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太庙及冠
九月初五秋分。www.uu234.net
是夜,汉帝刘启依循古礼,领太子刘彻及群臣西出长安城,于城郊百三十八里而坛,服白而白,玉,带锡监,吹埙之风,凿动金石之音,与臣民共同祭月。
秋祭大典持续至天色微明,汉帝刘启并未摆驾回宫,反是转往同在西郊的太庙,太子刘彻与诸多刘氏宗亲尽皆随行,包括诸多尚未及冠的皇子与刘氏小辈。
除了太子太傅卫绾和太子少傅直不疑外,其余朝臣未再跟随前往,只是默然立于萧索秋风中,望着远远离去的御驾,心中皆是感慨万分。
待太子殿下今日行过冠礼,陛下应是要着手准备禅位于太子的诸般事宜了。
按礼制,男子二十岁行冠礼,然天子诸侯为早日执掌国政,多提早行礼。且因汉朝男女婚嫁较早,依礼需男子及冠和女子及笄方可成婚,故若男子未满二十欲娶正妻,则必先提前行冠礼。
譬如梁王嗣子刘买,迎娶原配陈氏时才十六岁,也提早行了冠礼。而虎贲左监李当户虽已有子李陵,但因未及冠,只能将李陵的生母抬为侍妾,并非明媒正娶,李陵的身份只是庶长子而已。
故而男子的冠礼是极为重要的,是为成人之礼。
人之所以为人者,在于知悉礼义。
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而后礼义备。以正君臣、亲父子、和长幼,君臣正、父子亲、长幼和,而后礼义立,故冠而后服备。
行冠服备后,方算成人,方能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
若说太子刘彻这冠礼有甚么不合礼制之处,唯有及冠的日期不甚符合惯例,未免过于仓促了。
依礼制,男子行冠礼多选在二月间,即春祭日神之后,寓意旭日东升,而非秋祭时节。
举行冠礼前的十日内,受冠者先需先卜筮吉日,十日内若无吉日,则筮选下一旬的吉日,然后才将吉日告知亲友。及冠礼前三日,又要用筮法选择主持冠礼的大宾,并选一位赞冠者协助冠礼仪式。
然而刘启和刘彻父子俩皆非迂腐守旧之人,何况先帝刘恒连最为重要的居丧制度都力图从简,不愿让臣民和子孙为其守重孝,可见刘氏的皇帝对太过繁复的古礼皆是颇为不喜的。
再遥想高祖刘邦就儒生的高冠当做夜壶的先例,老刘家对礼制的不以为然还真是一脉相承。
到得太庙,汉帝刘启领众多宗亲在帝庙祭祀过诸位先帝,便开始着手太子刘彻的冠礼。
太子少傅直不疑担任摈者,掌司礼仪摈相,引观礼的刘氏宗亲至太庙东殿宫门外,太子刘彻则由司者引往侧殿沐浴更衣。
老宗正刘通心里着实有些不舒坦,依照惯例,冠礼由主人及大宾主持,主人为受冠者之父,大宾为德高望重的宗族长辈,主人掌仪程,大宾则负责为受冠者加冠。
按说刘通才是最适合出任大宾之人,偏生汉帝刘启执意要亲手为太子加冠,主人还兼大宾,这特么不是抢老爷子的生意么?
赞者的位置又被太子太傅卫绾抢先占了,这平日与世无争之人,为了得为太子赞者,不惜死皮赖脸的摆出太子启蒙恩师的身份,险些跟老宗正刘通翻脸。
好在除却受冠者之父外,还可多增一位“主人”,辅掌仪程,负责答拜观礼宾客,老宗正才没抡起拐杖敲破这些无耻之人的脑袋。
东殿阼阶之上,冕冠衮袍的汉帝刘启长身而立,膝下皇子依年岁长幼从上之下立于侧阶,饶是年仅八岁的十四皇子刘舜都不敢似平日跳脱,乖乖垂首躬身,南向而立。
宫门处,老宗正刘通揖宾,答拜前来观礼的刘氏宗亲,再由傧者直不疑引其入宫门,行至阼阶之下站定。
待得宾客尽皆入得宫门,傧者直不疑高声通报,汉帝刘启身后的赞者卫绾则上前高宣,入殿行礼。
汉帝刘启面西作揖,拜观礼宾客,阼阶之下的宾客忙是躬身答拜。
刘启复又向赞者卫绾行揖礼,卫绾亦报揖回拜,刘启随即转身入殿,卫绾亦跟随其入得殿门。
阼阶的老宗正为揖客的主人,便是作揖引宾客升阶,主宾揖让到阶下,又揖让一次,登阶。主人刘通由阼阶,先登阶,在阼阶上偏东的地方站立,面向西。
赞者卫绾入得殿内,以铜盆中的朝露盥洗、拭手,立于殿内,面向西。
摈者直不疑则在东序布筵席,稍偏北,面向西,并将沐浴完毕,身着童子衣裳的太子刘彻引出侧殿,前来受冠。
刘彻入殿时,主宾早已尽数就位站定,汉帝刘启长身立于殿内御阶之上,向刘彻行揖礼,刘彻忙是答拜,心道汉朝往前的君王果不似后世朝代般唯我独尊,常常依循礼仪向朝臣乃至后辈作揖行礼。
刘彻缓步上前,跪在御阶下的席垫上,向刘启俯身行拜。
卫绾此时已取栉掠,置于席左,并手捧木盘,奉以缁布纶巾和进贤冠,以为一加。
汉帝刘启下御阶,接过缁布纶巾,执之于手,面色庄重的行至刘彻跟前。
“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
刘启朗声祝颂,为刘彻以纶巾绾发,复又取过进贤冠为他带上。
一加礼成,刘启重新迈步升阶,在御阶上向刘彻作揖行礼。
刘彻答拜,起身随傧者直不疑重返侧殿,脱去童子衣裳,换上深衣,加大带,纳履,正容,复又回返东殿,跪于御阶之下。
卫绾再以木盘奉上以玄色丝帛制成的爵弁,以为二加。
汉帝刘启再下御阶,为刘彻取下进贤冠,交由卫绾,将爵弁执在手中。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谨尔威仪,淑顺尔德,眉寿永年,享受胡福。”
祝颂后为刘彻加上爵弁,二加礼成,便再度登阶,揖刘彻。
刘彻答拜,再往侧殿,脱去深衣,换上皂衫革带,系鞋,复入东殿,跪与御阶之下。
卫绾又以木盘奉上武弁,武弁乃是用很细的纱制作的笼冠,冠两侧系缨,笼冠里面是平巾帻,为武将所戴。大汉铁血尚武,刘彻身为储君,又即将登基即位,故以武弁为三加。
“秣兵历马,兴师罚罪,驱除胡虏,威加海内,强军奋武,永镇汉疆。”
刘启下御阶,为刘彻取下爵弁,交由卫绾,再取过武弁,为刘彻加之。
三加礼毕,刘彻未及起身,卫绾又是奉上通天冠,此冠是级位仅仅次于冕冠的冠帽,其形如山,正面直竖,以铁为冠梁,乃是皇帝常服之冠。
非但刘彻有些愣怔,便连观礼的宾客都不禁轻呼出身。
皇帝要给太子殿下行天子的四加冠礼,还是皇帝才能戴的通天冠!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无疆,受天之庆。”
汉帝刘启毫不在意旁人的心思,为刘彻取下武弁,交由卫绾,再取过通天冠,为刘彻加之。
四加礼毕,卫绾撤去席垫旁的栉掠,躬身退到刘启身后。
刘彻则答拜过皇帝老爹,则再回侧殿,换上太子的朝服革带,纳靴执笏,方才重回东殿。
摈者直不疑已命宫人于东殿西侧设下醮席,面向南。
赞者卫绾酌酒进奉汉帝刘启,刘启取过酒盏,下得御阶,行至刘彻席前,向北念诵祝祝辞曰:“旨酒既清,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刘彻避席行拜,直身接过酒盏,跪祭酒,起身行至席末,再跪,将酒水饮尽,便将盏递给赞者卫绾,面向南,再拜。
直身后,刘彻拜赞者卫绾,卫绾答拜。
随后,汉帝刘启为刘彻冠字。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字曰‘通’,冀你日后心念通达……政通人和。”
刘彻自是会意,忙是道:“儿臣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使我大汉社稷永昌!”
“大善!”
汉帝刘启抚掌大笑,满脸吾家麟儿已长成的欣慰。
刘氏宗亲们纷纷上前,向刘彻躬身道贺,态度分外谦恭,他们皆是清楚,陛下即将禅位,眼前这位刚行过冠礼的储君不日便要君临大汉。
行过祭酒醮礼,汉帝刘启及老宗正刘通领刘彻入太庙内的刘氏宗祠,祭奠除诸位先帝之外的刘氏先祖。
宗祠比帝庙的祖宗牌位多得多,刘彻压根就认不出几个刘氏祖先,高祖刘邦出身市井,这些先祖牌位上的名字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刘彻是不信刘家祖辈出过甚么公甚么候的。
汉帝刘启立于香桌之前,告辞曰:“后辈刘启,有子刘彻,今日冠毕,敢见诸位先祖。”
语罢,刘启领刘通和刘彻俯身叩拜先祖,方才出得祠堂。
是夜,汉帝刘启于未央正殿设下盛宴,以酒馔礼宾及赞者傧者,并赐下诸多钱帛作为酬谢。
刘启历来崇尚节俭,但此番赏赐却毫不吝啬,大笔的撒钱,尤是老宗正刘通,赞者卫绾和傧者直不疑,皆重赏千金,可见其心情是何等畅快。
翌日早朝,朝臣们正欲打探太子殿下加冕的盛况,却突是被掌印太监孙全宣读的一道圣旨彻底惊到了。
太寿宫已然落成,皇帝下旨,着少府和长秋属官协辅未央宫内的嫔妃及诸多内宰,于本月择取吉日,迁宫!
十月前,必须处置妥当!
“十月初一,祭祖节,皇帝要禅位!”
朝臣们知道这日迟早会来,却没料到回来的如此之快,自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难以言喻。
第二百八十四章 登基为帝
十月初一,祭祖之日。www.uu234.net
汉帝刘启率刘氏宗亲至太庙祭祀先祖,十月朝本是族祭,加之皇帝将禅位太子的消息早已传遍大汉,故而各地的刘氏王侯尽皆回京祭祀,老得走不动的让子孙抬着也非要回返长安。
皇子乃至刘氏诸侯嗣子无论长幼,皆也参与祭祀,场面颇为浩大。
时辰有限,主持祭礼的老宗正刘通特意嘱咐太常卿刘诸事从简,古舞乐曲稍稍意思意思即可。
刘也知事关重大,自是依言照办,乐舞献祭不到半个时辰便是结束。
汉帝刘启向先祖供奉祭品,焚化寒衣,便即摆驾长安南郊的太社与太稷所在,所有刘氏王侯及有朝官身份的宗亲尽皆伴驾随行。
太社与太稷两座祭坛在长安城正南的安门外,太社在东,太稷在西,两座主祭台相距五丈,坛高五丈,长宽亦为五丈。
两坛皆为北向,门朝长安城内的皇宫所在,乃是天子为群姓祈福、报功而设立的祭祀祀社、稷神的祭坛。
社坛祭奠土地神,中间实以常土,上以黄土覆之,四面坛体分以四色泥饰之,东青、南红、西白、北黑,象征金、木、水、火、土五行,亦象征东、南、西、北、中五方。五色土由大汉各地进贡而来,寓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稷坛祭奠五谷神,形制同如社坛,惟土不用五色,其上四周纯用一色黄土,寓意大地生长五谷,养育万物。
朝臣们早在社稷两坛外等候多时,见得皇帝驾临,忙是跟着入了祭坛,站在主祭台之下。
汉帝刘启领太子刘彻登台行祭,随即钟鼓齐鸣,群臣将笏版插在腰带上,随声舞蹈,四拜迎神。
汉帝刘启奉太牢三牲与祭案,告天祭地,将禅位于太子刘彻,永保社稷稳固。
群臣拜付在地,同声告祭。
因时辰不早,祭典依旧从简,群臣四拜辞神后,主祭的汉帝刘启本应饮福散胙,与群臣分食酒蔬,却也是免了。
祭典结束,汉帝刘启率众人摆驾回宫。
汉帝刘启回得未央宫,歇息片刻后,稍事梳洗,着冠冕衮袍升殿临朝,高居御座之上。
宦官宣了太子刘彻,刘氏王侯及群臣入殿参拜,跪伏殿中。
皇帝身侧的近侍宦官赣褚趋步上前,屈膝跪地,直起上身,面向殿内群臣,朗声宣读圣旨,正是汉帝刘启亲笔所书的禅位诏书。
太子刘彻此时也已换过衮袍朝服,头戴通天冠,行至御阶之下,向汉帝刘启行三拜九叩大礼,领旨谢恩。
御案旁,掌印太监孙全亦屈膝跪地,双手托盘,向汉帝刘启呈上传国玉玺。
此玉玺乃是秦代丞相李斯奉始皇帝之命,用和氏璧镌刻而成,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之信物。
汉帝刘启缓缓起身,唤刘彻登上御阶,将传国玉玺交托于他,亦在托付大汉社稷,沉声道:“汝当竭心尽力,为我刘家列祖列宗守好这大好河山!”
刘彻双手微颤,接过这方重愈山河的传国玺,重重点了点头,承诺道:“父皇放心,儿臣非但会守好社稷,更会开疆拓土,富国强民,将更为强盛的煌煌大汉传承给后世子孙!”
“好!”
刘启欣慰的看着他,亦是重重点头,“为父会努力多活些时日,好生看看你铸就的煌煌大汉。”
“赣褚,摆驾回宫……回太寿宫!”
刘启吩咐一句,大笑着转身迈下御阶。
“恭送父皇!”
刘彻将传国玉玺放回孙全捧着的托盘,亦是下得御阶,再度向正往内殿行去的刘启三叩九拜。
“恭送太上皇!”
殿内群臣跟着行三跪九叩的大礼,恭送从此成为太上皇的刘启起驾还宫。
“请陛下御殿登极!”
掌印太监孙全朗声道,他心中五味杂陈,随侍刘启数十载,如今却是换了主子。
刘启昨夜与他深谈,言明今日他只得以死效忠新帝刘彻,而非刘启这太上皇。
“请陛下御殿登极!”
群臣亦是朝向刘彻跪伏,齐声道。
刘彻缓缓起身,迈步登阶,步步沉实,走得稳稳当当。
行至御案之后,他环视殿内群臣,心潮澎湃万千。
监国临朝两年来,他从未似这般真实的感受到这御座之高,可俯看群臣,俯瞰天下。
今日起,吾君临大汉,执掌社稷,手握万民生死!
刘彻轻拂袍袖,稳稳危坐于御座之上,淡然道:“众卿免礼,平身吧!”
“谢陛下!”
群臣随即起身,却并未归席落座,而是齐齐躬身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刘彻轻笑道:“朕初即位,还需诸位卿家多多用心辅佐才是。”
“诺!”
朝臣们虽是齐声应诺,心下却是叨咕,新帝真是爱说笑,都临朝监国那么些时候了,还扯这些虚的有意义么?
刘彻摆手让群臣归席落座,复又道:“孙全,拟旨,朕要大赦天下,减免赋税!”
孙全已将传国玉玺重新收好,自是躬身应诺。
大农令曹栾却是硬着头皮,离席出列,躬身道:“陛下,朝廷近年已连番减免赋税,尤是大多郡县的田税皆已降到六十税一,还如何减免啊?”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手道:“无妨,近年商税大涨,且因连年丰收,太仓和各郡县的陈粮太多,暂且先将田税降到百税一,为期三年,日后待得陈粮出清,若国库能支应各地官仓继续购粮,再延期。”
曹栾出言试探道:“只降田税?”
刘彻扬眉道:“商税不变,人丁税及口赋减半!”
汉袭秦制,对傅籍的百姓征收人丁税,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赋钱,人百二十为一算,治库兵车马。即一个青壮年男女每年缴纳人丁税一百二十钱。而另据规定,商人与奴婢须“倍算”,即加倍缴纳人丁税。
惠帝六年,朝廷为奖励生育,提倡女子早婚,又定“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
所谓口赋,则是对七岁至十四岁未成年人所征的人丁税,为每人每年二十钱供宫廷用费。
“陛下,这……不妥吧?”
曹栾不由大急,口赋是少府征收的,他这大农令管不着,可人丁税是国库岁入的主要来源,数额比连番减免的田税庞大得多,减半征收就意味着国库岁入减少数十亿钱。
“既要鼓励百姓多多生育,就不能在意些许赀财,你且安心,日后国库岁入若少于百亿钱,少府会出赀财填补亏空,便算朕赏赐给百姓的。”
刘彻端是财大气粗,他在皇室实业有着最大的份子,每年坐享高额红利,如今登基为帝,少府又成为他的私产,虽说要分出部分产业到太寿宫,作为太上皇老爹和太后老娘的棺材本,但足够他大展拳脚了。
曹栾哑然无语,皇帝都这么说了,他若再出言反对,传扬出去要被百姓们戳脊梁啐唾沫的。
群臣也不得不出言附和刘彻,直道陛下仁德,爱民如子。
刘彻颇是满意的颌首轻笑,做皇帝和做太子就是不一样,真真一言九鼎,言出法随,爽歪歪啊!
心下暗爽的可并非刘彻一人,堂邑翁主陈阿娇更是爽得飞起!
刘彻已然及冠,又登基为帝,那不就可以大婚了?
她比刘彻大了三岁有余,虚年都快二十了,再不成婚就要成深闺恨嫁的老姑娘了。
大婚,皇后!
母仪天下的皇后啊,俨然已是唾手可得,怎不教她心花怒放?
不过想到文君先生的提醒,阿娇深知不可喜形于色,更不可得意忘形,免得生出甚么事端。
不知多少长安贵女在盯着新帝刘彻,即便她们不敢奢望皇后之位,但入宫为妃的心思怕是少不了的。
相貌堂堂,文武双全的少年天子,岂不是万千怀春少女梦寐以求的良人?
阿娇不断告诫自个,要沉心静气,不能教小人转了空子。文君先生说得对,婚姻乃是人生大事,非朝夕可决,未来前路漫长,需得稳步前行才是。
自刘彻及冠后,阿娇除了前往女学听经筵讲席,便是安生的呆在长公主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有闭门谢客的心思。
南宫公主虽亦是娇纵莽撞的脾性,但好歹出身天家,自是晓得阿娇的顾虑,也陪着她静静呆着,不再迈出皇亲苑。
好在跋子如今嫁给了梁王嗣子刘买,住在皇亲苑的乘氏侯府,三人即便不出皇亲苑,也能彼此作伴。
倒是已成为太皇太后的窦太后闷得慌,最疼爱的孙女和外孙女竟多日不曾来向她请安,闲得她只能终日抱着尚在牙牙学语的泰安公主,在长乐宫四处晃悠,想寻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两个没良心的丫头!
