大笑,连连摇头道:“族兄想岔了,朕并非这般气量狭小之人,更不至容不得皇室宗亲施展长才。十一弟和十二弟都可入黄埔军学,日后统率大军为大汉开疆拓土,何况是族兄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雅士?”

    “……”

    刘买哑然无语,陛下貌似不太会安慰人,虽是让他安心不少,但那“手无缚鸡之力”听着还真有些刺耳。且陛下突是问及此事,似乎另有深意,着实教他有些摸不着头绪,不敢随意作答。

第三百零一章 如此撮合

    刘彻见刘买面色犹豫难决,也不逼他作答,反是替他斟了盏茶,自顾自的闭目养神起来。m.www.uu234.net

    阿娇晓得刘彻应是有事要与刘买谈,便是带着两个闺蜜到庄园外的溪畔嬉戏,顺带唤上了神情颇是尴尬的公孙贺,说是让他跟着做护卫,旁的内宰和死士半个没带上,就是四个人。

    死士们倒是没执意跟随,河谷内其实四处都潜伏着纹丝不动的羽林卫,只是大多隐藏得很好,瞧不出来罢了。

    据羽林校尉公孙贺说,不少都是老兵带着新兵,借此机会练练甚么伪装隐蔽。若是谁被陛下瞧破隐蔽之处,就是不合格,日后还得往死里操练。

    公孙贺却是面色讪讪,经过皇后两日来数度旁敲侧击,他若还瞧出端倪,那真是枉为羽林校尉了。

    瞧南宫公主那皱鼻子瞪眼的嫌弃模样,也不似对他有意啊,他倒真想说一句陛下常挂在嘴边的话:你瞧上我何处,我改还不成么?

    实话实说,南宫公主美艳中不乏英气,年岁与他也相仿,出身更是没得挑剔,同辈的贵女出了阳信长公主,就数她最尊贵了,就是那脾性真真要了亲命。

    说句大不敬的,若皇后是头顺毛驴,南宫公主就是头浑身炸了毛的犟驴,那毛不管是顺着捋还是逆着捋,都难让她温顺下来。

    唯独皇后拿她有办法,凡是见她耍横就往死里揍!

    可皇后敢动手揍她,公孙贺可不敢啊。

    皇后与南宫公主是自家人,即便没陛下这层关系,好歹也是表姊妹,揍了她长辈们也就权当小辈玩闹。他公孙贺身为人臣,若是揍了太上皇的爱女,皇帝的阿姊,这特么真是会要命的,指不定还是全家的性命!

    众人在溪畔嬉闹了一会,阿娇连连给公孙贺使眼色,奈何这厮故作懵懂,硬是不搭茬。

    阿娇脾性莽直,最看不得男子装怂,瞧他那没出息的模样就来气,绕到他身后抬脚将往小溪里踹。

    公孙贺其实是能躲过去的,但就怕皇后踹空后闪了腰,或是栽到溪流里,那事情就不是被踹一脚这般轻省了。

    阿娇半分没留力,公孙贺硬生生受了一脚,马步再稳也是撑不住,踉踉跄跄的踩着水踏进溪流,好在溪水不深,将将到膝盖处。

    南宫公主和跋子稍是愣怔,随即幸灾乐祸的大笑起来,尤是南宫公主瞧见公孙贺那狼狈模样,不由抱着小腹,笑得弯下了腰。

    阿娇的莽是冲破云霄的,已然莽到不可思议。

    她对南宫公主和公孙贺的耐心已抵达极限,再忍不下去,又是绕到南宫公主身后。

    “公孙贺,不想掉脑袋就护好公主!”

    阿娇猛是大喝,抬脚也将南宫公主往溪水里踹,方向倒是准,就是朝着公孙贺去的。

    南宫公主猝不及防下,尖叫着直往溪里栽,公孙贺登时惊得亡魂大冒。南宫公主本是弯着腰,没跌撞几步就要脑袋冲下的栽倒,偏生两人间还是有些距离,来不及跑过去啊。

    公孙贺咬咬牙,真是豁出去了,两腿蹬着溪流里的碎石子,整个人朝南宫公主的方向跃了出去。

    噗通~~

    公孙贺跃到南宫公主身前,抬手撑住了她的肩膀,使得她的脑袋不至栽入水里,他自个则很尽责的做了肉垫,被倒下的南宫公主压入溪水里。

    “啊!”

    南宫公主惊魂未定的尖叫着,周围的菊花丛中纷纷冒出不少身着黄色麻衣的羽林卫。

    阿娇扬眉呵斥道:“都给本宫退下,滚远些!胆敢窥视落水的公主殿下,不要命了么?”

    羽林卫们尽皆扭头迅速退去,半句废话都没有。

    咳咳咳~~~

    公孙贺呛了口水,挣扎着起身,剧烈的咳嗽着。

    “公孙贺,好生照看好公主,若是教旁人瞧见公主这等狼狈模样,小心性命!”

    阿娇满脸得意,留下这话,便是径自拉着满脸惊愕的跋子往庄园跑去。

    公孙贺满脸骇然,下意识的看眼身前的南宫公主。因是三伏天,她身上的丝绸深衣本就轻薄,偏生又没穿着她平日最喜爱的大红色,而是浑身素白,此时浸过溪水,这场面……

    南宫公主听到阿娇的叫嚷,已止了尖叫,正自手足无措,又感受到公孙贺的视线,脑子嗡的炸开,哇得放声大哭起来,顾不得多想,整个人习惯性的往溪流里蹲。

    “……”

    公孙贺真是哭笑不得,除了伸手去搀还能有甚么办法?

    且不提他们两人,阿娇拉着跋子没跑多远,便瞧见刘彻和刘买领着死士们匆匆从庄园的方向迎面跑来。

    “出甚么事了?”

    刘彻见得两女,忙是再度加快脚步,跑到近前,拉过阿娇边是打量边是出言问道。

    刘买亦是紧随其后,只是他较为文弱,体魄没刘彻强健,握着跋子的小手喘着粗气,说不上话来。

    跋子笑着伸手替他抚背顺气,心下却是微甜,只道自个倒算是没嫁错人。

    “二姊呢?”

    刘彻见得阿娇垂首不语,又用右脚尖习惯性的在地上画圈,就晓得她又犯浑闯祸,心里发虚了,再想到先前听到的是二姊那穿透力极强的尖锐大嗓门,不由扬眉问道。

    阿娇深知刘彻的脾性,此时定是那甚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忙是可怜兮兮的扯了扯刘彻的袍袖,将他拉近些,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的尽数交代了。

    “你……”

    刘彻惊骇得险些喷出口老血,这莽货的胆子也太大了,此事若传扬出去,公孙贺固然非娶二姊不可,阿娇也必得到宗正府吃顿祖宗家法,甚至被御史们往死里弹劾。

    “既然二姊执意要去采菊,又有公孙贺在旁护卫,应是无碍,都先随朕回庄园吧。”

    刘彻瞪了瞪阿娇,转身对刘买道,复又有意无意的看了眼跋子。

    跋子何等聪慧,自是会意,忙是出言附和道:“陛下所言甚是,公主最是喜欢雏菊,想要多采些,便让皇后与妾身先回庄上。”

    刘买正待说些甚么,却是被跋子扯着袍袖,跟上已迈步离去的刘彻和阿娇。

    死士们自也跟着回返庄园,他们的职责就是护得陛下周全,至于旁的人,若无陛下吩咐,他们才懒得理会,包括皇后亦如此。先前若陛下亲自不出庄,他们也只会严密护卫着庄子,不会轻易出来寻人的。

    将近黄昏时分,公孙贺和南宫公主才是回了庄园,倒皆是衣冠齐整,只是两人的神色明显有些不对劲。

    便连尚蒙在鼓里的刘买都瞧出有些不对劲,尤是看着自家族妹那眼睑红肿,垂着小脑袋不发一语的模样,全无半分平日那等张扬跋扈的做派。

    “陛下……”

    公孙贺见得刘彻满脸意味深长,硬着头皮就要发话。

    “你等都退下吧!”

    刘彻抬手暂且打断他的话,先将屋内的下人尽皆摒退,方才对他道:“有话便说吧!”

    “这……”

    公孙贺看了看未曾离去的刘买和跋子,依旧有些迟疑。

    刘彻语带双关的摆手道:“无妨,皆是自家人,不用避讳!”

    公孙贺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南宫公主,见她长长的睫毛上又挂了泪珠,心中不由长叹。

    若非亲眼所见,他还真没料到平日跋扈嚣张的公主哭起来就跟水做的般,那泪止都止不住。他足足哄了大半个时辰,端是好话说尽,就差没指天跪地的发毒誓了。

    公孙贺突是单膝跪地,朗声道:“陛下,臣对南宫公主倾慕已久,肯请陛下赐婚!”

    刘买震惊万分,微微张开了嘴,他若还瞧不出里头有甚么猫腻,那还不得蠢死?

    刘彻垂着眼睑看着跪在身前的公孙贺,默然良久,直到阿娇怯生生的拽了拽他的袍袖,方才喟叹道:“你是朕最为看重的将帅之才,朕不欲逼你抉择,男女之事本就求个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朕不愿看到你与二姊成为怨偶,误了彼此终生。”

    阿娇面色大急道:“陛下!”

    “闭嘴!”

    刘彻扭头逼视着阿娇,狭长的凤眸里涌着怒意,没有半分作伪。

    阿娇吓得连连后退,她从未被刘彻这般呵斥过,更未见过他露出这般恼怒的眼神。

    换做平时,她或许会撒娇耍赖,但此时她是真的怕了,怕自个再多说半个字,他便不会再似过往那般宠溺她了。她宁可到宗正府吃顿祖宗家法,也不愿瞧见刘彻此时的眼神。

    竹舍内静得可怕,见得皇帝怒斥皇后,刘买和跋子自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公孙贺却久久不语,只是默默跪着。

    南宫公主看了看刘彻,又目光迷离的望向公孙贺。

    良久,她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突然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道:“此事便是作罢,日后不要再提了。”

    她乃堂堂大汉公主,太上皇嫡女,皇帝的胞姊,平日可任性胡为,但唯是不得有损天家尊严,这是身为天家女必须时刻牢记在心的。

    她南宫公主即便再是恨嫁,也绝不能不顾天家颜面!

    话音未落,她便是转身欲走。

    “公主且慢!”

    公孙贺豁然起身,迈着步近前,拉住南宫公主柔如无骨的小手,拇指稍稍用力在她的手心捏了捏,方才重新松开。

    “陛下!”

    公孙贺再度向刘彻单膝下跪,抬首与他对视,朗声道:“臣自幼随侍陛下,与公主亦是熟识,深悉公主的本性,过往却因不敢妄图攀附天家,又以为公主……厌恶微臣,故才未敢多做奢求。若陛下不嫌臣卑微,还请下旨赐婚,臣必好生善待公主,此生定不离不弃!”

    刘彻扬眉道:“当真?”

    公孙贺重重颌首:“当真!”

    他虽对南宫公主谈不上有多深的爱意,但此时也已知晓她的情意。脾性如此高傲的少女,先前肯在他眼前泪眼婆娑的说出那些倾心之语,显是出自真心实意的,他倒真有些受宠若惊。

    南宫公主明艳动人,虽是张扬跋扈些,却从未真作出甚么恶事来,且她秉性率真,没甚么城府,若能摸准了脉门,其实还是好哄的。

    公孙贺本就对男女之事不太上心,他十岁便追随刘彻,深受其影响,好男儿志存高远,运筹帷幄间,马踏万里外,男女私情在他心中占的分量当真不大。

    南宫公主为陛下胞姊,若能与之结亲,日后陛下让他领兵出征时,也能更放心几分。毕竟他公孙世家出身匈奴,即便造反也坐不得汉人的帝皇,只能为他人做嫁。若为皇室姻亲,嫡系后裔身具天家血脉,那公孙家就更不可能造老刘家的反了。

    这道理虽有些冷酷,但却是实实在在的。

    公孙贺懂,刘彻懂,在场众人都懂,包括看似莽撞的阿娇。

    否则,她今日也不敢这般肆意胡为!

    “此事朕也不便做主,让二姊去向父皇请旨吧!”

    刘彻终是松了口,若如可能,他真不想让自家阿姊结下这等政治联姻,着实是没必要的,只希望二姊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谢陛下!”

第三百零二章 文教府司

    事已至此,刘彻也不好再多说甚么,让公孙贺起身,便唤了内宰进得竹舍,带南宫公主去稍事梳洗,换身衣裳。www.uu234.net

    “李福,让御厨准备晚膳,待得二姊梳洗妥当便可布膳。”

    他见得天色不早,便是吩咐候在门外的宦者令李福,复又望向躬身侍立的公孙贺,略带鄙夷道:“朕深知你的脾性,不必再故作拘谨,一并用膳吧。”

    公孙贺面色讪讪,语带双关道:“陛下慧眼,臣谢过陛下看重!”

    刘彻无奈的摇摇头,就凭自家二姊那憨傻脑子,日后怕是要被公孙贺这等奸猾似鬼的大烂人治得服服服帖帖的。

    阿娇见得刘彻面色稍霁,便是挪着脚步近前,拽了拽他的袍袖,小心翼翼的出言试探道:“陛下不是常说怒后不可便食么?”

    刘彻没理会她,却也没甩开她的手,任由她拽着。阿娇的脾性就跟弹簧似的,若对她太过强硬,她必会更为强硬的逆反,虽要给她些教训,但还是得把握好尺度。

    刘买性情温和,又算是刘彻和阿娇的兄长,忙是出言缓颊道:“陛下,公主梳洗想是尚需些时候,可否再请陛下指点微臣几盘残局?”

    他所说的残局并非围棋,而是近年来在大汉愈发盛行的象棋,自然也是刘彻弄出来的。象棋比围棋简单得多,耗时也短,棋局厮杀也更为激烈直接,故而颇受大汉臣民喜爱。

    刘买的棋力暂时比不过刘彻,也就只能对下残局了。

    刘彻颌首应下,复又吩咐阿娇道:“你与跋子去泡壶菊花茶来。”

    “好!”

    阿娇忙是乖巧的点点头,松开他的袍袖,拉着跋子泡茶去了。

    南宫公主梳洗确是有些久,将将小半个时辰,换过衣裳又稍稍敷了哭肿的眼睑,倒是精神了不少。

    她生性直率爽朗,知晓刘彻不反对,则她与公孙贺的婚事已是**不离十,压根掩不住眉眼间的那丝笑意,全无半分少女应有的矜持。

    诶,女人啊!

    刘彻看得直摇头,边是举棋落子,边是叹气连连。

    侍立在侧,默然观棋的公孙贺听着皇帝的叹息声,眼皮直打颤,心道公主您老千万悠着点,免得再惹恼了陛下。

    好在已等候多时的李福及时趋步入内,请示陛下是否即刻布膳,这才帮惴惴不安的羽林校尉解了围。

    刘彻让人在正厅摆了八仙桌和座椅,难得出宫,用膳的又皆是自家人……及某个未来的自家人,倒是不必太过拘礼。

    众人对桌椅皆不陌生,待得刘彻在上首落座,也纷纷落座。

    阿娇自是坐在刘彻身边,南宫公主做了左侧上座,刘买和跋子夫妇坐在右侧。

    公孙贺面色分外尴尬,心道陛下真损,怪不得让他陪着用膳,原来早打定主意要瞧他笑话。

    方方正正的八仙桌,八张椅子,就剩三张。

    他自是不敢坐下首那两张椅子,跟皇帝和皇后面对面,不要命了?

