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长安整改计划
景帝中元三年的年节前,田氏商业集团还是皇家实业集团中的大多数管事和工匠,都领到了或多或少的赏赐,也便是东家口中所谓的年终奖。
其实,两个集团的掌舵者田胜和刘非都是奸商的典范,不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之所以订立年终奖制度,却是出自于刘彻的强烈要求。
年终奖虽小,但是刘彻尝试着对大汉稳固的阶级结构进行一次小小的冲击。
百姓们的思维是简单朴实的,在他们看来,务工和务农最大的区别,并不是劳作类型,而是收入方式。工匠领的是月例,农民则是田地的产出。
根据心理推测,每当丰年秋收,农民的收获季节,会一次性的获得大量收入。即便价值抵不上工匠全年的收入,但仍会产生巨大的满足感,甚至是没来由的优越感。这也直接导致了大多农民不肯离开土地,进城务工,因为他们按月收钱总有不稳定的感觉。
而刘彻强硬要求订立年终奖制度,就是专为工人阶级制造一个收获的季节,而且便是在年节之前,大笔的赏金在这全家团聚的节日里,对原本不屑务工之人,显然是极具冲击效果的。
田胜和刘非原本并不情愿洒出大笔银钱,只是迫于太子殿下的压力,方才公布了所谓的年底绩效考核和奖惩制度。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集团内的管事和工匠几乎立即爆发出千万分的热情,整个集团的效率硬是瞬间上了几个台阶。
即便是原本一些喜欢偷奸耍滑的工匠。也开始拼命找事做。原因无他,只因为“奖惩”二字。刘彻不傻,对大锅饭更是深恶痛绝,他既然给勤劳肯干的工匠安排了“丰收”,自然也不忘给偷奸耍滑的工匠安排“灾年”。
根据后世跨国集团的绩效考核制度,刘彻为绩效过低的工匠,安排了多级减少月例的罚则,最重的处罚便是开除,永不录用。
刘彻很明白,在缺乏申述管道的情况下。集团工匠的权益不可避免的会被侵害。然而他还是没有设立类似后世工会组织的机构。他实在不希望大汉还未实现工业化,就闹出几次大罢工,甚至出现工人阶级革命,那就太悲催了。
总之。刘彻不是善人。他所要的便是迅速推动大汉的工业化进程。至于其他的隐患。他自觉智慧不足,还是留待后人解决吧。
即将到来的年节,对于王老实一家。无疑是极为喜悦,乃至兴奋的。
王婶在集约型养殖场当管事将将一年,原本大字不识一个的她,凭着华夏传统妇女特有的勤劳和韧性,硬是将养殖场的各项章程死记硬背,牢牢印在脑海中。一年下来,她管理的两个鸡舍,便是养殖场内所有鸡舍产量最高,品质最好的。
总管事根据集团的章程,给了她近万钱的高额年终奖,还授予了她一面银质奖章,上面刻着“养殖标兵”四个小篆。这也是出自太子刘彻的恶趣味,他甚至还建议两大集团提出不少类似“集团是我家,齐来建设他”的朴素口号,举办了不少名为“技能大比武”的比赛,美其名曰提升集团员工的荣誉感。
总之,王婶如今确实十分有荣誉感,只要有人来访,便必定拿出奖章炫耀一番,仿佛稀世珍宝一分。每到此时,王老实便有些蔫头蔫脑的。原因无它,在建筑公司的“泥瓦匠大比武”中,他没能夺得名次,没拿到奖章,总感觉被自家婆娘比了下去,失了脸面。
“老汉,你呆会去问问老宅子的租户过了年节还续租不,不续租俺就重新找租户了。”王婶揉着面,对王老实吩咐道。
王老实翻了翻眼皮,撇嘴道:“大过年的,急个啥子?还要把人赶出去不成?”
“如今俺的月例也涨到两千钱了,加上你的月例,咱家每月能有个五千钱。年终奖合起来也有两万钱,要不再买套大宅子?”王婶目光熠熠的试探道。
“啥?又买宅子?”王老实张大了嘴,为婆娘这疯狂的念头惊讶不已。短短两年里,王婶已连买两套宅子。加上原本的老宅子,在这日益拥挤的长安城,王家已拥有了三套宅院,算得上庶民中的富户了。
王婶继续撺掇道:“咋了?那么些钱藏在家里也不会下崽,还不如再买套宅子。”
“如今城里的宅子可比早些时候贵多了,动辄都要数万钱,咱家哪来那么许多余钱?”王老实苦笑着劝说道,试图打消婆娘疯狂的**。
王婶不顾手上沾满面粉,掰着指头仔细算了片刻,得意的笑道:“咱家今年攒下了七八万钱呢,足够买下套三进的大宅院了!”
王老实摇头道:“你可莫要忘了,待年节祭祖过后,大舅哥便要到长安城寻个差事,少不得带上咱爹娘,嫂嫂和两个娃娃。这拖家带口的,少不了花销,你也不想着留些余钱?”
提起这事,王婶就更来劲了:“就是俺哥也要进城务工,才要再买套大宅子。到时候咱家搬到新宅子去,这套宅子就暂时让爹娘和俺哥一家住着,也省得租给不熟悉的人家,粗手粗脚的弄坏了家什物件。”
王老实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没再反对。如今他们住的这套宅子,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和钱财打理。砖石堆砌的墙面均匀的涂抹着雪白的石灰,甚至有几间屋子的墙面上,还贴着王老实通过建材市场的田管家的关系,用低价买来的报废瓷砖。屋子里的家什物件,也都是稍有瑕疵的不良品,但放在庶民家中,那真算得上是奢侈的玩意。
可以说,如今这套宅子比周边郊县大多数土豪老爷的府邸要高端大气上档次得多。如今王老实对区区数百钱的租金已不怎么看重了,反倒是心疼这套宅子,若是被租户弄坏,便不是那点租金可以弥补的。
待得狗蛋回家,两人又问了他的意思。狗蛋对商贾之事早已熟识,心知如今在长安城购买宅院实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自是举双手赞成。王老实夫妇对狗蛋的意见是十分在意的,这个臭小子天生就是经商的料子。
自打长安城大肆修筑新作坊,从京畿各郡征募工匠,狗蛋和同窗在东市开设的“永和豆浆”,可谓生意火爆。每月平摊下来,狗蛋都能分到千余钱。若不是他们复又将挣到的钱财投入进去,多设了几个分店,恐怕如今也是身怀万钱的小财主了。
就在王婶四处张罗着买宅子时,太子刘彻正召集田胜和刘非,一同商议长安北阙平民区的改建计划。刚刚过去的一年,数以万计的移民涌入长安城,让本就稍显拥挤的长安城更是人满为患。大汉朝的城市化进程,在不经意间悄然来临,让刘彻有些猝不及防。
朝堂上的大臣们,也早已察觉到了这个美妙的大麻烦。虽然他们为京城的日益繁华欢欣鼓舞,却也对仍络绎不绝涌入的移民潮表示出担忧。不少大臣甚至提出了扩建长安城的计划,近年愈发财大气粗的景帝,欣然接受并着相关官署尽速规划,提出章程。
然而都城的扩建不是仓促可以实施的,需要经过一番详尽的论证和规划,甚至连五行风水都要列入考量。对于目前的形势,显然是缓不济急。
身为穿越者的刘彻,对城市化进程中会遇到的各种问题比大汉君臣都有更为深刻的认识。他知道若是不尽早解决,将会埋下极为严重的隐患,甚至会激化新移民和本地居民的矛盾。
其实大量的新建作坊都开设在长安城外,但作坊内的工匠却仍宁愿每日上工时多走上十余里路,也要在长安城内安家。
刘彻多少能理解他们的心思,在战火纷飞的冷兵器,高大厚实的围墙能给百姓带来更大的安全感。而且长安城内的居民,骨子里就觉得自己是住在天子脚下,没来由就比城外的土包子要高贵不少。
苦思良久,刘彻决定先从节省居住空间下手,在平民区用砖石结构的房屋取代土木结构。封建时代的等级制度森严,长安城的屋舍是不能高于宫城内建筑的。因此为了避免逾制,又有足够的生活空间,长安城的宅子普遍占地过大,浪费了大量的空间。
砖石结构的房屋,由于可以减少房梁的用量,便可降低天花板的高度。即便修建三层的小楼,也比两层的木制结构要低不少。如此一来,横向空间的不足便可以通过纵向空间补足,暂时解决平民区居住空间不足的问题。
对于刘彻提出的构想,田胜和刘非都表示出极大的兴趣。但刘彻并未同意刘非要在北阙甲第进行改建的提议,他可不希望长安城变成后世的钢铁丛林,如今权贵云集的北阙甲第,各种园林,亭台水榭在他眼里都是美轮美奂的,要好好保存下来,留给后人才是。
平民区的改建计划最终交由田氏商业集团旗下的建筑公司负责,而皇室实业集团则了承接更为重要的一项工程,修筑长安北阙的排水体系,为今后在宫城,乃至全城修筑完备的排水系统积累经验。
没有到过汉初的人,是无法体会排水系统如何的重要。曾几次微服出游的刘彻,实在对长安内随处可闻的骚臭味感到恶心不已。而每到雨季,长安城内更有不少地方积水严重,内涝问题多年来都没能很好解决。
刘彻对大汉朝国都的期望,不但是全世界文化经济政治的中心,更是可作为标杆的花园型城市,砸下重金整改一番,无疑是十分必要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安夷将军公孙歂
大年夜里,铺天盖地的鞭炮声,让长安城的年节显得愈发的热闹。
数日前,典属国公孙昆邪接到诏令,率领先前派驻函谷关的八千虎贲卫和一千羽林卫班师回朝。一路日夜兼程,他终于赶在年节前到家,能和全族吃顿丰盛的年夜饭。
公孙昆邪的同胞幼弟公孙歂率领八千胡骑,短短数月,转战万余里,立下赫赫战功,在族中的威望正隆。景帝更是大加封赏,除去不常置的胡骑将军一职,官拜三品常置安夷将军,俸秩二千石,与郡太守同等。
而公孙昆邪的典属国一职,负责管理属国的官员,秩二千石,负责少数民族事务。典属国主要负责对外事务,同周边的少数民族各国具体交往由典属国执行,职权类似后世的外交部长。
可以说,公孙歂如今已能和家主公孙昆邪平起平坐。甚至由于他归属军队系统,比公孙昆邪挂在明面上的文职要更具权势,也更能让出身匈奴,以武为尊的公孙族人感到振奋。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公孙歂在族宴中并未趾高气昂,更不敢对公孙昆邪露出丝毫倨傲之色。反倒是对尚未成丁的侄子公孙贺客气得紧,显得不合常理。即便公孙贺是内定的下任家主,可毕竟是后辈,犯不着如此巴结讨好。
公孙歂却是毫不在意众人怪异的目光,他心中清楚得很,若论起军功,数次大捷背后都少不得羽林卫的加持。只不过他们似乎不喜张扬。即便惊世之功都被刻意隐匿了。公孙贺作为羽林主官,虽只是秩比千石,比公孙歂整整低了三个品级,但真实的权势压根不在他之下。
公孙贺也是浑身不自在,附在公孙歂耳边轻声问道:“四叔何故如此,但凡有事相商,只管直言便是。”
公孙歂丝毫不以为忤,厚着脸皮笑道:“也无甚大事,就是当初前来支援的羽林卫甚合某意。自打你将他们唤回羽林校,为叔实在想念得紧。”
公孙贺满脸怪异的问道:“依着四叔的意思。是想。。。。。。”
“自是要将他们抽调到为叔帐下听用。贤侄不会舍不得吧?”公孙歂如同讨要零嘴的孩童,目光熠熠的死盯着小了自己整整一轮的侄儿。
公孙贺挠挠头,无奈的耸耸肩道:“那几人可是羽林将官,都得太子殿下看重。前途无量。即便侄儿身为羽林仆射。也无法私自抽调啊。”
公孙歂皱起眉头。脸上尽是失望的神色。那几个羽林少年,不但能够训化鹞鹰,还精通潜伏查探之道。于排军布阵。操练兵士之术也是颇有见地,虽稍显稚嫩,多是纸上谈兵,但商议时往往能给公孙歂耳目一新的感觉,实在是可朔之才,这才让他起了惜才之心。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对于掌管胡骑的公孙歂更是如此,出身游牧民族的胡骑将士,虽骑射无双,骁勇善战,但却疏于谋略,想公孙歂这样的帅才可谓罕有,让他平日总少了商讨对策的下属,方才如此求贤若渴。
公孙贺见状,知晓四叔之所以拉下脸皮向后辈要人,也并非尽是出自私心,沉吟片刻,劝慰道:“四叔莫急。我羽林校如今不过两千众,将官更是少之又少,且往往参与军中机要,不能尽心辅助四叔。倒是虎贲校兵多将广,在雁门之役也曾上阵杀敌,论起正面迎敌的方略和战法,我羽林卫都颇有不如。不若抽调一些,辅助四叔掌军如何?”
公孙歂不由大喜,虎贲卫的厉害他也从公孙昆邪口中听到过,据说也是太子殿下亲手调教出来的赫赫强军,随即满心期待的问道:“这虎贲卫也是天子禁卫,真能抽调到为叔帐下?”
公孙贺笑而不语,眨着眼睛瞟了瞟正和公孙昆邪拼酒的李当户。
公孙歂自是会意,一拍大腿,笑道:“瞧我这脑子,倒是忘了堂堂的虎贲左监!”
公孙歂的性子和公孙贺就如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比公孙昆邪还像他老爹,丝毫没有公孙族人的粗莽,反而惫懒奸滑。他可没有直接向李当户要人,而是拼命向他灌酒,毫无长辈架子的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李当户喝得醉醺醺的,拍着胸脯保证,从帐下抽调出一批亲卫,供“好兄弟”公孙歂差遣。他还睁着醉眼,得意洋洋的看着公孙贺,显然为自己平白高了他一辈感到志得意满。公孙贺心中暗笑不已,仿佛已看到太子殿下又恼怒不已的狠踹这头无脑大黑熊。
翌日,酒醒后的李当户回想昨夜种种,自是懊恼不已。但他丝毫没有抵赖的打算,比起公孙贺,他反倒更像粗豪的公孙族人,一口唾沫一根钉,对承诺看得很重。即便是酒后失言,也要尽力而为,毫无塞责之意。
当然,事关虎贲卫,他也不敢擅自做主,遂拉上公孙贺,入宫请示太子殿下。出乎意料的事,太子刘彻并未斥责与他,而是欣然应允。
两人离去后,刘彻独坐书房中,沉思良久,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匆忙前往未央宫,找到皇帝老爹商议了大半日。
廷尉府的囚牢内,卑禾羌的族长瓦素各面色憔悴的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头上的发辫已然散乱不堪,蓬头垢面如同山中野人。
自从羌人诸将乞降后,便被押送进京,而汉国朝廷却并未举行献俘礼。兴许是大汉朝野本就对西羌诸部看不上眼,当然也因为大部分羌人战俘并未押送京师,而是在塞外便被暗地安排了去处。因此羌人诸将都被关押在廷尉府,只是最初时稍加审讯,随后便不闻不问的关押了数月之久。
门外传来脚步声,木制牢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个锦衣禁卫疾步走入,二话不说便架起瓦素各,拖了出去。
瓦素各丝毫没有挣扎,也没有言语。大半年的囚禁生涯,已让他锐气尽失。眼见似乎要被汉人拖去处死,他反而有一种即将解脱的期待。
出乎意料的事,汉人军士似乎并不是要将他枭首,反而是将他拖到一间屋舍内,浑身上下剥得精光,扔到一个盛满热水的大木桶里。
“你们是要烹煮本王吗?”瓦素各终于露出了一丝畏惧之色,这烹煮之刑,在大草原上甚为常见,便是将人扔到鼎中,活活煮熟,啖食其肉,常用于大仇之人。
锦衣禁卫们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尽皆哑然失笑。其中的首领满脸戏谑道:“常听闻草原蛮子千人可称雄,万人即称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区区一个卑禾羌,数万乌合之众竟然也敢自称为王,实乃井底之蛙。”
瓦素各想张嘴呵斥,却最终无奈的垂下脑袋,幽幽道:“我成则为王,败则为虏,事已至此,惟求早死而已。”
禁卫首领不屑道:“若是要杀你,还需花上这般功夫?赶紧沐浴净身,待会晋见太子殿下,若是失了礼数,免不得活剐了你!”
瓦素各讶异不已,刚要追问,却见禁卫首领已吩咐手下道:“这蛮子数月未曾净身,骚臭得紧,去找些马刷了,好好清洗,免得到时熏坏了殿下!”
禁卫们轰然大笑,纷纷应诺,其中一人赶紧推门而出,想来就是找马刷去了。
瓦素各何曾受过如此羞辱,不由又急又怒,大声的怒骂出声。
砰!禁卫首领一个手刀,狠狠劈在他的颈后。瓦素各两眼一黑,当即晕厥过去。禁卫首领接过身旁宫人递来的麻巾,随意擦了擦手,戏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得好好调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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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宫正殿,刘彻摆下酒宴,召来安夷将军公孙歂,三个太子中庶子一同作陪。
公孙歂对于太子殿下的突然相召,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所幸殿下和颜悦色,频频举杯,倒也稍稍缓解了他的拘束。
酒过三巡,刘彻微笑着问道:“公孙将军对抽调过去的虎贲卫可还满意?”