太皇太后牢骚满腹,却是无处倾诉,索性颁下懿旨,以教导阿娇宫规为由,将她召入长乐宫,住些时日。
阿娇接到懿旨,不禁皱了小脸,却也不敢忤逆太皇太后,只得将南宫公主生拉硬拽,一道住进了长乐宫。
第二百八十五章 议及大婚
俚语有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刘彻登基后,更是应了这话,太子詹事府的属官纷纷跟着从长乐宫调往未央宫,入了少府。
前任的太子詹事陈煌早就升任少府丞,辅助少府卿陈俞打理事务,如今刘彻做了皇帝,陈俞辞去少府卿之位,前往太寿宫詹事府为太上皇刘启做詹事去了,于是陈煌便顺理成章的接任少府卿之职,位列九卿。
空出来的少府丞之位,自然由现任太子詹事陈诚接任,陈氏乃老刘家的累世家臣,若不出意外,会将少府卿之位继续传承下去。
内侍李福亦是得了正式的官衔,成了少府大宦官,秩俸千石的宦者令,主管少府所辖的宦官内侍,又随侍皇帝刘彻,地位直逼掌印太监孙全。
李福却压根来不及欢庆,就带着一众宦者忙得昏天黑地,以便接手未央宫的内廷事务。
太上皇刘启迁往太寿宫,晋为太后的王自也同去,长秋宫的属官和诸多内宰也尽数带了去。
太寿宫的中宫名为长春宫,王的首席属官大长秋鲁瑞也改任长春詹事,位同太皇太后窦氏的首席属官长信詹事。
偌大的未央宫少却千余名宦官和宫人,瞬间便空出大半宫室,原本隶属太子府的内侍和宫娥压根不虞使用,光是打理长秋宫都捉襟见肘,更遑论其余嫔妃搬迁后空置出的众多宫室。
“陛下,可否着永巷令往民间采女,往宫内添些内宰宫婢?”
李福硬着头皮向刘彻进谏道,未央宫的人手确实不足,且有些事不宜由宦者内侍操持,还得有足够的内宰和宫娥才行。
刘彻疑惑道:“永巷令是何官职?”
李福忙是躬身解释道:“回禀陛下,这永巷为宫中妃嫔住地,亦指幽禁妃嫔、宫人之所。秦时设有永巷令及丞,我大汉袭之,掌后妃宫女及宫中狱事,秩俸六百石,亦为少府属官。”
刘彻恍然,原来永巷令就是掖庭令的前身,只是此时尚未改名罢了。
他微是皱眉道:“从太子府带来的宫婢不虞使用?”
李福颇是为难道:“宫婢仅够打理长秋宫,内宰更是短缺,太子府原先没甚么女官……”
刘彻沉吟片刻,也知李福所言非虚,他尚未大婚,太子府本就没有女主人,自然也不会有太多内宰女官,如今入主未央宫,带来的人手连长秋属官的缺额都填不满。
“朕又没纳甚么妃嫔,便先将原先嫔妃所居的宫殿尽皆闭宫,将里头的人手尽皆调往长秋宫及必备的宫室即可。”
刘彻并不想弄出甚么内宫三千佳丽,就凭他这十五虚岁的小身板,即便对着阿娇小萝莉,也只能望梅止渴,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男子未彻底长成前,太早破色戒,日后小兄弟撑不久的,为了今后大半辈子的幸福,还是多念几年清心咒,忍一忍才好。
李福随侍刘彻多年,知晓他的顾虑,先是躬身应诺,复又委婉的提醒道:“陛下,所谓的采女非是纳嫔妃,而是遣永巷令於乡中阅视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以下,长壮皎洁有法相者,因载入宫。所选女子皆是良家子,即非医、非巫、非商贾和百工,多为民女……鲜少有世家贵女。”
刘彻自能理会他的言外之意,此番采女可特意不取世家贵女,只需招些民间女子填补宫人缺额即可。
刘彻见得李福有些执着,不由疑惑道:“现有的宫人连长秋宫都打理不了?”
“回禀陛下,宫婢倒是足够,只是要拔擢内宰,需得经内廷宫规调教,再经数度筛选,合宜者甚少,且旷日持久。”
李福刻意稍作停顿,复又意有所指道:“若待陛下大婚后,再由皇后自行拔擢内宰,怕是有些……”
刘彻剑眉微扬,终是知晓了李福真正的顾虑,若日后的内宰尽皆是皇后培养提拔的,那他这皇帝的衣食住行可就全被皇后彻底掌控住了。
虽说夫妻齐心,但还是要有些个人空间的,且依照阿娇那莽直的脾性,若是透过眼线得知了些不该她知晓的事,再泄露出去,难保不闯出祸事来。
何况刘彻是穿越众,对个人**还是极为看重的,后世即便是夫妻,也不应该随意翻看对方手机的,不是么?
刘彻思索片刻,缓声道:“嗯,言之有理。就着永巷令往民间采女,只需择取有资质的良家女,且不得强迫,需得向其言明,入宫为宫婢,而非妃嫔,日后合宜者可拔擢为内宰女官,不合宜者年满二十则赐予相应赀财,送其出宫。”
李福讶异道:“年满二十即送其出宫?”
刘彻微是颌首:“既无晋身立命之途,又何必让其在宫内困守一世,索性拿着赀财出宫,嫁人生子,免生哀怨。”
李福躬身道:“陛下仁德。”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谑笑道:“朕是否仁德,你应最为知晓才是。”
李福不由哑然,随侍刘彻多年,自是见惯了他对敌时的辣手无情,次次都欲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倒真和仁字不沾边。
十月中旬,即位不到半月的皇帝刘彻颁下旨意,着永巷令往民间采女,取五百民女为扫洒宫婢,不取世家贵女。
世家权贵们皆是失望不已,他们早已怀着心思,就等着新帝广开宫门,收纳嫔妃,好将族内的适龄女子送到新帝的御榻上,为家族吹吹枕边风。
不过想想也是,新帝尚未大婚,在未娶正室之前,也不便收纳嫔妃。如同世家子弟,在正妻过门前,只能抬侍妾,不可迎娶侧室,否则就被视为对未来正室主母的轻视。
于是乎,皇帝大婚之事被朝臣们搬上了大汉朝堂,纷纷进谏,冀望皇帝早日大婚,迎娶堂邑翁主陈氏阿娇。
馆陶公主刘嫖闻得此事,不喜反忧,她从未忘却,自个昔年是如何伙同王将栗夫人捧杀的。
她虽娇纵跋扈,但好歹是大汉长公主,深悉宫廷争斗的险恶,更深知为君者最忌讳朝臣妄议宫闱之事,先前的刘启如此,如今的刘彻亦不例外。
馆陶公主急得六神无主,忙是入长乐宫求见太皇太后窦氏,想寻自家母后商量对策。
太皇太后老于世故,早猜到她的来意,愣是让近侍宦官将馆陶公主拦在殿外,只传了句话:“蠢女子!此时此刻,最不应来见哀家,而是去寻皇帝!”
馆陶公主闻得宦官传话,愣怔片刻方才恍然大悟,懊悔得直想扇自个耳光,好在母后早早将阿娇召入长乐宫常住,避开了这风口浪尖,果然姜是老的辣。
她忙是转身离去,赶往未央宫求见皇帝刘彻。
刘彻身为大汉天子,宫城内发生的事,但凡他想知道的,自然没有半分遗漏。
馆陶公主刚入长乐宫,他便得了消息,此时更是知道自家姑母得了皇祖母的提醒,不由摇头苦笑,随着身份愈高,亲人对他的态度也愈发谨慎小心,无怪世人皆道天家薄凉啊。
刘彻让李福将馆陶公主引至御苑花榭,又吩咐备了些菊花茶和茶点,打算帮自家姑母兼未来岳母好生降降燥郁之气。
“陛下!”
馆陶公主入得花榭,见刘彻起身相迎,忙是躬身道。
刘彻摆手轻笑,招呼她落座:“姑母无需多礼,先坐下歇口气吧。”
馆陶公主道了谢,依言入席落座,举起茶盏饮了口,折腾了小半日,还真有些口干舌燥。
刘彻突是明知故问道:“姑母先前去见过皇祖母了?”
馆陶公主浑身一颤,手中的茶盏险些滑落,虽是反应不慢,再度握紧,却仍显出几分慌乱无措。
她忙是急声道:“陛下,本宫并非……”
刘彻抬手打断她的话头,笑道:“姑母无需多做解释,朕晓得姑母的顾虑,亦深知姑母的脾性,不会生出旁的猜忌。”
他倒非妄言宽慰,无论是从史籍,还是通过多年的亲身体会,馆陶公主的城府确实不深,昔年能捧杀栗夫人,将太子刘荣拉下马,其实还是刘彻的生母王主导布局的。
与王相比,馆陶公主简直单纯得跟白纸似的。
刘彻看着她,缓声问道:“姑母是否忧心朕会反悔,不依婚约迎娶阿娇?”
馆陶公主见他问得坦率,也只得点头应是。
刘彻饶有趣味的复又问道:“姑母为何有此疑虑?”
馆陶公主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刘彻笑道:“姑母但说无妨,今日你我只叙家事,不需顾虑旁的甚么。”
馆陶公主微是抬眸,看他神情不似作伪,方才缓了缓气,叹道:“阿娇自幼娇惯,脾性鲁莽冲动,亦不通世事,确实有些不配皇后之位。”
刘彻微有些讶异,依史籍所述,阿娇婚后多年未有子嗣,馆陶公主为保住阿娇的后位,可是出了不少馊主意,今日这话怎的听来,倒似有些旁的意思。
刘彻也懒得多想,坦言道:“姑母此言虽是实情,但阿娇配不配得上皇后之位,还是朕说的算。朕说她行,她便行,不行也行!”
馆陶公主猛是抬头,脸上满是意外之色,忙是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不喜枕边人太过精于算计,皇后最好是个笨些的,或许是装得笨些,只要知晓何事当做,何事不当做即可。”
刘彻顿了顿,复又意有所指道:“阿娇近来就做得不错……姑母日后若能少过问些,任她随心随性的替自个做主,朕以为她是行的。”
馆陶公主脾性虽莽,脑子却不蠢,忙是应诺道:“陛下放心,我今后必不过问半分宫闱之事!”
“若能如此,自是大善!”
刘彻抚掌大笑,颇是欣慰她的知情识趣。
第二百八十六章 帝国科院
刘彻心地实是善良的,不忍见得朝臣们再为他的婚姻大事着急上火,索性松了口,待得来年正月,堂邑翁主过得十八岁生辰,便可择取吉日,举行大婚。www.uu234.net
朝臣们陡然听闻,皆有些猝不及防。
来年正月?
如今已然十月过半,离来年正月也就将将三个月的功夫,要筹备天子大婚的诸般事宜,还得精心备下贺礼,可不得折腾死他们?
刘彻懒得理会他们的心思,他现下正为遗孤内院的诸多学子的出路操心。
遗孤内院广设诸多学院,由太子詹事府派去的先生,教授许多从刘彻处学到或撰写成册的后世知识,至今已将满六年。
虽然都是些基础学科,但首批学子经过六年的专业学习,程度已不算太低,虽有些偏科,但贵在专精,他们又肯玩命学,在某些专业的知识面是超过后世经过九年义务的初中毕业生的。
尤是术数学院,因教授了大量的财会和工商知识,近年培养出来的学子大多被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招募走,成为各个产业的账房乃是掌事。
农学院的学子更是被少府和大农府疯抢,甚至连各个世家大族都有不少找了门路,向少府和大农府的官员疏通,冀望能延揽到些农学院的学子,替他们打理族内的大量农田。
毕竟化肥的施用和不少育种育秧技术,远非寻常农人能摆弄得来的,而遗孤院在南山脚下那些官田的亩产连年屡创新高,已然高逾五石每亩,比大汉寻常农田平均三石的亩产实在高出太多。
对坐拥万顷良田的世家大族而言,如此高的亩产意味着大笔的财富,自是不会等闲视之。
刘彻倒是鼓励农学院的学子们自寻出路的,世家大族能多种出粮食,对大汉也是大好事,他先前身为储君,如今更贵为天子,还不至眼光狭隘到只顾自身或皇亲国戚的利益。
故而农学院是遗孤内院的诸多学院中最先实践产学合作制度的,刘彻让农学院的院长,益农候裘离向各郡县派出大量学子,教导当地世家施用化肥和各项农业技术,若是学子被世家看重,进而延揽,学院亦大方的放人。
至于军事学院的学子,出路就更无须多想,羽林卫先挑去有潜质成为特战兵的好苗子,虎贲卫再将剩余的尽数包圆。对因扩编而缺兵短将的两校而言,这些经过多年军事训练和战术指导的学子,除了经验不及老兵丰富,旁的皆堪称优秀。
刘彻现下操心的是各式理工学院的学子,譬如格物学院,生物学院,地理学院等,这些学院教授的知识与大汉现有的科技水平几乎是完全脱节的,想要将理论彻底运用到实际,还要不断的实践摸索,有很长的路要走。
学子们渐渐长大,是要成家立业,养家糊口的,自然不能长期呆在遗孤内院,放他们出去自食其力,非但浪费了他们学到的知识,更无法保证他们能丰衣足食。
刘彻苦思良久,决定还是要暂且用朝廷的名义养活他们,并提供资金让他们从事各项必要的研究工作,尽快将理论与实际结合,形成良好的发展循环,全方面提升大汉的科技水准。
后世的许多国家也是用政府力量维持并推进较为冷门的理论学科。
毕竟基础理论是科学发展的基石,没有质能方程式前,核弹和核电站皆是空中楼阁。
于是乎,刘彻趁着朝臣们因他的婚期迫在眉睫而慌乱失措时,在朝堂上提出设立帝国科学院的想法,让群臣朝议。
“敢问陛下,增设这帝国科学院有何用途,又将归属于哪个府署辖下?”
丞相袁盎总理百政,自然要询问清楚,也好为之明确职守,以及划定所属员额及秩俸水准。
“无非是教授些百工百业的杂学,就划归太学辖下,另辟一科杂学即可。”
刘彻早已思考妥当,太学的性质与后世的社科院颇为相似,又已有完备的编制和章程,倒不需另外再设立其他体系,将帝国科学院划入太学,日后时间成熟,再在太学内成立社科院,使两者并行即可。
袁盎微是愣怔,犹豫道:“太学内的学子皆读经史,可待诏入士,不知这帝国科学院的学子是否也要册入士籍?”
旁的朝臣亦是纷纷竖起了耳朵,对于朝廷取士为官之事,他们可是极为敏感的,尤是皇帝刚刚即位,任何能影响到他们官位的决策,都不会轻忽怠慢。
刘彻临朝治政不是一日两日,岂会不晓得他们的心思,不由轻笑道:“丞相想岔了,朕都说了这科学院教授的乃是杂学,就似遗孤内院的农学院教授的农事一般,与入仕为官之道是南辕北辙,让他们入士籍作甚?”
群臣闻言,皆是恍然,心道原来如此,想来又是皇帝传下的那些新奇学问。他们皆出身世家大族,族里近年也延揽了不少农学院的学子,对这些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匠师还是颇为认同的。
皇帝的少府拥有大量产业,又在皇室实业有份子,想培养些类似的匠师也是理所应当的。
何况若真能再琢磨出甚么好工艺,譬如造纸和印刷甚么的,皇室实业挣了大钱,他们不也跟着荷囊鼓鼓么?
何必出言反对,莫非嫌钱多?
念及至此,他们皆是不想再参合此事,虽仍正襟危坐,却已魂游天外,让袁盎自个与皇帝商讨去,顶多再加上个要替官员发放秩俸的大农令曹栾。
袁盎也瞧出了同侪们的心思,自身也不想逆了皇帝的意思,忠于职守的细细询问几句,便是再无异议。
大农令曹栾不禁满脸愁容,因着前些日子皇帝下旨再度轻徭薄赋,国库的岁入已少去小半,刚重新精算妥当,又得多出这么笔秩俸,真是愁死他了。
虽知孤木难支,他还是硬着头皮离席出列,躬身道:“陛下,这笔秩俸……”
刘彻瞧着他那屎尿裤裆的神情,心下好笑,出言打断道:“大农令不必为此操心,帝国科学院录用的诸多博士和学子皆出自遗孤内院。昔年设立遗孤院乃是太上皇的仁政,曾特意在少府划出大笔赀财,专供遗孤院的诸般开销,故而今后这帝国科学院的开销也全数由少府支应,无需动用国库赀财!”
“陛下英明!陛下爱民如子,太上皇仁德齐天!”
愈是忠于职守的大农令,就愈是守财奴模样,曹栾亦不例外,闻得不用从国库支取秩俸,忙是躬身,为皇帝和太上皇歌功颂德。
多日来,朝臣们已渐渐习惯皇帝这副财大气粗的模样,远比太上皇主政时大方多了,想到那位吝啬到宫宴都只赐下四菜一汤的太上皇,群臣们心下真是无比庆幸,好在今上出手豪气,不是财神下凡,就是散财童子临尘。
皇帝自个出钱养活那些人,无非只要朝廷划出些没甚么权势的博士和助学之位,给他们合宜的正经名头,这还有甚么好反对的?
于是乎,除了要费心劳神划出些官缺的丞相袁盎及其属官,旁的朝臣非但纷纷出言附议,更是齐声赞颂太上皇和皇帝的仁心德政。
大汉朝堂上,谄媚与马屁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十月末,大汉皇帝刘彻颁布诏令,大举扩建太学,并增设杂学一科,于太学内独立设置院邸馆舍,直属太学祭酒卫绾辖制,名为帝国科学院。院内诸官形制秩俸皆同太学诸官,唯学子不册士籍。
诏令颁布后,并未引起太大关注。
除了刘彻外,几乎没人能预料到,若干年后的帝国科学院会成为支撑起煌煌大汉的重要脊梁。
倒是皇帝刘彻对十三皇子刘乘的特殊安排,引发了权贵们的极大关注。
刘乘年仅十岁,六岁时获封清河王,自幼被刘彻带在身边教导,相较与其折腾得欢的两位胞兄刘越和刘寄,乃至深受太上皇刘启宠溺的胞弟刘舜,清河王刘乘的存在感无疑是极低的,鲜少在群臣前露面。
若刘乘穿着燕居常服行走在北阙甲第,几乎无人能认出他的身份。
偏生就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幼年皇子,被皇帝刘彻敕任为帝国科学院的院监,辅助太学祭酒卫绾设置院内的各项杂学科目,并核验十余名博士仆射的资质。
需知帝国科学院的每名博士仆射皆是从遗孤内院的各大学院拔擢的,统率所辖科目的诸多博士和助学,其学识颇为专精,非但时常由刘彻亲自为其授业解惑,更是专研了近六年的学问。
刘乘年岁尚幼,即便天资再高,也不可能如此博闻广识吧?
