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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南阳孔仅

    告别了酷热的夏季,秋天悄然来临。微凉的秋风使人神情气爽,然而南阳郡的豪商巨贾们却从徐徐微风中感受到寒冬般的凛冽寒意。

    自从新任大农丞东郭咸阳赶赴南阳郡治宛城坐镇后,南阳郡的官场在短短月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首先是朝廷派来巡查的御史中丞上书弹劾南阳太守司马宏擅权舞弊,随行的廷尉右监甚至不等皇帝或丞相府的核准,当即将司马宏逮捕入狱,押送长安受审。南阳郡的都尉廖艾及麾下一干县尉更是被亲率大量府卒前来彻查的中尉张汤一网打尽,压根没有给他们任何自辩的机会。显然朝廷对于执掌一郡军事的府兵系统更为重视,本着有错杀没放过的原则,不惜彻底清洗一番。

    至于敢寻衅闹事的地痞恶霸,更是被新任的一干县尉派府卒进行“严打”。这严打的概念是太子刘彻在中尉张汤临行前特意再三叮嘱的,意即为解决一定时期中突出的社会治安问题,依法从重从快,严厉打击犯罪分子。

    张汤自然遵循太子殿下的意图,他虽没有资格任命都尉,却还是拔擢了几个酷吏临时接任了南阳诸县的县尉。犯罪情节严重的恶霸除了被施以鞭笞之刑,还要钉在木架上示众三日。短短月余,南阳郡内各县城之间的道路沿途都能看到高高耸立的木架和不断哀嚎直至流血而死的悲惨刑徒;犯罪情节较轻的地痞无赖则是被锁以镣铐,押往周边郡县的各处码头服役。从船舶上卸下大量的盐包,复又装车运走。

    城门失火,难免殃及池鱼。不光是南阳郡本身,便是周边郡县也有大量的官员被以各种罪名关押起来,唯有河南郡的官吏们能全身而退。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河南的郡治雒阳繁荣程度更胜于宛城,雒阳和宛城两地的商贾相互间的明争暗斗延续了上百年,即便说是身负世仇都不为过。

    在盐价一事上,河南商贾不但没有暗中帮助南阳盐商,反而积极协助齐地盐商对海盐的运输和倾销。不但将车马船舶平价租借给他们。还让旗下的商队从黄河沿岸的码头收购大量海盐后结伴南下,本着薄利多销的原则向南阳及周边郡县的沿途百姓零售廉价海盐,赚取差额利润。

    面对朝廷疾风骤雨般的一系列整肃官场的动作,南阳的豪商巨贾们自是噤若寒蝉。惴惴不安。

    南阳富商云集。平日里难免交通王侯。攀附权贵,尤其是郡治宛城的郡府上下官吏,更是富商们刻意结交贿赂的对象。可以说。南阳的官场**是从根子上就烂掉了,想独善其身的少数廉洁官吏,不是心灰意冷的请调他处便是被暗中排挤。

    如今南阳太守司马宏为首的诸多官吏已然入狱,若是供出往日向他行贿的南阳巨商,恐怕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惊恐万分的南阳商贾们纷纷派出心腹之人,带上大量钱财和贵重礼品前往京城,向往日尽心结交的权贵重臣说项,希望他们能出手相助。

    也不知是否由于京城的权贵们真的出手相助,总之朝廷在彻底整肃了南阳官场后,并未穷追猛打,更未对当地商贾动手,而是云淡风轻的换上了一群新任官吏,尽力维持南阳郡的安定。

    逃过一劫的南阳商贾们开始重新研判当前形势,不少自认实力稍弱的盐商心有余悸,不愿再联合大商人与背景强悍的皇室实业集团继续对抗,纷纷让旗下的盐肆重新开业,按照八十钱每石的进价向郡中百姓出售海盐,只求能破财消灾。

    以南阳曹氏为首的几个大盐商却已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顽抗到底。只因他们向孔家等铁商处用极高的利息借贷了大量的钱财用以囤积了数百万石海盐,若是按照进价出售,他们根本无法支付已翻了接近一倍的高昂本息,只能面临血本无归,败尽身家的悲惨境况。

    南阳孔家的宅院占地极大,在寸土寸金的宛城,光偌大的宅院用地就价值巨万,还不算里面奢华的装饰和精美家什。如此张扬挥霍的商人世家在京城长安是定然看不到,面对重农抑商的国策,即便是富可敌国的长安巨商,也只能住在北阙的平民区。而南阳孔家的宅院就建在太守府的邻街处,可见孔家在南阳郡的势力之大。

    然而自从南阳太守司马宏锒铛入狱,往日车马喧哗的孔家门前已是门庭冷落。而家丁和侍女也被管家再三叮嘱,今后勿要在外面仗势欺人,免得为主家招惹祸患。

    正堂之内,孔氏的当代家主孔余正皱着眉头,满脸不豫之色的来回踱步。

    “尔等当真愚蠢至极!”愤怒的孔余已顾不得长幼之分,指着堂上垂头丧气的几个白发苍苍族中长者,毫不留情的出言呵斥道,“平日除了倚老卖老,仗势胡为,尔等还有什么本事?!当真不足与谋!”

    “阿父息怒,事已至此,再追究诸位叔祖的责任也无济于事,想法应对才是当务之急。”孔余的幼子孔仅见几位长者唯唯诺诺的躬身听训,面露不忍之色,出言劝慰道。

    孔余面色一转,稍露哀戚的感叹道:“事已至此,为之奈何?当初你族叔孔理早就来函嘱咐,勿要掺和到盐业之中。老夫也三令五申不许族人接触本地盐商,谁知这些愚蠢之人还是为了些许利钱,暗中挪用库中巨款借贷给曹氏和卓氏,岂不是要将我孔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孔仅沉吟片刻,复又道:“阿父也无需多虑,如今朝廷虽整肃官场,却并未深究官商勾结之事,更未出手对付商贾之人。想来朝廷也是想保留体面,不想落人口实,造成各地商家的恐慌。如此一来,事情当还有转机。”

    孔余面色稍霁,他很了解自己的幼子孔仅虽只是弱冠之年,却精通算计之事,对形势的研判鲜有失误,如今他说还有转机,想来确实有好主意。

    孔仅见老爹停下脚步,不由顿了顿,理清思路后继续道:“真正搅动风云的始作俑者无非便是皇室实业集团,也只有皇室的买卖才能动用如此庞大的人力物力,也才能向朝廷借力。几位叔祖的所作所为虽给皇室实业集团照成的些许麻烦,却是无心插柳,若能善加利用,恐怕反而变相帮着皇室实业集团将南阳盐商推入万劫不复的死地。”

    “哦?仅儿何出此言?”孔余仍摸不着头绪,不由疑惑的追问道。

    “如今南阳及周边郡县的盐价经过小半年的剧烈波动,随着盐税的取消,官营盐肆和诸多邮驿又公然贩售优质海盐,本地出产的苦涩矿盐已鲜有人问津。老百姓们只在意自己获得了实惠,不由感念皇帝陛下的仁德,无以为继的盐商们却只有守着仓禀之内堆成小山的盐包欲哭无泪。”

    孔仅缓缓分析到,思路越发清晰起来:“东郭咸阳本就是齐地最大的盐商,本身有极为精明,擅于操弄物价。他定然还留有后手,恐怕只等本地盐商掏空了钱财囤积海盐,便要大肆抛售更多的海盐,造成盐价狂贬了。”

    堂上的众人闻言,尽皆大惊,尤其是几个老者更是面色大变。他们都是经商数十载之人,之前只是身在局中,利欲熏心之心才看不清形势。如今经过孔仅的分析,他们很轻易便得出了结论——南阳盐商恐怕将血本无归。

    一个老者更是哀嚎出声道:“如此一来,盐商们根本无力偿还欠债,老夫多年的积蓄岂不是打了水漂?!”

    “闭嘴!”孔余双眉一扬,愤怒的呵斥道。

    老者猛然一愣,随即无力的瘫倒在地,颓唐的垂下花白的头颅,仿佛全身的精气神瞬间被抽空了一番。他如今还担着挪用家族巨款的罪责,失去的不但是多年的积蓄,还有在族中的地位和权势,恐怕还会连累他这一支分脉的所有族人。

    孔余见众人恢复了安静,皱起眉头看着孔仅,沉声问道:“若是盐商们当真血本无归,他们借贷出去的巨款也无法收回,还平白得罪了朝廷,实在是天大的坏事,为何你还认为事有转机。”

    孔仅胸有成竹道:“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他小盐商自然会家产败尽,但曹氏和卓氏累世经商,身家巨亿,即便遭受重创,只要肯断臂求生,也只是元气大伤,却不会伤及根本,皇室实业集团也便无法将其完全吞并,不能克尽全功。如今叔祖们手中已握有曹氏和卓氏的巨额借据,只要咱们继续向他们放贷,甚至可以稍稍降低些利息。到时候只要有人拿着这些借据前去讨要本息,恐怕他们就算变卖祖产也未必能赔付得起。如此一来,不但朝廷不会再为难孔家,说不定咱们还能从曹氏和卓氏身上分到一杯羹。”

    “哦?”孔余似乎明白了儿子的意图,捋着胡须沉思良久,颌首道:“只是此事需得保密,还要暗中先和东郭咸阳商议过才好,免得让朝廷误解。”

    孔仅淡淡笑道:“孩儿早就对东郭咸阳慕名已久,正好借机拜会。只是需得送些见面礼,几位叔祖手中的借据正好合宜,想来大农丞会满意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欲发国库券

    zhōng yāng官署位于未央宫正西,乃是汉朝高级官僚们的办公之所。官署建筑的整体sè调呈黄sè,在多为暗sè调的宫城建筑群中显得极为醒目。这在后世崇尚金黄sè的朝代是犯忌讳的,然汉朝崇尚黑sè,又由于高祖刘邦自称赤帝子,故又辅以赤红,故以玄sè为尊。所谓玄者,即黑中带赤之意。

    太子刘彻入zhōng yāng官署协从理政已有年余,对各项政务虽还算不上得心应手,但也着实积累了不少经验,眼界不由开阔几分,思虑也更为周详。

    这rì午后,刘彻领着江都王刘非前往大农府,找到曹栾商议即将到来的秋收事宜。

    提到秋收,大农令曹栾显得喜不自禁。自从化肥开始向全国各地推广,根据掌管全国各郡农事的三个大农部丞回报,各地农作物长势喜人,再加上今年各地大多风调雨顺,没有出现严重的大范围灾害,丰收应当已成定局。

    刘彻见状,不由给他泼冷水道:“大农令先别急着高兴,所谓米贵伤农,而米**亦伤农。自父皇即位至今,大汉连年丰收,各地以粟米为主的粮价大体常年稳定在八十钱每石。然而前年已隐隐有粮价滑落的迹象,若不是五皇兄命新设皇室储备总署大肆收购粮食,再加上父皇为出兵河朔预作准备,在数个大郡设立常平仓,又命太仓大肆囤粮,恐怕这两年的粮价早已一泻千里了!”

    曹栾不得不承认太子殿下言之有理,相比秦末群雄混战时“石米值万钱”的恐怖粮价,如今每石八十钱的粮价算得上是极为低廉的,只要不遇上灾年,大部分平民都能吃饱肚子。然而低粮价也造成了农民的收入并不高,虽然朝廷数次减免租赋已让百姓的生活好过了不少,但一旦粮价滑落,便会抵消掉减免租赋给百姓带来的额外收入。

    “下官也在为此发愁,若是皇室储备总署和官仓继续囤粮,应能维持粮价。”曹栾看着江都王刘非,已有所指道。

    刘非连连摆手,摇头苦笑道:“这两年皇室储备总署之所以耗费大量钱财囤粮,乃是应父皇的旨意,协助朝廷备战。河朔之战频频告捷,只用了大半年便以大胜班师,储备总署的囤粮甚至还来不及起运边关。如今仓禀皆满,整整囤积了近千万石粮食,今年交由朝廷代管的几大封国田租大部分也要运来储藏,梁国,齐国本就富庶,加上诸皇子的封国,怕又有千万石新粮入库。”

    刘非顿了顿,脸上露出肉痛的神sè,复又道:“如今储备总署的仓禀严重不足,仓促之间也无法新建过多新仓,只有低价**大量陈米,损失极大!”

    “万万不可!”曹栾闻言一惊,如意算盘落空倒还在其次,令他更为不安的今年储备总署不但不能协助朝廷囤粮,反而还要低价**大量陈米。如此一来,不但粮价难以维持,恐怕京畿周边数郡还会出现粮价狂贬的情况。

    “若是不可,为之奈何?”刘非皱着眉头,显得很是烦恼:“总不能将陈米运出仓库后闲置,由于存储不当而生生烂掉吧?”

    曹栾哑然无语,即便他宁可刘非当真让陈米烂掉也不要**,却不能宣之于口。且不说大多权贵在皇室实业集团的有股份,储备总署的粮食也变相的等同他们的财产,单说这浪费粮食的消息一旦传扬出去,恐怕会遭到万众唾弃,朝野哗然,即便是大汉天子都不敢担这要遭天谴的骂名。

    刘彻见状,心知曹栾已真正了解失态的严重xìng,随即出言道:“大农令也不必过于惊慌,储备总署的新粮仓已在全力营建,力图在秋收后能多储存些。只是如今大汉各地都在大肆筑路,未来还要整修河道,改善漕运,人力和畜力缺口极大,营建新仓的进度必定受到影响。况且皇室实业集团要对股东负责,过多囤积粮食也不是长久之计。因此朝廷必须尽速在全国各地设立大量的新仓,由国库拨出专款,就地囤积粮食。”

    刘彻的意思很明显,皇室储备总署乃是皇室实业集团旗下以营利为目的的机构,即便能偶尔为朝廷效力,但却无法长久,免得让大农府产生依赖xìng。作为穿越众的刘彻深知国家的粮食储备机构必须是国有的,一旦被商人掌控,便等于将命脉放在他人手中。将来一旦朝廷对皇室实业集团这样的大型集团失去控制力,后果不堪设想。

    曹栾无奈的点点头,复又看着刘彻二人,带着几分心虚道:“也只能如此了,然虽然近年国库充盈,岁入也颇多,但数次大战也耗费了不少钱粮,加之连续减免租赋,想要在全国各郡设仓囤粮,恐怕还是力有未逮。”

    刘非jiān猾似鬼,自然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无非是有在打皇室实业集团的主意,不由讥笑道:“论起钱财,咱们集团的府库里倒是颇多,然设立官仓乃是大农府的分内之事,本王可不敢越权行事。”

    曹栾面露尴尬之sè,心知自己的要求确实不太厚道,哪有朝廷办事让商家出钱的道理。在无为而治思想主导下的汉初政治氛围,与民争利是极为要不得的,很少出现后世朝代对商贾抄家敛财的情况。

    刘彻倒是能理解曹栾的难处,他协同理政的一年多来,深知汉初的官僚体系还是颇为简单的。作为掌管天下银钱租赋的大农令,曹栾的工作量极为繁杂,相当于后世新中国财政部,农业部,工业部等几个最重要的大部集合起来的大总管。

    由于大农令又掌管这国库,曹栾每rì经手的钱财都数以亿计。因此汉初的历代大农令基本都是四十出头的壮年人,是三公九卿之中平均年龄最轻的一个职位。若换成年老力衰的长者,恐怕不出数月就会活活累死在任上。

    “孤王和皇兄此番前来,正是奉了父皇的旨意,想和大农令商议一事,当可解此困扰。”刘彻淡淡一笑,从怀中掏出几张崭新的纸片,递给曹栾。

    自从两年多前新华书局开始贩售线装书,大汉的权贵们早已对纸张极为熟悉,曹栾也不例外。他接过一看,这些纸片的正面都用油墨印着“大汉帝国国库券”七个大字和“甲午年”三个稍小的字体。根据油墨颜sè的不同,背面的字样却有些一样。印着“万铢”字样的纸片使用黑sè的油墨,“千铢”字样的纸片使用的是红sè的油墨。

    曹栾仔细查看了片刻,满脸疑惑的问道:“恕下官愚钝,不知此为何物?”

    刘彻微笑着解释道:“这是少府某个极为隐秘的作坊印制的国库券小样,用来作为将来国库向私人借贷的凭据之用。每当朝廷需有较大之初,为暂时弥补国库收支不平衡,可发行相应数量的国库券让民众购买,回购时需交付每年五厘的利钱。”

    曹栾闻言一愣,随即面sè大变道:“万万不可!历来只有百姓向朝廷上供或捐输,还从未有过国库向百姓借贷的事情。若真要发行这国库券,岂不失了朝廷的脸面?”