公孙歂心中咯噔一下,急忙侧身避席,拱手道:“末将孟浪,还望殿下恕罪。”
刘彻摆摆手道:“将军无需多礼,难得汝有治军之心,孤王自然要鼎力相助。”
公孙歂长舒一口气,复又道:“谢殿下体恤,原本末将只求能得数名虎贲卫辅助。殿下却让李左监送来百人,实在让末将受宠若惊,感激涕零。”
“将军先别忙道谢,这百名虎贲卫可不是白白赠予将军。日后还有要事,需将军尽心效力。”刘彻颌首笑道。
“殿下但有吩咐,末将甘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公孙歂心中一喜,赶忙大声表忠心。如今太子殿下圣眷正隆,诸位皇子都息了夺储的心思,即便贤名远播的梁王也已俯首称臣,登上帝位不过是早晚的事。只要不是愚笨之人,都明白能为太子殿下卖命实在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将来便是从龙之臣。
刘彻倒是没有丝毫得意,只是轻声道:“这不是孤王的吩咐,是陛下的旨意,将军需得尽心竭力才是。”
公孙歂急忙连声应诺,心中颇有些懊悔。知晓自己的话有些犯忌讳,毕竟皇帝陛下龙体康健,今后用字遣词尚需谨慎些。所幸太子殿下一语带过,并未放在心上。
(啥也不说了,今日休假,按例三更,稍补欠账。。。。。)(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父女相见
待锦衣禁卫押着瓦素各进入正殿,正是酒热正酣之际。见到一行人进入殿内,众人放下手中的酒樽,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身着汉服,却满头发辫的瓦素各
莽头莽脑的李当户,已然有些微醺,眯着眼睛疑惑的翁声问道:“徐凡,这是从哪寻来的怪人?见了殿下怎得不行礼?!”
禁卫首领赶忙抬脚踹在瓦素各的腿弯,将他踹得跪伏在地,对主席上的刘彻躬身道:“殿下,羌酋瓦素各已带到。”
刘彻看着台阶下的男子,淡淡问道:“你就是瓦素各?”
瓦素各忍着膝盖的疼痛,缓缓抬头,死死盯着汉国太子,眼中满是仇恨和愤怒。
趴!禁卫首领徐凡抬脚狠狠踩在瓦素各的小腿上,呵斥道:“放肆!敢对殿下无礼!”
剧痛传来,瓦素各不由痛呼一声,俯下身子,紧咬嘴唇。待疼痛稍减,方才低声道:“正是本王。。。。。”
徐凡眼中寒光闪过,弯腰揪住他的发辫,猛地向后拉扯,冷冷道:“不懂礼数的蛮子,在我大汉太子脚下,还敢称王!”
瓦素各感到头皮几乎都要跟着发辫被生生剥离,再也忍受不住,痛呼出声。只等顺势抬起头,急忙按照之前宫人教导的礼仪,嘶哑道:“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刘彻满意的露出微笑,摆手示意徐凡放开他的发辫,轻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已成为阶下之囚。就该识趣些,也好少吃些苦头。”
瓦素各此时早已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草原雄鹰,而是无毛的草鸡,赶忙附身叩首道:“谢殿下教诲,草民定当铭记于心。”
刘彻习惯性的耸耸肩,打趣道:“你倒是能忍,铭记于心的怕不单是孤王的教诲,定然还有仇恨吧?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孤王倒也不惧,何况你最大的仇人却不是孤王。”
不待瓦素各答话。刘彻复又幽幽道:“你兵败被俘至今已半年有余。如今的卑禾部族恐怕早已不复存在了吧?”
瓦素各浑身一颤,再也无法隐忍,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主席上的少年太子,扭曲的脸上写满了哀戚和愤恨。半年来。他每每念及精壮尽失的卑禾部族。都是心如刀割。在弱肉强食的大草原。少了勇士的庇护,族中的老弱妇孺和牛羊财物,便是其他部族眼中的肥羊。怕是早已被瓜分一空。如今的卑禾部族,定然早已从西羌除名了。
刘彻抬手制止了又要动手收拾瓦素各的徐凡,不以为意道:“你当初率众侵入我大汉疆域之时,便应当三思而行才是。即便卑禾部族已遭灭族之祸,也怪不到我大汉头上,不是吗?”
瓦素各咬着牙,狠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刘彻不怒反笑,摇头道:“莫急莫急,孤王若要杀你,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犯不着废那么多功夫。孤王只是好奇,当初匈奴右贤王遣使西羌诸部求援,各部贼酋避之唯恐不及,为何独有你瓦素各肯举族响应,与我大汉为敌?”
已然豁出去的瓦素各不由怒容满面,挺直身子,目呲欲裂的大吼道:“你汉人掳我爱女,辱她清白,害得她投河自尽,此仇不共戴天!”
父爱如山,即便是落魄不堪的瓦素各,面对周身如狼似虎的大汉禁卫,还是不惜性命的挣扎着想要起身,上前生啖仇人血肉而食。
锦衣禁卫自然不会任由他撒泼,死死将他压伏在地,几双大脚狠狠的踩到他的身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声。
刘彻丝毫没有制止,他心知徐凡下手自有分寸,会避开要害之处。训兽,就要先将野性磨去,给他留下心理阴影,免得日后反噬其主。
良久后,眼看瓦素各已无力挣扎,蜷成一团不住的低声痛呼,众禁卫方才住手,稍微整理衣甲,重新默然而立,仿若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一般。
公孙贺看了半天好戏,举起酒樽品了一口,啧啧道:“怪不得西羌诸部尽皆不成气候,被匈奴欺辱压榨了百余年。月氏胡即便数度西迁,宛如败家之犬,连祖坟都被刨了,却仍不屑与之为伍。”
殿内众人闻言,尽皆会心一笑,显然很是认同。羌人在汉人和匈奴眼中,实在都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月氏胡祖居于河西走廊、祈连山,亦称“月支”“禺知”。
月氏原在匈奴之西,曾与匈奴多次发生冲突。秦始皇曾派蒙恬北击匈奴,当时月氏比匈奴强大,匈奴头曼单于遣太子冒顿至月氏作质子。头曼为了诱使月氏杀死冒顿,以便自己另立小儿子为太子,曾突然袭击月氏。
冒顿杀父自立为单于后,大破东胡,遂又向西击走月氏。时大部分月氏人仓皇西迁。汉文帝四年,冒顿单于致书汉文帝,告已派右贤王至西方寻找月氏,并予以击破;于是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均归附匈奴。
匈奴老上单于继位后,又西击月氏,杀月氏王,以其头为饮酒之器。月氏只得继续西迁,停留在后世的后世伊梨河、楚河流域附近。
月氏与西羌诸部为邻百余年,深受羌族影响,但仍自称胡,不称羌。显而易见,连落魄不堪的月氏胡都看不起羌人,不屑与之为伍,可见汉初的羌人实在太渣。
李当户更是晃着有些晕沉的大脑袋,喷着酒气,不屑道:“毫无战力也就罢了,偏偏还不识时务,比俺还蠢,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公孙歂倒是没有那么刻薄,毕竟他不似几人一般乃太子殿下的心腹近臣。他自顾自的品着美酒,饶有趣味的打量着蜷缩在地,如野兽般低声嘶吼的瓦素各,恶趣味的猜测他是否能凭着最后一丝血性,骤然暴起。
事实让公孙歂十分失望,面对众人的羞辱,瓦素各却恍若未闻,丝毫没有止住呻吟。
“既然你已息了怒气,孤王也便与你好好说话。” 刘彻见状,轻蔑的笑了笑,出声吩咐:“李福,将人带出来吧。”
侍立在旁的内侍李福,赶忙躬身应诺。片刻之后,他从殿后带着一个面色忐忑的宫装少女缓缓进入正殿。
看到殿内的众人,宫装少女如同受惊的小鹿,却不敢乱跑,只能低着小脑袋,跟着李福来到正殿中央。
刘彻饶有趣味的看着少女,指着瓦素各,笑问道:“你可认得此人?”
少女闻言,壮起胆子抬头满是畏惧的看了看刘彻,复又顺着他的手指扭头望向身后蜷缩在地的男子。
眼见男子满脸青肿,口鼻都溢着鲜血,她心中有些不忍,刚想闭眼,却又突然把双眼瞬间睁得大大的,仿佛忘记了恐惧,猛得上前几步,跪在地上,费力试图扶起瓦素各,嘴里哭喊着:“阿爸,阿爸。。。。。。”
愕然不已的瓦素各猛然扭头,讶异的打量了泪流满面的少女良久,方才费力的抓住她的双肩,不可置信的嘶吼道:“楋跋子?!”
楋跋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点头,随即哇的一声,扶着瓦素各的臂弯,埋首恸哭。
哭声在瓦素各脑中轰然炸响,脑海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坐直身子,仿佛忘记了疼痛般,将瘫倒在地的宝贝女儿揽入怀中,任由她的磅礴泪水打湿了他染血的衣襟。
“将他们父女二人带下去,好好叙叙,莫要让人打扰了。”刘彻见事情按照预设剧本,进行的很顺利,心中很是得意。后世的狗血韩剧,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待得宫人将瓦素各父女带了下去,看了一出好戏的众人复又开怀畅饮。刘彻乘着酒性,将中尉张汤从羌人俘虏臧素尔口中审讯出的结果,选出可宣之于口的部分,大致叙述了一番。
众人听罢,对事情的缘由已然分明,皆是唏嘘不已。这瓦素各为女复仇,最终落得族灭的下场,此时却又见到活生生的女儿,实在不知做何感想。
“公孙将军,觉得瓦素各此人可用否?”刘彻似乎不经意的问道。
公孙歂愣了一下,面带疑惑道:“恕末将愚钝,不知殿下何意?”
刘彻放下手中的酒樽,缓缓道:“将军乃父皇的肱骨之臣,国之栋梁,也无需瞒你,父皇有意放瓦素各回西北草原。。。。。。”
众人见太子面露慎重之色,尽皆停箸不语,即便是有几分醉意的李当户,也是老老实实的坐着,不敢吭气。
公孙歂脑海中闪过一丝明悟,出言试探道:“殿下的意思,是要以夷制夷?”
刘彻颌首认同道:“不错!西北之地和祁连山南,地势颇高,气候又多变。我大汉将士大多出自平原之地,不仅难耐苦寒,也不适应高原作战。若能以夷制夷,能省去不少死伤。”
刘彻为了进取西疆,可谓绞尽脑汁。不光是青藏高原会让汉军将士产生高原反应,便是后世新疆一代,巨大的早晚温差,也会照成军中疾病横行。后世唐朝多强盛,照样拿吐蕃毫无办法,还是要和亲,送去大量工匠和资源养肥了这些白眼狼,实在让刘彻头疼不已。
即便不惜兵力,耗血本打下了西北草原,想要派兵驻守,也是麻烦至极。这不是筑几个城池就能彻底解决的事,打不赢就跑的游牧民族,会消耗掉大汉太多的精力。想要一劳永逸,便需缓缓图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筑路需立法
在皇权**制度下,只要天子诏令在手,军政部门的执行力只能用神速来形容。
不过短短月余,安夷将军公孙歂便已率麾下将士出了长安城,朝陇西狄道疾驰而去。除了八千胡骑外,还临时增加了两千虎贲骑兵,更有虎贲和羽林两校的两百余名将官随行。
与公孙歂并驾齐驱的俨然便是新晋的大汉卑禾侯瓦素各。年节时,景帝已派特使前往北地与安定等诸郡,收拢卑禾部族的羌人战俘,尽速送往狄道,交由陇西太守吴蒯看押。只待瓦素各抵达狄道,便会与之交接,由他率领回归西北草原。
“卑禾候近日愁眉不展,不知为何事忧心?”驻马歇息时,公孙歂见瓦素各复又眉头紧皱,望向身后的长安城,微笑着问道。
瓦素各摇头苦笑道:“公孙将军何必明知故问?如今我族尽没,我也仅剩楋跋子一个亲人,自是放心不下。”
公孙歂劝慰道:“殿下既已应诺护她周全,自是一言九鼎。你也莫无需过多牵挂,好好替朝廷办差才是正理。”
瓦素各幽幽叹了口气,颓唐道:“我已陷全族于万劫不复之地,又有何面目再去见族中勇士?”
公孙歂眉毛一扬,正色道:“自怨自艾又有何用?如今陛下将你封为卑禾候,又有意释放你族万余降兵,重新归你统帅,已是皇恩浩荡。若是能戴罪立功,将来何愁不能复兴卑禾部族?望你莫要辜负了陛下的厚望才是。否则便是真是让卑禾族苗裔断绝了!”
瓦素各没有反驳,只是自嘲的笑了笑。他如今别无选择,唯一的宝贝女儿已被汉国以保护的名义,押为人质。被随之释放的麾下卑禾诸将,身边也时刻跟随着大汉死士,便是想要抵抗,也是痴心妄想。为了让卑禾部族能够存留,他只能老老实实做个傀儡,做大汉皇帝的屠刀,砍向西羌诸部。
草原上的男儿本就是跟随强者。弱者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卑禾部族的将士对臣服大汉倒也不甚抵触。何况大汉皇帝不但封瓦素各为卑禾候,还暗中承诺为卑禾部族单独开放陇西边市,让他们用奴隶和牲畜换取粮草兵械。这是西羌诸部原本梦寐以求的好事。
大汉安夷将军公孙歂麾下的近万精骑。也会进驻西北草原。随时支援卑禾部族。当然,更多的是监视和督促,但凡卑禾部族有丝毫异动。这些精骑便会让瓦素各全族重新回到地狱的最深处。
其实瓦素各并未完全看清大汉朝廷的真正意图,公孙歂之所以率军进驻西北草原,协助卑禾部族,其实还身负着另外几项重任。
首先便是练兵,不但要让麾下将士试着适应当地气候,积累高原行军和作战的经验。还要让虎贲和羽林两校的将官团进行体验和实地勘测,以便为日后大军西征和移民提供行军线路和可行性建议。
其次,便是在西羌各族中传播汉语,宣扬汉军的威势,并逐步神话大汉天子。这是一个耗时久见效慢的笨法子,但日积月累后,反而更能稳固大汉对西北地区的统治。刘彻可不是想进行民族归化和融合,而是尽力将汉人提升到高等民族的位置,给游牧民族造成无可抵挡的印象,巩固大汉统治权的正当性,造神运动更是从游牧民族的信仰中彻底建立对大汉天子的畏惧心理。
最重要的还是奴隶,面对即将铺开的几项基础建设,大汉帝国急需大量精壮奴隶。刘彻再三叮嘱公孙歂,此番进驻西北草原,应把掳掠奴隶列为首要任务。为了激励将士,刘彻甚至开出了每个精壮奴隶赏万钱的高价,不论男女,并得景帝应诺,无需上缴国库。
刘彻无法得知西羌及月氏等游牧民族到底有多少人口,但想来若能掳掠百万精壮,对于西北各族都是巨大的打击。尤其是后世的藏区,由于交通和通讯的落后,若是刘彻的有生之年尚不能形成有效统治,他不介意将这些地方尽数变成无人区。留着千里无人荒漠,待后人开发,总比放任不理,形成后世的吐蕃等烫手山芋要好。
万余骑兵行军所需的辎重粮草不是小数目,数千辆大车跟着大军拖沓而行。所幸西北大道的修筑已进行了数月,长安,天水,陇西一线的部分道路都铺上了沥青,其余尚未来得及修筑的道路也已修葺平整,只等石油作坊炮制出的沥青运至,便可立即浇筑。
马蹄踏在平整宽阔的沥青大道上,发出笃笃的闷响。原本负责筑路的沿途监工还担心大军的行进踩坏了他们辛苦修筑好的大道,但直到绵延数里的骑兵和辎重全数通过,沥青大道除了某些地段出现些小凹陷,却并未出现大的裂缝和崩坏。
沥青大道经过大军通行的意外考验后,负责督办的管事们纷纷向主家通报消息,详细叙述了沥青大道出乎意料的品质。大汉权贵们可不蠢,如今他们都知道皇室实业集团为筑路投下的大笔银钱,是可以通过收取商队的劳什子“过路费”进行回收。
一条坚固平坦,无需时常修葺维护,沿途还有军队守护,无惧盗匪的畅通商路,对于商队而言是多么重要,这是不言而喻的。大汉权贵们仿佛已看到络绎不绝的商队涌上了这条商道,将大笔银钱扔进皇室实业集团的府库。
他们不傻,自然不敢从皇室实业集团虎口夺食。但他们的眼光放得更远,如今沥青大道的铺设仅限于京畿各郡和西北大道。那么大汉广阔的中原和江北,便成了大汉权贵们眼中的大肥肉。尤其是多雨的大河中下游,每到雨季,道路往往泥泞不堪,无法行车。若是有那么一条沥青大道,简直就是会下金蛋的老母鸡啊。
景帝登基至今整好十年,却从未如近日一般厌烦出席早朝。满朝文武似乎无事可做,或是府中银钱过多,争先恐后的嚷着要为国效力,出资修路。每日上了早朝,朝臣们歌颂完皇上英明,四海升平,就开始纷纷进言筑路,一副为国为民,死而后已的贤臣模样。
景帝虽旧疾缠身,却也不是耳目昏聩,自然知道他们心中的小算盘。无奈的是,在崇尚黄老之术的汉初,皇室说到底也不过是大汉最顶尖的大贵族罢了。大汉天子虽名义上富有四海,但吃独食是万万不行的。否则皇帝也不需要另外设立少府,为皇室敛财,和国库严格区分开来。
万事由头,皆是沥青大道惹起的,景帝自然毫不客气的命太子刘彻尽速平息此事。
刘彻心中哀叹不已,道路收费可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不是他一个门外汉能够轻易解决的。
其实将道路支线全部交由各大世家出资修建,刘彻觉得利大于弊。
毕竟若是交由各地郡县官吏修路,在如今的官僚体系下,贪污**暂且不提,单单敷衍了事的豆腐渣工程就足以让中央政府头疼不已。然而交由各大世家自行出资修筑,让他们收取过路费,反而他们会尽心修筑,并时常维护,以便吸引更多的商队上路。
这就叫市场经济的初级阶段,也是市场竞争机制的大汉版。只要主干线牢牢掌握在皇室实业集团手中,相信各大世家也无法掌控未来的帝国交通。
唯一让刘彻担忧的是,各大世家在收费问题上,似乎只看到收益,万一将来短时间无法收回成本,他们恐怕会暗地强迫商队缴纳高额费用,甚至强迫各自封邑的商人必须额外缴纳费用。竭泽而渔,不是刘彻想要的,却是大汉权贵们干得出来的。
“诶,摸着石头过河嘛,反正俺也不是神,权且一试也罢。”刘彻暗自叹息,随即跑到寝殿昏睡了过去。
翌日早朝后,面色憔悴的刘彻将《大汉收费道路管理条例》整理成册,交到了皇帝老爹手中,又细细讲解了大半天,才被似懂非懂的景帝放回去歇息。
景帝召来廷尉汲黯,让他照着汉律的制式,将这份册子上的章程制成律法,尽速颁布。满头雾水的汲黯自然又找到始作俑者,太子刘彻商议。刘彻不由满脑袋黑线,没想到皇帝老爹竟然还想到立法,实在太想当然了,殊不知皇帝一张嘴,百官跑断腿。
涉及律法,刘彻不由愈发慎重起来,他不但给汲黯详细讲解了其中的不甚周详之处,甚至还恶趣味的提出了“拆迁补偿”,“交通罚则”这些宽泛的概念。乃至到最后,两人不得不跑到中央官署,和丞相袁盎,太农令曹栾,少府卿陈俞三人,一同商议起关于道路等级审计和收费标准制定得一系列细则。
整整半个月,被后世称为世界第一部道路交通法规的《大汉通路律》俨然成型。从原本刘彻上呈的薄薄小手册,变成十余本线装书修订而成的大部头。
望着廷尉府内新近誊刻的律法碑文,刘彻耸耸肩,暗自腹诽不已:“玩穿越真tm累人,还要参与立法工作,作者能不能给我个无敌主角光环?这些琐事让手下的小弟做好就是!”
