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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淝陵水泊

    九江郡位于淮水中游,发源自嵩山的颖水在此与淮水交汇。顶 点 X 23 U S郡治寿春之北,有山名为淝陵,淝水流经山下,直抵淮水。

    淝陵由四十余座山峰叠嶂而成,峰峦叠翠,山势险峻,端是易守难攻,故而九江太守周佘暂未打算派都尉率郡兵剿灭盘踞淝陵的水匪寨子。

    九江郡乃是淮南王刘安入朝请罪后,方才除国置郡,周佘上任将将两年,刚把罪王刘安的旧部清洗干净,掌控住郡内军政,着实不愿妄动兵戈。

    何况那淝陵水匪诡异得紧,自半年前开水泊立水寨,便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向来只劫掠豪商巨贾的货船,抑或剿灭吞并其它水匪寨子。

    他们自号淝陵好汉,非但从未侵扰百姓,更屡屡向衣食无着的孤寡老幼者布施钱财,说是劫富济贫。

    周佘闻得淝陵水匪们的种种举动,只觉他们算不得穷凶极恶,指不定有甚么苦衷才沦落为匪。

    念及至此,他不由生出招抚的心思,遣了亲卫首领都贼曹去细细打探淝陵水匪的底细和过往举动。

    “若他们没有重大犯行,倒可劝说其归附,无论是收编入郡兵还是安置为民,皆比冒然出兵剿灭要省事得多。”

    周佘如是想。

    没过几日,他便收到了都贼曹的回报。

    倒非都贼曹虚应了事,只因淝陵水匪虽来历神秘,行事却甚是高调,没甚么可查的。

    淝陵水泊宣称寨中有两千好汉,水匪头目名为贺公,自号舵主,麾下有青龙白虎两大坛主。每位坛主麾下又设十座香堂,由堂主坐镇。

    据淝陵周边的百姓传言,淝陵好汉皆是仗义任侠之人,最看不得恃强凌弱,为富不仁者,凡是路遇不平,必会出手逞凶除恶,扶助老弱。

    周佘听罢都贼曹的禀报,不禁眉宇紧锁,沉吟道:“虽多有善举,但聚众为匪,劫掠商船,屠戮豪强,皆是不遵律法之举。只怕那甚么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乃是有意拉拢民心,若真如此,其行可议,其心可诛啊!”

    都贼曹颌首认同道:“太守所虑甚是,听闻那淝陵水泊还有个总舵主,位居舵主贺公之上,颇为神秘,百姓们皆只闻其人,不知其名。”

    周佘忙道:“你且说说那总舵主的事。”

    都贼曹犹豫片刻,方才答道:“属下听到的皆是传闻,不知是真是假。据传那总舵主麾下非但有两千淝陵水匪,更有近万山贼,盘踞虎头山,号绿林好汉。”

    “近万山贼?”

    周佘神情颇是复杂,倒非受了惊吓,而是哭笑不得。

    甚么近万山贼,着实夸张得紧,造反都够了,若大汉境内真有此等贼寇山寨,朝廷早已出兵剿灭了。

    何况那甚么虎头山,压根未曾听闻过,显非地处要道的名山,而是居于偏乡僻壤之处,哪能劫掠到足够的粮草兵械去豢养近万山贼。

    都贼曹显是也知这传闻忒不靠谱,适才若非周佘追问,他本是不想禀报的。

    他面色讪讪道:“太守,指不定那甚么总舵主都是淝陵水匪们瞎编的,无非是为了壮壮声势罢了。”

    周佘微是颌首,显也是这般猜测的。

    “淝陵水匪尚算安分,未见侵扰寻常百姓,便暂不急着出兵剿灭。你且继续让麾下的诸贼曹继续暗中打探,若再查出些详情便速来报我。”

    周佘也有自个的盘算,对于淝陵水匪屠戮本地不法豪强的做法,他其实是乐见其成的。

    淮南安刘安在九江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本地豪强彼此勾结,对官府的政令多是阳奉阴违。但只淝陵水匪出现后,不少豪强惨遭屠戮,只得向官府求助,使周佘得以加速掌控九江的各级官吏和军政大权。

    周佘身为皇帝亲自指派的封疆大吏,自不会堂而皇之的利用水匪,但若能顺势而为,甚至稍稍因势利导,也不失为一招妙棋。

    区区两千水匪,一郡太守真若想出兵剿灭,算不得多难。

    若非心存利用,何至拖到今日?

    都贼曹作为太守自行认命的亲卫首领,自然是跟随周佘多年的心腹亲信,岂会不了解他的盘算,忙是应诺而退,安排麾下贼曹继续监视淝陵水匪的举动。

    淝陵水泊中的公孙贺却不知被人当做好用的棋子,即便是知晓,他也顶多付之一笑。

    论起人玩人,除了太子殿下,还有谁能玩过他公孙贺?

    半年多来,他领着两千余羽林卫建成这淝陵水泊,把颍水和淮水中上游的水匪寨子尽数剿灭或吞并,非但劫掠了大量的粮草财物,更是收服了近三千水匪。

    公孙贺将那三千水匪尽数打散后,重新混编,组建成为鹰犬坛。

    他又将两个听话的水匪头目任命为鹰坛主和犬坛主,由两人共同执掌鹰犬坛,在淮水下游立寨,清扫从九江到临淮的淮水中下游河段。

    自从有了鹰犬坛,公孙贺及其麾下羽林卫已鲜少亲自出手,既更便于隐匿身份,更省了不少力气。

    除去前往洪泽侦查的精锐斥候,其余羽林将士近来皆是留在淝陵水泊,每日照常操练,闲暇时则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抑或临水垂钓,赏青山绿水,日子过得比在长安城的羽林校营时逍遥不少。

    尤是公孙贺毫不吝啬的将劫掠来的财物分发给麾下将士,羽林卫们的背囊愈发鼓胀,装满了珠玉金银,个个笑裂了嘴角。

    世人谁不爱财?

    即便羽林少年们个个忠君爱国,可也不妨碍他们对财富的渴望啊,奉旨行劫,取之有道,自是多多益善。

    现下大汉西陲暂时安定下来,短期内不会再有大战,八千虎贲无需再驻守河西走廊,太子刘彻亦将注意力转移到各地水匪及其背后的主谋。

    半月前,公孙贺已收到刘彻的鹞鹰传讯,信中详细讲解了今后的谋划和布置。

    公孙贺迅速召集了羽林诸将,将任务一一交办下去。

    羽林将士们自是知晓,这扮水匪的日子,想是没几天了,尽皆心生振奋。

    奉旨劫掠虽能腰缠万贯,但唯有浴血沙场,方是军中男儿建功立业,加官进爵的唯一途径。

    洪泽往东百余里,便是邗沟入淮处,一座东西向的拦水堤坝横桓于邗沟水道之上,两侧的堤岸附近多有屋舍营帐,端的人声喧哗。

    率人前来查探的羽林军候,站在数里外的小土坡上,远远眺望,对身后鹰犬坛的堂主问道:“蔡堂主,朝廷似乎未在北辰堰设乡置镇,为何却这般喧闹兴盛?”

    “回禀坛主,此处埝口确乃春秋时吴王夫差所设,至今已有数百年之久。昔年夫差欲引大江之水入淮,却又因邗沟底高,淮河底低,为防邗沟水尽泄入淮,影响航运,故于沟、河相接处设埝,蓄高水位,又便于军队和商旅盘坝换船入淮,故而这北辰堰便愈发兴盛。”

    蔡堂主忙是答道,眼前这人乃是淝陵水泊的白虎坛主,与青龙坛主同为舵主贺公的左膀右臂,便是鹰犬坛的两位坛主见了都得毕恭毕敬,何况他这小小堂主。

    “这我亦是知晓,但又听闻自秦以降,邗沟泥沙淤积,年久失修下已渐渐荒废,北辰堰早已不复当年盛景,不料如今却见得如此喧嚣景象。”

    白虎坛主微是皱眉,沉吟道:“我淝陵水泊若想独霸淮水,必得将洪泽内的水匪尽数剿灭吞并,可似乎有人在通过邗沟偷偷给洪泽水匪运粮啊。”

    “听坛主的意思,是想先在这邗沟建个水寨,断了洪泽水匪的粮道?”

    蔡堂主两眼放光,身为鹰犬坛的堂主,淝陵水泊的势力强大,他便能跟着吃香喝辣。

    “费那力气建水寨作甚?”

    白虎坛主撇撇嘴,意有所指道:“不是有这现成的北辰堰么?”

    蔡堂主险些吓懵了,忙是劝道:“坛主,我已派人打探过了,这北辰堰看似不受官府重视,实则是有人暗中把临淮郡的官吏都打点过的,若是我们将之占据,官府怕是会出兵的。”

    “怕个甚,且我何时说过要占据这北辰堰?”

    白虎坛主斜着眼瞟了瞟他,复又道:“带人杀入北辰堰,将胆敢反抗的尽数杀了,降者则全数驱散,没了纤夫和奴役,他们还能盘坝换船,进入淮水,往洪泽运粮么?”

    蔡堂主恍然道:“坛主是想劫掠一番,便尽速撤走?”

    白虎坛主摇摇头,笑道:“岂止劫掠一番,是要来回劫掠好几番,敌来我走,敌退我追,再来伺机围点打援,指不定还能捞到不少粮草和财货。”

    蔡堂主端是半知半解,只能猜出个大概。

    他正待出言细问,白虎坛主却是摆摆手,领着身后那十余名淝陵好汉转身离去。

    蔡堂主忙是跟了上去,此番犬坛主拨给他五百兄弟和二十条轻舟快船,便是让他前来听从白虎坛主的调遣,他又哪敢有半分怠慢。

    是夜,北辰堰火光四起,砍杀声直冲云霄,奋起反抗者皆惨遭屠戮,其余纤夫奴役四散奔逃,坠河溺毙者数不胜数。尸首堆积于埝内副堤,以致血水漫堤入淮,淡红血河蜿蜒东流,汇入沧海。

第二百三十九章 平皋候府

    函谷关以东的大河下游流域,先秦多称大河以北为河内,大河以南、以西为河外。战国时河内为魏国领地,秦末司马卯被西楚霸王项籍封为殷王,都城便在河内。

    大汉立朝后,高祖刘邦置河内郡,位于太行山东南与大河以北,领县十八。

    河内郡的郡治虽是怀县,但郡内最富饶之地却为平皋县,或可称之平皋国,因该县为平皋候的封国。

    秦朝以二十等爵赏有功者,列候为最高爵等。汉袭秦制,多封有功的异姓大臣为列候。

    列侯有封国,按封区户数所拥有的土地数量和产量征收地税,供其享用。封国的大小不等,大者为一县,小者为一乡、一亭,因而以列候食邑的大小封县侯、乡侯、亭侯三等,并以其封地为名号。

    列候封国与诸侯王国不同,在封国内列侯虽能征收封地租税,但吏治行政由朝廷所派官吏治理,列侯不得预闻。

    且大汉朝廷历来对列候管制颇严,列侯若不在朝堂任职或尚公主,便需去封国居住,称为就国。列侯居京师则主爵中尉领之,就国则由郡太守时时巡察之。

    故而对列候而言,封国既是食邑,亦是牢笼,不得轻易离开。

    济水南流,经地势平坦的平皋县与大河交汇,故平皋县自古河滩处处,水草丰沛,畜牧尤为兴盛。

    秦末乱世,河套,雍凉,燕北皆被匈奴人占据,河内之地便成了中原最为重要的牧地,广蓄战马和耕畜。

    平皋县水肥草美,自是牧场处处,蓄养牲畜数以十万计,诸多豪商富贾聚居于平皋城,富饶繁华远胜河内郡治怀县。

    平皋城占地最广的宅邸,自是平皋候府无疑。

    刘远承袭其父的平皋候爵位,继承家业,坐享平皋县的大笔租税,积累家资巨亿。

    然刘远处事低调,鲜少与外人来往,偌大的侯府门庭冷落,到得深秋时分,更显萧索静寂。

    正院暖阁中,内室帷幔重重,燃着数个巨大的炭盆,烧得通红的木炭发出的噼啪轻响。

    窗户紧闭,浓重炭气使得内室异常憋闷,令人颇是头晕气短。

    侧卧在榻上平皋候刘远却恍若未觉,周身裹着厚重的锦被,不时打着冷颤。他实在太老了,老到时刻都能嗅到地府的气息,感受到九泉的阴冷。

    “朝廷……未曾下旨剿灭淮水沿岸的水匪?”

    刘远颤颤巍巍挤出的四个字,听在陈弗耳中,恍若地府无常的低吟。

    “孩儿有负嘱托,请阿父责罚。”

    陈弗轰然拜倒在地,满脸愧疚之色,此时的他不再是梁国的国相,睢阳陈氏的家主,而是满心愧疚的儿子。

    不错,正是儿子,而非女婿。

    除了刘远及其嫡长子刘光,再无旁人知晓陈弗乃是刘远亲子,项家骨血。

    “诶,此事怨不得你。”

    刘远费力的紧了紧裹在身上的锦被,带着几分遗憾道:“梁王入朝请罪后,便闲居皇亲苑的梁王府,再无甚权势,即便上奏请旨,皇帝怕是不屑理会的。”

    “那淝陵水泊几已将淮水沿岸的诸多水寨尽数拔除,如今独霸淮水,又难以招揽,不能为我项氏所用,为之奈何?”

    陈弗满脸焦虑之色,祖父项佗自假意降汉后,便暗中积蓄实力,且留下诸多布置,及至阿父刘远承袭家主之位,更是日日苦心筹谋。

    奈何天意弄人,吴王刘濞叛乱失败,吴楚七国的诸多豪门世家被朝廷趁势血洗,使得项氏在吴楚之地的多年经营几乎毁于一旦。

    吴楚之乱后,因他的女儿是刘武嫡长子刘买的正妻,阿父又命他撺掇梁王刘武争夺储君之位。

    可惜梁王优柔寡断,难成大事,非但没能夺位,反被逼得入朝请罪。如今梁**政皆被朝廷派来的官吏尽数接管,陈弗这梁相再无实权。

    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误。

    刘远为了让亲儿子陈弗成为陈氏家主,成为梁国国相,成为梁王的儿女亲家,阴私算计数十载,岂料亦是功亏一篑。

    半年前又突然冒出个淝陵水泊,将淮水沿岸的水匪尽数剿灭,那些水匪虽是吴太子刘驹豢养的吴楚残兵,实则不少头目皆已被项氏暗中招揽。

    眼见淝陵水泊难以招揽,梁王又无法请得旨意让官府出兵剿匪,陈弗岂能不急?

    “刘驹既是难成气候,便让他明着和汉廷对上,反正我项氏的谋划已是落空,索性坐看刘汉宗室相争。虽难以撼动汉廷根基,但好歹让中原乱一乱,我项氏再伺机取利。”

    刘远城府甚深,不似陈弗那般急躁,沉吟片刻,便是阴恻恻道:“你且亲自去趟秭归项氏,与项复细说利害,让他撺掇刘驹动用豫章水师中的暗线。”

    陈弗皱着眉头犹豫道:“刘驹怕是不会听从的。”

    刘远冷笑道:“刘驹若执意不肯,你便遣人将洪泽水匪的诸多藏匿之处尽皆告知那淝陵水泊的匪首。”

    陈弗眼神一亮,问道:“莫非阿父是想让淝陵水匪和洪泽水匪彻底对上,迫使刘驹不得不动用豫章水师中的势力?”

    刘远缓缓颌首,复又道:“此事办完,你便进京,常伴梁王身侧。”

    陈弗微是愣怔,疑惑道:“梁王刘武此时形同被软禁,已无甚权势,孩儿即便在他身边也无甚作为,怕反是会束手束脚。”

    刘远幽幽道:“让你进京,并未是为梁王刘武,而是太子刘彻!”

    陈弗更是不解:“太子刘彻?”

    刘远抬袖掩嘴,轻咳两声,方才道:“不错,梁王入住的皇亲苑中,聚居着诸多刘氏宗亲,你且多多交好他们,以便打探太子刘彻的底细。”

    “刘彻不过是个尚未束发的黄口小儿,阿父为何对其如此重视?”

    陈弗愈发疑惑,阿父让他刘氏皇室宗亲倒是合理,但那太子刘彻不过是半大少年,虽身份尊贵,却也没甚可打探的。

    “你这梁相是如何做的,竟这般耳目昏聩?”

    刘远骤然大怒,沉声呵斥道:“汉帝刘启顽疾难愈,太子刘彻临朝监国已有大半年,汉廷竟丝毫未生乱象,他若没半点手段,大汉朝臣们会如此服帖么?”

    陈弗唯恐他气急伤身,忙是顿首道:“阿父息怒,孩儿知错了,待入京后定仔细打探那刘彻的底细,时时遣人回报阿父。”

    刘远面色稍霁,缓缓平复气息,复又嘱咐道:“你进京后,伺机结交大行令窦浚,窦氏外戚是枚趁手的棋子。”

    陈弗迟疑道:“窦浚位高权重,怕是难以结好。”

    “谁人能无欲无求,但有私欲,便有弱点。”

    刘远面露轻蔑之色,谑笑道:“他贪财,你便送他珠玉珍宝;他好色,你便送他曼妙舞姬。无需在意财帛花销,为父会遣人给你送去大笔赀财,你只管尽力结交朝堂重臣和刘氏宗亲便是。”

    “孩儿明白。”

    陈弗向来不敢违逆刘远的吩咐,“阿父,若那太子刘彻确有本事,孩儿是否该派出死士,将其……”

    刘远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回复,而是拈着胡须,幽幽问道:“梁王刘武当真息了争夺储君之位的心思?”

    陈弗赶忙点头应是,略带懊恼道:“孩儿与刘武多有密信往来,瞧他字里行间的意味,显对此时的现况颇是知足,不再多做他想。孩儿唯恐引他猜忌,又不敢多做撺掇,怕是真的无法再指望于他。”

    “那就暂且不要轻举妄动,单单诛杀个太子刘彻,汉廷不会大乱。汉帝便连嫡长子刘荣都杀了,显是不在意甚么父子亲情。即便我等杀了刘彻,不是还有个文武双全的江都王刘非么?”

    刘远略作思索,沉声道:“唯有让刘氏皇族彼此争斗不休,使得汉廷大乱,我项氏才有复起的机会。”

    “诺!”

    陈弗忙是出言应诺,心中颇为酸楚。

    阿父为项氏一族付出太多,几已竭尽心力,眼见便要油尽灯枯,却仍要这般费心劳神,皆因他们这些后人无能,愧对祖辈父辈啊!