    刘彻心中微叹,想在皇权时代做些有助改革的事情,实在是极难的。即便是这小小的国库券,为了说服皇帝老爹和丞相袁盎,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还要说服掌管国库的曹栾,实在令他身心疲惫。

    华夏自古有“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说法,既然全天下的一切都是帝王的,帝王取用自己的东西,怎么能说是借呢?老百姓的钱,从根本来说就是帝王的钱,不过替帝王暂时保管罢了,一旦帝王需要,他就可以随时拿去。

    因此华夏的老百姓在历史上本质上是没有财产权的,历代**也不存在任何内债。

    皇帝弄钱最可靠的办法就是加税。中国皇帝加税是不受限制的,只要他愿意,他有无限的征税权。当然,皇帝也可以卖官鬻爵。卖官鬻爵筹集资金的办法一直从汉朝流行到满清灭亡。对于皇帝来说,荣誉、身份和官爵可以被无限地创造出来,没有成本,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更暴戾的皇帝还可以通过没收的办法或让臣民们“无私”捐助敛财。当然更不能忘记一条,就是他可以开动造钱机器,大量造钱。不过,古代的货币是重金属铸造的,造钱需要很高的成本。

    一般来说,靠大量造钱敛财并不比卖官鬻爵、加税和没收更划算。只是一旦**金属甚至纸币成为主要的货币的时候,皇帝就可以通过大量造币来敛财。明朝的朱元璋大量印制宝钞,强迫社会流通使用,掠夺了不少财富。

    刘彻之所以急于提出国库券的概念,首先便是出于大汉境内即将展开的一系列重大工程确实缺乏大量资金,他不希望将来在推动工业化进程时国库无钱可用;其次便是想替未来推出货币改革,乃至多年以后的纸币发行试水,先让国库券这种带有凭证xìng质的变相货币能得到社会的认同,今后汉人对纸币的接受度也就会高些。

    刘彻摆摆手,幽幽道:“孤王之所以如此向你解释,乃是希望你能理解国库券的真正本质。一旦朝廷颁布诏令,允许发行这国库券,对外的名义自然不是如此。”

    曹栾稍稍平复下心情,和刘彻二人仔细商讨了良久,复又随二人前去觐见皇帝陛下,连同丞相袁盎一起,为国库券的发行制定了初步计划。

    景帝中元三年秋天,朝廷颁布法令,在全国各郡均设常平仓,各郡按人口多少,按照比例预留出部分本应上供的租赋做为籴本,每岁夏秋谷**,增市价三五文收籴,遇谷贵则减价出粜所减不得低于本钱。若三年以上未经出粜,即回充粮廪,易以新粮。

    面对如此重大的决策,大汉朝野上下却并未汇聚过多的注意力,只因另一个更为劲爆的消息传遍了全国各地。皇帝陛下准许了丞相袁盎和大农令曹栾联合上奏的章程,大农府不rì将向民间发放一种名为国库券的“捐输”凭证,以便筹集修筑各地常平仓所需耗费。

    而皇室实业集团随即宣布,将在今后用每年升值五厘的价格长期购买国库券。当然,实际上只是考虑到朝廷的体面和避免保守官僚反弹,用皇室实业集团转手而已。待到今后时机成熟之时,大农府将会适时的从其手中回购这些国库券的。

    一时间,暗自腹诽者有之,兴奋不已者有之,而更多的权贵和巨商则都持着观望态度,默默的关注着事态的发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认购国债

    国舅田胜如今家大业大,旗下的田氏商业集团可谓日进斗金,对于国库券每年五厘的升值自然有些瞧不上眼。然而作为皇亲国戚,为国分忧的觉悟他还是有的,因此他让人从府库中提出了价值数千万铢的金子和铜钱,准备“捐输”给朝廷,获得大农府发行的作为凭证的国库券。

    出乎意料的是,当田胜前往大农府提出大量求购国库券的意向时,大农令曹栾却只拿出十摞面额“万铢”的国库券,无奈的解释道:“此番本府只发行了总计十亿钱国库券,根据陛下和丞相定下的章程,每户捐输的数量不应超过千万钱。”

    田胜闻言一愣,古往今来还从未听闻皇帝限制臣民向朝廷捐输数量的事,他疑惑的问道:“根据朝廷颁布的诏令,这国库券可通过皇室实业集团照着每年五厘的利钱回购,那便是能任意买卖。即便是如今朝廷限制每户不得捐输超过千万钱,但若当真有心要买这国库券,大不了从旁人手中买来即可。如此一来,限购的做法不是显得多此一举?”

    曹栾苦笑着摇了摇头,先前商议发行国库券之初,太子刘彻便坚持对此番国库券的金额上限和发行方式立下颇为严格的规定。

    当时在场的皇帝陛下,丞相袁盎和曹栾三人也如今日的田胜般颇有些不以为然,唯有江都王刘非并未出言质疑,反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面对三人的质疑,太子刘彻只能将后世关于发行国债的某些细节细细的解释了一番。国债。又称国家公债,是国家以其信用为基础,按照债的一般原则,通过向社会筹集资金所形成的债权债务关系。国库券的实质就是无记名国债,是一种实物债券,以实物券的形式记录债权,不记名且可上市流通。

    按理来讲,国库券确实应当自由流通,限购确实没有太大的实质意义。然而刘彻此番之所以极力说服景帝等人发行国库券,除了要为朝廷筹集广设常平仓所需的大笔资金。还是要试着推行纸质价值凭证。变相为今后的纸质货币试水。若是只想募集资金,区区十亿钱对于暗中在皇室实业集团和田氏商业集团都拥有大量股份的刘彻而言,显然只是九牛一毛,压根用不着耗费如此大的精力。

    当然。刘彻并未傻乎乎的将今后要推广纸质货币的构想宣之于口。而是从另外的面向打消了皇帝老爹让朝廷大肆发行国库券敛财的心思。

    首先便是国债必须设立举债上限。否则便如后世美帝般的债留子孙。如今的大汉可没有全球经济作为支撑,更没有其他国家为大汉朝廷的债务买单。一旦国债的规模过大,无力以偿还本息的方式回购。朝廷的信用度便会立即破产,危害甚大。

    大汉可没有所谓的gdp统计,刘彻只能根据今年预估接近百亿钱的国库收入,简单制定出十亿钱的保守上限。相对后世用国民生产总值比例参考,刘彻觉得还是用中央财政收入参考比较方便,也更为保险。

    其次便是汉初讲究藏富于民,而这“民”却不是普通的老百姓,而是世家豪门和富商巨贾。富可敌国的权贵和商人数不胜数,一旦让某些别有用心的家伙持有大量国债,今后伺机抛售或兑换,对朝廷财政将会造成极大的影响。对于此番发行国库券,必须对权贵和巨商们的认购数量设置一些障碍,尽量分散国库券的持有量。

    景帝对刘彻的顾虑极为认同,作为擅于权谋的厚黑帝皇,他从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自己的臣民,自然不希望用于敛财的国库券将来会变成帝国的隐患。袁盎和曹栾二人也接受了太子殿下的解释,并商量着如何对外统一口径。

    今日曹栾对田胜的说法就是他们商议出来的纯粹官方版本发言,他缓缓解释道:“国舅请看这国库券上印制着甲午年的字样,意即是今年发行的。如今业已入秋,距离年节只有短短数月。待得过了年首,这国库券便平白涨了五厘。若是换了国舅,会在年节前将手中的国库券转卖他人?”

    田胜闻言一愣,不得不承认曹栾言之有理。

    即便是富可敌国的权贵和巨商,也短短不会嫌家中的钱财太多。五厘的利钱看起来不高,但还算是有赚头。大汉立国数十载,休养生息的国策下,财富的累积速度是相当快的。不少豪门世家府库里的铜钱已是堆积如山,连穿钱的绳子都快要腐烂了。

    汉初的经济活动远没有后世繁荣,大量的闲置资金没有投资的去向,只能大量流入土地交易。纵观大汉四百余年的历史,土地兼并日益严重,中央政府无计可施,很大的原因正是豪强权贵为了手中财富的保值,大肆的购买农田林地所致。

    皇室实业集团宣布要以每年五厘的利钱收购国库券,并言明任何时候都可以兑换,即便不足一年,也可偿还本金。如此一来,权贵们与其把闲钱放在暗无天日的府库里生锈,还不如用来换取国库券更为划算。

    至于皇室实业集团的信誉问题,如今在大汉权贵眼中那是无需置疑的。且不说大汉的社会风气最重诚信,讲究“人无信则不立”。单说先前入股皇室实业集团的大量权贵豪门,连续两年都获取了大量的年终红利,便足以让他们对江都王刘非为首的集团管理层抱有极大的信任和好感。

    总之,经过大农令曹栾的解释,即便是先前只是抱持着对朝廷“扶贫”的态度前来认购国库券的田胜,如今也对国库券真正产生了几分兴趣。待大农府的属官将千万钱点算完毕,运入国库后。田胜捧着个精致的小箱子出了大农府,里面是足足一千张面额“万铢”的国库券。

    诸位皇子更是摆出大阵仗,同时前往大农府认购国库券。表面上摆出身为皇子,理当为国为君为父分忧的高姿态,心中却盘算着过了年节后,千万钱就能赚回五十万钱,至少能稍稍填补年节要给太后和皇帝老爹进献礼品的花销。随后齐懿王刘寿和梁王刘武两人也是联袂而至,各自认购了价值千万钱的国库券。

    如此一来,原本大多抱持观望态度的权贵和巨商们不由蠢蠢欲动。尤其当有消息传出,此番大农府只发行了十亿钱的国库券。诸多皇室宗亲们已认购了大半。若不是有认购上限,恐怕早被瓜分一空了。

    华夏自古存在着一种随大流的纯朴民风,尤其是当某种东西开始显得稀有而珍贵时,就会引发疯狂的追捧。随着国库券即将售罄的消息不断传播。抢购的风潮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整个北阙甲第内。诸多权贵世家一边在心中咒骂皇室又在吃独食。一边让府中的大管家赶紧将府库里的银钱取出,带着证明自家身份的信符,到大农府认购国库券。

    原本打算向民间公开发售的国库券。如今却已完全将没有本就的豪商巨贾排除在外,甚至连不少家世不显的低级豪门都空手而归,只因大汉的权贵们抢购得太凶。

    权贵出马,绝对是大手笔,每家都认购到了千万钱的上限,否则还真丢不起那人。区区价值十亿钱的国库券,按照每户千万钱的认购上限,只能分成一百份。且不说皇室宗亲就认购了不少,且说权贵云集的北阙甲第,能轻易拿出千万闲钱的豪门绝对超过千户。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大农令曹栾也是心有余悸,暗自赞叹太子殿下的先见之明,还好限定了认购上限,否则这些出身世家豪门的权贵们还不得仗势施压,妄图将国库券独自包揽下来。

    短短数日,价值十亿钱的国库券便被疯狂的权贵们抢购一空。太子刘彻被皇帝老爹紧急召到未央宫的御书房,商议后续事宜。

    刘彻进入御书房,便发觉里面的气氛有几分诡异。大农令曹栾正面色潮红,兴奋不已的在向皇帝老爹回报。而丞相袁盎则微微皱着眉头,默默在坐在侧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彻儿来的正好,曹卿恰好提到要再增发十亿钱国库券,以便整修河道,你以为如何?”景帝见刘彻进来,摆手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曹栾,眯着双眼问道。

    刘彻登时明白了丞相袁盎为何面露不豫之色,显然大农令曹栾已被突如其来的巨大财富冲昏了头脑,试图说服皇帝老爹增发更多的国库券。

    他心中感叹不已,飞来的横财果然容易让人上瘾。尤其是掌管天下钱财租赋的大农令,平时过惯了紧巴巴的日子,突然让他发现如此有效的敛财手段,自然有些得意忘形。倒是作为百官之首的丞相袁盎,行事更为稳健,思虑也更为深远,显然是不认同朝廷大肆举债的。

    刘彻沉吟片刻,虽无法揣摩到皇帝老爹的想法,但他还是决定否决曹栾的疯狂想法,免得开了不良的先例,为帝国今后的财政制度留下隐患,他满脸肃容道:“回禀父皇,儿臣不同意增发国库券。早在筹划发行之时,儿臣就再三言明,国债乃是双刃剑,虽然能暂时为国家发展募集到急需的资金,但过犹不及,更不可将其视为充实国库的万灵丹。”

    景帝似乎早已料到刘彻的反应,并未露出任何讶异的表情,而是扭头望向面露欣慰之色的丞相袁盎,问道:“丞相以为如何?”

    袁盎拱手道:“殿下所言极是,臣附议。”

    曹栾见状,急忙躬身道:“此番只是发行了价值十亿钱的国库券,依着殿下当初为陛下和我等讲解的所谓国债理论,国债上限只要不超过国库年收入的两成便无太大风险。太子殿下前些日子提出了甚为浩大的河道整修章程,要从国库拨出巨款,再发行十亿不正是两全其美?”

    刘彻连忙摆手道:“如今国债已达到国库年收入一成,自然需预留一些发行国债的空间,用以应对突发状况,例如战争和灾害。何况着十亿钱不是凭空得来的,即是债务,将来就要偿还本息,若有一天,国债发行过多,朝廷连利息都支付不起,必定国将不国!”

    景帝猛地睁开眼,隐隐带着数落道:“皇儿言之过重,说话需注意分寸。”

    刘彻自是躬身认错,倒是丞相袁盎站起来,顺着他的话头说道:“陛下容禀,依臣所见,殿下的话道并非危言耸听。”

    他顿了顿,稍微整理好思路,复又道:“其实此番朝廷举债也并非始开先例,古时周赧王就曾听信楚孝烈王之言,用天子的名义召集六国出兵伐秦,却苦于军费不足,只好向富商地主借钱。然六国皆不听军令,他借的钱很快就花完,债主纷纷上门讨债,他只好隐藏在宫中的一座高台上。”

    景帝非但没有因为袁盎的隐喻而发怒,反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略带缅怀之色道:“这债台高筑的典故,朕早在做太子的时候就曾听闻,时任太子家令的晁错正是用其来教朕,勿要做那周赧王。如今再从丞相口中听到,不由又想起年少受教时的光景。”

    在场众人尽皆满脑袋黑线,暗自腹诽不已。晁错是被景帝冤杀的,如今用袁盎和晁错相提并论,实在不知是夸奖还是贬斥。

    所幸景帝并未让众人猜测过久,他摆摆手,一锤定音道:“也罢,此番就不需再增发国债了。彻儿也要尽快将那所谓的国债理论整理成册,让朕和诸位重臣都好好研读。待到时机成熟之时,便让廷尉府协同相关府司制定那劳什子《国债法》,将其加入汉律之中,免得今后出现昏君或庸君,学那周赧王,把大好的社稷都给败光了!”

    (呼呼,四千大章送上,所以更新晚了点,兄弟们见谅!)(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唯才是举

    照常理而言,作为以农立国的封建皇朝,一旦在chūn耕或秋收的农忙时节再征发徭役,从事大规模的营建工程,就表示出现了不顾民间疾苦的暴君或昏君,进而引发极大的民怨。

    然而在景帝中元三年八月下旬,面对即将到来的秋收,朝廷却违背常理的在京畿周边诸郡发布告示,大肆征发徭役。更为怪异的是,此次征发徭役,不但不像往常般采取强制手段,反而提出要严格筛选前来自愿服役的百姓,不是虎背熊腰的jīng壮男子,便无法入选。

    百姓们面对朝廷如此反常的作法,不但没有丝毫怨气,反而兴致勃勃的争相前往服役,唯恐落在他人之后,没能抢到位置。而今年已然服完更役的百姓,更是扼腕叹息,懊恼自己失去了此番机会。

    西汉初期徭役的范围,主要分为劳役和兵役,劳役亦称为“更役”,主要是从事生产xìng劳动,例如:修建道路、寺舍、城垣、宫苑,整饬河渠,漕运委输等。凡成年男子每年应服之无偿劳役,每次为期一月。当然,权贵之人不可能亲自服役,有出物资代役的,有出钱雇人代役的等等。

    此番朝廷征发的徭役却和以往不同,百姓们如今最为形象的描述,是一个极为新奇的词汇“监役”。

    所谓的监役,便是取自监视,监工之意,是自打去年秋天才在京畿周边数郡民间自发产生的一个新词,很快便流传甚广,随后便被官府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而采纳入官方词汇中。

    监役虽也被划归更役,也属于无偿劳役,然而却和以往的更役内容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服监役的百姓,只需经过数rì的简单训练,便会成为监工,被派往原籍地附近的各个工地,监督外族奴隶从事繁重的劳动。

    监督别人劳动,可比自己劳动要来得轻松,不但可以抵消徭役,还有美酒佳肴伺候着。

    和以往累死累活,还只能吃些陈米混合着烂菜叶熬成的稀粥,偶尔还被官吏鞭笞的更役相比,服监役实在有如享福一般。

    如果单单是好酒好菜,自然还不足以让大多百姓放下秋收的活计,前来应征,顶多能吸引一些平rì里好吃懒做的闲汉。真正让百姓们垂涎三尺的,乃是服监役后似乎唾手可得的高额赏钱。

    监役在表面上随时无偿劳役,但实际上却有不菲的收入。由于朝廷或者说是长安城的权贵们,为了敢在工期内,按质按量的完成庞大的工程量,在皇室实业集团的示范及带头作用下,将所属工程划分为无数的小段,并广而告之,若是某个小段能够提前达标,负责营建该小段的管事和监工便会获得高额的赏钱。

    所谓的达标,便是达到各自东家预先根据奴隶伤亡数量,工程质量等诸多项目订立的先期目标。早在全年秋末冬初,西北大道及京畿数郡通路的修筑过程中,这些出自皇室实业集团之手的规矩和奖惩办法,便被参与筑路计划的各大世家逐渐接受。只因他们发现照此施行后,各项工程的效率和质量都陡然提高了一大截,权衡利弊之下,既然能花小钱赚大钱,自然让他们受之若饴。

    总之在景帝中元三年八月,随着朝廷在京畿数郡征发徭役的诏令颁布,整个关中的民间迸发出极大的热情,出现了前所未见的应征cháo。

    面对前来应征的人山人海,负责征发徭役的官吏着实吓了一跳。往年征役是,他们可都要带起剑戟斧钺,刀枪棍棒挨家挨户的搜寻那些试图逃役的刁民。如今面对这么许多急吼吼要应征的关中大汉,官吏们高兴之余,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花了许久才平复下心情,开始照章办事。

    “哦?短短数rì徭役便已征发完毕?”太子刘彻在zhōng yāng官署看到京畿各郡呈报的复命奏章,还是颇有些意外的,“且不论去年已投入筑路的十余万匈奴奴隶,单单是数月来从各个边关掳掠来的战俘便也数以十万计。即便一个监工能看管十个奴隶,也至少需要数万监工。在这农忙时节,光凭京畿数郡短短数rì,能募集如此多的jīng壮男子,实在出乎孤王的意料啊。”

    一直跟随协助他的丞相长史黄焘已有所指的微笑道:“所谓财帛动人心,面对如此丰厚的赏钱,但凡家里婆娘和娃子能帮着收割庄稼的汉子,自然都会去应征的。再说各郡县大大小小的官吏也不下万数,谁家没有几个穷亲戚呢?”