登时,天边乌云滚滚,雷声震天,劈在廷尉府门外的地面上,赫然留下三个大字——不可能!(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交通运输业
景帝中元三年春,在太子刘彻的强烈建议下,景帝下诏,解除进入函谷关的关禁。
秦朝严刑峻法,为了保卫首都咸阳的安全,没有官府正式行文作为特别通行证,不得出入函谷关,这就是关禁。
大汉立国后,政通人和,盗贼、叛乱虽未绝迹,却已经不是社会的主要矛盾了。朝廷为了彰显太平,一度解禁函谷关,只需持有类似于路引的符节即可自由通行。
然而在吴楚之乱后,景帝复置函谷关,更变本加厉的下令用繻作为出入关卡的凭证,繻是用帛制成,比竹制符节要珍贵得多,发放的数量也极少,因此照成函谷关的通关人数骤降。这对关中和中原之间形成了严重的隔绝,更对货物流通照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景帝之所以接受刘彻的建议,不只是因为中原诸侯已然被重创,无力再对抗中央政府,更是因为大批的物资必须迅速从关中源源运往中原乃至南疆。
首要的便是化肥,去年由于硫酸作坊的产量有限,导致化肥作坊经常空转,产出的化肥仅仅供给了京畿七郡之地的官田。所余的少部分化肥便被入股皇室实业集团的大汉权贵们照股权比例瓜分一空。
而在去年冬天,大量的硫酸作坊和化肥作坊经过严格选址和精心规划,迅速落成,产能瞬间翻了几番。不但供应京畿各郡官田毫无问题,甚至在诸位皇子交由朝廷代管的封国所需化肥。也都已起运。
眼看春耕在即,去年已吃到甜头的大汉权贵们,也都确认了化肥至少能提高五成亩产的奇效,哪还能任由皇室吃独食。他们纷纷上奏景帝,希望能获得更多的化肥,以便在各自的封邑施用。
此时的渭河和黄河中上游才刚刚开始解冻,水运对于数百万石化肥而言,简直是噩梦般的想法。函谷关便是唯一可以迅速运输的通道,景帝即便作为大汉天子,也不得不考虑为了尽早获得而眼放绿光的各大世家。顺势便允了刘彻解除函谷关禁的建议。
其次要大量运输的便是沥青。当初入股皇室实业集团的各大世家在年节前再次领取了数额庞大的红利。然而他们还未把这些银钱捂热,又尽数用来预购了石油作坊炮制出的沥青。只因景帝已然下诏,由少府向各郡县最为顶级的世家豪强颁发了路权,允许他们在自行修筑的沥青大道上收取商队的过路费。
当然。路权是有严格限制的。首先便是道路的质量要交由少府派人审议。收费标准也有相应的等级。若有违反。情节严重者,是要收归国有,足以让筑路者血本无归。各大世家对此毫无疑义。无规矩不成方圆,面对日益强势的皇权,他们没有丝毫要触碰天子底限的想法。
皇室实业集团的董事长刘非并未为失去路权的垄断地位而失落,反而显得极为兴奋。他早早便得知了要解除关禁的消息,面对即将井喷的货流量,集团旗下的“帝国物流”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契机。
太子刘彻曾描绘出不少大型车驾的构造图,命孤儿内院中的格物院和太子詹事府的工匠分别试制。如今已有很大的进展,安装了铁质车轴的四轮货车,载货量比原本的畜力二轮车和人力独轮车要大上不少。
其实四轮车驾在商周时期就已出现,但是很快就被弃而不用。
四轮车驾最初只不过是一具有窗的箱子,以皮带悬吊在无簧板的车架上,相对而坐的旅客需要忍受不断的摇动与跳跃。另外,由于中国古代车驾没有转向机构,四轮车驾往往需要极大的转弯半径,想要在窄道上调头更是难上加难。
其次,四轮车驾虽载货量大,但在中国却不方便。尤其在文明发源地黄土高原和长江中游,前者车轮压上去会有很深的车辙,轮子多了反而不稳;后者古代到处是沼泽和森林湖泊,同样不适合。华北平原可以走四轮车,只是所占面积太小,总不能不停换车吧,还是二轮车合适。中国降水集中在夏季,土路很容易冲毁,二轮车比四轮车更容易通过。
道路问题,如今随着即将铺设的沥青大道,迎刃而解。即便是来不及铺设沥青的路面,朝廷也命各郡县尽速修葺秦朝直道,将出现土质疏松的路段重新夯实。甚至在少府派出的督办要求下,将路面重新整葺。让路面中间稍稍隆起,形成小弧形,这样下雨的时候水就不会聚集,而是顺势流向边边,分散到两旁的石砌沟渠。
而四轮车驾的转向系统,正是刘彻最拿手的本事。
如今汉朝的冶炼技术,完全可以制作出古罗马人设计的前转向机构。让前轮比后轮小,四轮车驾用旋转式前轴以转动方向,用整片的轮辋与轮箍以增加强度,同时用镶有金属边的轮毂以减少磨擦。再将前车桥与双辕杆是制作在一起的,它通过旋转的枢轴与底盘连结起来,因此易于转向。
至于减震系统,刘彻却是无能为力,毕竟没有弹簧,更没有橡胶。他只能将照着后世某些减震器的构造解析出来,便交由工匠们自己去琢磨。
其实中国古代虽无弹簧,但是车轮是用整根的木条做成,本身就具一定弹性。其次,木轮并不是裸露的,一般都用麻草包住车轮以达到减震效果。当然,富有的权贵们,则是用很厚的布帛或皮革包裹起来,这样除防止水浸之外,也具相当的减震作用。
最终的结果让刘彻不由赞叹古人的智慧,工匠们在车上设置了伏兔和当兔,以达到减震的效果。
伏兔顺置于车轴上,形状近似长方体,上窄下宽,上平载舆。下有半圆形凹口,与轴相合而夹持之。舆,伏兔和轴三者以皮条捆缚为一体。如此一来,对轴和舆底轸木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又有很好的减震效果。
当兔很简单,就是在两辕之下,轴之上放置的木块构件,防止车轮侧向移动,以辅助伏兔进行减震。
刘彻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伏兔和当兔构件,艰难的吞了吞唾沫,不禁脱口而出:“我擦!减震弹簧钢板还可这么搞?纯木质结构?吉利和比亚迪,你们的汽车减震那么烂,还对得起先人不?!”
刘彻觉得自己白白念到机械专业的研究生,后世的应试教育实在是毒害了创造力。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将伏兔和当兔的某些部分改用金属制作。随后他重赏了参与制作的工匠们,人才啊!
总之,帝国物流自从源源不断的获得四轮车驾后,至少在京畿各郡的运载能力大幅上升。精明的刘非自然不满足于货运,自从刘彻向他描述过关于交通运输业的前景,他早就对刘彻口中的载人运输跃跃欲试。
在重农抑商的汉初,商人是不能骑马乘车的。但所谓的车,指的是有冠盖的车驾,也就是所谓“华车”。故此行商们往往是走偏门,坐运货的车子,车舆身长而无冠,拉车的也多用牛或驴子,而不是马。
大汉帝国首辆“公交车”出现在皇室实业集团内部,仅供集团旗下的工匠们使用。由于大量的新建作坊位于长安郊外,而工匠们大多仍选择在城内安家,每日要走上十余里的路,早出晚归,时间长了,不少工匠都有些吃不消。
公交车自然不是免费的,从长安郊外的作坊到长安北阙的平民区,每人要收上一铢钱。来回一趟花掉的两铢钱能买上五斤粟米,对于长安城内寻常的四口之家而言,能饱饱吃上一日有余。
然而相对于集团内的某些工匠,尤其是那些作坊内的管事而言,两铢钱不过是九牛一毛。工匠的月例至少都是数百钱,管事们的月例更是数以千计。
养殖场外的宽阔马路上,王婶满脸不悦的看着行驶在大道上,渐行渐远的四轮驴车,嘴里念叨个没完:“凭啥不让俺们坐?不就一铢钱嘛,俺也出钱还不行?。。。。。。”
她身旁的女伴赶忙劝慰道:“算了,车把式都说了,只有皇室实业集团的工匠和管事能乘这劳什子公交车,是他们东家特意吩咐的,你还能咋办?”
王婶也只得无奈的撇撇嘴,不再吱声。谁叫人家的东家牛气呢,别看田氏商业集团的东家是国舅爷,人家的东家听说还是皇子呢。
当然,抱怨的不止是王婶,如今这长安城里的工匠们数以万计,舍得每日花上两铢钱乘车的可不在少数。即便是在长安西市的作坊里,每日排队等着乘车的工匠也是人满为患。从西市到北阙闾里的距离,也有足足十余里,丝毫不比某些郊外的作坊近。
经过半个月的试行,刘非面对如此火爆的需求,大喜过望。他命人将原本的二十辆四轮驴车直接增派到两百辆,这才堪堪满足了皇室实业集团的内部需求。(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帝国邮政司
眼见刘非在公交车上获利颇丰,田氏商业集团的东家田胜可就再也坐不住了。他虽不敢当面伸手,让刘非分他一杯羹,但私下还是求见太子刘彻,希望他能出面说项。
刘彻并不打算干预两大集团相互之间的竞争,毕竟都是自己扶持起来的,用来引领大汉的经济发展。只要不是恶性竞争,他更愿意做个姿态超然的仲裁者。
因此,他所幸也将四轮车驾的构照图交给田胜,让他自行制作。随后,他又召来刘非和田胜,强烈要求两人在各自集团建立格物司,类似与后世的研发部门,并言明今后各自研究出的新鲜事物,将不需要再共享。
即便是刘彻后续提供给他们的构图或物件,也必须花费相应的金钱用以购买。虽然现在远未到出台专利法的地步,但刘彻还是希望能引起他们对新技术的重视,同时提高保密意识。
刘非和田胜虽对太子殿下的突然决定有些失落,毕竟今后再也不能无偿从殿下手中获得各项珍奇事物。但他们倒也很容易接受殿下的想法,其实在中国古代,并不缺乏所谓的保密意识,大量独门秘技可都是敝帚自珍,严禁外传的。反倒是刘彻这种随意传播技艺的行为,看起来很败家。
田氏商业集团拿到四轮车驾的构图后,迅速开始大量制作。根据先前的协议,物流业是皇室实业集团独享的,田胜压根不敢触碰这个底线。若是惹恼了刘非。拼起后台,田氏商业集团可讨不了好去。
但载人运输另当别论,单靠皇室实业集团,即便长安城内平民的需求短时间内都无法完全满足,更别提京畿各郡,乃至大汉全境。何况如今皇室实业集团旗下的车驾作坊还要制作大量的货运车驾,已满足帝国物流日益庞大的货运量。
田胜除了留下少量载人车驾留在长安城满足集团旗下员工的需求,便刻意避开长安城,以免引起刘非的不满。他将制成的载人车驾大多投放到左冯翊和右扶风,迅速抢占了先机。
公交车的风潮很快便席卷了长安城。原本乘车可是贵族的特权。如今平民百姓乃至小商贩也能乘车。虽然他们是钻了律法的空子,车舆上并未设置代表地位的冠盖,更未用驷马驾车,但仍免不得让不少因循守旧的御史们跳脚不已。
然而景帝却对成摞的弹劾奏章视而不见。他如今正仔细斟酌太子刘彻的进谏。希望少府尽速设立帝国邮政司。进而实现民间通邮。
其实汉代已有极为完备的通邮机构设置,统称为“邮驿”。细分为“邮”、“亭”、“驿”、“传”,具体划分为五里设一邮、十里设一亭、三十里设一驿(传)。“驿”和“传”级别相同。所不同者“传”用车,“驿”用马。
早在汉高祖刘邦上台之初,就着手强化邮驿制度,在中央一级的九卿官职中,设置了许多官职管理邮驿。
比如少府中的尚书令,专管政府公文收发;少府中的符节令,专管符节的分发管理;大行令一职,兼管邮使的接待;御史大夫兼管邮传,对使者的凭证进行监察。在州、郡、县三级管理系统中,郡太守府里最受重视的一个官职便是“督邮”。
与邮传关系最密切的,还有九卿中的卫尉,其属下有一类官员叫“公车司马令”,负责接待由传车迎来的民间贤士。这些贤士来自全国各地,他们关心国家大事,怀中揣着对政府的建议,满怀激情地上书论事,把涉及国计民生的提案转呈朝廷。
然而,这所有的设置,完全是为了满足政府和贵族们的需要。平民百姓想要传达信息,只能花费高额的金钱,托邮卒稍带一部分信件,或是交由商队传递。所谓家书抵万金,不但是指家书中的情谊,更表现出在古代远隔两地的亲人间想要传递信息是何等的困难。
刘彻认为有必要在少府中独立设司,形成盈利性的独立邮政机构,专门用来承载民间业务。如此一来,平民百姓的信件或小物件,传递的速度虽不如政府公文快捷,但至少有通邮的渠道。
有了载货量较大的四轮车驾,再加上未来即将修筑的大量道路,在某些人口密集的大城市之间初步实现民间通邮并不太难,而且会有极大的收益。
“依着皇儿的法子,一旦民间通邮,所传递信件必是骤然剧增。不但要增加更多邮卒,沿途邮驿也需重新修葺,乃至扩建。如此一来,耗资甚巨啊。”景帝细细看完刘彻呈上的章程,皱着眉头道。
刘彻急忙劝道:“虽耗费不菲,但收益也必极为显著,况且乃是利国利民之举,甚是值当。”
“既然有收益,为何不交由非儿或田胜去办?便如那筑路一般,朝廷不耗费分毫,平白多出连通各郡县的万里坦途。”景帝捋了捋胡须,近年来他见惯了宝贝儿子翻云覆雨的商业手腕,胃口早就养刁了,事事都像做空手套白狼的无本买卖。
刘彻无奈的摇头,道:“这邮政之事,收益倒是其次,儿臣尚有其他考量。
景帝闻言,不由来了兴致,示意刘彻继续解释。
刘彻沉吟片刻,整理好思路,缓缓道:“我大汉边关战事常有,国内也时常发生灾患,每当赈济或进军,无论是运兵或运粮,都是浩大阵仗,往往苦于运力不足,无法及时送达。若是平时用民间通邮的收益,打造出完备的通邮体系,即便少府每年补贴些钱财,也是划算的。遇到战时或灾荒,这邮路上的车驾,牲畜,仆者,便可迅速征调,转化为充足运力。这与屯田戍边,藏兵于民有异曲同工之妙。”
“好!此计甚妙!”景帝听罢,不由拍案叫绝,双目熠熠生辉。邮驿制度乃是国之要务,向来都是个吞噬大量财政支出的无底洞。但刘彻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不但让景帝看到了以民养邮的前景,更有加强大汉境内紧急运送物资和人员的能力,实在妙不可言。
良久后,他方才平复下心中的激动,复又问道:“既然民间通邮有这般大用,为何不交由丞相府筹划,交办各府?由少府掌管,是否过于轻率?”
刘彻满脑袋黑线,皇帝老爹明显借国之要务的名头,想办法让国库出钱,说到底就是舍不得从少府私库拿出钱来。
他连忙摆手道:“我大汉如今在父皇治下,虽政治愈发清明,但贪官污吏仍不少,更有些胸无点墨的草包,凭着身家背景,忝居高位。将这个肥差交由他们打理,岂不是事倍功半?”