刘彻却是对刘乘极有信心,刘乘智商本就非常高,又不像后世那些可怜的小学生和中学生要学甚么外语和乐器,自幼就接触理工科学,十岁已掌握了不少的高中理科知识。
在不考虑实践经验的情况下,应付遗孤内院那些理论知识只相当于初中毕业的半吊子,足够了!
如今的大汉,论起对科学体系的全局观,除了刘彻,没有人能超过刘乘。
这与年龄和学识没甚么关系,主要还是看问题的视角,所处高度的不同自然决定了眼界的不同。
刘乘站在刘彻这个科学巨人的肩膀上,从刚学会说话时就已看到了远处的风景,就像一条从历史的长河高高跃起的鱼儿,早已看清了大汉科学发展的前路。
待得他慢慢积累到足够的经验,终会引领着鱼群沿着既有的坦途快速顺流而下,避免被岔路迷了眼。
何况,他的背后还有大汉皇帝为其查漏补缺,有甚么可担心的呢?
第二百八十七章 引导舆论
入得十一月,关中各地渐渐飘起鹅毛大雪,百姓们纷纷躲在家里熬冬,长安城周边的作坊也在大雪天里歇工大半,仅留下少数人手维持必要的生产。m.www.uu234.net
刘彻窝在暖阁内,望着玻璃窗外的漫天飞雪,微微有些犯愁。
今岁的冬季远比之前数年来得寒冷,气候实在有些反常,让他不由得想起史籍对来年的记载。
明年三月,关中将连降暴雨,并伴随着大量冰雹;七月辛亥,将出现日食。
史上正值汉景帝刘启在位,民间谣言四起,以为雨雹和日食乃是上天为惩罚景帝之过,方才连降天灾。景帝无奈之下,只得罢免了当时的丞相刘舍,代其受过,改任卫绾为丞相。
如今历史的进程被刘彻改变了,刘彻已登基为帝,袁盎也没早早死去,而是做了数年丞相,刘舍还是御史大夫,卫绾则从太子太傅改任中大夫,仍兼任太学祭酒。
然而天候却并未因刘彻而发生甚么太大的变化,毕竟如今的大汉可不似后世的华夏,会因碳排放引发甚么温室效应,影响到大气候。
刘彻深知若不尽早想好应对之策,待得天灾降临就会有大麻烦。毕竟他才刚登基,明年还要大婚,若三月和七月就连降天灾,他的威信必定会因谣言而遭到重创。
要提前抢占舆论高地,进而将民间舆论导向对自身有利的方向才行。
向臣民解释雨雹和日食乃是正常的自然现象?
行不通的!
对迷信无知之人,自然要用迷信的做法,但不能由刘彻这个皇帝出面装神弄鬼。
刘彻苦思良久,终是想到合宜的人选。
五年前,朝廷出兵收复河朔之地时,刘彻曾领兵驻守函谷关,以防备梁王刘武举兵谋反。
在函谷关的太初宫内,刘彻遇到了崇尚道学的宣德,并将其收入麾下听用。之后刘彻命宣德到大汉各地建设道观,广为布道。
五年来,刘彻为宣德提供了大笔赀财,又命各地官府对其建立道观大开方便之门,宣德已将那些名为“慈济”的道观开遍了大汉诸郡。
刘彻之所以让宣德建这些慈济观,并非是想传播宗教,而是想建立如后世慈济般的民间慈善组织,在发生大规模天灾,官府难以顾及周全时,由慈善组织发动民间自救或协助官府投入救灾。
故而遍布大汉的慈济观没有宣扬甚么教义,只是简单的导人向善,扶助孤寡老幼,从信众处募集到的香火钱,也尽数用来广设粥棚,为穷苦百姓布粥施饭。遇到灾害时,更是出动人手,不惜倾尽所有的救助乃至收容灾民。
百姓是淳朴善良的,懂得感恩,尤是对慈济诸多不求回报的善举,百姓们尽皆感念在心,称颂于口。
大汉取官时尤重官声,在民间口碑好的官员往往在升迁时占有极大的优势,故而各地官府对声誉极佳的慈济观愈发看重,便连当地的世家大族也纷纷赠与慈济观大笔的香火钱,为家族谋求良善之名。
宣德虽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却并不迂腐,反是极为狡诈厚黑,这亦是他最被刘彻看重的特质。
宣德命各个慈济观的观主将世家大族送来的香火钱尽数收下,并投桃报李,在布粥施饭乃至救灾时适当的为那些世家扬名,向百姓们提及他们出资布施的善举。
如此一来,所有人各取所需,自是皆大欢喜。
随着慈济观的影响力愈来愈大,宣德身为大观主,已成为扬名各地的大善人,又在刘彻暗中的推波助澜下,隐隐有执道教牛耳的势头。
当然,道教和道学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刘彻允许大汉出现道学宗室,却觉不会允许大汉出现一个道宗。
汉人信奉和崇拜祖先即可,宗教甚么的还是免谈了。
后世谈甚么华夏信仰缺失,那是别有用心的公知或愚蠢的盲从者的谬论,华夏百姓向来不缺乏信仰,祖先筚路蓝缕,开启山林,我们感念在心,故而年年祭祀。
笃定人定胜天,先祖开天辟地,采石补天得为神,这不是信仰么?
顶多是华夏百姓较为实际,求财之时拜财神,求子之时改拜送子观音,这算甚么信仰缺失,这是古典实用主义好么?
信奉长翅膀的鸟人或憧憬乐土七十二少女的圣战士,滚粗好么?
刘彻细细想好对策,便是遣郎卫执手令,急召正在中原巡视各处慈济观的宣德,命其快马进京,不得有半分延误。
汉六十三年岁末,数则流言在关中各地交口相传,并迅速传扬至中原各郡县,乃至蔓延整个大汉。
昔年太后王梦的骄阳入怀,不日便即有孕,随后诞下龙嗣,是为当今大汉天子刘彻,可见今上乃是日神临尘,贵不可言。
匈奴人得知今上乃是日神,不甘见得今上护佑大汉社稷永昌,又记恨连年战败之仇,不惜放出北地灾神,要于来年三月在关中各地降下天灾,非但有倾盆暴雨,还会伴有冰雹。
唯有当今天子能引日神之力,为大汉万民驱邪避灾,然天子年岁尚幼,神力未彰,需得先在来年春祭大典上祭祀日神,再于中元节祭奠为国捐躯的大汉忠魂,方能于七月廿九辛亥日聚日神及忠魂之力,引来日曜神力,消灭北地灾神。
大汉百姓若不齐心协力,为今上祈福,并竭力对抗天灾,则今上性命危矣,大汉亦将为北地灾神占据,沦为匈奴附庸,再无今日荣景。
这些流言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大汉百姓因之群情沸腾。
近年大汉对匈奴连战连捷,百姓们的民族自豪感爆棚,加上朝廷屡屡减免赋税,轻徭薄赋,又遇连年丰收,百姓丰衣足食,对已退位的太上皇刘启和今上刘彻是颇为感念的。
不少百姓都在家中为太上皇刘启立了长生牌位,祈祷其长命百岁,对今上刘彻自也是爱屋及乌。英明仁德太上皇既托之以社稷,定是知晓今上乃日神临尘,能护佑大汉社稷永昌。
如此圣主,岂能被匈奴人使出的鬼魅伎俩所害,岂能被那狗屁北地灾神所害?
堂堂汉人,又岂甘被匈奴人奴役,辱我妻儿,掠我财货,使我屈膝臣服?
于是乎,百姓纷纷焚香祷告,为天子祈福,更有不少关中百姓不惧风雪酷寒,汇聚在乡里耄老家中,在万民书上盖了血指印,呈交到当地官府,请求郡县长官转呈朝廷,以表誓死捍卫今上之心。
民间舆论的力量如此之大,便连刘彻这始作俑者都未预料到,在他骇然惊觉时,这股近乎大汉总动员的势头已是止都住不住了。
民意是柄双刃剑啊!
刘彻虽为自个在民间拥有如此高的声望感到欣慰,却又不免心生惶恐,大汉的百姓实在太淳朴,太好忽悠了。
若是他日后昏了头,沉溺于操弄民意,致使民粹泛滥,怕是会祸及社稷啊。
后世的华夏,类似的前车之鉴可不少。
被吓到的可不止刘彻,还有诸多大汉权贵。无论是各郡县的世家大族,还是长安城的朝堂大臣,皆是被这股汹涌澎湃的民意浪潮吓得战战兢兢。
大浪袭来,谁若小心站到风口浪尖,必将被拍得粉身碎骨。
朝堂之上,丞相袁盎最先提及此事,向高居御座的刘彻躬身道:“陛下,这等民言愈传愈盛,为之奈何?”
他虽有“硬项丞”的美誉,但脖子再硬,也不敢将那些流言斥为谣传,否则若传扬出去,他必将被大汉百姓视作居心叵测的佞臣,晚节难保。
“朕闻得那些传言后,已命太史令观测星象,便让太史令向众位卿家细说详情。”
刘彻早有准备,将已候在御阶之侧的太史令唐都推了出来。
唐都感到群臣纷纷投来的视线,心下不由苦笑,他这太常府属官,秩俸不过区区六百石,平日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何曾如此受人瞩目。
太史令虽掌天时星历,他唐都也精研天文,但平日也顶多为皇室或重臣推演些婚丧嫁娶的吉日良辰,哪有甚么夜观星象,预算天灾的大本事?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依着陛下的吩咐,出言诓骗群臣了。
唐都趋步行至大殿中央,向刘彻行了礼,复又转而面向群臣躬身作揖,方才道:“下官奉陛下旨意,夜观星象,确实见得北方星象混沌,应有灾星现世,来年三月或会稍稍遮掩紫薇帝星,然日曜亦是大盛,不出明年七月,必能尽扫北方星域的凶邪之气,还我大汉朗朗乾坤,盛世永昌。”
群臣闻言,皆是哗然,万没料到民间传言竟真是确有其事。
老宗正刘通更是急声问道:“紫微帝星被遮掩?那陛下命途如何,该如何趋吉避凶?”
此言一出,殿内霎时无声,陷入极为凝重的沉寂中。
老宗正实在是急疯了,竟当众询问皇帝的吉凶,这是犯大忌的,闹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刘通亦是醒过神来,扭脸望向御座上的刘彻,浑浊的双眸中满是执拗和担忧。
他不怕死,只担心刘彻有甚么不测。
他晓得刘彻乃是太上皇刘启膝下最为出色的儿子,日后必能成为千古圣君,将老刘家的江山箍得牢牢的。他作为宗正,不能眼睁睁瞧着刘彻出事!
若以命换命能为刘彻趋吉避凶,他不惜弑杀万千权贵和百姓,甚或让他举家献祭也无妨,死后也能昂首挺胸去见刘家的列祖列宗。
“呵呵,老宗正不必在意,朕知你是因忧心才言出无状,不会怪罪的。”
刘彻摆了摆手,出言宽慰道,复又吩咐唐都:“太史令照实说来,无需隐瞒诸位卿家。”
唐都忙是躬身应诺,顶着殿内群臣锐利如刀的目光,缓声道:“民间趋吉避凶,最常见的便是冲喜之途,陛下亦可如此。”
老宗正眼神微亮,忙是道:“如何冲喜?”
唐都早将刘彻教他的话背得滚瓜烂熟,宛如神棍般死命忽悠道:“三月间若北地灾神降下天灾,则可待灾情止歇,朝廷抚恤好灾民后,陛下迎娶真凤天女堂邑翁主,可使龙凤齐鸣,抵御灾神侵袭,保陛下无恙。待中元节祭祀过大汉忠魂,不出七月,日曜神力暂入陛下龙体,扫除凶邪,灾神必定败亡。”
“好,就这般定下了!”
老宗正刘通身为最德高望重的刘氏宗亲,径自为皇帝做主,瞪着老眼环视殿内群臣,冷声道:“来年四五月间,陛下需得大婚,你等皆得悉心筹备,若有居心叵测之人胆敢阴私坏事,就是存心谋逆,当夷九族!”
群臣皆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他们瞧得出老宗正并非妄言恐吓,而是真的决意如此。
朝堂上的这一幕很快便传扬出去,大汉臣民皆是信以为真,对陛下来年的大婚生出诸多期待,堂邑翁主那真凤天女之名也随之传遍汉疆。
第二百八十八章 齐力防灾
既知天灾将至,自然要早做应对。
刘彻身为大汉天子,总不能坐看治下百姓遭受灾害,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因史籍的记载不甚具体,刘彻无从知晓三月雨雹的灾害程度,但也正因史书仅一笔带过,可见雨量还不至大到让关中的各大河川溃堤,进而引发大范围洪灾,主要还是冰雹会带来灾害。
饶是如此,刘彻还是宁可做最坏的打算,预先做好防灾和抗灾的准备。
近年关中百姓大量种植冬小麦,每年**月间播种,隔年四五月间收割,这意味着到得来年三月,有不少冬小麦必须提早收割,就算未成熟也得收。否则冰雹一砸,庄稼就全毁了。
粟谷的种植在南北郡县有着较大的差异,在大江以南那些气候最温暖的郡县,粟谷每岁可种两季,春播时间不同,早到立春,晚至谷雨,皆可播种,种到收约四个月左右;夏播则为多为五六月间播种,种到收约百日左右。
关中郡县气候较冷,粟谷多是每岁一季,惊蛰春耕后,可至春分方才开始播种,最晚不应迟于三月间的谷雨时节。
来年三月,不管是暴雨还是冰雹,都会对关中郡县的农业造成重创,甚至会出现大面积的粮食绝收。也无怪史上的汉景帝要将刘舍这丞相推出来背锅,以此平息民怨了。
“待得来年,关中郡县的冬小麦要提早收割,粟谷不能再种!”
朝堂之上,高居御座的皇帝刘彻环视殿内群臣,掷地有声。
大农令曹栾面色霎时惨白,忙是离席出列,躬身劝诫道:“陛下,虽预料到天灾将至,但若因此而弃种农田,无异因噎废食啊。”
他不得不说重话,关中郡县自古为天府之地,更是大汉最为重要的产粮区之一,若是来岁作物绝收,产生的影响着实太过可怕了!
“大农令勿急,先听朕说完!”
刘彻知他乃是忠于职守,并非故意重话顶撞,倒不至心胸狭隘到容不下异议,只是摆摆手道:“朕并未说要弃种农田,只是来年三月若真降下雨雹天灾,防灾,救灾及灾后重建,皆需要投入大量人手,着实不宜再种粟谷。
若天灾甚重,粟谷种也是白种。至于提早收割的冬小麦,朕已嘱咐过国舅田胜,命田氏商团尽数按小麦市价向百姓收购,用以饲养猪羊家禽或制取酒精。”
他刻意停顿片刻,方才复又道:“近年来,关中乃至中原不少郡县的百姓已渐渐开始食用面食,若非平准令孔仅屡次出手平抑调控,各地的小麦市价早已暴涨。既然来年关中郡县不宜种粟谷,就全数改种冬小麦,大农令以为如何?”
曹栾忙是摇头,再度劝诫道:“陛下,这农物不是说改种就能改种的,近年确有不少百姓种植冬小麦,但大多农人还是种植的粟谷,且不说他们是否知悉冬小麦该何时播收,如何种植,单说那麦种,仓促之间从何处寻来如此多麦种供关中百姓播种?”
群臣皆是颌首,曹栾说得在理,让农人仓促间改种作物乃是天大的难事,非朝廷和各地官府下达诏令就能轻易解决的。
“正因如此,朕需诸位爱卿及各郡县的官员皆齐心协力,助朕办好这等难事。”
刘彻缓缓起身,走到御案之前,沉声道:“朕已命皇家实业调集大量人手,用以协助平准司从大汉各地尽力购置和选取大量合宜的麦种,遗孤内院的农学院也将派出人手,教导育种的手法,在明年六七月间,必然能提供足够的麦种。
于此同时,关中各郡县的官府皆需广设农事局,作为教导农人各种农艺之所,朕会遣农学院的学子坐镇各地农事局,教导冬小麦的耕作之事。
大农府及各地官府都需往农事局投入大量人手,将冬小麦的种收手法传播给辖地的百姓,若有怠慢渎职者,尽皆枭首抄家!”
天灾将至,灾前布置已是刻不容缓,刘彻无暇多费唇舌,只得乾坤独断。他如今只需要官员们拿出执行力,从上到下将他的旨意迅速而彻底的贯彻下去。
曹栾面露迟疑之色,硬着头皮道:“陛下,若是关中百姓全数改种小麦,那来年各郡县的田税……”
“天灾将至,还谈甚么田税?”
刘彻剑眉微扬,轻拂袍袖道:“来年关中郡县的田税尽数免除,尤是灾情严重的郡县,册籍在簿的百姓尽皆免除丁口税!”
曹栾不由大急:“陛下,前些时候才将大汉各郡县的丁口税减半,如今若再……”
“曹栾!”
刘彻眉宇紧皱,两眼逼视曹栾,冷声呵斥道:“朕知你是忠于职守,但你务必切记,国库的赀财乃是民脂民膏,取之于民,亦当用之于民。若倾尽国库可救百姓于灾难,何足惜哉?”
“说得好!”
老宗正刘通拍案而起,朗声赞道:“老臣曾听闻陛下的一番话,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天灾将至,百姓若是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则似大川水竭,再难行舟,我大汉社稷又怎能安稳?”
曹栾悚然惊醒,噗通跪倒在地,伏身道:“微臣大错,竟失却苦民所苦之心,请陛下治罪!”
“无妨,快起来吧!”
刘彻面色稍霁,缓下声调,出言宽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爱卿向来尽忠职守,只是一时思虑不甚周全,谈不上甚么罪过。况且天灾将至,还需爱卿及大农府诸官竭心尽力,助百姓防灾抗灾。若能将此事办妥当,你非但无罪,还有大功,朕必会重重赏赐于你。”
“谢陛下宽仁,臣定当竭尽所能,为朝廷为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曹栾忙是再拜,方才缓缓起身。
刘彻微微颌首,转身望向丞相袁盎道:“关中各郡县设立农事局之事,还需烦劳丞相多多费心,务必调集充足的人手,不必顾忌开销,一应花费皆可从国库预先支取,待灾后少府将出赀财填补国库亏空。”
袁盎忙是起身避席,躬身应诺。
刘彻复又冷眼扫视殿内群臣,厉声道:“众卿就当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预先提点一句,无论是设立农事局还是调派各类应付天灾的物资,若有人胆敢伸手,从中牟取私利,挪用一枚大钱,朕就杀一人,直至将犯官的九族尽数杀光为止,可是醒得么?”