    刘彻闻言,不由哑然失笑道:“这倒也是,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恐怕由于此次征发徭役,周边各郡县的小官小吏们,倒是难得在家中亲眷面前好好风光了一次。自从张汤就任长安中尉,不惜血洗官场,进而严厉整肃京畿治安,连带着各郡县中的小官吏们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活,rì子也不好过啊。”

    “只是如此一来,真正能应征上的百姓恐怕并不多。”黄焘言语中颇有些无奈,作为辅助丞相掌管百官考评的长史,他还是希望吏治清明,否则老被监督吏治的御史们挑刺,总觉得有些失了脸面。

    刘彻倒是无所谓的摆摆手,微笑道:“水至清则无鱼,只要这些小官吏们自身不贪渎赏钱,举荐的人也能办好事,让他们卖个人情也并无不可。真要肃清吏治,还需从上至下进行整肃。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是朝廷重臣持身不正,也怨不得下面的官吏上行下效。”

    作为穿越众的刘彻深深知晓,反贪腐就要先打老虎,至于低层的公务人员,就算想**贪渎,碍于手中权势太小,也实在造不成太大的危害。只有位高权重的朝臣,才是最需整肃吏治的群体。否则若是zhōng yāngzhèng fǔ贪渎之风盛行,才真如急xìng传染病一般,会迅速蔓延到全国各级官僚。

    黄焘微微颌首认同道:“殿下所言极是,所幸经过先帝及陛下两朝励jīng图治,严加整肃,如今我大汉朝堂之上,大多都是廉洁奉公的良臣,实乃百姓之福,社稷之大幸。”

    刘彻颇有些有些不以为然的轻笑道:“父皇和丞相如今都不在此处,你也别只挑好听的说。孤王心中有数,对如今的朝廷重臣而言,廉洁是毋庸置疑的,但这奉公就值得商榷了。”

    黄焘见马屁没拍成,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尴尬。不过他好歹混迹官场数十载,脸皮早已厚逾城墙,讪笑着缓颊道:“殿下说笑了,所谓人无完人嘛。仅凭我朝廉洁的官风,也算得上极为难得的治世了。”

    “是啊,人无完人。”刘彻显得颇为认同,玩味的笑道:“所谓廉洁,便即不贪。我朝各级官吏秩俸颇高,足以供养家中亲眷,想要廉洁并不太难。至于奉公,便要毫无私心,凡事均持以公心,为百姓计,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便是孤王自身都做不到,怎能要求朝臣们能一以贯之?”

    黄焘闻言,也猜不透殿下言下之意,只好默然无语。所谓言多必失,唯有沉默是金当乃为官之道。

    刘彻倒也没有期待黄焘会出言附和,只是聊发感慨罢了。

    汉初官员的福利薪资都是极高的,可谓高薪养廉。

    对于朝廷大员而言,三公的秩俸是四千两百石,其购买力相当于后世两百五十万人民币的高额年薪。副国级的九卿则是一百多万。正部级的诸侯和太守之流则将将逼近百万年薪。

    即便低层官吏,秩俸之高也令人咋舌,小县城的县长是四十万,相当于公.安.局长的县尉,年薪也高达三十余万。便是最小最小的用来打杂的吏卒,不能领年薪,也能领到两千多的月薪。

    相比于后世新中国少数清廉的公务员,汉初公务员明面上的薪水绝对高了无数个档次,当然是要派出灰sè收入的情况下。因此刘彻认为汉初的官吏廉洁是本分,拿着如此高薪再敢贪腐,实在应当千刀万剐。

    至于奉公,即便纵观有文字记载的数千年人类文明史,真正能达到这个标准的基本没几人。尤其是处于封建皇朝的汉初,即便是以袁盎为首的保皇派系,也不是全无私心,一旦触及派系的利益,所谓公心就要让路。

    即便是最能具体化的“守法”都未必能要求大臣们完全做到,尤其是景帝和刘彻最为看重的两个酷吏——郅都和张汤。他们的廉洁是毫无疑义的,根据历史记载,待他们死后,家人连安葬他们的棺椁都买不起。论起奉公,如果把其定义为对皇帝的忠诚,那这些酷吏甚至比保皇派还要“奉公”千万倍,只需皇帝一道诏令,他们便可毫不质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屠杀数万人。唯有守法一项,两人不知违背了多少项汉律了,连废太子刘荣都敢弄死,其他人更不在话下。

    刘彻想得有些出神,良久才缓缓醒转,看着一旁毫无不耐之sè,默默侍立的黄焘,幽幽叹气道:“千金易取,而人才难得。即便有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只人,也当命各地官吏尽举所知,勿有所遗的尽皆网罗。只有唯才是举,方是选官治国的上善之策。”

    黄焘并不知道太子殿下无耻的盗用了后世一代枭雄曹cāo的经典词句,而是敬佩不已的暗自揣摩殿下的言下之意,只觉越琢磨越有意思。

    数rì后,太子刘彻不经意说出的,关于“唯才是举”的言论经由黄焘转述至丞相袁盎处,复又由袁盎下意识的告知皇帝陛下。

    景帝随即太子招来刘彻,饶有趣味的与他就相关看法论述了一番,方才通晓刘彻的本意。即选官的真正准则并不是“唯才是举”,而是“治平尚德行,有事赏功能”。不但不曾笼统地否定世家大族素所强调的德行标准,而且很重视对名士的争取。只是对于确实有才干的治世之才,不要过于在意他在德行上的微小缺失,在守法的前提下力图做到人尽其才。

    景帝不由颇为意动,登时计上心头。他先将刘彻的原话稍微修饰了一番,尤其是将“不孝”二字除去,免得有违汉初以孝道治理天下的国策,随后便有意命人将此番言论暗地传播出去。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天子和储君的相关言论很快便在大汉朝堂引发了一场规模颇大,并且旷rì持久的大论辩,也掀起了对汉初极为僵化的选官制度的首次反思和冲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太学公孙弘

    长安正南的城门名为安门,两年前新设的太学便座落在安门附近,位于未央宫之东,长乐宫之南,可谓最为接近长安权利中心的地界。

    刘彻居住的太子.宫其实便位于长乐宫中,由于长乐宫位于长安城东,亦称东宫,所谓的东宫太子和东宫太后便是此意。

    刘彻要到太学微服巡视实在很方便,径直出了宫城,便能看到占地颇广的太学建筑。

    经过两年的发展,景帝的大力扶持和刘彻提供的包括纸质典籍在内的大量文具,太学从最初的五十名太学博士和一百余名太学生,迅速发展到两百名太学博士和千余名太学生。

    可惜太学如今仍主要教授黄老之学的相关经典——道法五经,即《老子》,《庄子》,《管子》,《韩非子》和《黄帝四经》。

    为了避免引起保守势力的反弹,儒家的五圣经《周易》、《尚书》、《诗经》、《礼记》和《春秋》并未被列入正式教学,而是以师徒私授的方式,由儒学大家自行收徒传承。

    即便如此,如今在太学的儒家教学实力非但丝毫不逊于道家,反而隐有超越之势。只因崇尚黄老之学的道法大家大多皆是身居高位,平日忙于政务,少有闲暇从事教学或注经,更不可能到太学兼任博士。反倒是政治上颇不得势的大儒们,对太学这个难得的传道授业解惑之所颇感兴趣,不少大儒甚至主动请求兼任太学博士。

    刘彻对儒家历来重视教育的理念是颇为认同的。也愿意鼓励他们对教育的热忱。他不但示意兼任太学祭酒的太子太傅卫绾预留下不少中高级职位,提供给进入太学的大儒们,以便增加儒家在太学内的话语权,还根据后世司马迁在《史记》提到的诸多颇具贤名的当世大儒,特意派人到各地求贤并极力将其邀请到太学担任博士一职。

    所谓言《诗》,于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辕固生,于燕则韩太傅;言《尚书》自济南伏生;言《礼》自鲁高堂生;言《易》自菑川田生;言《春秋》,于齐鲁自胡毋生,于赵自董仲舒。

    随着申培公和胡毋生等原已退隐在家。默默耕耘教育事业的大儒们纷纷再度出山。兴致勃勃的前往太学教授儒家五圣经,太学之内竟出现了某种程度上的儒学热。

    刘彻身着学子服饰,领着两个布衣装扮的郎卫信步在太学内闲游。比起建筑主体大多呈现暗色调的宫城建筑群,红墙黄瓦的太学建筑更显得朝气蓬勃。让刘彻不由怀念起前世在京城大学念书的时光。未名湖畔曾留下他短暂却值得珍视的闲逸岁月。

    刘彻一直认为。只需从图书馆的规模和情形便能大体反映出一所高等教育机构的底蕴乃至治学态度。因此早在太学建立之初,他便要求卫绾营建规模宏大的藏书阁。随着纸质线装书的问世,新华书局更是将大量印制出的经史典籍源源不断的送往太学藏书阁。供其储藏或上架,以供太学师生参阅研读。

    此番微服出巡,藏书阁自然是刘彻必到之处。向藏书阁的守卫出示了信符,刘彻三人迈步走入藏书阁。

    时值正午,太学的早课已毕,太学生们大多用过了午膳。他们纷纷汇聚到藏书阁内的借阅室,借着午间的闲暇,从百余个满满的书架取下各类经史典籍,放在桌案上细细研读。

    刘彻看到偌大的借阅室内,几乎所有的席位上都坐着人,心中不由感叹古人好学的精神。相比于后世获取资讯极为便捷的学生们,还需要“编蒲抄书”的古代学子才真正当得起“求学”二字。

    刘彻并未打扰正埋首穷经的众多学子,而是颇有些讶异的打量着一个须发花白,额头上已有不少皱纹的老者。按面相来看,这老者至少年过半百,在汉初算得上长者了。他的身形魁梧,五官深邃,须髯垂胸,颇有道骨仙风的气度,用汉代的描述即是恢弘奇伟,美姿容。

    然而便是这样一个相貌堂堂的老帅哥,此时却仍和周围的太学生般身着学子服,坐在席垫上仔细的翻阅着典籍,这画面实在让刘彻极为疑惑。

    太学生内由太常负责选择,**十八岁以上,仪状端正者充任;外由郡国察举,设“受业如弟子”的旁听生。由郡国、县道邑推荐“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的优秀青年,经郡守、王相审查属实后送报太常,成为旁听生。

    虽然刘彻对太学抱有传播文化的重大期盼,但在景帝和朝廷重臣眼中,太学的主要目的还是为朝廷培养未来的封建官僚,并设立了定期的考核及任用制度。规定满一年后举行考试,如能通一经以上的,就补文学掌故缺,特别优秀的可以做郎中。才智下等及不能通一经者,令其退学。

    这年过半百的老者,若按照常理,应当没有机会被选为太学生。毕竟汉初的教育资源是极其宝贵的,花费在一个不知还能从政几年的老者身上,实在不太划算。

    刘彻作为太学实质上的创立者,自然要试图弄清其中缘由。若是让他知晓其中有官员在选拔太学生时,胆敢营私舞弊,便实实在在触碰了他的逆鳞。人才是刘彻最为重视的,在他眼里,拖教育事业后腿的官员,比贪渎**更可恶。

    他缓缓走到老者的席案旁,极力压低着声音,躬身道:“恕小子冒犯,敢问长者高名上姓?”

    老者正在专心致志的研读着手中的经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抬起头望着刘彻,露出疑惑的神情。待他回过神来,便是避席起身,拱手施礼,和颜悦色道:“某适才过于入神,未能听清小哥所言,还望勿要见怪才是。”

    刘彻不由一愣,这老者的态度实在有些怪异。虽说礼多人不怪,但他作为长者先进,对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都要如此谦恭守礼,反倒显得有些过了。

    刘彻愈发对老者的身份感到怀疑,过于宽厚谦逊之人,不是读书读傻了的老顽固就定是城府甚深,表里不一的老狐狸。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了,刘彻只能复又躬身行礼道:“长者言重,实在是折煞晚辈了。小子适才不过是见长者道骨仙风,气度恢弘,方才斗胆询问长者高名上姓。”

    “不敢,鄙人乃葘川公孙弘。”老者闻言,打量了一下刘彻身上的学子服,微微一笑道:“你我皆是太学生,本是同窗之谊,无需顾忌长幼之别,治学一途,当以达者为先。”

    刘彻猛然瞪大了双眼,心中暗自大呼道:“我擦,竟是这个老货!怪不得那么虚伪!想来便是其师胡毋生举荐他成为太学生的了。”

    按照史书记载,公孙弘少时曾为狱吏,后有罪而免。家贫,替人牧猎为生。四十岁左右始学《春秋》杂说,颇受(转相传授)于齐人胡毋生。

    直到汉武帝即位之时,公孙弘才以六十岁的高龄出仕为官。其才干不在当世任何人之下,最终更是拜为丞相,位列三公之首。他起身于乡鄙之间,居然为相,直至千百年后,人们依然对他推崇备至。尤其他的“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的精神,乃是历史长卷中最醒目的一章,永垂后世。

    公孙弘为人,表面十分宽和。他位高禄重,节俭律己,不奢华,以人为先,所以时时被人称道。他的故旧,宾客,亲朋挚友生活困难,公孙弘全力助之,因而家无余财,世人夸他贤明。但公孙弘内心并非如此,他为人意忌,外宽内深,表面伪善,暗中报复。阴谋“杀主父偃,徙董仲舒于胶西”,就是他这种伪善心理的写照。

    节俭廉洁却又显得矫情做作,表面宽和却又内心猜忌,才华出众却又妒贤嫉能,这便是刘彻眼中极为矛盾的公孙弘。对于人才匮乏的大汉朝廷而言,公孙弘此类忠奸难辨的大才,实在是个一柄难以舍弃的双刃剑。

    “原来是公孙先生,久闻先生高名,不料今日竟得一见,小子幸甚。”刘彻虽是心绪起伏,但面上却露出一副欣喜的神色,躬身作揖道,“小子时常听家师提起齐地大儒胡老先生,对其仰慕已久。而公孙先生乃胡公高足,也颇受家师推崇。今日有幸得见,还望先生不吝赐教。若是先生不嫌小子冒昧,可否移步至阁外,寻一清静之地,略微提点小子一番?”

    公孙弘闻言一愣,他自从数月前随其师进京治学,便终日埋首经卷,苦读诗书,还尚未与旁人有所交际。眼见这小友谈吐举止之间颇具气度,显然出自大家,却毫无倨傲之色,反而对他这声名不显的乡野之人颇为恭敬,更有折节下交之意,心中难免也有几分意动。他迟疑片刻,方才笑道:“既然小友如此盛情,鄙人自是不敢推辞。小友且稍等片刻,待我先将经书归位。”

    刘彻自是应诺,默默的看着公孙弘小心翼翼的整理好书案上的经书,习惯性的用衣袖拭了拭书卷的封面,方才郑重的捧在手中,缓缓走到书架旁放回原位。

    见到公孙弘还书的情形,如同亲手完成肃穆的仪式。刘彻不由心中感叹,华夏自古以来,唯有出自贫寒的学子,方能体会到书籍的珍贵。后世的新中国虽经济日益强盛,但在文化上却几乎没有再出现任何的大家,这与社会的浮躁和治学精神的缺失是有直接关系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公羊春秋

    与太学大体建筑红墙黄瓦的风格不同,专为太学生住宿而修建的斋舍乃是一色的青灰。青色的屋瓦配上暗灰色的砖墙,显得简朴却又颇为厚重。

    如今入秋已深,颇有似与尘境绝,萧条斋舍秋的味道。如此风格倒是和道家出尘而治学的理念相互呼应,然而刘彻却认为这种试图完全与世隔绝的治学心态很值得商榷。

    与刘彻面对而坐的公孙弘恐怕也是如此想法,原本刘彻提出移步藏书阁外小叙片刻,无非是想多了解他几分,看看这位历史上毁誉参半的名臣是否可堪大用。却不料这公孙弘不但将他带到自己的斋舍,还摆席奉茶,并且席位不分主次,而是平席而坐,隐隐有平辈论交的感觉。

    刘彻虽有颇多不解,却不好发问,只是暗自揣摩公孙弘如此谦逊的个中意味。

    而公孙弘此时却是心潮澎湃,几欲不能自已。先前在藏书阁中,他就看出这少年虽未及冠,又谦虚有礼,然言语举止间皆会不经意显露出无比的自信和淡然,隐有几分威势,似是就居高位之人。直到两人出了藏书阁,他又偷偷打量了一番少年身后跟随的两个佩剑侍从,愈发肯定这少年出身不凡。

    太学位于未央与长乐两宫南侧,一般的平民百姓根本无法至此,也并非归属与长安中尉府戍卫,而是由宫廷卫尉府派出宫卫戍守。太学里的守卫规矩大多依循宫规,首要一条便是对兵械的严格管控。如今在太学内。有资格佩剑的文人屈指可数,更别提他们的随身侍从了。

    再看这少年的两位侍从,年纪也不大,看似面容清秀,却是目光锐利,内蕴寒光,似乎眼底隐藏着利刃,随时都会迸射而出。此类侍从,若不是自幼培养,断断无法形成如此威势。

    公孙弘虽乃一介布衣。却苦读儒家经典数十载。又混迹民间多年,颇通相面识人之术。短短几瞬,他便从各种些微细节中揣摩出少年的来历,即便不是皇亲贵胄。也当是世家大族的嫡系继承人。

    正如后世所谓的修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作为儒家学派的忠实拥趸。公孙弘想要出仕为官的念头可比习道之人要热切得多,自然想要好好把握这个结交权贵子弟的良机,故此才在刘彻面前显得极为谦逊。丝毫不敢托大。

    刘彻自然不知公孙弘心中所想,倒也不太在意,缓缓道:“小子尝闻家中先生提及,论及儒家经典《春秋》一书,无人能及齐地胡毋生。公孙先生乃胡公高足,想来对《春秋》也颇有见地吧?”

    公孙弘淡淡一笑:“春秋经文,言简义深,如无注释,则无法了解。注释春秋的典籍,分有左氏,公羊、榖梁,邹氏,夹氏五家。鄙人随吾师研习者,乃公羊春秋,与别家的春秋论述甚为不同。”

    刘彻摆出一副敏而好学的姿态,出言询问道:“哦?不知这公羊春秋有何不同之处?”

    公孙弘显然胸有成竹,信手拈来道:“公羊春秋与大多以仁德宽厚为主旨的儒家经典不同,旨在宣扬儒家思想中拨乱反正、大义灭亲,对乱臣贼子要无情镇压的一面,认为当极力强化中央**集权和社稷的大一统。”

    “哦?”刘彻不由来了兴致,他脑海中虽有数千万册的资料,却根本没有那么多精力去一一翻阅,对于所谓的公羊春秋并不甚知悉。然而如今听来,似乎这公羊春秋倒确实有点意思,不由追问道:“还请先生详细提点小子。”

    公孙弘见刘彻感兴趣,心中也暗自欣喜,倒也没有藏拙的考量,复又解释道:“对于春秋经文,邹氏和夹氏两家之注释过于平实,无甚出彩之处,并无可读之处。故当世儒家大多崇尚左氏,公羊、榖梁三家之言,名为春秋三传。吾师尝辅以定箴曰:《左氏》艳而富,其失也巫。《谷梁》清而婉,其失也短。《公羊》辩而裁,其失也俗。”

    “哦?小子虽对公羊春秋不甚了解,但也知其乃子夏弟子,齐人公羊高所著。起初只是口说流传,西汉景帝时,传至玄孙公羊寿,由公羊寿与胡老先生一起将《公羊春秋》着于竹帛。”刘彻面露讶异之色,疑惑道:“胡老先生当初返归齐地后,更是广收门徒,以传授公羊春秋。如此种种,胡老先生便足称公羊大家,甚至是使得公羊春秋在大汉得以传承的始师,经师。然胡老先生却为何仍出言指摘《公羊》辩而裁,其失也俗?”

