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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阳电     永不下车txt下载     永不下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〇五章 过度

    坐视生命消逝,这,是否也是一种杀戮。

    答案,似乎不问可知,方然的立场却和凡人不一样,他对这答案很不满意。

    回顾人类历史,此类情形,其实也有时候会出现,但终究也是一些相对极端的个例,悲剧发生后,一般也不会有人去深思熟虑。

    原因很简单,既然死亡是一种必然,坐视一个人衰老、染病、饿毙,便分明只是在观察某种客观规律的具现,让当事者掉落车外的,并非观察者,而是这无处不在、无可抗拒的客观规律,又怎能怪到观察者的头上。

    迄今为止,这样的一种逻辑,总归还说得过去,方然的思维暂时止步于此。

    他本能般的不愿再深入思考,对一个生命有限的人而言,一段时光,一段生命,究竟价值几何,只木然的听从“盘古”安排,停止一切围绕年老、重病群体的过度医疗,终止那些无法治愈、只能拖延之疗法的实施。

    至于说,一道指令下去,治下民众中会有多少人,很快离世;

    那也并非一介管理员所能兜底。

    终止过度医疗,听起来,着实是一桩骇人听闻的暴行,就在不久前,古拉格的安娜*乌沙科娃还激烈抨击这项政策。

    但,其实也还好,本身并非一位医学领域的专家,方然也是在查阅报告、略加思索后,才有理有据的驳斥这些指责,现在,也并不介意将当时的音、视频记录,再原样传达给叶夫根尼娅等管理员。

    历经浩劫,从盖亚大战、全面核战再到内战,跌跌撞撞走来的人类文明,时至今日,在很多学科领域的发展都很不顺利。

    但,在某些医学领域,因涉及管理员的切身利益,情况则很不一样。

    西历1501年,快要迈过四十八岁的门槛,阿达民,掌控大区内一切的“上帝”,终究还是血肉之躯,面临着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

    迈向通常意义上的“老年”、越来越感受到时间那抹杀一切的力量,即便面临严峻的战争压力,身为管理员,方然也会加大内源性疾病的研究力度,从心脏、脑血管到谈之色变的坎瑟,都是重点研究的对象。

    多年来,一直在这些领域慷慨投入,今天的nep大区,虽不敢说百分之百战胜这些肆虐人间的恶魔,医疗水平的巨大提升,却是实打实的。

    从靶向药,到共型辐射,再到纳米微机械,一系列先进的治疗手段,已经将坎瑟这样的典型疾病临床治愈率,从西历1489年的45%,提升到西历1500年的99.9%。

    考虑到任何疗法都有失误、意外的可能性,99.9%的治愈率,已经包含如特异体质、操纵失误等情形,事实上,完全可以从统计角度,认为nep大区对一系列坎瑟的临床治愈率已达到100%。

    这一成绩,甚至比旧时代之上呼吸道感染、俗称感冒的治愈率,更高一筹。

    坎瑟的攻坚战,成果丰硕,方然却也没有太乐观,毕竟,任何治愈率接近100%的疗法,放在无限长的时间轴、事实上也将是无限多次坎瑟的治疗上,累计起来的风险都将迫近百分之百,对永生追寻者而言,这一情形仍无法接受。

    除此以外,也有一些类型的疑难病症,譬如阿尔茨海默症,目前的医疗手段可将其长期控制,但无法根治,这也还算凑合。

    另一方面,病毒,生命诞生后不久、便沾染上的一种如蛆附骨,则更难对付得多。

    病毒的一生,其实,这样讲是很有些无稽,作为最简单、最渺小,甚至可以结晶化的所谓“生命”,一旦侵入宿主细胞内,却极难清除。

    任凭白大褂们如何想尽办法,今天的医学,仍对细胞内的病毒束手无策,至多采用一些生化手段,阻碍、抑制细胞内病毒的rna复制,却没办法将其消灭或驱除,根本上讲,被病毒渗透的细胞仍只有死路一条。