第二百四十章 朝鲜作妖

    朝堂之上,太子刘彻高居御座,瞅了瞅跪伏在大殿正中的朝鲜使臣,又意味深长的瞟了大行令窦浚一眼。

    窦浚本是正襟危坐在席位上,被刘彻这么一瞧,不禁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朝鲜乃大汉藩属,每年皆有贺冬至、贺正朔、贺圣节、纳岁币的四次固定朝贡,旁的日子虽偶有使臣前来,却多是无法上殿面君,汉廷顶多派大行令随便应付应付。

    窦浚近日却屡屡启奏,恳请准朝鲜使臣上殿面见监国太子,显是背地里收了不少好处。

    今日刘彻终是如他所愿,准了朝鲜使臣上殿。

    刘彻待朝鲜使臣行过叩拜大礼,懒得嗦,径自问道:“你为何事来朝?”

    朝鲜使臣显是没料到大汉太子会这般单刀直入,原先准备好的大段歌功颂德的谄媚讨好顿时没了用处,愣着不知如何应对。

    窦浚见状,忙是起身离席,行至大殿中央的朝鲜使臣身侧,向御座上的刘彻躬身道:“殿下,朝鲜使臣此番……”

    “孤王问的是你么?”

    刘彻毫不客气的出言打断他的话头,复又道:“还是说大行令当厌烦了,想出使朝鲜,看看塞外风光?”

    窦浚的老脸涨得通红,垂首请罪道:“臣无状,请殿下恕罪。”

    近来太子的脾气甚是暴躁,似乎有甚不顺遂的烦心事,说话总是夹枪带棒,倒非刻意针对他,否则他还真以为太子要对窦氏外戚下狠手了。

    刘彻摆摆手:“先退下吧。”

    “谢殿下!”

    窦浚忙是趋步而退,回席落座。

    朝鲜使臣见得这般情形,惊骇之余,背脊直冒冷汗。

    临行前,大王再三嘱咐,只需重金贿赂好大行令窦浚,便会诸事顺遂。如今看来,似乎并未如此啊。

    “你是哑巴?还是在蛮夷之地呆久了,忘了如何说汉话?”

    刘彻见朝鲜使臣久久不语,毫不掩饰满脸的不耐之色。

    此时朝鲜的王族为卫氏,其初代君王乃是燕国人卫满,原是造反失败的大汉叛将。

    卫满逃亡到朝鲜后,召集同样境遇的逃亡汉人成军,又骗取朝鲜王箕准的信任,夺取了箕子朝鲜的首都王险城,控制了朝鲜的中北部,自立为王,国号仍称朝鲜,即为史籍记载的“卫氏朝鲜”。

    故而朝鲜官员大多皆为汉人,朝鲜官话亦是汉话,刘彻的话自非询问之意,而是真的不耐烦。

    他近日遇到些棘手之事,需要细细思量,且入冬在即,非但日常的政务繁忙,更有诸多年首前后的典礼和祭祀要预做筹备,端是没半分清闲。

    偏生又赶上朝鲜王卫蒙病逝,朝鲜国太子卫右渠即位,近日蹦得厉害,可劲的在大汉辽东郡的边塞外作妖。

    皇帝不好当,好皇帝更不好当!

    刘彻虽未曾即位,却已深有体会。

    朝鲜使臣自也感受到大汉太子言语中的浓浓不悦,不敢多说废话,忙是顿首道:“敝臣启禀大汉太子殿下,我朝鲜王已于两月前崩殂,新王即位后,遣敝臣来朝,请大汉天子下旨册封!”

    惠帝朝时,汉廷与卫满曾立下约定:卫满向大汉称臣,朝鲜为大汉藩属;朝廷则册封卫满为朝鲜王,承认他统治朝鲜的正当性。

    卫满死后,汉文帝又下旨册封了他的儿子卫蒙为朝鲜王。如今卫蒙死了,其子卫右渠即位,偏生汉帝刘启久久未见有下旨册封的迹象。

    刘彻微眯眼睑,轻笑道:“新王即位,卫右渠么?”

    朝鲜使臣闻得大汉太子直呼大王名讳,不禁有些心悸,心道这口气颇是不善啊。

    他忙再度顿首道:“正是我国太子得继先王遗泽,即位为王。”

    “卫右渠即位前,可曾得了我大汉朝廷准允么?”

    刘彻剑眉微扬,冷声道:“身为人臣,便得守臣子的规矩,大汉皇帝没下旨册封,他即甚么位,即谁的位?”

    此言一出,非但是朝鲜使臣,便是殿内的大汉朝臣们皆是满脸愕然。

    依惯例,藩属国的君王向大汉皇帝请旨册封无非是循礼走走形式,哪有等着收到圣旨才即位的道理。

    大行令窦浚忍不住出言道:“殿下,这……”

    刘彻再度打断他的话,远远俯视着他,沉声道:“卫右渠恁的不识礼数,不若劳烦大行令前往朝鲜国都王险城,当面教教他人臣之道,如何?”

    “殿下说笑,此等化外蛮夷,着实难以教化,老臣有心无力。”

    窦浚见得刘彻神情不似作伪,登时额角冒汗,忙是话锋一转,对朝鲜使臣呵斥道:“卫右渠那厮不亲身前来朝拜,还妄想皇帝陛下下旨册封?”

    朝鲜君臣多是大汉流民的后代,放在后世算是难民的后裔。故这朝鲜使臣没见过甚么世面,更遑论大汉朝臣这等翻脸如翻书的逆天本领。尤是窦浚身为汉廷重臣,情绪和表情切换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生生把朝鲜使臣弄懵了,满脸不知所措。

    大汉朝臣们却是见怪不怪,察言观色看风向,那是位列朝堂最重要的本事,要将之练就成本能,朝鲜那些化外蛮夷自是难以领会个中奥妙。

    听太子殿下那话头,显是朝鲜那刚即位的新王卫右渠作了甚蠢事,惹得太子乃至皇帝甚是不喜。

    “殿下,右渠太子仓促即位,实非不得已而为之。”

    朝鲜使臣见窦浚靠不住,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朝鲜北方的扶余国虽立国不久,但却野心勃勃,时刻想要出兵进犯我国。先王猝然崩殂,右渠太子若不尽早即位,怕是会遭扶余所趁啊。”

    刘彻似笑非笑道;“哦?如此说来,卫右渠近来大肆调动兵马,皆是为了防备扶余进犯?”

    朝鲜使臣哑口无言,大汉太子显已清楚知晓朝鲜兵马的动向,他再狡辩也毫无意义,反会使得大汉太子更为恼怒。

    “扶余人是打到我大汉辽东郡的边塞外,还是打倒水边了?”

    刘彻不怒反笑,复又问道;“五万骑兵,十万步卒,你朝鲜才多少人,扶余又有多少人,你们两国是想在我大汉边塞之外决一死战么?”

    朝鲜使臣浑身抖似筛糠,他真没料到自家大王会这般莽撞。

    启程来长安前,他虽也知晓大王会调集兵马,守在与大汉辽东郡接壤的地界,以免朝鲜属民纷纷逃往辽东郡归附汉人,但没想到大王会倾全国之兵,尽数集结在大汉塞外。

    刘彻复又问道:“孤王问你,昔年惠帝与卫满那厮约定,若是我大汉承认那老贼为朝鲜正统,你朝鲜当如何回报?”

    见得朝鲜使臣不敢答话,刘彻便看向窦浚:“烦请大行令给这蛮子提个醒。”

    窦浚已听出里头的蹊跷,心道那刚即位的朝鲜王真是自寻死路,自是不敢怠慢,起身避席,沉声道:“卫满曾许诺,为大汉保卫塞外,不使辽东边塞受到蛮夷部族侵扰;塞外各族首领若要朝见我大汉天子,或各族欲与大汉通商,朝鲜皆不许从中阻扰。”

    “回去告诉卫右渠那厮,正朔朝贡之时,孤王要看到真番,临屯及貊各部的首领来朝,还有卫右渠,也给孤王老老实实滚过来。”

    刘彻毫不掩饰的直接道:“如若不然,孤王便将朝鲜国封给乌桓人。”

    “殿下,不可啊,我朝鲜向来为朝廷抵御蛮夷,保卫边塞……”

    朝鲜使臣惊骇欲绝,乌桓人实力远胜于朝鲜,之所以虽困居乌桓山脉,只因北有匈奴,南有大汉,东面又隔着鲜卑山脉以及扶余,沃沮等蛮族。

    若大汉真将朝鲜封给他们,并让他们借道辽东,那朝鲜岂能抵挡得住?

    “有何不可?”

    刘彻拂袖起身,垂眸俯视着朝鲜使臣,阴恻恻道:“数十年来,若非有我大汉支援的兵械和粮草,卫满父子能欺凌和征服周边的诸多部族,能逼得真番和临屯归顺,能将属地扩充数倍?

    惠帝曾与卫满立约,孤王身为后辈,本当遵从,任由你朝鲜随意折腾,权当没看到。岂料卫右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派兵渡过水。

    昔年我大汉将士追得卫满那老贼抱头鼠窜,逃到朝鲜那蛮夷之地,如今他的孙子这般猖狂,孤王便教大汉铁骑泅渡水,踏平他的国都!

    俚语有言,龙生龙,鼠生鼠,且看他卫右渠学没学会卫满老鼠打洞的本事!”

    朝鲜使臣还欲辩解,却见刘彻身后的大宦官摆了摆手,早已候在御阶下的数名郎卫迅速上前,用手捂着他的嘴,拖出殿去。

    刘彻出言道:“孙全,宣旨吧。”

    “诺!”

    掌印太监孙全应诺,取出撰写着圣旨的帛书,念到:“大汉皇帝诏,着李广除朔方太守,拜辽东太守,率细柳营镇守辽东,如若朝鲜不臣,兵渡水,可便宜行事,挥师出塞剿灭之;着蒯通除西河太守,拜朔方太守;着闾符除辽东太守,拜西河太守……”

    大汉朝臣皆是哗然,这才晓得皇帝和太子竟是要玩真的。

    李广刚率细柳铁骑宰了匈奴右贤王,此时转任辽东太守,那岂不是……

第二百四十一章 破格拔擢

    九月中旬,霜降悄然而至,气肃而凝,露结为霜。www.uu234.net

    太子刘彻破格拔擢了太史属官司马谈,将这刚及冠数月的年轻治历从太常府转调御史府,任用为兰台令史。

    兰台为宫内收藏典籍之地,由御史中丞兼领,麾下的数位兰台令史主要负责典校秘书或从事撰述。史官们虽辖属太常府,但因其修史需遍阅典籍,故而也常驻兰台。

    是以刘彻为司马谈升官,倒不是想让他做监察吏治的御史,而是让他能有更多的权限调阅典籍罢了。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多给他加个图书管理员的身份,看书不用借阅啦。

    刘彻特意召见司马谈,命他修撰阴阳、儒、墨、名、法各家的典籍,并为先秦诸子作传。

    司马谈险些没吓懵了,连那些皓首穷经的博学之士都不敢动手给诸子作传,何况他这学识浅薄的弱冠书生。

    刘彻倒是对他信心满满,学识可以满满积累,但兼容并蓄的态度和客观中立的思想,却是极为难得。

    其实愈是饱学之士,对事物的看法多是会形成某种难以扭转的偏颇,往往将自身专研的学术领域视为正统甚或真理,几乎成为执念。

    这种执念有助于精研,或许能在该领域获得巨大的成功,但对于需要客观视角的史官和评鉴者而言,这种执念是必须摒弃的。

    司马谈固然年轻,阅历和学识颇是不足,但这也正是他的优势,由于先前是个管理历法的小官,他对诸子百家没有甚么先入为主的观念,算是张好白纸。

    尤是刘彻根据史籍记载,可看出司马谈的潜力和为人。

    若没有司马谈留下的诸多策论和记录,他的儿子司马迁是写不出史记的,其实是司马谈数十载的呕心沥血方才成就了司马迁。

    尤是司马谈对对先秦的思想发展史作过广泛的涉猎和研究,认为各家思想互有短长,唯道家思想最能综合各派之长,“立俗施事,无所不宜”。

    在刘彻看来,若司马谈这辈子还能产生出这种想法,乃至总结归纳出一套完善的理论体系,那真是太宝贵了。

    无论耗费十数年,还是数十年,都是值得的!

    这套理论体系甚至会成为整个华夏民族的思想主干,用兼容并蓄的道学将诸子百家的精髓融汇贯通,堪称功在千秋的伟业。

    这件事,卫绾做不来,太学里的博士们也做不来,只有司马谈这等未偏颇,不刻板,思维活跃的年轻人才有可能做到。

    司马谈自是不晓得太子殿下对他有如此高的期许,心下犹自惴惴不安。

    刘彻却未再多说甚么,唯是得知司马谈的妻子正怀有身孕,笑道:“若是喜得贵子,便唤作司马迁吧。”

    司马谈端是受宠若惊,拜谢连连,得蒙太子赐名,真真光耀门楣。

    他却不知,堂堂大汉太子殿下,早已赐名成瘾,戒都戒不掉。

    “嗯,日后让你的儿子多多翻阅典籍,编部华夏通史吧,嘱咐他多写些孤王的好话,尽量写得光正伟岸些。”

    刘彻半开玩笑道,历史虽是有胜利者书写的,可歌功颂德的好笔杆子也是不可或缺的。

    司马谈面色讪讪的陪笑道:“殿下仁德贤良,必能为汉室开创千古基业,何须史官多添笔墨渲染。”

    刘彻抚掌而笑,眸色间端是意味深长。

    司马谈刚告退而出,江都王刘非却是领着人入宫求见。

    他们进得太子府的书室,见了礼,刘彻方才晓得跟在刘非后头的那高壮老者正是卓王孙。

    “你便是卓文君之父,富甲巴蜀的卓王孙?”

    刘彻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他,果是祖籍齐地之人,这身板丝毫不逊于关中大汉。

    自先秦以降,华夏以秦地和齐地两处的百姓身形最为高大壮硕,也因此形成了齐国和秦国成为战国末年最强大的两个诸侯国,且皆称帝自立。

    刘彻已召见过卓文君,容貌绝美且不提,光是那高挑的身材,生生比寻常宫娥高出大半个脑袋。换后世的算法,怎么也得有个一米七几,标准的大长腿生生超过刘彻的腰,让他倍感压力山大。

    如今见得高大俊朗的卓王孙,终是不得不感叹其遗传基因的强大。

    “草民正是卓王孙,文君之父,至于那富甲巴蜀的,实乃坊间百姓打趣草民的笑谈,让殿下见笑了。”

    卓王孙身为商贾,即便家赀巨亿,可连蜀郡太守的宅邸都没进过,更遑论入得大汉皇宫,得见太子尊荣。

    若非他多年来走南闯北,阅历丰富,此时怕已彻底懵圈了。

    “嗯,女学开筵授业已有月余,卓文君这博士仆射学识广博,眼界开阔,数次经筵讲读颇受诸位贵女赞赏。”

    刘彻微微颌首,并不掩饰他对卓文君的欣赏,复又打趣道:“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卓文君有这等才学,想来不乏家学渊源的缘故。”

    卓王孙心下大喜,面上却是愈发谦恭,躬身道:“小女得蒙圣恩,自当忠于职守,尽其所能为朝廷效力。不敢提甚么家学渊源,祖上本是诗书传家,传至草民却只能操持商贾贱业糊口,非但有辱门风,更恐会拖累了小女。”

    刘彻笑道:“在孤王面前,没甚么贱业不贱业的,五皇兄之前还跟孤王提起过你,说是想跟你做几笔大买卖。依着你的意思,莫不成五皇兄也在操持贱业不成?”

    “草民言语孟浪,殿下恕罪,江都王恕罪。”

    卓王孙登时脊背冒汗,刚忙躬身告罪,还不忘偷偷抬眸瞄了瞄江都王刘非,见得他恍若未闻,毫无愠怒之色,方才松了口气。

    “呵呵,无妨。日后你便会知晓,孤王对谨守法度,足额缴税的商贾最是欣赏,毫无半分偏见。”

    刘彻摆摆手,复又道:“且先说说正事吧,五皇兄带你入宫前,应已细说分明了吧?”

    “是,江都王已向草民交代得清清楚楚,草民定当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卓王孙忙是应道,先前江都王寻到他,提及那几桩大买卖时,他算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身为商贾却得蒙江都王看重,忧的是那几桩买卖若无朝廷乃至天子准允,是要抄家灭族的。江都王身为皇子,自是不担心丢了性命,可他卓王孙扛不住啊。

    江都王刘非显是瞧出了他的顾忌,故而将他带来见太子刘彻,好让他放心做事。

    “无需你效甚么犬马之劳,行商贾之事,讲求的就是公平诚信,便是孤王出面,亦没甚么强买强卖的道理。”

    刘彻摇摇头,认真道:“五皇兄领你入宫拜见,非是让孤王以势压人,而想让你能心无挂碍的权衡利弊得失,那几桩买卖能接下便接下,若觉会赔本,价钱也并非不可商量。”

    “谢殿下体恤,江都王提的那些买卖皆可获取暴利,若是朝廷准允,草民真是求之不得,无需再议价。”

    卓王孙并非矫作虚应,而是由衷之言。

    刘彻颌首道:“嗯,这你尽可放心,朝廷会封你个行人令,让你可名正言顺的向夜郎国的君臣交涉相关事宜。”

    卓王孙只觉耳边惊雷炸响,给他这商贾封官?

    行人令为大行府属官,人数不等,掌若干行人和主客,负责接洽相之对应的外邦,约莫类似后世外交部下面的区域管理司局兼外宾接待处。

    行人令的秩俸虽为六百石,只与万人大县的县令相当,但当其出使外邦时,作为天朝上国的使臣,那风光威仪岂容小觑?

    正如数次出使乌桓各部的宋远,亦只挂着行人令的名头,但执大汉符节在手,乌桓贵族们谁敢不跪?

    “草民拜谢殿下!”

    卓王孙忙是跪伏拜谢,饶是老于世故,声线都不免带着几分哽咽。

    兴许卓氏真能入住长安城的北阙甲第了,即便是个小宅邸,也远比北阙民居的广厦万间要强啊。

    “嗯,无须多礼。”

    刘彻让他免礼起身,轻笑道:“这官职无非是让你能与夜郎人交涉,替皇室实业购买夜郎奴隶。你这行人令若麾下无人可用,怕也不好施展,索性再给你几个行人的职缺,由你自行选任,呈交公府注籍即可。”

    武威城正在兴建,西宁城亦在筹备中,计划明年开春雪融后便开工,奴隶严重不足,至少还有五万的缺口。

    能抓的匈奴人都抓完了,连李广斩杀右贤王,俘虏的那万余匈奴骑射都尽数算成被斩杀的军功,偷偷瞒着朝臣们押到武威城作为奴隶。

    诸羌和月氏也被卑禾候瓦素各吓得远遁数百里,即便还能多抓些,但也不能竭泽而渔啊。

    故而刘彻就打起了朝鲜和夜郎的主意,对付朝鲜能用武力,但夜郎在后世的云贵高原,从关中派兵真算得上山高水远,还要担心将士们水土不服,划不来的。

    巴蜀的商贾与夜郎国多有往来,边市兴盛繁茂,尤是卓王孙这等巨商,即便在夜郎国都置办了不少产业,自然要好好利用。

    “谢殿下!”