    公孙弘淡淡一笑,脸上露出崇敬之色道:“吾师乃齐地宗师,自古齐地学风最重兼容并蓄,讲究务实求新、智巧应变。吾师更是常常训诫弟子,所谓诸子百家,皆有独到之处,却也有糟粕之言。即便是这公羊春秋,经过六传,皆是口耳授受,又加经师附益,难免不失圣人之意,然而大义相传,究竟有其所受之本。”

    刘彻闻言,不由颌首认同,对一代儒学宗师胡毋生也是倾佩不已。和后世为儒家摇旗呐喊的砖家教授比起来,胡毋生这些真正的宗师,反而对儒学一直保留着怀疑和批判的精神,不断的试图对其进行修正,更不排除从诸子百家的言论中吸取养分。

    虽然他们的修正很可能是曲解了孔夫子真正的意味,但只要能从错误中不断重复修正,最终还是能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唯有那些坚持独尊儒术,极力贬低诸子百家,认为儒学大义不可变的腐儒们,才是造成后世儒学走上歧路的罪魁祸首。

    单从这一点上,刘彻认为胡毋生要比董仲舒靠谱得多。

    虽然统言之二人都是公羊学大家,而且都是汉初传公羊的始师。但是细分起来,胡毋生限于说经,是学问家,是经师;董仲舒则长于论事,搞实用经学,是鸿儒。因此董仲舒也是公羊学派中的佼佼者,甚至他对公羊春秋的具体阐发比胡毋生还要深刻,但始终只是公羊学派的实践者,并非是公羊学派的宗师。

    刘彻作为穿越众,并不太过担心具体执行层面的问题。对于董仲舒这样的执行者。他可以培养出不少。但是对于胡毋生这样开明而求新的理论宗师。刘彻是极为在意的。

    大汉帝国在经过刘彻安排的工业化进程后,必定能愈发强盛,但是对于文化体系的构建和完善,便需要这些宗师来协助。这也是刘彻为何要费尽心思让皇帝老爹兴办太学的主要原因。经过后世新中国急速发展后文化缺失的年代。他深深的明白。光光靠科技进步,无法真正让中华民族走向长久的强盛。

    后世的腐儒们对“外儒内法”的公羊学派大加挞伐,甚至试图将“内法”的精髓抽调。剩下本就残缺而扭曲的“外儒”。却不知在汉初之时,公羊学派的宗师们讲究的乃是儒法结合,而不是互不相容的外儒内法。

    刘彻沉吟片刻,向公孙弘拱手道:“小子得闻先生之言,方知晓何谓微言大义。先生如今已入太学就学,想来不久后便能出仕为官,不知今后何以为政?”

    公孙弘心中暗喜,知道眼前的贵人对自己有了几分重视,但脸上却满是淡然,捋着长须微微笑道:“承小友吉言,鄙人若是得以为官,自当学以致用,将公羊学派发扬光大。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今尚未知晓他日职属,倒不知当如何细谈。”

    刘彻淡淡一笑道:“先生倒是谨慎,不过今日乃是你我二人私下小叙,些许笑谈,定不会传扬出去。先生若是信得过小子,便无需多虑。若是先生将来有幸执掌相位,当如何施为?”

    “鄙人少为刀笔小吏,颇谙律令政事,若主掌律法,施政时自然不免法术刑名痕迹。”公孙弘不由一愣,脑海中急速转过无数的念头,却很快定下主意。他稍微整理了思路,缓缓道:“依鄙人所见,为相之人当糅合儒法,以天德、和合、礼义等概念,来调和、包装法术刑名。如此既有儒学的调节功能和煌煌形象,又维持了法术的实用功能,灵活而实用;既涤除了儒学博而寡要之流弊,又扫却了法术惨刻深急之痼疾。”

    刘彻认真的倾听着,心中暗道果然如此。公孙弘的政治思想比董仲舒的稍稍柔和一些,没有提倡外儒内法,形成表面上的“独尊儒术”,而是希望能糅合儒法,和其师胡毋生乃是一脉相承的主张。

    刘彻发自内心的敬佩道:“公孙先生兼容并蓄,毫无门户之见的风范实在让人钦佩。然小子还想知道治世之道,先生可否教我?”

    公孙弘愈发的感到怪异,觉得眼前的少年目的并不单纯。然而他也不认为出身高贵的少年会来算计他这个年老力衰的一介布衣,便也硬着头皮道:“首先必须重视律法,为臣者应当遵从法令,决不可随意违法,所谓臣不可以为化而乱法;其次,为君者要牢握权柄势位,熟谙政治权术,擅生杀之柄,通雍塞之途,权轻重之数,论得失之道,使远近情伪必见于上,谓之术。再次,为君者还应当赏功罚罪,罚当罪,则奸邪止;赏当贤,则臣下劝;循名责实,因能任官,则分职治;去无用之言,则事情得;以利害御下。”

    刘彻闻言,宛如醍醐灌顶,浑身舒畅。他穿越十余载,在书库中海量资料的支持下,固然能推动大汉的科技进步,但在治国经世的理论上,却只能自己揣摩。即便是太子太傅卫绾为他讲习,也大多只教授黄老之术,稍微讲授到儒学思想,也是泾渭分明的划分清楚。

    只有如公孙弘这样的公羊大家,方能糅合儒道,提出其治国经世的具体方法。毕竟公羊派是当代唯一早早开始研究儒道融合的大流派,胡毋生更是使得公羊学说条理化,以便提纲挈领,掌握要点。

    刘彻心意一动,急不可待的起身离席,躬身告辞道:“小子今日得蒙先生教诲,实在获益匪浅。如今有些心得,需早些回去细细记下。只得先行告辞,下次再来叨扰先生。”

    公孙弘不由一愣,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他还先前当这少年是前来太学替其家族招揽人才,却不想竟如此草草了事。只是这少年已提出告辞,公孙弘也不好强留,只得摆出一副宽厚和悦的表情,缓缓起身恭送。

    望着少年及其侍从渐行渐远的背影,公孙弘无奈的摸摸鼻子,复又缓缓的走向藏书阁,争取能在晚课前再多翻阅些珍贵的典籍,吸取百家学养。

    (呼呼,不太容易写的章节,却又不得不写,文化体系改革的基础,不喜欢看的兄弟们请多包涵。)(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公羊派崛起

    景帝中元三年九月,皇帝下诏,特命太学之内新设一科,谓之“刑名学”。以《韩非子》为根基,《公羊春秋》为佐辅,尝试重新构建并完善法、术、势相结合的法治理论。

    法是指健全法制,势指的是君主的权势,要独掌军政大权,术是指的驾御群臣、掌握政权、推行法令的策略和手段。主要是察觉、防止犯上作乱,维护君主地位。

    由于汉初的学风开放,太学内开始教授以韩非法家为根基的刑名学并未引起保守派势力的过大反弹,毕竟《韩非子》乃是黄老学派崇尚的道法五圣经之一,原本就极受汉初统治阶级的追捧。

    其实自高祖刘邦已降,包括文帝刘恒,景帝刘启和贾谊,晁错之类的重臣,都是法家学派的忠实拥趸。即便是保守派的标杆窦太后,都没有对太学内新设刑名学提出异议。

    反倒是朝野上下的诸多大儒如丧考妣,只觉失望不已。在他们眼中,公羊学派虽同属儒家,却一贯主张“微言大义”之术,只会根据自身的需要,肆意注释甚至曲解孔夫子原本仁德宽宏的理论,乃是儒家中最为叛逆的流派。

    如今大儒们眼见公羊学派不但被朝廷重视,还甘当法家之佐,大有融入黄老之学的态势。对于一直以儒门自傲,孔子独圣的不少腐儒而言,公羊学派此举无异于欺师灭祖。

    即便是公羊学派内部,也产生了极大的分裂。以董仲舒为首的实务派。长久来一直坚持贬低道法学说,试图扭转统治阶级高层崇尚黄老之学的理念。如今面对胡毋生为首的理论派要“叛变投敌”的恶劣行径,自是极为不屑和愤慨的。

    然而景帝和太子刘彻面对如此情形,不怒反喜。尤其对于刘彻而言,能让原本看似铁板一块的儒家产生巨大的内部分裂,是极为有成就感的。

    儒家的理论是华夏民族最为适合凝聚民族精神,传承民族文化的载体,但也是极容易产生自负倾向的一种理论体系。在儒家学派中,开放和封闭两种极为矛盾的体系一直相互纠缠。令人遗憾的是,在前世。随着华夏民族保持了两千余年的强盛态势。儒家学派逐渐目空一切,鄙夷任何较弱势的民族及文化,甚至导致数次被“蛮夷”所制,却始终未曾醒悟。实在可悲可叹。

    刘彻如今所作所为。就是想敲破儒家学派极端自负的心理。让他们承认儒学不过是诸子百家中的较大学派,并主动融入恢弘而丰满的华夏文化之中。在当代大儒真正醒悟,并痛改前非之前。刘彻并不会尝试提升儒家的地位。历史上汉武帝独尊儒术的教训实在太过深刻,令刘彻对顽固的腐儒们极为忌惮。

    作为大汉帝国的掌舵者,景帝刘启更是对太子刘彻提出的“曲线糅合”理论极为赞赏。毕竟儒家所崇尚的大一统和中央集权理论,早已让他垂涎三尺。只是忌惮保守派势力的反弹和出于自身对儒学本能的防备心理,一直以来他只是徐徐图之,尝试着逐步提高儒生在朝廷上的地位。

    刘彻提出先在太学设立刑名学,用以尝试糅合儒法两家学说的构想,不由让景帝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以黄老之学为根基,又能将儒家这根鲜嫩枝干嫁接上去的良方。

    对于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在皇帝陛下大力推动,而朝堂几大派系又没有过激反应的情况下,自然是政令畅通,办事效率极高。

    公羊学派宗师胡毋生被拔擢为博士仆射,位居博士之首,地位仅此于太学祭酒卫绾,相当于后世的教育部副部长兼社科院首席院士。

    其弟子淄川公孙弘、兰陵褚大、东平嬴公、广川段仲、温之吕步舒更是一步登天,尽皆从一介布衣被破格录为太学博士,谓之公羊五士。公羊理论派在大汉整个教育体系的实力一举超越了公羊实务派,更远超儒家诸多流派,成为当今声势最大的儒门学派。

    可以说,胡毋生乃是汉初首位被真正重用的儒生,可谓执儒门之牛耳者。

    汉高祖曾引用叔孙通制定朝仪,初尝儒雅的美味,但由于忙于剿灭叛乱,干戈未解,未暇大兴儒教。孝惠高后之时,“公卿皆武力功臣”,不容书生分羹。文景之时,名士硕儒颇有为博士者。但文帝好刑名,景帝不任儒,所谓“故诸博士具官待问,未有进者”。他们只不过具员领俸,没一个受到重用。再加之窦太后又好黄老之术,诸博士不仅难以儒业得幸,而且还有触忌犯讳之虞。

    如今胡毋生成为真正的实权人物,顿时让不少暗恨生不逢时的儒生眼前一亮,似乎看到出路,寻到了进身之阶。尤其是当胡毋生凭借皇帝的诏令,派人四处求贤之时,大量原本已绝望归隐,居教乡里的大儒,纷纷应征而至,充实到太学内公羊学派的体系之中。

    作为太子太傅的卫绾自然深悉皇帝和太子的本意,不但没有丝毫干涉胡毋生,反而尽力为其排忧解难,甚至特意批复了十余个博士的位置,让胡毋生得以招揽人才。

    胡毋生对卫绾可谓感恩戴德,自然要登门致谢,并恳请作为三朝元老的卫绾能稍微传授为官之道。

    卫绾面对满脸真诚的胡毋生,不由谦逊道:“胡公谬赞了,某虽为官数十载,长年位居显要,却既无拾遗补阙之功,更谈不上兴利除弊之绩,只是默默无言,守道而已。”

    胡毋生闻言一愣,略带质疑道:“下官常闻卫公为人宽仁,属下出了差错要受到陛下的谴责,袁公便常常代人受过;与将官们一起征战立功,亦常常归功于他人。故此,袁公既能受到陛下的信任,也能得到下属官吏的拥护。”

    卫绾淡淡的笑道:“本官对于下属或同级之人,施以收束笼络之术,不过小道尔。若是胡公希冀不负圣恩,学以致用,则当勇于变易革新,锐意进取,且不可行那明哲保身,抑或沽名钓誉之事。”

    胡毋生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后,复又出言试探道:“蒙陛下抬爱,下官方能在花甲之年得以一展抱负,自当肝脑涂地以报圣恩。只是骤然得以升任高位,却唯恐行事不得要领,曲解了陛下的本意,还请卫公教我。”

    卫绾倒也不好推辞,却又唯恐语涉忌讳,传扬到保守派的耳中,有违他慎守本分的为官之道,只得斟酌着用字遣词,缓缓道:“胡公倒也无需过于急切,只需细细将公羊春秋与韩非子中的刑名之学加以糅合,求同易异,务必将之统一即可。只是要切记,需以韩非子为根基,公羊春秋为佐辅,分清主次之别,勿要主次异位,免得步入歧路。”

    胡毋生无奈的点点头,心中却暗自腹诽不已。卫绾这番话等于白说,皇帝的诏令已写得清清楚楚,胡毋生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尝试动摇刑名学中法家的主导地位。

    卫绾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恰好想起太子刘彻的嘱咐,不由微微笑道:“若是胡公尚有不解,当可去询问高足公孙弘。据某所知,太子殿下曾与其有一面之缘,并坐而论道,对其赞赏有加。”

    “真有此事?小徒从未向下官提起。”胡毋生闻言一愣,疑惑之余,还隐有几分不悦,显然是觉得自己被弟子欺瞒,有些失了脸面。

    卫绾极擅察言观色,而且心知殿下确实极为看重公孙弘。因此倒也不希望胡毋生回去后找他兴师问罪,不由出言解释道:“胡公勿要责怪高足,据某所知,殿下当初乃是微服出巡,并未透露真实身份,想来公孙弘如今尚被蒙在鼓里。”

    胡毋生面色稍霁,复又和卫绾商议些设立刑名新科所要解决的琐事,便即起身告辞。

    待胡毋生回到皇帝御赐的位于北阙甲第的新宅邸后,急忙命人前往太学找来公孙弘,细细询问起当日之事。

    公孙弘面对老师的询问,却是满头雾水。待得胡毋生平复下急切的心情,缓缓将事情叙述清楚,公孙弘方才一拍脑袋,惊愕道:“某非那日的小友便是当朝太子殿下?”

    胡毋生见状,便知确有其事,看着眼前这后知后觉,满脸错愕惶恐的得意弟子,不由摇头苦笑道:“既然已回想起来,还不详细说予为师?”

    公孙弘稍稍平复下心中的激动之情,尽量细细回想,方才将当日的情形和两人间的对话如实叙述出来。

    胡毋生听罢,脸上表情瞬息数变,良久方才感叹道:“如此说来,为师如今得蒙天子看重,皆因你之功啊。”

    公孙弘急忙躬身道:“老师何处此言?若不是得蒙老师训诫,徒儿何以言,何以立?即便太子殿下从徒儿此处闻得我公羊派的些许良言,也是老师教授给徒儿的学问,徒儿不敢居功!”

    胡毋生不愧是一代儒学宗师,转瞬便即恢复了心绪,摆手微笑道:“慌什么?为师难道是妒贤嫉能之人,看不得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朝一日,你若真如殿下所言,得以登坛拜相,光耀师门,为师即便业已百年,也定然含笑九泉!”