    通常的处理方式,不论用药,还是身体的免疫活动,无非是让细胞凋亡,病毒暴露于体液中,在通过体液免疫的方式清理干净。

    这一过程中,很明显的代价,就是被感染细胞的死亡。

    对一具由五十万亿细胞组成的身体,单个细胞,甚至成千上万细胞,看起来是无关紧要,事实上但凡在新陈代谢,人体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细胞凋亡、甚或暴毙,新的细胞则不断分裂产生,总体上,根本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

    但是与身体正常(其实也没那么正常)的新陈代谢、缓慢变迁相比,病毒感染导致的大规模细胞凋亡,却可能是致命性的。

    身体与病毒的对抗,不论成败,都会损失大量体细胞,倘若是一些无关紧要、容易补充的类型,譬如肝脏细胞、小肠上皮细胞、气管上皮细胞这些“炮灰”,那无所谓,凋亡再多也能很快补齐。

    至多在一次次拉锯战中,为补充“炮灰”而活跃分裂的细胞,可能蜕变为坎瑟。

    但,如果损失的是神经细胞、心肌细胞这类“独苗”,就很凶险,这些细胞要么死一个少一个、几乎无法补充,要么时刻都有任务、无法轻易接班,搞不好就会让身体的新陈代谢活动崩溃,继而死亡。

    迄今为止,对感染了病毒的细胞,免疫系统也好、白大褂们也罢,除诱导其凋亡、然后清理暴露出来的病毒之外,并无其他的办法。

    病毒如此难缠,但,至少对阿达民而言,倒还算不得一种很严峻的威胁。

    所以,对nep研究机构的进展,也没有太失望,反正自己离群索居,几乎没有感染高危病毒的机会。

    除此之外,另有诸如朊病毒一类威胁,堵住源头也可以解决。

    纵观nep的医疗水准,事实上,要应付一个人从小到大的各种疾病,代价都并不算大,方然真正认为没有意义、且耗费巨大的,则是人体真正意义上的衰老,各器官、系统的逐渐衰竭,直至身体机能的崩溃。

    动用各种技术手段,维持一具行将就木的身体,这,才是方然极其反对的。

第六〇六章 去向

    十年前,北大陆的全面内战结束时,地狱模式几乎将nep大区的老人尽数筛除。

    在盖亚表面的其他地方,估计也是一样。

    人口年龄结构的变化,让“自然衰老至死”变得十分罕见,但,经过十年的和平,这情形又开始在定居点内出现,不仅如此,考虑到民众的年龄结构,和面临其他疾病时的存活率之提升,未来这种情况还会越来越多见。

    任凭医学如何发达,当今时代,人类毕竟还没有窥破永生的奥秘。

    就连“长生不老”,哪怕并非永生、而是在生命真正终结之前一直保持健康,维持具有活力的身体状态,都做不到。

    人类的平均寿命,自进入工业化社会以来,一直在攀升,直到西历1480年代初达到历史峰值,这固然是现代科学的集大成就,然而另一方面,也必须看到,这凭空延长的寿命里,仍有一长段是在医院、轮椅乃至病床上度过。

    旧时代的耄耋老者,有多少人,在生命结束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已丧失自由,终日躺在病床上,甚至要以药物和支持系统维生。

    更有甚者,人生的最后一段,意识是否清醒、是否还有思维,都未可知。

    这样的所谓生活,这样的所谓人生,不知身为当事者的耄耋感受如何,作为旁观者,方然只觉得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在nep、psk大区的定居点内,不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形。

    耗费大量资源,维持一具行将就木的身躯,栖居其中的意识,除不死不休的痛苦之外,并无法感受到任何事,这样做毫无意义。

    故,在压缩民众开支时,这一项医疗服务便首当其冲。

    杜绝“续命医疗”,原则上,是相当理性的做法,民众却不一定都看得清楚,想得明白,眼睁睁送走自己的年迈亲属,是强烈的情绪刺激。

    对此,古拉格的安娜*乌沙科娃等人,基本都能理解,毕竟已在阿达民手下工作过一段时间,而赤塔的管理委员会里,包括叶夫根尼娅*卡纳耶娃等人,还未接受如此巨大的反差,对策略颇有微词。

    面对涂着五芒星的机器大军,抗议,是不会有,但身为管理员,叶夫根尼娅还是向阿达民报告了这一动向。

    “……

    所以,请阿达民先生,多少考虑一下民众的诉求。”