    卓王孙忙是躬身道谢,若他真能握有几个行人的职缺,那巴蜀的其余巨贾还不得玩命的效力么?

    尤是蜀郡财力仅次于他的郑程,昔日得知文君得了朝廷敕书,眼中满是艳羡,不住的谄媚讨好,可见其对官身的渴望。

    此等脱去低贱商籍,录入士籍的大机缘,大汉商贾谁不想要?

    即便家赀巨亿,出门不得骑马乘车,身上不得着绫罗绸缎,子孙不得为官,除了吃喝,还有甚么用?

    见官矮三分的日子,早特么过够了!

    刘彻自是晓得他的心思,复又抛出更为香甜的诱饵:“至于修建蜀道之事,尚需细细谋划,暂且不急。孤王倒不妨先许个诺,你若能在有生之年将之完工,孤王便封你为列候,你之子嗣可世袭食邑,如何?”

    卓王孙顿觉天旋地转,猝然昏厥。

第二百四十二章 谋取王位

    东冶城位于闽越东南,乃是闽越国的国都所在。顶 点 X 23 U S

    城内除闽越王宫外,占地最大的宅邸即为繇陵将军邹馀善的府邸,他乃是闽越王邹郢的胞弟。

    大汉使臣张骞三个月前便从东瓯国启程,南下闽越国。

    他暗中抵达东冶城后,并未显露身份,更未曾求见闽越王邹郢,只是暗中接洽了邹馀善,多次劝说他向汉廷投诚。

    邹馀善是个精明人,自然晓得这是汉廷想要离间他和闽越王邹郢。毕竟邹郢不但收留了吴太子刘驹,更是将其奉为上宾,如此包庇反贼无疑触碰了汉廷的逆鳞。

    “若非先王猝然崩殂,这王位便该是将军的,而非那不识时务的邹郢。”

    张骞初次见到邹馀善,便是这般坦率直言,毫不掩饰他的来意。

    邹馀善深以为然,但却也晓得汉廷亦没安好心,故而只是付之一笑,让府内亲信好生安顿张骞及其手下侍卫,便暂且没再多作理会。

    然而自从得知汉军攻陷匈奴右部王庭,并斩杀匈奴右贤王后,邹馀善愈发坐立难安。

    偏生便在昨日,汉使张骞突然提出要辞行,仿似两个多月来的苦口婆心却毫无进展的劝说,已然耗尽了他的耐心,无论邹馀善如何挽留,他依旧执意要走。

    邹馀善没办法,只得恳请张骞再留一日,今日给他答复。

    将军府的密室内,两人连虚应客套的心思都没有,更遑论品茶叙谈的水磨工夫,言语极为简单直接。

    邹馀善试探道:“朝廷非要杀我王兄不可?”

    “包庇逆贼是不赦之罪,即便邹郢是闽越王,亦非死不可!”

    张骞岂会不晓得他的心思,他非但不是为邹郢忧心怜悯,反是想确认朝廷是要他这王兄的命。

    “昔年吴王刘濞兵败后投靠东瓯国,东瓯的夷鸟将军欧贞鸣将其斩杀,朝廷将他封为平都王,封原东瓯王欧贞鸣为彭泽王,使两人共掌东瓯!”

    邹馀善微是颌首,复又意有所指道:“若我将刘驹斩杀呢?”

    张骞神色淡然的看着他,缓声道:“朝廷如今已不想再让东瓯有两个王,自也不想让闽越有两个王。”

    邹馀善皱眉道:“使臣这是甚么意思?”

    张骞笑道:“不是本使的意思,而是朝廷的意思,便是让平都王欧贞鸣做东瓯王,你邹馀善做闽越王。”

    邹馀善惊讶道:“莫非欧贞鸣也……”

    “不错,欧贞鸣比你识时务,本使说动他只花了月余,而你……”

    张骞没再往下说,而是话锋一转,轻笑道:“匈奴右部王庭被飞将军攻陷的消息你应已知晓,如今飞将军又转任辽东太守,三万细柳精骑亦已前往辽东边塞,以你的才智,应不难猜到,待得朝廷把朝鲜收拾服帖了,之后会轮到谁。”

    邹馀善见得张骞一改过往的温文儒雅,字字句句皆尖刻得紧,显是底气十足,他的眼角不由微微抽搐。

    “你若是再犹豫,就恕本使无暇奉陪了,我还需回京复命,待得欧贞鸣做了东瓯王,或许你我不久便有再见之日。”

    张骞见他沉默不语,便是作势欲走。

    “使臣留步!”

    邹馀善忙是出言挽留,他自能领会张骞的话外之意,甚么“再见之日”,分明就是要联合东瓯国攻打闽越国。

    邹馀善道:“我尚有一事要问,请使臣务必如实相告。”

    张骞道:“请说!”

    “若邹郢见朝廷发兵来攻,杀了刘驹向朝廷乞降,朝廷会如何处置?”

    邹馀善沉声问道,未再将邹郢唤作王兄,显是心中已有了计较。

    “你会等到那一日么?”

    张骞不答反问,谑笑道:“若真有那日,朝廷便会将闽越国夷为平地,非但他要死,你也要死,整个闽越邹氏王族都得死,否则朝廷的大军岂不是白派了?”

    “……”

    邹馀善沉默片刻,沉声道:“使臣真能替朝廷做主?”

    噗嗤~~

    张骞不禁失笑,摇头道:“将军说笑了,我人微言轻,如何能替朝廷做主,乃是得了我大汉皇帝的密旨,方才敢许诺让你做这闽越王。”

    说罢,他尽敛笑意,神情肃穆的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双手呈给邹馀善。

    邹馀善乃闽越王族子弟,自幼学汉话,习汉文,自然能看得懂帛书上的文字和玺印。

    大汉皇帝的圣旨,大汉皇帝的用玺。

    邹馀善再无怀疑,汉人无人敢伪造大汉皇帝的玺印,那是夷灭九族的大罪,无论出于何种缘由,皆无例外。

    张骞复又道:“若将军应下此事,这份圣旨可留下,夺位之后取出,更为名正言顺,应可令闽越诸臣信服,至于闽越王的金印,还需将军自行去取。”

    “好!”

    邹馀善重重点头,闽越王的金印在邹郢手中,杀了他,自然就能取到了。

    “将军深明大义,实乃闽越百姓的大幸啊!”

    张骞抚掌大笑,终是落下心中大石,自去年夏秋之际离京,他先至南阳,复入东瓯,最后来到这闽越,在外年余,四处奔波,着实有些疲惫。

    他稍稍振作精神,与邹馀善细细详谈,使其能和欧贞鸣暗中配合,以便完成弑兄篡位的大业。

    接下来的半个月内,东瓯和闽越两国接壤之处,纷纷爆发了小规模的战斗。不是东瓯国的兵卒越界侵扰闽越边民,便是闽越国的边军劫掠了东瓯的村落。

    不管是谁先起的头,总之冲突愈演愈烈,最终导致两国的戍边将士刀兵相见,引发了一场数千人的战斗,杀得刀刀见骨,血流成河。

    闽越国向来远较东瓯强大,自是咽不下这口气,繇陵将军邹馀善毛遂自荐,愿领府中三千私兵前往边境,向东瓯复仇。

    闽越王邹郢迟疑片刻,便是欣然应允,他本就对这武勇过人的王弟颇为忌惮,如今有机会削弱他的私兵,自是求之不得。

    闽越国的大臣们则是觉得邹馀善着实太过年轻气盛,闽越王并未将调动闽越四万边军的虎符交个他,分明想让他孤军奋战啊。

    仅凭区区三千私兵,能对抗东瓯的近三万边军么?

    然而未及半月,边境便传来捷报,邹馀善率三千私兵奇袭东瓯边镇苍南,杀敌两千,俘虏四千人。

    消息传开,闽越臣民尽皆欢欣鼓舞,东瓯君臣却是如丧考妣。

    苍南镇乃是东瓯在玉苍山之南最重要的屯兵重镇,此镇失守,几乎等同整个玉苍山以难的大片国土彻底沦丧。

    东瓯平都王欧贞鸣自愿率麾下万余将士夺回苍南镇,彭泽王欧贞鸣虽对这王弟颇为忌惮,但事态严重,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将可调动东瓯边军的虎符也交给了他。

    闽越国的细作得了这等天大消息,自是快马将密报传回国都东冶。

    闽越国君臣得到密报,亦命闽越的四万边军火速驰援平繇将军邹馀善。

    立冬之日,闽越与东瓯的大军在苍南镇外遥遥对峙,看似剑拔弩张,实则在镇内的馆驿中却是觥筹交错的景象。

    身为两军主帅的邹馀善和欧贞鸣正举杯欢庆,大汉使臣张骞亦是酒酣耳热。

    有两军主帅做内应,百余羽林卫轻易便将两国大军中不尊号令的将领杀绝,做得悄无声息,没留半分痕迹。

    如今两路大军皆在邹馀善和欧贞鸣的掌控中,虽说两人彼此间亦颇为忌惮,但有张骞从中斡旋,暂时倒也能携手合作。

    “使臣,我等接下来应如何做?”

    欧贞鸣不似邹馀善般狡诈多智,还有些底气不足,便是向张骞谋取计策。

    “自是打出得胜而归的旗号,班师回返国都,吾会各分派五十名侍卫给你二人,返程时遇到屯兵的城镇便如此番般,将不尊号令的将领拿下,待得回到国都,二位麾下的兵马应足以成事!”

    张骞拍着他的肩膀,咧嘴大笑,他早已仔细叮嘱过羽林卫的两位屯长,率各自所属羽林卫辅助邹馀善和欧贞鸣成事。

    “那使臣何往?”

    邹馀善心思细腻,忙是问道。

    “你等都看过陛下的旨意,欧贞复和邹郢死后,陛下不忍见东瓯和闽越内乱,致使百姓受兵灾之苦,方才下旨册封你二人为东瓯王和闽越王。”

    张骞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至于欧贞复和邹郢是如何死的,朝廷不知晓,陛下更不知晓,你二人明白么?”

    邹馀善恍然大悟,欧贞鸣却是半知半解。

    张骞只好讲得再直白些:“总之想让东瓯臣民信服,你便得从未见过本官,本官亦从未见过你,那道册封的圣旨待你即位为王后再诏告东瓯臣民即可。”

    欧贞鸣这才明白过来,毕竟在东瓯臣民眼中,汉人乃是外族,若是知晓此事为汉廷谋划,免不得生出些麻烦。

    张骞见他会意,便是举起酒樽道:“待你二人成事,那些侍卫回返,本使便要回京复命了,薄酒一樽,预祝二位即位为王!”

    “谢使臣!”

    两人亦是举樽相敬,齐齐饮尽。

    张骞心道,还要暗中派人把刘驹救走啊,免得被邹馀善杀了邀功,坏了太子殿下的谋划。

第二百四十三章 联合制衣

    立冬之日,天子需出郊迎冬,并有赐群臣冬衣,矜恤孤寡。m.www.uu234.net君臣百姓皆需进酒肴,贺谒师长耆老。

    汉帝刘启依旧躲在甘泉宫,想来不到春暖花开是绝不返回长安的,馆陶公主刘嫖倒是在甘泉宫呆不住了,抱着襁褓中的陈早早回到长安皇亲苑的长公主府,日日到天上人间和贵妇们寻欢作乐。

    窦太后对小孙女泰安公主甚是疼爱,又想着即便回到长安,刘嫖和陈母子也不能长宿宫中,难以日日逗弄小外孙,索性也留在甘泉宫。

    人老了,也就图个儿孙承欢膝下,得以含饴弄孙,没甚么旁的念想。

    太子刘彻为筹备冬祭忙得团团转,尤是赏赐群臣的冬衣,还有给太子太傅,太子少傅乃至诸多宗室耆老的谒礼,皆得由他定夺。

    不过此番忙碌并非全无益处,刘彻看着那些色泽各异的冬衣,不禁福由心至,生出个想法。

    西方工业化的起源,应追溯到纺织业的兴起。

    刘彻近年虽借着国舅田胜旗下的纺织作坊推出了羊毛织品,但对大汉纺织业的影响不大。只因大汉对平民服饰有严格限制,不得穿染色的衣物,只得着本色麻衣。

    社会的进步最直观的体现,便是百姓的衣食住行,若服饰被严苛限制,社会总体经济便有重大缺口,无疑是会极大的迟滞经济发展。

    但若放宽对平民服饰的限制,无疑是要违背祖制的,冒然朝议,怕是会遭到朝臣们的激烈反对。

    刘彻想了许久,决定还是走妇女路线更靠谱,毕竟汉朝实乃女权主义高涨的独特年代,包括历代太后在内的长安贵妇们还真能顶起半边天。

    立冬这日,举行完冬祭,拜谒过师长耆老,刘彻召九位皇兄及其正妃入宫,在太子府举办家宴。

    因着皆是年轻人,年岁最大的鲁王刘余也才二十来岁,刘彻没有大办宴席,索性在后苑的梅园暖阁摆了席案,大家动手包饺子。

    饺子是好吃食,近年已在关中各地盛行起来,诸位皇子和王妃们自不陌生,只是从未亲手制作,虽是大感新奇,却不知从何下手。

    男子自然要担起力气活,在刘彻的指导下吭哧吭哧的和面擀面,便连向来略微有些洁癖的江都王刘非都未能幸免。

    阿娇亦被召了入宫,她先前也和刘彻包过饺子,今日倒是过了把为师授业的瘾,手把手的教着王妃们包馅。

    皇子和王妃们隔着偌大的席案各自忙活,倒是齐齐整整。

    刘彻见众人都忙活得热火朝天,故作好奇的望向王妃们问道:“立冬该贺谒师长,诸位皇嫂可有向家中长辈孝敬了谒礼?”

    王妃们皆是臻首轻点,俱为世家大族的嫡女,向来礼数周全,大汉又以孝道治天下,自不会在这等重要的节庆怠忽家中长辈。

    刘彻笑着打趣道:“近年诸位皇兄挣得钵满盆满,眼见年首将至,又有大笔红利入账,应不会吝啬赀财,浅备薄礼,让皇嫂们在娘家失了颜面吧?”

    王妃们俱是笑而不答,神情举止皆如同个模子印出来般,不得不让刘彻感叹世家大族正统精英教育的可怕。

    诸位皇子倒是随性,除了刘非依旧面色沉静的和面团较劲,其余八人皆不时和刘彻笑谈几句。

    过得片刻,刘彻又出言问道:“诸位皇嫂皆执掌王府中馈,是否也需每月从府库中提得固定月例,方能置办胭脂水粉,打赏下人?”

    王妃们不由愣怔,不解太子为何问起这等妇人之事。

    刘彻见她们不答,笑着解释道:“孤王常闻得阿娇抱怨,说是每月的月例颇是不足花销,还得姑母时常贴补,便想着皇嫂们可不似姑母那般脾性,会随意挪用公中赀财,平日怕也会觉钱紧?”

    王妃们皆是赧然,垂首不语。

    “不怕殿下笑话,我等身为当家主母,向是以身作则,与寻常妾室般领那公库月例,虽是比那些妾室多些,但花销也大得多,交际送迎哪样不需开销?”

    倒是长沙王妃陈婕耿直爽利,坦诚道:“尤是近年王府岁入大涨,旁人皆觉我等豪富,贺礼或赏赐若是薄了,在旁人眼中便是吝啬,非但不落好,反是教人在背后戳了脊梁骨。”

    诸位皇子皆是哄然大笑,长沙王刘非则是面红耳赤,心道自家婆娘真真口无遮拦,这等破事也拿到明面上说。

    刘彻讶异道:“哦?那诸位皇嫂怎的度日,莫不是还要动用嫁妆和体己钱贴补花销吧?”

    王妃们的脑袋垂得更低,便连陈婕都不再答话,摇头苦笑不已,显是确有其事,正是后世所谓的打肿脸充胖子。

    诸位皇子见状,再是笑不出来,面色皆是讪讪,还染上些许愧疚。

    出于对正妻的尊重,世家大族的男子向来鲜少过问中馈之事,皇族子弟更是如此。即便是汉帝刘启,也甚少干涉皇后王执掌宫闱。

    汉代的大族宗妇们对内务拥有绝对的掌控力,尤是对侍婢仆役拥有生杀大权,将之提拔重用或是私刑杖毙,皆可自行决断。

    故而皇子们真是不晓得自家婆娘会窘迫到动用嫁妆贴补花销,这若传出去,要被人笑话死的。

    “若真是如此,倒是委屈诸位皇嫂了。”

    刘彻皱眉,故作沉吟片刻,复又道:“既是这般,皇嫂们不如自行置办些产业,让信得过的家老打理,获利无须入王府公库,算是体己钱,以此支应日常开销,如何?”

    王妃们闻言,齐齐抬头望向刘彻,眼神皆是大亮。

    诸位皇子亦是同样神情,江都王刘非更是松开手中面团,望着刘彻急声问道:“殿下又想出甚挣钱的产业?”

    刘彻笑着摆摆手:“五皇兄可莫要惦记,这产业是孤王想替阿娇和诸位皇嫂挣些体己钱,算不得暴利,无非求个细水长流罢了。”

    刘非不禁赧然,想到要和自家婆娘抢买卖,还真是拉不下脸。

    阿娇却是大喜:“我也有份儿?”

    刘彻笑着打趣道:“你日后不也是我刘家的婆娘?还是姑母许诺会给你大笔嫁妆,足够你挥霍了?”

    此言一出,自是哄堂大笑,阿娇霎时俏脸通红,垂着小脑袋连连跺脚。

    刘彻待得众人笑声稍缓,方才道:“孤王这法子倒也简单,无非就是做些衣裳,拿到市面上贩售。”

    “莫非是像田氏商团制作的皮草和羊毛衣物?”

    陈婕目光熠熠,她可是艾格服饰的大买家,新品上市从未手软。

    “那些皮毛衣裳做工精细,价格高昂,田氏商团又早打出了名头,皇嫂们是难以涉足其中的。”

    刘彻却是摇了摇头,看向刘非道:“五皇兄研读过孤王撰写的市场经济学,应是早已深悉其中道理了吧?”

    刘非颌首,缓声向众人解释道:“太子说的名头,亦可称为品牌,制作皮草和羊毛织物的成本不高,但田氏商团能将之卖出高价,赚取数以十倍计的暴利,皆因贵妇们皆认准了这品牌,将其视为最能衬托身份的奢侈之物,即为高端品牌。”

    话到此处,他刻意顿了顿,看着江都王妃杨氏,轻笑道:“旁人且不提,便说你吧,每年封国送来多少丝绸锦绣,不知比那甚么艾格服饰华丽多少,你偏要花大笔赀钱去添置那些皮毛衣裳,无非是为脸面罢了。”

    杨氏抿嘴浅笑不语,刘非为人虽是张扬跋扈,但对自家婆娘却惯是疼惜的,故而杨氏没甚么畏缩拘谨。

    “嗯,正如五皇兄所言,艾格服饰已占据了高端品牌的市面,即便诸位皇嫂办的产业制作出更精美的服饰,短时间怕也难以得到贵妇们的青睐,卖不出大价钱。”

    刘彻颌首认同,复又道:“皇嫂们不妨做低端品牌,向寻常百姓出售些物美价廉的衣物,求个薄利多销,挣到的钱未必比那艾格服饰少。”

    众人皆是满脸讶异,刘非更是摇头道:“恕我直言,殿下这法子怕是不成的。”

    刘彻笑问道:“哦,为何?”