    公孙弘垂首不语,心中已是一片清明。(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先生耿老汉

    金秋十月在大汉百姓的翘首企盼中缓缓来临,和往年光光收获粟米不同,大多关中百姓在收获完粟米之后,还要种植冬小麦。冬小麦的成长周期和粟米有很大不同,十月份左右播种,到翌年的夏季便可收获。

    往年关中百姓之所以没有大量种植冬小麦,首先是习惯了食用粟米,觉得小麦的口感不好,而且小麦价格偏低,不足粟米的一半,缴纳租赋时若换算成粟米,实在亏得慌;其次便是朝廷征发徭役时,只会刻意避开春秋两季的农忙时节,夏季是征役的高峰期,往往会耽误冬小麦的夏收。

    然而近年来的情形发生了变化,由于面粉的出现,极大的改变了关中百姓的饮食架构,让小麦的价格一涨再涨,甚至隐隐有超过粟米的趋势。

    而朝廷如今征发徭役也与不同以往,服更役的百姓大多被安排在原籍地,稍微整葺河渠和道路,不但算不上繁重,甚至朝廷还破天荒的让服役的百姓在下了工后,自行回家中吃住。用官府的话来说,就是反正役夫们也没干“正事”,若还要朝廷白白花钱养活,实在说不过去。

    至于监役,不但能好吃好喝,若是提前达标还能领到不少赏钱,百姓们更是趋之若鹜,恨不能天天被征役。

    因此,夏季收获冬小麦不再是太过困扰之事,关中百姓们开始纷纷种植,以便来年能吃上白花花的面粉,香喷喷的面食。

    微风拂过。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金黄粟田,刚刚放下手中镰刀,在田埂上小憩片刻的耿老汉觉得这一年胜似一年的好日子实在是美极了。

    通过农学院院长裘离的举荐,耿老汉成为了农学院的先生已两年有余,却仍不脱穷苦出身的本色,但凡涉及官田的农事,无不事事躬亲,连带着他手下的学生们也跟着终日忙碌不停。

    **月间方才收割完近千亩的水稻,十月又要开始收割粟禾,实在让耿老汉的学生们都有些疲惫。然而他们非但没有丝毫偷懒的心思。反而尽力加快手下的动作。以便能让其余同伴们轻松少许。

    耿老汉不是不心疼自家学生,恰恰相反,每日手工后,他都带着这些娃娃到自己家中。亲手烧上一桌子好菜。好好的犒劳他们。之所以让他们如此忙碌。耿老汉既有几分无奈,但更多的还是用心良苦。

    如今农学院已引起了朝廷的极大重视,在太子刘彻的大力扶持下。逐渐细分为育种、作物栽培、耕作和草业等诸多细项学科。

    由于化肥已被广泛使用,拥有大量土地的贵族阶层看到了亩产暴增的希望。对于诸多不同种类的化肥,该如何有效施放,既不照成浪费,又能最大限度的提高亩产,十指不沾泥的权贵们自然无从知晓。

    虽然太子殿下授意皇室实业集团组织了数次大规模的“农业讲座”,让权贵们派出府中农户参与学习,但老奸巨猾的权贵们还是希望能邀到农学院的先生们亲临指导,至不济也要派些学子到当地传授各项新农业技术。

    自从去年开春,农学院又开始尝试改良种桑养蚕之术。凭着太子殿下传下的章程,又经过诸多师生长达年余的不断摸索,已隐隐抓到了窍门,不但桑树嫁接有了极大的进展,今年春蚕吐出的丝茧也是细润光泽,大大鼓舞了参与改良的师生们。

    再加上最近农学院的院长裘离又接到太子殿下的嘱咐,要在入冬前建成数座“暖房”,用以尝试在严寒的冬季种植蔬菜瓜果。

    如此种种,即便农学院自从去年开始便大范围“扩招”,从孤儿院中大量招收新的学子,却仍然面临人手严重不足的窘境。即便是如营建这般粗重的活计,可以调用大量官奴代为劳作,但涉及具体的农事,就必须农学院的先生领着学子们亲自施为,并细细的研究。

    耿老汉负责掌管扩大至近千亩的官田,大多都是实验田,用以尝试各种新作物和耕作手法。因此在收割之时,还须得时刻分析不同田地中作物的长势,穗粒状况等情形,并仔细记录下来,交付给各个学科的负责之人,是万万不能假手官奴的。

    而耿老汉的学生们大多是新入学的生手,虽然都是出身穷苦的军中孤儿,但年纪尚幼,真正干过农活的并不多。太子殿下给农学院立下的宗旨就是实践出真知,与其让学子们在窗明几净的讲堂内听取枯燥和繁琐的理论,倒不如直接把他们带到田间地头,一边劳作一边讲解。

    耿老汉极为认同太子殿下述说的道理,他半生务农,从未听闻在讲堂内学习农务的事情。即便是对农活一窍不通的娃娃,拉到田里手把手教上几日,便啥都能学会了。

    耿老汉让自家学生下地干活,其实还存了几分小心思。孤儿内院的规矩极为严格,即便如今声势颇大的农学院也不能例外,最首要的规矩便是甚为残酷的“淘汰制”。

    内院里的各个学院时常要进行内部考核,那些学得很慢又不够用功的学子都将被送往孤儿院的待业院。待业院的孩子们将不会被教授各种学问,而是学习一般的农事和工匠手艺,以备将来成年后能自食其力。

    作为农学院的先生,耿老汉自然知道一旦被送入待业院,对这些娃娃们意味着什么,几乎便是不再如内院学子般有进身之阶,至少将来的见识和机遇都会是天壤之别。

    朴实的耿老汉难免有些护犊子的心理,万万看不得自己的学生被淘汰而出。因此,他便秉承着严师出高徒的信念,宁愿让学生们多吃些苦,多劳累些,也好尽快多掌握些知识,能安然通过考核。

    对于耿先生的良苦用心,他的学生们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他们不但在劳作时极为用心,按照章程细细记录下不同田地作物的情形,即便在小憩时也都围在一起,相互讨论印证,遇到疑难时便找先生解惑。

    如此教学相长之下,耿老汉教导的学子们表现自然极为出色。自从耿老汉担任农学院先生至今的两年间,他的学生竟从无一人被淘汰至待业院。耿老汉也因此获得了院长裘离的极大赞誉,甚至数次为他向内院管理层请赏,前些日子更是将他的月例提高到了五千钱。

    耿老汉对钱财倒并不看重,他一个穷苦出身的泥腿子,如今年过五旬,却仍孑然一身,又不讲究吃穿,实在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太子刘彻提高人才待遇的理念下,孤儿院为先生们修建了庄园,耿老汉也分到了布置堪称奢华的二层小楼,每月又能领取极高的月例。对他而言,实在已算得上神仙般的日子,若是在不知足,天打雷劈都不为过了。

    耿老汉一直将这些军中孤儿视若己出,只盼着他们能好好的长大成才,便已老怀甚慰,实在没有太多其余的奢望。

    望着田间埋头认真劳作的娃娃们,耿老汉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倔强而坚强的小脸,那是与他亲如父子的赵立。

    不足十四岁的赵立,自打去年春天从军事学院调拨进了羽林校,便再未得见,只是偶尔托人带来信函,向耿老汉报声平安。从今年年节过后,更是变得音信全无。耿老汉挂念之余,不由变得有些担扰,曾私下找到军事学院的先生询问。

    不料军事学院的先生除了好言安慰,却对羽林卫的真实情形避而不谈,仿佛极为忌讳,并再三告诫耿老汉放心即可,不要再过多打听。一根筋的耿老汉自是不依,只是苦苦恳请。

    军事学院的先生拗他不过,方才字斟句酌的告知他,羽林卫乃是太子殿下亲自督设的天子禁卫,行事大多涉及机密,不可多言。即便是平日向外送出私信,也要经过校中将官多次验看,由专人送达,避免泄密。

    “若是突然音讯全无,必定是奉了军令,正执行秘密军务。你若是再过多打听,恐怕不但害了自身性命,还要连累赵立的前程。你且安心,依你和赵立情同父子,又多次通达家书的关系,羽林将官定然也已从赵立处知悉。若赵立出了差池,校中将官必定会派人告知与你,这是虎贲和羽林两校的规矩。”军事学院的先生如是道。

    耿老汉也曾投身军伍,自然知晓其中厉害。先前不过是关心则乱,待得平复下心情,倒也放下了心头大石。何况为国效力,征战沙场本就是大好男儿的宿命和荣耀。

    尤其是作为铁血武风盛行的巍巍大汉,投身军伍方显男儿本色。赵立作为军中孤儿,如今以区区稚龄,披挂上阵,替父报仇,也是理所应当的。

    耿老汉回想起两年多前,刚刚来到孤儿院的赵立,也是在这田埂上,攥紧小拳头,认真的说道:“定不会忘了皇上和太子的恩德,以后学好了本事,皇上和太子让俺打谁,俺就打谁!”

    耿老汉望着远方的群山,脸上缓缓露出一丝骄傲的笑意。

    此时,在西北草原上,一个身披鱼鳞轻甲的玄衣少年,正与数十名同伴策马狂奔,手上马刀不断翻飞,砍下一个个斗大的头颅,头颅上那些羌人特有的发辫随着秋风肆意飞扬。无头的尸首喷射出大量的血液,在微微枯黄的草原上汇集成无数暗红色的涓涓溪流。(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淮水上的异动

    近半年来,南阳郡以曹氏和卓氏两家为首的本地盐商四处借贷,以超过十亿钱的惊人巨资尽数收购了齐地盐商在周边郡县倾销的近千万石海盐。

    同时为了稳定盐价,不让其过度狂贬,盐商们又联合起来囤积海盐和矿盐,让旗下的诸多盐肆闭门歇业,不向百姓出售半点食盐。

    然而这种只进不出的无奈之举,虽然暂时保持住了当地盐价的稳定,甚至一度造成了百姓的些许恐慌和抢购潮,使得盐价略微上扬,但却无法持久。

    入秋后,诸多实力较弱的中小盐商再也无以为继,无法再顾忌大盐商们的威胁,重开旗下盐肆,不惜亏本也要向外出售廉价海盐,以求能尽量收回些许本钱,断尾求生。原本还维持在百余钱每石的盐价顿时应声而落,堪堪跌到与海盐进价持平的八十钱每石。

    面对如此“背叛”,大盐商们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不敢稍有异动。只从大农丞东郭咸阳奉旨坐镇南阳郡治宛城,南阳郡及周边诸多郡县的官场被朝廷派人特意清洗了一番,大盐商们经营多年的官僚势力几乎被一网打尽。即便侥幸漏网的几只小鱼小虾,如今也是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恐再和当地的豪商巨贾们扯上半点关系。

    眼见此情此景,大盐商们纷纷汇聚到曹家大宅,试图商议出应对的法子。

    “曹家主,如今我等旗下各大盐肆和仓禀几乎都已塞满。今日收购的海盐已无地放置了。”一个盐商满脸愁苦,避席起身对着曹氏当代家主曹笇抱怨道。

    曹笇坐在主席上,面色阴沉的默然无语,似乎听而未闻。

    出言抱怨的盐商不由面露尴尬之色,隐隐还有些羞怒,却不好发作,只得故作无事般的撩了撩衣襟,复又坐回席垫上。

    倒是卓氏的当代家主卓云见气氛有些凝重,不由出言缓颊道:“诸位无需多虑,我与曹家主日前也曾合计过此事。眼看天气日益转寒。大河上游的水量减少。已进入枯水时节,河道愈加狭窄,水深也已降低不少,想来齐地盐商再想从大河运送海盐。也不再如前些日子便利了。”

    在座的盐商们闻言。不由尽皆颌首认同。如今大河已然进入枯水期。漕运的难度已然加大。待得入冬,大河更会结冻,在长达数月的结冰期。海盐完全不可能再通过大河运送而来。

    “只是即便齐地盐商无法通过大河运送海盐,还可通过淮水运送,虽然运力降低不少,但也足以供应南阳及周边郡县了。”一个头脑灵活的盐商沉吟片刻,出言质疑道,“依往年的情形,即便是最寒冷的年头,淮水的冰期也不会超过半月。”

    诸位盐商皆是一愣,却不得不承认其言之有理。如今在座的盐商们都已是强弩之末,若是齐地盐商继续通过淮水向南阳及周边倾销廉价海盐,恐怕他们也支持不到多久了。

    再说即便能咬牙支撑到明年开春又如何?如今齐地盐商有皇室实业集团这个庞然大物做为后端,大量人力物力的支持下,海盐总会源源不断的运抵,南阳盐商们压根看不到半点转机,即便财力尚未枯竭,却早已身心俱疲。

    卓云见状,不由张了张嘴,似乎想出言解释什么,但却只听曹笇清咳几声,便即不再吱声。

    在座的大盐商都是极为精明之辈,哪还看不出个中猫腻,不由疑惑的望向曹笇,眼中不乏猜忌之色。

    更有耐不住性子的盐商,径直埋怨道:“如今我等皆是大祸当前,本当同舟共济才是。若是曹家主已有良策,不妨说出来让我等参详一二,如此遮遮掩掩,似乎在防备我等,没来由的让人心寒。”

    曹笇冷冷瞅了他一眼,开口道:“事涉机密,不便宣之于众。诸位若是信得过曹某,只需静待佳音便是。若想另谋出路,曹某也决计不会阻拦。但若有暗中给曹某使绊子,耍手段,待得我曹家腾出手来,需饶他不得!”

    诸位盐商见曹氏家主撕破了脸,甚至明摆着出言威胁,心中不由惊愕不已。即便是适才出言埋怨之人,此时也不有些不知所措。虽然曹氏如今看似困难重重,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曹氏在南阳郡苦心经营近百年,底蕴深厚。若是当真惹恼了曹笇,怕在南阳的地界是呆不下去。

    卓氏的势力倒是和曹氏不相上下,但由于两家多年来可以相互联姻,两家早已亲如一家,长久以来更是相互扶持,互为依仗,合力将南阳及周边郡县的盐业控制大半。卓氏的当代家主卓云又是曹笇的亲外甥,因此也并未对曹笇如此强硬的言语有任何反驳的意图。

    诸位盐商眼见气氛渐趋紧张,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心知今日恐也无法再从曹笇口中知悉更多的详情,只得无奈的纷纷起身告辞而去。

    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卓云微微叹了口气,缓缓道:“只盼程老爷子能信守承诺,帮助我曹卓两家渡此难关。”

    曹笇的脸色愈发的阴沉,冷哼一声道:“程方那个老狐狸,本就对我们手中的盐矿垂涎不已,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下手。如今见你我两家遇困,自然要狮子大开口。待得此间事了,老夫定要让他将吞下去的好处再给我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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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初时尚未发生黄河夺淮入海的改道,故淮水乃是一条独流入海的河流,河道宽阔,水流通畅。淮水流域上游两岸山丘起伏,水系发育,支流众多;中游地势平缓.多湖泊洼地;下游地势低洼,大小湖泊星罗棋布,水网交错,渠道纵横。

    淮河流域沿岸有着大量的耕地,沿海还有近千万亩滩涂可资开垦。尤其是中下游地区,日照时间长,气候温和,发展农业条件优越,汉初中原地区极为重要的粮食产地。淮水除了拥有大量的鱼虾资源,沿岸的河床上还生长有大量的柳条、荆条、淮草、芦苇等耐涝植物,是一条物产极为丰富河流。

    虽然关中平原土地肥沃,利于耕种,但由于乃是京畿所在地,所以人口过于密集,再加长安城和诸多西北边郡都屯有重兵,因此每年还需从关东运输大量谷物以满足关中地区贵族、官吏和军队的需求。

    每年大河(黄河)流域都有数百万石的漕粮装上漕船逆流而上,途中还要经过弘农郡所辖的三门峡砥柱之险,粮食损耗很大。

    因此大河流域的粮食并不足以供应关中只需,还需通过淮水和大江流域所产出的粮食用以供应。通过淮水运往关中的谷物,大多用漕船沿淮水运至颍川和淮阳两地,在水路不通处辅以陆运,多用车载(山路或用人畜驮运),故又合称“转漕”或“漕辇”。待得粮车运抵河南郡,复又装上大河流域的漕船,漕转关中。可谓费用浩大,需时很长,动员人力很多。

    由此可见,后世隋炀帝兴建东都洛阳和开凿大运河,实在都是功在千秋的伟业,只是因为急功近利和好大喜功,让原本有希望成为一代圣君的他最终惨淡收场。

    然而运送漕粮的目的也只能保证供宫廷消费、百官俸禄、军饷支付。至于百姓们的食粮则须自行解决,便成为巨大的商机。不少大粮商都不远万里的将廉价谷物从淮水和大江中下游运往关中储存,待得夏秋之际,关中百姓新粮未收,旧粮将尽之际,提价出售,赚取高额利润。

    南阳郡的程氏便是中原粮商的典型代表,这个商贾世家不但自身拥有大量的货船,还和淮水沿岸的诸多船帮有密切的合作关系。即便是淮水流域最为凶残的几个水盗寨子,远远见到悬挂着程家旗帜的运粮船,都要仔细掂量几分,不敢随意招惹。

    淮水中下游流域气候温和,所以秋收比关中要早了不少,大多农田都已收割完毕,朝廷的漕运也开始启动。

    按照往年的惯例,程氏等大粮商要起运粮食,往往会和朝廷漕运最繁忙的时节错开。毕竟他们运粮的目的是用以囤积,有足够的时间等待,没有必要急于一时。何况朝廷的漕运事大,不容有丝毫耽搁,沿河的船舶遇漕船不让者,按律鞭笞一百。情节严重者,被抄家枭首都有可能。

    然而,今年的情况显得有些诡异。与往年不同,程氏为首的几个大粮商,不但赶在漕运最忙碌的时节开始运粮,还特意召集沿岸船帮头子,要求尽数租用他们的货船,大肆起运谷物。

    当然,他们还是不敢影响漕运的,而是让大量的船队,尾随着朝廷的漕船,缓缓的逆流而上。这些庞大的船队,只是随时将河道中央留出宽阔的水道让出,使得漕船畅通无阻,遇到其余的货船却丝毫不会避让,而是始终尾随漕船,将沿岸两侧的河道堵得满满当当。

    如此一来,即便淮水的河道再宽阔,也无法容纳下成百上千艘的庞大船队。再加上来来往往,一贯横行无阻的漕运船队占据着最中央的广阔河道,根本没有任何人敢驶入漕运水道,整个淮水突然间显得拥堵不堪。

    整整月余,除了漕船丝毫不受影响,竟没有几艘商船能从淮河入海口抵达淮阳和颍川两郡。(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悍然出手

    面对骤然大减的海盐供应量,南阳郡的大盐商们自是顿觉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身在宛城的大农丞东郭咸阳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偏偏无计可施。虽然他心知南阳程氏为首的大粮商如此施为,背后自然少不了盐商的撺掇,但却苦于无法利用行政手段将其问罪。毕竟粮商们通过淮水运粮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而且也并未对朝廷的漕运照成任何影响,实在让人抓不到把柄。

    所谓百密一疏,多日来东郭咸阳凭着敏锐的商业嗅觉和灵巧的经济手腕将南阳盐商们的诸多手段全都逐一应对过去,却惟独没有料到盐商们竟然还能请动粮商助阵,变相掐断了淮水一线的海盐运输。南阳郡的豪商巨贾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极其庞大的势力,实在让东郭咸阳颇为动容。

    “张君,如今淮水货运不畅,大河冰期又在即,为之奈何?”东郭咸阳皱着眉头,向身旁的张骞问策道。

    张骞倒是面色如常,毫无焦急之色道:“多日来大农丞不是特意命人在河南郡囤积了百余万石海盐吗?还有何顾虑?”