    就唯剩下南宫公主身侧的那张椅子空着,他此时才真晓得甚么叫坐立难安。

    “赶紧过来坐下,难不成还怕本宫吃了你?”

    倒是南宫公主爽利,毫无顾忌的出言道。

    “……”

    公孙贺只得硬着头皮坐下,心道不是怕公主您老人家,是怕皇帝陛下啊!

    其实倒是他想岔了,刘彻没这般无聊,若真想动手收拾他,多的是手段,现下是真有正事要商议。

    酒过三巡,众人渐渐放开了些,尤是在刘彻给阿娇夹了次菜后,小萝莉终是不再可怜巴巴的皱着小脸,面上恢复了几分神采,旁若无人的咯咯傻笑。

    刘彻不再管她,抬眸看向刘买,突是出言问道:“族兄可是想好今后的打算了?”

    刘买闻得他复又重提此事,只得无奈的坦言道:“臣愚钝,可否请陛下明示?”

    刘彻见众人皆是停箸默然,不由轻笑道:“朕想新设文教府司,若族兄有意施展才学,或可一试。”

    刘买疑惑道:“文教府司?”

    刘彻缓缓解释道:“不错,所谓文教者,是为人文与教化,主掌以诗书礼乐教化万民之事,却又非仅限于此,琴棋书画,经史子集亦涵盖其中,且还需统管各郡县官学,日后朝廷要为官学审定课业,甚至派遣教书先生,力图使大汉子民皆可读书识字。”

    “教化万民,皆可读书识字,陛下莫不是想……开启民智?”

    刘买大为讶异,忙是急声劝诫道:“这万万不可啊!”

    “族兄想岔了。”

    刘彻自是知晓尊奉黄老之学的汉初统治阶级对开启民智讳莫如深,倒是从未想要正面硬刚,要说服他们着实困难,倒不如曲线而行,缓缓图之,“近来新华书局刊印的新书,族兄可曾看过?”

    刘买不知陛下为何突然转了话头,出言答道:“陛下莫非是指那些甚么小说体裁的闲书?”

    刘彻笑着点点头:“不错,族兄以为那些小说如何?”

    刘买下意识的瞄了瞄身侧的跋子,犹豫着讪讪道:“文笔尚可,用以消闲解闷倒是合宜,只是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刘彻饶有趣味的问道:“族兄想是因书中讲述南越王族的密辛多为捕风捉影,不合实情吧?”

    刘买颌首应是,他熟读史籍,对南越王族的来历还是有些了解的,赵佗虽不是出身世家大族,但其先人也不至如那些小说所言的代代为奴,代代为娼。

    “族兄可知晓,凭借这些小说,朝廷或许能少死伤数万将士,将南越国彻底攻占?”

    刘彻摇头笑着,将南越国此时的境况尽数说与众人听,只是撰写小说的锅让公孙贺继续背着,他这皇帝只是后知后觉之人。

    刘买和三女听罢,皆是讶异的看向公孙贺。

    南宫公主两眼泛着光芒,掩嘴惊呼道:“你就是长安笑笑生?”

    长安笑笑生,近来长安城声名鹊起的著书人,其交由新华书局刊印发售的新书本本大卖。虽皆是那甚么白话文小说的新体裁,被文人雅士批驳得一无是处,奈何百姓们易看懂又爱看,贵妇和贵女们也极为追捧,便连南宫公主和跋子皆是他的书迷,甚或可称为书痴。

    “让公主见笑了。”

    公孙贺尴尬的挠挠头,这笔名还是陛下替他取的。

    南宫公主追问道:“近来可还著有新书?”

    “……那些小说非我亲手撰写,我只是想出些情景,稍稍写个概况,便交由旁人代笔润色,著作成书,现下尚有数本未及刊印。”

    公孙贺半真半假的答道,其实最起先的数本乃是陛下拟定的那甚么大纲,让他照着学,最后倒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在江都王刘非的怂恿下,招募了大量写手依着他编的那些鬼话代笔,连出十余本,本本大卖。

    南宫公主眼神大亮:“那先将手稿取来让本宫阅看!”

    咳咳~~

    刘彻见话题跑偏,清咳两声,南宫公主只得满脸不甘的止住了话头,安静下来。

    “正如朕先前所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似公孙贺这类UU小说如刀的……奸邪小人,往往可让不知详情之人将书中所述信以为真。”

    刘彻满脸肃容,沉声道:“此等操弄民意的手法,用以对敌自是妙计,但若日后被人用来对付我大汉,乃至针对天家散播谣言,就是天大的麻烦!”

    众人心头皆是咯噔一下,深觉陛下非是杞人忧天,此事确实不可不防。

    “陛下以为该当如何防备?”

    刘买眉宇紧皱,着实想不出甚么好办法。

    刘彻缓声出言道:“说难也不难,就是先前提及的文教府司,日后所有需刊印的新书,乃至各处官学教授的课业,皆因先经过文教府司审定,于我大汉有利者方可获准刊印。未经审定而私自刊印新书者,依犯情轻重,处以重惩!”

    刘彻虽不会弄甚么文字狱,但适当的书籍审核制度还是需要的,免得在民智未开之时,大汉百姓被有心人带风向,弄得谣言四起,社稷大乱。

    刘买恍然,沉吟片刻便是认同道:“陛下此计应是可行!”

    “其实能操弄民意的并非书籍,乐曲民谣,诗词歌赋,皆是如此,只是不似书籍那般易于掌控,更需有文教府司导引风气,教文人雅士乃至山野乡民多多歌颂为国捐躯的忠魂,歌颂忠君爱国的官吏,更要赞颂……爱民如子的朕。”

    刘彻丝毫不加掩饰的坦言,在煌煌大汉,甚么是主流正能量,自然是忠君报国,誓死效忠于他刘彻!

    “陛下是想让微臣担此重任?”

    刘买惊喜交加,自梁王刘武入朝请罪后,其子嗣早没旁的念想,皆以为日后只能做闲散王侯,刘买这梁王嗣子更是如此,他万没料能蒙陛下如此看重,却又唯恐自个才不配位。

    “不错,依九卿辖制,这文教府司当归入太常府辖下。大汉立朝后,历任太常多为我刘氏宗亲,然族兄也晓得,喜好诗书的宗室子弟怕是寻不出几个。”

    刘彻无奈的耸耸肩,复又看了看阿娇和自家二姊,多加了句:“男女亲眷全算上,能通读经史子集的,怕是不出一掌之数。”

    “……”

    阿娇和南宫公主被当众打脸,自是郁闷不已,偏生无可辩驳,好在出身羌族的跋子比她俩还更差些,可聊以安慰她们受损的自尊心。

    刘买城府也不深,当即面露欣喜道:“蒙陛下看重,臣定竭尽所能。”

    他虽不贪慕权势,但好歹是堂堂男儿,也不愿终日混吃等死的,且这文教府司或许真能让他施展长才。

    刘彻抚掌笑道:“大善!”

第三百零三章 朝堂议定

    七月初九,末伏的隔日,大汉君臣们复又早起上朝。顶 点 X 23 U S

    汉代官僚体制严密完善,早朝远不似后世电视剧中那般高大上,大多时候就如公司高层开早会,让董事长兼总裁的皇帝出来露个脸表个态罢了。

    今日倒是例外,鲜少露面的太常卿刘竟领着诸多属官上朝了!

    朝臣们之所以讶异,非是因刘无资格上朝,在九大卿中,宗正卿和太常卿地位最高,席位仅在三公之下。

    太常卿之所以较少上朝,乃因其职守使然。

    太常卿的主要执掌有二:一是掌祭祀社稷、宗庙和大朝会、丧葬等礼仪,祭祀时充当主祭人皇帝的助手。二是主管皇帝的寝庙园陵及其所在的县邑,太常卿每月要亲自巡视诸帝陵墓一次。

    太常府日常事务既繁重又繁琐,还往往动辄得咎,诸多祭祀典仪但凡出半点差池,皆是了不得的大事,故而除却主持大朝会,公务繁忙的太常卿是鲜少有闲暇上朝的。

    太常卿上朝,必有大事!

    群臣久居大汉朝堂,对此早是了然于心,纷纷在心下揣测起来。

    果不其然,掌印太监孙全宣了羽林校尉公孙贺上殿,颁下太上皇刘启赐婚的旨意,将南宫公主下嫁于他。

    按说赐婚旨意本无需宣之于朝堂,奈何南宫公主是太上皇的嫡女,是皇帝的胞姊,或许是天家想敲打敲打公孙贺,朝臣们倒也没太过在意。

    只是公主出降与太常府也没太大关系啊,太常卿刘上朝作甚?

    皇帝刘彻倒是没吊他们胃口,言及欲在太常府增设文教司之事,让群臣朝议。

    将有大量新的官缺!

    大多数朝臣皆是欣喜在心,族里尚有不少子弟未获官身,终日浪荡,混迹章台窑馆。朝廷要新设府司,若能举荐族内子弟占到那官缺,那是大好事。

    丞相袁盎听罢那文教司的执掌,觉得皇帝有些语焉不详,只说甚么要审定欲刊印发售的新书,免得大量诲淫之书流传民间。

    他不信陛下光为这点小事就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流传民间的各类**多得是,秦皇焚书都禁不绝,何况太常府下辖的区区文教司。

    然而袁盎也不想出言反对,臣僚们的心思他也懂,何必断人子弟的进身之阶?何况以陛下的脾性和心计,也绝不会让他们白拿秩俸的。

    增设文教司并未破坏现有官制,且其职守亦是新奇,没有触及半分旧有诸府司的职守,如同先前在御史府增设的监察御史,设也就设了。

    倒是大农令曹栾愁容不展,国库每岁又要多支出大笔秩俸,尤是今岁的账目又得重新细细精算。

    刘彻瞧他那守财奴的神情就想笑,出言道:“大农令可是为文教司诸官的秩俸烦心?”

    曹栾起身避席,坦言道:“陛下慧眼,臣确是有些犯愁!”

    “诶,朕曾听闻持家有道者讲究个开源节流,你执掌天下租赋和国库,等同为大汉持家,可不能只顾节流,不顾开源啊!”

    刘彻摇头轻叹,苦口婆心的指点道:“我大汉虽是尚俭,但若国库支出的公帑用对了地方,日后总能有所回报的。”

    “陛下教训的是。”

    曹栾躬身受教,却又随即硬着头皮道:“只是臣虽想多多开源,可总难免有与民争利之嫌。”

    刘彻扬眉道:“那就多想想甚么事是百姓无法做,唯有官府乃至朝廷才能着手施行的,譬如高奴县的石油开采,近年就为国库添了大笔进项!”

    曹栾自是无法辩驳,亦是庆幸朝堂早年已定下律法,少府,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虽可开设石油作坊,但探勘出的所有油田尽皆归为国有,交由朝廷开采。

    刘彻复又道:“再譬如这新设的文教司,职守既是审定待刊印的新书,自然要向著书者收取些许赀费,待审定合格后再向其发放相应刊号,准其刊印发售。”

    曹栾乃至群臣皆是听得云里雾里,刘彻也懒得多作解释,命宦者令李福将早已备好的文教司章程发放给群臣,人手一册。

    群臣正自阅看书册,又闻得宦官宣了乘氏侯刘买上殿,为他们讲解书册中的章程。

    他们心中皆有些讶异,瞧这意思,陛下莫不是有意让刘买执掌这文教司,出任文教令?

    梁王刘武自入朝请罪后,可是安分得紧,其子嗣也是谨言慎行,鲜少与官员往来,刘买这梁王嗣子更是如此。

    之前刘买的原配暴毙,梁王夫妇延请媒妁,想替自家长子再寻门亲事,迎娶长安贵女作为续弦,不少权贵世家都是婉拒,不想与梁王府扯上干系,免得引来皇帝刘启猜忌。

    没曾想,如今刘彻做了皇帝,梁王府竟要翻身了?

    新设的文教令秩俸虽只有六百石,却也位列朝堂。

    何况太常府虽属官众多,但因职守繁复琐碎,属官秩俸品阶大多不高,除却礼官大夫这等有官无印的闲散职位,位列文教令之上的实权官位就只有太常卿和数位太常丞。

    若太常卿与太常丞无暇上朝,这文教令可就领太常属官登殿了。

    朝臣们再想到历任太常卿多由刘氏宗亲出任,现任太常卿刘的年岁也已不小,刘买却是弱冠之年,若早早占着位置,日后岂非是会顺理成章的继任太常卿,得以位列九卿?

    失算了!

    不少朝臣皆是心生悔意,万没料到当今天子有这等心胸,连昔年梁王刘武与他争夺储君之位的旧怨都能释下,启用梁王嗣子。

    早知如此,当年就该将家中嫡女嫁入梁王府的,虽名为续弦,却是实实在在的嗣子妃啊。瞧这情形,陛下应是不会再对梁王府下狠手了,那待刘武百年之后,刘买就能踏踏实实的梁王之位啊!

    族中本应能出个诸侯王妃的,倒是便宜了出身羌族的稗禾候府啊。

    错失良机的那些朝臣恨不能捶胸顿足,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梁王府能翻身,真真见了鬼!

    刘彻可懒得猜群臣的心思,命刘买细细给他们讲解了文教司的职守和章程,尤是向曹栾将将如何收取著书者的审定赀费。

    文教司倒是不指着这审定费挣钱,主要还是避免民间将甚么破书的呈报审定。现下倒还能应付,但待日后造纸术和印刷术向民间推广后,每年必定有大量新书问世,就凭文教司这点人手,哪里审查得过来?

    大汉可没有甚么软件可以屏蔽关键字的,需让文教司的属官逐字逐句核查校对,工作量定是不小。

    依着刘彻制定的章程,要出版书籍可以,先向文教司申请刊号,不管能否通过审定,都得先教审定费,且看何人嫌钱多,随意将些破书呈报审定。

    曹栾听罢刘买的讲解,神情俨然轻松不少,若真依着章程收取那甚么审定费,国库非但不亏,反倒小有获利。

    近来新华书局通过刊印那些甚么白话文小说牟取暴利,曹栾也是多有耳闻,如今想到能从中分一杯羹,自是颇为欣喜。

    丞相袁盎也对这文教司多了几分重视,只因这份章程将不同的书籍做了详尽归类,审定费也是天差地别。

    经史子集的审定费最为低廉,审定每千字收取百钱,几近于无;白话文小说的审定费最为高昂,甚至要由大农府协助,依照印版和书籍数量,向书商收取相应税费,书商卖得愈多,朝廷挣得愈多。

    袁盎对此举颇为赞赏,陛下显是鼓励书商多多刊印经典的,正如章程开篇所述:以书养书,聚百家经典,遗泽后世子孙。

    见得朝臣们再无异议,刘彻当殿命御史中丞张骞拟旨,于太常府增设文教司,着乘氏侯刘买出任文教令,待丞相府编制好文教司的属官员额,再由刘买自行择取,呈报公府核考合格者即可拔擢就任。

    朝臣瞧着刘买的眼神就跟饿狼见了肥肉似的,太常府下辖的各府司皆是员额众多,增设文教司估摸也得至少释出三百官缺。

    平日有资格登殿上朝的也就数十名大臣,三百官缺虽不多,但朝臣们还是能举荐不少子弟谋官的。

    刘买感受到那些火辣辣的视线,心下庆幸陛下思虑周全,早想到此节。为免他开罪朝臣,造成文教司日后行事受到掣肘,陛下言明会与丞相私下商谈,释出五百官缺。

    两百闲职取用品行尚可的世家子弟,让他们平日出面疏通中央官署乃至各郡县官府;三百实职则取用真才实学之人,让他们处理文教司的正经事务。

    刘买晓得陛下此举是为日后文教司逐步插手各地官学预做谋划,不得不佩服陛下为人处事的周全细致。

    他自是不晓得,后世的诸多跨国企业,皆设立有此类名为公关的部门,非仅止华夏特有,尤是最为强大的美帝,某些公关公司的触角更深入议会,甚至能影响到法令的制定。

    刘彻自不会允许大汉出现甚么公关公司,但并不妨碍他借助诸多世家子弟的背景和能量,去徐徐推行改革。

    还是那句老话,世间万物皆有正反两面,全看主其事者如何把握好个中尺度了。

第三百零四章 雍凉乳业

    三伏刚过得不久,长安尚是炎热得紧,皇后阿娇没甚么胃口,就跟久未浇灌的花儿,蔫了吧唧的。www.uu234.net

    这日午后,刘彻得了闲,亲自动手帮她做了些新鲜的吃食,恰好南宫公主和跋子也入了宫,倒是有口福。

    只是阿娇刚端起汤碗喝了口那冒着丝丝凉气的浓稠牛乳,便是哇的吐了出来,连声道:“这吃食都酸了!”