景帝不由面露不悦之色,却也无法出言反驳。大汉虽经过文帝和他数十年的励精图治,整顿吏治,但只要不彻底改革世袭制和举孝廉的官员选拔,便永远无法做到真正的吏治清明。
他沉思良久,方才长叹道:“也罢,就交由少府来办吧。只是少府乃皇家私库,再掌管民间通邮,若是这邮费过高,怕是有与民争利之嫌啊。若是不在修葺邮驿一项花销过多,倒可以降低邮费,才是真正的利国利民。”
刘彻心中腹诽不已,皇帝老爹这是典型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少府与民争利的买卖可从未少做,否则皇室每年哪来的那么多进项供养宗室。单说皇后王娡,每年明面上也只有四千两百石的俸秩,连给宫人的打赏都不够。全靠少府疯狂敛财,才能供宗室享尽荣华。
“父皇实乃仁慈爱民的千古圣君,实在让儿臣汗颜不已。”刘彻忍受着强烈的呕吐感,给皇帝老弟戴高帽,复又咬着牙,满脸肉痛道:“恰好五皇兄日前曾找儿臣商议,帝国物流每日都有大量的货物要经直道运往各郡县,免不得要在各驿停留。皇兄生恐占了朝廷的便宜,特意让儿臣代为奏请父皇,希望能出资整葺沿途各驿,还望父皇恩准。”
“如此甚好!诸位皇儿能有这份心意,朕心甚慰!”景帝满意的捋着胡须,颌首笑道:“既是如此,那邮费便能少收些。此举惠及万民,想来诸御史也无话可说了。”
刘彻早已习惯了老刘家这种遗传的无耻性格,又好好的拍了一阵马屁,随即告退而出。
翌日,被刘彻找来商议的刘非,当得知要出钱整葺各大郡县间大道沿途各驿时,几乎没吓晕过去。
根据五里设一邮、十里设一亭、三十里设一驿的邮驿体系计算,各大郡县之间的大道沿途驿站多达数万。即便按照每驿万钱计算,也要好几亿铢铜钱,相当于大汉十分之一的国库年收入。
经过刘非手舞足蹈的计算演示,刘彻方才恍然大悟,了解到自己昨日对皇帝老爹许下的承诺是多么昂贵。他怀着羞愧的心情,好生安抚下急得上串下跳的刘非,并郑重承诺今后遇事一定三思而行,免得再遭了皇帝老爹的算计。
最终,刘非也只得无奈的接受了这一既成事实,满脸肉痛的给皇帝老爹上奏章,自愿捐出堆积成山的钱财,换来为国分忧的贤王之名。(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乌桓来使
噗!斗大的头颅被远远的劈飞,花白的发辫飞扬,浑浊的双眼来不及闭合,里面写满了恐惧和哀求。无头的尸身喷射着漫天的血雾,轰然倒地,扬起了尘土。
秦立无奈的看着身旁浑身煞气的羽林将官,面色有些苍白。这个名为赵立的羽林少年,一丝不苟的执行着上官的军令,只留下羌人部落中的精壮俘虏,其余的老弱妇孺尽皆屠杀殆尽,丝毫没有手软。
秦立每当向老人和孩童举起屠刀,心中总会有些不忍,下手时也不由犹豫几分。他甚至觉得赵立比他更有资格姓秦,因为赵立残暴,噬血,毫无恻隐之心。
当秦立在打量着赵立时,赵立也在心中对秦立腹诽不已。这虎贲将官据说是出自将门世家秦氏,原本赵立还兴奋不已,打算从他身上学到些本事,毕竟秦氏的名将世出,关中的热血少年都会心生向往。
谁知自从两百余名虎贲和羽林将官混编的将官团被派出来,执行清剿羌人部落的任务,这秦立的表现实在乏善可陈,不由让赵立失望不已。大汉军中最重军功,平民出身的将士们对入伍镀金的二世祖最为反感。一想到秦立就是此类将门犬子,赵立就感到很不屑。
尤其是当两人分到同一屯,秦立又被任命为屯长时,赵立就更是懊恼。
根据大汉军制,战争期间派出由将军率领的临时编组的作战部队。将军下有长史、司马辅助,部队分若干部。部由部校尉和军司马率领,部下设曲,曲由军候率领,五百人一曲,曲下有屯设屯长,五十人一屯。
安夷将军将将官团的两百人恰好分作四个屯,让他们相互比拼,以军功高低论英雄,并言明会如实上报给太子殿下。
赵立至今还记得太子殿下曾在羽林大营对将士们训话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一只狮子率领一群绵羊,可以打败一只绵羊率领的一群狮子。
如今赵立就觉得自己是狮子。而屯长秦立就是率领他走向失败的绵羊。
“屯长。下刀的时候需用力些,软绵绵的让人看了很不畅快!”赵立见秦立又在发呆,策马靠了上来,幽幽道。
秦立皱着眉头。不悦道:“你砍杀老弱妇孺时。难道没有丝毫恻隐之心。非要斩尽杀绝?若是换做你家的亲人被如此虐杀,又做何感想?!”
“哼!俺爹已战死沙场,俺哥为了给俺寻找吃食。被活活冻死在山上。如今俺便是孤身寡人,对蛮子只有滔天的恨,哪来的恻隐之心?!”赵立脸色一变,挥手将马刀一甩,让刀身上的污血飞溅出去,用刀尖指着马下正在痛苦呻吟的一个羌人老者,冷哼道:“若是你有恻隐之心,更该干净利落的一刀把他劈死,却不是让他苦痛呻吟。”
言罢,他打马上前,勒紧缰绳,胯下战马高高抬起前蹄。他猛的一放手,战马会意一般的将前蹄狠狠踏在羌人老者的头上。
叭的一声闷响,头颅如同寒瓜一般爆裂开,红白相间的液体四溅,场面极为骇人。赵立却毫不在意,复又挥舞着马刀加入了其他同伴的砍杀行列。
秦立面色愈加苍白,他死死握住缰绳,手背上青筋爆出。良久后,他抬起头,看着硝烟弥漫,砍杀声震天的羌人营地,无奈的感叹一声,只能收拾起心中的怜悯,挥舞着马刀,纵马狂奔,将遇到的羌人尽数斩杀于马下。
陇西关外的西北草原上,不断上演着灭族的惨剧,大量的羌人部落被清剿,成群的战俘和牲畜用麻绳系着队列,押送到狄道城中。
陇西郡太守吴蒯看着跃跃欲试的属下,微笑道:“别说诸位,便是本官也是眼馋得紧。每个奴隶赏金万钱啊,陛下还真是豪爽。”
陇西诸将不由面露羞赧之色,这些日子来,安夷将军公孙歂命人送来的战俘和牲畜尽皆登记造册,算成钱财,留待班师之日,便可取出自用。而已归附大汉的卑禾侯瓦素各,也是领着卑禾部族的将士大肆掳掠,用战俘和牲畜换取了大量的粮草军械。
此等“奉旨打劫”的好差事,正是军伍之人最乐意执行的军令,即便是身居高位的陇西诸将也不能免俗。
吴蒯自然明白属下的心思,他复又笑道:“陛下早已下旨,让本官辅助清剿关外羌人,可便宜行事。既然汝等都是求战心切,便跟着冯远带上你们帐下的亲卫,也去挣些酒水钱。只是记得莫要贪功,害了将士性命,否则严惩不贷!”
诸将闻言大喜,自是连声应诺,纷纷召集麾下的亲卫骑兵,交给冯远率领,前去西北草原打草谷。
他们对冯远的打劫能力丝毫没有怀疑,他当初可惜西北最强大的马贼头子之一,带着区区数百马贼,就连续灭掉了几个实力强悍的羌人部族,连苍狼部落的狼王喀什都是他的刀下亡魂。如今让他带领千余精锐铁骑,恐怕最强悍的羌酋都要畏惧几分。
冯远和帐下的几个马贼出身的老兄弟更是亢奋不已。如今他们洗白从军,冯远更是坐到了部校尉的高位,足可说是光耀门楣了。比终日提心吊胆的马贼生涯不知安逸上多少倍,只不过时常还会感到手痒,如今终于有了名正言顺抢劫杀人的名义,自是满心欢喜。
狄道关城的西门缓缓开启,千余精骑呼啸而出,向西疾驰而去,为关外羌人带去了无尽的杀戮和死亡。
关城的东门外,则聚集了大批的衣甲各异,却尽皆满脸横肉,面色凶悍的捕奴队伍。
自打去年实施边禁,原本以捕奴为生的西北游侠们就失了生计,只得投入豪强家中,做起了私兵。谁知陇西豪强又被朝廷一网打尽,让这些游侠们顿时衣食无着,不少都起了落草为寇的心思。
然而面对朝廷如今驻守在无数塞城的重兵,勉强聚集的乌合之众,也不敢真的干出什么惊天大案,了不得偶尔打家劫舍,而且还不敢随意杀人,免得让官府惦记着要他们的小命。可以说这大半年来,原本习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西北游侠们,过得连丧家之犬都不如。
所幸近日传出消息,各大关城尽皆要开放边禁,并且高价收取外族奴隶和牲畜。游侠们纷纷自发的组织起大量的捕奴队,赶往关城外,等待着边禁的开放。
眼看城外的捕奴队,吴蒯大手一挥,让门吏开始放行。大量的游侠缓缓经由关城出塞,涌入了春暖花开的关外大草原。
不止是狄道城,如今已被汉军牢牢掌控的长城关隘,尽数开启城门。绵延万余里的巍峨长城,如同一个堤坝,数十个小决口处,数以十万计的捕奴人蜂拥而出。其中有自发聚集的游侠,也有各大世家的私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昂贵的奴隶和牲畜,豁出命去也是在所不惜。
羌人自不用说,即便是看似强悍的匈奴人,也抵挡不住疯狂的捕奴队,短短月余,万里关墙外方圆百里的地界,再也看不到任何牧民和牲畜。在这春暖花开的时节,水草丰美的关外草原,竟然出现了如此凋敝的景象,实在是百年未见的情形。
云中城内,太守郅都正笑意盈盈的接待着乌桓派来求援的使节,频频举杯敬酒。
乌桓族语言与鲜卑同,属东胡语言的分支,无文字,刻木为信。东胡盛时,与鲜卑同为其重要成员。秦末时,东胡被匈奴冒顿单于击破,部众离散,乌桓一支逃至乌桓山,因而得名。
自匈奴击破东胡后,乌桓势孤力单,故役属于匈奴。匈奴单于每岁向乌桓征收牲畜、皮革,若逾时不交,便没收其妻子为奴婢。
匈奴去年与汉军数度交锋,尽皆大败,丢失了水草肥美的河南之地和燕北草原。为了满足越冬的需要,对周边其他游牧民族愈发暴戾苛刻,四处劫掠人畜。乌桓诸部更是尽皆惨遭洗劫,整个冬天,冻死饿死的族人不计其数。
乌桓诸部走投无路之下,各部大人齐聚,共同议定派出使节,向汉廷进贡大量奴婢、牛马及虎豹、貂皮等,希望能成为臣属之国,谋求庇护。
除了奴隶,乌桓内部的阶级主要分两大类:一是处于上层的大人、小帅,二是氏族部落成员(自由民)。大人由选举产生,常推“有勇健能理决斗讼者”为大人,死则另选,“无世业相继”,其后裔不能世袭。
可以说,此番乌桓派出的使节,完全能代表乌桓全族的统治阶层。郅都自是重视万分,但他却并未喜形于色,而是先好生安置乌桓使节,并暗地派快马向皇帝陛下呈上密报,等待诏令。
景帝接到密报后,也是大喜过望。近年来,随着太子刘彻的潜移默化,景帝开始重视外族的情报,对乌桓的内部情况也知晓不少。
乌桓的社会组织形式,分部、邑、落。邑落为部下面的基层组织。每部统辖着数百乃至数千个落。邑落各有小帅,数百干落自为一部。落,通常为户之意,每帐户或帐落,少则七八口多则十余口。若干落相聚则为邑。大约每邑约有二三十户,每一邑当有人口一百几十人至二百几十人。
合算起来,如今的乌桓诸部,即便不算奴隶,绝不低于五十万。而这个半牧半耕的民族,可战之兵至少能达到十余万。如能善加利用,实乃一大臂助。
景帝大喜之下,急忙召来太子刘彻,丞相袁盎和骁骑将军秦勇,彻夜商议如何应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出使乌桓
乌桓山的春雨,来得比关中要晚些。由于毗邻燕北,乌桓人不时能从中原汉人手中获取各式农具,逐渐兼营农业。
相对于农耕技术发达的汉人,乌桓人的农业还是比较粗放的。他们只能根据鸟兽孕育哺乳的季节,将一年分为四个节气。每当布谷鸟鸣叫时,就开始耕种。
张骞作为此番汉廷出使乌桓的副使,一路行来,刻意打探下,对乌桓人遂又多了几分了解。他不只一次恶意的揣摩,若是将乌桓山周边的布谷鸟全部毒杀,乌桓人是不是都会误了春耕。
其实乌桓山气候干冷,真正能种植的农物不多,只有青穄和东墙。穄即糜子,东墙看似蓬草,其实属于葵子一类的作物,至十月熟。
乌桓人自身种植的农物并不是当成主食,而是酿制白酒。当然乌桓白酒和后世的白酒不一样,而是类似于酒酿,酒精含量极低。主要原因是乌桓人的酿酒工艺极为粗糙,汉人时常讥笑乌桓人“知作麴蘖”,意思就是他们连酒糟都不会发酵。
之所以称为白酒,是相对中原地区以糯米和黍米等谷物为原料,经过蒸煮,糖化和发酵,压榨而成的低度原汁酒——黄酒而言的。在汉初,中原黄酒的酒精含量一般在百分之十二到百分之十八之间,多数品种均呈黄色或黄中微红色,故名黄酒。
相比乌桓白酒,黄酒堪称“烈酒”。很受乌桓贵族的追捧。可惜自从汉国开了边禁,乌桓贵族们每日只能和普通族人一样,饮用淡的出鸟的白酒,这让嗜酒如命的贵族们觉得寒冷的时节愈发难熬。
为投其所好,汉廷此番出使乌桓的使团,光是黄酒就拉了百余车。引领着汉人使团行径的乌桓使节,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车队,心中微微叹息。
他在云中城苦等半月有余,方才被云中太守郅都告知,大汉皇帝派出的使团已然到达云中。可随他前往乌桓山交涉归附事宜。乌桓使节心中多少有些不悦。觉得受到了轻视。他本以为至少能前往长安城,觐见汉国皇帝,能为乌桓贵族们多讨些好处,回去后才好交差。
所幸汉国皇帝赏赐了百余车黄酒。还有不少精美的陶瓷用具。糖制品。在乌桓都是些极受追捧的好东西。乌桓使节只能默默祈祷族内大人们喜悦之下,能忘记追究他没能圆满完成使命。
执节的汉使宋远本是大行令属下的治礼郎,精通多种北方游牧民族的语言。却历来不得重用。只因他对大行令窦浚的所作所为颇有非议,不屑于之同流合污。此番皇帝秘密召其入宫,面授机宜,命他出使乌桓,终于能获得施展才能的机会,着实让他振奋不已。
对于随行的副使张骞,他是极为满意的。这个少年得志的太子心腹,毫无跋扈,更不会盛气凌人,颐指气使,反倒时常刻意亲近,讨教些乌桓人的语言和习俗。
汉廷使团经过半个月的跋涉,终于来到了乌桓诸部的聚居地。此时已是春末,大草原上的牧草早已茁壮,放眼望去,辽阔的绿色原野和湛蓝的天空在尽头相连,而连绵的乌桓山脉宛如黝黑的利刃,将试图延伸到天边的归喇里河拦腰截断。
远处的山谷前,早已得到传讯的乌桓诸部大人和小帅们,尽皆率众出迎。
望着乌泱泱的人群,汉使宋远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他高高举起代表大汉天子的符节,领着使团缓缓向前行进。
乌桓贵族们按照草原的习俗,纷纷单膝跪地迎接强者的到来。
满头白发的老者用生硬的汉话出言道:“薄奚部忽都代乌桓二十六部恭迎汉国使臣。”
宋远对乌桓贵族谦卑的态度很是满意,他点点头,勒住缰绳,俯瞰着马下的众人朗声道:“既然尔等有心归附大汉,今后咱们也算同殿为臣,无需多礼。还烦请忽都大人召集各部大人前往大帐,天子有诏令颁下!”