朝臣们皆是唯唯诺诺的低声应诺。
刘彻凤眸大睁,喝道:“大点声!”
“诺!”
群臣忙是起身,齐声应诺道。
刘彻满意的点点头:“很好!日后若众位爱卿中若有人被夷灭九族,就休怪朕言之不预了。”
群臣皆是缩了缩脖子,脊背直冒冷汗。
今上平日虽多是和颜悦色,但真若决意痛下狠手,可比太上皇更为毒辣凶戾。
年节之前,朝廷连颁布数道诏令,以便提早因应来年预估中的天灾。
命皇室实业于年后从关中郡县招募大批人手,趁着枯水期,在关中各地修葺河堤,疏浚河道,应募者皆可得高额月例。
各地官府亦需调集当地民夫,给予相应赀财,由吏员领往各处地势低洼或紧邻山坡的村落,为百姓做好防洪防雹,甚至是举村搬迁的准备。
关中百姓来年皆免缴田税,若天灾降下,灾民皆免去丁口税,受灾郡县则开官仓放粮,册籍在簿的当地百姓可按量领取,足以饱腹无虞。
若是灾情过于严重,各地官府还需做好广设粥棚和兴建简易屋舍的准备,务必不教灾民流离失所,无容身之处。
为避来年三月的天灾,已种植冬麦的关中百姓可于二月间提前收割,凡官府册籍备注过的,田氏商团皆按小麦市价尽数收购。
关中来年广种冬小麦,百姓可根据册籍的田亩数量,在来年六七月前前往各地官府领取足量的麦种乃至少量农具。
各郡县官府广设农事局,教导农人种植冬小麦,并派吏员协同各乡里正耄老,深入民间传授各式农艺。
来年四月起,中原各郡县的常平仓向长安太仓运送存粮,以供关中百姓所需,并维持太仓一定的存粮储量。皇室实业所辖的皇室储备署亦需做好准备,在必要之时大量释出仓廪存粮,平抑关中粮价。
着大农府辖下的平准司监察关中乃至中原各郡县的物价,但凡有商贾囤积居奇,欲借天灾哄抬物价,牟取暴利者,尽皆出手重惩。尤是官商勾结者,可上报御史府与廷尉府,一经查明,将之尽数枭首,抄家,夷族!
诏令一出,严冬中的关中各地骤然喧嚣起来。
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纷纷从各地调集人手,西北大道的铺设和各式作坊的营建都暂且停工,大批奴隶被押往关中各地,挖雪刨土,搬泥堆沙,运送粮草物资。
朝廷乃至关中各地官府亦是全力动作,官吏们连年节都顾不上,尽皆各奉职守,投入到紧张的防灾中。
百姓们闻得朝廷诏令,又见官府吏员当真带人到各处乡里四处检视,本因天灾将至的愁绪不由缓解大半。
今上果是日神下凡,为造福大汉万民方才履及凡尘,便如太上皇般爱民如子,为百姓思虑得这般周全。
想到先前的那些流言,需得万众齐心方能助今上抵御住北地灾神,百姓们愈发同仇敌忾,更对行这等鬼魅伎俩的匈奴人恨之入骨。
既然不让咱汉人过安生日子,那待得灭了北地灾神,便向天子再呈万民书,恳求朝廷出兵漠北,杀光那群匈奴蛮子!
关中百姓们心间涌着新仇旧恨,恨不能即刻提刀上阵,向匈奴蛮子宣泄出满腹的鸟气!
第二百八十九章 偶染风寒
汉六十四年正月,过得上元节,关中各地天气回暖,但因着冰雪渐融的缘故,倒是教人觉着比年节时还要冷上几分。
待到惊蛰时节,冰雪尽融后,气候愈发显出不寻常来。往年此时虽也是春雷滚滚,但不似今年般尽是连绵不断的闷雷,就似战马在喷着响鼻。
白昼时艳阳高照,潮湿闷热,压根不像初春,倒似入夏时节。入夜后却往往刮起大风,带着丝丝细雨,直至拂晓前皆是寒凉。
若说年前仅是猜测天灾将至,到得此时,不少年长的农人已然确定,老天真要下雹子了,且拖得愈久,日后下的雹子就愈多愈大。
若这等天候持续到三月再下雹子,怕不是要比鹅蛋还大,那真是能砸死人的。
好在关中百姓多喜欢在家里挖地窖,储藏些粮食或自家酿的糟酒,遇着大的雹灾还有地方躲避,保全性命。除非刚下雹子,未及反应便被生生砸死,那也就只能怨自个倒霉了。
刘彻得了官员们的呈报,这才想起百姓家里还有地窖,忙是诏令各地官员加派人手,帮百姓们开挖或加固地窖,改善地窖的通气状况,同时开挖排水渠,保证地势低洼处的民居在暴雨和冰雹齐至时,地窖不会被水淹了。
太仆府诸官也是全力动作,将诸多关中马苑的战马尽数移往雍凉新设的马苑,少府下辖的雍凉建设兵团也尽皆投入迁移战马之事,在雍凉之地选定了不少水草丰沛之地,设置畜栏。
待得防灾事宜尽数安排下去,刘彻只觉身心俱疲,身体劳累倒是其次,主要是精神长时间高度紧绷,让他有些撑不住。
早早预知天灾虽是好事,但防灾的过程就如同在等待审判之人,时刻在忧心头上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何时会猝然落下,着实磨人得紧。
见得诸事日渐妥当,刘彻的心神稍稍松懈,却是染了风寒,显是因长期的劳累导致免疫力大幅下降的缘故。
“诶,忘了自个才虚岁十六,放在后世就是个未成年的小屁孩啊。”
刘彻裹着锦被,边是擤鼻涕边是苦笑,自嘲他这童工倒也算做得竭心尽力,好在大汉还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刘彻有心情拿自个逗闷子,旁人却没这心思。
皇帝染病罢朝的消息真是吓坏了朝臣们,心道莫非那甚么北地灾神已至,要谋害我大汉天子了?
刘彻从掌印太监孙全的转述中得知群臣的反应,尤是老宗正刘通急着要入宫探病,他不由摇头苦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凭空编出个北地灾神来,闹得养病都不得安生了。
翌日,刘彻强打精神在早朝上露了面,看着御座上不断用锦帕擤鼻涕的皇帝,得知他只是染了风寒,静养数日便好,朝臣们倒是安心不少。
“好了,见也见过了,众位爱卿赶紧去继续布置救灾事宜,国库的赀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等光吃秩俸却不务正业,像话么?”
刘彻毫无正形的摆摆手,起身就下了御阶,带着浓重的鼻音道:“退朝,退朝,让朕好生安心休养数日再说。”
“陛下……”
群臣见得刘彻真的往内殿走去,忙是纷纷唤道。
“作甚?”
刘彻扭头瞟了瞟他们,扬眉道:“莫不是要朕去太寿宫请出太上皇,烦劳太上皇临朝视政数日?”
“陛下只管安心休养,臣等自会将防灾诸事办得妥妥帖帖。”
“是,是,就不需烦劳太上皇了。”
“……”
朝臣们额角冒汗,纷纷露出忠君效死的神情表着决心。
太上皇若晓得他们不让皇帝安生养病,怕是又要雷霆震怒,痛下狠手了。
“如此最好!”
刘彻懒得跟他们废话,径自拂袖而去,回长秋宫补觉去也。
大汉的整套官僚体制还是很严密高效的,每岁三伏休朝期长达近月,也没出过大纰漏,如今罢朝数日,还能出甚么乱子不成?
岂料他刚回到寝殿,就见得乌泱泱的一大家子人。
太皇太后窦氏,太上皇刘启,太后王,馆陶公主,阳信公主,南宫公主,乃至阿娇,能未经通传可直入未央宫的人皆是来齐了。
太皇太后见刘彻满脸讶异,不由颦着眉头恼道:“愣着作甚?赶紧回榻上躺着去!”
刘彻这才反应过来,忙边是向众人见礼,边是嬉笑道:“孙儿不孝,还烦劳皇祖母亲来探病。”
太皇太后瞧着他确无大碍,方才稍稍松了口气,若非近侍宦官委婉的提了句,她此时还被瞒着,不知刘彻染病之事。
今日来得未央宫,恰好遇到刘启和王等人也前来探病,这才晓得刘彻前日便已深感不适,却特意不让人向他们禀报此事,直拖到无法上朝才再是瞒不住。
“母后,先让彻儿躺下吧。”
太后王身为刘彻生母,自是母子连心,心疼自家儿子,忙是出言道。
“没错,快别磨蹭,好生躺下歇息。”
太皇太后忙是颌首,将刘彻轻轻拽到卧榻旁,让他躺下。
刘彻哑然无语,他头戴冠冕,身着朝服衮袍,怎的躺得下去。
他瞧着满满一屋子人,不由讪讪笑道:“皇祖母,父皇,母后,我真无大碍,不若你们先移驾回宫,我也好更衣歇息……安心静养。”
“也对,是得静养!”
太皇太后又是点头,径自对着众人独断道:“你等都随哀家离去,留下阿娇伺候就行了。”
太皇太后发了话,又见得刘彻还有精神说笑,众人也已安心,便随太皇太后往殿外走,阿娇虽要留下伺候,但依着身为小辈的礼数,还是要先将长辈送出寝殿的,自也跟了上去。
太上皇刘启不发一语,故意落后几步,待见得太皇太后等人行出殿门,方才转身回返,轻声问刘彻道:“那甚么北方灾神是你编的谎?”
刘彻不由苦笑,果真瞒不住自家这洞悉世事的老爹,只得坦言道:“确是儿臣让下人传出的流言,预测出天灾将至倒是实情,编出这等谎言也是出于无奈,毕竟儿臣刚登基,若是此时闹出天灾……”
刘启不待他说完,便是出言打断道:“此计不错,但你务必切记,此等怪力乱神之语绝非出自大汉天子之口,仅是民间流言,你并不知晓其出处。”
刘彻忙是颌首:“父皇放心,儿臣醒得轻重。”
刘启复又嘱咐道:“如此便好,你是日神临尘,阿娇为真凤天女,这两个名头倒是不错,可让其在民间继续流传,就如高祖那赤帝子的名头般,总是有些用处的。”
刘彻自是应诺:“儿臣亦是如此盘算的,日后旁人提及日神和真凤天女,儿臣既不承认亦不否认即可。”
“哈哈,好个既不承认亦不否认,果是深肖为父!”
刘启抚掌大笑,老怀大慰的拍拍刘彻的肩膀道:“好生静养,无论是何天灾,只需掌控住民心,大汉的天就塌不下来!”
刘彻笑应:“父皇说得是。”
他将刘启送出了殿门,行回塌边,正待唤内侍宫婢为他宽衣,却闻得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刘彻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抬眼去瞧,便被身材娇小的阿娇撞了个满怀,脚下微是趔趄,好不容易才站稳了。
“小丫头,要谋杀亲夫啊!”
刘彻满脸无奈,他已病了两三天,正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先前可是一直强撑着的,适才是真的险些被她撞倒。
阿娇双手揽着他的腰,将小脑袋埋在他的胸前,没有出声。
刘彻虽还不到十五周岁,但因刘启虎背熊腰,王也是身材欣长,优良的遗传基因外加自幼有计划的锻炼,他估摸着自个的身高已过了一米七。
阿娇虽比他大了三岁,但身形娇小,撑死就是一米六,故而刘彻的脸完全被她高高的发髻盖住了,本就因风寒而异常敏感的鼻窦痒得不行。
着实无法继续上演后世狗血韩剧的情节,他稍稍挣脱几分小萝莉的熊抱,从袖袋里抽出锦帕,噗噗的擤着鼻涕。
本是泫然欲泣的阿娇登时便是破涕为笑,抱着肚子咯咯的笑个不停。
刘彻出言调戏道:“娘子,快给为夫宽衣!”
“你这……浪荡子!”
阿娇不由俏脸微红,止了笑声,连连跺着莲足。
娘子一词在汉朝时乃是指未婚的姑娘,而非后世的妻子,娘子与为夫放在同句话里,听在汉人耳中就跟让后世小姑娘叫人老公似的,忒不正经。
身为穿越而来的大叔,调教萝莉多的是手段,刘彻抬手扶额,故作眩晕状,退后几步以手撑榻。
“你……快先坐着,我替你宽衣。”
阿娇见状,登时便急红了眼,忙是扶他坐下,动手帮他摘下冠冕,复又忙着替他解开金玉带和衣襟。
“你这手脚倒是利索。”
刘彻出言打趣道,汉朝的男女服饰还是略有不同的,阿娇又是从小衣来伸手的娇惯贵女,倒是瞧不出会懂得伺候人宽衣。
阿娇红着脸道:“我……向长乐宫的内宰学了些。”
刘彻满脸自得道:“为我才学的?”
阿娇是个直肠子,鲜少矫揉造作,轻点臻首道:“日后也好伺候你。”
尼玛!
刘彻登时眉飞色舞,征服喜好骑马涉猎的女汉子,使其甘愿屈身服侍,这种感觉简直爽到爆!
龙心大悦之余,自也色心大起。
抬手揽过小萝莉,往她那张嫩得滴水的俏脸上啃了口,美味可口,香甜得紧!
阿娇猝然遇袭,不由惊叫失声,含羞带怯的挣扎着。
岂料她的挣扎反是将刘彻推倒了,刘彻索性两腿连夹带翻,顺势将怀里的小萝莉翻到卧榻上,牢牢禁锢在怀里。
“夫妻就该同命相连,同甘苦,共患难,如今我染了风寒,你怎可独自安生,且让我将这病传给你!”
刘彻极为无耻的胡言乱语,又是冲小萝莉的俏脸一通乱啃,爽歪歪!
小萝莉最是好哄,尤是阿娇这种憨直的脾性,对放在心上的人真是掏心掏肺的好,想想他的话也有些歪理,便是不再挣扎,任他胡来,占足了便宜。
不过阿娇的体魄着实强健,刘彻之后又命医官弄了不少大汉版的板蓝根让她喝,倒是没真被传染上。
第二百九十章 渡过天灾
二月末,望着殿外的倾盆大雨,刘彻庆幸自个未对这天灾掉以轻心。
史籍的记载实在太过简略了,实际上从二月下旬开始,关中各地就连降暴雨,长安城亦不例外。所幸先前在长安改建过程中增设了大量的排水设施,才未在连番暴雨中产生太大的内涝问题。
刘彻已诏令汉中水师备好轻舸快船,准备时刻出动,协助各地郡县的府兵们在洪灾中救助受困百姓。
太史令唐都每日召集熟知关中天时雨候的诸位侍召,甚至延请不少民间耄老前来,一同辨风向,观云态,看物像,经过数日的观测,倒是有了些定见。
唐都忙是入宫求见皇帝刘彻,躬身禀报道:“陛下,今岁关中雨候之所以异常,皆因入得二月下旬后刮起东风,大河中下游因冰雪消融而产生水汽,累积出的大量**尽皆随风飘来关中。”
刘彻微是颌首,出言询问道:“嗯,你等可预测出暴雨何时会止歇?”
唐都满脸羞愧之色,出言请罪道:“臣等无能,只知若风向骤然改变,必会天降冰雹无疑,却无法预测出风向改变的具体时日,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朕也知你等的难处,只是想知晓大概的时日,这暴雨会下到三月下旬么?”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不会太过为难太史诸官,这年代又没有甚么气象卫星,连气候知识都不成体系,只能凭经验推断了。
他只希望这暴雨不会下足一个月,毕竟先前的防灾重点大多放在应付冰雹,而非特大暴雨产生的洪涝灾害。
虽然史籍没有河川决堤的记载,但他还是有些忧心,依照这个降雨量再多下些时日,出现山体滑坡是必然的,若出现大规模的泥石流,对灾民就是灭顶之灾,没办法救的。
“陛下,容臣斗胆预测,谷雨前应会由东风转南风。”
唐都见得刘彻神情倦怠,面色颇为憔悴,显是殚精竭虑的为百姓思虑,心中不由愈发愧疚,索性将被大多侍召认同的预测结果坦承而出。
他知晓若这预测不准,便是犯了欺君大罪,本不敢提及,但见得皇帝如此苦民所苦,只觉自个若为保全性命而不敢坦言,着实对不住陛下,更对不住受灾的百姓。
“哦?有何依据?”
刘彻眼神微亮,今岁的谷雨为三月十一,若暴雨在那之前止歇,洪涝灾害就比最坏的预想要好无数倍。
唐都已是豁出性命,反倒定下心神,出言解释道:“往年每到谷雨时节,关中天候温暖,多细雨,皆因南风过境,将秦岭以南的温润水汽吹入关中,汉中和巴蜀等秦岭以南的郡县今岁天候与往年差别不大,故谷雨之前,必刮来强劲的南风。”
“言之有理!”
刘彻重重点头,觉得唐都的预测应该是正确的。
冰雹的产生主因正是冷暖气流的相互碰撞,造成水蒸气的急速凝结,其实今年关中雪融后就微微刮起南风,只是之后刮起的东风着实太过强劲,方才转了风向。
若是南风愈发强劲,酝酿许久的大规模冰雹必将降下,暴雨却也会止歇,**不是消散就是被刮离关中,往西北飘。
“陛下,这预测未必能准,是臣无能……”
唐都见皇帝反忧为喜,忙是硬着头皮心虚道。
刘彻摆手笑道:“无妨,不管是否准确,朕皆不会怪罪于你。”
唐都复又躬身,由衷道:“谢陛下体恤。”
刘彻微是颌首,便让唐都退下,继续领众多侍召昼夜监测天候。
待得唐都离去,刘彻便让郎卫们冒着大雨,用快马向各地官府传达诏令,通知辖下百姓,做好谷雨前后降下冰雹的准备,倒是没提到暴雨何时止歇之事,免得预测不准或是造成救灾之人心生懈怠。
长安内史府也接到了诏令,非但张榜公告,更派大量吏员挨家挨户的通知城内百姓。
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的诸多作坊也尽皆停工,让工匠和掌事尽量呆在家里,尤是谷雨前后,若天降冰雹,赶紧藏地窖里躲避。
宫城内更是高度戒备,不但加固了各处宫殿的檐宇,刘彻更是不惜工本,早在正月便命匠师用水泥建了些坚实的屋舍,未央宫,长乐宫和太寿宫都有搭建。
天灾将至,保命要紧,哪还顾得理会甚么违制动土,御史弹劾?
江都王刘非也命人在皇亲苑的诸多府邸建了水泥屋,不求华丽,只求足够坚固。
听闻到此番下的雹子或许有不少铜盆大小的,皇亲苑的刘氏宗亲们险些都吓尿了,关中往年也曾下过雹子,可连鸡蛋大的都少见。
脸盆大的?