    会议室里,照例对着空气讲话,叶夫根尼娅知道“阿达民”并不在这里,那具神似活人的“替身”也不在。

    世易时移,职务还是一样,但心境终究已大不相同。

    自从“海峡对面的管理员”接管psk大区,民众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对此,身居高层的叶夫根尼娅倒没什么情绪,她一早就知道,滨海边疆大区的形势岌岌可危,相比于战败、灭亡,眼下的局面反而还可接受。

    至于说,管理长的去向,出于一种可想而知的预感,她甚至不敢调查。

    何况所谓“调查”,根本也不现实,十年来,一手建立起psk的庞大网络体系,管理长掌控着整片大区,生活其中的民众,完全在公社主义的框架内活动,而现在,这一体系则由“阿达民”所把持。

    自己和一干达瓦里希们,如没有许可,就连赤塔要塞外发生的事,都一概不知,又怎可能弄清管理长的去向。

    更何况,如果自己所料不错,管理长应该已……

    她不敢再想下去。

    “叶夫根尼娅女士,你是说,让濒死之人苟延残喘,继续承受痛苦的诉求?”

    简直可笑,这是方然的第一个念头,他最近很忙,nep大区的研究机构里,正在规划若干至关重要的突破方向,这时还抽时间听取地方管理员的报告,差不多就是一种忙里偷闲,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

    “平白让一个将死之人,不能从容上路,而借助机器维持短暂、痛苦、毫无意义的生命;

    这,对当事者毫无意义,而只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潜意识里认为自己的亲属,还未逝去,自己也真的为这亲属做了一些什么的那些家伙,才有意义。

    说白了,为什么要做这一切,是为拯救当事者,还是为照顾那些旁观者的情绪?

    叶夫根尼娅女士,你能正面回答吗。”

    “这……”

    直觉的想反驳,一时间,却有点语塞,阿达民没等她回应就继续说下去:

    “算了,这没有思考的必要。

    现实是,不管民众想、还是不想为维持一具行将就木的老朽身体,做些什么样的努力,都会消耗大量资源,而作为资源的所有者,我,统治两个大区的管理员,不会批准这样一种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的行动。”

    “资源的所有者?

    哦,您倒真不客气,世道变了,我们早该意识到这一点。”

    公社主义的滨海边疆大区,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极致独裁,包括自己在内的民众,毫无反抗能力,面对这一切还能说什么呢。

    但,越是这样想,叶夫根尼娅*卡纳耶娃越不理解,管理长为何会将psk拱手相让。

    滨海边疆大区,命在顷刻,强敌环饲的态势无法长久,但,一切或许还有转机,即便最终实力不济而灭亡,自己,与大区内的千千万万民众,也将奋战到最后一刻,像现在这样兵不血刃,俯首称臣,难道就是更好的结局吗。

    “我们,现在这样的苟活,也是管理长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么。”

    低沉的话语,让万里之外的方然有一点意外。

    正当他踌躇着要怎样回答,

    “但是,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放弃生的希望,而将滨海边疆大区的一切,拱手送给你这样的,双手沾满鲜血的终产者?”

    “叶夫根尼娅,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刚才还在犹豫,一下子听到“终产者”这样的词,方然顿时很不舒服,他清了清嗓子,冷冷的顶了回去:

    “这种话,毫不客气的讲,对我而言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第六〇七章 主义

    “不论你是否意识到,又是否承认,我,东北太平洋大区的管理员,也是一名劳动者,身份与你、和你的达瓦里希们,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哦,对这一说法,你也许会嗤之以鼻,”

    “当然。”

    “但是,你怎么看待这一点,还很重要吗?