忽都连忙应诺,他扭头向身后的乌桓贵族们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随即安排人好生安置汉国使团,并亲自引领宋远和副使张骞来到他的大帐。其余的诸部大人也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的身后,随之进了大帐。
薄奚部是乌桓实力最为强大的部落,即便不算奴隶,也有七八万的乌桓族人。对于总人口只有五十余万的乌桓部族而言,薄奚部实在是当之无愧的领袖,因此他们对忽都出面代表诸部迎接汉使没有丝毫异议。
宋远对乌桓族内的事务也颇有了解,只有乌桓诸部跪迎时,他展现必要的高姿态,以展现大汉的权威。自从下了马,他便与忽都愉快的攀谈起来。待得众人进了大帐,两人已有几分熟稔的感觉。
待得乌桓诸部大人都进入了大帐,忽都用乌桓语吩咐了几句,大意就是让众人跪伏在地,听汉使宣读汉国皇帝的旨意。能听懂乌桓语的宋远微微一笑,忽都对汉人礼仪都会事先了解,也许确有归附的诚意。
乌桓诸部大人纷纷跪伏在地,少数几个面露不甘之色,但在忽都恶狠狠的逼视下,也不得不依言而行。冷眼旁观的张骞默默将这几人的面容记下,列为今后需重点防范的对象。
忽都见众人都已跪伏,自己也转身面向宋远,跪倒在地。宋元随即从怀中取出圣旨,朗声宣读了起来。
考虑到乌桓贵族的理解能力和豪爽的性情,景帝的旨意写得很简单直接。
首先,将乌桓各部大人尽皆封侯,所属小帅皆为都尉。当然,他们在本民族中仍称大人、邑帅,朝廷所赐封号与原有称号并行。大人和小帅均有乌桓族人自行选定,需要册封时。只要派人上报朝廷,定然尽速批复。
其次,允许获得册封的乌桓贵族及其家眷加入汉籍,若是有意前往长安居住者,赐予宅邸田地,还有大量赏赐以供花销。而贵族子弟可以入朝求学,列入士族,将来可以获得官身。
再次,将乌桓列为大汉属国,每岁需得遣使入朝进贡。不得有丝毫迟滞。大汉有义务荫蔽乌桓。使其免遭异族的欺压;而作为从属,乌桓各部对大汉天子的诏令不得有丝毫违背,必要时需得出兵协同汉军作战。
最后,大汉将在上谷和右北平两郡所屯守的长城关隘向乌桓各部开放边禁。允许他们用奴隶和牲畜换取大量的美酒。陶瓷。糖制品,甚至是粮草和兵械。
待宋远宣读完毕,帐内的众人除了忽都和少数几人满脸惊喜。其余的各部首领都是毫无反应。忽都眼见宋远的脸色有些难看,随即反应过来,急忙解释道:“使节勿怪,他们可听不懂汉话。。。。。。”
宋远闻言,不由哑然失笑。显然除了忽都外,学过汉话的乌桓贵族恐怕少之又少。他有心将诏书交由忽都代为传译,但转念一想,照着忽都的汉语水准,恐怕是不识字的。宋远只得捧着诏书,复又用乌桓语自行宣读了一遍。
这次宣读完毕,整个大帐内陡然热闹起来,乌桓首领们尽皆欢呼出声。
对于诏令的前两项,大多数贵族们压根没太在意。汉朝的官职对他们而言,没有什么吸引力。至于迁居长安,更是提不起兴趣。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虽然常听人说起长安的繁华,但他们还是更愿意呆在乌桓山,故土难离嘛。
真正让他们兴奋的是后两项。
狩猎在乌桓人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野兽中的虎、豹、貂皮本就是向匈奴缴纳贡献和与汉关市贸易的重要物品。如今用来进贡给汉国皇帝,换来荫蔽,实在是划算的很。至于要出兵协同汉军作战,他们也毫无疑义。反正如今都被匈奴人逼得走投无路了,自然要归附大汉。
在弱肉强食的大草原,服从强者是天经地义的,从前匈奴人也没少征调乌桓族人为他们征讨四方。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匈奴人过于残暴苛刻,乌桓部族到如今还不敢兴起反抗的念头。
自匈奴击破东胡后,乌桓势孤力单,故役属于匈奴。匈奴单于每岁向乌桓征收牲畜、皮革,若逾时不交,便没收其妻子为奴婢。近百年来,乌桓人都忍了。可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去年冬天匈奴人大肆的烧杀掳掠,饿死冻死的乌桓人不计其数。面对灭族的前景,乌桓人自然忍无可忍,起而抗争是必然的。
如今只要大汉肯出兵攻击匈奴人,乌桓定要举族响应,根本不需要大汉皇帝强制下诏督促。
最后一项才让乌桓贵族们喜不自禁,且不说美酒和精美器物历来被他们追捧。主要是大汉开放关市,甚至许诺能换取粮草和兵械,这是他们最为重视的。
论起弓马骑射,乌桓骑射不必匈奴铁骑差上半分。然而游牧民族不擅于冶炼,匈奴人能从西域诸国或者附属的部族大肆掠夺金属和兵械,乌桓人却只能偶尔用高价从走私的行商手中获取少量金属制品。两相比较之下,高低立现,这也是近百年来乌桓部族一直默默忍受匈奴人残暴统治的主要原因。
乌桓山紧靠燕北长城,从上谷和右北平所辖长城关隘,到乌桓部族聚集地,不过区区数日的路程。只要汉国肯开放关市,用粮草和兵械换取奴隶和牲畜,乌桓各部短时间便能组织起十余万精锐骑射。即便不能横扫匈奴左部,也能与匈奴左贤王麾下铁骑分庭抗礼,让他不敢进入乌桓山脉半步。
张骞面无表情的扫视着兴奋得满脸潮红乌桓首领们,心中戏谑不已。自从重创中原诸侯后,太子殿下已然扩大了新型冶炼作坊的规模。太原郡和梁国周边的优质石炭(煤)源源不绝的运往长安,而大汉各地,尤其是巴蜀两郡出产的生铁也都被大肆购入,回炉重铸。
如今包括虎贲和中垒精骑的兵械都已经过汰换,戍守长安的南北两军也即将开始更换兵械。换下的大量废旧兵械,除了少数如强弩之类利器需要销毁,大多将被运往边郡,从捕奴队手中换取奴隶和牲畜。
在张骞的眼中,乌桓诸部就是太子殿下所谓的傻缺。用大量的奴隶和牲畜,换取汉军的废旧兵器,复又替大汉抗击匈奴,掠夺更多的奴隶和牲畜,换取更多的废旧军械,实在有趣得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儒道之辩
西汉文景两朝,尽管儒学的影响正在逐渐加强,但却是黄老之学盛行并达到鼎盛的时期。同时,此时又是内道家向儒家擅变的开始。占统治地位的道家跟儒家在某些问题的交锋中已处于下风,而儒家的地位正在逐渐上升,并占有一定的优势。
儒家大一统和君权受命于天的思想,自然能引起皇帝和皇权至上的保皇党的极大兴趣。景帝时常利用辕固生为首的儒家朝臣与保守派大臣们展开了一系列辩论。
这日,下了早朝的景帝闲来无事,在未央宫的侧殿摆下御前讲席,也便是后世所谓的经筵,专门让博士或颇有见地的重臣为帝王讲论经史。
刘彻对今日的议题颇有兴致,也便列席旁听。因为根据皇帝老爹的预先透露,此番要让儒道两家辩论“汤武革命”是“受命”还是“篡弑”。刘彻心中兴奋不已,这便是闻名后世的“辕生之辩”,实在应该好好观摩一番。
不得不说,这御前讲席还真有几分后世辩论会的味道,儒道两家的朝臣分列两侧,相视而坐,神色淡然的等着主席上的皇帝陛下抛出议题。至于他们心中是否像表面上这般平静,刘彻就不得而知了。
依照常理,太子刘彻原本也应位列侧席,但景帝今日特意为他在主席旁设了个稍微小些的桌案。很显然,景帝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儿子参与到此番辩论中,一旦刘彻参与辩论。不管支持哪方论点,另一方的大臣恐怕都得暗自掂量,甚至不敢畅所欲言了。何况作为储君,大汉未来的帝皇,必须保持超然的态度,不应卷入学派争斗中。
刘彻对皇帝老爹这种周详谨慎的处世态度敬佩不已,历史上的汉武帝就是亲身上阵,硬顶着窦太后为首的保守势力,为儒家摇旗呐喊,差点连皇位都丢了。实在是极为莽撞的举动。
待景帝抛出议题。群臣先是沉默了片刻,仔细斟酌用语,毕竟“革命”和“篡弑”都是极为敏感的词汇,可不能随意论述。
所幸汉初的学术风气比较开放。隐隐恢复了少许春秋战国时的自由言风。道家的代表人物侍中黄铨缓缓起身。预先定义道:“汤王、武王并不是秉承天命继位天子,而是弑君篡位。”
正对着他的博士辕固生闻言,双眉一扬。起身反驳道:“黄侍中此言差矣。夏桀、殷纣暴虐昏乱,天下人的心都归顺商汤、周武王,商汤、周武王赞同天下人的心愿而杀死夏桀、商纣,夏桀、商纣的百姓不肯为他们效命而心向商汤、周武王,商汤、周武王迫不得已才立为天子,这不是秉承天命又是什么?”
“帽子虽然破旧,但是一定戴在头上;鞋虽然新,但是必定穿在脚下。为什么呢?这正是上下有别的道理。” 黄铨摇摇头,质问道:“夏桀、商纣虽然无道,但是身为君主而在上位;商汤、周武王虽然圣明,却是身为臣子而居下位。君主有了过错,臣子不能直言劝谏纠正它来保持天子的尊严,反而借其有过而诛杀君主,取代他自登南面称王之位,这不是弑君篡位又是什么?”
辕固生犹豫片刻,露出豁出性命的神色,慷慨激昂的反问道:“如果非按你的说法来断是非,那么我朝高祖皇帝取代秦朝,即天子之位,也不对吗?”
殿内众臣闻言尽皆面色大变,心想这辕固生是不要命了,好好的辩论硬把高祖皇帝扯了进来,莫不是疯了不成?!
黄铨也是冷汗直冒,愣在当场,不敢回答。
若是他承认辕固生有理,便是等于认同了儒家先贤孟子关于桀纣失民心而失天下,汤武得民心而得天下,汤伐弑是为百姓复仇,武王伐纣是救民于水火之中,君主不行仁义,残害百姓就是一夫而已,民可杀之的论述。那将来万一大汉的皇帝出现了暴君昏君,难道百姓也应当谋逆不成?
若是他出言驳斥辕固生,便等于认为高祖皇帝的帝王来路不正,这大汉皇朝也便失去了统治天下的正当性。这种言论实在是大逆不道,即便皇帝陛下不追究,若是传扬出去,也足以让他被所有大汉权贵唾弃。
景帝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头,随即摆摆手,云淡风轻道:“吃肉不吃马肝,不算不知肉的美味;谈学问的人不谈商汤、周武王是否受天命继位,不算愚笨。”
见皇帝发话,众臣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惊吓过后,殿内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景帝也是兴致不高,随即草草结束了御前讲席。
待众臣尽皆告退而出,景帝看着身旁的太子刘彻,幽幽问道:“皇儿以为如何?”
刘彻避重就轻的微笑道:“相信经此一事,今后无人胆敢争辩商汤、周武王是受天命而立还是放逐桀纣篡夺君权的问题了。”
景帝伸出大手,轻轻拍了拍刘彻的小脑袋,笑骂道:“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应当明白朕所问何事。”
刘彻挠挠头,心知若不实话实说,皇帝老爹是不会放过他的,只好收起惫懒的神情,认真道:“儒家治世思想虽好,但如今的大多儒生却过于刚硬,显得有些自负。想来是儒家历来不得当政者赏识,眼见父皇隐有重用之意,便颇有些急于表现,甚至不惜贬低诸子百家,尤其是对黄老之学,更是极为排斥,实在有违孔夫子兼容并蓄的本意。”
景帝眼中满是欣慰,颌首笑道:“皇儿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地,实属不易。朕也想将儒家治国的精髓纳入朝堂,然而如今的儒生,却大多不谙处世之道。这辕固生,更是连太后都得罪了,实在不堪大用。”
刘彻心知皇帝老爹说的都是事实,辕固生虽然是当世儒学大家,却丝毫不通为人处世之道,实在让人无奈得紧。
至于辕固生得罪窦太后的事情,其实是很无厘头的。
崇尚黄老之术的窦太后喜欢《老子》这本书,曾召来辕固生问他读此书的体会。
辕固生毫不迟疑的答道:“这不过是普通人的言论罢了。”
太后不由有些恼怒,冷笑道:“老子乃是圣人,圣人的著作在你眼里便是如此不堪?”
辕固生沉默片刻,随即答道:“老子算不得圣人,顶多算是半圣。”
太后眉毛一扬,面色阴沉的问道:“若老子算不得圣人,那古外今来还有谁敢称圣?”
“古往今来,以治学明理而能称圣者,唯有孔夫子一人耳!”辕固生满脸骄傲的神情,缓缓道。
窦太后怒极反笑,戏谑道:“是啊,只有你们儒家的孔子是圣人,道家的经典又怎能比得上你们儒家管制犯人似的诗书呢?!”
窦太后出身卑微,打小也没机会读书,自知辩论不过学识渊博的辕固生。她气急败坏之下,索性命人将让辕固生扔到兽圈中,让他徒手刺杀野猪。
景帝闻讯后,不敢违背太后的懿旨,却有不想让辕固生白白送死,只得命人给予他锋利的兵器。辕固生只得下到兽圈内去刺杀野猪,幸好一刺正中野猪的心脏,这才捡回一条老命。
太后知道后,默然无语,却没理由再治他的罪,只得作罢。
在刘彻看来,辕固生实在是有取死之道。这样的腐儒连崇尚无为而治的老太后都气得要弄死他,即便学问再高,也不可能担负起振兴儒学的使命。
在春秋战国时期,儒家其实只是个不受统治阶级重视的小流派。统一中国的秦始皇原本倒是想重用儒家,可惜他们又不识时务的提出要恢复分封制,逼得秦始皇坑杀了大量的儒生。
好不容易到了汉初,学风开放,儒学渐渐有了起色。文景两代帝皇又想增强皇权,大量启用儒生,谁知他们又开始故态萌生,还未占到绝对的优势地位,又开始排挤其他学派。甚至对于大汉立为国策的黄老之术都是极力贬低,实在很不识趣。
刘彻作为穿越众,是万万不会学历史上的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即便那是董仲舒篡改后的“外儒内法”的假儒学,但经过后世数千年的演化,中华文明还真就变得自大自负。天朝上国的思想和儒家唯孔子独圣的思想,绝对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想要将儒学思想的精粹杂糅进华夏正统思想体系,刘彻觉得还得自己想办法。太学如今已设立两年有余,在太子太傅卫绾的主持下,隐隐有了不小的发展。
兼任太学祭酒的卫绾也颇为推崇儒学,却为又深谙为臣之道,一向慎守职位。他从不在皇帝和太后面前表露自己,知雄而寸雌,更丝毫没有表露出积极奋进,变易革新的心思。
两年来,卫绾只是依照太子殿下的暗中嘱咐,潜移默化的在太学逐渐增加儒家学者的数量。如今太子少傅赵绾,侍中王臧和太常博士董仲舒为代表的儒家的实务派学者,纷纷兼领了太学博士的职务,在太学内定期讲学。
“同样是儒生,差距咋就这么大呢?”刘彻默默腹诽道,同时也给辕固生这类食古不化的老腐儒定下了不堪大用的铭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齐懿王献国
太子刘彻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已有大半年,面对如今四海升平的大好局面,刘彻终于可以着手全国范围内的经济布局。
西汉有五大都市,繁荣程度丝毫不逊于京师长安城,分别是北市邯郸、东市临淄、西市成都、中市雒阳(洛阳),南市宛县(后世称南阳)。
邯郸乃赵国国都,如今赵王刘彭祖已然将赵国交由朝廷代管,邯郸自是政令畅通。成都乃蜀郡郡治,雒阳乃河南郡郡治,宛县乃南阳郡郡治,也都可以任由刘彻挥毫。只是这临淄乃是齐国国都,刘彻觉得有必要从齐王手中收归国有,为他人作嫁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景帝对刘彻的提议很感兴趣,他对富庶无比的临淄早就觊觎已久,只是无论如何削藩,总不能将诸侯国的国都也给削掉,除非能找到充足的由头“除国置郡”,否则各地诸侯难免会因唇亡齿寒,而拼死一搏。
若是刘彻能不着痕迹的将临淄收归国有,实在是景帝最为乐意看到的。
临淄东临淄水,历史悠久,曾作为春秋五霸之首,战国七雄之一的齐国都城长达八百余年,直到景帝朝,仍是“车马喧哗,钜於长安”。然而齐懿王刘寿却觉得无辜的可怜人,每日战战兢兢的活着,丝毫没有一点诸侯王的乐趣可言。
在吴楚七国之乱时,刘寿的老爹齐孝王刘将闾狐疑观望。在济南王、胶西王、菑川王三国叛军围齐时,他一面派人向朝廷求救。一面又暗与叛军联络密谋叛乱。栾布击破叛军后,了解其情移兵伐齐。刘将闾惊惧交加之下,饮药自杀。
皇帝下诏“以为齐首善,以迫劫有谋,非其罪也”,立刘寿为齐懿王。表面上看,皇帝是宽宏大量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对齐王一脉极为恼怒。
齐懿王,而不是齐王。多出的“懿”字乃是谥号!
谥号。为古代君主、诸侯、大臣、后妃等具有一定地位的人死去之后,根据他们的生平事迹与品德修养,评定褒贬,而给予一个带有评判性质的称号。
给活人上谥号。这不是要把人生生逼死的意思吗?!
总之。自从被封为齐懿王。刘寿可谓时时如履薄冰。尤其是去年秋冬之际,梁王刘武还暗中遣使与他联系,希望能一同出兵对抗朝廷。刘寿惊慌失措之后,更是举棋不定,不知是否该立刻密报朝廷。
直到冬天有消息从长安城传来,梁王已入朝谢罪,淮南王和衡山王更被判终生幽禁于宗正府,刘寿可谓悔之晚矣。如今事情已过了数月,眼看就要立夏了,朝廷竟然没有丝毫问罪与他的迹象,反倒让他愈发的恐慌,几乎夜夜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大王,千乘,平原和泰山和高密四郡太守尽皆来函,言明四郡都要修葺直道,让我齐国百姓绕道而行。”齐国内史田端不顾仪态,一路小跑进入了齐懿王的书房,气喘吁吁的禀报道。
刘寿刚要数落他几句,却随即面色一变,语带慌乱的追问道:“你说什么?再说清楚些!”