    刘非答道:“寻常百姓多是自行织布或买了布匹回家,亲手缝制衣物,且每年都未必舍得换身新衣,岂会花钱购买成衣?”

    众人显也与他同样想法,王妃们自是难掩失望之色。

    刘彻却是不以为意,摇头道:“五皇兄此言有失偏颇,各地郡县的百姓且先不提,光说这长安城内的十余万庶民,若能用数十大钱省下织布和缝制的功夫,去各处作坊做些杂活,怕多是愿意的。”

    刘非微是皱眉,沉吟道:“确实,非但是长安城,整个京畿三辅如今皆是用工短缺,便连女子都招收不少,工钱亦是不低。只是即便每户百姓皆购置成衣,每年也顶多卖出数十万件衣裳,刨除本钱,挣不到多少。”

    刘彻微是扬眉,意有所指道:“百姓们先前鲜少添置新衣,无非是因家无余钱,且只能着本色麻衣。如今百姓愈发富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是能穿上其他色泽的衣物……”

    刘非何等敏锐聪慧,未等刘彻说完,便是猛然抬头,急声试探道:“殿下不怕御史弹劾?”

    刘彻环视仍自茫然的王妃们,笑道:“这产业看似薄利,实则前景远大,光凭阿娇和诸位皇嫂是撑不住场面的,但若有姑母和各家宗妇们在里头入了份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刘非眼神大亮:“殿下是说,让各家宗妇合力置办如皇室实业般的产业,分润红利?”

    刘彻扬眉道:“倒无需弄出那么大的场面,那产业就名为联合制衣吧。”

    此言一出,阿娇和王妃们皆是喜形于色。

    她们不傻,能坐稳诸侯王正妃之位的皆是同辈中最出类拔萃的女子,自是晓得皇家实业每年获取多大的暴利,如今太子殿下要让她们有样学样弄个甚么联合制衣,所获收益皆为自个体己钱,那还了得么?

    且还可让各家宗妇入份子,那岂能少得了她们的娘家人?

    她们皆是出身世家大族,谁能没有阿母姊妹,三姑六婆,且多因联姻,成为诸多豪门权贵的当家主母。

    若此番能为娘家亲眷争得些份子,那她们会是何等风光,多少贵妇要来上前巴结?

    光是想想,都美得慌!

第二百四十四章 绿林好汉

    河内郡太守裴绍近来愁得慌,太行山不知从何处冒出大股山贼来,自号绿林好汉,半月前悍然出山,趁夜劫掠了平皋县的诸多牧场。m.www.uu234.net

    牧场多位于郊野,人烟稀少,山贼又来无影去无踪,除了牧场的守卫和仆役,几乎没甚么百姓瞧见那伙山贼。

    据少得可怜的目击者称,那伙山贼怎的也有千余人,皆是骑着高头大马,抢了牧场圈养的马匹牲畜便跑,倒是未曾刻意杀人放火,只有少数不长眼的上前拦截,才被山贼宰了。

    裴绍看着那些供词,险些昏厥过去,若目击之人所言皆是属实,那就是有好几伙山贼同时劫掠平皋县的牧场,否则岂能在一夜间生生将诸多的马匹牲畜尽皆带走?

    每伙山贼千余人,那若全加起来,岂不是近万人?

    且那些山贼都骑着马,这特么哪里还是山贼,分明就是马贼啊。在中原腹地出现近万马贼,还毫无忌惮的大肆劫掠,这岂非是要造反么?

    裴绍哪里敢隐情不报,忙是千里加急奏报朝廷,同时不忘派遣都贼曹领着亲卫们去太行山南麓的诸县细细打探。

    他却不知晓,呈送朝廷的奏章刚入丞相府,尚未登入册籍,便被太子刘彻遣人取走了,包括丞相袁盎在内的大汉朝臣皆未看到那奏章。

    河内郡的都贼曹办事倒是利索,很快便查到些消息,那伙自号绿林好汉的山贼盘踞在太行山深处的某处山头,名为虎头山。

    山贼头目自称马大爷,座下还有二大爷,三大爷以及八位小爷。不过貌似二大爷不管事,此番劫掠平皋县牧场之事,是那位姓李的三大爷领着那群小爷做的。

    裴绍自是哭笑不得,想着既然已奏报朝廷,想来陛下不久便会下旨意出兵剿匪,忙是吩咐河内都尉操练郡兵,又让诸掾曹提前准备粮草,随时做好兵发太行山的准备。

    岂知过得数日,朝廷依旧未见回应,莫说圣旨,便连半卷公文都没有。

    裴绍固是心急如焚,平皋县的诸多世家豪强更再按捺不住,纷纷登门求见,几欲把太守府的门槛给踏破了。

    旁的权贵倒还好安抚,平皋候刘远却是难应付得紧,垂老待死之人,乘着车辇前来,在家老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登门拜访,裴绍不想见也得见啊。

    “若这老家伙死在太守府门前,本官这太守哪还做得下去?”

    裴绍心有戚戚,如是想到。

    当着刘远的面,裴绍亲手又写了道奏章,与刘远带来的万民书,一并装到密匣里,涂上火漆,盖上太守印篆,遣人快马送往长安。

    刘远也没太为难他,虽说河内郡的都尉执掌郡治和各县的府兵,但若无皇帝旨意,妄自动兵便是夷族的大罪。即便裴绍下令,河内都尉也绝不会听他的。

    然而万万没想到,刘远到太守府递交万民书的事被传扬了出去,后果着实相当严重。

    过得两日,又是夜黑风高,绿林山贼再度出山,将平皋侯府在周边数县的牧场及农庄尽数劫掠,临走后大肆纵火,所有牲厩田宅尽皆付之一炬。

    若非山贼不敢攻城,怕是连平皋城内的侯府都难逃此劫。

    翌日清晨,闻得这般噩耗,本就缠绵病榻的刘远呕血不已,险些丢了老命。

    待得缓过气来,他再不指望裴绍出手,亲笔写了几封书信,交由心腹家老,命他速速送往长安的数大世家。

    他却不知,那家老刚纵马出府,便是被人远远跟上,一路紧随到了长安城。

    侯府家老在长安城的所作所为很快便记录成册,呈报到太子刘彻处。

    太子府的书室内,刘彻细细阅看过那些整理出来的名簿,交代躬身而立的羽林右监仓素道:“查查这些世家权贵和平皋侯府有何关系,尤是姻亲之类的,但凡有与平皋候有半分血脉相连,皆要彻查清楚,五服之内不得遗漏半个,哪怕是未足月的婴儿。”

    “诺!”

    仓素应诺而退,刚退至门边,却又被刘彻唤住。

    刘彻沉声道:“等等,立冬已过,不日便要寒衣祭祖,故而孤王只能给你五日,可够?”

    十月初一谓之十月朝,为冬季起始,此后气候渐渐寒冷,汉人怕在冥间的祖先灵魂缺衣少穿,祭祀时除了供奉食物外,焚化冥衣,叫做“送寒衣”。

    刘氏宗亲亦选在此日至祖庙祭祀先祖,由老宗正主持,太常卿操办,乃是甚为重大的族祭,大多能动弹的刘氏宗亲都会回京祭祀。

    刘远那类被赐予刘姓的外人自是没资格参与,但有些事,祭祖之时处理最为合宜。

    “末将定竭尽所能,五日内将此事彻查清楚!”

    仓素向来不会妄言,盘算片刻,觉得有把握做到,方才答道。

    刘彻颌首道:“好,速速去办!”

    仓素躬身应诺,旋即转身离去。

    翌日早朝,数名朝臣纷纷出列上奏,言及河内郡有山匪作乱,大肆掳掠百姓,更是四处纵火滥杀,弄得民不聊生,河内百姓已是民怨沸腾。

    “竟有此事?”

    刘彻故作惊怒,狠声道:“那河内太守裴绍为何隐匿不报?”

    一位老臣出言道:“殿下,据说那裴绍曾数次遣人千里加急上奏朝廷,却皆如石沉大海,了无回信。”

    “哦,那太仆丞又如何得知此事?”

    刘彻略带疑惑的出言问道,心下却是冷笑,这太仆丞彭壤乃是太仆卿辅官,分掌马政及畜牧事,过往不知给平皋候刘远行了多少方便。

    彭壤没料到太子会问出这么一句,愣怔片刻,方才答道:“老臣执掌马政和畜牧事,河内郡内多设牧场,此番遭山贼劫掠后,便收到了所部牧师苑令的回报。”

    “哦?孤王记得唯有六大边郡方设有牧师苑,为朝廷蓄养战马,河内郡地处中原腹地,何来的牧师苑令?”

    刘彻扬眉,心道老家伙你是找死啊,虽说小爷还没当上皇帝,治不了你欺君大罪,可这妄言蒙蔽储君之罪,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彭壤浑身微颤,怨自己忘了太子殿下曾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对各府司的管制颇为了解。

    “殿下有所不知,我大汉边郡的牧师苑虽蓄养战马,但数量终是有限,难以供应朝廷诸多骑军,故常派牧师苑令巡查内郡牧场,适当从民间购置些好马,引入马苑繁衍。”

    彭壤毕竟阅历甚深,心底虽慌乱,面上却分毫不显,瞬间便想好了应对的说法,倒还真圆得上。

    “既是如此,不妨宣那牧师苑令,孤王亲自询问于他。”

    刘彻唇角微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吩咐躬身侍立的掌印太监孙全道:“宣那人上殿!”

    孙全正待躬身应诺,却见得彭壤噗通跪伏在地,浑身抖若筛糠。

    殿上群臣尽皆哗然,虽尚不明就里,但也瞧出里头必有猫腻。

    刘彻却是故作讶异道:“太仆丞为何行此大礼?”

    彭壤重重顿首,颤声乞求道:“殿下,请恕老臣妄言之罪!”

    刘彻轻笑道:“何来的妄言之罪?”

    “殿下,臣之所以得知河内山贼作乱之事,非因牧师苑令的回报,而是收到平皋候刘远来函请托,方才上奏。”

    彭壤此时自身难保,毫不犹豫的将刘远供了出来。

    “原来如此,那太仆丞先前如实说来便是,何必妄言诓骗孤王?”

    刘彻满脸恍然之色,复又略带猜疑道:“莫不是太仆丞和那平皋候暗地作了甚么见不人的勾当,不想让旁人知晓你二人过从甚密?”

    朝臣们显也想到此节,又联想到太仆丞的职守,已然心里有数。

    太仆卿石奋已是古稀之年,少时曾随侍高祖刘邦,堪称四朝元老,地位超然。

    往日上朝时,石奋和刘通皆是半梦半醒的模样,鲜少发话,但此时他却猛地睁开半阖的眼睑,一对浑浊老眼散发着森冷的微光。

    他颤颤巍巍的起身离席,行至大殿正中,对御阶上的刘彻躬身道:“老臣请殿下准允御史府与廷尉府彻查太仆府属官,自老臣以降,但有徇私枉法,贪赃舞弊者,尽皆严惩不贷!”

    “老太仆言重了,事不至此。”

    刘彻是真惊到了,万没料到石奋的脾性会如此刚毅。

    石奋执拗道:“殿下,老臣蒙历代天子看重,添居九卿之列,每每反躬自省,皆觉才德不堪,唯持身以正,尽忠职守,方才有脸立足朝堂,若此番不能证得清白,老臣无颜再为朝廷效忠!”

    彭壤是他的辅官,此时涉嫌舞弊渎职,若不彻查清楚,草草处置了事,旁人只会以为是弃军保帅之举,他这太仆卿也是同谋,甚至是主使。

    他石奋清白一世,岂甘晚节不保,背负这等污命。

    若真如此,百年之后,他还有何颜面去见高祖,惠帝和文帝?

    刘彻沉吟片刻,沉声道:“好!御史大夫刘舍,廷尉汲黯,此案交由你二人亲自彻查,自太仆卿以降,太仆府属官尽皆查个清楚,给大汉朝野个明确的交代!”

    “诺!”

    刘舍和汲黯忙是起身离席,躬身应诺。

    “谢殿下!”

    石奋躬身道谢,复又冷冷看了脚边颤抖不已的彭壤一眼,浑浊的双眸中杀意凛冽。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大义灭亲

    十月初一,祭祖之日,太子刘彻率数十刘氏王侯前往西郊太庙祭祀先祖。顶 点 X 23 U S

    其实太庙和帝庙是有差别的,尤是大汉立朝后,信仰黄老之术,不太重视儒家那套繁琐的宗庙礼仪,故每位皇帝都在长安附近设了自己的帝庙,已备百年后让自个的后裔祭祀。

    汉高祖刘邦的帝庙在长安城内,安门大街以东,长乐宫西南;汉惠帝倒是省事,直接在自家老爹的帝庙旁为自己另行加盖帝庙。

    待得汉文帝即位,见父兄的帝庙皆建在城里,不但凭白占了不少地,还挤得慌,故而不想跟着凑热闹,索性将自个的帝庙建在了长安城的南郊。

    如今汉帝刘启在位,帝庙和帝陵修建在同处,位于渭水之北,与长安遥遥相望。因着刘启还活着,自然需要忌讳,不称帝庙,而称德阳宫。

    若是每个帝庙皆去祭祀,一日光景是定然不够的。

    好在老刘家的皇帝们都机灵,早想到为数众多的帝庙会令后代有祭祀上的困难,故而在西郊建了太庙,给先皇都加上庙号,合祧于太庙,以示永远立庙祭祀之意。

    一众刘氏王侯到得太庙,操持祭祀大典的太常卿刘命乐师奏响古曲,歌者随曲吟唱,伶人执羽而舞。

    依旧是老一套,没半点新鲜的。

    刘彻暗自腹诽,若他日后亦被供奉在这太庙中,后世子孙也似这般每年来回闹腾,兴许他会烦得从地府里爬出来,把他们活活掐死。

    乐舞献祭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哈欠连连的刘彻振作精神,率刘氏王侯们向先祖供奉了祭品,又焚化了寒衣,终算是折腾完了。

    跟后世扫墓般,祭品还是要被不肖子孙们拿回去吃掉的,总之祖先们只有看的份,没有吃的份,想来确实憋屈得慌。

    是夜,未央宫举办了族宴,分食拿回来的祭品,倒也不算浪费。

    列席族宴的可就不仅是参与祭祀的数十位王侯了,包括年岁尚幼的刘氏宗亲皆需出席,乌央乌央的许多人。

    酒过三巡,刘彻起身离席,靠到老宗正刘通身侧,俯身在其耳边低语几句。

    刘通乃是刘氏最德高望重的长辈耆老,又身为宗正,在处理宗族事务时,近似族长的角色,除了汉帝刘启,其余宗亲皆归他管。

    听得刘彻的话,他点了数名王侯,领着他们前往偏殿。

    旁的刘氏宗亲们见得那些王侯皆是有头有脸的,只道老宗正有正事要交办,便是自顾自的继续吃喝。

    谁教自个没甚权势呢,索性做个安逸的闲散王侯,逍遥度日好了。

    刘通和数位王侯入得偏殿,见殿内没有内侍宫娥伺候,太子刘彻及其九位皇兄早已在此等候,面色俱是沉凝。

    “殿下,到底有何要事?”

    刘通虽是垂暮之年,反应却不慢,已察觉情形不对,忙是问道。

    “皇伯祖和诸位叔伯,且先细细阅过这些供状再说!”

    刘彻没心情虚应客套,将数卷帛书分外给刘通和王侯们。

    众人接过帛书,只扫了扫开篇的文字,便是浑身微颤,顾不得入席就坐,皆是站在殿堂中央,迅速翻阅起来。

    梁王刘武最先看完,不是他看得不仔细,而是他最心急,甚或是心焦。

    “梁相陈弗竟是平皋候刘远生的孽种,那襄儿岂非身怀项氏血脉?”

    他执着帛书的双手不断颤抖,刘襄是他的嫡长孙啊,如今尚未足岁,还在襁褓之中。

    “早知项氏有此等阴损,当年就该夷灭其九族!”

    老宗正刘通则是目眦欲裂,若真如帛书所述,刘氏宗亲内竟有数十人身具项氏血脉,且这些人不是刘氏王侯的嫡子就是嫡孙。

    项氏在打甚么主意,还用想么?

    其余王侯亦是面色铁青,帛书附带的名簿上,就有他们的儿孙啊。

    “诸位长辈皆是看过了,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刘彻神情清冷的问道,毫不掩饰狭长凤眸中凛冽的杀意。

    梁王心头咯噔一下,硬着头皮问道:“母后可知晓此事?”

    刘彻淡淡看他,已晓得他不舍得对嫡长孙刘襄下手,想向窦太后求情。

    他冷笑道:“皇祖母和父皇皆已知晓此事,俱是震怒异常,并将此事交由孤王代为处置。春祭前,皇祖母和父皇是不会返回长安的!”

    刘彻虽言犹未尽,但众人皆已领会到他的言外之意。

    太后和皇帝是决意要将身怀项氏血脉的刘氏宗亲尽皆灭杀,即便是皇子皇孙亦绝不容情!

    他们留在甘泉宫,摆明就是不想听任何人求情。

    哪怕窦太后再宠溺刘武这幼子,但身为大汉太后,刘家的媳妇,她绝不容许刘家后裔混入项氏余孽的血脉,遭受这等居心险恶的算计!

    梁王刘武默然不语,满脸哀戚之色。

    刘彻瞟了瞟他,复又见目光投向其余王侯,出言问道:“诸位叔伯以为当如何处置?”

    济北王刘勃咬着牙,率先狠声道:“杀,本王亲自动手!”

    他岂能不狠?

    一个儿子,三个孙子啊!

    他复又向刘彻躬身道:“然吾有一事相求,还望殿下准允。”

    刘彻作势虚扶道:“皇伯父但说无妨。”

    济北王沉声道:“恳请殿下将济北国内的一众项氏党羽尽皆交由我亲手处置,我要将之烹油浇肉,水银灌骨!”

    “准!”

    刘彻颌首应下,缓声道:“然孤王会命郎卫与你同往,待亲眼见得他们尽皆伏法,验过尸身,方会回京复命。”

    “谢殿下!”

    济北王沉声道谢,他晓得殿下派去的郎卫,要验的尸身不光是项氏党羽,更是他的儿孙。

    刘彻环视其余王侯,淡淡问道:“诸位叔伯呢?”