    我没时间在这里长篇大论,所以,叶夫根尼娅,你就站在那里当听众即可;抱怨,可以写在日志里,当我有稍许闲暇时,也许会看一眼。”

    阿达民的话,令叶夫根尼娅*卡纳耶娃为之气结,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理智却在告诫、让她意识到现在的局面确乎如此,掌控psk大区的阿达民,完全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加以钳制,更遑论不自量力的反抗。

    通过远程链路,年轻女人的一举一动,方然都看在眼里。

    “那么,我先从本质说起。

    你们的管理长,为什么选择了这一条路,原因,很简单,完全是为践行其自身的最高理想,而做出最有利的抉择。

    具体细节,这里没必要陈述,只是,叶夫根尼娅女士,你和你的达瓦里希们是否有意识到,任何社会学的理论,乃至实践,必须着眼于人类世界的当下之现状,不顾现实、生搬硬套,迟早都会碰壁。

    诞生于一百多年前的海因里希主义,结合彼时的社会现状,是正确的,但是在人类社会形态发生颠覆性变化的今天,这一理论,便未必仍适合于指导实践。

    虽然我必须强调这一点:

    海因里希的伟大,永远不会被遗忘。

    但,置身于这样一个世界,一个生产力极度发达、生产关系亦天翻地覆的时代,与其纠结于理论,倒不如直面现实,明确眼下最迫在眉睫的任务,究竟是什么,然后,你们才能理解管理长的抉择。

    一个群体也好,一个个体也罢,倘若都无法在这时代生存下来,

    不论谈什么,都毫无意义。”

    阿达民的话,冷漠,却很有说服力,令叶夫根尼娅*卡纳耶娃一时沉默。

    其实这些道理,又何须站在这里听旁人讲,早在赤塔被接管的那一天,钟楼上,管理委员便模糊的猜到了这一切,也不得不承认,在没有希望战胜海峡对面之敌时,这的确是对民众最好的结局。

    而阿达民的声线,还在继续:

    “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一切既有都被颠覆,不是吗?

    不论你怎么看待自己的管理长,还有我,我们这些管理员,无一例外,都是从旧时代的无人化、智能化体系中亡命厮杀而来。

    旧时代的我们,无一例外,是彼时庞大生产体系中,无数it领域劳动者中的一员。

    撇开必然会有的自身利益之考量,我们的所作所为,客观上,的确完成了一桩无数被压迫、被压榨之民众的毕生夙愿,那便是在极度发达的生产力水平之上,猝然发难,彻底摧毁万恶的资产主义。

    这一胜利,不仅将资产主义,更将其一切前身彻底消灭;

    将一切源自原始社会末期,千万年来,始终如蛆附骨的人压迫人、人剥削人、人吞噬人之制度,铲进历史的垃圾堆。

    不论当今世界,血与火如何漫过大地,我们必须看到,也必须意识到,这一划时代的壮举,的确让人类世界的无数血腥肮脏之罪恶,消弭于无形,看起来摇摇欲坠、危在旦夕的人类文明,本质上已完成了一次艰难而宝贵的蜕变。

    人吃人的时代,在今天,已经成为历史,而且永远都不会再来。

    这,难道不是全人类,在人压迫人、人剥削人、人吞噬人的严峻现实面前,所取得的空前伟大之胜利吗。”

    “这,简直就是诡辩,你们这些管理员所践行的,难道不是一种异化的资产主义?

    是把压迫、剥削、掠夺的制度,推向了极致,自己成为唯一的顶层、有产者、统治阶层,其他所有人则一概被置于金字塔基。

    这种制度,如果不是极限的资产主义,又是什么?”

    “或许是,或许不是,但终归还是那一句话,现在讨论这些,毫无意义。”

    遭受如此尖锐的指责,某种程度上,方然并不否认叶夫根尼娅说的话,但,现在争论的焦点,根本也不在于自己的身份定位,对所谓“终产者”、“独裁者”的万般指责,他便只当做没听见一样的忽略掉。

    “我个人的身份,恩,身为管理员并无所谓‘名誉’,尽可悉听尊便。

    但,倘若你据此认为,东北太平洋大区、以及现在的滨海边疆大区所践行的,仍然是一种极端的资产主义;

    那么,正如我刚才所言,这对我而言便是一种莫大的侮辱,进而,更令我怀疑你们这些共生党员,是否心存傲慢,才会对我们这些从it体系中厮杀出来的管理员,抱有偏见,认为我们执行的,仍然是万恶的资产主义。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这句箴言,直到今天也一直是真理。

    那么,叶夫根尼娅女士,你、和你的达瓦里希们,又是否知道,人类文明的生产力已发展到了怎样的高度?