田端苦笑着将手中的一摞绢帛双手呈上,平复了呼吸,复又道:“臣已命人打探过了,如今我齐国通往周边四郡的各条道路已尽皆有重兵把守,没有各郡太守的符节,任何人马均不得通行。”
刘寿不由骇然失色,背后冷汗直冒。齐国虽然富庶,即便不靠外界供应,也能自给自足,但若真的被周边四郡牢牢封锁,齐国治下的百姓乃至郡国官吏必定惶恐不安,谣言四起。不出半月,齐国定然大乱。
田端见他面色大变,急忙上前建议道:“不如大王即刻给四郡太守回函,多许些好处,即便是要修葺直道,先留出几条小路让我齐国治下百姓通行也好。”
刘寿皱起眉头,死死得盯着田端,似乎恨不得活活掐死他。
田端看到刘寿眼中的愤怒,心中咯噔一下,不由缩了缩脖子,脸上满是谄媚和讨好的傻笑。
良久后,刘寿方才长叹一声,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席垫上。自打吴楚之乱后,皇帝就将齐国上下的官吏和齐王宫中的幕僚尽数清洗了一遍,有才干的官吏不是被屠杀,就是押往京城问罪。如今除了齐国国相朱旭是朝廷派来监督政务的能吏,其余官吏都是就地拔擢的新手。
内史田端本是当地田氏的嫡长子,也是刘寿王妃的长兄,也就是刘寿的大舅子。田端出身豪门世家,打小飞鹰走狗,不务正业。刘寿被册封为齐懿王后,抵不过王妃的枕边风,又出于拉拢田氏的考虑,方才让毫无长才的田端做了内史的高位。如今看来,确实是烂泥扶不上墙,除了谄媚讨好,他实在啥也不会。
沉吟片刻后,刘寿摆了摆手,吩咐道:“此事不似你想得那般简单,你且去把国相请来,想来他知道如何应对。”
田端如蒙大赦,急忙告退而出,找到国相朱旭,让他尽速前往刘寿的书房。田端自己则远远的落在后面,他虽无能,却不愚笨,心知妹夫刘寿此刻心情大坏,可不想再去触霉头。
是夜,刘寿独自一人跪坐在王宫正殿之上,就着昏暗的灯光,面色凝重的反复阅读着一席绢帛上的字迹。
这绢帛乃是日间国相朱旭呈上的梁王来函,里面言及了长安城内皇家庄园的美景和奢华物件,还有劳什子皇室实业集团的庞大收益。洋洋洒洒近万字,通篇都在表达一个意思,便是梁王刘武对能长居长安城感到喜悦和满足,只有在来函的末尾,不露痕迹的提及,邀刘寿到长安城比邻而居,以便日后相伴游玩,吟诗作对,不亦乐乎。
刘寿不傻,自然明白梁王刘武的本意,或者说是皇帝陛下的本意。论起钱财,齐国可谓富可敌国,光光临淄城的赋税就不比京师长安差上分毫。相比梁国的都城睢阳,更是繁荣了数倍。可以说,齐国乃是大汉诸侯国里最为富庶的,只是历来被朝廷压制,没有建立与经济相应的强大军力,如今也只能任人宰割。
刘寿心中清楚,朝廷挥手之间便可倾覆齐国。之所以迟迟未动,还耗费如此大的精力摆开阵势,无非是想让他认清形势,自行处置,免得落人口实,让其余诸侯国心生不满。
照如今的情势,显然皇帝已下了狠心,即便甘冒天下大不讳,也要拿下齐国。若是他再不识趣,恐怕周边四郡便要大军压境。
刘寿神色悲戚,彻夜呆坐。直到天色微明之际,他缓缓起身,活动了一番稍有些麻木的筋骨,领着侍从来到了王宫旁的祖庙。
独自跪坐在祖庙之内,刘寿先给高祖和文帝进香叩头,随后来到乃父“汉齐孝王刘将闾”的牌位前,跪伏在地,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泪流满面道:“孩儿不孝,无法保住父王留下的基业!为保苗裔,今日孩儿便要入朝请罪,想来今后无法再来祭拜父王。只得请父王灵位,随孩儿入朝,安放于堂上,日夜进香叩拜,望父王恕孩儿不孝之罪。”
言罢,刘寿复又重重磕了三下,待他直起身子,一道血痕从青紫的额头缓缓滑落,与眼角的泪水交织在一起,显得极为凄惨。
待得刘寿怀里抱着丝绢严裹的乃父灵位,缓缓走出祖庙,闻讯赶来的妃嫔和王子已然跪满一地。
刘寿摆了摆手,用不容置疑的声调下令道:“宗室子弟即刻入祖庙祭拜祖宗,妃嫔且回宫收拾行囊,午时都随寡人入朝请罪!”
祖庙外的众人闻言,尽皆面色大骇。不少人刚想出声询问,却见面色铁青的刘寿没有丝毫停留,迈步朝王宫行去,留给众人的只是一个落寞萧索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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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中元三年立夏,齐懿王刘寿偕王子及妃嫔数百,抵达京师长安。除了上表请罪外,刘寿请求“献国于朝”,就是不要丝毫好处,把齐国生生交回朝廷手中。
消息一出,自是朝野震撼。
即便是景帝都没有料到刘寿会如此光棍,兴奋之余却有几分犹豫。刘寿并无大过,若是冒然除国,实在难堵悠悠之口。指不定景帝还要被天下人指责不仁不义,对同宗同族赶尽杀绝。
在极重名声的汉初,这种行为是极端招人唾弃的。即便是当初造反的诸侯国,也大多没有除国,甚至是仍让反王的嫡系子孙继续担任诸侯王,顶多削减封国所管辖的郡县数量罢了。
景帝面对这个烫手山芋,只能匆忙召来丞相袁盎和太子刘彻商议。最终的结果,便是景帝下旨宽恕了刘寿,虽严加斥责,却并未除国。而是仿照梁王先例,将齐国交由朝廷代管,并将各项产业作价,抵押给皇室实业集团换取大量的股份。
为了服众,皇室实业集团甚至不敢将齐国产业如梁国般大肆低估。为了保证齐王的股份不超过江都王刘非,反而填补差价,生生将价值数亿钱的金子运到刘寿在皇家庄园内的新王府。
整整百余辆马车,堂而皇之的招摇过市。刘非特意命人不要装箱,也不要用毡布遮盖,成块成块的金子摞成小山,瞬间亮瞎了北阙甲第权贵们的双眼。也让原本隐有不忿的各地诸侯闭上了嘴,此时想要造谣鼓动百姓,显然是不可能了。
皇帝仁厚的名头早已传遍大汉,对于意图谋逆的族弟,不但没有除国,反而赏赐了金山,自然是好兄长,这便是大汉百姓们的朴素价值观。(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打击盐商
齐懿王刘寿入朝献国后,齐国已交由朝廷代管。为了避免与民争利的恶名,少府和大农令并未接管齐王名下的各式产业,而是尽皆交由皇室实业集团派人打理。
短短月余,齐国及东莱,胶东,琅邪沿海三郡,但凡是平坦的沿海荒滩,挖掘出了无数晒盐用的巨大滩池。在皇室实业集团派出的匠作官严格督造下,滩池的实物依着营造图毫无半分差错。
池埂高约半尺,建成一个个方形池,面积从上到下每个方池边长一般为八步(每步五尺),滩池由上而下逐个挖低,落差一般为三寸,上下池之间开有池门,用以向下流水。底池下筑坨台,俗称盐坨,以备储盐。
滩池周围挖二面或三面大沟,俗称盐沟,以备纳潮储水。向海一面的沟堤,开一水门,设闸以备启闭。其外再开一“潮沟”,直通于海,用以引潮入沟,备盐沟纳潮用。
盐沟旁尽皆耸立着高高足踏水车,不断汲取沟内海水灌入卤台,利用日光蒸发水分后,即可飘花结晶,数日后捞盐归坨。
望着无数袋白花花的海盐搬运到码头的船舶内,纷纷沿着海岸北上或南下,其后便经由各条河流的出海口进入内河,运往沿河各郡县,皇室实业集团旗下的盐司掌事东郭咸阳脸上写满了兴奋之色,心中也隐隐为自己当初的英明抉择感到自得不已。
东郭咸阳本是齐国当地资产累千金的大盐商,东郭一族从事煮盐业已有百余年之久。皇室商业集团派往齐国的特使在依照刘非的计划重整齐国盐业之初。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东郭咸阳。
东郭咸阳起初不是没有犹豫过,毕竟盐业实在是利润丰厚的行业,他作为齐国最大的盐商,自然不愿被人分上一杯羹。但当集团的特使邀他参观新营建完成的第一个晒盐场时,他便不再有任何迟疑,将手中所有的盐场,盐工甚至船舶和车马尽数作价抵押,换取了与皇室实业集团合作的机会。
作为精明的商人,他心中清楚万分,一旦大量的新型盐场完工。开始源源不断的往大汉各郡县输送质高价廉的海盐。原本获利丰厚的各地盐商将面临灭顶之灾。
其实皇室实业集团完全可以抛开任何盐商单干,但他们最终还是选择和东郭咸阳这些齐国顶级的盐商合作。不管是太子刘彻还是董事长刘非,都不想在运输和销售上花费太大的精力和人力,他们所想要的无非就是打击为富不仁的巨贾盐商。抑制住居高不下的盐价。顺带赚上些小钱。而不是彻底断了所有大汉商人的活路。
宛城乃南阳郡治,头枕伏牛,足蹬江汉。东依桐柏,西扼秦岭,可谓人杰地灵。驰名中外的,商圣范蠡和谋圣姜子牙皆是发迹于此。
宛城商贾之气颇为浓厚,也是其来有自。秦朝时期实行商鞅变法,重农抑商,在秦朝末年时,秦二世把全国各地的一批工商业者被强制移民到了南阳郡。这些商人的到来就自然而然地改变了宛城的风俗,兴起了坐贾行商的风气。
而真正让太子刘彻感兴趣的,乃是南阳郡极为发达的铁业和盐业。
汉高祖刘邦之时,便秉承不与民争利的国策,已将冶铁、采矿、煮盐等山泽之源下放给私人经营,听民自由开采。直到文帝即位后,仍是“纵民铸钱、冶铁、煮盐”,继续放任私人对盐、铁的产销。
如今到了景帝朝,南阳郡已出现了大量的靠经营冶铁、煮盐发家致富的商人,最为有名的富人有曹氏、卓氏、程郑等,而南阳孔氏,因精通“大鼓铸”,又“通商贾之利”,更是富至巨万,腰缠万贯。
这些富起来的商人不但是尽情享受,还大肆交通王侯权贵,用巨资构筑了庞大的政治防护网。他们不但大量兼并南阳郡的矿山和田地,还在京城长安的北阙甲第肆意购买宅邸和奴隶,毫不顾忌重农抑商的国策,颇为有点发了财就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味道。
商品经济的繁荣发展,盐、铁商的财力不断膨胀,使得他们不仅掌握了相当一部分的经济命脉,甚至俨然成了一股与中央政权相抗衡的社会势力,长此以往,必将严重危及到封建国家的统治。
刘彻对大汉帝国的经济布局蓝图中,自然少不了繁华的宛城。要打击这些狂妄的富商巨贾,刘彻并不打算建议皇帝老爹如史上的汉武帝一般,用政治和军事力量强制实行“盐铁官营”,将冶铁、煮盐的经营权全部收归中央政府。对于开了金手指的穿越众而言,巧妙的使用经济手段往往比强硬的武力压制性价比更高。
近日来,宛城内的各大盐商们尽皆面色愁苦,他们在南阳郡内各大岩盐矿挖掘出的矿盐如今已然滞销。相对于雪白的海盐,微黄而发苦的矿盐本就显得品质稍低。南阳盐商们当初之所以能凭着矿盐大赚特赚,便是因为南阳郡地处中原内陆,海盐的产量不足,且运费高昂。
然而,近来从周边郡县传来的消息,黄河和淮水沿岸的码头不断有大量装满海盐的船舶停靠,卸货。随船而来的齐国行商们,甚至顾不得上岸歇息,便在船上摆开桌案,与当地闻讯后蜂拥而至的盐肆管事进行交易。
诸多盐肆管事在验货过后,对这些成色上佳,口感极好的海盐开出了天价。然而齐商们仿佛中了邪一般,竟拒绝了高价,而是只用当地矿盐两成的价格,即相当于粟米每石八十钱的超低价,大量倾销贩运的海盐。
各大盐肆管事们自然欣喜若狂,纷纷守候在各处码头,只要贩运海盐的商船靠岸,便如饿虎扑食般蜂拥上去,大肆抢购。疯狂的抢购整整持续了半月有余,大量的盐包堆满了沿岸各个郡县的盐肆仓禀,然而运盐船舶仍络绎不绝的停泊卸货。
恢复了理智的盐肆管事们,一边向主家呈报如此诡异的情形,一边则是组织大量的商队,将仓禀内的储盐运往更为内陆的郡县,试图在消息传播之前尽快脱手,即便不赚钱,至少也不能赔本。
短短半月,九江,淮阳,河内,河南,颍川,汝南等沿河郡县的盐价从每石四百钱,猛然滑落到每石两百钱,而且由于海盐的成色和口感绝佳,当地矿盐的价格即便一降再降,却仍出现了大量的滞销。
更为严重的是,精明的大汉百姓们看到盐价骤降,除了最初几日出现短暂的抢购后,便一直观望,宁可少吃几日食盐,也要等着盐价继续下滑再行购买。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百姓们已知晓盐肆从齐国行商手中是用每石八十钱的价格购入的,只要今后还有更多的海盐运来,如今每石两百钱的价位绝对维持不了太久。
南阳郡的盐商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经过多日商议后,达成共识,骤然断绝了矿盐的贩售,同时筹集大量金钱,派人赶往各地码头,将运来的海盐尽数包圆。
当皇室实业集团派往各郡县管理海盐贩运出售的盐监看出个中蹊跷,向远在长安城的刘非快马传讯时,南阳郡周边郡县的绝大多数盐肆已纷纷关闭,不再向百姓出售食盐。一时间,各个郡县内谣言四起,盐价急速飙升,堪堪回到了原本的水准,却仍是有价无市。
刘非闻讯大惊,他知晓事关重大,闹不好要整出大乱子,自然不敢独自决断,急忙入宫求见太子刘彻。
刘彻反复阅读着刘非呈上的信函,脸上除了不屑之外,还有些许恼怒。南阳郡的富商巨贾确实有些狂妄,摆明了想挟民生以逼迫朝廷出手禁止皇室实业集团继续倾销海盐。对于这些自以为掌控了一部分经济命脉,便想与中央政权相抗衡的社会势力,刘彻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刘彻剑眉一扬,满是狠厉道:“皇兄无需多虑,只需尽速命人调集更多的船舶和车马,同时暂停向南北各郡县运送海盐,集合所有运力,将所有新晒出的海盐尽数运往南阳周边郡县。孤王就不信,他们还能尽数吃下,莫道撑不死他们?!”
刘非颌首认同,数百万石的海盐即便是按照粟米的价格,想要尽数包圆也得花上数亿钱。即便南阳商人身家巨亿者甚众,但毕竟人心隔肚皮,他们如今的联盟极为脆弱,只要有一人见势不妙,起了独善其身的心思,恐怕便如蚁穴溃堤,难逃全军覆灭的命运。
“只是南阳及周边各郡谣言四起,背后甚至隐隐有当地官吏推波助澜。南阳巨商多年来交通王侯权贵,与当地官吏之间的利益纠葛更是盘根错节,万一狗急跳墙,怕是不好收拾。。。。。。”刘非沉吟片刻,犹豫着试探道。
刘彻眼中寒光闪过,冷冷道:“无妨,此事孤王早与父皇和袁丞相商议过。对付奸商,需要使用商贾的手段;但若他们敢坏了规矩,犯了官商勾结的大忌,便是自寻死路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免除盐税
长安的夏季一如既往的骄阳似火,时值正午,更是连未央宫里的花草树木都被晒得有些发蔫,只要知了毫无疲倦的叫着,让人甚为烦躁。不少宫人正轻手轻脚的用网兜尽力捕蝉,免得过于影响正殿内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的早朝。
过于漫长的早朝,让大汉君臣都感到有些疲惫。尤其是烈日已爬上了天穹的正中,烘烤着青砖铺就的殿前广场,肉眼可见的滚滚热浪不断蔓延开来,宏伟的正殿此时就像个巨大的蒸笼,不少朝臣都是汗流浃背。
皇帝和位置靠前的三公九卿倒还面色如常,虽然膝盖和腿部都有些酸痛,但却丝毫没有体验到酷热的威力。只因靠近主席两侧的不远处,有两个硕大的箱子,其正面密密麻麻的小孔内正源源不断的向外释出白色的雾气,清凉得很。
靠近殿门的大臣们不时羡慕的偷偷望向满脸享受的三公九卿,心中腹诽不已,只盼着他们早点把需要陛下圣裁的政务上奏完毕,也好尽速退朝,让百官少受些罪。
然而眼看盛夏将至,按照往例,皇帝不日便要领着宫中嫔妃跑到甘泉宫避暑,而绝大多数大臣们近年也有了消暑的好去处——皇家休闲山庄。为了即将到来的长假能过得更安逸些,大量的政务势必在最近几日尽量处置妥当。
待三公九卿尽皆上奏完毕,早朝已开了将近三个时辰,生生从早朝拖成了“午朝”。如今百官们不但要忍受酷热。连肚子都开始强烈抗议起来。
和后世的朝代相比,汉初的礼制极为人性化。上朝的老臣们若是实在憋不住想要如厕,只需告个罪,就可以在内侍的引领下到偏殿解决。但如厕完毕后,还是要尽速回到正殿列席议政的。
至于想要借故出去找些吃食垫垫肚子,那就是异想天开了。皇帝没发话用膳,在这未央正殿附近,连地洞里的耗子都不敢啃食东西。
就在文武百官们长舒一口气,正盼着掌印太监孙全宣布退朝时,太子刘彻缓缓起身。来到正殿中央。向皇帝躬身道:“启奏父皇,儿臣请免除大汉境内盐业所有额外赋税,如同一般货物般仅收取商税即可,而对出关销往大汉周边蛮夷之地的食盐则课以重税!”