屋顶的砖瓦再厚也得砸出洞来!
那水泥屋子再贵也得建啊,钱财总没性命要紧,刘氏宗亲们皆是心甘情愿的掏了钱,让江都王在他们的府邸大建快建。
三月六日,汉中郡刮起强劲南风,所幸未有冰雹降下。
刘彻翌日便收到千里加急的呈报,已确认唐都预测得没错,汉中没下冰雹是因其位于秦岭南麓,没受到东部冷气团的太大影响。
南风要往秦岭以北的关中刮来了!
刘彻再度下达急诏,关中百姓务必昼夜警惕天降冰雹。
然而未等诏令传达到,函谷关最先降下冰雹,虽没铜盆那么夸张,但比鹅蛋大的倒俯拾皆是。
据回报,函谷关在三月八日夜间暴雨止歇,三月九日骤然大晴,然而就在闷热的午后,冰雹猝然而降,足足砸了小半个时辰。
太初宫的诸多殿宇惨遭毁损,纷纷让冰雹开了天窗,连殿内的不少雕像都被遭了秧。
长安比函谷关还靠南些,竟没先遭灾,还真得感谢道家老祖提前顶雷,给京畿三辅做了预警。
不用刘彻下诏令,各地官府已自行告知治下百姓,接下来数日尽可能躲在家中,甚至藏身地窖,切勿轻易外出。
果不其然,三月十二日,京畿三辅陆续降下冰雹,不但规模比函谷关的更大,雹子更是大得吓人,比铜盆大的还真不少,坠落在地后,四散的大块碎冰都能将人砸伤。
尼玛!
刘彻的水泥避难室就建在寝殿的侧厢房,他躺在水泥间的卧榻上,听着宫殿的檐宇处不时传来砖木破碎的巨响,都有些担心外头殿宇的房梁塌了,将他活埋在这水泥小屋里。
好在冰雹数量终究有限,下得愈猛,停得也愈快,不足两刻便是彻底止歇。
阵阵南风刮起,待得心惊胆战的人们再憋不住,从屋内探头望天,只见多日阴云密布的天空已变得碧蓝如洗,再见不到几片云彩。
长安城毕竟是天子脚下,即便是北阙的民居,也建得颇为牢固,倒是没出现大范围的屋舍倒塌,但过半数的屋顶都严重破损,若不好生修葺,雨天怕是住不了人的。
然而惊魂未定的百姓们还是听从了官府的建议,若非必要,则先不要大举修葺屋舍,继续躲在屋内或地窖,再等数日,待得确认不再会降下冰雹,再出外走动不迟。
接下来数日间,诸多郎卫不顾生死,冒着被冰雹砸死在路上的危险,不断快马加鞭往返长安和各郡县,传递消息和下达诏令。
刘彻真是被这些尽忠职守的家伙感动坏了,后世有句话,若你活得轻松安逸,那必是有人在默默为你负重前行。
京畿三辅的伤亡情况已初步汇总上来,册籍在簿的百余万军民,伤亡八千余人,倒是奴隶伤亡惨重,近二十万奴隶足足死掉两成有余。
这倒也算说得过去,大多奴隶都在加固河提,挖渠清淤,乃至运送物资,降下冰雹时躲避不及很正常。
三月下旬,天灾终是彻底过去。
连降半个月的暴雨,又有大规模的冰雹,关中各郡县自然遭受重创,所幸官府和百姓都做足了准备,伤亡不算太大,也就百分之一左右的倒霉蛋遭了秧。
在汉朝,如此天灾只有这些伤亡,已是极为难得的了。
接下来的灾后重建,朝廷早已布置妥当,且此番天灾造成的损失远比先前预估的要小得多,故而救灾和灾后的诸般安排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刘彻颇是满意,也深知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从少府的库房支取大笔赀财,适时重赏了防灾和救灾的有功之人,包括朝臣,各地官员乃至寻常的府卒,为数甚众。尤是传递诏令和消息的郎卫们,皆是赐下极为丰厚的赏赐。
如此一来,他们就有更大的动力,全身心的投入到灾后重建中。只因皇帝言明,此番先只赏些钱财,待得灾后重建完成,还会再度论功行赏,为有功之人加官进爵。
值得一提的是,阿娇将年前从联合制衣获取的高额红利尽数取用,命人在关中各郡县广设粥棚,向灾民赠饭施粥。她还特意让人向田氏商团的养殖场购买了不少牲畜家禽,在粥棚里提供些热腾腾的肉汤,还有不少面饼。
各地官府虽也设有粥棚,但饭菜自是比不得财大气粗的堂邑翁主。
一时间,堂邑翁主善名远扬,百姓又想到天子即将迎娶她为后,更是相信那真凤天女的传言。
刘彻闻得此事,险些惊掉了下巴,莽直的女汉子,呆头呆脑的小萝莉,竟会引导民意了?
颇为自得的阿娇倒是坦言相告,乃是文君先生替她出的主意。
刘彻不由失笑道:“这卓文君还真是个妙人,你日后可得多多向她请教才是。”
阿娇臻首轻点:“待我做了皇后,还想延请文君先生做大长秋呢。”
刘彻见这小萝莉丝毫不懂矜持和含蓄,也只得道:“祝你成功!”
第二百九十一章 长秋基金
入得四月,关中各郡县已将灾情详细呈报至朝廷公府,刘彻遣了少府丞陈诚领着诸多账房前往公府细算,初估灾后重建需花费近百亿公帑。
大农令曹栾被宣召入宫,阅看过写满各类预算的账册,满脸欲哭无泪的神情。
足足百亿,几近于国库岁入!
国库公帑并非只进不出,数十万边军加各郡县府兵要粮草军饷,各级官吏要秩俸,造桥修路,疏浚河川,哪样不需消耗大笔赀财?
即便近年国库岁入大涨,但开销也远较过往大,建设新城,铺设沥青大道,皇室实业可不是白替朝廷卖力的,江都王刘非在收账时从未手软过。
国库虽谈不上入不敷出,但还是那句老话,地主家也没甚么余粮。
现下要支取出百亿公帑,索性让皇帝直接取去他这条老命算了。
刘彻自认是个通情达理的好皇帝,自然不会要了曹栾的命,不等他出言诉苦,便是和颜悦色的笑道:“大农令无需太过犯愁,朕早先已先言明,少府亦会筹集些现钱来应对此事,不若大农府和少府将灾后重建的开销对半平摊,如何?”
曹栾讶异道:“陛下,少府能支取出五十亿现钱?”
他作为执掌天下钱粮的大农令,对少府的收支亦是明晰,颇是怀疑少府能拿出这等数额的现钱。
少府作为皇帝私府,征课山海池泽之税和收取臣民捐输,用以负责皇室及宫廷的所有衣食起居、游猎玩好等诸多事务。
少府近年通过辖下的各式作坊牟取暴利,刘彻即位后又直接并了太子詹事府,但亦如国库般,收入虽多,开销却也极大,尤是阳信公主出降和皇帝刘彻即将举行的大婚,耗费都是极大的。
虽说天子富有四海,整个大汉都是他的,但毕竟山海池泽和诸多产业难以仓促折卖变现,筹集到足以活用的现钱。
五十亿大钱,合五十万金,现下大汉藏有如此巨额现钱的地方,除了国库,就唯有皇室实业总部内那数座守备森严的金库。至于田氏商团么,国舅田胜的全副身家都未必能有这个数,更遑论能活用的现钱。
刘彻晓得他的疑虑,却也没多作解释,只是笑道:“爱卿尽管放心便是,你且按着这账册,从国库逐笔支出相应公帑即可,六月前少府自会将五十亿钱移入国库。”
皇帝都肯将少府赀财用来填补国库亏空,曹栾自是无法再推阻此事,国库预先挪用支取百亿钱还是做得到的,只要少府在岁末发放秩俸前将钱送来入库,就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见曹栾应下此事,刘彻心情大好,他虽身为皇帝,但总不能事事乾坤独断,硬逼着臣下奉旨行事,破坏官僚体制的良好运作。
待得曹栾告退离去,刘彻便命近侍宦官召堂邑翁主阿娇入宫。
少府短期内确实筹集不到五十亿现钱,刘彻又不想再过多插手皇室实业,将其视作刘氏宗亲及诸多世家大族共同出资的股份制企业,还是任其独立运行的好。
朝廷强行向大企业摊派巨额公务开支,这等恶劣的先例不能开!
即便江都王刘非屡屡上奏,想以皇室实业的名义向朝廷捐输重金,为君分忧,刘彻也断然拒绝。
皇室实业可自行将大笔赀财投入灾后救助中,出钱出力帮灾民修葺房舍,清淤农田,但不应为朝廷的公务举措买单。
少府征课山海池泽之税,有后世的国企性质,倒是应该出资捐输给国库。
国企和私企,必须从创立之初就泾渭分明的区分开来,免得日后闹出乱子。
江都王刘非听完刘彻的想法,自是分外认同,拍着胸脯保证日后定会多加注意。
刘彻倒也不想打击刘非等人为国出资的积极性,替皇室实业在民间竖立良好的企业形象也是有必要的,便是想到了个好主意,让刘非先行筹备活钱,等他的消息。
这事儿,还得着落到阿娇小萝莉的身上。
大婚的吉日已定,就在五月初五的端阳之日。
汉初还没甚么端午节,大汉君臣更不会去纪念那投汨罗而亡的屈原,他可是楚臣,虽是战国时的楚人,但也勉强能称上项楚的前人,终归犯了几分汉人的忌讳。
何况大汉铁血尚武,对屈原在楚都陷落后投河自尽的做法颇是不认同,倒不如以匹夫之勇,提三尺之剑,多杀几个入侵楚国的秦兵。
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好汉一条。
投河自尽这种消极的逃避作法,教大汉君臣着实难以理解,纪念他作甚?
大汉的端阳之日,乃是指五月仲夏的首个午日。
五月通午月,五月初五即为午月午日,该日是为阳辰,顺阳在上,阳气颇盛,且多是晴好天气。
此番帝后大婚要抵御北地灾神侵扰,皇帝又是日神临尘,自然要选择阳气旺盛的日子。
现下已入四月,婚期将近,阿娇也不好继续宿在太皇太后的长乐宫,而是回到皇亲苑的大长公主府备嫁。
(刘彻登基后,馆陶公主是为大长公主,长公主则为刘彻的长姊阳信公主,位阶已提,位同诸侯王。)
不过也只是明面上这般做,实际上阿娇还是时常入宫走动,偶尔还会到未央宫见刘彻,没在意甚么备嫁不私会的规矩。
御史府诸官们此时正忙着到关中各郡县监察吏治,确保没有官吏在灾后重建时贪污渎职,没甚么闲心上奏弹劾阿娇不合礼制的做法。
刘彻遣近侍宦官去召阿娇入宫,只消小半个时辰,额角冒汗的小萝莉便带着香风阵阵,跑入长秋宫后苑的翠竹园。
竹间小阁内,刘彻将早已备好的甜汤递给她,无奈摇头道:“又在宫城纵马了?”
“嗯,即便教御史瞧见,顶多再罚些钱财。”
阿娇微微有些喘,不以为意的答了话,便是接过甜汤,仰着细长的颈项咕咚咕咚饮尽。
她放下汤碗后,以袖遮面,打了个分外惬意的响嗝。
“……”
刘彻见得她那刻意装淑女的行为,微是愣怔,便即失笑道:“你若先擦擦汗,理好妆容衣裳,且不打那嗝,倒还有几分贤淑模样。”
阿娇瞪了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锦帕,胡乱抹了抹冒着汗珠的额鬓,嘟着嘴不甘道:“我若真有心要扮贤良淑德,亦是能像模像样的。若非急着入宫见你,本翁主还在府里和内宰们学着仪态呢,日后总要教你见识到甚么叫雍容万方的母仪之姿。”
刘彻虽是不信,却也不好打击小萝莉力图上进的积极性,便转了话头道:“你先坐下,朕还有正事要与你商议。”
阿娇依言落座,却非正襟危坐,而是翘臀着席,左脚曲盘,整个身子抵在竖立着的右腿上。
这等踞坐之姿,若教御史们瞧见,怕是又要上奏弹劾她堂邑翁主轻浮无礼,偏生瞧在刘彻这穿越众眼里,只想上前拜见大佬。
活脱脱的大汉版洪兴十三妹啊!
没救了,诸多内宰费心劳神的教导数月,也没把这块“朽木”雕刻成型,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刘彻心下暗叹,出言询问道:“你依着卓文君的谏言,出资广设粥棚,向灾民布粥施饭,如今成效如何?”
“甚么成效?”
阿娇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道:“听下人回禀,灾民们吃得饱,就是赀财不多,人手也有限,设不了多少粥棚。”
刘彻无奈的摇摇头,这萝莉就是没甚么城府,压根没完全领会卓文君让她广设粥棚的初衷,只得挑明道:“朕是问你,灾民是否对你这堂邑翁主交口称赞,夸你果然是福泽世人的真凤天女转世?”
阿娇方才恍然,忙是轻点臻首:“倒是赚到不少好名声。”
“那便好!”
刘彻其实早知成效不错,甚至还命宣德让慈济观在暗中推波助澜,替阿娇扬名,此时出言只是想提点阿娇,复又道:“日后你若想做个母仪天下的贤后,这点名望还是颇有不足。”
“啊?”
阿娇不禁颦眉,她近年不断努力,就是想做个好皇后,此时听得刘彻的话,不由有些心焦道:“那还该如何做才好?”
刘彻不答反问道:“依你看来,父皇和朕算得上仁德贤明么?”
阿娇忙是颌首,由衷道:“自然是仁德贤明的。”
刘彻摇摇头,不以为忤的笑道:“贤明倒还勉强算得上,但父皇和朕屡屡夷人全族,且用尽阴私算计,担不起仁德二字的。”
“……”
阿娇知晓刘彻所言非虚,自是无言以对,她的脾性再莽直,也不敢轻易评鉴帝皇。尤其还涉及到太上皇刘启,岂是她这做晚辈的能随意出言置喙的。
刘彻见她沉默,复又不加掩饰道:“即便如此,百姓还是称颂父皇和朕是爱民如子的仁君圣主,盖因是我父子二人懂得谋取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纵使帝皇手段狠辣,但只要是民心所向,灭杀权贵豪强比宰鸡屠狗还简单,甚至不需自个动手,只须将其斥为祸国贼子,百姓就会用唾沫将那些权贵淹死。”
阿娇张着小嘴,满面惊容,又蕴着几分好奇和探究,显是从未听闻这番道理。
刘彻见她来了兴致,颇是欣慰,继续道:“民意便如河川,可疏不可堵,为君者若能善用民意,治政之时便是顺畅无阻。你若想成为百姓交口称颂的贤后,自然也应善用民意,否则即便做得再多,也如着锦衣而夜行,无人闻问,岂非事倍功半?”
阿娇虽莽,脑子却是聪慧得紧,过往只因出身高贵,甚么事都可轻松摆平,懒得费心算计罢了。
此时闻得刘彻所言,她已会意大半,忙是问道:“我该如何善用民意?”
“要引导民意,必先争取民心。”
刘彻见她有所领悟,不由轻笑道:“卓文君让你广设粥棚,初衷亦是在此,只是就凭你从联合制衣分到的那点红利,无异杯水车薪,不虞使用。”
阿娇臻首连点,便似啄米的小鸡,犯愁道:“可我过往花销太大,没攒下甚么体己钱。”
刘彻微是扬眉:“无妨,朕已替你盘算好了,不妨设立个慈善基金,用于救助受灾百姓和困顿孤寡。待大婚后,你这皇后要入主长秋宫,不妨就将这慈善基金称作长秋基金吧。”
“慈善基金?长秋基金?”
阿娇虽不知何为基金,但是听闻刘彻要让她以长秋之名设立产业,剪水双眸中登时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大汉皇后,长秋宫之主!
与刘彻定立婚约时,她年岁还不大,并未完全理解那道赐婚圣旨的真正价值。
随着年岁渐长,她已然明白,若能坐稳后位,她就是大汉的女主人,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除却太皇太后和太后。
她身为大长公主之女,自幼长在天家,岂会没有半分权利欲?
只要能坐稳后位,她甚么都愿做!
第二百九十二章 募集善款
四月间,朝臣们为关中各地的灾后重建不断忙碌,长安贵妇们则尽皆将目光投向了天子即将到来的大婚上。www.uu234.net
依礼制,男女婚嫁需经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帝后大婚亦不例外,只是仪式更为隆重,程序更为繁琐和复杂。
然而刘彻和阿娇婚约早定,议亲时的纳采礼和问名礼,乃至订亲的纳吉礼,在太上皇主政时已然依赐婚圣旨行过,如今没必要也不应再重新举行,否则就有对太上皇不敬之嫌。
至于选定婚期吉日的请期礼,因着此番北地灾神侵袭的缘故,亦是特事特办,掌天时星历的太史诸官以为五月初五端阳为吉日,阿娇的父母双亲自是没有任何意义,欣然应诺。
皇帝大婚虽是大事,但刘彻现下所要举行的,无非就只剩纳征和亲迎两礼,只是光这两礼,其仪程也远比寻常世家权贵要来得繁复得多。
因着关中各地刚遭遇天灾,皇帝刘彻下旨,仪程从简,不宜大肆操办。
然而不知何故,身为天子岳母的馆陶公主刘嫖却突然上奏请旨,恳请能以大汉长公主的名义,向大汉各地王侯乃至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发请柬,广邀其宗妇入京观礼。
朝臣们皆认为馆陶公主有些得意忘形,为了给自家爱女撑场面,竟不惜违背皇帝将大婚从简的意愿,怕是会惹得皇帝不快。
岂料皇帝却是欣然应允,并准允其在皇亲苑的大长公主府摆千席百胗百蔬的送嫁宴,已宴请前来道贺的众多宗妇。
太皇太后亦颁下懿旨,届时会亲临大长公主府,只以外祖母的身份,先为堂邑翁主陈阿娇送嫁,再移驾回宫,出席未央宫宴。
群臣闻讯,皆是哗然,心道堂邑翁主果真圣眷昌隆,这等排场都能摆得出来。诸位御史却得了御史大夫刘舍的暗中叮嘱,不要妄言皇帝大婚之事,有甚么不合礼制之处,权当没瞧见就好,别胡乱折腾,免得引火烧身。
馆陶公主尚未遣人往各郡县送出请柬,堂邑翁主又是上奏请旨,恳求皇帝能准允她设立甚么慈善基金,并将少府为纳征时备好的聘礼尽皆换做赀财,尽数投入到那慈善基金中,用以救助受灾百姓和困顿孤寡。
闻得此事,几乎所有的权贵都觉得堂邑翁主真是恃宠而骄,胆子大得没了边,皇帝赐的聘礼都敢挑拣,还言明不要珠玉珍宝,只要黄金和大钱。
她莫非不晓得那聘礼中诸多的珍宝,皆是价值连城,无可估价的么?