    刘彻看着满地的酸乳,满脑袋黑线,从袖带抽出锦帕让她擦嘴,出言解释道:“真是没见识,这酸乳本就是酸的,喝了开胃的。”

    “你俩也试试,没多做准备,就弄了桃子,蜜梨和豆这三种口味,都试试,都试试。”

    刘彻满脸期待的看向自家二姊和跋子,就像昔年他的生物电化学导师做实验时看着笼子里的小白鼠。他虽确信这酸乳喝下去不会有甚么问题,但却不太确信是否合大汉贵女们的口味。

    公孙遣人从西域送来的乳牛在六月下旬便已到了,羽林校营监牢内也多了些奴隶,不是过往那些身强体壮的外族战俘,而是身娇肉贵的公子小姐,皆为被抄家的犯官亲眷。

    对于大汉子民,即便是罪犯,刘彻的心还是比较善良的,倒没让他们试药,而是每日试喝牛乳及吃些牛乳制品。有甚么不良反应就让羽林医官出手诊治,若能光凭牛乳制品撑过半个月,就让他们脱去奴籍,做回堂堂正正的大汉子民。

    结果让刘彻很是高兴,这些牛乳经过粗加工后,试喝的奴隶们几乎都未曾出现乳糖不耐症,显然汉人的体质还是很强健的,对乳糖成分的吸收能力很强。

    四十余头乳牛,每天不断产出牛乳,刘彻派去的御厨不断的做着各式乳制品,酸乳和乳酪倒是容易做,由于大汉没甚么杀菌设备,只能将生乳煮沸成熟乳,保证杀死大部分细菌。

    最重要的还是制作奶粉,这年月可没有甚么真空包装,在全国各地养乳牛也不符合成本收益,毕竟少府还要养活雍凉建设兵团那万余退伍的边军将士。

    之前发生天灾时,雍凉建设兵团协助帝国物流转运各类救灾物资,其月例和各项开销皆是由皇室实业承担,如今天灾已过,还是要快些将筹备多时的雍凉乳业搭建起来,并尽快实现盈利。

    奶粉的制作其实也并非太难,华夏早在元代就出现了类似奶粉的乳制品。

    意大利马可波罗还曾在游记中有详细的记述,蒙古大将慧元对牛乳和羊乳进行了某种巧妙的干燥处理,做成了便于携带的粉末状奶粉,作为军需物质。

    长途行军时,奶粉便于携带。食用时取半镑左右放入随身携带的皮囊中,加入水挂在马背上通过马奔跑时产生的震动,使其溶解成粥状从而食用,在作战时在马背上能迅速补充体力,所以蒙古骑兵才那样强悍,使敌人闻风丧胆。在长途行军和沙漠作战缺少粮草时,依靠这种方法能生存达几个月之久。

    刘彻无法从史籍中查到蒙古人的对牛羊乳的干燥手法,索性直接跨越道欧洲十八世纪的喷雾干燥法,以大汉现有的技术水准是足以做到的。

    喷雾干燥法的主要工序有六道:过滤杂质,脱脂,加热杀菌,浓缩,喷雾干燥,包装。

    最先的过滤杂质用纱布即可,加热杀菌和脱脂这两道工序其实可同时处理。

    脱脂这名头听着高大上,其实家里煮过鲜奶的人都知道,就是将鲜奶煮沸后静置,待稍冷却后牛奶表层即形成一奶皮,此奶皮就是脂肪皮,去除后就是低脂牛奶。一般去皮三次,使脂肪减至最少量。

    很多人误以为脂肪皮营养丰富,不舍得刮掉废弃,其实对身体很不好的,汉武挥鞭的作者在此提醒大家,远离脂肪,珍爱生命。

    浓缩的工序因大汉的科技储备尚不足,制作抽气真空槽太过危险,索性就利用高温加压蒸馏的原理,将制取硫酸的反应釜稍事改装,即可将脱脂牛乳浓缩到五成。虽不如后世般能抽真空,将之压缩到四分之一左右,但也比蒙古骑兵那些没经过浓缩的类奶粉要精纯得多。

    喷雾干燥就更简单了,后世农村喷农药时的喷药器制作简单,将脱脂牛乳装进去,竖起大铁板,稍稍加热,往上喷牛乳,乳雾遇热干燥,就会化成粉末飘落,即可制得奶粉。

    包装也很简单,用不着甚么真空包装,汉人能用瓶瓶罐罐保存海盐和糖,自然也能保证里头的奶粉干燥。

    大汉庖厨们依着刘彻的法子制出了奶粉,虽不如后世般保质期动不动就十来个月,至少两三个月是没太大的问题。

    如此一来,雍凉乳业算是真正有了可以贩运到大汉各郡县出售的货品,刘彻还是很看好乳制品产业的发展前景的。

    刘彻迅速从帝国物流召回了雍凉建设兵团的将士们,回到雍凉之地早已选定好的地界,开始逐步建设各处乳牛养殖场和奶粉作坊。

    他又用鹞鹰传讯给公孙,尽可能多的在西域诸国掳掠乳牛,直接送雍凉乳业的乳牛养殖场。先前送来的四十余头乳牛和六头种牛也送往养殖场,刘彻只让少府负责继续专研乳制品工艺的庖厨们留了两头。

    除了从西域掳来的养牛人,刘彻还特意派了上林苑专事野兽豢养和繁育的官吏,前往养殖场,试试将大汉本土的种牛与西域乳牛杂交。他从脑海书库中得知,后世国人为了让外来乳牛适应华夏天候,确实是经过杂交形成新的品种。

    电视广告中甚么荷兰纯种奶牛着实有些夸大了,人的适应力如此之强,都会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何况是牛?

    好在雍凉的气候与中原的南方郡县相比,更为接近西域,可以让那些西域乳牛有个过渡期,日后不断杂交繁衍,应该是能繁育出更为适应华夏气候的新品种。

    刘彻今日好不容易得了闲暇,遣宦者令李福从少府取来些发酵过的酸乳原汁和纯乳,又是熬煮又是搅拌,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最后特意还用硝石瓮制冷冰镇。

    万万没料到小萝莉这般不识货,竟然以为这酸乳是腐坏了。

    好在南宫公主和跋子赏脸,有了阿娇的前车之鉴,她们也没急着大口吞咽,而是端起碗,以袖遮掩,满满抿着。

    刘彻迫不及待的问道:“味道如何?”

    “回禀陛下,有些似乳酪的味道,确实不错。”

    跋子放下汤碗,用早就备好的锦帕拭去唇边的酸乳,方才放下举袖掩面的左手,出言答道。

    “嗯。”

    刘彻微是颌首,乳酪最先是匈奴人制作的,后来传到了诸羌和西域,跋子出身卑禾羌,自幼应是吃得惯的,倒没太大的参考价值。

    “二姊以为……”

    刘彻扭头看向南宫公主,正待问她,却见得她已然饮尽,正伸手去取第二碗。

    不用问了,对胃口得紧。

    阿娇见得南宫公主喝得津津有味,不由咽了咽口水,出言道:“真的这般好喝?”

    南宫公主眼珠提溜乱转,端着第二碗酸乳,故作好心道:“酸得紧,你向来不喜食酸,还是莫要喝了。”

    “我过往虽不喜食酸,但现下却是要学着喜欢了!”

    阿娇似是想到了甚么,忙是端起碗酸乳,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放下汤碗时还忍不住打了个嗝。

    刘彻瞧着她那柳眉微颦的模样,就跟要慷慨赴义似的,哭笑不得的劝道:“行了,就这也要争强好胜,个人口味不同,既是不喜食酸,朕帮你再做些甜的奶昔就好了。”

    阿娇臻首低垂,赧然道:“臣妾不是为争抢好胜,只是想到先前母后和阿母有孕在身时,陛下说甚么酸儿辣女,最后还真是应验了。母后爱吃辣,就诞下泰安,阿母喜食酸,就得了幺儿,臣妾是怕日后……”

    刘彻险些没背过气去,当着二姊和跋子的面,这话说出来场面多尴尬?

    跋子也晓得阿娇的失言让陛下有些不自在,忙是随意想了个由头,拽着略有不甘的南宫公主告退离去。

    阿娇此时也晓得自个又犯浑了,又摆出那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拽着刘彻的袍袖眨着大眼睛,委屈道:“陛下,臣妾也是想为陛下诞下龙嗣啊。”

    刘彻心中咯噔一下,想到史籍记载,阿娇婚后数年未能给诞下一儿半女,他不免有些忧心,若真这辈子阿娇也不能诞下子嗣……

    或许,自己不想过早与阿娇圆房,也是在潜意识里存着某种想要逃避的心思吧。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老天既然让他穿越而来,改变了大汉,应该不会吝啬于给他和阿娇一个孩子吧?

    何况汉武挥鞭的作者那么敦厚善良,又怎会如此残忍的对待小说女主呢?

    念及至此,他终是又对阿娇心软,摸着她的小脑袋,笑道:“你这憨货,所谓的酸儿辣女,是指在孕期时的口味。不少女子怀有身孕后,口味会彻底翻转,本是喜辣的反倒变得极爱吃酸,故而你现下不喜酸,有孕时或许会嗜酸如命,可不就能生个小皇子了?”

    阿娇眸光熠熠,欣喜道:“当真?”

    “骗你作甚?你适才不是说朕算得准腹中胎儿是男是女么?”

    刘彻把她揽到怀里,附耳轻声道:“不若今夜朕再传授你些御女经中的玄妙法门,如何?”

    阿娇的俏脸霎时布满红晕,便连晶莹的耳根子都红得滴血,贝齿紧咬下唇:“可不能似昨夜那般折腾个没完。”

    刘彻笑道:“好!”

第三百零五章 铁业整合

    七月下旬,关中各郡县持续近四个月的灾后重建尽数完成,各地官府也已将足量的冬麦良种尽数分发给辖地属民,是依照册籍在簿的田亩数量分发的,无论是对世家大族还是山野乡民皆是一视同仁。顶 点 X 23 U S

    刘彻没甚么仇富心态,拥有大量农地的世家大族也是大汉的臣民,他们的田地若是抛荒了,来年关中郡县必会出现极大的粮食缺口,对大汉有弊无利。

    打土豪,分田地?

    不存在的!

    如今大汉日益强盛,刘彻着实没必要发动人民群众革自个的小命。

    后世美帝的农场主们拥有的农地不比现下的大汉世家少,也没因土地兼并闹出甚么大乱子,反是便于发展机械化的集约型农业,大幅提升农业效益,以最小的成本获取最大的回报,并为工业发展释出大量劳动力。

    华夏虽多山地丘陵,却也有面积不小的平原地带,只是随着人口不断增长,汉人又喜欢在平原地带聚居筑城,造成大量农地被分割乃至侵占。

    后世诸多砖家叫兽说华夏自古不适宜发展集约型农业,在刘彻看来是极为荒谬的。譬如辽东郡乃至后世的大东北,若刘彻从现下开始努力,北大荒必定会早早变成北大仓的。

    漠南草原和雍凉之地可大力发展畜牧业,后世的江南地带也尚待开发,只要日后严令禁制臣民再随意侵占适宜耕作的土地,要养活华夏的后世子孙其实不难。

    今岁因着天灾的缘故,关中农田大多改种冬小麦,八月播种,来年四五月间便可收割,还有诸多后续事宜要早早筹划。

    大汉百姓惯食粟谷,小麦要磨成面粉,制作面食才能符合百姓的喜好。

    田氏商团旗下的营建工坊近年不断为商贾们建造水磨作坊,但还是无法满足日益增加的面粉需求量。眼见小麦产量即将暴增,大举增建水磨作坊的规划势在必行。

    水磨作坊的关键技术不是传动架构,而是金属轴承。现下大汉唯有少府的冶铁作坊能打造出刚性,韧性及耐久性皆合宜的主轴承,并未将相关的合金配方公之于众。

    无论是为保持科技优势还是保护生态环境,刘彻都不容许大汉最先进的冶金工艺散播民间,进而被外族夷狄轻易获取。

    后世华夏为造航母甲板吃了多少苦头,又因造不出圆珠笔芯被嘲笑了多少年?

    历史的教训告诉刘彻,华夏向化外蛮夷无私传播四大发明的做法,只会豢养出许多白眼狼,指不定会再被反咬,更遑论他手头这些超越时代的科学技术了。

    何况冶金工业对环境的破坏甚为严重,尤是含有大量重金属元素的废水会污染河川田地,甚至渗入地层,污染地下水。

    商贾是疯狂追本逐利的物种,刘彻从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他们。

    大汉商贾会自发自觉自愿的耗费巨资建设污水处理系统?

    天大的笑话!