    东郭咸阳苦笑道:“依照南阳孔家传来的消息,本地盐商虽已将不少田产矿业用以抵押借贷,却仍未触及根本。若此时发动,恐怕不能竟全功。”

    张骞胸有成竹的笑道:“大农丞莫要心急,也不必奢望毕其功于一役。至于本地盐商的根本。乃是旗下的诸多盐矿。其实在下官看来,自从齐地的海盐产量大增,成本骤降开始,主要从事矿盐买卖的南阳盐商们就已是无根之浮萍,即便能勉强维持度日,却也不复先前的风光了。”

    东郭咸阳眼前一亮,其实他本也不太担心本地盐商们的负隅顽抗,唯一在意的是暗中操盘的太子殿下和江都王刘非是否满意他近日的成效,故才出言试探张骞。毕竟张骞作为太子中庶子,又是太子殿下特意派来辅助他整肃南阳盐业。在很大程度上便代表了殿下对此事的态度。

    东郭咸阳吃下了定心丸。自是信心满满。他暗地让人将南阳孔家的孔仅找来,细细的交代了一番需要他配合的事项,便派快马向长安城和河南郡治雒阳送出了数道密函。

    随之而来的大半个月,南阳孔家继续向以曹卓两家为首的大盐商们放贷。且对于抵押物并未如程氏等粮商般苛刻。似乎对诸多盐矿毫无兴趣。而是转而倾向让盐商们用旗下的盐肆等铺面和田宅做抵。

    大盐商们对孔家如此厚道,丝毫没有乘人之危的仗义之举自是赞赏有加,纷纷登门拜谢。孔家的家主孔余表面上虽是笑逐颜开。心里却苦笑连连。

    如今孔家早已登上了皇室实业集团的战车,而且在此番商战中越陷越深,将来皇室实业集团一旦发动反击,便是孔家和南阳诸多豪商巨贾撕破脸面,势不两立的局面。即便皇室实业集团凭借强大的背景和雄厚的实力最终取胜,但孔家在这南阳郡内恐怕也要陷入孤立之中。

    为今之计,只有协助皇室实业集团尽力争取最大程度的胜利,尽其所能的打击盐商,甚至是对他们从旁协助的粮商,方才能让孔家将来被南阳巨商们可预期的联合排挤中过得轻松几分。

    所谓一不做二不休,孔余隐隐猜到了东郭咸阳的意图,暗地命孔仅将盐商们用以抵押的盐肆和田宅的地契房契尽皆无偿给东郭咸阳送去。作为身家巨亿的冶炼世家,钱财不过就是冶炼作坊里日夜铸造出来的一枚枚铜钱,用几亿钱若能换取家族的未来,实在是极为划算的买卖。

    东郭咸阳对孔家这种知情识趣的表现自是喜闻乐见,他虽不敢私自向孔家立下任何保证,却将孔仅带到张骞面前,好生赞赏了一番。张骞也是个擅长交际的妙人,自是毫无架子的和孔仅攀谈结交,并再三言明必定向太子殿下为孔家请功,并保证举荐孔仅入士。

    孔家一门得到了太子中庶子张骞的亲口担保,自然兴奋不已,办事也愈加竭心尽力。

    汉初的社会风气最重诚信,讲究人无信则不立。何况历来的太子中庶子乃是太子心腹,将来必定会成为朝堂重臣,大汉开国来的大多三公九卿,大多都曾担任过太子中庶子或太子舍人。如此人物,断断不会随意出言承诺,免得今后若是毁诺,影响了名声,传出去对前程是有不小影响的。

    景帝中元三年十一月下旬,随着河南至河内两郡之间的大河水道开始结冰,大河中上游的水运渐渐进入了停摆的状态。

    南阳郡的大盐商们还未来得及欢呼雀跃,几个惊天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遍了南阳及周边郡县。

    河南郡的市面上突然出现了近两百万石的海盐,齐地盐商们用三十钱每石的超低价大肆倾销。整个河南郡的盐价应声滑落,河南盐商们叫苦不迭之下,并未如南阳盐商般尝试和齐地盐商对冲,而是顺势收购部分海盐,并组织商队,向其他水运不同的郡县贩运海盐。尤其是南阳郡周边,如今大体的盐价还在百余钱左右,乃是河南盐商们眼中最适合赚取差价的好地方。

    短短数日,成百上千的商队从河南郡西进或南下。前往弘农,南阳和汝南等郡县的直道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竟然异常的拥堵,行进速度过于缓慢下,诸多商队索性分派人手,推着稍小的独轮车,向沿途村庄和小镇里的百姓们零售海盐。

    于此同时,少府所辖的帝国邮政司发布告示,由于冬季来往通邮的货物和信函数量大减,为了不平白耗费公帑,官营盐司会在整个冬季通过各地“邮亭”(注意不是邮驿,后面有写),以四十钱每石的价格出售海盐,以供养驿卒和邮吏。

    消息一出,不但是南阳周边郡县,便是大汉全国的盐价都为之狂跌。帝国邮政司成立至今已将近一年,随着全国各地的权贵们开始大肆修筑可以私自收费的沥青大道,皇室实业集团和田氏商业集团两大巨头旗下作坊投入市场的大量四轮车驾开始广泛被各地邮驿使用。

    自高祖刘邦起就设置的五里一邮,十里一亭,三十里一驿的大汉邮驿制度,在今年又经过皇室实业集团不惜血本的耗费数亿巨资全部翻修,如今全国各大郡县之间可谓邮路畅通迅捷,每日都有数以十万计的邮吏在各处直道架着四轮车驾来回奔驰。

    大汉虽然经过数十载的休养生息,但总人口也定要不足五千万。食盐不像粮食,五口之家一日能吃掉数斤粮食,但却只会用掉一小撮食盐。因此数量众多的邮亭,所运送的海盐,足以供应周边的百姓食用无虞。

    当然,这种激烈的手段虽有立竿见影的短期效果,却不可避免的会殃及池鱼,对不少遵纪守法的厚道盐商也照成了极大的伤害。

    即便是太子刘彻原本对邮路的巨大影响力是有预料的,但当他猝然收到东郭咸阳的密信,请求他代为向少府的帝国邮政司要求协助时,他还是有些意外。

    当刘彻找到少府卿陈俞,向他提及此事时,已做好了被他以与民争利,有失体面的理由拒绝的准备。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陈俞不但极为爽快的应承下来,而且还显得有些贪婪,极力恳请刘彻让江都王刘非以二十钱每石的价格将海盐“批发”给帝国邮政司,以便获取高达一倍的暴利。

    刘彻疑惑的向陈俞询问了心中的不解之处,陈俞不由哑然失笑,缓缓解释了一番。

    原来汉初各地邮政系统是独立在当地政府之外的另一套体系,不归其管辖。而邮驿和邮亭之间还有不小的区别。

    兼有邮驿功能的亭一般在交通要道沿线,故这些亭多是行旅停留之所。甚至有“吏出不敢舍邮亭”的潜规则,意思是为防止属吏去骚扰邮亭,官吏是不可留宿邮亭的,想要留宿就要在级别稍高的邮驿。邮驿的长官是有中央朝廷正式行政级别的,是官而不是吏,因此也不怕地方官员过于嚣张。

    因此,大多数的邮亭会有极为不同的存在方式,有的开设客栈,有的开设商铺,有的开设茶馆,总之只要能提供邮吏沿途休息以及偶尔住宿的需要便可。邮亭的管理基本上是极为宽松的,百姓们大多也不会将之当做政府机构,毕竟邮亭距离最远的邮驿也不过十余里地,只是中转站罢了。

    因此东郭咸阳想要让各地邮亭出售海盐,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更没有与民争利的顾虑,反而是给月俸低廉的邮亭小吏们平白寻了个挣钱的法子,又能让百姓们吃到价廉物美的海盐,实在是大大的善举。

    刘彻知晓了个中缘由,方才真正明白东郭咸阳真正的用意。东郭咸阳其实不是想向他求援,而是想卖他个好,显出这个好办法是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运筹帷幄的结果。刘彻不由对东郭咸阳这种揣摩人心的奸商心理哭笑不得,同时也觉得自己实在还太嫩,和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差距太大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告上公堂

    座落于宛城的南阳曹氏大宅内,卓云满脸焦急之色,正来回踱步,显得有些惶惶不安。曹笇则是面色阴沉,抿紧薄薄的嘴唇,眼神中透露出丝丝的疲惫。

    自从淮水货运不畅后,大农丞东郭咸阳在皇室实业集团和少府的支持下,采取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反制措施,整个南阳及周边郡县的盐价猛然狂。四十钱每石似乎已变相成为盐业的某种默契价位,让百姓们心中已有了计较,任何高于这个价位的食盐压根卖不动。

    以曹卓两家为首的南阳大盐商们,在过去的半年以八十钱每石的价位购入了超过千万石海盐,又为了稳定盐价,将旗下的诸多盐肆尽皆关门歇业,试图制造市面上食盐短缺的假象。然而随着河南商贾和各个邮亭开始向南阳及周边郡县以不可思议的低价倾销海盐,将他们的图谋完全击碎。

    “舅父,事已至此,再强撑下去已毫无意义,不妨先退让一步,重开盐肆,依着四十钱每石的市面价位出售海盐。”卓云止住脚步,咬着牙狠声道:“虽然会生生亏损超逾半数的本钱,却总比血本无归要好。你我两家皆是底蕴深厚,今后只要不离不弃,相互扶持,他日必能东山再起。”

    曹笇无奈的苦笑道:“事情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简单,亏本贱卖倒再其次,一旦你我两家开始出售海盐,其余盐商必定阵脚大乱,甚至断尾求生。竞相降价出售。你仔细想想,这南阳郡能有多少人,一月能用掉多少食盐?咱们仓禀中如今囤积的矿盐加上海盐,远超千万石,一旦尽数释出,极为可能让市面盐价的再度狂贬,甚至使得食盐变得比砂石还要低廉。”

    卓云闻言,不由面色大骇。他虽是卓氏当代家主,但只是刚过而立之年,论起眼界和经验是无法和老奸巨猾的曹笇相比的。又由于曹笇乃是卓云的亲娘舅。因此半年多来曹卓两家联合南阳盐商对抗皇室实业集团的诸多手段。大多都是有曹笇掌舵。如今卓云见原本视为依仗的娘舅突然变得锐气尽失,自然更加迷茫和惶恐。

    曹笇见外甥面色大变,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张嘴正想要出言安慰几句。却见家中的老管家周宽急匆匆的步入堂内。喘着粗气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曹笇眉头一皱,却并未出言斥责。周宽在曹家当了数十年的管家,一向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平日也见过不少大世面,如今突然面色惶急,定然是确有大事发生。

    “老爷,有人拿着几张借据,在太守府告状,说是咱们曹家欠债不还,要太守为其主持公道,将老爷依律严惩!”周宽稍稍调匀了气息,焦急的说道。

    “荒谬!想我曹家家大业大,身家巨亿,怎会欠钱不还?!”曹笇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由怒极反笑,“到底是何人胆敢传播如此不着调的谣言,也不怕让人笑话?!”

    周宽用力摇着花白的脑袋,急忙道:“老爷,这可不是谣言。如今太守府的府卒已然登门,说是要将老爷带回府衙问案。老奴已命人招待茶水,将他们拖延在正堂片刻,这才前来通报。无论是走是留,老爷都要快快相出应对的法子才是。”

    曹笇和卓云闻言,尽皆面色大骇。若是太守府已派吏卒前来带人前去,便说明告状之人手中确实有值得采信的证据,并足以立案,而太守也受理了此案。

    汉初的国策便是重农抑商,商人的政治地位极低。即便是再有钱的巨商,哪怕平日私下结交了不少权贵,但若真的惹上官司,进了府衙正堂,也免不了四肢发软,心虚冒汗。

    曹笇脸上的怒容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苍白而恐惧的神情,各种思绪在脑海中急速涌现翻腾。

    逃跑是不可能的,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南阳曹氏家大业大,想要举族逃亡,无异于痴人说梦。曹笇虽是家主,但也只不过是曹家各房中实力最强的一房而已。即便不算上家族旁系,单就嫡系而言,至少还有两房的势力能左右曹笇的决策。他们断断不会为了曹笇一人,便丢下祖宗基业的。

    再说欠债逾期不还者,依照汉律,乃属于杂律(相当于后世民法)的范畴,若能尽速归还欠债,不过是处以鞭笞之行。而且债权人在这段时间内,还不能擅自夺取欠债者的家产钱财用来抵债,否则也会被依律严惩。相对于华夏大多数封建皇朝的法制,汉律在“某些方面”算得上极为仁慈的一部律法,即便是欠债者的权利还是被保障的。

    当然,若是最终欠债者实在无力偿还债务,汉律的残酷的一面就会体现出来了。首先便是抄没所有家产,由官衙派出书吏估价,若还是资不抵债,欠债人本身连带家中妻儿老幼都要编入奴籍。成为奴隶后,便只有两种出路,一种是成为债权人的私奴,另一种则是成为官奴,由官府按照市价出钱偿付债权人。

    “老爷莫急,虽说太守着府卒带你前去闻讯,老奴却未见他们持有枷具锁链,言语之间也不似问罪拿人。想来太守并未将老爷判罪,而是想招老爷前去当堂对质罢了。”周宽见曹笇面色灰败,不由出言劝慰道。

    曹笇闻言一愣,复又沉思良久,方才回过神来,面色迟疑道:“此事实在有些蹊跷,这些日子来,我曹家虽向郡内的几家豪商借了大笔钱财用以周转,却从未听闻有人上门要债,怎会突然有人将老夫告上公堂?”

    一旁的卓云也是面色迷茫,若是那些豪商想要曹家还钱,只需拿着借据上门讨要,曹家定然会尽力还债。毕竟实力对等的商家之间最重诚信,作为南阳盐业的执牛耳者,曹家的脸面和信誉远比亿万银钱要来得宝贵。

    “老爷也不必徒费心思琢磨,只需随府卒前往太守府走上一趟,其中缘由自见分晓。若是有人刻意陷害,更当尽早前去自清。老爷去得晚了,倒没来由的显得心虚,人言可畏啊。”周宽见状,不由有些急切道。

    按照常理,府卒前来拿人,都是横冲直撞,毫不讲理。今日的府卒竟没有直闯后宅,而是颇为和善的待在前厅,让周宽有时间前来向曹笇通报,已显得很厚道了。这还得多亏朝廷前些日子大肆清洗了南阳的官场,让当地官风为之一清,原先飞扬跋扈的官吏杀的杀,抓的抓,连带着小小的吏卒也纷纷收敛不少。

    然而,即便府卒们再和善,还是要将曹笇尽快带到的府衙。如今已过去半盏茶的功夫,若是曹笇再不出去,恐怕府卒们很快就要闯入后宅拿人了。一旦从“带人”变成“拿人”,性质可就变了,即便没有枷锁,恐怕也免不得挨上一顿拳脚,捆绑得严严实实的。

    曹笇见老管家出言催促,心知再迟疑下去,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让情势变得愈发不利。他经商数十载,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痛快人,当即把心一横,稍稍整理了衣襟,不忘对卓云嘱咐道:“你且先回府,既不要继续购入海盐,也万万不可轻易重开盐肆。待我处理完这桩破事,再派人找你前来商议后续对策。”

    卓云眼见曹笇即便官司缠身,还在挂念商贾之事,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苦笑道:“舅父的嘱咐,小侄自当遵从,还望舅父多多保重。”

    曹笇重重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而是径自领着周宽缓缓的向前厅走去。卓云望着他骤然显得有些佝偻的背影,重重的叹息一声,心中突然冒出一丝疲惫,一丝厌倦。

    (由于分章节的关系,这章少了点。下一章要很晚,兄弟们明天早上起来再看也行,接下来的一周应该都是一天两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公堂之上

    南阳太守府居于宛城至中,坐北向南,轴线对称,主从有序,中央殿堂,两侧辅助,布局多路,院落数进。中轴线两侧左文右武,左尊右卑,前朝后寝。

    府衙的照壁呈凹形,高逾两丈,宽七丈,用青砖砌成,砖上有“南阳府”的砖铭。

    大门前女儿墙,两侧是八字墙,墙体内各镶石碑四通。进入面阔三间,进深两间的拱券式大门,便是仪门。

    仪门形制同大门,唯前坡内侧檐部采用木色卷棚。仪门为礼仪大门,凡新官到任,至仪门前下马,由迎接官员迎入仪门内。嘉庆大典,皇帝临幸,宣读圣旨或举行重大祭祀活动,也要大开仪门。

    仪门之后便是大堂,它面阔五间,进深三间,是中轴线上主体建筑,也是第三进院落。檐下置斗拱,斗拱疏朗,梁架奇巧明亮宽敞。

    大堂是太守开读诏旨、接见官吏,举行重要仪式的地方,堂正中设公案,两侧陈列着太守仪仗。大堂之后的二堂是府台长官处理一般公务的地方,具有威严庄重的气氛。穿过二堂大门行约二十步,便是三堂,为太守接待上级官员,商义政事,处理公务及燕居的地方。

    依据往例,欠债逾期不还乃是民事纠纷的小案,无论如何也不该由太守亲自审理,只需交由当地县衙自行判案即可。

    宛县作为南阳郡的郡治,县衙和太守府的距离并不远。县令胡达闻得竟有人胆敢越级到府衙兴讼。险些吓得昏死过去,急忙一路小跑前往府衙,求见太守夏阮。

    自从前任南阳太守司马弘被押解进京,朝廷便从丞相府抽调了夏阮赴南阳就任。陈达作为侥幸未被波及的少数本地官员之一,对于这位新任太守了解不多,只知道乃是极为清廉干练的能吏。

    “太守早有嘱咐,若是胡县令前来求见,只管带到二堂听审便是。”门吏入内通报片刻后,太守府的侍卫头子督贼曹许广川缓缓走了出来,向胡达拱手道。

    胡达也不敢托大。毕竟督贼曹可是太守的心腹之人。忙回礼道:“如此就劳烦督贼曹了。”

    许广川倒也没有继续跟他客套,而是转身领着他往二堂缓缓行去。

    太守府衙审理案件和县衙有着极大的不同,尤其是听审制度。县衙为表公平公正公开之意,是允许百姓们在衙门外听审的。而府衙由于位阶较高。即便如胡达这样的县令前来求见。也要经过通报。更不适合平民百姓自由出入,甚至连聚众于府衙门外,也是极为犯忌讳的。

    当胡达来到府衙二堂。见到坐在堂上审案的乃是主辟讼事的辞曹掾史,心知该案并没有交由主断罪决狱的决曹掾史负责,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秦汉时设立的郡县地方机构,太守和县令拥有行政权和司法权,对管辖区内的一般案件自行处理,对于疑难案件可以奏报给廷尉处理。在郡守下设有辞曹掾史和决曹掾史,在县令下设有辞曹掾史和狱掾,这些机构都是协助郡守和县令进行司法工作。

    若按照后世的划分,辞曹掾史偏向民事诉讼,而决曹掾史更多时候则主管刑事案件。因此当胡达看到是府衙的辞曹掾史在审案,便知道案情并不严重。

    虽然胡达对治下的宛县内有人胆敢越级兴讼颇为不悦,自觉失了脸面,但只要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便是值得庆幸的了。

    辞曹掾史朴辛见胡达步入堂内,微微朝他点头示意,并示意门下掾给他添加了一个侧席。虽说胡达的品级较高,但朴辛乃是府衙之人,自然不会对胡达的到来过于在意。

    胡达也不以为意,缓缓在侧席坐下,又接过书佐递来的讼状,细细的阅读起来。待他阅览完讼状,不由露出甚为讶异的神情。讼状的大体内容,乃是指南阳曹氏向兴讼之人李周借贷了共计八千万钱,如今已过了借据上限定的半年期限,算上利钱,本息结算已堪堪过亿钱。

    作为本地官员,胡达自然晓得曹氏的深厚底蕴,万万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欠下如此高额的债务,竟还逾期未还。

    胡达将讼状交还书佐,随即仔细打量了一番躬身立于堂上的原告李周,只见他身着皂色麻衣,面色黝黑,一副老实庄稼汉的模样,实在不似身家巨万之人。他万般疑惑之下,不由出言问道:“既是兴讼,可有将借据带来,作为呈堂之佐证?”