    数位王侯齐齐叹气,他们除了大义灭亲,还有旁的选择么?

    莫非要为保全身具项氏余孽血脉的儿孙,兴兵造反?

    “杀!”

    “杀!”

    “杀!”

    一道道蕴着浓浓哀戚的嘶哑声线响起,王侯们皆是躬身应下。

    刘彻颇是满意他们的表态,又对刘通道:“皇伯祖,此事不宜外传,至于旁的宗亲府上那些身具项氏血脉的子孙……”

    “此事交由老夫去办,这些宗亲无甚权势,府上因病暴毙几个儿孙,算不得大事!”

    刘通浑浊的双眼已是血色浸染,语气森冷澈骨,仿似九幽黄泉中魈鬼的低吟。

    “有劳皇伯祖!”

    刘彻颌首道,复又扭脸看向梁王刘武,丝毫不加掩饰道:“皇叔若不忍亲自动手,孤王可遣郎卫替你分忧!”

    刘武猛是抬眸,见得刘彻那阴戾凶狠的眼神,分明和兄长刘启一模一样。

    他骇然心悸之余,喟然长叹一声:“罢了,烦劳殿下遣人代劳吧,本王只求能留襄儿全尸,且此事务必不要传扬出去。本王想以侯府嗣子的形仪,将襄儿厚葬。”

    刘武的嫡长子刘买被封为乘氏侯,唯有等刘武百年后,才能承袭梁王之位。刘武无非是想让刘襄以乘氏侯嗣子,而非项氏余孽的身份下葬,死得体面些。

    刘彻自是准允,复又向在场的王侯许诺道:“孤王先前已言明,此事不宜外传,故而诸位叔伯若想给儿孙体面,可想些能遮掩过去的说法。”

    “谢殿下体恤!”

    王侯们皆是躬身道谢,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

    毕竟这事真真不光彩,说得好听是大义灭亲,说不好听就是识人不明在前,清理门户在后。

    若传扬出去,非但没人同情,反是徒遭旁人耻笑。

    “平皋候刘远……项远那贼子,殿下想如何处置?”

    老宗正刘通突是抬头,咬牙切齿的问道。

    刘彻阴恻恻道:“孤王已命人在平皋候府外日夜监控,待得诸位叔伯动手,他得知消息后必会有所动作,打草方能惊蛇,孤王倒要看看项氏余孽还有甚么依仗。”

    刘通微是皱眉,复又问道:“那御史大夫刘舍……”

    刘舍亦为楚项后人,如今又身为御史大夫,端是位高权重,其家族又和骠骑将军秦勇所属的军武秦氏世代交好,多有联姻,若也牵涉此事,那就有些棘手了。

    “无妨,刘舍之父项襄被项佗和项声视为家族叛逆,恨不得生啖其肉,不会与他谋划篡汉之事。”

    刘彻面色平静,缓缓道:“孤王命人细细查过,刘舍一脉皆无人牵涉其中,皇伯祖尽管放心。且刘舍年事渐高,再过些年转任中大夫即可。”

    刘通点点头,中大夫人数不限,居诸大夫之首,为皇帝首席谋臣,地位虽高,但没有甚么实权。让刘舍作中大夫,既不会辱没其身份,亦免去猜忌的烦恼,毕竟皇帝不采纳其谏言,谋臣翻不了天的。

    是夜,待族宴散去,刘氏宗亲们纷纷出了未央宫。

    济北王刘勃等人带着刘彻派出的羽林将官及诸多郎卫,连夜打马离京,返回各自封国。

    长安皇亲苑的王侯宅邸内,亦有数名皇子皇孙悄然殒命,且多为年幼的孩童。

    未央宫的高台上,刘彻仰天长叹,此番不知又要弑杀多少无辜的老弱妇孺啊!

    为了争权夺利,连累妻儿老小烹油浇身,值得么?

第二百四十六章 内鬼现身

    乘氏侯刘买嗣子刘襄尚未足岁便不幸染病身故,因是早夭,不停柩,不哭丧,墓葬却甚为讲究。www.uu234.net

    因刘襄未及封爵,无封邑,故梁王刘武特意请得圣旨,准予将其葬于汉文帝的霸陵脚下,灞水之畔。

    梁王刘武对这嫡长孙是怀着歉疚的,故而入棺时亲手为那小小的尸身披上了件列候才能用以陪葬的银镂玉衣。高愈三丈的坟丘虽不及列候的四丈封土,但墓室以柏木堆垒,作黄肠题凑,制同列候。

    如此种种,着实有些逾制,好在没有不长眼的御史跳出来触梁王刘武的眉头,为这点事弹劾诸侯王,也未免有小题大作之嫌。

    鲜少有人知晓,墓室之内,棺椁之前,摆放着两具做跪拜请罪状的陶偶。

    陶偶内封有尸身,为一男一女,男子为梁相陈弗,女子为陈弗嫡女,亦是刘襄生母,乘氏侯刘买正妻陈氏。

    将两人活活封入陶模后,刘武亲手从顶端开口缓缓灌入水银,冷眼看这父女二人苦痛哀嚎,直至咽气,方才命人以黏土混漆封模。

    刘彻倒是不介意将陈弗交给刘武处置,总之经过几番酷刑,陈弗把他知晓的事情尽数招了,留着也没甚么用处,索性卖个人情给刘武。

    便在刘襄入葬封土之日,刘彻接到了张骞的鹞鹰传讯,欧复鸣和邹馀善都已成功弑兄篡位,分别作了东瓯王和闽越王,并承诺向汉廷永世臣服。

    刘彻自是不信他们的承诺,自身没有实力,说甚么都是假的。

    他之所以不想对东瓯和闽越用兵,除了觉得诸越亦为后世汉族的先人,还盘算着用他们对付南越。

    岭南之地的地形气候和关中与中原皆大为不同,大汉将士短时间内难以适应,东瓯和闽越之人却相对要好得多。

    据史籍记载,闽越王驺郢曾发兵南侵南越国,在南越王赵胡的请求下,汉武帝行围魏救赵之计,发兵,命王恢从西边、韩安国从北边攻打闽越国,闽越国以王弟驺馀善为首的权贵杀闽越王驺郢以求和。

    刘彻当初看到这段记载时,觉得汉武帝还真是为了面子甚么蠢事都做。

    闽越国和南越国打个两败俱伤,于汉廷而言不正是渔翁得利的好机会么,为何要发兵去救?

    救了也罢,好歹谈谈条件,讹些好处啊。

    汉武帝偏不,这个任性傲娇的败家玩意满意以为南越国会感恩戴德,抑或被汉军神威震慑得诚心归附。

    偏生南越王不讲诚信,没了闽越国的威胁,复又称病不朝,对汉廷的诏令阳奉阴违。

    汉武帝惨遭戏耍,自是羞怒万分,却因北方匈奴侵扰,不得不暂且放过南越国,直到十余年后摆平了匈奴,方才腾出手来,遣十万大军灭了南越,以此洗刷耻辱。

    蠢不蠢?

    刘彻非但不会做这等蠢事,反是会主动利用东瓯和闽越去对付南越国。

    此番帮助欧复鸣和邹馀善弑兄篡位,正是为日后布局,待得南越王赵佗弥留之际,其孙赵胡尚未即位为王之时,便是逼迫东瓯和闽越出兵南侵的最佳时机。

    张骞传来的密信中,还特意提到已遣羽林卫以吴国余孽的身份提前向吴太子刘驹通风报信,使得他在邹馀善攻入闽越国都前,得以领着亲信部众先行逃走。

    刘彻对张骞此番表现甚是满意,凭着那张嘴皮子便能立下这等大功,不愧是闻名后世的大外交家。

    虽说外交是内政的延伸,张骞是借着大汉强盛的国势才能说服欧复鸣和邹馀善,但若换了旁人去与那两人周旋,怕是未必能似张骞这般马到功成的。

    刘彻用鹞鹰给他传去回讯,命他尽速返回长安。

    斩获这等大功,该当加官进爵,位列朝堂了,好歹是刘彻亲手培养拔擢的人才,用起来既顺手又放心。

    朝廷近来先因武威药材案处死了五名重臣,又要处置和平皋候刘远过从甚密的一批朝臣,刘彻索性借机安插些自个的人手,为汉廷注入些新鲜血液。

    大汉太子刘彻为社稷筹谋之时,从闽越国都东冶城逃出的刘驹已抵达豫章郡。

    豫章郡的郡治南昌位于彭泽侧畔,即为后世的鄱阳湖。

    彭泽与大江连通,乃是大汉境内最大的淡水湖泊,故而朝廷在豫章郡设有水师。

    大汉的三大水师各有职守,豫章水师掌大江,琅邪水师掌东海沿岸,汉中水师在京畿和汉中郡皆驻楼船将士,分掌大河和汉水。

    水师的主帅并不常置,每到战时才会临时认命。往常负责统率操练的皆为杂号将军,时任的主掌仆射分别是汉中水师的横海将军,豫章水师的戈船将军和琅琊水师的伏波将军。

    刘驹到得南昌县境,却并未入城,而是留在县郊的一处民宅,遣人去豫章水师寻楼船校尉蒋延。

    吴王刘濞在世时,吴国的属地曾囊括广陵,会稽和丹阳这三郡之地,占据大江下游沿岸及入海口。

    刘濞早有反叛之心,非但在吴国苦心经营,更是在临近的豫章郡布下不少暗子,更在豫章水师安插了不少亲信。

    蒋延出身的丹阳蒋氏,乃是吴地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曾托庇于刘濞,亦深受其信赖,族人多受重用,数十年来捞了不少好处,自然也留下不少把柄。

    如今刘濞反叛失败,落得国灭身死,蒋氏花费重金打点朝堂重臣,方才得以与反王刘濞撇清干系,免遭波及。

    刘驹自是不会让他们轻易如愿,他握着蒋氏昔年为吴楚七国供应军需的罪证,若是抖露出去,抄家夷族都是轻的!

    黄昏时分,蒋延只身前来,未着甲胄武服,而是扮做寻常百姓,显是不想教人看出身份来。

    刘驹起身相迎道:“多年不见,校尉可还安好?”

    “不敢烦劳太子惦念。”

    蒋延话虽如此,但配上那略显冷淡的态度,显见他是真的不想让刘驹惦记着他,乃至他身后的丹阳蒋氏。

    两人虽是多年未见,可近年来刘驹仗着握有蒋氏的把柄,没少遣人来威胁他们遵从他的吩咐行事,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暂且不提,有些事可是犯了朝廷的大忌,若是泄露出去,怕是会落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刘驹自也知晓他的心思,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恍若未觉,招呼蒋延在侧席落座,故作亲近的询问着他的近况。

    蒋延虚应几句,再是按捺不住,径自道:“太子有话尽管直说,天色不早,末将有军职在身,若是夜不归营定遭惩处。”

    刘驹眼睑微抬,轻笑道:“校尉既是这般直率,我也不与你再虚应,近来九江郡出了伙水匪,吞并了我在淮水沿岸暗中布下的诸多水寨,如今更是想侵占洪泽,还请校尉出手相助。”

    蒋延满脸错愕,仿佛眼前的刘驹是个疯子,失声惊道:“太子是想让我领麾下楼船将士去剿灭淮水的水匪?”

    刘驹笑而不答,静静看他。

    蒋延心下一横,摇头道:“太子若真有此意,请恕末将无法应允!”

    刘驹在淮水沿岸和洪泽豢养水匪之事,蒋延是知晓的,近年来蒋家屈从于刘驹的要挟,屡屡调集钱粮和舟楫助他通过邗沟往洪泽运送了不少兵械和粮草,供应洪泽水匪所需。

    然而刘驹此番的要求太过离谱,大汉军律森严,将领若无军令而私自出兵,是要夷族的。

    刘驹默然良久,见得蒋延面色阴郁,知道若在过于逼迫,他定然会彻底翻脸,指不定会生出甚么杀人灭口的心思。

    蒋氏的势力不小,若被逼急了,还真有可能行险一搏。

    念及至此,刘驹神情骤然转变,轻笑道:“呵呵,校尉误会了,我岂会让蒋军冒着这天大的风险?”

    蒋延见他松了口,不由面色稍霁,不到迫不得已,他也不想彻底惹恼刘驹。

    “想来校尉应是知晓,近来那淝陵水匪在邗沟作乱,使得我等无法往洪泽的诸多水寨运送粮草兵械。”

    刘驹见得他那戒备甚至厌恶的神情,不免心生怨毒,却依旧满脸堆笑,复又意有所指道:“校尉时常率舟兵巡查大江下游河道,若是在邗沟附近遭遇淝陵水匪袭击,岂不是有了出兵的由头?”

    蒋延皱眉道:“太子是想让人假扮淝陵水匪……”

    刘驹颌首:“正是,将军以为此计可行否?”

    蒋延沉吟片刻,方才摇头道:“邗沟难行大翼楼船,想进入淮水剿灭那淝陵水匪,琅邪水师比豫章水师更为方便,但朝廷不会这般兴师动众的,至多会动用九江郡的府兵摧毁水寨。

    如此一来,淝陵水匪没了落脚之处,反会全力夺取洪泽的诸多水寨,太子岂非弄巧成拙?”

    刘驹颇是自得道:“校尉多虑了,我自不会做那等蠢事。唯望校尉能借此事说服戈船将军出些小翼楼船,将邗沟纳入平日的巡查范围。若能如此,淝陵水匪自是望风而逃,不再敢为患邗沟,使我得以将粮草兵械继续运往洪泽水寨,豢养我吴国将士。”

    蒋延闻言,暗自鄙夷不已,甚么吴国将士,就是群沦落为水匪的残兵败将。

    他沉思良久,权衡利弊后,最终得知无奈的点头应下。

    刘驹自是大喜,急切的与他商讨如何配合行事。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谋划妥当,蒋延不敢再多做耽搁,匆忙告辞离去,回返豫章水师的校营。

    蒋延自认为行事隐秘,却不晓得早在刘驹先前遣人去寻他时,已被太子刘彻特意安插在豫章水师中的羽林卫看在眼里。

    等了数月时间,内鬼终是冒头了!

    羽林卫们心下兴奋不已,就等着顺藤摸瓜,一网打尽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贵妇入伙

    金秋十月,粟禾熟透,关中大地再次迎来大丰收。顶 点 X 23 U S

    农人在田野中忙碌的收割,长安城流传的大消息更是为这热闹的金秋添加了几分喧嚣。

    堂邑翁主和九位诸侯王妃筹划着要置办产业,形制皆依照那皇室实业,可由旁的贵妇出资添份子,也就是那甚么股份,每岁年末亦发放红利。

    得知消息的长安贵妇们都疯了!

    她们多是出身世家大族,嫁妆甚是丰厚,非但包括珠玉赀财,还有不少田亩宅邸及铺面。故而豪门千金出嫁时,往往会从娘家带些信得过的家老,嫁人后便将嫁妆含有的产业交由他们打理,所获收益入私库,是为体己钱。

    数年来,皇室实业已用每岁的巨额红利向大汉权贵们证明了诸位皇子的信誉和揽财手腕,先前未曾出资入股的权贵们悔得肠子都青了。

    如今诸位皇子的婆娘们要置办产业,还拉上未来的太子妃,虽说是王妃们的私产,但皇子们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不管不顾的。

    背靠大树好乘凉,那还能赔得了么?

    长安贵妇们皆是有钱有闲的主,几乎日日在天上人间谈笑玩乐,这消息不到半日便似飓风过境般,横扫北阙甲第,待得百官从官署回府时已是人尽皆知。

    大汉群臣虽有官身,不便明着操持商贾贱业,但谁会嫌钱多,谁家没置办产业?

    闻得自家婆娘探听来的消息,知晓堂邑翁主亦添了份子,朝臣们皆是想到那财神下凡般的太子殿下,那还有甚可犹豫的,忙是吩咐自家婆娘抓紧打探清楚怎么个章程,切不能凭白错失这等大机缘。

    翌日,长安城有头有脸的贵妇齐聚天上人间,所有持有贵宾卡的几乎没有落下的,不少贵妇还带着亲眷。若非天上人间有规矩,每张贵宾卡只能限带两人,怕是会被彻底挤满。

    阿娇鲜少见过这等场面,倒是没了往日纵马射猎的豪气,躲在三楼不敢冒头。

    馆陶公主和九位王妃却是见惯大场面的,平日与贵妇们少不得来往交际,放眼望去多是熟人,沾亲带故的亦是不少。

    馆陶公主乃是太后的嫡女,皇帝的阿姊,大汉的长公主,自然镇得住场面,将贵妇们拢到一楼的厅堂,细细交代了那联合制衣的形制和入股章程。

    临末还特意加了句,若是朝臣们太过反对放宽庶民服饰的限制,这买卖定是不成的,只能作罢。

    能坐稳世家宗妇之位的女人自不是蠢的,皆听出了馆陶公主的言外之意,哪位大臣在朝堂上出言反对,就是断了王妃们的财路,亦是断了长安贵妇们的财路。

    是夜,北阙甲第不少府邸的正室内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贵妇们执意要让自家夫君不得反对放宽庶民服饰的限制,否则不能入股那甚么联合制衣暂且不提,若是遭了旁的贵妇记恨,那她们还在长安城呆得下去么?

    太子刘彻知晓打铁要趁热,隔日的早朝便开了朝议,与群臣讨论可否准允庶民着染色衣物。

    并非每个朝臣的惧内,还是有不少秉公职守的官员出言反对,毕竟这是违反祖制的。

    刘彻暗暗腹诽,甚么狗屁祖制,本就是秦汉才定的规矩,华夏的老祖宗们可没那么多讲究。

    秦汉时的染色技艺远不如后世发达,采用的染料为矿物和植物。

    矿物染料较为稀少,染红的天然赤铁矿和朱砂,染白的绢云母,染黄的石黄,染绿的石绿。

    植物染料倒是容易寻到,栀子和荩草染黄,茜草染红,藐芷染紫,蓝草染蓝,栎树叶和柿子混入铁盐或青矾可染黑色。

    黑色在先秦时本为庶民服饰的主色调,后因秦朝尚黑,帝王袍服及旄旌节旗皆上黑,故而庶民不得再着黑衣。

    大汉立朝后,高祖刘邦自号赤帝子,尚黑中带赤微泛紫的玄色。

    如此一来,红色,紫色,黑色,百姓皆不得着,除了黄色也没甚么好选的,毕竟蓝绿染料较为昂贵,青色染料更需调和。

    麻衣本就泛黄,高祖刘邦又是地痞出身,浑不讲理,索性直接下诏,百姓们只能穿本色麻衣,甚么色彩都别染了。

    “大汉初立之时,百姓困顿贫穷,高祖向来与民生息,崇尚节俭,为免奢侈之风盛行,方才定下这等规矩。”

    刘彻毕竟身为太子,得先往自家老祖宗脸上贴金,方才道:“如今大汉在父皇治下日益昌盛,百姓家有余钱,却无处花销,长此以往,反会懈怠劳作,且会引得物价飞涨,田宅土地尤甚。”

    刘彻说的是事实,若是大汉朝臣们知晓粗浅的金融经济学,定是会认同的。

    曹栾身为大农令,虽没后世的知识,却是实践出真知,晓得太子并非杞人忧天,忙是出列应和道:“殿下所虑非虚,近年朝廷虽靠常平仓稳定了各郡县的粮价,但宅邸和田地的价钱已飙涨数倍,尤是长安北阙民居,寻常的两进宅院已涨至数万钱,价愈千石粟谷。”

    御史大夫刘舍不禁皱眉,沉思良久,方才松口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让百姓肆意给衣裳着色。”

    刘彻见他不再执意反对,心下暗喜。

    御史府除却监察吏治,还负有弹劾王侯乃至皇帝的职责,是握有重权的言官。只要御史大夫刘舍松口,御史府的属官们也不会再出言反对的。

    至于旁的朝臣,也就不必太在意了。

    “呵呵,御史大夫无需担忧,孤王身为大汉太子,自是要维护朝廷威严,不会让庶民着忌讳之色,只需准其着青绿之衣即可,如何?”