    为加速推进工业化进程,大力发展冶金工业是必须的,少府无疑是最为合宜的执行机构。

    大汉立朝后,开关梁,驰山泽之禁,使百姓盐铁自营,且榷铁从宽,大幅削降冶铁税,故民间的冶铁作坊为数众多,获利也极为丰厚。

    刘彻倒不会似史上的汉武帝般,以行政力量强硬颁布盐铁官营的法令,实现盐铁的国家垄断经营,这实在有些纠枉过正了。

    先前江都王刘非以皇室实业的名义整合齐地的海盐业,收效就很是不错,既没彻底绝了大汉盐商的生路,又让大汉百姓能买到价格低廉的优质食盐。

    冶金工业亦可循例而行,由带着几分国企性质的少府出面,进行全产业的垂直整合,形成等级不同的技术分工,而非国家彻底垄断。

    冶金此等支柱产业,光凭国家的力量是很难迅速发展起来的,还是要善用民间商贾的力量,倚为臂助。

    刘彻倒没有躁进,盲目发布甚么大炼钢铁,大干快上的政令,先整合好现下大汉冶铁业最为兴盛的两个大郡即可。

    南阳郡和蜀郡,分别居于中原和巴蜀,再加上关中的少府,足以暂时满足大汉的钢铁合金需求。日后在燕地,也就是后世河北再多增设冶金工业区,也就差不多了。

    整合盐业时从齐地大盐商东郭世家入手,现下要整合铁业,自然要借助南阳孔氏和蜀郡卓氏的力量。这两大冶铁世家皆是家赀巨亿,又在当地经营多年,势力不可小觑。

    想要马儿跑,就要给草吃,甚至是精饲料。

    刘彻晓得他们这些商贾世家最想要甚么,他昔日能给东郭咸阳的,今日亦不吝于赐予卓王孙和孔仅。

    刘彻遣宦者令李福,宣了丞相袁盎,御史大夫刘舍和大农令曹栾入未央宣室觐见,与三位重臣商议良久,方才取得了共识。

    翌日早朝,掌印太监孙全当殿宣读圣旨,于大农府增设大农部丞,位次大农丞,但秩俸同为千石,分掌诸郡均输及盐铁诸官。

    着孔仅除平准令,升任大农部丞,掌中原盐铁均输;着卓王孙除行人令,升任大农部丞,掌巴蜀盐铁均输;着大农丞东郭咸阳兼掌关中盐铁均输。

    群臣皆是惊愕不已,皇帝竟新设千石官位,并径自拔擢孔仅和卓王孙出任,压根没经过朝议。

    孔仅倒还罢了,出任平准令三年多来,实打实的政绩做不得假,屡屡出手平抑各郡县物价,便连今岁遭遇天灾的关中郡县都是物价平稳,未现太大波动。他被皇帝重用是必然的,此番拔擢升迁也早在朝臣意料之中。

    卓王孙这行人令尚未任满三载,且也没见甚么大的政绩,怎的就能升迁?

    且还是从大行府破格拔擢到大农府,出任秩俸千石的大农部丞,前后职守简直是天差地别,压根没半分相通之处。

    朝臣们纷纷望向丞相袁盎和大农令曹栾,见得两人老神在在,显是早已知悉此事,并认同陛下此举。

    他们心中即便再郁闷,也没法出言反对。

    这新设的大农部丞乃千石大员,且与大农丞同列大农令的辅丞,除了总领百官的丞相袁盎,再无旁的大臣有资格出言置喙。即便九大重卿,也颇是忌讳插手彼此的执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谁都懂,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就好。

    孔仅和卓王孙得赐敕书,自是大喜过望,忙是到公府册籍,换过官印,只需待朝服置办好,便可前往中央官署的大农府赴任。

    赴任后就需登殿上朝,且这大农部丞仅位列大农令和数名大农丞之后,席位靠前得紧,若是殿前失仪就麻烦大了。

    孔仅倒还好,因其主掌的平准司亦在中央官署,近年与朝臣们低头不见抬头见,渐渐脱去自幼养成的些许商贾习气,举手同足皆有模有样,已颇具喜怒不形于色的堂皇官仪。

    卓王孙出任行人令后却不断往来巴蜀和长安间,且先前还数度前往夜郎国,到中央官署的次数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自然谈不上甚么官仪。

    好在他的女儿卓文君有大出息,得任大长秋,管着众多内宰和宦官,闻得阿父升任朝堂大员,忙是请了皇后准允,遣数名宦官到卓府教导自家阿父些朝仪和规矩。

    蠢笨之人是做不来好宦官的,尤是帝后的近侍宦官,懂得察言观色只是最基本的要求,还要有好记性和机灵脑子,对文武百官的姓名,相貌,脾性乃至口味偏好皆是记得清清楚楚。

    譬如宦者令李福,光听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是哪位朝臣入宫求见陛下。

    卓文君自是挑了辖下最出色的宦官前来教导自家阿父,别看他们年岁不大,秩俸品阶不高,但自今上尚为太子时就随侍在侧,真真是见多识广,遇着朝堂大臣虽是谦卑恭敬,却绝不会有半分犯怵。

    得着大长秋的嘱托,宦官们自是不敢怠慢,非但悉心指点卓王孙朝仪,更是私下给他稍稍讲了些诸位重臣的各种喜好和忌讳,虽多是点到即止,但已让卓王孙获益不少。

    果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卓王孙如是想,出手亦是大方豪爽,赠予宦官们重重的谢礼。

    宦官们欣然笑纳,大长秋早有吩咐,若她阿父赠出谢礼,只管收下即可,卓氏不差钱,也算不得甚么贿赂,皇后不会怪罪的。

    有大长秋这话,宦官们自是放心大胆的收下,同时也讶异于这新任大农部丞出手之阔绰,价值不菲的珠玉珍宝装满匣子,按天送上。

    宦官爱财,取之有道,皇帝陛下时常如是训诫他们。

    既然拿了卓王孙的厚礼,自然要更为悉心的教导才是。

    经过这般突击培训,待得公府制办好朝服,卓王孙到大农府赴任,登殿上朝时倒是像模像样,没闹出甚么笑话。

    宦官们见得大功告成,满载而归的回宫向大长秋复命,卓文君亦是欣喜,替自家阿父向皇后阿娇谢恩。

    阿娇则眉开眼笑的将此事讲述给刘彻听,派几个宦官便能得文君先生感激,这无本买卖是赚大了,足以让她得意良久。

    刘彻剑眉微扬,意味深长的轻笑道:“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朝廷的秩俸可不是能白拿的。”

第三百零六章 商贾世家

    在大汉朝堂的三公九卿中,宗正卿往往在任时间最长,干到死或实在无法动弹才会去任。www.uu234.net太常卿和大农令则在任时间最短,皆择取年富力强的官员接任,盖因其事务繁重,又不容出错,精力不济者难以担当此任。

    宗正卿和太常卿皆为刘氏宗亲出任,老宗正刘通年事已高,隐有告老之意,不出数年,太常卿刘应会转任宗正卿。

    瞧着皇帝的意思,日后空出的太常之位,或许会从其同辈宗亲中择取出任,毕竟与太上皇刘启同辈的刘氏王侯因昔年的吴楚七国多受牵连,未被波及者也是死的死,老的老,或是没甚么威望。

    照现下的情形看,最有希望的继任太常卿的刘氏宗亲,乃是乘氏侯刘买和赵王刘彭祖,本是最合宜的江都王刘非因执掌着皇家实业,活得潇洒快意,压根没心思入朝为官。

    大农令曹栾也已年近五旬,再过些年亦要去任,他这些年来兢兢业业,政绩显著,依往例应可封候,且转任中大夫,作为皇帝幕僚出谋献策。

    正因如此,此番升迁的虽是孔仅和卓王孙,风头最盛的却是大农丞东郭咸阳。他刚过而立之年,又深受陛下重用,待得曹栾去任后,他极有可能继任大农令,位列九卿。

    皇室实业昔年之所以能如此彻底的整合齐地盐业,东郭世家功不可没,尤是东郭咸阳处置好南阳盐商后,刘彻对其才能更是认可。

    此番破格拔擢孔仅和卓王孙,刘彻也没忘奖赏近年政绩显著的东郭咸阳,索性赐下座北阙甲第的大宅院,让他作为官邸居住,以示对他的看重。

    宅院的形制本是列候府邸,因前任主人被贬谪,故才闲置下来,按说东郭咸阳这大农丞住着是有些逾制的。然而因是皇帝御赐,御史们倒也不便上奏弹劾,否则未免有妒贤嫉能之嫌,落个不好的名声。

    自家长子得蒙天子看重,东郭老家主东郭自是快慰不已,庆幸自个早早将一众亲眷都迁来长安,明面上没再过问商贾之事,耽误长子前程。

    齐地的产业已尽数交由他的次子领着旁系族人打理,至少明面上是分了家,本家的嫡裔亲眷不再从事商贾之事,只是每岁从庞大的族业中分润些红利。

    北阙甲第权贵云集,东郭咸阳身为大农丞,旧官邸并不大,大多数亲眷迁入长安后,居住在北阙闾里。如今分了偌大的新官邸,老家主东郭自要领着家眷随长子喜迁新居。

    同时乔迁的还有卓家和孔家,卓王孙和孔仅的官邸亦是换过,且恰好都在东郭咸阳的新官邸附近,只并非皇帝亲赐,公府是按着形制分发的,占地远不如东郭府。

    东郭咸阳昔年奉命前往南阳打击盐商,因有南阳孔氏从旁暗助,方才得竟全功。孔仅入仕为官后,同为大农府属官的东郭咸阳对其也多加照拂,故而两家交情不浅。

    孔氏的老家主孔余与东郭年岁相仿,又皆曾执掌赀财巨亿的商贾世家,自是性情相投,彼此时常走动。

    如今孔仅升迁为大农部丞,孔余也学着东郭,把南阳的族业交由长子孔稗打理,明面上分了家,带着本家亲眷尽数迁入长安,尤是嫡裔亲眷尽数入住孔仅的新官邸。

    孔余经商数十载,惯是会算计,心里盘算得清清楚楚,现下孔仅已占着位置,孔余深信凭自家儿子的本事,日后应能有更大作为。

    毕竟曹栾比东郭咸阳大了十余岁,东郭咸阳又比孔仅大了十余岁……

    孔余的目光放得很远,东郭当初能想到的,他现下自也能想到。

    卓王孙倒是没太多念想,他年岁比大农令曹栾也小不了多少,没指望再往上爬,一心就想着坐稳这大农部丞之位,顶多再升任大农丞就到头了。

    位列九卿?

    他是没指望了,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或许卓氏后辈能更进一步。

    念及至此,他也去信蜀都卓氏,让嫡系亲眷迁往长安,入住新官邸。靠着他和女儿卓文君现下的官位,三服内的嫡裔子弟可脱去商籍,还可经举荐由公府录入士籍,才学出众者说不准还能得入太学。

    土豪乔迁新居,自是车马粼粼,场面不小。

    刘彻闻得此事,颇是满意孔氏和卓氏的知情识趣,便是召了东郭咸阳入宫,将整合铁业之事交代下去,让他领两位新晋的大农部丞全力协助少府卿陈煌。

    东郭咸阳自是会意,躬身应诺后便领命而去。

    是夜,东郭咸阳备下宴席,邀了孔氏父子和卓王孙过府饮宴,其父东郭自然也在席。

    席间五人皆是出身商贾世家,言谈举止间倒是少了几分平日的拘束,宾主皆是开怀畅饮。

    东郭咸阳深悉商贾性情,也没说甚么虚头巴脑的场面话,直率坦诚的将陛下的想法说与众人听。

    孔氏父子和卓王孙并不觉意外,他们晓得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同时破格拔擢任用两位朝堂重臣,且还是新设的大农部丞。让孔仅掌中原郡县铁业均输,卓王孙掌巴蜀郡县铁业均输,摆明就是有心对南阳郡和蜀郡两地的冶铁业出手整治。

    他们听罢陛下那甚么整合计划,反是有些讶异陛下的胃口这般小,毕竟他们甚至都做好要将大半族业捐输给朝廷的准备了。

    东郭咸阳听完他们的想法,不由摇头笑道:“你等倒是想岔了,陛下向来不喜朝廷与民争利,更遑论对商贾强取豪夺,便如昔年对南阳盐商般,也没真动用官兵硬来。”

    “正是如此,老夫亦听咸阳提及过南阳盐商之事,若非他们勾结官府,交通王侯,妄图蚍蜉撼树般对抗朝廷,也不至落得现今的下场。”

    东郭举着酒樽随声附和,复又现身说法道:“譬如我齐地盐商,欣然应下了江都王的那甚么盐业整合计划,如今跟着皇室实业吃香喝辣,挣到的赀财比过往反是多出不少。想来陛下此番命少府整合铁业,亦如昔年盐业般,不会亏待尽心协助的铁商。”

    孔仅在大农府做了三年多的平准令,对皇帝的行事风格亦颇为了解,不由颌首认同道:“伯父说得在理,或许此番我孔卓两家的族业非但不会减损,反会更加兴盛,毕竟少府的冶铁作坊能炼出更好的钢铁,远非民间冶铁作坊可以媲美。”

    孔余对少府的冶铁作坊了解不多,有些将信将疑,只道自家儿子在说场面话,毕竟南阳孔氏的冶铁术在大汉是响当当的。

    卓王孙却是隐晦道:“我任行人令时,曾见识过些少府打造的兵刃军械,锋锐坚固,远非我卓氏的冶铁作坊所能打造,甚至从未见过可与之媲美的铁器,想来应是少府特有的铁方和技艺。”

    “哦,当真如此?”

    孔余微是扬眉,东郭父子乃是盐商,对冶铁自是不甚熟悉,蜀郡卓氏却是能与南阳孔氏比肩的大铁商,卓王孙身为卓氏家主,其对铁器的评鉴可比东郭父子要可信得多。

    “不错,我看那些兵械皆是同等形制,尺寸分毫不差,且看那刃身纹理应非捶打而成……”

    卓王孙抬眸与他对视,缓声道。

    东郭父子没听出甚么门道,孔氏父子的眼睛却是愈睁愈大。

    孔余面色震惊,颤声道:“依你之意,那些异常坚韧的兵刃皆是同模直接浇筑,无需经过铁匠捶打?”

    孔仅也是面色潮红,他自幼便随阿父学着打理族业,自然晓得若兵刃真能浇筑后不经捶打淬炼,那意味着铁质本就精纯,甚或少府的冶炼匠师有把握控制好铁汁的纯度,从而保证浇筑成品直接具备兵刃所需的刚度乃至韧度,既保证刃身坚固,又不至过刚易折。

    他们自然不晓得,控制钢铁含碳量是后世冶金工业最基本的操作,更料想不到,少府的冶铁作坊中,打铁匠师们大多都转了行,学着雕琢或用砂轮研磨如滚轴之类形状独特的精细部件,成为陛下所谓的车工。

    卓王孙重重颌首,复又加码道:“据我猜测,少府已能大量打造此类兵械,甚至能打造出更为精良的兵刃,毕竟持有这兵械的只是军士,而非将官。”

    孔余喟然长叹道:“这就难怪陛下要整合铁业了,这等铁方和技艺是不能随意传到民间的,若教居心叵测的贼子……”

    “阿父慎言!”