殿内群臣尽皆哗然。一时间将酷热和饥饿完全抛之脑后。仿佛夏日惊雷在耳边炸响。震得他们七荤八素,满脸的不可置信。
西汉初年,盐铁专利是官与民共同采制。国家控制的地区,建立官营工场,设立盐官进行管理,收入归国家所有;私人控制的,其利益归私营场主。
根据与民生息的国策,汉初相对于以往的朝代而言,赋税是极低的,盐税也不例外。然而即便如此,对于盐业的数类赋税,却仍成为国库收入的一项重要来源。
汉初的盐业赋税主要包括盐课,盐税和盐厘。
盐课:指就产盐土地、滩荡所征的土地和人丁课,包括场课、灶课、滩课、荡课、折课、折价、丘折等名目;
盐税:是就盐的运销所征的正税,包括附加税,分为全国性加价和地方性加价;
盐厘:是各地在盐斤运销过程中征收的进口税、通过税和落地税。
景帝倒是没有丝毫讶异之色,扭头望向掌管天下钱粮租赋的大农令曹栾,问道:“曹卿且说说,去年我大汉盐业的租赋得钱几何?”
曹栾似乎早有准备,离席起身,躬身道:“回禀陛下,若是除去贩售时的商税,去年盐类附加租赋当有六千余万钱。”
景帝点点头,没有继续要求曹栾回答出具体的数字。毕竟各项租赋极为繁杂,即便是专管盐税的官吏,恐怕也不好得出精确的数值。
倒是殿内的群臣对曹栾报出的数值有些讶异,他们原本以为朝廷每年能从盐业获取了巨额的赋税,却不想竟只有六千万钱。六千万钱虽也不少,但相对大汉近年已逼近百亿钱的国库年收入,实在也算不得过于紧要。
太子刘彻见到群臣们脸上的讶异,心里一喜,复又躬身道:“莫看这六千万钱虽多,但朝廷额外派往各地征收相关赋税的盐官,税吏乃至民夫恐有数万之多,朝廷支出的秩俸和诸如货运之类的杂费想来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景帝故作沉吟之色,随后扭头望向丞相袁盎,询问道:“袁卿掌管吏事,以为如何?”
袁盎位列三公之首,地位尊崇,自是不需起身。但他还是微微侧身避席,拱着手微微伏下身子答道:“回禀陛下,太子殿下所言属实,依臣估算,相关官吏及民夫当在十万之数,朝廷的耗费当不少于五千万钱。”
“哦?”景帝剑眉一扬,装出一副讶异的神色,缓缓道:“朕原以为盐税乃极为重要的赋税,却不想折算起来竟只有千万钱能收归国库,实在有些少了。”
“父皇明鉴,我大汉如今仓禀充足,国库宽裕,若还为这区区千万钱让百姓承受高额的盐价,实在不值当。”刘彻接过皇帝老爹的话头,继续说道。
殿内的不少大臣心中猛地咯噔一下,他们终于知晓太子殿下今日为何要上奏请求撤销附加盐税了。
关于南阳周边各郡盐价的剧烈波动,群臣虽远在长安却也早有耳闻。尤其是和南阳郡富商巨贾私下有些交情的大臣,更是都接到了不少来函请托,希望他们能暗中向中央官署施压,制止或延缓齐国行商们在沿岸码头大肆贩售低价海盐。
接到消息后的一些大臣,认为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随即找到相熟的盐官,甚至私下去信联络当地的相关官吏,试图用些禁止盐船靠岸或借故扣押的小手段给齐国盐商们制造麻烦,让他们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然而今日一看,太子殿下似乎对此事有所耳闻,甚至不排除他便是齐国盐商的后台。那些屁股不干净的大臣们,自然心中惊骇不已。他们虽然收了不少好处,甚至有不少大臣本就出身于南阳的世家大族,但若是要为南阳盐商们得罪如日中天的太子殿下,他们是万万不会犯傻的。
景帝眯着狭长的双眼,似乎正在沉思和斟酌。
丞相袁盎则是面无表情的暗自观察着殿内群臣的表情,他心中其实是愤怒异常的。早在月余前,陛下和太子与他商议如何布局,方能打击南阳富商巨贾一事时,他还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然而在数日前,他竟愕然发现中央官署的不少大臣已收到了关于打压齐国盐商的请托,并四处找人说项。而当地郡县的某些势力更是直接对齐国盐商动手,不但扣押船舶,还打伤了不少商人和船工。在当地官吏的包庇下,这些恶势力不但没有被处罚,反而愈加变本加厉,对敢于报官的齐国盐商打击报复,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至此,袁盎终于认同太子殿下的作法,对南阳及周边郡县官商勾结的情形必须多管齐下,彻底整肃一遍。为此他还特意找到大农令曹栾,承诺尽速精简中央官署及属下各府司冗余官吏,以便减少国库支出。面对袁盎的极大让步,守财奴般吝啬的曹栾最终同意了彻底免除盐业附属赋税的建议,并表示愿意配合皇帝,太子和丞相三人,在朝堂之上支持这项谏言。
“陛下,太子所言甚是。大汉至立国以来,一贯与民生息。至先帝朝更是数度减免租赋,百姓尽皆称颂先帝的仁德爱民。如今陛下励精图治,大汉更是仓禀充足,若能以区区千万钱的代价便能让天下万民能买到低价的食盐,实乃大善之举!”袁盎见皇帝沉默不语,自是心领神会,缓缓起身,躬身说道。
殿内群臣见状,惊愕之余开始有些犹豫,历来以袁盎为首的保皇派大臣们更是蠢蠢欲动。
“陛下,臣复议!”大农令曹栾见状,当即躬身道。
群臣见到主管天下银钱租赋的大农令,对这个伤及自身利益的作法都附议了,自然知晓木已成舟。即便是心有不甘的某些大臣,也自知回天乏术。
随着保皇派大臣和大农令属官都起身附议,剩下的大臣们自然也争相恐后的附议。对于能进入朝堂议政的重臣而言,识时务,随大流,不擅自强出头才是为官之道。
景帝对这样的情形,自是极为满意的。他虽贵为大汉天子,但也不能事事独裁,强硬推动政务。让朝堂之上的各大势力相互制衡,却又维持表面上的和谐,达到政令畅通,这才是真正的帝皇之道。
太子刘彻的进谏被皇帝欣然准奏后,长达三个多时辰的早朝终于结束,早已饥渴难耐的群臣纷纷按部就班的告退而出。
袁盎缓缓而行,他身后的丞相长史孔理则是亦步亦趋。直到行至宫门外,眼见袁盎要上车驾,才急忙上前几步,躬身道:“丞相请恕下官冒昧,殿下今日作为让下官心生惶恐,还望丞相教我。”
袁盎对此毫无意外,他打量着眼前这个为官数十载,却一直兢兢业业,廉洁奉公的属下,已有所指道:“某深悉你虽出身南阳孔氏,却从未以权谋私,方才愿提醒你几句。你孔氏一门历代擅长冶炼,如今已是身家巨亿,却莫要试图勾结官府,更莫要牵涉到南阳盐商一事,切记切记!”
袁盎说完便转身上车,只留下若有所思的孔理站在宫门外,在烈日的烘烤下躬身而立,久久不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酒宴议政
皇家休闲山庄如今已成为大汉权贵们避暑的首选去处,山庄内巧夺天工,造型新颖的临湖别墅群,更是让权贵们眼馋不已。然而僧多粥少下,隐隐成为顶级权贵象征的临湖别墅倒也没几个人敢真的出钱购买。
无欲则刚的老宗正刘通倒是没有丝毫顾忌,花了百万钱的成本价,从刘非手中买下了一幢奢华至极的三层小楼。今年皇帝陛下刚刚带上宫中嫔妃移驾甘泉宫避暑,刘通也便领着府中的一干亲眷,乌泱泱的跑到皇家休闲山庄,得意洋洋的入住别墅。
刘通老爷子年前刚刚过了八十大寿,已是杖朝之年。《礼记?王制》有云“八十杖於朝”,即八十岁可拄杖出入朝廷,实指天子都要对其恭敬之意。尤其是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汉朝,作为皇帝的伯父,年老德勋的老爷子若是占着理,手中的拐杖是连皇帝的脑袋也敢敲的。
自从老爷子到了山庄,便时常找来同在山庄避暑的丞相袁盎,御史大夫刘舍和太子太傅卫绾,品茶饮酒,闲谈论道。若是换了他人,自是脱不了私交重臣,结党营私的嫌疑。但是换了老爷子,再加上袁盎等人三朝元老的尊崇地位,即便是窦氏为首的外戚势力都不敢有半分非议。而身负监察百官重任的御史们,更是视而不见,否则他们的顶头上司御史大夫刘舍免不得要给他们小鞋穿。
今日老爷子也是找来袁盎三人饮宴,唯一不同的是酒宴上多了一个人——大农令曹栾。袁盎三人见曹栾也受邀列席。心中虽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太过在意。他们本就是坦荡磊落之人,事无不可对人言,也不在意多个熟人。好歹曹栾也是位列九卿,资历虽浅,但身份倒也够格。
倒是曹栾显得有些局促,他虽掌管天下钱财租赋,端的位高权重,然而比起这几位朝堂元老,一派领袖。实在还有极大的差距。当然他心中的兴奋更是免不了的。刘通老爷子加上袁盎三人,自然算得上大汉最顶级的权贵圈子。曹栾刚刚四十出头,便能踏入这个圈子,实在让他幸福的快晕死过去。只要稍稍传扬出去。不知会羡慕死多少大汉权贵。
曹栾昨夜接到老宗正的请柬。兴奋得彻夜未眠。早早的便来赴宴。待得袁盎三人前来,老宗正已和曹栾喝了半壶清茶。曹栾起身向袁盎三人行过礼,自觉的走到左边。敬陪末席。袁盎三人倒也没有客气,按着规矩入席而坐。
开席后,兴致颇高的刘通老爷子频频举杯,与众人开怀畅饮。曹栾虽极力压下心中的兴奋,但却逃不过老狐狸们的火眼金睛。他们倒也没有丝毫不屑之意,毕竟当年自身也是如此一路行来,华夏的官场文化历来便少不得交际应酬,更少不得长者提携。因此刘通老爷子和袁盎三人非但并未倚老卖老,出言为难曹栾,反而不时和他打趣几句,营造出一派祥和。
酒过三巡之后,曹栾也渐渐适应了酒席上轻松闲逸的气氛,真正的开始享受起美酒佳肴。酒宴上的美酒都是皇帝赐给老爷子的贡酒,菜肴也是老爷子向皇帝陛下讨要来的御厨亲手炮制的,即便是三公九卿寻常时候也享用不到。
酒热正酣之际,府上的内侍缓步走入厅堂,来到老爷子身边低声禀报了几句。老爷子捋了捋胡须,笑着吩咐道:“让人把席案加上吧。”
内侍正要躬身而退,老爷子却仿佛想到了什么,忙叫住内侍,老脸上满是恶趣味的又低声吩咐了几句,才让他下去准备。
片刻后几个侍者小心翼翼的端着席垫和食案,在主席的两侧增加了两个席位。
袁盎四人见状,皆是一愣。宴客之时,这席位的安排可是很讲究的,如今堂上的宾客均是位高权重之人,即便是刘通的嫡子嫡孙,也定然不敢坐在上首。
老爷子见四人面露讶异,倒也不忙解释,只是出言吊吊他们的胃口道:“尚有两位臭小子要来,诸位只管先吃喝便是。”
袁盎四人见老爷子不愿明示,也不好追问,只好端着酒樽暗自揣测。
不一会,两个青衫少年缓缓步入厅堂,为首的少年朝主席上的老宗正躬身作揖,笑道:“老爷子恕罪,孤王和皇兄只顾欣赏沿途景致,来得有些晚了。”
老爷子丝毫没有回礼的打算,只是端坐席上,满脸戏谑的打趣道:“不晚不晚,如今还剩下残羹冷炙,也够你们兄弟二人吃个半饱。”
袁盎四人却没有老爷子的神闲气定,而是急忙起身避席,向太子刘彻和江都王刘非躬身行礼。
刘彻二人倒也不敢怠慢,也是恭敬的逐一回礼,刘彻更是连声道:“诸位都是孤王的师长,切莫多礼,端的折煞了孤王。”
“行了,莫要再客套,免得扫了酒性!”老爷子见众人行礼如仪,久久不休,不由出声埋怨,复又指着身侧的席位,饶有趣味的笑道:“快快入席吧。”
刘彻二人看到上首的席位,尽皆面露苦笑,对老爷子的恶趣味腹诽不已。如今丞相袁盎等人列席,让他们坐上首,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按理说刘彻是储君,秩比三公,倒也坐得上席。只是太子太傅卫绾也在,师道尊严是要守的,论起来他也不好坐上首。
刘彻作为储君,也不好弱了体面,只是稍稍犹豫刹那,便若无其事在老爷子的右侧入座。江都王刘非可不敢如此,索性不顾脸面,上前端起食案缓步走到卫绾的下首,方才放下食案。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却又不由暗赞刘彻和刘非二人的临机决断实在干脆利落,轻易的便化解了尴尬的局面。
一旁的侍者倒是没有大佬们的心思,而是有些慌张的捧起席垫,帮刘非铺在食案后,又稍稍整理了桌案上有些凌乱的餐具。待刘非入席,侍者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刘通老爷子没看到预想中的好戏,虽颇有些失望,却又对两个族孙的反应甚为满意。他笑着举杯,向众人频频敬酒,很快便让酒宴恢复了原来的气氛。光从调和鼎鼐的能力而言,刘通的性格和能力与赵王刘彭祖乃是一脉相承的,体内都遗传了不少高祖刘邦混社会揽兄弟的交际本事。
刘彻和刘非此行的目的,自是让袁盎四人有些猜疑不定,即便开怀畅饮,但脑子还是在不断的思考和盘算。所幸太子刘彻并没有刘通老爷子的恶趣味,而是很快就单刀直入的进入主题。
“孤王奉旨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已有年余,尝闻署内诸官议论,自我大汉开国,与民生息,藏富于民,民间身家巨亿的富商巨贾不可胜数。近日看来,确实如此啊。”刘彻放下手中的酒樽,眼睛缓缓扫视过堂上众人,最后停留在丞相袁盎的脸上,略作感叹道。
袁盎闻言一愣,沉吟片刻,皱眉道:“殿下所言不虚,我大汉用黄老之术,虽重农抑商,但仍有不少豪强大家,得管山海之利,采铁石鼓铸,煮海为盐。一家聚众,或至千余人,尽收放流之民。富可敌国之人,也是有的。。。。。。。”
其余众人见言及极为敏感的话题,尽皆噤声不语,刘通老爷子更是挥退了堂上的侍者。
“富可敌国?”敬佩末座的江都王刘非,淡淡的笑道:“富则富矣,想要敌国,也太过狂妄了。”
“未必!若是交通王侯,攀附权贵,甚至掌控一地吏治,想要敌国也并非虚言。”刘彻面色一沉,冷冷道:“我看南阳郡的豪商巨贾便是如此了!”
御史大夫刘舍见太子殿下皱起的眉头,心头不由一紧。他治下的御史府监察天下吏治,若南阳郡的官吏当真勾结商贾,营私舞弊,他是脱不了干系的。他心急之下,当即拱手问道:“不知殿下何出此言?可是南阳官吏干下不法之事?”
刘彻摆摆手道:“此事孤王也不便明言,还需刘公命人细细详查才是。只是孤王对南阳郡的盐商们佩服得紧,短短数月,竟能拿出数亿钱,购入数百万石海盐用以囤积,连本地矿盐也不再售出。南阳周边数郡的盐价不降反升,实在好厚的本钱!”
众人闻言尽皆心惊不已,他们位高权重,自然知晓南阳郡盐价剧烈波动背后的猫腻。表面上是南阳盐商和齐地盐商的较量,其实是皇室实际掌控的皇室商业集团和南阳商贾的一次暗斗。然而除了丞相袁盎外,大汉的朝臣们并未过于重视,更不知竟已涉及到数亿钱的庞大交易量。
大农令曹栾更是面色大变,他深深的知晓这种危险的货币交易行为,对当地的经济定然会照成极大的冲击,他面色煞白的问道:“殿下恕罪,下官想知晓,如今南阳及周边各郡县市面上可还有铜钱流通?”
刘彻深深看了曹栾一眼,心中暗自赞许。对于没有学过后世经济货币理论的曹栾而言,能一语中的,抓住关键点,不得不让刘彻佩服古人的智慧。
“曹太农无需惊慌,即便南阳盐商耗费了价值数亿的铜钱和金子,但南阳及周边诸郡却仍有充足的铜钱在市面上流通,这也是孤王最为佩服和不解的!”