皇帝的态度再次出乎群臣的意料,下旨准允此事,非但大肆赞颂堂邑翁主为民解难的善举,更并亲自为那慈善基金命名,唤作长秋基金。
天爷啊!
这下非但群臣愕然,长安城的贵妇和贵女们更是对阿娇艳羡不已,只觉当今天子对她的宠溺真是没了边际,还没大婚,就让她用着长秋的名头。
长秋宫可是未央中宫啊,这还不是暗喻阿娇执掌长秋宫么?
阿娇得了旨意,便请阿母馆陶公主以大汉长公主的名义,通过各地官府张榜公告那长秋基金的详细章程,且发往各郡县的请柬亦一并附上介绍长秋基金的书册。
所谓慈善基金者,乃是无偿为弱势者提供救助的组织。
堂邑翁主设立这长秋基金,主要是为了救助遭受天灾的百姓,使其不至食不果腹,流离失所,同时亦会辅助平日生活困顿的孤寡老幼,使其老有所养,幼可得育。
今岁关中各地遭遇天灾,堂邑翁主深感痛心,愿以长秋基金的名义向朝廷捐输十亿钱,用以救助灾民。
同时长秋基金会向大汉所有善人继续募集钱财,希望能筹集到更多善款,再向朝廷捐输,继续用于受灾郡县的灾后重建。日后若有盈余,则留存部分以备日后救助各地遭受天灾的百姓,其余善款皆用以扶助困顿孤寡。
若有入京为她道贺者,切勿送上珍奇贺礼,请将贺礼换做钱财,尽数捐赠给长秋基金,用来行善。
但凡向长秋基金捐赠善款的大善人,长秋基金皆会将其名册籍在簿,每岁在各地张榜公布。
长秋基金日后会在长安商区设立总部,并立下行善碑,将大善人之名镌刻碑面,向世人传颂其善举,并教后人永远铭记。
长秋基金的章程一经公告,闻讯的百姓皆是交口称颂堂邑翁主善心仁念,不愧是救苦救难的真凤天女,日后定是爱民如子的一代贤后。
老奸巨猾的大汉朝臣们亦是彻底看懂了个中玄奥,这分明就是皇帝陛下与堂邑翁主联手演戏,更是请动了太皇太后和馆陶公主,乃至……太上皇和太后。
太上皇刘启和太后王齐齐下旨赞颂堂邑翁主仁德贤淑,堪为大汉贵女典范,并着太寿宫詹事府向长秋基金捐赠五亿钱。
太皇太后窦氏亦是大方豪爽,压了儿子和儿媳一头,捐赠了六亿钱。
馆陶公主身为阿娇生母,又数度与刘彻坦言恳谈,自是晓得轻重。
且她去年已从联合制衣的份子中获取巨额红利,陈氏又在窦氏主掌的清河百货中吃着干股,赚得钵满盆满,可不敢太过小气,咬着牙往长秋基金捐了两亿钱。
几大巨头皆作出了表率,皇亲苑的诸多刘姓王侯哪敢怠慢,忙是让自家婆娘从库房支取大笔现钱,往长秋基金向皇室实业暂且借用的金库里送。
皇帝刘彻见得刘氏宗亲们知情识趣,自是大为欣慰,非但在朝堂上屡屡夸赞,更是连下圣旨,赐下数十面篆刻着救民水火的鎏金匾,将捐赠者尽皆勉励一番。
长安权贵们算是彻底看清了,也清楚为何皇帝前些天言之凿凿,让大农令曹栾无需忧心灾后重建耗费巨资会导致国库亏空,会从少府支取赀财为之填补。
长秋基金摆明是由堂邑翁主做主,首批的十亿钱虽是捐输入国库,但待得大婚之后,堂邑翁主做了皇后,她所拥有的赀财会存放在长秋宫私库,各类产业亦由少府协助长秋诸官打理,长秋基金的善款用途可不就由她和陛下夫妻俩商量着来么?
长秋基金的大笔善款经少府转个手,再捐输给国库,要完成皇帝陛下先前由少府出资五十亿钱的许诺,自是轻松得紧。
真是好盘算啊!
权贵们终是领教到皇帝刘彻丝毫不弱于太上皇的算计,无奈他行这等阳谋,又没强迫他们向长秋基金捐赠善款,他们也只得哑巴吃黄连,生受了。
出言反对?
上奏弹劾?
你自个吝啬,不舍得捐钱行善,还不让旁人募款捐钱,这若传扬出去,即便皇帝不与你计较,老百姓放得过你?
光是长安城里受灾的百姓得知有这等佞臣,怕是会直接冲入北阙甲第,将人揪出来撕得粉碎,生啖其肉,分而食之。
自古法不责众,群情激愤下,中尉张汤这条蝰蛇也未必镇得住场面。
好在近年长安权贵们大多从皇室实业获取了巨额红利,捐个千百万钱倒也不至伤筋动骨,虽有些肉痛,却也权当破财消灾。
于是乎,长安的世家大族纷纷由宗妇出面,向长秋基金捐赠了大笔善款。
待到四月末,成立不足半月的长秋基金竟募集到五十亿善款,让出借大批人手暂时替其打理账目的江都王刘非震惊不已,这等揽财手段着实堪称逆天啊。
要知道尚有不少世家正赶赴长安城,尤是路途遥远的中原郡县,有不少接到馆陶公主请柬的世家宗妇压根赶不上帝后大婚。然迟来总比不来好,人不到,贺礼也会到的,大汉长公主的请柬哪能白拿?
刘非粗粗估算,待得帝后大婚时,堂邑翁主至少能从众多宗妇手中收取到近二十亿钱的贺礼,若再加上此番进京观礼的各地世家向长秋基金直接捐赠的善款,估计又能凑足五十亿钱。
意即是说,此番皇帝陛下趁着大婚前夕,让堂邑翁主成立这长秋基金,竟狂揽百亿巨资。
刘非不由懊悔万分,只想以头撞墙,想当年他迎娶杨绮罗为江都王妃时,耗费巨资大肆操办,非但没赚,反是赔了不少赀财。
两相比较下,他觉得自个好蠢啊!
原来婚嫁竟是挣钱的大好机会,他怎的会往里赔钱啊?
是夜,回到王府的刘非色心大起,整得王妃杨绮罗哭天喊地,怕是接下来数日都下不得床榻,再难承雨露之恩。
云消雨歇后,杨绮罗已是浑身瘫软,蕴满春色的明眸瞪着枕边的刘非,语带娇嗔道:“你今日这是怎的了?”
刘非微是扬眉,闷声道:“没怎的,就是想让你早些给本王生个小嗣子,待他长大成人,安排桩好亲事,本王也好大大挣上一笔!”
杨绮罗满头雾水,不知其中意味。
刘非也不吊她胃口,低声在她耳边细说此事。
杨绮罗听罢,不禁杏目圆瞪,羞恼道:“你这斯文败类,竟为这事来折腾我!”
“竟敢辱骂本王,田胜那厮倒是说得对,婆娘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且看本王如何收拾你!”
刘非睁着狭长凤眸,瞪了回去,随即翻身压住自家婆娘,再度举枪上阵。
窗外明月羞得躲到了云后,汉武挥鞭的作者为免本书再被屏蔽,也不好再往下写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福祸相倚
五月仲夏,天灾已过去月余,遭受重创的关中各地渐渐恢复生机,更多了几分昂扬向上的势头。顶 点 X 23 U S
由于朝廷投入了大批的人力物力,又是赀财充裕,灾后重建的诸般事宜进行的异常顺利。
重建的进度本来还能更快些,毕竟大汉还不似后世的工业社会,百姓们除了农田和屋舍,也没甚么可损失的,灾后的清理和重建也花不了多大功夫。
皇帝刘彻却想借机稍微改善大汉百姓的生活质量,至少不能再住些茅草屋或黄土屋,免得今后再有天灾又是倒塌无数。尤是住在丘陵山地的百姓要尽量往外迁移,聚居在容易铺设道路的乡里村落,日后想要村村通沙土路也能节省大笔赀财。
刘彻倒不担心耕地不足的问题,即便经过多年的修养生息,近年朝廷又不断鼓励百姓多多生育,大汉册籍在簿的丁口也才将将五千万。
按照后世的经济理论,成熟的工业社会想要维持成套的工业体系,并为之提供足够的人力和内需市场,五千万人口是个底线。英法德和北欧国家就是最好的正反例,一旦欧盟解体,也就英法德还能勉强独自继续发展,国内工业体系不完备的北欧国家绝对会面临大笔外贸逆差,进而彻底崩溃。
尤是在发展工业化的过程中,大量受过基础教育的劳动力是必须的。
由于化肥的施用和农业技艺的提升,大汉粮食的平均亩产已近三石,若日后再大举开发江南这片广袤肥沃的鱼米之乡,并在当地推广水稻种植,便足以供应上亿百姓的口粮。
没有足够的人口,派大军远征万里去开疆拓土便是劳民伤财,毕竟境内的大量土地还没开发。大汉现下连初级工业化的边都没摸到,暂时还不需要大量的石油和矿产,最多从境外掳掠些奴隶而已。
从境外劫掠来金银等贵金属没有太大意义,社会创造的物资总量不变,将大量金银投入市面,也只能导致大汉境内的货币大幅贬值而已。除非彻底打通对外商路,能用金银从安息乃至罗马帝国换取更多的资源。
现下大汉最紧要的,就是尽可能多的掳掠奴隶,同时让大汉百姓多生孩子,最繁重的纯体力劳动可交由奴隶去做,而工业化的推进还需靠汉人工匠撑起来,绝不能让外族奴隶学到工业知识和各种工艺,免得其后裔抢了汉人的饭碗。
甚么民族融合,见你的大头鬼!
现下的大汉,唯有诸越的百姓亦可视为后世华夏民族的先祖种族之一,旁的外族压根不需要再融合进来。
刘彻可不认为上辈子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着朝鲜棒子和东南亚矮黑人种的血脉。他承认自己是个思想狭隘的皇汉主义者,那又如何?
大汉可没有公知和圣母表,写本历史小说都要上纲上线,甚么玩意?
将关中各地的大量山民迁移出丘陵山地,官府虽让他们用极低的价格佃租官田,但更是鼓励他们进入不断兴建的各式作坊务工。
为了推进工业化进程,身为天子的刘彻并未着手处理历朝历代最为头疼的土地兼并问题,世家大族占有大片农田,对农业社会自然是巨大隐患,但对工业社会却未必如此。
只要朝廷维持住粮食价格,并保证足够的工作岗位和务工百姓的基本待遇,避免形成欧洲工业化初期那种羊吃人的圈地运动,则可暂缓处理土地兼并问题,以此变相释放劳动力,推进百姓从务农到务工的转变过程。
事物总是有两面性的,是好是坏,全看是否能掌控好个中分寸,也就是所谓的“度”。
朝廷没有强制迁移,但大多山民还是响应了号召,纷纷迁往地势平坦之处聚居,除了太上皇和皇帝在民间拥有极高威望外,更因官府给的条件着实优厚。
非但让他们佃租官田,更允诺六七月间会免费提供大量的麦种和农具,且还动用大批奴隶和钱财协助他们用黏浆土修筑屋舍。
黏浆土经过武威城和西宁城的修建,已积累了大量的使用经验,并进行了不小改进,虽还远不如后世的水泥坚固,但胜在制取便利,成本低,用来修筑民居颇是划算。
因此刘彻索性命各地官府在灾后重建过程中,大力推广黏浆土的使用,可烧制成砖瓦,也可直接浇灌夯实成墙壁,既省时省力,又节约大量的木材,避免大量砍伐林木。
大汉百姓是很淳朴的,所求并不多,住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食可饱腹,衣可暖身,便是足矣。
朝廷为灾后重建投入了百亿巨资,相当于国库的岁入,自然是赀财充裕,对百姓着实大方得紧。
不少没受到天灾太大波及的老百姓反是因祸得福,有官府出钱出奴隶协助他们翻修乃至新建屋舍,免费获得麦种和农具,各处乡里还有不少粥棚可去蹭饭吃,这般算下来,其实是赚大了。
此番天灾,朝廷从防灾,救灾到灾后重建皆全力以赴,为百姓考虑周全,自是深得民心。
朝堂重臣乃至各郡县的官吏都刷足了好感度,关中百姓皆是交口称颂,对朝廷感念在心。
皇帝刘彻在关中各郡县的威望更是扶摇直上,真正获得了百姓的由衷崇敬,而非仅是作为太上皇刘启的继承者,受到百姓爱屋及乌的爱戴。
在皇室实业的领头下,田氏商团,联合制衣乃至清河百货亦是出钱出力,救助灾民。
阿娇成立长秋基金后,在刘彻的建议下,用大笔善款购买从这四大商团购买大批货物,以长秋基金的名义运到各郡县分发给百姓。至于某些高单价货品,则由清河百货代为降价出售给确有需求的百姓。
四大商团虽没敢向阿娇要高价,但因数量颇大,薄利多销仍能赚到不少,忙是让旗下的各式作坊全力恢复生产,加班加点的赶工,按质按量的供应货品。清河百货虽没甚么作坊,却也得以购买到不少物美价廉的好货,在关中各郡县大肆铺货上架。
近年来,西邑乃至京畿的新作坊大多与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有关,不是属于这两大商团,就是与两大商团有大量生意往来,正是后世所谓的群聚效应,大企业的周边配套产业。
如今两大商团乃至联合制衣的诸多作坊非但尽皆复工,更是加班赶工,其余作坊的东家自然全数跟进。
刘彻得知这等情形,心情愈发愉悦。
工业和商业是相辅相成的,想要将之向前推进,就要适时的注入活水,为其创造出足够的需求量。
祸兮,福之所倚。
天灾虽是大祸,但若能因势利导,只要在关键处投入数亿钱,就能让工商业彻底恢复元气,甚至更上一层楼。
刘彻近来常为阿娇耐心讲解他各项举措的用意和效用,倒不仅止于长秋基金的运作,而是囊括全局,涵盖近期施政治理的各个面向。
虽是大婚在即,但有几位闲得无事可做的长辈筹备把关,又有诸多内宰将各项事宜处理得妥当周全,阿娇这待嫁之人反是清闲。
自成立了长秋基金后,她便不时入宫听刘彻讲这些掌管产业乃至统御臣民的方法。太皇太后前些日子虽是教过她如何执掌宫闱,但却不似刘彻这般直白的将各种利弊得失说得清楚明白。
刘彻会给她讲那些厚黑之学,讲他如何制衡朝臣,又教她要学会借势,即便不懂阴私算计,也能用堂皇的阳谋迫使对方不得不屈服。
刘彻倒不担心小萝莉会长歪,变成表里不一的白莲花。
有道是本性难移,阿娇的莽撞蛮横多是源于她过于强烈的自尊心和胜负心,以及堪称傲慢的心态。似这类脾性,即便想要害人,也用不出太过阴损的手段。
刘氏后人虽多多少少传承了高祖刘邦的地痞习气,但似太上皇刘启般城府极深,手段阴戾的刘家人倒是不多。正如馆陶公主刘嫖,梁王刘武,江都王刘非,乃至史上的汉武帝,一个赛一个的傲,狂得无边无际,做坏事都是理直气壮,从不心虚,更懒得耍甚么心眼。
或许史上的汉武帝之所以废掉阿娇的后位,除了她多年没诞下子嗣外,更因两人的性情皆是傲慢,不肯向对方率先服软,更不会轻声细语的解释,方才渐渐将多年的情分磨灭殆尽,最终以悲剧收场。
刘彻身为穿越众,两世加起来活了四十余年,心理年龄就是个中年大叔,阅历又颇为丰富,对阿娇自是更为耐心,况且调教小萝莉也是种乐趣。
好歹是自家婆娘,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因憨直莽撞的脾性被有心人撺掇利用,闯出大祸,将皇后之位生生折腾没了,落个冷宫深锁的悲惨下场。
阿娇若想坐稳后位,多学点厚黑学是没坏处的,即便自身不屑使用阴私算计,也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被奸邪小人蒙蔽。
好在阿娇脑子不笨,深知自身的短处,又肯虚心受教,还有得救。
第二百九十四章 帝后大婚
大婚前夕,太后王遣了数名女御,要教导刘彻男女床帏之事。顶 点 X 23 U S
女御亦为诸内宰之一,掌御叙帝皇燕寝,虽未被太上皇刘启临幸过,但还是有不少观战经验的。若是刘彻有心,她们倒是乐意以身相授,让刘彻真枪实弹的学习那些事儿。
过往因刘彻年岁尚幼,王虽给他安排了数位贴身宫婢,但倒是没特意让她们教导刘彻临幸技巧。在皇子乃至太子的性启蒙上,大汉与后世皇朝还是有较大差别的。
或许是因汉人极为重视嫡庶之分,在迎娶正妻前便让侍婢诞下长子,就得先给侍婢名分,那对未过门的正妻不免失礼,且若长子非嫡子,日后继承家业时总是免不得麻烦。
譬如刘彻身为皇十子,为了让他能安稳的登上帝位,刘启非但废了皇长子刘荣的太子之位,更是逼得刘荣投缳自尽。
因此在世家大族尤其是刘氏皇族中,男子在迎娶正妻前,是极少会让侍婢怀孕的,李当户那未婚生子的莽夫是特例,李广想来也不太在乎这些。
若权贵子弟既管不住下身,又不想让侍婢怀上身孕,就会让其大量服用避子汤。
汉朝的医学远不如后世皇朝发达,中医体系刚渡过启蒙阶段,方兴未艾。此时的避子汤乃是指些性味寒凉的汤药,用后世医学来看,无非是让子宫的血脉保持寒冷的状态,受精卵就相对不容易着床。
汉代医官开的避子汤中,大多含有水银、麝香、藏红花等原料,服用后对女性身体会有巨大伤害,尤其是体寒的女性,长久服用避子汤,有可能终生不孕,甚至会导致死亡。
刘彻觉得这样着实太过残忍,即便侍婢身份卑微,但也不应受到这般糟蹋,彻底毁了人生。
他虽无法干涉旁的权贵子弟如何做,但至少能管住自己,不去做这等缺德带冒烟的破事。
对敌人施展阎罗手段,对百姓心存慈悲善念,这是刘彻的处事原则。
尤是想到眼前的女御们惯看自个爹娘翻雨覆雨,刘彻不由觉得有些膈应,自然不会在她们身上破了童子身。
刘彻摆手让她们退下:“你等都退下,且回太寿宫替朕谢过母后,朕甚么都明了,无需旁人教导,就不劳母后费心了。”
女御们稍作迟疑,却也只得躬身应诺,趋步而退。
依礼制,大婚的三日前,即五月初二要行纳征礼。
所谓纳征者,纳聘财也。征,成也,先纳聘财而后婚成。
简而言之,就是男方给女方送聘礼。刘彻身为皇帝,只不能亲自登门,而是由丞相袁盎和御史大夫刘舍代劳,将聘财送至皇亲苑的大长公主府。
天子纳征,以七寸谷圭和大璋为聘,祭雁,乘马,束帛亦不可缺,珠玉珍宝更是不可计数。
只因堂邑翁主前些日子上奏请旨,要将聘礼中的珠玉珍宝换做现钱,以便投入到长秋基金用作善款,故而少府卿陈煌从府库提出黄金六万斤,替代珠玉珍宝运往大长公主府。
六万斤黄金!