    孔仅忙是打断他的话头,可不能再往下说,免得触犯忌讳。

    席间皆是明白人,有些话点到即止,忙是转了话头,不再谈及少府的冶铁作坊,而是寻常的闲谈,便连铁业整合也暂时不再提及。

    东郭咸阳晓得孔氏父子和卓王孙已有定见,日后自会全力协助少府行事,今日设宴的目的已是达成。整合铁业之事,待领着孔仅和卓王孙去见过少府卿陈煌,再细细商谈不迟。

    出身商贾之人惯会交际,此时又是大事底定,席间自是觥筹交错,开怀畅饮,端是宾主尽欢。

第三百零七章 项王藏宝

    八月十六的秋分之夜,刘彻领臣民行秋祭大典,祭祀过月神。顶 点 X 23 U S

    刘彻万万没想到,大汉的月神还能当财神用,祭奠的隔日便降下天大的福泽。

    他收到羽林左监齐山的传讯,已大致确认项王遗宝的藏匿之处,只是具体地点尚需查探。

    刘彻自是欣喜若狂,不枉齐山扮做南阳孔氏的族人,与秭归项氏周旋,足足花了三年有余,终是有了眉目。

    据史籍记载,项羽遣三十万大军盗掘秦皇骊山大墓,所获财宝以三十万大军押运,东出函谷关,足足三十日仍是未能运完。项羽还曾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返。

    骊山大墓,阿旁宫,咸阳宫,秦始皇**诸侯时掠夺来的珍宝尽藏于此,却几乎被项羽收刮殆尽。

    汉高祖刘邦得了江山后,数度叹息,昔年他先入咸阳,曾在秦宫见过隋侯之珠,泰阿之剑,卞和之玉这三大镇国之宝。然大汉终只得卞和之玉,即为秦相李斯以和氏璧制成的那枚传国玉玺,而隋侯之珠与太阿之剑落入项羽之手,再不知所踪。

    韩非子有云:和氏之壁,不饰以五采;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其美,物不足以饰。隋侯之珠硕大晶亮,洁白圆润,光彩夺目,近观如晶莹之烛,远望如海上明月。

    泰阿之剑的传闻更是神奇,甚至有些玄幻。

    世人传言泰阿剑是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两位大师却是矢口否认,只因出剑之时,剑身已天然镌刻篆体“泰阿”二字。

    古人笃信天道,以此认定泰阿剑乃是柄诸侯威道之剑,早已存在天地间,只是无形、无迹,但是剑气早已存于天地之间,只等待时机凝聚起来,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归一,此剑即成。

    刘彻不稀罕甚么隋侯之珠,再美好亮丽的宝珠也有光泽褪尽的一日,除非那颗宝珠不是珍珠,而是含有放射性物质的所谓“夜明珠”,那就更要不得了。

    他在乎的是泰阿剑,不是为见识甚么玄之又玄的剑气,而是为其代表的意涵,其重要性几乎等同传国玉玺。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大汉也有柄镇国宝剑,谓之赤霄,乃高祖刘邦在秦末起义时,由铸剑师打造的青铜剑。剑身仿秦剑。秀有花纹、饰有七彩珠、九华玉的寒光逼人、刃如霜雪的宝剑,剑身镌刻两个篆字:赤霄。

    高祖斩白蛇、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正是用的赤霄剑,故赤霄剑被视为帝道之剑。

    赤霄因帝皇而成就,泰阿的本身却既代表帝皇威道,两者的意义截然不同。

    赤霄剑可镇大汉气运,泰阿剑和传国玉玺则可镇华夏气运,后世历朝历代的帝皇,无不对泰阿剑和传国玉玺渴求万分,得此二者,即为受命于天的华夏正统。

    刘彻虽不迷信皇朝气运,但泰阿剑和传国玉玺皆代表着华夏民族的道统,意义重大。

    尤是泰阿之剑,寓意着华夏先人披坚执锐,威服四海,可让后人铭记祖先的铁血尚武,切勿再重蹈“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之覆辙!

    这柄剑所代表的信念,是需要不断传承下去的,亦是刘彻要为煌煌大汉打造的精神脊梁。

    刘彻忙是吩咐郎卫以鹞鹰给齐山传讯,命他不必操之过急,力求万无一失。

    随后,刘彻取出地形图,分析齐山大致确认的藏宝之处。

    荆山!

    荆山位于后世的鄂西北,所谓荆山楚源,正因楚人源起于此。

    千年前的周成王时,楚先王熊绎获封子爵,被称为楚子,遂领族人在此莽荒之地定都,名曰丹阳,位于现下的秭归东南。

    丹阳城据山跨阜周八里,二百八十步,东北两面悉临绝涧,西带亭下,溪南枕大江,峭壁,立信天固。

    楚国初立时,地僻民贫,势弱位卑,楚先人筚路蓝缕,开启山林,终是成为春秋战国时的强盛诸侯国。其后楚国历次迁都,古都丹阳经过千余年的战乱和风雨,终是化作历史的尘埃,便连断壁残垣都已隐于乡野荒草之中。

    万万没料到,项羽竟会将掠夺来的秦朝宝物藏匿于荆山之中。

    怪不得项声昔年在项羽即将败亡之际,会逃到秭归改名换姓,并让后人皆以复为姓。

    秭归复氏,秭归项氏,果是想凭借项王藏宝,暗中积蓄力量,以图日后伺机起事,复兴楚项啊!

    如今以平皋候为首的项佗余孽已屠戮殆尽,却没得到半点关于项王藏宝的信息,显见秭归项氏对项佗一脉亦怀有戒备。

    刘彻甚至怀疑真正知晓项王藏宝处的,唯有秭归项氏现任家主项复。若他察觉不对,学项羽来个引颈自戮甚么的,那项王藏宝可就难找了。

    在荆山的茂密山林间,若要漫无目的的搜寻和挖掘宝藏,难度着实太大,数十万人撒下去都未必能有所获。

    毕竟后世历朝历代可是没少惦记项王藏宝,可用了两千多年,硬是半个金锭都没寻到,刘彻可不想赌运气。

    三年来,齐山以孔氏子弟的身份接触项复,卖给秭归项氏不少精铁乃至铁匠。尤是项佗余孽被朝廷剿灭后,项复在焦虑惶恐之余,加大了每岁购买的数量。

    待得秭归项氏的府库赀财耗尽,项复应会前往荆山,启出些项王藏宝,届时时刻暗中监视的诸多羽林卫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藏宝之处。

    刘彻微微眯起的狭长的凤眸,待南阳郡的铁业整合完成后,该让齐山多卖些高品质的钢铁给项复,尽快将秭归项氏的府库榨干才是。

    念及至此,刘彻遣近侍宦官召了孔仅到宣室殿晋见,交代他继续配合齐山行事。

    孔仅应诺之余,心下也是无奈得紧。

    他不晓得陛下有甚么盘算,只晓得那齐山化名为孔山,以孔氏子弟自居,每岁暗中从南阳孔氏买走大批精铁,还有不少奴籍出身的铁匠。

    三年来累积的数量甚是惊人,若那些精铁尽数用来打造兵械,造反都够了!

    若非昔年太上皇刘启曾颁下密旨,南阳孔氏可不敢接这桩买卖,否则日后闹出甚么乱子,那真是要夷灭九族的。

    现下陛下又让他在整合好南阳铁业后,向齐山出售更高品质的铁材,且还是唯有少府的冶铁作坊方能产出的优质钢铁,这里头的蹊跷他可不敢深究,想都不愿多想。

    入朝为官三年有余,他已深悉官场的至理名言:对天家之事,知晓得愈多的臣子,往往死得愈快,难得糊涂。

    孔仅躬身应诺后,便即告退而出,出得宣室殿,脊背已满是冷汗,生生浸湿内衬。

    诸事停当,刘彻心情愉悦,批阅完奏章便是回了椒房殿。

    寝殿的外间,阿娇小萝莉正盘腿靠坐在刘彻命匠师特制的棉布沙发上,捧着长安笑笑生公孙贺的新书看得津津有味。

    瞧着小萝莉边是嘿嘿傻笑,边是拈起几案摆放着的菊花糖扔嘴里,嘎嘣嘎嘣的咬着,刘彻就觉得阵阵牙疼。

    这特么是要往宅女的方向进化了?

    刘彻无奈的摇着头,径自将她手中的书卷抽出来,出言道:“朕今日得空,领你去沧池猎苑射猎,如何?”

    阿娇却不领情,眼疾手快的夺回书卷,撇嘴道:“沧池猎苑只养着些山雉野兔,算甚么射猎,况且陛下前些日子不是说甚么要爱护小动物么?”

    “……”

    刘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确是说过这话,只因那夜有只野猫不知怎的窜入长秋宫,哀嚎连连,扰得阿娇难以入眠。她是个暴脾气,随即起身,不知从哪摸出副弓箭,出了殿门便是弯弓搭箭,非要亲手射杀墙头上的野猫不可。

    好在内宰们反应快,死命拦着,否则箭矢射出,还不得招来大批郎卫护驾么?

    刘彻更是彻底懵圈,心道这椒房殿竟藏有此等凶器,日后若将小萝莉得罪恨了,不是要谋杀亲夫么?

    于是他边是教导阿娇萝莉要爱护小动物,边是亲自搜查寝殿,共计搜出两柄弯刀,三副弓箭和匕首若干。

    这特么开兵器铺都够了,还有那柄带倒刺的马鞭是怎么回事,是准备用来打马还是杀人?

    刘彻觉得自家婆娘的暴力倾向太过严重,近日来不厌其烦的对其重新再教育,岂料竟是纠枉过正,如今小萝莉不再终日想着骑马射猎,反是迷上了白话文小说,每日宅在寝殿,疯狂追书。

    更让人无语的是,南宫公主和跋子也跟着掺和,硬是要公孙贺府里的诸多写手依着她们的喜好去写小说。

    男主高大英俊,谦恭守礼;女主文武双全,文可吟诗作赋,武可弯弓射雕;男主对女主情深义重,眼中再无旁人,历经千辛万苦仍是痴心不改,终是抱得美人归;婚后对女主更是百般宠溺,万般呵护,恨不能跪地高唱“就这样被你征服”。

    好一派狗血的女王情节!

    即便大汉女权主义再高涨,可也讲究个贤良淑德,相夫教子,唯有三女对书中这等彪悍女主会有代入感。

    长安笑笑生的数本新书销量大跌,江都王刘非索性不再刊印这类女王小说,只让人专门编撰给三位小姑奶奶看,真正刊印贩售的依旧是原先那些比较符合大汉百姓口味的小说。

    刘彻知晓此事,也是哭笑不得,有权有钱果是任性,想看小说都有专人撰写,还能自行拟定大纲,指不定日后会写出甚么来。

    《大汉贤后》,《南宫金枝》,还是《才貌双全嗣子妃》?

    刘彻决意不让大汉腐女们贻害后人,硬是将阿娇从沙发上拽起来,扛在肩上,往沧池猎苑去了。

第三百零八章 速难平原

    古往今来,华夏北方的夷狄果是没半刻消停,刘彻刚出手将辽东郡东边的朝鲜国整废了,辽东郡北边的扶余国又有些不老实了。www.uu234.net

    大汉的东北部设有右北平和辽东两郡,两郡边塞再往北,有两条西南朝向东北的大山脉,西侧的为大鲜卑山,即后世大兴安岭;东侧的为不咸山,即后世长白山脉。

    自匈奴冒顿单于击败东胡各族后,北方夷狄散居在匈奴左部属地东边的辽阔区域,且多是倚山脉而居,避免匈奴的不断侵袭。

    鲜卑的大多部族皆从草原退居山林,默默守护着祖先源起的鲜卑圣山,意为瑞兽皮带之山,在大鲜卑山脉北端的深山密林间。鲜卑山的具体方位颇是隐秘,便连昔年强盛无比的匈奴人都无从知晓,刘彻更是懒得遣人多加查探,着实没甚么意义。

    乌桓人则困守大鲜卑山南端的乌桓山脉,少数部族还偶尔到饶乐水(西拉木伦河)北边游牧。只是他们不会南渡饶乐水,免得太过靠近大汉右北平和辽东两郡的北边长城边塞,引来大汉边军驱逐甚或掳掠。

    不咸山脉亦有不少化外夷狄聚居,只是文明程度大多不高。

    山脉北端为挹娄族占据,挹娄意为穴居之穴,据说挹娄人不筑房舍,居于山中洞穴,却又俗好养猪,食其肉,衣其皮。故在汉人看来,挹娄人是既不游牧,又不耕作的山间野人,只要不进山招惹他们,他们也没甚么威胁。

    山脉东麓至海边的狭长地带有不少沃沮部落,沃沮人散处山林,以狩猎为生,并未凝聚成政体,故没甚么沃沮族,沃沮人只是泛称那片地域的外族蛮夷。

    然而不咸山脉南麓的扶余却是例外,或许是其祖居之地与大汉和朝鲜接壤的缘故,接触到外来文明的扶余人渐渐走出深山老林,学会游牧,甚至学会农耕。

    尤是十余年前,扶余人竟兴建起木栅城,称王立国。

    扶余国的属民尚不足八万户,就算全是十口之家,也尚凑不足百万人,大汉随便拎出个郡国来,都比扶余人口多啊。

    刘彻还特意派遣羽林卫去扶余国仔细打探过,莫说百万属民,撑死就五十万,而且整个扶余国唯有王都这座城池,且正如其“木栅城”之名,城墙并非砖石建筑,而是砍伐巨木成木栅,再糊以泥土。

    这特么都敢建国,你叫月氏,诸羌,乃至鲜卑和乌桓两族情何以堪?

    西边的月氏和诸羌太过遥远,且先略过不论,鲜卑和乌桓昔年可是统掌东胡各族,即便现下沦落衰败,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鲜卑不说,光乌桓就能征募出二十万骑射。

    乌桓都不敢建国,你扶余是脑子冻傻了,还是故意搞笑的?

    刘彻看着辽东太守郅都呈报的奏章,却是半分笑意都没有,扶余国的诸多部族竟西出不咸山脉南麓,渡过速末水,也就是后世的松花江,跑到辽东北部边塞外的平原地带游牧了。

    刘彻目光落在大鲜卑山脉和不咸山脉中间的那片辽阔平原,由松花江和嫩江冲积而成的松嫩平原在大汉没甚么名头,依着这命名的规则,速末水为松花江,难水为嫩江,那松嫩平原岂非该称为速难平原?

    速难,速难,速速给北方夷狄带去灾难!

    刘彻觉得倒是不错,便在地形图的那片平原上花了个圈,挥毫提了歪歪斜斜的“速难平原”四个蝇头小隶。

    若放任扶余或其他北方蛮夷迁入丰饶的速难平原,日后怕是真会冒出个甚么契丹或女真来,那收拾起来可不比匈奴轻省。

    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扶余人应不会大举涉足速难平原,然现下朝鲜被大汉折腾得半死不活,尤是与扶余国接壤的朝鲜北部已没甚么兵力驻守。

    扶余国没了朝鲜的威胁,又不敢轻易南下,自然会盯上西边的速难平原。若扶余王是将农人迁移过去,定居农耕也就罢了,偏生是让牧民去游牧啊。

    刘彻最忌惮北方出现新的游牧民族,想朝鲜这等以农耕为主的国度,收拾起来倒是简单,打不过就跑的游牧民族才真是大麻烦。

    得将扶余人往死里收拾!

    刘彻让宦者令李福去殿内兰台将御史中丞张骞找了来,让他拟旨,诏令右北平郡的各处边塞,因关中今岁遭遇天灾,物资不足,故需以价制量,将各处边市汉商的所需缴纳的商税加倍。

    张骞真真听愣了,太上皇和皇帝近些年来屡屡调降赋税,田税降至百税一,丁口税减半,商税也足足降了三成,他本以为今生是不会从陛下口中听闻到“加税”二字的。

    待听完刘彻的旨意,他才明白自个太天真,原来陛下此举不是针对汉商,而是针对乌桓各部。

    陛下还诏令各处边市对汉商购买外族奴隶时的商税减半,摆明就是要让乌桓各部多用奴隶换取大汉的货品。

    “陛下,恕臣直言,乌桓各部应已没有多少奴隶了,毕竟在漠南草原和邻近乌桓山匈奴左部驻牧地,匈奴游牧部落已被清剿殆尽,乌桓人总不至对自己的族人下手。”

    张骞追随刘彻多年,深知他不喜臣子虚言应对,便是直言劝诫道:“若陛下当真提高汉货的商税,而乌桓又拿不出更多奴隶,换取的汉货必定大减,怕是会心生怨怼。”

    刘彻意有所指的笑道:“谁说他们拿不出更多的奴隶,我大汉的塞北外族可并非只有匈奴,不是还有个扶余国么?”