    李周缓缓抬头,并未回话,而是略带疑惑的望向主席上辞曹掾史朴辛。

    朴辛皱着眉头,显然对胡达的冒然出言颇为不悦,却也不好发作,便淡淡的道:“此乃宛县胡县令,特意前来听审。既是胡县令要问讯,你且回话便是。”

    李周躬身应诺,却丝毫没有将借据取出的打算,而是扭头对胡达缓缓道:“回县令,草民适才已将借据交由朴掾史验看过了。若是县令不信,待得曹家的人上堂,草民自会再取出借据作为佐证。”

    胡达不由一愣,这李周竟不识得他这个宛县的父母官,反倒对随着太守夏阮一同从京城下派来朴辛显得颇为信任,看来定然不是本地百姓。此事颇为蹊跷,胡达念及种种怪异之处,不由有些后悔自己掺和进这件事情中,然而此时再想脱身恐怕已来不及了。

    就在胡达思绪烦乱之时,门下掾进入大堂禀报道:“禀掾史,府卒已将曹笇带到,此时正候在堂外。”

    朴辛微微颌首,下令道:“来得倒不慢,把他带上堂来吧。”

    门下掾应诺而去,片刻后便领着曹笇迈入堂内。

    曹笇眼见胡达也坐在堂上,不由心中暗喜。这胡达担任宛县县令数年来,没少收纳曹家的“孝敬”,想来定会施以援手。

    胡达见曹笇望向他的眼神中颇有求助的意味,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他好不容易侥幸逃过了朝廷对南阳官场的清洗,断断不想再被拖下水。然而当初他确实拿了曹家不少好处,若是当真把曹笇惹急了,抖落出来,足够让他丢官去职了。

    “草民曹笇见过掾史,见过县令。”曹笇缓缓屈膝到地,伏身向两位主官行了拜礼。

    汉初的拜礼和后世清宫辫子戏的下跪是不一样的,涉诉见官的平民百姓才定要行拜。平日里百姓见到官员,大多数情况下并不需要行拜。

    拜礼与下跪相比,更多的是一种礼节,屈辱性质没有下跪那么严重。在汉初,见官“不拜”和见官“不跪”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除非出现极为特殊的情况,否则汉人只跪天地君亲师。相比膝盖发软的汉人后裔,真正的汉人实在活得很有尊严!

    “你就是曹笇?”朴辛摆摆手,示意他起身,随即问道。

    曹笇站起身来,也来不及整理衣襟,忙躬身道:“正是草民。”

    朴辛点点头,复又问道:“嗯,可知此番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草民只知有人状告在下,说是欠债不还,详情却不甚知晓。”曹笇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脸上不免露出几分茫然和些许恼怒。

    “恩,既是如此,你便先瞧瞧讼状,看看有无异议之处。”朴辛显然不想浪费时间,当即直入主题,让书佐复又将讼状递给曹笇。

    曹笇小心翼翼的接过讼状,颇有些急切的迅速阅览了一遍。待得看完,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抬头望向朴辛,语带微微怒道:“禀掾史,这讼状所言及之事,皆是肆意诬赖,草民压根不认识名为李周之人,更遑论向他借贷如此巨额的钱财!还望掾史为草民做主,定他个诬陷谋财之罪!”

    “放肆!如何讼事决断,本官自会秉公办理,岂容你一介商贾之人出言谈论!”朴辛双眉一扬,冷冷喝道。

    曹笇不由浑身一颤,心中暗自懊悔,适才一时兴奋下,确有些忘形,稍稍失了分寸。他急忙躬身作揖道:“掾史恕罪,草民一时激愤,方才出言不慎,断断不敢有分毫指摘断案的心思。”

    朴辛并未吱声,而是冷冷的注视着曹笇,直把他盯得背上冷汗直冒,忙偷偷瞄了胡达一眼,露出求助的神情。

    胡达心中恼怒不已,却又不得不出言相助道:“掾史何必跟这般粗鄙的商贾之人计较?姑念他适才心绪不稳,倒也情有可原。”

    朴辛饶有趣味的望向胡达,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随即摆摆手道:“既然胡县令发话了,那便算了,下不为例。”

    曹笇这才松了口气,正要出言应诺,却又听得朴辛朗声问道:“李周,这曹笇说他和你并不相识,更未向你借贷钱财,你可有辩驳?”

    曹笇闻言一愣,这才发现身侧不远处还站着一个黑脸大汉。照着朴辛的问话听来,这大汉赫然便是将他告上公堂的李周。曹笇的双眼喷射出无边怒焰,直勾勾的盯着李周,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此人,心中肯定自己是被诬告,愈发愤恨起来,大有生啖其肉而后快的感觉。

    李周却是对曹笇视而不见,只是若无其事的对着朴辛回话道:“回掾史,草民确实和曹笇并不相识。”

    此言一出,堂上的众人皆是满脸讶异,显然头一次在公堂上见到如此光棍的奇葩之人。就算是当真要诬告谋财,即便不辩解几句,也当在被戳破后求饶才是,怎会如此云淡风轻?莫不是个傻子不成?(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罪证确凿

    朴辛心中虽也有几分疑虑,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而是默默的等着李周继续说话。此案虽由他审理,但真正决定受理之人却是太守夏阮。夏阮在将此案交办于他时,还特意嘱咐要依法审理,不得有丝毫有失偏颇之初,言语间似乎颇为重视。

    朴辛从官十余载,对官场内的各种弯弯绕绕最是熟稔不过。太守表面上虽没有明言,但话中隐隐透露出其实心中已有定见,而且绝对是偏向这兴讼的李周。如此想来,这李周的来历绝对不简单,断断不会无的放矢才对。

    果然,李周丝毫没有在意堂上众人的反应,而是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摞丝帛,玩味的笑道:“虽说草民并未见过曹笇,但这些借据都是货真价实的,想赖也是赖不掉的。”

    书佐倒是识趣,见到兴讼之人出示了证物,也不用主审官发话,赶忙上前接过。他细细验看了片刻,确定了借据上的大体内容和印信后,方才躬身呈到朴辛的桌案上,恭敬道:“禀掾史,下官已查验,确是曹笇立下的借据。共计欠钱亿铢,月利五厘。”

    原本满脸狐疑的曹笇闻言,面色大变的大声质疑道:“断断不可能!草民与这人从未见面,怎会向他借贷如此巨额的钱财?!”

    “噤声!”他身后的府卒抬起脚,狠狠的踹向了他的大腿,呵斥道:“公堂之上岂容放肆!”

    曹笇毫无防备,登时被踹了个趔趄。愣是向前迈了几步方才站稳,大腿虽被踹得生疼,却不敢痛呼出声。

    然而他似乎又不甘心放弃辩驳的权利,犹豫着正要再次出言自辩,却只听见宛县县令胡达朗声道:“曹家主不要着急,朴掾史自然不会只听信一面之词,待查验完毕,定会给你自辩的机会。”

    曹笇闻言,顿时醒觉自己的言行有些不合适,又想到还有胡达在旁听审。想来也能帮着说项一二。不由心境稍缓,赶忙躬身告罪道:“是草民鲁莽,万望堂上长官恕罪。”

    朴掾史倒是没有计较,只是皱着眉头摆摆手。示意府卒将曹笇扯回原位站定。随即便拿起桌案上的诸多借据一一验看。

    一番作势后。他饶有趣味的望向李周,开口问道:“印信和签名虽然确是曹笇无疑,但这出借钱款之人却不尽相同。诸如孔匡。孔会,孔坡等人,本官虽不是全都熟识,却平日也尝闻其人,似乎尽是出自南阳孔氏吧?”

    李周微笑着点点头,显然对朴辛能认出这些人毫不奇怪,毕竟南阳孔氏的大多族人在南阳地界都是出名的商家。即便朴辛是从京城新近抽调来补官缺的,却必然对底蕴深厚的南阳孔氏有一定程度的认识,否则就算不得适任的官员。

    与李周的淡定相比,堂上众人可谓哗然失色。

    尤其是曹笇,脑海中轰的一声,宛如炸响了九天惊雷,几乎昏死过去。当孔匡之人的姓名从朴辛口中吐出,他便知道事态已朝着极为糟糕的方向发展,背后的团团黑雾中似乎有一张血盆大口正伺机而动,随时都要将曹家连皮带骨的吞噬干净。

    胡达也是面色大变,原本他依照着对曹氏深厚底蕴的猜测,认为曹笇必定不会欠下庄稼汉打扮的李周如此大笔的银钱,更不可能逾期不还。因此他认为这李周本就是诬告,甚至很可能是新任太守和府台长官借机勒索曹氏,变相索贿的小手段。

    出于此种考虑,胡达适才之所以数次出言替曹笇说情,便是考虑到背后的太守和府台长官恐怕也不想竭泽而渔,只是想吓唬一下曹笇。若当真如此,他出言缓和堂上气氛,不但在曹笇面前卖了人情,还等于是替太守和府台长官圆场,等于两头都能卖好的无本买卖。

    然而依照此时情形,他突然发现事情并非如他先前所想。尤其是得知南阳孔氏似乎也卷入这场诡异的诉讼之中,而曹笇又是面色大变时,胡达感到自己貌似犯了不小的“政治错误”。

    知错就改,方显官场本色。

    作为在南阳官场大清洗中幸免于难,还能保住官位的郡治长官,胡达自然深谙为官之道,脸皮也是厚逾城墙,甚至都没有丝毫验看借据的打算,当即改口呵斥曹笇道:“大胆曹笇!即使证据确凿,适才为何还信誓旦旦的自辩?妄图欺瞒堂上?!”

    曹笇早已魂不守舍,压根没有对胡达无耻的骤然转变做出任何回应,只是頽自不甘心的失神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为何孔家族人的借据在此人手中?。。。。。。”

    朴辛见状,自然知道曹笇确实向这些孔家人借贷了巨额的钱财,倒也免去了再让他本人确认借据真伪的程序。依据以往审案的程序,为避免他人私刻印章,临摹字迹,呈堂的各种契约是要经过官府和诉讼双方都确认真伪后,方能作为确实证据的。

    然而依照曹笇的表现,这些借据倒是可以采信为凭,只是来历还要弄清楚才好。

    朴辛望向面色淡然的李周,问道:“如此看来,这些借据确是为真,只是如何落入你手?上亿铢钱财可是笔巨款,孔家之人为何不自行讨要?”

    李周缓缓从怀中又掏出一卷绢帛,微微笑道:“这些借据都是孔家诸人转卖给草民的,有契约为凭,还请堂上过目。”

    书佐复又上前验看后,径直呈交到朴辛手中。朴辛只是稍微瞟了几眼,压根没有细看,便点头示意采信。他心里早有定见,这李周自从升堂以来,便是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丝毫没有出现任何慌乱,显然是早有谋划,断断不会行那伪造印信和契约的蠢事。

    “曹笇,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朴辛将惊堂木重重拍在桌案上,清脆的响声将失神的曹笇吓得浑身一哆嗦,方才回过神来。

    曹笇心知事有蹊跷,却苦于毫无头绪,尤其是对孔氏的做法疑惑不解。虽然孔氏也是南阳的豪商巨贾,但历来以鼓铸持业,从未插手盐业,因此跟曹家并没有深仇大恨。

    更因为两家同为南阳的巨商,平日还有诸多往来,相互扶持以应对诸如河南商贾等外地行商,关系算得上融洽。按理来说,打压曹家对孔家并没有半分好处,反而会落下打压本地商家的坏名头,引起南阳其他商贾的愤慨。

    曹笇虽然疑惑万分,也深恨孔家暗箭伤人,却心知如今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当即稍稍定下心神,躬身缓缓道:“回掾史,即便这些借据都属实,但也只能证明草民乃是欠下债务,但讼状上告的是草民欠债逾期未还,两者不可相提并论。若是此人拿着这些借据上门要债,草民便是变卖祖产,也会连本带利的尽数清偿,何苦闹上公堂?”

    朴辛闻言一愣,却不由微微颌首认同,不得不承认曹笇言之有理。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官府向来只管欠债不还之人,如今这李周似乎从未上门要债,曹笇压根算不上触犯律法。

    李周见状,仍是不急不缓的躬身道:“禀掾史,借据上明文约定,半年内当尽数归还本息。借据订立之时乃是四五月间,如今年节将至,早已过了半年的期限,难道不是逾期?”

    朴辛拿起借据又仔细看了看,点头道:“言之有理,确实已过了半年期约,已是逾期无疑。”

    曹笇见朴辛话锋急转,暗道不好,忙出言辩解道:“掾史容禀,这借据之上的期约虽是半年,但草民日前曾与这些孔氏族人议定,可再延约半年!”

    “哦?”朴辛不置可否的望着曹笇,缓缓问道:“真有此事?”

    曹笇点头如捣蒜道:“草民万万不敢欺骗堂上,实在确有其事。”

    一直面色平静的李周不由轻笑一声,满脸戏谑道:“口说无凭,不知曹君可与他们立有契约?”

    朴辛非但没有计较李周的冒然出言,反倒颇为玩味的望向曹笇,明摆着等他出言自辩。

    曹笇心中咯噔一下,愈发慌乱起来。前些日子期约将至时,正值大肆囤积海盐最疯狂的时期。他当时不但前往孔家商议将这些借据延约,更是复又向孔家借贷了更多的钱财。由于孔曹两家都是身家巨亿,从商之人又重信誉,从未有过赖账之举,因此压根没就延约之时定下书面契约,只是口头议定罢了。

    然而此时这些借据竟落入这个叫李周的奸人之手,想来孔家人也已无法信任,根本就无法证明确有延约一事。曹笇念及此处,不由心头郁结,喉头涌动,只觉气喘难耐,只得张嘴急促的喘着粗气。

    堂上众人见状,自然清楚曹笇手中定然没有书面契约,欠债逾期不还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了。接下来,此案的关键就在债务的清偿问题,恐怕也是兴讼之人最主要的目的。

    毕竟简单的欠债逾期不还并未触犯刑律,而是属于杂律的范畴,若是能在限时内清偿,顶多适用鞭笞之行,打上几十鞭子。

    因此由主审官判定的清偿手段和清偿时限才是关键,根据清偿的结果,最后的罚则可谓有着天壤之别,资不抵债者甚至会被贬入奴籍。

    虽然在无为而治,与民生息的汉初,律法宽松,百姓安居乐业,但对于奴隶,可就是另外一番情形。汉初对奴隶的残暴不下先秦,甚至犹有过之。在汉人眼中,奴隶只是牲畜,甚至地位还不如牲畜,当真是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孔仅入士

    府衙三堂的偏厅内,南阳太守夏阮与太子中庶子张骞面前的弈局已入收官,两人棋力相当,便是棋局收束之时,也是着着难料,步步惊心。

    东郭咸阳则站在稍远处,正与一位略显拘谨的布衣老者轻声交谈,赫然便是南阳孔氏的家主孔余。

    “此番如若得竞全功,孔家主功不可没啊!”东郭咸阳显然心情大好。

    孔余连忙躬身拱手道:“大农丞言重了,老朽万万不敢居功。实不相瞒,若不是犬子提醒老朽,我孔氏一门险些坏了大事啊。”

    东郭咸阳也是出身豪商巨贾之家,自然清楚孔余话中意味,不由笑道:“本官听闻令郎颇具才学,又具仁孝之名,若是能得贵人举孝廉,将来必能有所作为。”

    孔余闻言,自是心神巨震,暗自偷偷望向远处正举棋苦思太守夏阮。 孝廉一科,在汉代属于清流之目,为官吏进身的正途,由各郡国主官察举。南阳作为中原大郡,太守每岁皆可推举数人至京师,由公府加以考评。

    孔余心中虽颇为急切,表面上却略作无奈道:“可惜我孔家世代从商,草民亦操持商贾贱业数十载,倒是误了犬子的前程。”

    “无妨,本官原也出身商籍。只要一心报国,未必没有进身之阶。”

    东郭咸阳倒也光棍,似乎毫不在意提到自己的商贾出身。老于世故的孔余自是敏感地觉察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不由眼神一亮。

    孔余正思索着如何接话,却见督贼曹许广川迈入厅内,向夏阮躬身禀报道:“禀太守,辞曹掾史判书已下。”

    夏阮缓缓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罐,语带意外的问道:“哦?曹苄未要求与孔氏当堂对质?”

    厅内诸人也尽皆面露讶异之色。东郭咸阳今日把孔余请来,首要原因就是为了方便作证,免得曹苄借故拖延。

    许广川如实道:“ 起初倒是极力争辩了几句,后来见物证确凿,便俱是认了,想是吓懵了。”

    夏阮微微颌首。复又问道:“胡达可有异样?”

    “胡县令倒是中规中矩,并未极力包庇曹苄。”

    “哼!算他识相,想来与曹卓两家的瓜葛也确实不大,适当敲打一番倒可留用。”

    夏阮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孙余,故意提高了几分声调,言语中多少有些警告的意味。他被朝廷外派到南阳,虽算得上升调,但早些时候整个南阳官场几乎被清洗一空,他几乎等于光杆太守。自然对当地豪商巨贾交通官吏的行为极度反感。

    即便孔余乃是富可敌国的一代巨贾,面对掌一郡之地的夏阮,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只是垂首不语。

    夏阮倒也并不是真的打算追究孔氏之前的不法,话锋一转道:“朴辛如何判的?”