大汉立朝以来,天子登基后方才大婚的先例唯有汉惠帝,其纳征时的聘金不过黄金二万斤,今上大婚却足足拿出六万斤,对堂邑翁主还真是宠得没边了。
刘彻倒非故意摆阔,只是等于变相捐赠给长秋基金罢了,终归是用来替朝廷辅助弱势百姓的,对他这大汉皇帝而言,只是左手出,右手进的事。
还能用来给阿娇做面子,哄小萝莉开心,一举两得的好事,何乐不为?
至于聘礼的价值稳稳压过汉惠帝,略有不敬之嫌,也没甚么人会在意。
毕竟汉惠帝和汉文帝乃是兄弟,而非父子,汉惠帝只是刘彻的伯祖父,御史们再不长眼,也不敢触这等眉头,皇室的忌讳还是少沾为妙。
五月初五,端阳,帝后大婚之日。
天子大婚,亦称为大昏,专指在黄昏时刻迎娶皇后的典礼。
昏时行礼,故谓之婚也;妇人因夫而成,故曰姻。之所以选在昏时行礼,盖因黄昏为示阳下阴之际,阴阳相交之时。
当然,整个大婚典礼的流程极为繁复,实际从凌晨就开始了,只是帝后的同牢合卺结发的正婚三礼在黄昏时刻举行。
凌晨时分,刘彻需先往宫内祖祠告庙,祭拜刘氏先祖,告知子孙刘彻要娶婆娘了,日后要生娃娃,替咱老刘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请列祖列宗保佑等等。
走完这项流程,天色已是破晓,刘彻就要赶往未央宫正殿,召群臣上殿,颁布立后诏书,并着丞相袁盎和御史大夫刘舍前往皇亲苑的大长公主奉迎。
袁盎和刘舍躬身接下诏书,带着浩浩荡荡的奉迎仪仗出未央前殿,经宫北中门出得宫城,前往皇亲苑的大长公主府。
因刘彻身为天子,不宜屈尊登门行亲迎礼,故由丞相和御史大夫代行,奉迎皇后入宫,谓之奉迎礼。
凌晨时分,堂邑候陈午已领着阿娇在陈氏宗祠祭告过老陈家的列祖列宗,早早穿好朝服,领着陈氏男丁候在门外,等着袁盎等人的到来。
陈氏女眷则是站在中庭迎候,便连馆陶公主刘嫖和阿娇本人亦不例外。
阿娇身着三翟礼服,衣,揄翟,阙翟都绣有翟鸟纹,整套冠服包括凤冠、翟衣、中单、蔽膝、玉谷圭、玉革带、大带、大绶、玉佩、小绶、袜、舄等,袍服加各类配饰足有近二十斤。
饶是她自幼喜好骑马射猎,不是孱弱的娇姐儿,但小半个时辰站下来,依旧是脖子犯僵,小腿打颤,忙是唤了两名太皇太后遣来服侍她的内宰女官,左右扶持着她,这才轻松了些。
昔日阳信公主和跋子出嫁,也没见这般折腾人啊!
阿娇心中哀叹,万是没料到过往无比期待的大婚会是这般情形,着实累人得紧。
天未破晓就要祭拜祖宗,又是沐浴梳洗,又是盛装打扮,饬完又得到院里站着迎候圣旨,她现下是又累又困,忍不住连连打着呵欠。
馆陶公主见得她这没正行的惫懒模样,真是哭笑不得,大喜的日子又不好出言呵斥,只是狠狠剜了她两眼,让她警醒点。
阿娇无奈的撇撇嘴,明明前来奉迎的袁盎等人是算着时辰登门的,何必早早出来迎候,凭白傻站了许久?
袁盎等人确是按着太史诸官算好的良辰吉时,在正午时分登门,进入大长公主府向陈氏诸人宣读了圣旨,待得阿娇接了圣旨,他们便是趋步而退,躬身候在府邸正门外,准备奉迎皇后入宫。
皇后的仪仗已是备好,却非袁盎等人带来的,而是早早等候在大长公主府的后院,却也不是说走就走。
一众出身尊贵的宗妇贵女还候在内宅,等着给阿娇添妆送嫁,自也少不了阳信公主,南宫公主和跋子。
她们可不管甚么长秋基金,该捐赠的善款她们都捐过了,此番给阿娇添妆依旧送上不少珍奇的首饰,件件皆是价值不菲。
尤是梁王妃感念她撮合刘买和跋子这门好亲事,着实大方得紧,全套的墨玉首饰端出来,闪瞎了宗妇们的眼,便连馆陶公主都直流哈喇子。
自家这弟妹还真是身家丰厚,此等价值巨亿的珍宝都舍得拿出来送人。
阿娇是个直性子,向来不知客气为何物,躬身谢过后,便喜笑颜开的接过那装着玉饰的大锦盒,抱在怀里一阵傻乐。
便在这时,前头传来宦官尖细敞亮的宣唱声,太皇太后驾临,着众人接驾。
宗妇们忙是跟着阿娇和馆陶公主前去中庭接驾,陈氏的诸多男眷乃至袁盎等人已是循礼避让,不经宣召,不得见太皇太后天颜。
“妾身见过太皇太后!”
阿娇已接了圣旨,改口以妾身自称,给太皇太后见了礼。
太皇太后扶她起身,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笑道:“傻丫头,此时没甚么太皇太后,哀家这外祖母是来给外孙女送嫁的。”
旁的贵女出嫁时多是哭哭啼啼,即便心下高兴,仍是要做做样子,偏生阿娇不同,小脸满是笑意和自得,揽着太皇太后的胳膊,咯咯的笑:“谢外祖母。”
“诶,你这没心没肺的丫头啊!”
太皇太后无奈的摇摇头,言语中尽是宠溺:“哀家那长信宫的好物件皆被你和南宫搜刮得差不多了,再没甚么宝贝给你添妆的。哀家已吩咐了长信詹事,待你入主长秋宫,有甚么短缺的,就从长信私库里随意取用吧。”
“……”
馆陶公主和宗妇贵女们皆是哑然,那可是太皇太后的私库啊,旁人连进去看两眼的资格都没有,就让阿娇随意从里头拿宝贝么?
诸位公主和亲王妃皆是在场,当着一众孙女孙媳妇的面,您老这般偏心,不好吧?
阿娇见得南宫公主的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反是冲她示威般的挤了挤眉眼,复又摇着太皇太后的胳膊一通谄媚讨好,直把老太太哄得晕头转向,老脸笑出花来。
第二百九十五章 芙蓉帐暖
未正时分,太皇太后执阿娇之手,送她登上羽盖华蚤的驷马凤舆,目送她出得大长公主府的内宅。顶 点 X 23 U S
女眷送嫁,止于中庭,太皇太后亦如此,倒不会真将阿娇送入未央宫。
丞相袁盎和御史大夫已等候多时,见得时辰到,皇后仪仗出,忙是领长公主府外的奉迎仪仗在前引路,前往未央宫正北的中门。堂邑候陈午身为皇后生父,自亦随行。
待得皇后仪仗离了大长公主府,太皇太后便即摆驾回长乐宫,诸位公主和亲王妃也纷纷离去,回府重新沐浴梳洗,整理仪容,准备在黄昏入宫。
馆陶公主则是吩咐府内下人摆下送嫁宴,迎接待会前来道贺的世家宗妇们,她先前可是发出不少请柬,大汉各郡县有头有脸的世家宗妇纷纷进京来贺,这千席百胗百蔬宴自然是要摆的。
只是这送嫁宴也只是走走形式,收收贺礼,与世家宗妇们攀攀交情,必得在暮鼓响起前结束。
黄昏时刻,馆陶公主作为皇后生母,还要领着陈氏女眷前往长信宫,届时太皇太后和太后王会以婆家的身份赐宴,并由诸位公主和刘氏宗妇作陪。
阿娇乘着凤舆,行至未央宫北的中门,在内宰的扶持下缓缓落车,换乘凤辇,由内侍抬往未央正殿,袁盎等人随行。
凤辇上的阿娇心情愉悦得紧,大多皇后是没机会举行大婚的,出嫁时自然也没从皇宫正门入宫,更遑论前往未央正殿行册后婚典。
太皇太后和太后皆出身卑微,最初都是姬妾的身份,连明媒正娶都不可得,更遑论举办大婚了。且古来天子多在即位前便已迎娶正妻,自然不会在即位后重新举行大婚。
凤辇到得未央正殿的阼阶下,皇帝刘彻已等候在殿前,朝臣们则躬身侍立在侧。
阿娇在内宰的扶持下落辇,向阼阶上的刘彻行遥遥见礼。
礼官出列,朗声宣读册立皇后的册文,无非就是些贤良淑德宜为后的赞颂之辞。
册文宣读完毕,阿娇向刘彻行三肃三跪的三拜礼。所谓肃拜,乃指跪拜时不低头,上身直立,双手抬至额迹再向下伸,然手不及地。
肃拜是为大汉女子专礼,盖因女子盘髻,首饰众多,不便似男子般顿首叩拜,故以以手拜当男子之稽首。尤是阿娇此时头戴凤冠,更不可能低头俯身的。
大汉男子的肃揖,则为站姿拱手行揖礼,非是跪拜礼,多用于军中,将士身着盔甲,不便跪地顿首之时则行此礼。
后世的电视剧多有谬误,屡见男子行肃拜礼,想是弄混了文士雅拜和女子肃拜,而棒子剧中,女子肃拜时竟然低头俯身,或许是棒子的祖先学汉礼时一知半解没学全,或许是女棒子不盘高髻,且首饰不多的缘故。
不少追剧的同胞也在婚礼等场合,男男女女都去学着行那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拜礼,无疑是汉民族最大的悲哀!
要学古礼,先得了解其源起缘由,体会其中蕴含着的先人智慧和礼教,才不会闹出笑话,不是么?
为免继续偏题,笔者便不再苦口婆心劝诫国人了,回归正题。
阿娇行过跪拜礼,便由内宰搀扶起身,缓步前行,拾阶而上,行至刘彻面前,再拜谢恩:“臣妾陈阿娇谢陛下隆恩,祝吾皇万岁,愿社稷永昌!”
刘彻见她倒还真学得像模像样,一派宠辱不惊的雍容仪态,毫无半分平日的惫懒神情,只是那小脑袋晃晃悠悠,显是凤冠太重,她那纤长的脖项着实有些撑不住了。
刘彻心下暗笑,也不顾甚么规矩,径自伸出双手,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免礼,免礼,快快起身吧。”
御史大夫微微垂首,权当没瞧见,掌印太监孙全却是轻轻咳了声,提醒刘彻注意些仪态,别当众与皇后卿卿我我。
刘彻无奈的松开手,退了两步,阿娇亦在内宰的搀扶下退了几步。
孙全也瞧出皇后有些撑不住了,不再拖延,跪地向皇帝呈上摆放着凤印和金册的木盘。
刘彻取过木盘,将之转交给宦者令李福,李福跪着接下,再转授给随侍阿娇的内宰女官,由其替阿娇佩戴印绶。
金册上镌刻有大汉皇后陈氏阿娇的姓名和生辰,约莫类似后世的户口簿。
所谓册立礼,实际就是用金册给皇后转户口,承认她天子正妻的身份,再赐予凤印,承认她拥有执掌中宫的权利。
待得阿娇佩戴好印绶,再拜道:“臣妾谢恩!”
至此,册封典礼才算结束。
大汉皇后即位,群臣皆就位行礼后,掌印太监孙全便是高宣退朝,让朝臣们赶紧告退离去,免得强撑着的皇后继续受累遭罪。
待得群臣离去,刘彻行至阿娇身前,低声打趣道:“赶紧去歇歇,别再摇头晃脑了。”
阿娇翻了翻白眼,抬手揉了揉颈项,嘟囔道:“真真折腾死人了!”
侍立在侧的内宰们见状,额角冒汗之余,心下也不免哀叹,费心劳神教导了数月功夫,终究还是没教出个端庄的皇后。
孙全亦是眼角抽搐,出言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让皇后入中宫了。”
“嗯。”
刘彻微是颌首,对阿娇笑道:“你先去椒房殿好生歇息,待会还要行三礼。”
阿娇嘟着小嘴,倒是没忘了礼数,欠身告退后,由内宰搀扶着下阼阶,登凤辇,前往长秋宫。
阿娇离开后,刘彻经由阁道,前往长乐宫恭请太皇太后,又前往太寿宫恭请太上皇和太后。
黄昏时分,长秋宫前殿,在诸多刘氏宗亲的见证下,刘彻和阿娇共牢合卺,又在椒房殿解缨结发。
阿娇自昨日用过晚膳,便是滴米未进,又折腾了大半日,真是饿疯了。
刘彻也不在意甚么虚礼,命宦者令李福赶紧去给阿娇悄悄弄盆红烧肉来。阿娇传承了刘家人的好胃口,顿顿无肉不欢,闻得有红烧肉吃,登时眉开眼笑,再是不觉腰酸腿疼。
刘彻笑着打趣了她几句,也不好再拖延,忙是出去举行宫宴。
婚宴的地点分作两处,未央宫正殿和长秋宫前殿。
太上皇刘启和皇帝刘彻到未央宫正殿,赐皇后之父堂邑候陈午及陈氏男丁饮宴,刘氏王侯宗亲及朝臣均是列席坐陪;太皇太后窦氏和太后王则驾临长秋前殿,赐皇后之母馆陶公主刘嫖及陈氏女眷宴饮,由公主及刘氏王侯的宗妇坐陪。
长秋宫宴上的馆陶公主喜笑颜开,未央宫宴上的堂邑候却是战战兢兢,毕竟两人虽为阿娇父母,但对皇族而言,身份大是不同。
主持长秋宫宴的两大巨头,太皇太后是刘嫖的母后,太后是刘嫖的弟妹,坐陪的公主和刘氏宗妇也尽是刘嫖的血亲,她等若是回了娘家,自然如鱼得水。
未央正殿内的陈午就全然不同了,太上皇虽是他小舅子,皇帝还是他女婿,可他空有爵位,却无官身,没资格上朝,此时见得满殿王侯和朝堂重臣纷纷向他敬酒道贺,丝毫不敢轻忽怠慢,只得来者不拒,被灌了不少酒。
刘彻看着自家岳父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下不由哀叹,怨不得姑母费尽心思为子女谋算,实在是嫁了个绣花枕头啊。
不过也怨不得旁人,昔年姑母肯下嫁陈午,怕也是瞧上了陈午那俊朗清隽的相貌。色字头上一把刀,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好色,也就更容易挨刀了。
小白脸有甚么好?
还不如汉武挥鞭的读者有理想,有追求!
有太上皇老爹坐镇,刘彻也懒得与这满殿男人多作应酬,索性早早向老爹告退,又对群臣拱了拱手,径自回了椒房殿。
“小娘子,为夫回来了!”
刘彻摒退了寝殿内侍候的内侍宫婢,大摇大摆的进了内寝,出言调戏道:“**一刻值千金,快来伺候为夫宽衣!”
没有半句回应,仅有隐约可闻的低沉闷响。
刘彻放眼瞧去,只见身着袍服的阿娇小萝莉膝盖以上的大半个身子躺在卧榻上,两条小腿耷拉在榻沿,偶尔晃上两晃,显是坐着坐着就直接躺倒睡着了,此时正张着樱桃小嘴,流着口水打着鼾,娇俏的鼻子随着鼾声微微开阖。
他扭头去瞧桌案,见得那只剩下油腻汁水的空瓷碟,这盘红烧肉的分量可不小,刘彻先前可是特意命李福备了两人的分量,竟已被她吃个精光。
诶,果然还是那个豪迈的女汉子,没得救了!
刘彻取过锦帕,帮她擦了擦从嘴角流到脸颊的哈喇子,又动手帮她解下各类首饰,宽衣解带。
阿娇确实是累坏了,刘彻都快把她扒光了,只剩下小衣和亵裤,她愣是没醒过来。
刘彻即便再禽兽,也不至饥渴到对累到打鼾的小萝莉下手,大叔还是该有大叔的品格,绅士的品格。
他将阿娇挪到卧榻的内侧,又到外间唤内侍取来温水和帛巾,亲手替阿娇抹了脸,洗净那层胭脂水粉,露出粉嫩嫩的小脸蛋。
“诶,别人家娶的婆娘会帮夫君端水洗脚,我却娶个女汉子,要当小姑奶奶伺候着,这叫甚么事?”
刘彻甚是自怨自艾,却也只能自行宽衣解带,稍事梳洗后也是上了卧榻。
芙蓉帐下,两人并卧,挨得很近很近。
许是夏夜闷热,刘彻只觉燥的慌,尤是当小萝莉将腿搭到他大腿上,侧身扒着他后,这股燥意更在胸口沸腾冒泡。
“朕也不能白白伺候你,权当收点利息……你若不吱声,便是答应了!”