    张骞微是愣怔,讶异道:“陛下,扶余国都木栅城离乌桓山脉足有千余里,还隔着大鲜卑山和不咸山的不少支脉,乌桓骑射即便掳掠到扶余人,也不好押送返回吧?”

    “乌桓骑射要掳掠扶余人,无须翻山越岭的,更无须押送回右北平的边郡。”

    刘彻摇摇头,阴恻恻的笑道:“给驻在右北平郡的行人令宋远下旨,让他再出使乌桓各部,说服乌桓出兵扶余,同时命右北平太守和都尉,乃至各处边军将领,准允乌桓骑射南渡饶乐水,沿饶乐水的南畔行军,以便抵达辽东郡的塞北。”

    张骞闻言,真真惊呆了,陛下这是要借道给乌桓人。

    南北流向的大辽水贯穿辽东,南至勃海,北出辽东边塞,与东西向的饶乐水交汇。

    即便在匈奴最强盛之时,辽东郡的北部边塞和长城关墙依旧握在汉廷手中,右北平郡也从未被匈奴铁骑攻破过。

    因此饶乐水南畔和大辽河的塞北流域皆在大汉边军的掌控中,时时派兵巡视,乌桓各部鲜少敢南渡饶乐水,更遑论东出乌桓山脉,直抵大辽河。

    若陛下真的借道给乌桓各部,使其能绕过大鲜卑山南端的诸多分支,凭借乌桓骑射的马速,即便要保持马力,五日内亦足以抵达不咸山南麓。

    就凭扶余那弱得可怜的国力,指不定会被二十万乌桓骑射彻底灭国。

    刘彻的最后一道旨意,彻底肯定了张骞的猜测。

    诏令辽东太守郅都,在辽东北部边塞开放边市,用高价购买奴隶,尤是乌桓人押送来的扶余奴隶,以右北平郡各边市的奴隶市价加倍购买。

    张骞脊背直冒汗,陛下这是打算花钱买扶余百姓的人头啊。

    现今大汉奴隶短缺,在不少郡县,精壮奴隶的市价已高逾每口两万钱,右北平各边市虽便宜不少,却也涨到将近万钱。

    在辽东边市以右北平郡的奴隶市价加倍购买,意即每口扶余奴隶两万钱,即便押运回劳力最为短缺的关中郡县转卖,也是要大大赔本的。

    向来不做亏本买卖的皇帝陛下,此番竟宁可赔本也要将扶余往死里收拾,真不晓得扶余国是造了甚么孽,得罪了陛下啊?

    张骞心有戚戚,却是不敢怠慢,提笔挥毫,将数道圣旨尽数撰写完毕。

    刘彻唤来掌印太监孙全,取了传国玉玺,往那些圣旨上尽数盖了大印,想了想,复又道嘱咐张骞道:“这些密旨就不要录入兰台备查了,朕亦会嘱咐前去颁旨的郎卫,日后将这些密旨带回,尽数焚毁……你可领会朕的意思么?”

    “陛下,臣近来公务繁忙,忘性大。”

    张骞追随他多年,自是心领神会,无非就是不想让史官知晓,将之记录在史籍上,有损陛下仁德贤明的光辉形象。

    刘彻笑着颌首道:“嗯,那今日爱卿便早些回府,好生休养吧。”

    “谢陛下体恤,微臣告退!”

    张骞忙是就坡下驴,躬身告退,缓缓趋步而出。

    刘彻吩咐侍立在侧的宦者令李福将这些密旨让郎卫速速送出去,倒是没再多作叮嘱。

    李福适才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该如何做,他心里自是有数。身为长伴君侧的近侍宦官,若连这点眼力和脑子都没有,早就抛尸荒野,茔草及腰了。

    诸事处置妥当,刘彻回了椒房殿,睡在躺椅上晃啊晃,着实闲得发慌,心道此时手头若有本《汉武挥鞭》,一卷在手,俯视天地,仰望苍穹,该是何等惬意。

第三百零九章 麦棉复种

    汉六十四年九月,帝国科学院在成立将满一年之际,出现了首位获得皇帝封爵的属官。

    遗孤内院的农学先生耿老汉,破格拔擢为帝科院农业研究所的博士,他本是出身卑微,有姓无名,得皇帝赐名耿忠,并封了五大夫的爵位。

    汉承秦制,设二十等爵位,用以奖赏有功的臣民。

    五大夫为二十等爵的第九级,高于二十等爵中第五、六、七级的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号为“大夫之尊”,虽不是拥有食邑的高爵,但可使其本家子弟免役。

    耿老汉之所以获得爵位,乃是因他带领农学院的学子们花费数年功夫,终于在遗孤内院的官田成功实现了一项新农艺麦棉复种。

    复种是指在同一耕地上每岁种收一茬以上作物的种植方式,可分为旱地复种和水田复种两大类。

    关中多种植粟禾或小麦,水田较少,故较为适宜旱地复种。

    刘彻身为穿越众,晓得关中的光照条件优越,是后世华夏重要的棉花产地,然大汉朝臣视白叠子为“谷蔬之祸”,认为广泛种植白叠子会侵占农田,导致粮食产量下降,动摇国本。

    刘彻倒也不觉得这想法有错,毕竟大汉农田的亩产尚远低于后世水准,大范围种植棉花此类经济作物确实会影响粮食产量。

    好在后世农学家们已找到两全其美的解决方式,就是在温带区域采用棉麦一年二熟的复种模式,大江以南的不少亚热带区域更可采用稻棉麦复种的一年三熟复种。

    只是这棉麦复种需选取和培育合宜的棉种,关中的冬小麦在**月间种植,来年三四月间收割,故与之复种的棉花品种生长期需配合着前后两季冬麦种植的间歇期。

    所幸大多棉种的生长期只需百日左右,且关中各郡县光照充足,棉花种植期还能再短些,即便加上农人种植和收获所需的时间,五个月是足够的。

    刘彻晓得棉麦复种在后世华夏是极为普遍的耕作模式,但在农业技术颇为落后的大汉能否做到,他心里终究是没底。

    好在这项农艺不需要甚么高科技,只需不断的试种,择取和培育合宜的棉种即可。大汉固然没有真正的农业学家,可刘彻有足够的人力物力,遗孤院在南山脚下拥有大片官田,采用最笨的列举排除法,让遗孤内院的农学先生们划出大量实验田,不断培育和试种棉种。

    百余块实验田,整整耗费五年光阴,终是在去年选定最合宜的棉种,今岁三月的天灾过后,于四月间在南山脚下的官田试种百顷。

    今年八月末,刘彻特意微服出宫,前往南山察看试种结果。

    望着遍野洁白如雪的棉桃,刘彻不由感慨万千,这是农学院的一小步,却是大汉农业的一大步。

    发展农业比发展工业更为艰辛,物种的优胜劣汰需要经过漫长的岁月,培育良种亦得遵守自然规律,不可能如工业那般跳跃式前进。

    朝堂之上,刘彻将白叠子正式更名为棉花,并将棉麦复种的农艺及今岁南山棉田的产量宣之于众。

    朝臣起先本是将信将疑,但看过记录着棉田种植过程和亩产的册薄后,皆是眼神大亮。

    百倾棉田,平均亩产近愈二百斤,且丝毫不影响冬麦种植!

    朝臣们平日虽着锦绣华衣,对白叠子……棉花制作的衣物没甚么念想,但并不代表他们不晓得棉花为何物。朝廷虽不许寻常百姓种植棉花,但不少权贵世家私下小范围种植,做成白叠布,供家老和管家制衣,以便与身着本色麻衣的庶民区分。

    二百斤棉若用来制作白叠布,再裁剪制衣,除却各式损耗,怎的也能制成百件深衣。

    朝臣们家里的婆娘可都在联合制衣入了份子,那甚么每月财报也是看过的,麻制深衣的售价多为百钱。

    田氏商团旗下近来已将品相不高的羊毛纺线尽数卖给联合制衣,其旗下的艾格服饰今后只出售价格高昂的提花毛衣,联合制衣则制作式样和做工较为简单的羊毛衫,以每件成衣五百钱左右向寻常百姓出售。

    白叠布比麻布柔软暖和,比羊毛料价格低廉,若是裁剪成衣,估摸着能卖到两百钱。

    意即是说,每亩棉田能制出价值两万大钱的深衣,刨除纺线,织布,裁剪成衣所需的开销成本,每亩棉田产出的棉花怎的也能值数千钱。

    不少朝臣皆是目光熠熠,刘彻岂会猜不出他们的心思,心下冷笑不已。

    短期内,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种植棉花等经济作物的收益高过种植粮食的收益,否则这些唯利是图的世家权贵们甚么破事做不出来?

    现下大汉农田的平均亩产不过三石,依照粟谷和小麦每石八十钱的市价,收益尚不足三百钱。若田氏商团或联合制衣用过高的价格收取棉花,拥有大批农田的世家大族可懒得搞甚么棉麦复种,只会光种棉花。

    刘彻环视殿内群臣,故作迟疑道:“麦棉复种之法虽是不错,但历朝历代皆视棉花为谷蔬之祸,诸位爱卿过往也多是反对种植,朕细细想来,也颇是在理,故而这棉花如何种,如何收,还得好好计较才是。”

    朝臣们皆是哑然,过往他们是不晓得种植棉花能有这般大的收益,毕竟他们小范围种植时亩产仅有数十斤,又不敢让下人拿到市面贩售,自是会执意反对。

    陛下现如今说出这话,分明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教他们难看。

    倒是大行令窦浚为群臣出言缓颊道:“陛下,过往是臣等见识浅薄,不知还有此等麦棉复种的耕作之法,故才妄言反对。如今陛下得此妙法,种植棉花乃利国利民之举,且不可因噎废食啊。”

    群臣微是愣怔,心道大行令近年在朝堂上已鲜少出言,对陛下甚是恭顺,怎的今日却是率先出头?

    不管怎的,既然大行令起了头,不少朝臣也纷纷出言附和,希望陛下能让遗孤内院的农学先生或帝国科学院那些个农业博士将此项农业广为传播,就如先前教导农人化肥使用和冬麦种植般。

    朝臣们不晓得窦浚的盘算,刘彻却是清楚的紧。

    如今联合制衣已鲜少自设铺面,制作的成衣几乎尽数交由清河百货代售,挣得钵满盆满的清河百货不断在关中各地增设铺面,甚至已着手谋划中原各郡县的分铺。

    旁的世家大族想的是种棉花,窦浚可是想着卖棉衣,这只老狐狸目光长远,胃口大着呢。

    不过窦浚的此番出言倒是正合刘彻心意,得以顺水推舟,应下群臣的请求,向民间传播麦棉复种的方法。

    毕竟因着三月天灾,今年关中农田大多改种冬麦,明年三四月小麦收割后,正好种些棉花,亩产或许尚远远比不上那些南山实验田,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百姓能多些收入,还能促进大汉棉纺工业的发展,没甚么不好的。

    刘彻故作沉吟片刻,复又道:“这棉花倒是可以试种,但为避免真成为谷蔬之祸。朕需有言在先,日后田氏商团或联合制衣只得用两钱每斤的价格从民间购买棉桃,免得有人唯利是图,光种棉花,不种粮食。”

    “……”

    朝臣们多是面色讪讪,心道陛下这也太狠,每斤两钱的低价,即便亩产二百斤,也才能获利四百钱,就比种植粟谷小麦多了些,再刨除购买棉种的开销,将将和种粮的收益齐平。

    大农令曹栾没太多私心,却是硬着头皮出言劝诫道:“陛下,依臣粗粗估算,若那田氏商团和联合制衣以棉花制衣,本就可牟取暴利,若再这般压低棉花市价,对农人不公,太过……与民争利!”

    先前心有不甘的朝臣闻言,皆是眼神大亮,忙是纷纷出言附和,摆明是不愿放弃这块肥肉。

    刘彻却早是谋划妥当,岂会让他们得逞?

    他抬手示意群臣肃静,望向曹栾连连摇头道:“朕数次教你多想想如何为国库开源,你怎的就不开窍呢?”

    曹栾不解其意,只得再度躬身道:“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商贾本就是追本逐利的,自然要极力低买高卖,朝廷能准允商贾合法获利,却亦负有调控之责,不使商贾为牟取暴利而压榨百姓或匠人。”

    刘彻顿了顿,耐心解释道:“你身为掌天下租赋大农令,既知田氏商团或联合制衣会因棉衣牟取暴利,那何妨多增加个税种,是为棉税?”

    曹栾闻言,只觉醍醐灌顶,不错,可以课征棉税啊,就如同盐税和铁税般。

    刘彻看他神情,知他已是会意,复又叮嘱道:“你切记,这棉税乃是商税,而非农税,应向商贾课征,而非百姓农人。”

    曹栾自是会意,忙是应诺道:“陛下放心,臣自是醒得。”

    刘彻展颜轻笑:“如此便好,国库今岁因救灾而支取出不少公帑,数年内应能以棉税完全填补好亏空。日后爱卿还要多想想如何开源,待国库有了足够盈余,切勿忘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甚至是取之于商用之于商的道理,继续调降丁口税乃至商税。”

    曹栾略待愧疚道:“陛下仁德圣明,臣虽愚钝,但日后定竭心尽力,苦思开源之法。”

    “爱卿若真能如此,自是大善。”

    刘彻抚掌大笑,复又环视殿内群臣,见得不少大臣欲言又止的不甘模样,心下快意得紧。

    与这群老狐狸斗心眼,果真是其乐无穷。

    朝堂就是要这样勾心斗角,做皇帝才不无聊啊!