    “鞭笞二十,限期十日清偿,逾限则抄没家产抵扣债务,资不抵债则举家没入奴籍。”

    “让朴辛将此案判书和曹苄交予胡达。着宛县县衙自行依判行罚。至于李周,越级至府衙兴讼……”夏阮沉声吩咐道。却又双眼微阖,重新望向面前的棋盘。

    “小子认输了!”

    便在厅堂内诡异的安静片刻后,一直执子苦思的张骞突然投子认负,淡淡笑道:“太守进退有度,小子却喜走偏锋,终不如太守的煌煌正道。无怪太子殿下常言。无规矩不成方圆,便放在这棋盘之上也是如此的。”

    夏阮闻言哈哈一笑,吩咐许广川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便将此话交代给朴辛。”

    许广川跟随夏阮多年,也不是愚人。自是应诺而去。

    “今日有劳太守了,下官感激不尽。”

    东郭咸阳上前几步,躬身向夏阮作揖道谢。他虽官居大农丞,仅在九卿之下,但按秩俸分级还是低了夏阮两个小级,又比夏阮年轻不少,礼数倒也算不得过重。

    “大农丞无须多礼,你我皆是为朝廷效力,协助于你乃是本官分内之事。”

    夏阮却也毫无倨傲之色,他外派之前官居丞相司直,乃是丞相首席辅官,深悉朝廷之事。如今不足而立之年的东郭咸阳官居大农丞,前途可谓远大无比,且又居于朝堂,夏阮这类外派的一方大员也须与之交好。

    “曹卓两家一倒,其余盐商便不足为虑了。只是若要尽快让南阳商市恢复往昔繁荣,尚少不了孔家主的协助啊。”

    东郭咸阳侧身看着一直默默垂首的孔余,意有所指道:“此前的诸多安排也多亏了令郎孔仅的来往周旋,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

    张骞见状,心中不由默默赞叹,太子殿下果然慧眼如炬。东郭咸阳非但才能出众,器量也是颇为不凡,舍得将到手的功劳分润他人,为人处世如此周详,前途无量啊。

    张骞本就是乐结善缘之人,此时自不吝于给他一个顺水人情,当即一拍脑袋,略作姿态道:“若非大农丞提起,下官倒是险些忘了,江都王前日遣人来函中还曾提及孔仅此人,说是该人至诚至孝,已保举他入了士族,想来公府颁下的名籍不日就可送至县府。”

    厅内诸人闻言皆是一愣,尤其孔余,更是面色潮红,心绪激动难耐。

    “恩,本官在相府任事之时,也似曾听过丞相长史孔理提及孔仅其人,说是年少聪慧,才学出众。如今有幸脱去商籍,倒是有了举孝廉的资格。”夏阮沉吟片刻,自顾自的喃喃道。

    在座诸人以他混官场时间最久,资历最深,自然心知肚明。张骞和东郭咸阳的双簧戏便是演给他看的,他料想孔仅怕是入了江都王刘非甚或太子刘彻的眼,未来恐怕会和东郭咸阳一般平步青云,此时自不吝于早早卖给面子。

    “草民……”孔余不由面露大喜,正待躬身道谢。

    咳咳咳!东郭咸阳急剧地咳嗽起来,顺势将胳膊搭在孔余肩上。

    “呵呵。太守若是无事,可否再指点小子一局?”张骞恍若未闻,开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收回棋罐。

    夏阮也是微微笑道:“自当奉陪。”

    “即使如此,下官便不打扰二位雅兴了,先行告辞。”

    东郭咸阳见状,忙拉着孔余告退而出。待得走出堂外院落。他方才放开满脸茫然的孔余,沉声道:“孔家主心乱了!此处不是商街坊市!”

    孔余固然是关心则乱,东郭咸阳却是旁观者清,心知张骞作为太子中庶子本就不应插手朝堂政务,官员拔擢之事更需避嫌,今日肯隐晦出言以是底限,而夏阮也默契的故作自语。若是适才孔余胡乱出言,捅破了窗户纸,自会惹人恼怒。

    孔余此时也已想通其中玄妙。不由后怕不已,忙作揖告罪不已。

    东郭咸阳摆摆手,语带感慨道:“罢了,你我尽皆出身商籍,难脱商贾之气,惯与人言明利弊往来。便是本官自身,也常有失言失态之举。今后令郎若当真有幸入仕为官,也要多多自省才是。”

    孔余闻言。脑海不由生出一股执念,再也挥之不去。

    是夜。孔家大宅的正堂内,族内各房的主事人尽皆到齐。家主孔余环顾一圈,淡淡道:“从今日起,老夫不再过问族内事务,暂由孔稗接掌,待清明祭祖后再由各房推贤。”

    在座诸人闻言大惊。便是孔余的长子孔稗也是惊愕不已。孔氏家主虽一直由嫡系子弟选任,但却秉持立贤不立长的原则,当代最杰出的子弟非幼弟孔仅莫属,孔稗是从未奢望能成为家主,急忙道:“阿父如今正值壮年。孩儿也自知才能不如仅弟十一,万万不敢贪求家主之位啊。”

    孔余不以为意的摆手,望着满是质疑眼神的诸人,捋须笑道:“可记得孔理一支当初为何脱离本家,举家迁至长安?”

    众人皆是一愣,不知家主为何突然提及孔理。如今官居丞相长史的孔理可谓光耀孔氏一门,明面上虽已不属本家,但和族中联系从未断绝,对本家更是多有照拂。

    倒是一位孔家族老眼神一亮,望向了孔余身边侧立不语的孔仅,急忙出言道:“莫不是仅儿……”

    孔余哈哈一笑,颌首道:“仅儿已脱了商籍,入士待诏。老夫身为其父,不便再操持商贾之事,免得误了仅儿前程。”

    “好!好啊!孔家人才代出,未必不能成就世家大族!”族老喜不自禁,高声大笑道:“理当大肆庆祝一番!”

    堂内诸人也都面露喜色,只是孔稗却唯恐骤然接位,掌控不住偌大的孔家,硬着头皮忐忑道:“即便仅弟入士待诏,阿父也不必急于放手族务,待仅弟出仕,委了官职,再行商讨可好?”

    孔余皱眉呵斥道:“荒谬!若当初不是你叔祖当机立断脱离本家,你族叔孔理如今怎会高踞朝堂之上?!你为仅儿兄长,从商虽无碍,但切记今后谨慎行事,莫要坏了他的名声前程!”

    孔稗还待再劝,孔余复又意有所指道:“仅儿此番入了长安贵人的眼,你等暂且不要声张此事,且静待些时日……”

    孔余虽未把话说完,但堂内众人哪个不是心思机敏之人,尽皆恍然,明白孔仅恐怕未必只是入士待诏,说不定要平步青云了。

    “仅儿,你且先将大农丞嘱咐之事仔细交代给他们,日后暗中掌控即可,明面上的事尽皆交由稗儿他们去做!”孔余见诸人再无异议,先是交代了孔仅几句,复又虎目环顾道:“你等皆需尽心尽力,胆敢暗中掣肘,坏了我儿的前程,老夫容不得他!”

    诸人闻言一震,皆是连声应诺。其实即便孔余没有交代,诸人也早打定主意早早巴结孔仅,今后也好沾沾光。

    (注:孔仅是汉武帝时期最重要的经济官员,重要性不在东郭咸阳和桑弘羊之下,值得用一章铺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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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刘彻监国

    未央宫平虏殿内,景帝裹着厚厚的貂绒大衣,依着三楼内圈的围栏,俯视着天井中的巨大沙盘,不时剧烈的咳嗽几声。www.uu234.net身后躬身而立的袁盎默然不语,只是偶尔偷偷望向皇帝略显苍白的面庞,心绪难平。

    “朕是不是过于心急了?”景帝淡淡的说道,声音有些低,似是喃喃自语,又似在向袁盎发问。

    袁盎面色一黯,却并未出言回应。前些年陛下的顽疾经过医官的调理本已缓解了不少,少有复发。然而去年持续数月的汉匈及汉羌两场大战,陛下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和心血,可谓殚精竭虑。今年更是兵不血刃的解决四大诸侯王,威压中原诸侯,去除了大汉内乱的隐患,着实让陛下费尽了心思。入冬后,卸下心头重负的陛下,似乎猛然被抽空了精气神,不但旧疾复发,更有愈发严重的迹象。

    “臣罪该万死!当初若不是臣力阻太子代陛下监国,陛下便可专心军务,暂时无需为政务劳烦,今日也不至龙体抱恙!”沉默良久后,袁盎猛地跪倒在地,凄然请罪,脸上写满悔恨之色。

    “忠君为国何罪之有?卿家年岁已高,日后莫再动不动就跪拜。”

    景帝却是哭笑不得,忙微微俯身,伸手欲扶,复又道: “若你当初不反对太子监国,岂非显出朕看错了人?”

    袁盎自不会等着皇帝当真出力来扶,忙顺势起身道:“谢陛下!”

    景帝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复又扭头望向天井内沙盘的一角,慨叹道:“原以为这西北大道能在春夏之际完工,却不料多花了大半年啊。”

    袁盎犹豫片刻,方才出言:“若依最初的筹划。只铺设从长安途径天水直通陇西的沥青大道倒是能提早完工。只是太子殿下年初复又增设了长安途径安定直达西北长城边塞一线的大道,方才拖到此时。”

    西北大道从去年夏季全线动工,动用了近百万的外族奴隶和各大豪门的私奴,至今已经一年半过去才将将完工,比预想中的进度着实慢了不少。倒不是承包下各个路段的豪门世家消极怠工,只是在总工程量突然加倍的情况下。整体布局出现了极大的变动,人力和物力的调配都出现了不少麻烦。

    景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道:“太子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已有年余,如今状况如何?”

    “殿下对于政务颇有见地,行事处置也愈发纯熟稳重。不若先前那般急于求成,手段也柔软不少,不至过于刚硬。”

    袁盎丝毫没有掩饰对太子刘彻的赞赏,他生性耿直,亦无私心。并不担心皇帝会因此猜忌于他。

    景帝微微颌首,双手将身上的貂绒大衣紧了紧,看着袁盎花白的须发,饶有趣味的问道:“袁卿乃三朝元老,朕登基至今十载有余,卿家亦一直尽心辅佐,未有丝毫懈怠。卿家以为,朕比起先帝如何?”

    袁盎有些发懵。帝王心,深似海。天子功过岂是臣子可以妄加评断的。他心中惴惴不安,便是在这寒冷空旷的殿宇内,额角也不由冒出不少汗珠。

    景帝倒也不想真的为难他,自顾自的继续问道:“太子当初进谏增设长安至安定一线的沥青大道时,卿家及几位元老重臣都曾极力反对,朕却执意准许营建。卿家心中可有怨怼之情?”

    袁盎连忙躬身道:“臣万万不敢!陛下着眼天下,为民福祉,筑路此等富国便民之举,自是多多益善。臣等当初反对此事,只因觉得筑路耗费颇大。西北诸郡有一条主道即可,同时铺设两条大道有些虚耗民力罢了,断不会腹诽陛下圣裁。”

    “卿家无须为朕掩饰,朕当初实是存了私心的。随着大败匈奴,尽复河朔,朕确是心急了,日思夜想能在有生之年扫灭羌人,更欲坐拥西域。太子至孝,看出朕的心意,亦知朕已沉疴难愈,方才甘冒好大喜功的恶名,冒然进谏。”

    景帝抬手阻止袁盎出言劝慰,徐徐转身,目光熠熠的盯着沙盘,看着沙盘西北角两条代表着西北大道的黑线直至关外的河西草原。如今羌人式微,匈奴右部亦遭重创。只需在关外数百里外筑一大城,南依祁连支脉焉支山,北面方圆数百里的腾格里大漠,即可切断匈奴与羌人往来,又可扼守河西通往西域的狭长走廊,此时分散在安定以西千余里长城关墙驻守的十数万边军便可削减大半。

    良久之后,他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既然时不予朕,朕也不应强求!大汉立国以来,为了与民生息,数代先帝在匈奴威逼下忍辱负重数十载,方有今日昌盛富强。朕如今尽复河朔已是大幸,未竞之功便交由后人来做吧。否则朕怕也如秦皇晚年,好大喜功,遗祸社稷啊。”

    “陛下……”

    袁盎不知如何劝慰,浑浊的老眼有些微红,他自是看出皇帝陛下已不复前些日子的意气风发。刚入不惑之年的一代贤君,近来被顽疾日日折磨,竟生出迟暮之气。

    景帝豁然转身,直勾勾的盯着袁盎,沉声道:“朕已交代过太子,从明日起,朕便在后宫专心静养,由太子再度监国,此番卿家及诸位元老当尽心辅佐,勿再非议。朝堂上的跳梁小丑若有异动,卿等也无需去管,任由他们闹腾便是。”

    “朕意已决,卿家无需多言!”

    袁盎闻言骇然,正待劝阻,却被景帝挥手打断。

    “近日大病一场,倒是让朕及时醒悟过来。如今太子尚且年幼,朕却已沉疴难愈。此时最紧要之事不是开疆拓土,朕要为太子留下一个稳固的朝堂。”

    袁盎从景帝平淡的语气中却感受到了凛冽的杀机,犹豫片刻,最终放弃了继续劝说的打算。他辅佐景帝十余载,深悉景帝表面亲和温润,内心却是极为阴戾,刚愎自用,一旦动了杀机算计,无论谁来劝说都是徒劳。

    稍晚时候,丞相袁盎亲自登门拜访了几位保皇派的元老重臣,他们虽不如袁盎位高权重,但皆是出自累世公卿的世家大族,倒也算不得袁盎折节。长安城本就没有隐秘之事,风声很快就传遍了北阙甲第,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关注和猜测,甚至派人隐晦的打探消息。只是袁盎虽未掩饰行踪,和诸位老臣却尽是闭门商谈。诸位老臣也是默契的保持沉默,未漏出丝毫有用的信息。

    翌日早朝,太子刘彻端坐主席之上,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满朝文武,细细揣摩这些神色各异的面孔下隐藏着的心思算计。

    预先得到消息的几位元老重臣自是老神在在,正襟危坐,望着手中的朝笏发呆。而老宗正刘通则是眯着眼睛,呼吸均匀,一副尚未完全睡醒,正在补觉的做派。缺了几颗牙的老嘴微张,不是喷出呼呼的气息,把唇边的胡须弄得一颤一颤的。

    出乎刘彻的预料,文武百官并未过于震惊和慌乱,只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始按部就班的启奏一些需要裁决的政务。去年太子刘彻也曾短暂监国,当时袁盎为首的诸多老臣以劝诫皇帝荒废政务为由冒死求见,结果发现皇帝还真是在处理紧急军务,其后更是运筹千里,大败匈奴,尽复河朔。今日太子再度监国,眼见诸位元老重臣皆是波澜不惊的神色,官员们也只能将满腹疑惑压下不表,免得再闹出乌龙来。毕竟他们的地位可不比袁盎等人,上次皇帝并未降罪,但此番若换了他人就未必了。

    刘彻早已在中央官署协同理政一年有余,今日要朝议的大多政务也都熟稔异常,几乎都在官署经过他的审阅,不少奏章上面还有他附加的注记谏言。很快他便将丞相府所属诸位大臣的奏议裁示完毕,诸位大臣也未有丝毫异议。丞相袁盎历经三朝,所经手的政务俱是处理妥帖,若不是甚为棘手之事,平日丞相府的奏事基本上就是走走流程。

    “诸位大臣尚有何事上奏?”

    刘彻眼见大殿比往日早朝冷清不少,完全没有他料想中的暴风骤雨,原先准备的诸多手段竟毫无用武之地,只觉得重重一拳砸在棉花上,顿感人间寂寞,当即环顾四周道:“若是当真无事启奏,那孤王可就退朝了?!”

    “殿下!”

    大行令窦浚连忙起身离席,来到大殿中央,躬身道:“臣斗胆,敢问陛下何日可再度临朝?”

    “大胆!”一直默然侍立在刘彻玉阶侧畔的掌印太监孙全眉头一皱,便是呵斥出声。

    刘彻抬手制止了还欲斥责的孙全,面无表情的看着殿上的窦浚,语带不悦道:“适才大行令莫非没有听清圣旨?父皇如今龙体抱恙,尚需静养些时日。待得父皇龙体大好,自会再度临朝。”

    窦浚显然并不满意刘彻的答复,一揖到地,追问道:“臣再斗胆,敢问陛下龙体何日方可大愈?”

    刘彻剑眉一扬,皇帝老爹入冬来旧疾复发,多日来非但没有好转的迹象,且日渐严重,窦浚作为窦太后的幼弟,在宫中有不少耳目,多少能收到些风声。想来是怀疑皇帝已然缠绵病榻,不能临朝视政了。

    “为人臣者,妄论天子,该当何罪?!”

    刘彻尚未出言,却听堂上一声大喝,御史大夫刘舍身后的席列霍的站起一人,大声呵斥窦浚道。(未完待续。。)

    ps:  这两章固然有点乏味,主旨是要合理的让刘彻这一代大汉精英开始站上朝堂,景帝朝的故事铺垫得太长了,以后该写写武帝治下的煌煌大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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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挥鞭介绍:
龙组的接班人,京城大学机械和化工双料硕士,脑海里带着京城图书馆的书库,穿越成为幼年汉武帝。
很多喷子说穿越不可能真正强国,我不服!
1.发展不出体系工业?那就带去体系完整的书库,3119万册够不够?
2.没有人才?汉武帝活了70岁,当了54年皇帝,办上几十年书院够不够?
3.儒家意识形态无法撼动?汉初的儒生帽子都被当尿壶,还不乖乖创立新儒学?
4.粮食制约人口规模?不会去找土豆,地瓜和玉米?占城稻都能找到,还怕没杂交水稻?
5.天灾不断?汉朝抓来战俘是要当奴隶的,修水利,养牲口。
6.匈奴的马快追不上?打下大宛你想要多少汗血马?
7.交通不便?咱们新中国修桥铺路才用了多少年?这时代上哪找铁道游击队去?
8.信息不畅?发展几十年工业化的新中国都人人有手机了,大汉弄个固定电话不过分吧?
9.资源问题?要树木去倭国砍,铜矿去南洋找,铁矿不是还有个澳洲嘛。咱大汉要保护环境。
汉武挥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武挥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武挥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