    刘彻本就没打算彻底放宽庶民服饰染色的限制,无非是打着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主意。据史籍记载,汉朝后来是会准允百姓着青绿之衣的,刘彻无非将这项改革提前了施行罢了。

    所谓青绿之衣,包括蓝色和绿色,且蓝草发酵后经水浸渍,再经空气氧化可制得靛蓝,靛蓝经过再次发酵法,混入蓝泥可染青色,故有“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的说法。

    让百姓们可着青绿蓝三色,再加上本色麻衣的淡黄,四种色调暂且是足够了,其余的日后再徐徐放宽即可。

    毕竟任何改革皆切忌怀有一蹴而就的心思,后世数次躁进的革新和国策,让华夏百姓们吃足了苦头。(你们懂的,不详述了,免得再被屏蔽。)

    刘舍闻言,他本非故意与太子刘彻为难,此时见得刘彻也让了步,又确实句句在理,沉吟片刻后便是颌首认同,躬身退回席位落座,不再反对。

    朝臣们见得御史大夫都应下了,那谁还闲得没事出来闹腾,纷纷出言赞颂太子殿下体恤爱民,仁德宽厚,好一通谄媚讨好。

    刘彻环视殿内群臣,分外满意这和谐无比的大汉朝堂。

    朝廷尚未下达诏令,预先确认此事的长安贵妇们就彻底陷入了癫狂。

    诸位王妃和堂邑翁主早已命诸多家老监督营建作坊,选址便在长安城西新划设的西新区,由田氏商团旗下的营建工坊负责营造。

    国舅田胜自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大批人手尽皆投入进去,即便是赔本,也要建得又快又好,要让这群背景通天的姑奶奶们彻底满意才行。

    因布料可向田氏商团采购,故而那联合制衣只置办诸多的染坊和制衣坊,营造速度十分迅速,若非太子刘彻执意要铺设甚么废水处理池,怕是还能更快些。

    长安贵妇们消息灵通得紧,知晓联合制衣的诸多作坊已然开建,且进展神速,皆是急红了眼,生恐王妃们要甩开她们单干。

    想吃独食,这可不成!

    好在馆陶公主适时出面,广邀世家宗妇,在天上人间办了联合制衣的入股典礼。

    天上人间暂且放宽了规矩,允许贵妇们带女家老入内,参与此次典礼,毕竟宗妇们也不便亲自操持。

    典礼异常火爆,结果却在意料中。

    股份是限购的,每股百万钱,根据各世家的权势大小,毫无遮掩的摊派限额。馆陶公主及诸位王妃的娘家亲眷都略微放宽了限额,旁的贵妇倒也无话可说,谁让自个肚子不争气,没生个才貌双全的闺女,嫁入人老刘家。

    拢共两千股,阿娇和诸王妃十人分润千股,剩余一千股皆被贵妇们瓜分殆尽。

    价值二十亿的金锭和大钱运入新建好的联合制衣金库,那些金灿灿的小山直把阿娇和诸王妃晃得眼晕。

    好在联合制衣新落成的总部紧邻着皇室实业总部,附近还有田氏商团的总部,乃是北阙甲第防备最森严的地界。长安城中除了皇宫,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太子刘彻索性在长安城的扩建规划图上画了个圈,将此方地界命名为长安商区,今后会逐步收回或置换周边的官邸宅院,形成如后世般的中心商业区,让大汉不断兴起的大企业总部入驻。

    至于联合制衣的章程和各项工序,太子詹事陈煌已领着詹事府的匠师们前去指导,制衣作坊采取流水线作业自是不提,染色作坊的染料来源却是大为提升,远超大汉现有的科技水准。

    渲染青绿布料的蓝草短时间内要大量种植或采集显是缓不济急,可皇室实业有石油作坊和硫酸作坊啊。

    先前的石油仅仅用来制取沥青和灯油,未免太过浪费,刘彻身为化学硕士,自然能想出通过多次蒸馏,从残油中萃取出含乙烯键等活性基的水溶性成分。

    加上硫酸作坊的副产物蓝矾干粉,混以一定配比的碱水,即可形成活性染色剂。

    刘彻自然无法向詹事府的匠师们讲解这其中的化学反应,总之让他们依样画瓢,照着作便是。

    至于各种配比所调出的色泽和色调,就只能凭着不断的试制累积经验了。

    活性染料固然不难制取,比用蓝草等植物的成本低,但缺点就是废水中含有大量有害物质,必须慎重处理。正因如此,刘彻严令田胜要好生营建好染坊的废水处理池。

    “日后谁家的作坊敢往渭水或水直接排放工业废水,直接押到东市口宰了!”

    刘彻在朝堂上如是说。

    大汉朝臣们虽不知晓何为工业废水,但看着御座上满脸肃容的太子殿下,皆是缩了缩脑袋。

第二百四十八章 初雪过后

    小雪节气,雨下而为寒气薄,故凝而为雪,小而未盛。www.uu234.net

    汉六十一年,小雪的隔天便是下元节,百姓们往往在这日斋天,以感谢上天赐予风调雨顺的好年景。

    凑巧在这日的入夜时分,京畿三辅皆下起初雪,百姓们直呼上苍开眼,有道是瑞雪兆丰年,庄稼尽数收割,粟谷晾晒储存,初雪便即来临,关中各地来年必然又是大丰收。

    关中百姓喜迎初雪,辽东郡的百姓却是望着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犯愁。

    辽东郡的初雪在九月便已来临,之后又陆续下了几场雨雪,待到十余中旬,这雪是停都不住停了,且愈下愈大。

    或许是靠海的缘故,辽东郡不似燕北各郡的干冷,而是带着浓重潮气的湿冷,让随李广前来辽东郡的三万细柳将士难受得紧。

    太子刘彻早料到细柳将士在辽东难以熬冬,遣人送了大批羊毛衣物及毛毯,且每人分发数套,足以换洗。取暖用的火油更是源源不断的运来,甚至派匠师前来指导将士们盘火炕。

    将士们自是感恩戴德,新任辽东太守李广却是无奈得紧,他早向太子殿下上奏,言明辽东苦寒,细柳将士可先留在朔方或燕地越冬,待开春再进驻辽东。

    毕竟三万细柳皆是精骑,即便刻意保持马力,数日亦可疾驰千里,而朝鲜新王即位,虽陈兵列境,但辽东郡的数万边军也非吃素的。若朝鲜人真是癫狂到兴兵进犯,即便辽东难以尽数把守长达数百里关墙,但撑到细柳营驰援却是有把握的。

    偏生太子殿下传来密信,执意要让细柳将士随他赴任,说甚么要提前适应环境,备不住往后要打多少年。

    区区朝鲜,要打多少年?

    “若给老夫三万细柳并七万步卒,不到半年光景,便将朝鲜全境尽皆踏平了。”

    李广近年来连番大捷,不免有些傲然自得,如是想到。

    远在长安城的刘彻自是不知他的想法,即便知晓也不会太过在意。

    李广确是猛将不错,但是大局观差得很,不足担当大军主帅,让他统率三万细柳打打局部战争就行了,更大的战役指望不上他的。

    朝鲜不是那么好灭的,隋唐两朝为征讨高句丽耗损的兵力数以十万计,最终还是没能彻底灭了它。

    汉初的朝鲜虽没有后来的高句丽强,但地形气候皆差不多,即便攻陷了朝鲜国都王险城,之后如何彻底剿灭朝鲜余孽和其余土著,如何长久占据那个半岛,都非简单之事。

    光凭李广那莽夫,解决不来的。

    放眼现今的大汉群臣,军事和政务皆俱才能之人唯有现任的云中太守郅都,且待开春后,看看匈奴的军臣单于有何举动,会不会兴兵南下,为右贤王和左谷蠹王复仇。

    若是匈奴单于庭认怂,那郅都就可从云中调任辽东,专心经略朝鲜。

    想要灭掉朝鲜,进而彻底占据朝鲜半岛,自然需要个稳定繁荣的辽东郡作为大后方。

    刘彻寻来江都王刘非,让他以皇室实业的名义出资,联合大河以北各郡县的世家大族,在开春后修筑从燕北的涿郡通往辽东郡的直道。

    这条直道是不宜铺设沥青的,辽东的天气太过酷寒,现下的沥青只是粗制品,远不及后世耐热耐寒的高品质沥青,每到冬季必然会出现大量冷缩开裂的现象。

    只能通过适当调配,降低黏浆土的刚性,提高韧性,在确保足够硬度的前提下,尽可能建成相对柔性的砂石路,既避免大面积开裂,亦便于日后修补。

    刘非带着詹事府培养出数名泥瓦匠师刚离开,刘彻复又找来大农令曹栾,让他从齐地各郡县的常平仓调出大批粮草,由琅邪水师出动舟楫楼船,趁着真正的酷寒未至,辽东沿海尚未凝结冰凌,赶紧将粮草运去。

    刘彻沉吟片刻,吩咐道:“今年燕地和齐地各郡县百姓缴纳的粟谷皆不用运来京畿了,就地运去填补那些常平仓吧。”

    曹栾非但没有反对,反是颇为欣喜。

    近年来大汉各地风调雨顺,没甚么大的天灾,不少郡县又得以使用化肥,亩产大为提高。太仓的仓廪虽不断增建,却依旧不虞使用,曹栾是既高兴又犯愁。

    燕地郡县多为平原,齐地郡县又自古物产丰沛,历来皆是向朝廷纳粮的两大地域。

    今年两地不用往京畿运粮,倒是替曹栾省了不少心,即便那些常平仓未必能尽数装下,但想要增建仓廪储存却是比长安的太仓要容易得多,耗费也少得多。

    长安城现下的物价是迎风便涨,用工又极度短缺,百姓替朝廷服徭役虽不需工钱,但吃住的花销总是要国库支付的。汉帝刘启要留得爱民如子的好名声,国库近年又岁入大涨,自是不许官员在自个眼皮子底下苛待役夫,好吃好住是必然的。

    如此一来,长安太仓增建一座仓廪的开销,足以在齐地郡县的常平仓增加三座仓廪,乃至更多。

    不久辽东太守李广便接到汉帝刘启的圣旨,通告辽东下辖各县官员,今年冬天需时时注意辖地雪况,若有遭遇雪灾的村落,务必及时救援,并即刻上报郡府。

    若有大范围的雪灾,辽东郡府可自行决断是否令受灾县治开启官仓,向灾民放粮,并提供木材和油料供其燃火取暖。

    尤是数万辽东边军,今年冬季大举增发粮饷和冬衣,供给大量火油和肉食。

    朝廷此等诏令一经张榜发布,辽东军民俱是高呼天子圣德。

    他们哪里知晓,汉帝刘启此时正躲在甘泉宫内,盘坐火炕上惬意的熬冬,这圣旨可是忧国忧民的太子刘彻在未央宣室命人誊写,再从掌印太监孙全处取来玉玺,盖上了印篆。

    刘彻甚是纳闷,按史籍记载,皇帝老爹还能活个四五年,且这辈子调理得不错,活过五十岁应是不难。

    怎的此时就开始做甩手皇帝了,若真能这般看淡权势,那上半辈子费尽心思夺得大位,即位后又竭力增强皇权是作甚?

    莫非真是为国为民,为了这江山社稷?

    刘彻真真有些猜不透自家这城府极深的皇帝老爹了,在他提出禅位,心甘情愿做太上皇之前,刘彻还是不太敢放开手脚往朝堂大肆安插势力的。

    已然返回长安复命的张骞算是个小小的试探,此番他立下大功,位列朝堂应是顺理成章的。且他和刘彻的长姊阳信公主也看对了眼,若得以尚公主,好歹是皇帝的女婿,将之委以重任,应该不会触及皇帝的底线吧?

    刘彻如是想,亦如是做。

    张骞虽是难得的外交人才,但如今的大行令窦浚乃是窦氏外戚的领袖,将张骞放到大行府显是难以施展。

    刘彻念及先前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时,收获颇是巨大,便想让张骞先进入丞相府锻炼些时日。

    既然后世皆认可外交是内政的延伸,那好的外交官自然要先熟悉内政的运转体系。

    是以刘彻特意向滞留甘泉宫的汉帝刘启上了道奏章,请旨免去张骞太子中庶子之职,升任丞相长史的高位。

    丞相长史秩比千石,乃是丞相府中仅次于丞相司直的辅官。数名丞相长史分掌督率诸吏和处理各种政务,端是位高权重。

    汉帝刘启很快遣人送回批示过的奏章,刘彻将之翻开,唯有一字朱批“准”。

    刘彻这才松了口气,皇帝老爹应是真打算放权了。

    张骞刚接到升任丞相长史的敕书,即刻赴任就职,丞相袁盎早已获知此事,非但没有暗地下绊子,反是特意指派了位丞相司直领他些时日,仔细教导其打理政务。

    这待遇可不常见,毕竟丞相司直是丞相的首席辅官,除辅理国政外,还负有检举不法官吏之责。

    御史大夫亦谓之副相,依惯例,丞相去职后,由御史大夫补位;再从丞相司直中择取一人,迁任空出的御史大夫;复又从诸多御史丞和御史中丞内择一人,补丞相司直。

    如此这般,便能使御史府的官员多少了解些政务,不至做只会清谈的言官。

    故而丞相司直未来极有可能会位列三公,张骞这毛头小子能得其言传身教,给足脸面且不提,留下的些许师徒情谊,日后好处更大。

    早朝时,不少未曾知晓此事的朝臣们见得张骞这弱冠少年身着朝服,位居丞相府班列极为靠前处时,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

    他们晓得太子殿下即便胆子再大,也不敢私自将太子中庶子升任朝堂重臣的,必是得了皇帝的准允乃至旨意。

    皇帝莫不是病糊涂了?

    大行令窦浚尤为惊愕,皇帝老表这是要彻底放权,准备禅位了?

    高居御座的太子刘彻自也晓得朝臣们的猜疑,不管皇帝老爹如何想,此时还是不能让这等无端的揣测喧嚣尘上的,否则不利于政局的稳定。

    待得群臣入席落座后,刘彻便是让掌印太监孙全宣读了圣旨。

    圣旨大意是简单讲述了张骞的功绩,还有甚么道德高尚,忠于职守的赞扬之语,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赐婚,阳信公主下嫁张骞!

    群臣尽皆懵圈,却又恍然大悟,原来是皇帝的女婿,难怪急着破格拔擢。毕竟阳信公主年岁不小了,再不嫁出去,眼瞧着就成了老姑娘。

    配个年岁相仿的丞相长史,勉强算说得过去吧。

    群臣皆是为人父母者,念及皇帝也不容易,为了将自个深闺恨嫁的嫡长女风风光光嫁出去,算是费着心思的,可以理解。

    于是乎,朝臣们疑虑渐消,张骞的官位被视为靠裙带关系所得,算是替刘彻背了锅。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为人媒妁

    梁国比关中要暖和些,初雪来得较晚,但因辖地内河川纵横,湖泊众多,故而寒风总带着几分潮湿之气,冬季也不好熬。www.uu234.net

    百姓躲在屋里熬冬,诸多本地的世家大族却端是鸡飞狗跳。

    远在长安城的梁王刘武极为突兀的向皇帝上了道奏章,愿从梁地择百余豪门,迁往皇帝正在修建中的陵园旁,提前设置陵邑,以为日后守陵侍奉。

    高祖,惠帝和文帝都曾从中原各地迁移豪富之家,在其陵园旁修造陵邑安置,但从未似这般专挑某处下手,更从未有诸侯王主动请求迁移自个封国内的世家大族。

    足足百余豪门,这简直是要彻底刨了梁国的根基。

    别说梁国的诸多世家,便连长安城内的大汉朝臣们都被梁王刘武这等匪夷所思的作法整懵了,心道若非是梁王疯了,就是皇帝又在暗地里使了甚么手段,逼得梁王就范。

    梁王刘武却是不管旁人怎的揣测,铁了心要将那些豪门迁来长安守陵。

    “他们不是在梁地经营多年,根基深厚么,且将之尽数迁来长安,且看本王如何逐一将他们活殉了!”

    刘武拿到梁相陈弗的供出的名簿,得知其上的百余梁地豪门尽皆与平皋候府勾结多年,便即出言劝服想派中尉张汤去将之夷灭的太子刘彻,如是道。

    他盼了多年的嫡长孙,尚未足岁就躺入棺椁,深埋坟茔,光杀陈弗一家怎能解恨?

    他要将这些梁地豪门都迁来,慢慢折磨,将他们的族人逐一虐杀,尽皆埋到殉葬坑里,就当他这臣弟给自个皇帝老哥提前送些陪葬之人。

    刘彻不便私自做主,忙是将刘武的奏章呈报给滞留甘泉宫的汉帝刘启。

    刘启没赐下圣旨,倒是给刘武回了封简单的家书。

    刘武在未央宫宣室内阅过家书,端是哭笑不得,复又将之递给刘彻,让他也看看。

    刘彻刚扫了几眼,险些笑喷了。

    皇帝老爹不愧是高祖刘邦的后代,这脸皮厚得没边了,信中除了开篇时安慰了刘武几句,便是直入主题,大意是既然殉葬之人都送了,那他们灭门后,留下的大批珠玉赀财就权当陪葬品,直接运帝陵里埋好,也算替国库省了笔大开销。

    “诶,皇兄他还真是……节俭!”

    刘武看着强自憋笑的侄儿刘彻,摇头苦笑道。

    刘彻点头如捣蒜:“嗯,嗯,父皇堪称贤君典范!”