第三百一十章 营养早膳

    过得九九重阳,仁德的大汉皇帝刘彻突发奇想,要给中央官署的官员们提供营养早膳。m.www.uu234.net

    大汉上朝的时辰定在卯正时分,即早晨六点,除了登殿上朝的大臣,便连其余在中央官署办公的府司官员都需在卯初(五点)入宫。朝臣卯正登殿时,其辖下官员亦开始办公。

    汉人习惯日食早晚两顿,是为巳饔申飧。巳时为九点到十一点,正是朝臣们下朝回到官署的时辰,可用早饔;申时为十五点到十七点,中央官署的官员往往需待得暮鼓敲响再出宫,回官邸用晚飧,故会比寻常百姓稍晚些。

    官员们的早饔自然是要在中央官署食用,朝臣们倒还有热腾腾的饭菜,品阶较低的府司属官可就只能啃些冷掉的自带吃食。

    朝臣的饭菜非是皇帝赐下的,而是官署有专人为其庖制。

    汉代的官署包括中央官署在内,非但有办公场所,还会为各府司的仆射诸官备有燕居之所。正如各郡县的府衙和县衙,后堂是可让太守和县令燕居,中央官署亦然,朝臣们皆是有住所的。

    若是官员的官邸离官署较远,往来耗时过久,或需昼夜处理紧急公务时,官员往往习惯上住在他们的官署,而非住在家里。汉朝官员隔五日休沐的规矩,也是让离家较远的官员能有个回府与家人相处的假日,算是比较人性的举措。

    譬如三月天灾前后,不少朝臣需日以继夜的处理公务,就索性常住在中央官署。中央官署虽居未央宫城内,但离嫔妃居住的内宫还隔着数座宫室,倒没甚么可忌讳的。

    刘彻之所以想在中央官署提供营养早膳,除是眼瞧天气转凉,卯初就要入宫的官员们饥寒交迫太过可怜,更是想普及牛乳的饮用,尤是要大力推广奶粉。

    数月来,远在西域的公孙不断掳掠乳牛和种牛,遣人押运至雍凉。雍凉乳业的乳牛数量已近两百头,只是尚待隔离豢养,并逐一验过牛乳品质,让奴隶们多次试喝,确保没带甚么对人体有害的病菌。

    原先的四十余头乳牛所产牛乳皆经过严格检验,已然确认无虞,并制成数批奶粉运来长安城。

    刘彻为官员们准备的营养早膳自不会只有用奶粉冲泡的牛乳,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喝得惯牛乳。

    蛋奶蔬果,豆浆油条,清粥小菜,区区一顿早膳皇帝还是管得起的。

    刘彻特意命少府在中央官署划出处暂时空置的清幽宅院,作为庖厨所在,每日遣御厨去给官员们做早膳,每日卯初到卯正供应半个时辰。

    不论官秩高低,想吃甚么取甚么,想吃多少吃多少。

    此等德政一出,中央官署的官员们感动得几欲飙泪,除却位列朝堂的重臣,他们平日可难得吃上热腾腾的早膳,尤是天寒地冻的时节,每日啃着冷冰冰硬邦邦的吃食,常年累月下来,诸多同僚的肠胃大都生出病症来。

    虽说陛下赐的这早膳是在卯时,而非巳时,但官员们可不介意多吃一顿,巳饔申飧的习惯又不难改。少吃一顿饿得慌,多吃一顿却是撑不死的。

    何况这早膳乃是御厨的手艺,再加上陛下还特意言明,即便入冬,还是会有适量的蔬果。

    冬日食蔬果,对不少官员而言还是比较奢侈的,毕竟汉朝可没甚么蔬菜大棚,用造价高昂的暖房来种植蔬果,自非人人都能做到。现下除了少府和田氏商团可在冬季种植出大量蔬果,便连皇室实业都尚未完全掌握此项农艺。

    诸御史自是不敢冒然反对,拿甚么祖制规矩说事,否则日后御史府在中央官署可就是要被彻底孤立了,众怒难犯啊。

    少府负责营养早膳的宦官们得了宦者令李福的叮嘱,极力向官员们推荐那用奶粉冲泡的牛乳,说是帝后每日都要享用的御品,分外精贵的玩意。

    官员们知晓是牛乳后,起先尚有些抗拒,但想着既是御品,不妨稍稍品品,沾沾龙气也算讨个吉利。

    待得喝过后,大多官员都觉得不错,不似羊乳般腥膳,带着淡淡香醇,与那甚么豆浆倒是各有风味。尤是某些闻不惯菽豆味道的官员,觉得还是这牛乳配着煎饼油条最是合宜。

    有不少朝臣还特意询问宦官,想知晓这牛乳的庖制手法,他们倒不是想学了出去做甚么买卖,而是平日多食羊乳,却觉味道尚不如这牛乳,日后倒不如改喝牛乳好了。

    宦官们闻得他们的盘算,忙是出言劝阻,说是宦者令再三叮嘱,这牛乳乃是出自特殊的牛种,又经过精细的庖制方可食用,若朝臣们回府自行寻生鲜牛乳食用,怕是要闹病的。

    朝臣们听罢,失望之余却也觉得宦官说得在理,若牛乳真能轻易庖制成这般口味,大汉百姓还喝甚么羊乳?

    宦者令李福听完宦官们的回报,忙是转而禀告皇帝刘彻,他可晓得陛下的盘算,现下的情形还真是遂了陛下心意。

    果不其然,刘彻得知后欣喜不已,只要中央官署的官员们开始食用牛乳,尤其是雍凉乳业制作的奶粉,不愁日后没人跟风,进而由上而下的推广至民间。

    刘彻自个却不会去喝奶粉,堂堂大汉皇帝,自然要养十头八头乳牛,天天让御厨庖制新鲜牛乳,喝甚么奶粉?

    大汉群臣觉得当今天子真是豪爽大方,比吝啬的太上皇着实好太多,知晓不少朝臣喜食御品牛乳后,索性便赐下大批那甚么奶粉,中央官署的官员依照官秩品阶,或多或少都是分到了。

    这奶粉据说是用牛乳炮制而成,只需取用适量,以沸水冲泡即可饮用,并可加入蜂蜜或饴糖,使口味更佳。

    官员们端着盛放奶粉的瓷罐,细细看上头的数行蝇头小隶书。

    “精制奶粉”

    “食用期限:汉六十四年十二月”

    “乳牛品项:西域姑墨乳牛”

    “制取作坊:雍凉乳业第壹乳坊”

    既是详实,又颇简单明了,无需分发奶粉的宦官们多做解释,官员们也能看懂,再看到瓷罐的底部雕出代表少府制物的特殊印纹,他们更是心里有底,少府所出之物皆是精益求精,毕竟是皇帝的私府,绝不至偷工减料,丢了天家颜面。

    刘彻为推广奶粉,着实大方得紧,让宦者令李福传下话去,分发的奶粉是让群臣拿回府中让父母妻儿食用的,少府还会按月给中央官署各府司提供足量的奶粉,让官员办公时得以随时自行取用冲泡。

    群臣真是感动到痛哭涕零,咱这皇帝真是够意思,真真是爱官如子的千古圣君啊。

    于是乎,待得暮鼓响起,官员们纷纷带着奶粉回府,尤分发到不少的朝臣还有内侍宦官帮着将之运送到府里。

    不出数日,喜好攀比的贵妇们见面的头句话,就成了“今日你喝了奶粉么”。

    若是有贵妇没喝,表明不是她的夫婿权势太低没分到多少,就是她不得夫婿宠爱,连陛下御赐的奶粉都不舍让她尝尝。

    自是没有哪位世家宗妇甘愿被人这般看扁了,即便素来不喜食用**,怎的也得抿一抿,尝尝味道,出门也好和旁的贵妇说嘴。尤是自家夫婿妾室众多的宗妇们,更是要将奶粉牢牢掌在手里,免得便宜了那群小妖精。

    国舅田胜从中瞧出了商机,忙是入宫求见皇帝,想着能否让陛下赐些奶粉,好在天上人间向贵妇们出售冲泡好的牛乳。

    刘彻虽是佩服他如此灵敏的商业嗅觉,但也没办法应下此事,雍凉乳业先前运送来的奶粉已近告罄,还要留下少量供群臣每日在中央官署取用。

    “再等数日吧。”

    刘彻耸了耸肩,无奈道:“雍凉乳业制取的奶粉每隔半月方会出货启运,若日后产量充裕,或许才能更为密集的出货。”

    田胜舔脸笑道:“陛下,若是雍凉乳业人手不足,我田氏商团可入些份子,出人出赀……”

    “你就休要惦记此事了,朕不会让任何商贾插足少府下辖的雍凉乳业,皇室实业亦是如此。你若想真想涉足乳业,就自个去开作坊,与雍凉乳业公平竞争,朕倒是乐意看到。”

    刘彻摆摆手,打消了田胜的如意算盘,他虽不打算让少府垄断大汉的乳业,却还是要让百姓们有可以完全信赖的乳业品牌。

    田胜等商贾若是开设乳业作坊,或许会降低价格抢占市场,但奶粉品质怕是不如少府这般有严格保证。

    少府就是要立个标杆,做品质保证的典范,即便价格高些,买的人想来也不会少。

    想想后世华夏,多少国人花大钱买国外的进口奶粉,难道真是他们崇洋媚外不爱国?

    要让大汉百姓有购买到放心奶的权利啊,很多时候价格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而是品质,是品质啊!

    国内的“知名”品牌,你们特么知道么?

    知道老子跑某港帮朋友家的小孩代买奶粉,过关口检查时多丢人么?

    草!

第三百一十一章 长安械斗

    九月廿二的早晨,长安城发生了震惊朝野的大事,先是数十名卫尉将士与中尉府卒在北阙闾里持兵对峙,继而召唤各自袍泽,引发近千人的大械斗,导致上百军士死伤。m.www.uu234.net

    性质太过恶劣!

    正午时分,刘彻便已听闻此事,忙遣近侍宦官去太寿宫和长乐宫,请太皇太后,太上皇和太后速速移驾至未央长秋宫,由郎中令吴成率诸郎卫和死士守护。

    刘彻复又吩咐宦者令李福道:“宣卫尉丞李松和赵立入殿觐见,并执朕手谕,召公孙贺入宫。”

    李福晓得事关重大,也顾不得虚礼,出言应诺后便是匆匆离去。

    不消半刻,李松和赵立二人便是入得宣室殿。

    刘彻不待二人见礼,便是起身行至二人身前,将手中执着的圣旨和虎符递过去:“赵立,执圣旨虎符前往南军大营,接掌南军,不准任何卫尉将士出营;李松,执圣旨前往卫尉府,擒拿卫尉张肃与卫尉丞田;如遇抗旨不遵,或有异动者,杀!”

    李松和赵立心下虽是惊骇,但毕竟出身羽林卫,又征战多年,心理素质过硬,迅速冷静下来,没有半分耽搁和迟疑,领旨而去。

    过得不久,羽林校尉公孙贺亦是到了,刘彻亦将圣旨和虎符交到他手中,慎重道:“速领五千羽林卫接管未央宫的守备!”

    公孙贺闻言,骇然失色道:“陛下,某非有人要造反?”

    “不管是否有人造反,朕现下唯想杀人!”

    刘彻狭长的凤眸中杀意凛然,绝不容许任何人威胁到宫城的安全。

    两万南军驻扎在宫城内,由卫尉统领,负责王宫宿卫警备;八万北军驻扎在未央宫北,由中尉统领,负责守卫京城和维护治安。

    两军若真打起来,他这大汉皇帝除了逃命还有甚么办法?

    “即刻宣所有朝臣上殿……并召中尉张汤入宫!”

    刘彻吩咐刚回来的宦者令李福,中尉虽是位列九卿,但因军政事务繁杂,平日鲜少上朝。

    刘彻倒不信张汤敢造反,但南军毕竟由他执掌,此番闹出这等大乱,他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

    未央正殿,朝臣们大多面色惶恐,显已知悉南北两军将士爆发械斗之事。

    御座之上,皇帝刘彻凤眸微阖,虽是不发一语,但面色着实阴沉得可怕,使得群臣皆不敢出言,垂着头正襟危坐在席位上。

    良久后,刘彻冷声道:“将卫尉张肃和中尉张汤给朕押上殿来!”

    郎卫应诺领命,将五花大绑的张肃和张汤押解上殿。

    刘彻抬眸看跪在御阶下的二人,只见张肃满脸惶恐惊疑,张汤却是面色沉寂。

    刘彻沉声问道:“张汤,朕待你如何?”

    张汤伏身顿首,由衷道:“陛下待臣有君臣之义,知遇之恩,若非陛下昔日看重,并向太上皇大力举荐,微臣不过是区区刀笔吏,不得位列九卿!”

    刘彻冷笑道:“既知如此,你便是这般回报朕的?”

    “陛下,臣自就任中尉之职,向来尽忠职守,不敢有半分懈怠!”

    若换了寻常大臣,此时怕是要吓掉了魂,偏生张汤是个狠人,他在被宣召入宫,继续被郎卫擒拿前,已是查明此事的来龙去脉,心里是有底的。

    张汤效忠刘彻多年,对他的脾性有些了解,明白自个此时若请罪求饶,也脱不了御下不严,纵兵为患的罪责。这是触犯军律的死罪,按律是要枭首抄家的!

    倒不如坦率直言,或能搏出一线生机。

    “哦?这么说,你不觉自身有罪?”

    刘彻剑眉微扬,事发已近两个时辰,他已接到了详实的呈报,知晓此事虽性质恶劣,但事态并不严重,南北两军将士没有任何异动。

    “臣有罪,且是死罪!”

    张汤顿首请罪,却又把心一横,彻底豁出性命道:“然臣所犯之罪非是纵兵行凶,而是处置不甚,若早知晓卫尉丞田胆敢动用宫中禁卫抗法,臣必定亲领府卒前去执法,将那些禁卫尽数擒拿!”

    此言一出,殿内群臣为之哗然。

    他们虽听闻南北两军将士相互械斗,却不晓得此事牵涉到田,他可是太后王同母异父的胞弟,当今天子的亲娘舅啊。

    刘彻不用猜也晓得朝臣们的心思,心下冷笑不已。

    娘舅又如何?

    废太子刘荣还是朕的兄长,太上皇的长子,该杀就得杀!

    田竟胆敢勾结商贾,向百姓放高利贷,还敢动用麾下禁卫为放贷者助阵,更是暴力抗法,引得两军将士械斗,死有余辜!

    “你说得不错!”

    刘彻微是颌首,命郎卫解开困束张汤的绳索,复又吩咐道:“你且起身,向诸位卿家详说此事。”

    张汤心下微松,暗道好在是赌对了,忙是顿首应诺,方才起身向群臣陈述此间详情。

    大汉有不少豪富商贾,专靠放贷赚利钱营生,百姓将之称为“子钱家”。所谓子钱,即为贳贷所获的利钱。

    长安的诸多子钱家,以无盐氏放贷最多,所收利钱少则两成,多则为取一还二的倍称之息,甚至高逾数倍,已累家赀钜亿。

    昔年吴楚之乱时,汉帝刘启既派太尉周亚夫领朝廷军出征,又命居住在长安的诸多列侯封君自备粮草军械,领私兵东出函谷关平叛。

    刘启的意图很明显,就如同对付梁国那般,先让列候封君们的私兵抵挡叛军,朝廷军则是按兵不动,借机削弱他们的力量。

    不少列候封君也瞧出皇帝的意图,但无奈家中亲眷皆在长安,不得不从,只是仓促间难以备齐足够的车马、武器,急需筹钱去购买。

    不得已下,他们只得向长安的子钱家借债,但大多子钱家因战局尚不明朗,皆推说手头并无现钱,不肯借贷,唯恐朝廷战败,丢了中原,列候封君们无法偿还。

    唯有无盐氏看准形势,料定朝廷必胜,抓住列侯封君急于参战而又暂时缺钱的天赐良机,以十倍的利息向他们放贷了千金,合千万钱。

    三月后,吴楚之乱彻底平定,列候封君们也如约偿还了无盐氏的本金和利钱,累积过万金,合过亿大钱。

    无盐氏由此成为长安巨富,更是食髓知味,大肆向百姓乃至官员发贷,从中牟取巨额暴利。

    在刘彻看来,这无盐氏真算得上发国难财的无良商人,然而大汉律法是华夏历朝历代最为保障臣民财产权的律法,包括政治地位极低的商贾,汉初几乎从未出现朝廷或各地官府强取商贾家财之事。

    正因如此,昔年向无盐氏借贷的列候封君皆是老老实实还贷,没半个赖账不还的,这种怪异现象在华夏历朝历代堪称罕见,倒非汉人最讲诚信,而是汉律森严,欠债逾期不还会遭受重惩,资不抵债者甚至会被全家罚没为官奴。

    因着汉初制定了这等国策,豪商巨贾虽不能乘车骑马,却可财役贫,转毂百数,废居居邑,封君皆低首仰给。

    昔年晁错更是痛斥商贾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国家之急,黎民重困,且交通王侯,勾结官吏,大肆兼并土地,使得大汉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刘彻本不想直接对子钱家痛下狠手,毕竟商贾是疯狂逐利的物种,本就是时时要钻律法的空子。

    朝廷的要务是不断完善律法,而非冒然出手制裁游走在律法灰色地带的奸猾之人。

    若为打击放高利贷的不良商贾而破坏现有法制,将会影响律法威严,乃至降低朝廷的公信力,得不偿失的。

    然而此番田和无盐氏竟胆敢官商勾结,着实触犯了刘彻的大忌!