刘彻没有为难曹栾,而缓缓点头道,随即又将视线移到丞相袁盎的脸上,希望他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大汉不是后世的工业社会,数以亿计的铜钱是极为恐怖的数量,不光是所需的金属,还要经过铸造。南阳郡的豪商巨贾们隐藏着如此庞大的现金流实在让刘彻始料未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自由铸币的祸害
袁盎眼见太子刘彻言语中隐隐对他有些不满,心中也是颇为无奈。虽说监察百官乃是御史府的职责,但作为百官之首的丞相,更是肩负着任命各级官员的重任。面对南阳及周边郡县如此严重的官商勾结,袁盎确实有失职之处。
尤其是当初皇帝和太子提出要强烈打击南阳郡的豪商巨贾时,袁盎并未太过重视,甚至不愿动用官府的力量辅助皇室实业集团的海盐倾销计划,认为这难免有与民争利之嫌。如今看来,南阳商贾竟握有如此庞大的政治和经济资源,隐有影响一地民生的势力。
其实袁盎和刘彻的政治观点有着较大的分歧,在刘彻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之初尚不明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对于许多政务处理思路的分歧就逐渐展现了出来。
尤其是对于大汉商贾,袁盎坚持在重农抑商的前提下采取无为而治的态度,也就是尽力压低商贾的政治地位,却放任他们疯狂敛财逐利;然而刘彻则力图消除政治偏见,前提是极力打击官商勾结和避免商贾集团掌控区域经济命脉。
如果硬要做一个比较,袁盎的政治观点乃是大汉立国至今在朝堂之上最为主流的黄老派系,既不保守也不激进,处理政务四平八稳;而刘彻的政治观点更接近于当初的贾谊和晁错等人,是锐意进取的革新派,平日却隐藏极深,力图不击则以。一击则毙命。
两人的着眼点不同,采取的手段自然也有极大差异。景帝属于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实用派领袖,对袁盎和刘彻的分歧时常视而不见,万事都以实际成果论成败。如今在南阳一事上,袁盎不得不承认,自己过于轻忽怠慢,使得事态有些脱离了掌控。今日太子殿下敢当面表现出不满,恐怕背后还有皇帝陛下的授意。
作为三朝元老,袁盎可以说是看着景帝长大的。他知道这位表面宽厚的帝皇,其实内心极为阴戾。甚至可以用刚愎自用形容。显然如今陛下对南阳郡发生的一切是极为恼怒的。太子刘彻略微带有兴师问罪的态度,反而是对袁盎心存善意的表现。若是景帝毫无表示的隐忍下来,便是表示对袁盎已彻底失望,后果不堪设想。
袁盎沉思良久。想通了其中关节。背后不由直冒冷汗。他虽生性耿直。但已为官多年,是极为识时务的,忙躬身道:“对南阳郡之事。本相实有失察之罪。只是对此事尚有颇多不解,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刘彻紧皱的眉头稍微放松下来,他也知道袁盎历来不重视各地商贾之事,又缺乏情报来源,对南阳郡如今的具体形势所知不详也是情有可原。
其实刘彻语带问责之意,并不是真的想为难袁盎,让他难堪。而是希望能稍微敲打一下袁盎,让他今后多重视一些经济领域,而不是只专注在繁琐的政务上。作为丞相,没有经济视野是极为失责的,从这一点上看,袁盎相比贾谊和晁错,大局观还要差上不少。
刘彻面色有些阴沉的解释道:“也罢,根据孤王收到消息,南阳孔氏出手了,向南阳郡的盐商借贷出大量的钱财,铜钱更是堆积如山。即便江都王刘非传令皇室实业集团旗下的盐商交易时只接受铜钱,不再接受金子,却仍无法打消南阳盐商囤积海盐,拔高盐价的疯狂念头。”
“南阳孔氏?!”在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尽皆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
显然南阳孔氏即便对这些大汉顶级权贵而言,也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耳熟能详。
在秦朝末年时,全国各地的一批工商业者被秦二世强制移民到了南阳郡,这其中就有原本祖居河南郡开封县的孔氏家族。南阳孔氏精通鼓铸之术,能制作出相对同时代其他冶炼作坊更为先进的鼓风设备和模具,用来鼓风扇火,冶炼金属、铸造钱币或器物。
依照后世的观点,从事金属冶炼的手工作坊由于产量有限,其实是不容易盈利的。但在汉初,却有极为特殊的政治氛围,导致从事金属冶炼业的商人成为富可敌国的一群人,那便是“自由铸币”。
谓自由铸币是指国家放弃了对货币铸造的垄断权,只对货币的形制做出规定,私人依照规定可以自由铸造货币。西汉前期允许民间自由铸钱,各诸侯王国也可以自行铸钱,特别是文帝时“除盗铸钱令”,地方私铸钱得到了法律上的承认,各地私铸钱也就更多地出现。
自由铸币作为西汉前期货币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曾两度实行:一次开始于高祖刘邦时期,后又废止;另一次开始于汉文帝前元五年,一直持续到如今。
可以说,精通鼓铸之术的南阳孔氏,开的不是冶炼作坊,而是后世的可以任意发行货币的银行,是源源不断吐出货币的印钞机。
刘彻见众人面露恍然之色,显然觉得是理所应当之事,心中愈发烦躁,冷哼道:“如今我大汉境内各种货币杂行,严重影响国库收入和百姓民生,也由此引发了币值和物价的混乱,长此以往,祸害甚矣!”
刘彻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作为帝国的储君,未来的天子,刘彻对如此敏感的话题表达出明显的倾向性,恐怕会真正引起皇帝陛下和朝廷对于自由铸币相关政策的重新审视。
袁盎还未发话,大农令曹栾已忍不住起身行礼道:“殿下恕罪,下官虽也觉得自由铸币危害甚大,但也是无奈之举。”
“哦?”刘彻并未因曹栾出言反对而心怀不满,而是谦逊道:“曹公有何见教,但说无妨。”
曹栾稍微理顺了思路,缓缓道:“大汉立国以来,之所以两次放宽民间铸币,‘秦钱重难用’乃是主因。我大汉承袭秦制半两钱,需用大量赤金(红铜),铸币税也极低。起初即便是少府诸铸钱监的作坊,也未必能保证铸钱的币值能高于耗费。况且官营钱监产量有限,如今大汉欣欣向荣,万业繁荣,市面上的铜钱流通需求极为巨大。若无自由铸币,恐怕铜钱币值会迅速暴涨,物价狂贬啊!”
不止是刘彻,即便是在座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曹栾言之有理。
其实自由铸币作为西汉前期货币制度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一经推出便引起了当时朝野上下的广泛争议。这些争论主要集中在政府应不应该垄断铸币权上面,贾山、贾谊和晁错对自由铸币政策的批判更是言犹在耳,振聋发聩。然而自由铸币确实有助于增加流通货币的数量,并在一定程度上间接推动了汉初的经济发展,可谓一剂能治疗急症的慢性毒药,让大汉欲罢不能。
刘彻沉吟片刻,无奈的摇头道:“曹公的顾虑不无道理,然而时过境迁,此时的大汉已不是先帝治下的大汉。先帝朝可谓‘平称不受’,铸币的性质并未倒退到称量状态,说明当时的铸钱商人还有些良心,没往赤金里掺加过多杂质。然而如今的半两钱,成色大多极差,赤金含量极低,导致百姓们交易之时,还需称量钱币。不良的商贾在铸钱上的收益可比规规矩矩的少府诸铸钱监高得多!”
“殿下所言极是,根据下面传来的消息,甚至有些不良商贾从京畿各郡获取少府铸造的铜钱,回去重新熔炼后加入杂质,一铢足赤之钱甚至能化为十余铢劣钱,其中收益怕有数倍之多!”江都王刘非如今已全身心投入皇室实业集团的商务之中,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大富商,自然对那些扰乱经济秩序的奸商极为不满,当即出言附和道。
曹栾面露愁苦之色,却苦于无法出言反驳,毕竟刘彻和刘非言之有理。而且作为大农令的曹栾,对这些不良商贾也是痛恨不已,但为了保证各郡县的经济发展,在没有完善的替代策略之前,他还是会极力反对取消自由铸钱的政令。
刘彻见曹栾脸色迟疑犹豫,心中想要说服曹栾并不简单,随即摆摆手道:“此事不急,也不是仓促之间就能决定的。需待日后和父皇商议,倒是再做计较。只是预先告知诸位,如今少府的冶炼工艺已然有极大提升,若是赤金供应充足,完全可以供应全国各郡县‘正常’市面流通所需。”
刘彻特意在“正常”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在座的都是人精,自然知晓太子殿下是被南阳商贾之事刺激到了,如今尚未真正提出取消铸币权,就开始考虑未来会遇到的各种阻力,对意图暗中掣肘的势力恐怕会更加不留活路了。
“孤王和皇兄今日前来,其实是奉了父皇的密旨,与诸位商议南阳郡之事当如何应对。老爷子也是受了父皇的密函请托,方才以饮宴之名邀请诸位前来。为了尽量不让某些人心生防备,才如此小心。”刘彻缓缓扫视了一眼众人,淡淡道:“诸位切记,稍后孤王宣读的诏令,切勿泄露出去,否则。。。。。。。”
众人尽皆心中骇然,若是只要对付南阳商贾,也不需如此隐蔽。再联想到太子殿下先前对官商勾结的愤慨之情,愈发感到要有大事发生。整个厅堂内一片死寂,大汉最为顶级的权贵们尽皆望着刘彻,等待着他宣布皇帝陛下的裁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农丞东郭咸阳
东郭咸阳穿着官服,坐在冠盖华美的车驾上,心里美得很。齐地东郭一族,从先秦时代起卖了几百年的海盐,然而还从未有族人做过朝廷顶级大员。尤其自秦朝以降,朝廷的国策重农抑商,商人的政治地位不断被打压,东郭族人更是连骑马乘车都是奢望。
东郭咸阳作为东郭家当代家主的嫡长子,本当继承商籍,无法入士为官。然而当皇室实业集团的海盐作坊展现在他的眼前,作为一个精于算计的大商人,东郭咸阳果断选择了投靠皇室。
他不但将名下所有的作坊作价抵押给皇室实业集团,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家族中的长者,尤其是他的家主老爹。结果便是东郭家完全倒向了图谋深远的皇室,连带附属的中小盐商也都尽皆收归皇室实业集团。
齐地最大的盐商东郭家加入皇室实业集团的消息,造成了极大的反响。短短月余,整个齐地几乎再也找不到独立运营的盐商了,皇室实业集团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大汉北方沿海的盐业全部整合完毕。
对于东郭咸阳这种识时务,有又真本事的家伙,江都王刘非无疑是极为满意的。出于投桃报李的打算,刘非不但通过举孝廉的方式,举荐他入士,还顺带让他成为齐地盐监,负责整合当地盐业。
东郭咸阳自从当了盐监,便负责向南阳周边郡县大肆倾销海盐,每日忙碌得根本来不及庆祝由商籍转入士族。然而不过短短数月。更大的好处从天而降,几乎将他生生砸晕过去。
大农丞,大农令的副手,秩俸千石,相当于后世的副部级。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东郭咸阳在短短数月之内,先从个体户考上了公务员,做了地方税务厅和财政厅分管盐业的副厅长,然后又突然进入中央政府,做了财政部的副部长。无论在任何时代。这种升官速度都堪称疯狂!
东郭咸阳突然被朝廷任命为分管盐业的大农丞。让整个东郭家的族人尽皆兴奋欲狂。东郭老爷子的老脸更是笑成一朵菊花,先是领着族人们祭告祖先,随后又拿出大把钱财,在齐地四处布施。逢人就炫耀自己的宝贝儿子。隐隐觉得自家比那些身着布衣的豪商巨贾要高贵得多。
东郭咸阳并不知道。他之所以能破格拔擢,一步登天,乃是太子刘彻极力在皇帝老爹面前举荐的结果。刘彻作为穿越众。自然知道东郭咸阳即便如今不出仕为官,等到刘彻登基后也还是要将他请出来的。作为历史上武帝朝最为重要的几名经济官员,刘彻早就在暗自留心。
桑弘羊如今不过六岁,东郭咸阳和孔仅也尚未到而立之年,刘彻原本尚不打算干涉他们的正常成长历程,免得揠苗助长。
然而年轻的东郭咸阳却得到了刘非的极大赞赏,很显然金子无论何时都是会发光的。当刘非向刘彻举荐东郭咸阳时,刘彻已然决定将整合大汉盐业的重任交给他负责。至于孔仅,却正是南阳孔家当代家主的嫡子。如今南阳孔家的态度极为暧昧,甚至不少族人暗地出资帮助南阳盐商,囤积海盐。若是孔仅也参与其中,即便刘彻再惜才,也放他不过。
按理说,大农令曹栾位列九卿,身为太子刘彻是没有资格为他指定副手的。即便是丞相袁盎,也需征询他的同意,方才能任命新的大农丞。
然而在老宗正刘通筹备的那场酒宴上,数位朝廷重臣尽皆在座,得知皇帝陛下对南阳之事极为恼怒,特意下旨太子刘彻严办,可便宜行事。如此一来,破格拔擢一个大农丞也便毫无疑义的通过,即便是监察百官甚至皇帝的御史大夫刘舍也默不作声,根本不敢出言反对。
东郭咸阳刚刚赶到长安城大农府领了印绶官服,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南阳郡,与之同车而行乃是太子刘彻的心腹之人,太子中庶子张骞和太子庶子陈诚。
新官上任的东郭咸阳虽是意气风发,但在张骞和陈诚面前却丝毫不敢露出倨傲之色。这两个尚未及冠的少年,背景太硬。且不说太子中庶子张骞的秩俸已达六百石,级别不低。单说太子庶子陈诚,乃是当朝少府卿陈俞的嫡长孙,少府陈氏未来的家主,其家族世受皇恩,跺跺脚就能弄死一大片类似东郭家这样的商贾世家。
张骞倒是极为平易近人,见东郭咸阳举止有些过于拘谨,主动找了个话题道:“此番大农丞身负重任,不知可曾计划周详?”
东郭咸阳虽然有了几分谋划,却不敢托大,只是微微笑道:“数月来南阳盐商已然按照每石八十钱的价格购入了四百余万石海盐,加上税金,估计足足耗费了五亿钱。根据线人的消息,不少盐商如今已是倾尽所有,囊中羞涩,要是没有南阳孔家为首的铁商暗中支援,恐怕早就溃不成军了。”
张骞点点头,沉吟不语。反倒是陈诚满脸不屑道:“区区商贾,也敢和朝廷对抗,如今大农丞奉旨整肃盐业,丞相府,御史府和廷尉府也尽皆派出重臣带着大批府吏,严查南阳及周边诸郡官商勾结之事,还怕个甚?若是孔家当真不识相,咱们随行的千余虎贲卫难道是吃素的不成?”
骑马护卫着车驾前行的虎贲将官闻言,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此次千余虎贲卫随新任大农丞东郭咸阳前往南阳郡治宛城,接到的命令只是保护朝廷派往宛城官吏的安全,并没有让他们去抄家灭族。当然,作为太子中庶子的张骞握有临机决断的权利,但是陈诚这个毛头小子,压根是叫不动这些虎贲卫的。
张骞也是无奈的皱起眉头,对陈诚稍显轻佻的言行有些不悦。作为少府陈氏未来的家主,大汉皇室未来的大管家,陈诚显然极为缺乏历练。
“可惜不能像秦立一样把你丢到虎贲大营磨练些时日。”张骞不怀好意的来回扫视着陈诚,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已有所指道。
陈诚闻言,登时浑身瘫软。秦立的悲惨遭遇他是极为清楚的,不但在虎贲大营被操练得半死不活,如今还被派往西北塞外清剿羌人,陈诚光想想就觉得凄惨。
东郭咸阳倒是擅长察言观色,出言为陈诚解围道:“陈君所言也不无道理,自打南阳商贾囤积海盐开始,召集了不少当地的地痞无赖守在各处码头和盐肆。但凡来往盐商不将海盐贩卖给他们,就借故生事,不少齐地盐商都吃了大亏。”
张骞颌首道:“大农丞无需担忧,依殿下的吩咐,若是南阳盐商光明正大的购买海盐,要买多少便卖给他们多少。但若是耍些下三滥的手段,只要找到证据,便是将其抄家灭族也无妨。”
东郭咸阳不由面露喜色,他们东郭家历代经商,往日没少被豪门权贵压榨。如今能利用朝廷的武力,反过来欺负别人,实在让他有种咸鱼翻身的感觉。
他捋着胡须,兴奋道:“若是如此,南阳盐商恐怕也蹦跶不了几日了,如今海盐源源不断的运往南阳,定然能把他们活活撑死,今后就会乖乖听话了。”
张骞摇摇头道:“看来大农丞还是没有领会朝廷的真正意图,要解决南阳盐商并不难,何必花费如此大的气力?此番其实是要杀鸡儆猴,朝廷要让天下的商贾看看,即便不动用武力,凭借纯粹的商贾手腕也能将奸商们弄得家破人亡!”
东郭咸阳闻言一愣,苦笑道:“若真是如此,可真不太容易。南阳盐商是按照八十钱每石的价格购入海盐,即便他们今后无力继续购买,但只要囤积起来的海盐按照进价贩售出去,也不会伤及根本,甚至还能小赚一笔。”
“谁说他们能按照进价贩售出去?前些日子朝廷已将盐业的附加税赋尽皆免除,只收取商税。待到时机成熟之时,皇室实业集团会配合大农丞,将海盐的价格开始大幅下调。。。。。。”张骞压低声音,阴测测的冷笑道。
东郭咸阳张大了嘴巴,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当初识时务,及早投靠了皇室,否则还真有可能血本无归。他平复下心情,复又皱眉道:“只是如今南阳盐商旗下的大量盐肆都闭门歇业,即便朝廷有大量的廉价海盐,却无法销到百姓手中啊。除非出兵强夺盐肆,只是如此一来,恐怕会坏了朝廷的体面。”
张骞认同道:“自然不能轻易动用武力,朝廷派出的吏卒只能用来对付前来闹事地痞无赖,不可强行掠夺商贾产业。否则朝廷派几个武将就可以解决,何苦要拔擢你做大农丞?朝廷正是看重了你精通商贾之事,希望你能将此事办得更加体面,免得引起各地商贾的反感和恐慌。”
东郭咸阳点头示意自己已完全领会了朝廷的意图,不再说话,而是沉下心重新研判形势,以图抵达南阳之后能立即进行一系列的后续计划。他很清楚,只有将南阳之事解决得漂漂亮亮的,才能真正坐稳大农丞的高位。若能成为皇帝和太子眼中的能吏,今后想要再进一步倒也不是奢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