    刘武剑眉微扬,谑笑道:“你果是深肖皇兄。”

    刘彻笑意更甚:“皇叔谬赞,孤王尚嫌稚嫩,还需加倍努力。”

    刘武连番白眼,复又道:“先说正事,本王识人不明,替买儿定下了陈氏这毒妇为妻。买儿的性子殿下也是知晓的,儒雅温润,有君子之风,屋里别说侍妾,通房丫鬟都没有,如今出了此事,颇是心灰意冷,愈发不近女色,殿下可有甚主好的人选,以为买儿继室?”

    “……族兄的婚姻大事,皇叔不去请媒妁说和,问我作甚?”

    刘彻满脸愕然,心道老叔你脑子烧糊涂了,小爷既不是心理医生,更非婚介,堂堂大汉太子给你儿子介绍二婚对象,传扬出去算甚么事。

    “买儿为本王嫡长子,待我百年之后,定要承袭梁王之位,本王入朝请罪时日尚短,长安的世家大族皆还在观望皇兄日后会如何待我,自是不愿将嫡女嫁与买儿续弦。”

    刘武生性直率,毫不避讳的坦言道:“至于中原世家,出了平皋候和陈弗这等破事,即便他们敢嫁女,我梁王府还敢娶么?”

    刘彻哑然无语,心想皇叔这口无遮拦的脾性跟内敛阴损的皇帝老爹差别太大,真不像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刘武见他不答话,复又意有所指道:“即便我敢替买儿做主,再娶中原世家乃至诸侯的嫡女,皇兄和殿下能放心么?”

    刘彻微是愣怔,随即苦摇头苦笑道:“梁国富庶,又地处中原腹地,自古乃兵家必争的要地,即便族兄秉性仁厚,但若日后承袭梁王之位,难保不会被奸人撺掇,行不臣之事。”

    “正因如此,本王已命买儿不得再回梁国,留在长安城娶妻生子,日后做个闲散王侯。”

    刘武全无半分愠怒之色,坦率直言道:“其正妻日后必为梁王妃,故而只得烦劳皇兄和殿下费心。”

    刘彻闻言,不由颌首,刘武虽是跋扈张扬,却不是蠢的,更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为其子嗣日后不受朝廷猜忌,索性连自家嗣子的媳妇都交给皇帝决定了。

    他沉吟片刻,便是道:“族兄的婚姻大事,还要看他自个的意思,不过孤王倒是可先提个人选,供皇叔先斟酌斟酌。”

    刘武好奇道:“是谁家千金?”

    刘彻缓声道:“卑禾候瓦素各之女,跋子。”

    刘武不禁皱眉:“羌人?”

    “皇叔勿急,且听我细说此中关节。”

    刘彻笑了笑,缓缓将卑禾候父女的出身经历以及跋子的脾性尽数告知刘武。

    刘武听罢,眼神愈亮,出言问道:“如此说来,卑禾候今后会替我大汉征伐巴蜀以西的那片高原之地?”

    “嗯,巴蜀以西,昆仑山脉以南的广袤高原。”

    刘彻缓缓颌首,他并不打算让汉军进入后世的藏区。

    凭大汉的科技水准,想开发藏区简直是痴人说梦,冒然大举移民入藏,只会形成山高地远的地方割据势力,凭白遗患后人。

    不如让瓦素各领着羌骑不时去清扫当地土著蛮夷,使其无法衍生出如后世吐蕃般的成熟政体,如此即可给后人留下大片的无人区,待有足够的能力再去占据和开发。

    刘武捻须沉吟,复又意有所指的问道:“瓦素各膝下再无旁的子嗣?”

    刘彻轻笑道:“皇叔放心,跋子为瓦素各独女,且日后他再也无法诞下旁的子嗣了。”

    刘武好奇的追问道:“他已不能人道?”

    刘彻满脸无奈,咱老刘家的人即便再有学问,也还是地痞的脾性,甚么话都敢说,甚么事都敢问。

    他只得欲言又止道:“有很多种法子,既不用废了男子的人道之能,亦能让其绝嗣……”

    刘武恍然,坏笑着赞道:“做得好!”

    刘彻分外尴尬,讪笑道:“孤王可甚么都没做,亦甚么都没都没对皇叔说。”

    刘武自是心领神会,转了话头,坦言道:“如此看来,那跋子倒是合宜,买儿的嫡子有外族血脉,旁的诸侯和世家大族自是不会再起甚么歪心思,且有卑禾候立下的军功,买儿的后人也有了保障。”

    刘武所言,正是刘彻所思。

    若梁王后裔混入了羌族血脉,那极为重视帝皇血统的宗室和朝臣是绝对不会允许其后裔篡夺大汉帝位的,也就彻底断绝了被人撺掇造反的可能。

    而卑禾候瓦素各膝下唯有跋子此女,立下的军功将会荫蔽后人,承官袭爵是必然的。日后刘买和跋子若子嗣众多,除了嗣子继承王位,那其余儿子总得找旁的门路,瓦素各这外祖父的余荫就很重要,至少有个侯爵之位让他们继承。

    若换了旁的世家大族,这等好事是捞不到的,谁会将爵位留给外孙而非嫡亲孙子?

    刘彻笑问道:“皇叔觉得此事可行?”

    刘武颌首:“大善!”

    “两人身份虽是合宜,但还需彼此真真瞧对了眼,否则良缘不成,反是促成对怨偶,闹得皇叔家事不宁,反倒不美。”

    刘彻见他满脸喜色,及时的给他颇颇凉水,降降温。

    “买儿乃翩翩君子,又是才貌俱佳,莫非那跋子还会嫌弃我儿不成?”

    刘武颐指气使惯了,脾性是改不来的,吹胡子瞪眼道。

    “若是族兄嫌弃那跋子呢?”

    刘彻知道他是顺毛驴,顺着毛捋便是了。

    刘武登时泄了气,自家儿子的脾性他是知晓的,斯文谦逊,甚至有些迂,又极为仁孝,从未忤逆长辈,亦鲜少与人争执。

    若刘武执意让刘买娶那跋子,他定是会应下的,但刘武对这长子颇是愧疚,不想再如过往那般逼他娶妻。

    陈氏和刘襄之事,已让刘武深深悔恨,万不想再重蹈覆辙。

    刘武只得征求刘彻的建议,抬眸问道:“依殿下之见,为之奈何?”

    刘彻问道:“族兄尚未及冠?”

    刘武点点头:“未满二十,与阳信同岁。”

    “嗯,年岁倒是不大。”

    刘彻倒不意外,李当户没满十五就当爹了,刘买若与刘彻长姊阳信公主同岁,那也有十七八了,和陈氏生下刘襄很正常。

    他咧嘴笑道:“父皇已下旨赐婚,将长姊下嫁丞相长史张骞,跋子乃是二姊和阿娇的闺中密友,必是会帮着长姊筹备婚事。张骞曾任太子中庶子,与二姊和阿娇亦是相熟,不若让族兄近日多到张骞府上走动,如何?”

    刘武眼神大亮,抚掌笑道:“大善!”

    于是乎,刘彻在撮合了阳信公主和张骞,拆散了泰安公主和陈后,又肩负起了牵引汉羌通婚的重任。

    午夜梦回间,刘彻恍然惊醒,堂堂大汉太子竟为人媒妁,何以沦落至此!

第二百五十章 铁骑封城

    皇帝圣旨已下,梁王又执意要梁地的百余豪门在开春前尽数迁往陵邑,不想迁也得迁!

    中尉张汤亲自从长安赶来坐镇,领着朝廷先前派到梁国的都尉和一众县尉,挨家挨户的催促,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府兵可不是唬人用的。www.uu234.net

    半月不到,这些世家大族的宅邸尽皆清空,本是留下处置产业的家老和僮仆皆是被府兵押走,所有田亩宅邸尽数收归国有。

    江都王刘非闻讯,忙是执着太子手令前往大农府,以皇室实业的名义向大农令曹栾购入那些地契和宅契,乐得咧嘴大笑,又添一笔大进项!

    真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啊!

    只可惜太子执意不许皇室实业购买农田,所有的田契收归朝廷,农田则以低价佃租给当地农户,并言明今后国库不得向私人卖出农田。

    刘彻作为穿越众,自然晓得后世的历朝历代多因田地兼并严重致使民不聊生,最终引发民乱,亡了社稷。

    农业乃立国之本,农田乃国之根基,在大汉工业化彻底完成前,不得让任何私人大肆兼并,包括诸位皇子皇孙。

    河内郡,平皋候府。

    平皋候刘远沉疴病榻,已近弥留,从父亲项佗假意降汉,到他承袭爵位,接下篡汉的重任,至今已近六十载。

    如今布置在诸多刘氏王侯府中暗线皆被拔除,梁地的诸多世家又被逼迁往长安守陵,平皋县的基业亦被太行山的那伙山贼焚烧殆尽。

    六十载的苦心筹谋,皆毁于一旦!

    秭归的项声后裔怕也是泄露了身份,楚项彻底完了,朝廷此番定然不会再如刘邦昔年般为安抚人心,故作宽仁而放他们一马的。

    推己及人,若他是刘汉皇帝,便连如今的御史大夫刘舍那一脉都会彻底杀绝。

    刘远颇是悔恨,不悔谋划篡汉,却恨自身智计不足,有负父亲嘱托。

    许是回光返照,他的头脑突然清醒了些,猛地睁开眼睑,枯瘦的手拽住侍奉在病榻之侧的嫡长子刘光。

    “今夜,让族人们皆四散奔逃,你若得以脱身……便去……去匈奴,找……找中行!”

    他的声线沙哑,蕴着浓浓的死气,仿似被鬼差用锁链勒着脖子,随时都会被拖入地府之中。

    刘光已是泪流满面,哽咽道:“孩儿岂能弃阿父不顾?”

    “愚儿……为父命不久矣,你等今夜速速离去,为我楚项留下最后一丝血脉。”

    刘远渐渐有了些气力,拽着刘光袍袖的手愈发用力,低吼道:“项氏嫡裔若是绝嗣,为父死不瞑目,无颜去见项氏先祖!”

    “诺!”

    刘光紧阖眼睑,虽是仰起头,却止不住眼角滑落的热泪。

    刘远松开他的袍袖,用尽最后的气力呵斥道:“快去准备!”

    刘光只得起身而退,迈步离去。

    刘远望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彻底泄了气力,全身瘫在卧榻上。

    入夜时分,聚集在平皋候府后院的项氏族人已整装待发,待得刘光吩咐出府,便会各自奔逃,即便府外真如族长刘远所虑,有人严密监视,也定难以将他们全数擒拿。

    便在此时,只闻得正院传来阵阵呼喊,刘远猛地心悸,忙是领人匆匆赶去,却见得祠堂已燃起熊熊烈火,难以靠近。

    “嗣子,侯爷他……”

    一位垂暮之年的家老跌跌撞撞的跑来,失足栽倒在刘光身前,却顾不得磕破的额头,抬手指着被烈焰包围的祠堂。

    刘光满眼悲凄的望向祠堂,复又将视线落在脚边血流满面的家老脸上,重重叹息道:“走,出府!”

    语罢,他便是转身离去,不再有丝毫犹豫。

    片刻后,百余项氏男丁出平皋候,四散奔逃,刘光及其子嗣打算从北门出城。

    然而没等刘光等人尚未到得北城门,便闻得阵阵金鼓声,远远传来城头上的守卒惊恐的呐喊声:“敌袭!关城门,快关城门!”

    城外传来的战马踏地声愈来愈近,声似惊雷。

    城头守卒往城外望去,只见大队铁骑循着清冷月色,踏雪而来。

    当先一骑抬手扬旗,旌旗迎风而展,猎猎作响。

    他领着骑队朝城门疾驰而来,眼见便要连人带马冲入护城河中,却未急着勒马减速,只将手中缰绳一紧,单手横挥旌旗,随即借着前冲的势头将旌旗往前方的地上狠狠一贯,方才缓缓勒马,将将停驻在护城河前,

    战马扬蹄长嘶,身后的旌旗竟笔直矗立,宛如一柄冲霄的长矛,矛尖还在微微的发颤。

    紧随其后的百余铁骑此时也已勒住战马,整齐的停驻在旌旗之前,没有出现丝毫的混乱。

    “吾乃大汉虎贲校尉马屿,自此时起,平皋城严禁出入,妄图出城者,杀!”

    马屿昂首望向城头的守卒们,朗声喝道。

    守城将士闻言,虽仍有几分惊疑,却仍不禁松了口气。

    好歹是大汉骑军,虽看着来势汹汹,但总不会滥杀无辜不是?

    守将不敢怠慢,忙是冲城外的马屿道:“校尉且稍候片刻,待我等禀报过县令,可好?”

    马屿也不为难他们,应道:“可!”

    平皋乃是大汉立朝后方才设置的新县,又因紧邻河内郡治怀县,故而平皋城的规模很小,非但城墙低矮,更是仅有四个城门。

    八千虎贲卫,足以牢牢围困这座小城。

    太子殿下早已派出羽林卫潜藏在平皋府中,监视着平皋候父子平日的举动,今日见得刘光将城中的项氏余孽尽数聚集到侯府中,又是准备行囊,自是瞧出他们想逃。

    羽林卫忙是用鹞鹰传讯给马屿,八千虎贲随即换穿甲胄,纵马前来。

    项氏余孽,一个都别想跑!

    不多时,平皋县令出现在城头,探出脑袋望着城下的马屿,颤声问道:“校尉可有凭证?”

    马屿仓促间自是没有甚么皇帝圣旨或太子手令,却也并非无法自证身份,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帛巾,又取下腰间印绶,冲印面哈了哈气,盖到了帛巾上。

    咻~~

    系着帛巾的箭矢射上城头,气力用得刚刚好,倒是不怕伤到人。

    平皋县令拾起箭矢,解下帛巾就着城头灯火细看,果是虎贲校尉印。

    “不知校尉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平皋县令不免又多信了几分,河内郡地处中原腹地,出动众多铁骑,又有朝廷官印,若说是伪造的,那胆子也太大,简直是要造反。

    他不相信如今大汉还有人敢兴兵造反,故而这虎贲校尉应是真的。

    “校尉若想领军入城,还需出示军令。”

    即便如此,平皋县令依旧不敢放数千铁骑入城,否则是触犯汉律的,他复又颤巍巍的向马屿喊道。

    “无妨,我虎贲今夜只封城,不入城,待得河内太守亲至,自会与你细说分明。”

    马屿亦知平皋县令的为难,故而早已虎贲左监李当户前往河内郡治怀县去请河内太守前来。

    他复又出言道:“平皋候涉嫌叛逆,还请县令在河内太守赶来前,让县尉领城中吏卒占据平皋候府,不得让逆贼湮灭罪证!”

    城头的平皋官兵闻言,俱是惊骇失色,却又不禁恍然,怪不得朝廷这般兴师动众,原是平皋候涉嫌谋逆。

    “你等若不奉本将号令,让逆贼湮灭了罪证,待河内太守亲至,定是严惩不贷!”

    马屿见他们久久不曾动作,皱眉呵斥道。

    “诺!下官即可去办!”

    出言应诺的并非平皋县令,而是县尉,他不待县令吩咐,便是领着大批兵卒匆匆下了城头,赶往平皋候府。

    他执掌县兵和吏卒,深悉大汉军律森严,对不尊将令之人的处置会是如何残暴。尤是若那平皋候真行谋逆之事,包庇逆贼的罪名足以使平皋县府的官吏尽皆枭首抄家。

    刘光及其子嗣此时正隐匿在北门附近的某处民宅内,虽未听到马屿与城头官兵的交谈,但出去打探消息之人很快便回来禀报,城外乃是朝廷派来捉拿他们的兵马。

    刘光的长子刘胜忙是问道:“阿父,这该如何是好?”

    “诶,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刘光也没了主意,平皋城墙低矮,或许可趁夜寻出守备不甚严密之处,用勾犁和绳索翻越。

    但时值处处积雪的冬季,城外又有大队骑军,在一马平川的平皋县境,即便逃出城去又能如何?

    若不能纵马出城,光凭两条腿,又能逃多远?

    此时的民宅内皆为刘光子嗣,他已过知天命之年,死不足惜,可看着眼前的诸多儿孙,他不禁生出几分悔意,甚至是对祖父项佗的怨懑。

    为了复兴楚项,累得数代人竭尽心力,费劲阴私算计,甚至不惜让子女隐瞒身份,嫁入刘氏宗族。

    项氏的列祖列宗皆是光明磊落之辈,若知晓后人利用自家妇孺行此等龌龊手段,真能安然瞑目么?

    何况如今事迹败露,眼看便要举族尽殁,楚项嫡裔就此绝嗣,到得地府,又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诶,你等尽皆分散藏于城内各处,若谁能侥幸躲过此劫,日后皆改名换姓,子孙不得再为项氏,更不得为刘氏,将往事尽皆忘却,切勿再想甚么报仇!”

    刘光颓丧的摆摆手,匆匆吩咐几句,便是将子孙们尽数驱离此处。

    枯坐半宿后,他豁然起身,拔剑自刎,徒然血溅三尺,却无半分豪情。

第二百五十一章 监察体制

    八千虎贲骑兵围困平皋城,擒拿叛逆之事,自是瞒不住的,消息迅速传到了长安城。www.uu234.net

    太子刘彻自不会将平皋候刘远做的那些事尽皆宣之于众,光是勾结匈奴的罪名就足以将之抄家夷族,旁的便未再提及,免得横生枝节。

    朝臣们闻得刘远竟犯下里通外族的滔天大罪,皆言平皋侯府的一众族人应当诛绝,无人再有疑议。

    依照先前梁地诸多豪门的前例,平皋侯府的地契和宅契由大农府转卖给皇室实业,田契则收归国库,不得出售。

    平皋城的项氏余孽或死或擒,羽林卫花费数月打探出的平皋项氏名簿,其上所有的人名尽皆逐一查验,端是没漏掉半个。

    刘远引火**,刘光拔剑自刎,父子俩倒是使得干脆。

    被生擒的项氏余孽近三十人,皆被送来长安,押入中尉府的刑房,由中尉张汤严刑拷问。

    刘彻不急,平皋项氏尽皆收拾了,还有秭归项氏,为了寻出西楚霸王项羽昔年从诸多秦宫掠夺走的大批珍宝藏于何处,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跟这些项氏余孽慢慢玩。

    何况吴太子刘驹还在南方不断蹦,竟真能指使豫章水军中的将官,不收拾是不行的。

    豫章水师的楼船校尉蒋延,连勾结水匪,谎报军情的大罪都敢犯,想着让淝陵水匪背锅。

    公孙贺及其麾下羽林卫虽是扮做水匪,可毕竟是汉军精锐,岂会做出袭击豫章水师楼船舟楫之事?

    蒋延将遇袭之事禀报豫章水师的主掌仆射戈船将军徐修,徐修或许是因舟楫楼船在遇袭时折损不少,唯恐朝廷降罪,故将此事压下,未曾上奏朝廷,而是准允蒋延派小翼楼船入邗沟巡查,以便尽速查明邗沟水匪。

    若非刘彻早已派羽林卫潜藏于豫章水师中,怕是会因徐修这等捂盖子的遮丑做法而难以知晓此事的详细内情。

    徐修即便和刘驹没有勾结,这隐情不报的罪名却是躲不过的,若每个将领乃至官员都似他这般为了保住官位,报喜不报忧,欺上瞒下,那朝廷还谈甚么体察民情?