    三月天灾中,京畿三辅不少作坊遭受重创,随着四大商团迅速恢复运转,其余商贾也急着修复自家作坊,好为四大商团继续供货。

    某些商贾仓促间筹措不到足够的现钱,便向无盐氏借贷,无盐氏自是趁火打劫,索要高逾数倍的利钱。商贾们本是不愿接受,偏生无盐氏联合了长安城的诸多子钱家,硬是共同提高放贷的利钱。

    商贾们无奈之下只得认命,咬牙借贷,想着待到作坊修葺好重新开工,就可有不少盈利。尤是依照往年的经验,京畿三辅的官员和百姓每逢岁末便会大肆购买各式货品,四大商团吃肉,他们也能跟着喝到不少汤。

    偏生入得九月后,无盐氏等子钱家纷纷要求商贾们偿还本息,说是不愿继续放贷。

    依照民间寻常的贳贷惯例,半年收息一次,三月下旬的借贷,确是九月要付利钱,可过往何时归还本金不再借贷,是由借贷者定的。

    这是约定俗成的默契,大多借贷的商贾并未将之写入借贷契约中,亦不曾准备在九月归还本金,只是将将筹措好利钱。

    无盐氏为首的子钱家正是钻了契约的空子,逼迫商贾们即刻归还本金,声称若是逾期不还,就要用他们的作坊抵债。

    商贾们哪还不晓得无盐氏的险恶用心,分明是瞧上了他们的作坊能傍着四大商团挣大钱,想用诡计夺取。

    不甘就范的商贾自是写了讼状,将无盐氏等子钱家告上了掌京畿三辅政务的内史府,要让官府为他们做主。

    岂料内史王轩还来不及了解案情,无盐氏便收到了风声,领着不少奴仆到商贾家中逼债,又打又砸。

    敢在长安城闹事?

    中尉府卒接到商贾的报案,自然不会放过这般嚣张的无盐氏,当即前往其宅邸要拿人,偏生撞上了卫尉丞田麾下的卫尉将士。

    中尉府卒要拿人,卫尉将士受了上头吩咐,要护着无盐氏,长久相持不下,只得向各自袍泽求援,最终引发了这场死伤百余将士的大械斗。

第三百一十二章 禁军改制

    群臣听罢中尉张汤的讲述,皆是唏嘘不已,对那田颇不以为然。m.www.uu234.net

    陛下登基后,就将田这国舅封了武安侯,虽没提他的官位,但卫尉丞秩俸亦有千石,再加上在燕地武安县的食邑,足以让他坐享荣华富贵。

    何况其弟田胜乃是田氏商团的大东家,是家赀钜亿的大汉豪富,因着兄弟有通财之义,平日也没少赠他珠玉赀财,任他肆意挥霍。

    岂料田竟与无盐氏等子钱家勾结,动用南军禁卫,为其张目助阵,甚至不惜暴力抗法,惹出这等大祸!

    群臣纷纷望向高居御座的皇帝陛下,琢磨着陛下会如何应对。

    田毕竟是皇帝的亲娘舅,即便陛下不念甥舅之情,可还有太后王的情面摆着,此事还真有些棘手。

    御史大夫刘舍掌劾举百官乃至皇帝之责,自不愿见陛下徇私,将大事化小,轻纵田。

    他毫不迟疑的起身离席,行至大殿正中,向刘彻躬身道:“陛下……”

    刘彻抬手打断他,沉声道:“御史大夫不需急着进谏,且稍候片刻。”

    朝臣们讶异不已,心道陛下即便要徇私,也不应在众目睽睽下的堵言官的嘴,不让位列三公的御史大夫发话啊。

    这若传扬出去,对陛下的威望打击不小。

    刘舍亦是皱眉,梗着脖子仰头望向御座之上的皇帝,执拗的再次出言道:“陛下……”

    “朕让你稍候片刻,你是老得耳目昏聩,还是想趁机煽动群臣,重创天家的颜面?”

    刘彻目光阴冷,毫不客气道:“退回席位坐下,朕稍后若不能给群臣乃至天下百姓满意的交代,你再撞死殿前,以死相谏,给朕留个千古骂名,也是不迟!”

    “臣不敢!”

    刘舍心下惊悸,陛下这般言语真是诛心,若他再执意而为,倒是真有煽动之嫌。毕竟陛下尚未圣裁,也没作出甚么徇私包庇之举,确是他太急了。

    刘彻摆摆手,待他归席落座,方才让郎卫将田押入殿内。

    “陛下,微臣知罪……陛下,饶命啊!”

    田与卫尉张肃乃是被郎卫同时擒拿的,先前被捆缚在殿外,已是将殿内君臣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晓得情形不对,忙是请罪求饶。

    刘彻凤眸微阖,淡淡道:“你知罪?如此说来,中尉张汤适才所言皆是属实?”

    田听出他的语气不善,也不敢妄言狡辩,免得再犯欺君大罪,便想动之以情,哀求道:“陛下,臣知罪,还望陛下看在太后……”

    啪~~

    刘彻抓起御案上七寸长的镇山河,抬手就往田掷去,端是又准又狠,结结实实甩到他的脸上,正中口鼻处。

    “啊!”

    猝不及防的田痛呼一声,跪伏在地以手掩嘴,却是止不住口鼻不断流出的污血乃至鼻涕和眼泪。

    殿内群臣看着跪地闷哼的田,皆是脊背冒汗,心道陛下显是怒到极致,这事怕是没完。

    田闷哼连连,待得疼痛稍缓,正待出言继续求饶,却闻得宦官尖细的嗓音宣唱道:“太后懿旨到!”

    田心头大石终是稍稍放下,只要太后今日能保下他的性命,不愁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刘彻当着殿内群臣的面,起身双手接过太后老娘的懿旨,稍稍扫了眼,复又交还前来宣旨的近侍宦官,缓声道:“宣旨吧。”

    “诺!”

    近侍宦官躬身应诺,便是展开懿旨,朗声宣唱道:“本宫出身卑微,蒙天家不弃,得册后位,惶恐之余,日夜躬身自省,戒慎恐惧,唯恐半分行差踏错,有损天家威严。

    田氏乃本宫亲族,亦向来谨慎分际,不敢有违律法,败坏纲纪之举。只是树大有枯枝,田身为国舅,仗势胡为,欺压良善,本宫难逃失察之责,不敢多作奢求,唯望保全父母之命,并恳请陛下为田氏留一丝血脉,以全本宫孝道。本宫深知此举有违大汉律法,有损天家颜面,于此下诏罪己,望陛下成全。”

    群臣皆是倒吸凉气,太后王果是狠辣果决,决然下诏罪己,以己身为刃,将田与田氏彻底切割,舍田而保住田氏全族。

    “陛下……”

    田惊恐万分,正待求饶,却被郎卫捂住满是污血的嘴,拖出殿外。

    “田押往东市口,凌迟处死;准田氏以万金赎罪,其族人再不得入朝为官!与田勾结的无盐氏等子钱家尽数抄家夷族,涉事的南北两军将士着廷尉府追查,依军律严惩,中尉张汤及卫尉张肃御下不严,罚俸半年!”

    刘彻冷眼环视殿内群臣,复又问道:“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陛下圣明!”

    群臣岂会还有任何异议,太后下诏罪己,田凌迟,田氏遭受的惩罚也远超汉律所定,堪称严苛,此事传扬出去,绝没半个人会说太后和皇帝徇私,只会愈发称颂其贤明。

    御史大夫刘舍更是面色讪讪,早知如此,他先前何必急着去触陛下的霉头。

    经由此事,刘彻深深感觉到了某种威胁,中尉和卫尉军权过大,让他生出极大的不安全感。

    史籍记载,汉武帝恐中尉之权太重,又于光禄勋置羽林、期门,而后南北二军之势始均。

    所谓的光禄勋即现下的郎中令,显见汉武帝也察觉到南北两军的兵力过大,威胁到了他这皇帝的安全,故在光禄勋辖下增加羽林和期门两个郎署,提升郎卫数量,以制衡北军乃至卫尉下辖的南军将士。

    刘彻却比史上的汉武帝更小心谨慎,便连郎中令都怀有戒备之心。

    只因郎中令其职掌比较复杂,包括宿卫警备、管理郎官、备顾问应对,劝谏得失、郊祀掌三献、拜诸侯王公宣读策书。

    其中武官包括三大中郎将和三位郎中将,掌宿卫护从;文官包括中大夫,太中大夫,中散大夫,和谏议大夫,此四大夫的人数没有限制,掌故问应对,为皇帝谋事。

    皇帝身边的幕僚和宿卫都归郎中令管,长此以往是不成的,现任郎中令吴成是个莽夫,虽不至生出甚么狼子野心,但日后他人继任,遇着个没出息的皇帝,难保不出个妄图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

    汉六十四年十月,大汉皇帝刘彻发布诏令,对长安驻军进行大幅改制。

    刘彻将郎中令下辖文官尽数划出,于兰**立设府,改中大夫为光禄大夫,秩比二千石,统率四大夫为皇帝谋事。

    郎中令下辖郎官尽数改制,三大中郎将改为殿内中郎将,左中郎将及右中郎将,秩比二千石,分掌三大中郎署;中郎署各辖三位郎中将,是为护郎,车郎,骑郎。

    三大中郎将并置,互不统辖,虽受郎中令辖制,但有权抗命,可有令不奉调,但无令不得擅自调动所属郎卫。

    意即若中郎将不奉令,郎中令也无法调动其所属郎卫,但中郎将在抗令之后,本身亦不得调动所属郎卫出营。

    今后郎中令吴成真正能指派的唯有麾下死士,而非郎官和郎卫,只需做好不用动脑的死忠保镖头目就好,宿卫工作就不必费心劳神了。

    现有两千郎卫尽数编入殿内中郎署,黄埔军学祭酒仓素改任殿内中郎将;各划两千羽林卫入左右中郎署,卫尉丞赵立改任右中郎将,卫尉丞李松改任左中郎将。

    除张肃卫尉之职务,羽林校尉公孙贺升迁卫尉;着新任卫尉公孙贺以剩余的千余羽林卫为班底,征募满万名军中遗孤,卫尉下辖将士统称羽林卫,戍守宫城。

    即日起再无南北两军,统称城卫军。

    城卫军分驻东南西北中五营,设五营都尉,城卫将士不再担负维持治安之责,仅作为拱卫京畿的驻屯军;东南西北四营驻守长安四方中门之侧,中营则驻在原本北军大营。

    原两万南军将士撤出宫城,进驻城卫中营,原八万北军分驻东西南北四营,每营两万将士。

    五营都尉并置,秩俸千石,互不统辖,虽受中尉辖制,但亦如三大中郎将对郎中令般,有权抗命,可有令不奉调,唯不得擅自调兵出营。

    中尉张汤能真正辖制的就唯有中尉府卒,维持好京畿治安即可。

    刘彻又急召随虎贲骑镇守桂阳郡郴县的虎贲左监李当户回京,着他改任城卫军的中营都尉,由虎贲军候秦立接任虎贲左监之职。

    禁军改制的诏令一经颁布,自是引发朝野震动。

    朝臣们倒是了解皇帝的心思,显是忌讳卫尉和中尉乃至郎中令手中军权太重,故将其权柄大幅削减。

    六千郎卫宿宫禁,万名羽林戍宫城,十万城卫分作五营,每营两万,又分派都尉镇守,让其彼此制衡,皇帝如此方能睡得踏实。

    群臣是何等老奸巨猾,深知陛下必定不会容许城卫五营的都尉私交过密,以免日后彼此暗中勾连。既然中营都尉任用了李当户,其余四营都尉必然要择取不同派系的将领出任。

    秩俸千石,统领两万城卫!

    这城卫军的都尉虽非朝臣,但却是位高权重的军职,还是拱卫京城的中央军,朝臣们看着直流哈喇子,皆想举荐自家子弟出任。

    反对皇帝的禁军改制?

    他们还不至蠢到这个地步,现下正是风口浪尖,皇帝心里指不定多忌惮,此时谁跳出来蹦,难免被冠上居心叵测的嫌疑,惹得皇帝猜忌。

    真正心怀不甘的是原本的两万南军将士,骤然从戍守宫城的禁卫被编入城卫军中,与原本的北军为伍,自是颇有怨言。

    刘彻亲手打造了虎贲和羽林两大强军,对如何稳定军心自然有数,无非是胡萝卜加大棒。

    所有城卫军粮饷等待遇尽皆比照原本南军,且往上加倍,将官在秩俸外额外追加军俸补贴,为原秩俸五成。尚是不满者,则准允其退伍,拿上丰厚的抚恤解甲归田。

    若不肯退伍,又妄图煽动军心者,主谋视同图谋篡逆,枭首夷族,从犯亦是连坐!

    诏令颁下,无人再敢质疑皇帝的禁军改制之举。

    北军原本的待遇是远不如南军的,如今编入城卫军,待遇比照原本的南军加倍,自是欣喜得紧,皆是称颂陛下仁德。

    南军将士见得粮饷倍增,也觉得着实不错,入伍从军不就为了养家糊口,娶媳妇生娃,传宗接代么?他们又不是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将领,想着争权夺利,盼着得成王侯。

    南军诸将则多是世家子弟,已被族中权贵再三叮嘱,不要整甚么幺蛾子,免得连累整个家族,皇帝此番是动了真格,夷族可不是随意说着玩的。

    刘彻倒是不管他们怎么想,他已然是仁至义尽,若南军的将士们还不识相,闹出兵变,他不介意血洗两万南军,乃至南军诸将背后的世家大族。

    动摇朝纲?

    不存在的!

    在现下的大汉,他刘彻乃是民心所向的贤君圣主,弑杀逆贼是顺天应人之举,有甚么可顾忌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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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挥鞭介绍:
龙组的接班人,京城大学机械和化工双料硕士,脑海里带着京城图书馆的书库,穿越成为幼年汉武帝。
很多喷子说穿越不可能真正强国,我不服!
1.发展不出体系工业?那就带去体系完整的书库,3119万册够不够?
2.没有人才?汉武帝活了70岁,当了54年皇帝,办上几十年书院够不够?
3.儒家意识形态无法撼动?汉初的儒生帽子都被当尿壶,还不乖乖创立新儒学?
4.粮食制约人口规模?不会去找土豆,地瓜和玉米?占城稻都能找到,还怕没杂交水稻?
5.天灾不断?汉朝抓来战俘是要当奴隶的,修水利,养牲口。
6.匈奴的马快追不上?打下大宛你想要多少汗血马?
7.交通不便?咱们新中国修桥铺路才用了多少年?这时代上哪找铁道游击队去?
8.信息不畅?发展几十年工业化的新中国都人人有手机了,大汉弄个固定电话不过分吧?
9.资源问题?要树木去倭国砍,铜矿去南洋找,铁矿不是还有个澳洲嘛。咱大汉要保护环境。
汉武挥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武挥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武挥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