刘彻轻声嘟哝着,魔爪缓缓深入阿娇的小衣内……
第二百九十六章 暂缓圆房
大婚已过数日,阿娇见得刘彻依旧有些臊得慌,倒非是因大婚之夜她睡了过去,而是他每夜总是花样百出的占她便宜。m.www.uu234.net两人除了没真正圆房,该做的不该做的可都做了。
好在刘彻不喜女御和宫婢伺候燕寝,每夜皆会将宫人尽数摒退到寝殿外,这才没让瞧到大汉皇帝种种的荒淫无度。
刘彻此等作法自是有些不合规矩,掌伺燕寝的女御诸官还要需撰写皇帝的起居录,且记录的颇是详细,譬如每夜在何处燕寝,临幸了哪位妃嫔,甚至……龙泉几度入玉门。
女御们没法子,只得恳请太后王劝诫陛下,毕竟是关乎天家子嗣的大事。
她们倒不是担心皇帝不通男女床帏之事,这事儿只需男女同榻,多是能无师自通的。皇帝起居录主要用于推算妃嫔的孕期是否准确,说直白些,就是以之确定妃嫔怀的是否真为龙种,而非与人偷情有孕。
自古君王多妃嫔,大汉立朝后虽数度精简宫制,但仍设后妃八品,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
太上皇刘启虽偏宠王和王姊妹二人,但临幸过的妃嫔亦是不少,尤是昔年醉酒时曾临幸宫婢唐姬,使之诞下第五子刘发。
若无女御如实为刘启撰写起居录,记录下刘启临幸唐姬之事,刘发莫说被封为长沙王,怕是会被当成孽种活活摔死。
太后王见得女御们冒死前来哭诉,也算忠心为君,倒没多加怪罪,便唤近侍宦官去请皇帝前来太寿宫。
宫城内发生的事,没有刘彻不晓得的,自也清楚女御们去找太后老娘诉苦告状了。
自从即位后,刘彻就逐步往掌宫禁守卫的卫尉府塞亲信,尤是巡视宫闱的南军将领多换上最为忠心的羽林将官,先前派往西南夷的李松和赵立也因立下大功,直接被封为卫尉丞,秩俸千石,共同值守未央宫。
原本值守未央宫的卫尉丞田则被调去值守太上皇所居的太寿宫,让他这国舅继续替妹夫和妹妹看门,刘彻可不会容许自家这位志大才疏的舅父如史籍记载的那般趁势崛起,进而胆大到妄言宫闱之事。
卫尉卿张肃眼睁睁瞧着自个被皇帝逐步架空,倒也没甚么怨言。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尤是卫尉执掌两万南军将士,守备宫城,皇帝即位后换上亲信心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卫尉位列九卿,他张肃做了数年,已算是光耀门楣。即便日后转为闲职,应也能迁个中大夫甚么的闲散文职,继续拿着朝廷秩俸,每日种花养鸟,颐养天年。
刘彻倒不急着换张肃,只要他不插手未央宫的守备事宜,用心守卫好长乐宫和太寿宫即可,毕竟是太上皇信得过的老臣,就继续让老爹用吧。
至于统率郎卫乃至诸多死士的郎中令吴成,刘彻更不打算轻易更换,吴成作为刘氏皇族贴身保镖的大头目,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就和掌印太监孙全般。
孙全留着制衡李福,吴成留着日后制衡从羽林将官拔擢的卫尉,如此刘彻才能真正睡得安稳踏实。若任由某个派系大权独揽,必然会埋下巨大隐患,智者不为。
刘彻经由阁道到得太寿宫,晃晃悠悠的迈入长春内殿,向太后老娘问了安。
太后王尚在犹豫如何与自家儿子提及床帏之事,刘彻已是呈上本线装书,名为《青春期生理常识》。
“母后若真想让儿臣日后子嗣成群,个个机灵聪慧,就再多等些时日吧。”
刘彻挠了挠头,故作无奈的耸耸肩,满嘴胡说八道的忽悠着:“依古礼,男子二十及冠,及冠方娶正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想来也是知晓唯有男子真正成人,方能让正妻诞下最为聪慧的嫡长子,继承家业。”
王微是愣怔,急忙阅看那本线装书,脸颊渐渐有些泛红,显是教书中那些细致的描写和栩栩如生的插图闹的。
她猛地合上书册,低声啐道:“你身为大汉天子,怎可读此等诲淫之书?”
刘彻扯谎向来不用打草稿,立马上纲上线道:“母后慎言,这可不是甚么诲淫之书,乃是从上古先圣轩辕黄帝留下的御女经中节录的。我大汉尊奉黄老之学,母后这话若传到御史耳中,怕是要遭弹劾的。”
王信以为真,忙是亦袍袖掩口,唯恐真犯了忌讳。
刘彻心下暗笑,复又道:“阿娇已将此书呈给皇祖母看过,皇祖母也觉书中说得在理。儿臣尚且年幼,不必急着与阿娇圆房,繁衍子嗣,免得生出个不成器的嫡长子,日后反倒麻烦。”
王柳眉微颦:“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母后详细看完此书便会知晓。”
刘彻微是颌首,复又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道:“儿臣得了轩辕黄帝传下的不少典籍,除却讲述男女之事御女经,还有医术黄帝内经,对抑制父皇的顽疾发作应有些益处,只是尚需印证。”
“如何印证?需多少时日?”
王杏目圆瞪,双眸中蕴满惊喜,如今她的儿子已贵为天子,再无旁的念想,只想着让自家夫君再多活些年,毕竟寡妇不好当,尤是在这深宫内苑,若刘启无法与她白首偕老,日子可怎么熬?
“近年朝廷在长沙国湘南县大举开采矿藏,发现挖矿的奴隶多患肺疾,发作时咳嗽、气促、喘鸣,难以呼吸,与父皇顽疾发作时极为相似,应为肺疾引发的哮喘之症。儿臣正命羽林医官以之试药,半年内应能有些成效。”
刘彻倒非全然妄言欺骗,经过诸多医官对刘启常年的诊治和调理,已能确认刘启患的是慢性肺疾,虽是磨人,但却不轻易致命,真正要命的是哮喘等并发症。
若能有抑制哮喘的药物,在发作时扩张其支气管,不让其心肺功能因屡屡重度缺氧而急速衰竭,他应不会早早病逝,能比史籍记载的汉景帝多活好些年。
刘彻身为化学硕士,化学知识可比十八世纪的欧洲化学家们要丰富得多,虽不能直接制出抗哮喘的药物,但粗制肾上腺应激素还是不难的。
名头虽是唬人,但其前身早在欧洲中世纪就被用作毒药了,因其会造成心跳频率过快,进而导致服用者脑溢血乃至猝死,可杀人于无形,压根查不出来,直到十八世纪才作为化学药剂被化学家淬炼制取。
在拥有浓硫酸,浓硝酸的情况下,只要不惜成本,不难从原油多重蒸馏油品中分离出的少量邻苯二甲酸酐。
再将之与酒精及钾盐反应,可制取邻苯二甲酸氢钾,萃取后再加入氯酸和醋酸,即可生成可作为平喘药的肾上腺应激素。
其实没甚么高大上的,在后世俗称瘦肉精,用来喂猪,使其少长肥肉,多长瘦肉,三流的地下化工厂都能轻松批量生产。(作者相信,各位读者皆是享用过的,正如三聚氰胺,为免屏蔽,点到即止。)
刘彻自不会让自家老爹直接服用这些试剂,恰好不少挖矿的奴隶出现了急性肺病,主要症状虽和刘启不同,但哮喘这类并发症却是相通的,正好用来试药,便如试制青霉药膏般。
如今已有不少患病的奴隶从湘南锡矿押送到长安的羽林校营中,由羽林医官制药和试药。每服药剂皆是纯手工制取,成本高逾近万钱,合一斤黄金,别说试药的羽林医官们会手抖,便连刘彻都肉疼不已。
要真正制出适合太上皇刘启服用的平喘药,并确认精准的药量,至少要经上万次的人体试验,那就是近亿钱,万斤黄金,且只能抑制刘启的哮喘症状,每次发作皆需用药,随着时间推移更要不断重新验证用药剂量。
长年累月下,此项开销绝对是笔惊人的数额。
所以说,不管在哪个年代,穷人都是生不起病的。
好在刘彻富有四海,能不断往里头砸钱,让自家老爹再多活些年。
太后王更是不管甚么花销,喜得眉飞色舞,径自丢下刘彻去寻自家老汉报喜,全然忘了此番将刘彻召来的目的。
刘启闻得此事,亦是欣喜,近年他少沾荤腥水酒,又日日勤练五禽戏,可不就为能多添几年阳寿么?
常年食用医官调制的药膳,他的顽疾已鲜少发作,但秋冬之际仍屡屡胸闷气促,咳喘不断,正是刘彻所说的哮喘之症。顽疾最是磨人,他也不求彻底治愈,只要能在秋冬时能少遭罪,就知足了。
刘启忙是让近侍宦官再去召刘彻,要细细询问清楚。
刘彻倒是来得快,早料到老爹会寻他,压根就没走。
他细细为刘启答疑,同时不忘夹杂些私货,就是些青春期生理知识。
“甚么御女经?你休要将那诲淫这书牵拖到黄帝身上,真当为父老而昏聩么?”
刘启分外鄙夷的瞟了瞟他,不以为意道:“既然为父还能多活些年,你与阿娇晚些圆房也无不可。只要你能稳住老宗正及朝堂那群老狐狸便好,若你成婚数年还没有子嗣,他们免不得要闹腾。”
“……”
刘彻颇是尴尬的看了看满脸愠怒的太后老娘,讪笑道:“儿臣心里有数,近来国政繁忙,就先行告退了。”
话音未落,他转身便逃,压根没给王发飙的机会。
王望着他的背影,自是哭笑不得,却也只得由他去了。这小子自幼便是个生而知之的妖孽,颇有主见,想来此事亦是盘算清楚,自有主张。
儿子长大成人,她再管不了,也不想再管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经略南越
五月中旬,刘彻收到了安夷将军公孙的鹞鹰传讯,在西域的姑墨国找到专供产奶的乳牛,却不似刘彻描述的白底黑斑,而是白底黄斑。m.www.uu234.net
公孙抢掠到四十余头乳牛和六头种牛,又掳到了十余名养牛人,已派麾下将士押往长安。
刘彻欣喜之余,也有些惊讶于公孙的彪悍。姑墨国位于后世的阿克苏地区,接近华夏国界的最西端,离武威城足有五千里,公孙领着一万五千胡骑将士竟能侵入到那片地域。
据史籍记载,姑墨国都为南城,属民三千五百户,二万四千五百人,精兵四千五百人。
“还真是小国寡民啊!”
刘彻让宦者令李福取来西域地形图,看着图上的十余个小圆圈,分散西域各处,不由有些犯愁,低声嘟囔道:“后勤补给太麻烦,出兵攻占也没甚么用处。”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若出兵将西域诸国灭了,又不能派兵驻守,开辟丝绸之路后,大汉行商就缺少了沿途的补给点。
派张骞出使西域暂时不合适,匈奴近年虽元气大伤,但在西域诸国还是有很大影响力的,史上的张骞出使西域时就曾被匈奴俘虏过,若这辈子再被抓到,天晓得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再逃回来。
刘彻辛苦栽培张骞这么些年,非但拔擢他做了御史中丞,还刻意撮合成他与长姊阳信公主,若真是教匈奴人宰了,于公于私皆是天大噩耗。
“还得先将匈奴彻底收拾了。”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匈奴单于庭位于漠北,与漠南草原隔着荒凉辽阔的大漠戈壁,想彻底剿灭谈何容易。
史籍记载的汉匈大战延续了百余年,直到汉宣帝刘询出动十六万汉骑远赴漠北,又联合五万乌孙骑兵,两国东西合击,方才取得这场百年战争的最后胜利。
“汉宣帝,真算起来那可是老子的曾孙啊。”
刘彻摇头苦笑,并不打算将匈奴的问题留给子孙后代去头疼。
自去年二月,赤勃部大人巴鲁被册封为乌桓王,乌桓诸部便是内讧,彻底分裂成两大阵营。一派以薄奚部为首,一派赤勃部为首,彼此算是势均力敌,虽未真正爆发大战,但也彼此互不往来,僵持至今已有年余。
大汉朝廷除了封巴鲁为乌桓王,旁的倒是一视同仁,不偏不倚,边市仍向所有乌桓人开放,不管是何派系。
刘彻即位后,便让汉使宋远向乌桓贵族们如实传达了他的意志,当初封巴鲁为乌桓王是太上皇刘启的旨意,如今他刘彻登基即位,虽不敢违背太上皇的旨意,但对待此事也另有原则:大汉再不干预乌桓内政!
巴鲁自是心怀怨怼,却又不敢显露半分,还得继续巴结讨好汉使宋远。薄奚部大人忽都却是松了口气,巴鲁没有大汉撑腰,也不敢真正掀起乌桓内战。
匈奴未彻底剿灭前,刘彻还是要留着乌桓这条看门狗的,却又不能任其继续发展壮大,如今的分裂局面最是合宜。
朝鲜现下也陷入了绝境,据太尉李广回报,今年春天仍不见有农人在朝鲜北方的大片农田耕作。
刘彻晓得朝鲜再难翻身了,农田彻底抛荒后,不是说复耕就能复耕的,若不重新整治养田,粮食产量会低得离谱。
大汉的藩属国就只剩南越不肯彻底臣服,东瓯和闽越至少表面还是遵从朝廷诏令的。
依照史籍记载,南越王赵佗还能活个五六年,刘彻可有些等不及啊。
南越国辖地颇广,占据南粤(广东),西瓯(广西),交趾(越南中北部),国都番禺。秦始皇曾设置南海郡,郡治正是番禺。
桂阳郡是离番禺最近的汉郡,其郡治郴县离番禺不足千里,只是汉军若从郴县出兵征讨南越国,需翻越山势险阻的九嶷山和骑田岭。
南越国为避免汉军南下,在骑田岭的阳山关屯驻重兵,不拿下阳山关,大汉的骑兵和步卒便难以进入岭南之地。
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山高路险的南方五岭就是南越国的天然屏障,步卒骑兵皆是难以逾越。史上汉武帝足足出动十万大军,分别通过四条水路才得以攻到番禺城下,灭了南越国。
“还得说服闽越国从揭阳出兵,或是先派大汉将士攻占南越国东边的龙川。”
刘彻翻出大汉地形图,龙川和揭阳皆位于南越国与闽越国的接壤处。龙川为南越属地,离番禺五百里;揭阳为闽越属地,离番禺八百里。
秦始皇三十三年,秦平南越,置龙川县,赵佗为令,属南海郡。秦二世元年,赵佗自立为南越武王,故龙川被视为赵佗的“龙兴之地”。赵佗虽将南越国都设在番禺,但在龙川县仍屯驻有重兵。
大汉离龙川最近的城池是为豫章郡的赣县,两地不过五百里,只要拿下龙川,精锐骑兵出赣县,疾驰千里,三日内可直抵番禺城下。
打?还是不打?
这是个问题。
刘彻苦思良久,依旧难以定计,便是让近侍宦官宣召张骞,商议此事。
不多时,张骞便入得未央宫宣室觐见,他如今身为御史中丞,下朝后不是在中央官署的御史府,就是在殿内兰台,自是来得快。
刘彻未待他躬身行礼,便径自出言询问道:“你先前出使东瓯与闽越,对南越国王族可曾了解?”
张骞略作思索,便是答道:“回禀陛下,那南越王赵佗已近百岁,嫡长子赵始早已故去多年,赵佗立赵始长子赵胡为王太孙,应是有意让其继承王位。然赵胡生母媚珠乃是安阳王之女,故南越群臣及赵佗的其余子孙对赵胡颇有疑忌。”
刘彻微是扬眉,复又问道:“那安阳王莫非是外族之人?”
秦朝曾占据整个岭南,将之划入大秦版图,并在桂林、象、南海三地设郡治理,又迁五十万中原百姓至岭南。秦末大乱时,更是有不少中原百信翻越南方五岭,迁往岭南逃避战乱,并定居下来。
故南越臣民多为秦朝遗民,在刘彻眼中,秦人与汉人皆为炎黄子孙,如今秦朝亡了,岭南之地的百姓就是大汉的子民,是汉人。
至于交趾那些矮黑人,就另当别论了。
“安阳王本名蜀泮,原是古蜀的王子,乃为鳖灵的后裔。秦国灭古蜀之后,蜀泮辗转流亡至交趾,建立瓯雒国,自称为安阳王,建都于古螺(越南河内)。
南越国初立时,赵佗在岭南立足未稳,为拉拢安阳王,便让嫡长子赵始娶安阳王的独女媚珠为妻,甚至不惜让赵始入赘安阳王族,得子赵胡。
待得南越国力愈发强盛,赵始便以省亲之名带赵胡北归,将瓯雒国的各处布防和兵力皆告知赵佗,并随赵佗率兵南下征讨瓯雒国。安阳王兵败国灭,随即与其女媚珠逃跑,再不知所踪。”
张骞在出使东瓯和闽越大半年中,亦打探到不少关于南越国的消息,尤是对南越王室的种种密辛最为关注,故而向刘彻解释得清清楚楚。
这赵始还真是个渣男啊!
刘彻不觉得阴私算计有甚么不对,只是利用自个婆娘来谋算岳父的家业,也太渣了些,反正刘彻是打死都做不出这等龌龊之事。
男人可以无耻,但某些底限还是要守的。
刘彻沉吟片刻,意有所指道:“如此说来,赵胡身具蛮夷骨血,怪不得以胡为名啊。”
张骞会意一笑:“赵佗对这嫡长孙倒是看重,不惜力排众议将他立为王太孙,只不知待赵佗故去后,赵胡能否坐稳南越的王位。”
刘彻剑眉微扬:“何必要等赵佗故去?”
张骞讶异道:“陛下是想借此事让南越内讧?”
刘彻摇了摇头:“以赵佗的威望,还是镇得住南越臣民的,朕只是想试试,能否将这老贼早些气死!”
张骞不解其意,难以接话,只得道:“恕臣愚钝,不解陛下深意。”
刘彻摆摆手,径自吩咐道:“拟旨,周知天下,斥责南越王赵佗,竟胆敢将身具蛮夷骨血之人立为王太孙,待他百年后,南越的华夏子民岂非尽数落入蛮夷之手?有道是,华夏入蛮夷者则蛮夷之,今后南越百姓可不都成了化外蛮夷么?”
张骞恍然大悟,忙是躬身应诺,心道陛下着实太损了,这圣旨颁下,若在南越国传扬开去,即便赵佗能稳住政局,但南越百姓,尤是岭南百姓必心生怨念。
华夏者,以炎帝黄帝为共祖,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在周朝时,凡遵周礼、守礼义之诸侯,称为诸夏。
即便在春秋战国,群雄并起的乱世,各个诸侯国亦自居炎黄后裔,华夏之国,不同化外夷狄。尤是地处华夏边陲的秦楚两国,最为痛恨中原诸侯将其称为西夷和南蛮。
偏生岭南百姓大多皆为秦楚两地的移民,大汉立朝不过六十余载,那些移民可还记着自个身体里留着炎黄骨血,记着自个是华夏子民。
岭南人向来就瞧不起夜郎人和滇人,甚至都瞧不起同为南越国属民的交趾人,且不说服饰礼仪,风俗饮食,光是长相就很不同好么?
好好的炎黄子孙,谁特么愿被人当化外蛮夷鄙视?
张骞出言提醒道:“陛下,若是赵佗老贼愤而作乱,兴兵进犯……”
刘彻轻蔑谑笑:“无妨!如今朝鲜再难翻身,朕会命太尉李广领三万细柳精骑调往豫章郡赣县坐镇,再命虎贲校尉马屿率两万虎贲骑兵驻守桂阳郡郴县。赵佗老贼若是出兵来犯,倒是替我大汉将士省却不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