    尤是大汉选官,首重官声,方看才能。

    长此以往,官员皆务虚名而不处实务,甚或好大喜功,必致官箴糜烂,祸国殃民。

    汉末时,曹操之所以提出唯才是举,正因汉官多为徒负虚名的无能之辈。非是不重品德和官声,而是不能只重品德和官声。

    选官制度暂时难以处理,刘彻苦思良久,决定先增强监察力度才是正途。

    这日早朝,太子刘彻让群臣朝议,在御史府的属官增设监察御史一职,员额百人,秩俸六百石,负责巡查各郡县吏治。

    “殿下,这监察御史是否与先秦的监御史执掌相同?”

    御史大夫刘舍是个秉公职守之人,太子的提议虽能使得御史府增加属官员额,扩大执掌和权势,但他依旧要询问清楚。

    秦以御史监郡,称监御史。监御史,郡守,郡尉同为秦郡的长官,分掌监察,行政,军事的职责。大汉立朝后,高祖刘邦为精简官吏,便废去了监御史之职。

    “并非如此,监察御史不得常驻各郡县,而行暗中巡察之事,且只得向朝廷弹举官邪,不得干涉郡县政务,不得与官员送往迎来,更不得私相授受!”

    刘彻面色分外慎重,肃容道:“朝廷能使顽恶慑伏,良善得所者在法耳,若稍有偏重,则民无所守。尔等御史,若执法不平,则无以激浊扬清,肃整官箴!”

    刘彻可不想把监察御史整成后世的甚么钦差大臣,拿着把尚方宝剑到地方郡县去耀武扬威,作威作福。

    他亦不想学汉武帝弄甚么锦衣御史,抑或明朝的锦衣卫,乃至东厂和西厂,这种破坏行政体制的特务机构,不是随便能设立的,要订立严苛的章程,明定其职守范围,确保其无法肆意扩权。

    短时间内,刘彻无法设立,亦不敢设立,麾下的羽林卫暂且够用了。

    刘舍忙是躬身道:“臣必谨记殿下此番警醒,以御下律己,不使御史之职蒙尘。”

    刘彻微是颌首,复又望向丞相袁盎,问道:“丞相可有异议?”

    袁盎起身避席,躬身道:“臣无异议。”

    秩俸六百石的官员并非朝臣,增加百名员额也无非多付出些秩俸,大农令曹栾都未出言反对,他何必枉做小人,断了百人的进身之阶。

    至于御史府会否因此扩权,他倒是不太在意,毕竟御史属官中本就是侍御史之职,掌监察吏治,弹劾公卿之事。只是侍御史寻常只负责举劾朝官,而非各郡县官吏罢了。

    朝臣们见丞相并未反对,也皆接受了太子的提议。他们的想法与袁盎差不多,这新设的监察御史又未触动朝臣的利益,且还多出百名官缺,自个的族中子弟指不定能捞着。

    “嗯,既是如此,此事就如此裁定了。”

    刘彻颇是满意得点点头,顿了顿,方才抛出个震撼群臣的议题:“太尉窦婴近年沉疴病榻,告病不朝已有年余,难以处理军政要务……窦婴已向父皇请准免官,日后太尉之职是设是废,父皇特意嘱咐孤王,让诸位朝议三日,务必在沐日之前议出个结果。”

    群臣尽皆哗然,太尉窦婴早被皇帝和骁骑将军秦勇彻底架空了,年余未曾上朝,若非太子刘彻今日不提起,朝臣们早是有意无意的忘却大汉此时仍有有太尉。

    汉承秦制,太尉虽位列三公,名为掌天下军政,但若无虎符在手,则没有兵权,故带有虚位性质,不同于丞相和御史大夫为实权官职,较类似与后世某些国家的文职国防部长。

    大汉立朝后,太尉之职不常置,设了废,废了设。

    尤是窦婴,吴楚之乱时任为太尉,后因劝阻皇帝废掉太子刘荣被罢免,后再度任为太尉,前往陇西编练新军,回京复命后又被闲置,只得告病不朝,终日闭门谢客,足不出府。

    依太子所言,皇帝显是准了窦婴辞官,那太尉之职自是空出来了。

    汉官每隔五日休沐一日,今日离下个沐日正是三日。

    皇帝让群臣朝议三日的意思很明显,若是沐日前议出的结果是不废太尉之职,那此番休沐后再上朝,极可能就会看到新任的太尉了。

    位列三公,却无实权,这太尉之位,对有资格坐上去的元老重臣而言,正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争是不争?

    大行令窦浚沉吟片刻,便是有了决断,他是不想当,却又不愿旁人坐上去,位列居他之上,索性就废置的好。

    他是如此打算,旁的朝臣却有人想当太尉啊,虽说没甚么实权,好歹过把位列三公的瘾,也算光耀门楣了。

    于是乎,近年愈发和谐的大汉朝堂突然热闹起来,朝臣们议论纷纷,端是唾沫横飞,教太子刘彻真正认识到何为唇枪舌剑,骂人都不带脏话的。

    到得第三日的早朝,朝臣们依旧没议出个结果。

    老宗正刘通本是习惯在早朝上小憩打盹,补补觉,前两日皆被吵得烦躁,今日索性告病不朝,留在皇亲苑的府邸里睡觉了。

    丞相袁盎和御史大夫刘舍因事不关己,也百无聊赖的安坐席上,望着几案上的简牍出神。

    御座上的太子刘彻连看了两日热闹,发觉朝臣们再也吵不出新的花样,也有些腻歪了,索性让内侍把大摞大摞的奏章搬来,直接在御案上批阅起来。

    “浪费时间,便是浪费生命。”

    刘彻见得身侧的掌印太监孙全嘴角正自不断抽搐,如是说道。

    待得批阅完奏章,刘彻遥遥望向殿外,看那远处的日冕,虽瞧不清冕盘的刻度,但瞧那冕针的阴影指向,估摸着今日早朝又开了近两个时辰。

    看着依旧口若悬河的朝臣们,刘彻都替他们感到口干舌燥。

    “诸位且先静一静!”

    刘彻伸了个懒腰,抬起双手作了个下压的动作。

    朝臣们忙是噤声,纷纷望向御座上的刘彻,袁盎和刘舍也是回过神来。

    刘彻抚额道:“时辰不早了,既然今日仍议不出个结果,太尉之职索性暂且悬置,待开春父皇回京后再议,如何?”

    朝臣们想着这倒也行,待皇帝回京再来吵过,便是纷纷颌首认同。

    “不过父皇将此事交办孤王,又让诸位耗费了三日朝议,若甚么正事都没做,怕是不好向父皇交代。”

    刘彻故作无奈的摇头苦笑,复又道:“不若这样,太尉之位虽是虚悬,太尉属官却不能凭白拿着朝廷秩俸,得管些正事,就如御史府般,增设百名军律监察史,巡查各地军伍校营和郡县府兵,向朝廷纠举不守军律的将领,如何?”

    群臣闻言,皆是微微愣怔。

    大行令窦浚出言试探道:“殿下,是想要往各路大军派出监军?”

    “大行令想岔了,甚么监军,无非就是和那些监察御史般的言谏之官罢了,不涉军务的。”

    刘彻笑着摆摆手,不以为意的直白道:“权当让孤王好向父皇交差,诸位就别再胡乱猜疑了,莫非在你们眼中,孤王是那种蠢到犯下大忌的愚钝之人?”

    群臣闻言皆是哑然,太子非但不蠢,更是奸猾似鬼,自然不会在此时急着觊觎兵权,凭白引得皇帝猜忌。

    他们皆久居朝堂,早瞧出皇帝已有禅位之心,自是不信太子连等些时日的耐心都没有。

    念及至此,他们皆是颌首应诺,同意为太尉属官添加百名军律监察史。

    此时的朝臣们并不知晓,大汉帝国的军法组织正是由此,不再只作为虎贲和羽林校营中的特殊存在,而是正式现身朝堂,得以正名。

第二百五十二章 各取所需

    淮水蜿蜒两千余里,上游偏北,每岁近得大寒时节多会结冰,但冰层不厚,且冰期颇短,至多月余便会化冻。m.www.uu234.net

    淮水中下游讨生活的船夫们倒是不甚在意上游水面结冻,反是在结冰前和融冰后的两段时间,大量冰凌顺流漂下,不小心撞上,极易船毁人亡。

    盘踞淮水沿岸将近一年的淝陵水匪突是没了动静,过了好些时日,有淝陵附近的百姓壮着胆子到那淝陵水泊去瞧了瞧,这才发现已是人去寨空。

    水寨里清理得干干净净,除了些家什物件和锅碗瓢盆,旁的甚么也没留下。

    百姓们忙去通报官府,九江太守周佘亲领都尉和府兵前来查看,见得淝陵水匪们连半点会泄露去向的踪迹都没留下,只得命人将这水寨拆个干净,同时命府兵不时前来巡视,免得日后再被水匪据此落寨。

    淝陵好汉们从此再未重现,端是来得蹊跷,去得诡异,甚么替天行道,甚么劫富济贫,皆是百姓们茶余饭后极好的谈资,渐渐在民间广为流传,成为传奇故事。

    多年后,有位闲得蛋疼的落魄书生将这些传说编撰成书,此书方是问世,便广受百姓追捧,陆续刊印十余版,使得该书生乍然暴富,赚得钵满盆满。

    这是后话,且先不提。

    所谓的淝陵好汉们,此时正在洪泽清剿水匪,只是旁人不知内情,只当是两伙水匪在抢夺地盘。

    自入冬后,洪泽内便会不时传出砍杀声和熊熊火光,周边的百姓们起初颇有些惊慌失措,过了段时日倒是习以为常了。

    他们如今多是惊异,若非多日来两伙水匪厮杀得热闹,还真不晓得洪泽内竟藏着这么些水匪。

    莫说百姓们会惊异于洪泽水匪的数量,便连早有预料的公孙贺都大吃一惊。

    足足近万水匪,足够组建水师的。

    他麾下除却两千羽林卫,就唯有收编成鹰犬坛的三千水匪,眼瞧已入腊月,怕是无法赶在岁首前将洪泽水匪尽皆剿灭,回京向太子殿下复命,再回府阖家团圆,喜迎年节了。

    公孙贺心里不痛快,自是要朝洪泽水匪狠狠宣泄,近日来屡屡出击,又拔除了不少水寨。

    眼前这座水寨中的水匪不下千人,算的上大寨,鹰犬坛的三千水匪从昨夜子时开始轮番进攻,此时天色微明,却仍未攻占。

    站在他身后的犬坛主硬着头皮,出言问道:“舵主,我等闹出那么大动静,真不怕惊动官府么?”

    鹰犬坛的两位坛主尚未知晓公孙贺及羽林卫的来历,故而心下颇是不安,只觉自家舵主胆子太大,敢堂而皇之的攻打位于临淮郡治徐县郊外的水匪寨子。

    “怕甚么?徐县东临洪泽,临淮太守竟容许洪泽水匪在其郡治的郊外建立水寨,不是胆小怕事,便是与洪泽水匪暗中勾结。”

    公孙贺剑眉微扬,信心满满道:“无论是何缘故,临淮太守绝不敢出动府兵对付我淝陵好汉,否则就是坐实了他养匪为患的罪名,最轻也得判个枭首抄家!”

    临淮郡的诸多官吏皆收受了重金贿赂,放任近万水匪藏匿在洪泽内,建起诸多水寨。

    临淮郡的官场岂止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简直是从根子就彻底烂掉了,若皇帝和太子知晓,怕是真要枭首夷族,使其血染洪泽了。

    公孙贺猜准了临淮太守的心思,却料不到太子刘彻的反应。

    便在他领着淝陵好汉们花费大半日方才攻下那水寨时,太子刘彻正翻阅着他用鹞鹰传达的密信,满脸冷笑。

    前些日子江都王刘非还在诉苦,说是开春后即将动工兴建的西宁城及燕北至辽东郡的大道皆人手不足,如今不就即将又有大批的奴隶了么?

    枭首夷族?

    哪能死得那么干脆,男子为奴,女子为婢,好好劳动改造吧。

    刘彻遣内侍宣了刘非入宫,到太子府的书室见他。

    刘非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好在又从遗孤内院择取了大批学有小成的军中遗孤,帮他打理些事务,否则每日光那数以十亿计的巨额账目都能把他整疯了。

    “殿下,你看能否从遗孤内院请些教书先生,给皇室实业的一些掌事们传授些那甚么会计和出纳等种种学问?”

    刘非刚迈入书室,气都尚未喘匀,便是向刘彻急声请求道。

    刘彻好奇道:“五哥怎的突然生出这般想法?”

    刘非摇头苦笑道:“见了那些遗孤内院的学子,我愈加觉得那些掌事们用着不顺手,偏生又都是诸位兄弟府里的家老和管事,总不好尽数撤换,免得凭白引人猜疑,误以为我要侵吞整个皇室实业。”

    刘彻恍然,先前订立皇室实业的章程时,就曾设置了相互制衡的体制,每个皇子都会指派亲信心腹参与管理和监督。

    他沉吟片刻,便是道:“嗯,这样吧,给皇室实业的掌事们办夜校培训班吧,由太子詹事府派人分类教导,半年为期,届时学业不合格的尽皆撤换,让诸位皇兄再择合宜的亲信,参与培训。”

    刘非疑惑道:“夜校?培训?”

    刘彻只得耐心的为他讲解这些后世词汇,听得刘非眼神愈发明亮,点头不已。

    刘彻颇是善解人意,缓声道:“此事由孤王去向其他皇兄细说,五哥先把首批参与培训的人选拟定出来便好。”

    “好!”

    刘非颌首,此事确实由刘彻提议最为合宜,毕竟他有皇室实业最大的份子,近年却鲜少在过问具体事务,地位很是超然,诸位皇子对他的话最是信服。

    刘非解决一桩大事,心情甚是愉悦,便问道:“不知殿下此番宣我进宫,所谓何事?”

    刘彻没有作答,而是取出本名簿递给他:“孤王派去江都国的羽林卫传回来的。”

    刘非猛地忆起些事,霎时笑意尽敛,双手有些颤抖的接过,心情忐忑的翻阅起来。

    直至看罢最后一行名录,没瞧见江都王妃杨氏的家族和直裔血亲,方才心下大定,长长呼出口憋了许久的浊气。

    吴王刘濞原本的封国占据三郡之地,如今广陵和会稽这两郡之地为刘非的江都国所辖,丹阳郡则与他无关。

    刘非分外庆幸道:“好在父皇将我封为江都王后,我用了数年时间极力清洗封国内的诸多反贼余孽。”

    “嗯,五哥做事还是令人放心的。”

    刘彻由衷道,刘非为人处事虽稍显骄纵张扬,但却算得上智勇双全的,若非刘彻更为出色,储君之位必是他的,“如今查明吴地杨氏与逆贼无涉,五哥可放心将此事告知皇嫂了。既要将名簿上的世家大族尽皆连根拔起,又不想引发大乱,还得皇嫂的娘家人多多费心。”

    刘非自是会意,杨氏乃是吴地传承已久的大世家,枝繁叶茂,根基深厚,他当年迎娶杨氏为正妃,除了看她秀外慧中,才貌双全外,亦是看重了她身后的家族势力。

    他被封为江都王时,不过是束发之年的毛头小子,若非有吴地杨氏鼎力相助,哪能处理得了吴王刘濞留下的烂摊子?

    “孤王也不让皇嫂的娘家白出力,老规矩,查抄出的珠玉赀财和田契收归国库,店铺和宅邸等产业贱价出售,由皇室实业和吴地杨氏对半分,如何?”

    刘彻深知想要驴跑,就要给足胡萝卜的道理,大方得紧。

    刘非大喜:“当真?”

    刘彻扬眉道:“孤王乃堂堂大汉太子,虽不及父皇般一言九鼎,好歹也是金口玉言,必是作数的。”

    “好!”

    刘非嘴角都快咧到耳边了,心道吴地的世家大族若是尽数谋逆多好,简直是天落金雨,地生珠玉,随便刮几下,就是盆满钵满。

    “对了,让吴地杨氏多看着点那些世家大族的姻亲甚么的,按律应是枭首夷族,但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从轻发落好了,只诛首犯,不夷灭其族人,将三族之内尽皆押为官奴吧。”

    刘彻的神情很是悲天悯人,却瞧得刘非腹诽不已。

    这是从轻发落么?

    按律确当夷族,但只是夷灭父系宗族啊!

    若三族皆收为官奴,则包括父族,母族,妻族,这牵连可就广了,母族和妻族的亲眷们冤不冤?

    刘彻自是瞧出他的心思,意有所指道:“西宁城和燕北大道即将兴建,五哥前些时候不是还在抱怨人手不足么?”

    刘非恍然大悟道:“就怕多是些身娇肉贵的公子小姐,没甚么大用。”

    刘彻翻了翻白眼:“章台街的那些销金窟里,最值钱的不就是这些落魄的公子小姐么?”

    刘非不禁失笑道:“殿下倒是深悉行情,才貌俱佳的贵女能卖个数十万钱,若是翩翩公子,碰上有龙阳之好的……”

    “五哥准备好赀财,届时可向公府依寻常价格购买这批官奴,至于买去如何处置,孤王懒得理会,补足奴隶缺额即可!”

    刘彻摆摆手,懒得跟他多讨论章台街的烟花地,就凭自个如今毛都没长齐的小身板,阿娇小萝莉都尚应付不来,遑论章台街那些久居风尘的娼妓优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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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挥鞭介绍:
龙组的接班人,京城大学机械和化工双料硕士,脑海里带着京城图书馆的书库,穿越成为幼年汉武帝。
很多喷子说穿越不可能真正强国,我不服!
1.发展不出体系工业?那就带去体系完整的书库,3119万册够不够?
2.没有人才?汉武帝活了70岁,当了54年皇帝,办上几十年书院够不够?
3.儒家意识形态无法撼动?汉初的儒生帽子都被当尿壶,还不乖乖创立新儒学?
4.粮食制约人口规模?不会去找土豆,地瓜和玉米?占城稻都能找到,还怕没杂交水稻?
5.天灾不断?汉朝抓来战俘是要当奴隶的,修水利,养牲口。
6.匈奴的马快追不上?打下大宛你想要多少汗血马?
7.交通不便?咱们新中国修桥铺路才用了多少年?这时代上哪找铁道游击队去?
8.信息不畅?发展几十年工业化的新中国都人人有手机了,大汉弄个固定电话不过分吧?
9.资源问题?要树木去倭国砍,铜矿去南洋找,铁矿不是还有个澳洲嘛。咱大汉要保护环境。
汉武挥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武挥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武挥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