    ‘强人工智能’,原则上,可以代替一切人类劳动,包括体力劳动、技能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全部工作,都可以由强人工智能与自动化体系来取代,身为管理员,只要掌控‘强人工智能’,无须组织任何生产,便能满足自身的一切需要。

    完全取代人类,完全替代人类劳动,当生产力发展到这样一种极致,所谓‘生产关系’,便会成为镜花水月、空中楼阁。

    只因组织劳动所必须的,那‘人与人之间的全部联系’的生产关系之定义,已彻底过时,呈现在管理员眼前的,只是一套庞大而复杂到极致的‘终产机’,这样的生产体系、生产过程,根本没有什么‘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也根本没有什么‘生产关系’,进而,便根本谈不上什么‘社会制度’。”

    直抒胸臆,一番话滔滔不绝,阿达民的叙述让叶夫根尼娅十分震惊。

    身在滨海边疆大区,她的确从未听说过、也无法想象,“强人工智能”竟会有这样的能力。

第六〇八章 天机

    “不论你是否意识到,又是否承认,我,东北太平洋大区的管理员,也是一名劳动者,身份与你、和你的达瓦里希们,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哦,对这一说法,你也许会嗤之以鼻,”

    “当然。”

    “但是,你怎么看待这一点,还很重要吗?

    我没时间在这里长篇大论,所以,叶夫根尼娅,你就站在那里当听众即可;抱怨,可以写在日志里,当我有稍许闲暇时,也许会看一眼。”

    阿达民的话,令叶夫根尼娅*卡纳耶娃为之气结,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理智却在告诫、让她意识到现在的局面确乎如此,掌控psk大区的阿达民,完全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加以钳制,更遑论不自量力的反抗。

    通过远程链路,年轻女人的一举一动,方然都看在眼里。

    “那么,我先从本质说起。

    你们的管理长,为什么选择了这一条路,原因,很简单,完全是为践行其自身的最高理想,而做出最有利的抉择。

    具体细节,这里没必要陈述,只是,叶夫根尼娅女士,你和你的达瓦里希们是否有意识到,任何社会学的理论,乃至实践,必须着眼于人类世界的当下之现状,不顾现实、生搬硬套,迟早都会碰壁。

    诞生于一百多年前的海因里希主义,结合彼时的社会现状,是正确的,但是在人类社会形态发生颠覆性变化的今天,这一理论,便未必仍适合于指导实践。

    虽然我必须强调这一点:

    海因里希的伟大,永远不会被遗忘。

    但,置身于这样一个世界,一个生产力极度发达、生产关系亦天翻地覆的时代,与其纠结于理论,倒不如直面现实,明确眼下最迫在眉睫的任务,究竟是什么,然后,你们才能理解管理长的抉择。

    一个群体也好,一个个体也罢,倘若都无法在这时代生存下来,

    不论谈什么,都毫无意义。”

    阿达民的话,冷漠,却很有说服力,令叶夫根尼娅*卡纳耶娃一时沉默。

    其实这些道理,又何须站在这里听旁人讲,早在赤塔被接管的那一天,钟楼上,管理委员便模糊的猜到了这一切,也不得不承认,在没有希望战胜海峡对面之敌时,这的确是对民众最好的结局。

    而阿达民的声线,还在继续:

    “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一切既有都被颠覆,不是吗?

    不论你怎么看待自己的管理长,还有我,我们这些管理员,无一例外,都是从旧时代的无人化、智能化体系中亡命厮杀而来。

    旧时代的我们,无一例外,是彼时庞大生产体系中,无数it领域劳动者中的一员。

    撇开必然会有的自身利益之考量,我们的所作所为,客观上,的确完成了一桩无数被压迫、被压榨之民众的毕生夙愿,那便是在极度发达的生产力水平之上,猝然发难,彻底摧毁万恶的资产主义。

    这一胜利,不仅将资产主义,更将其一切前身彻底消灭;

    将一切源自原始社会末期,千万年来,始终如蛆附骨的人压迫人、人剥削人、人吞噬人之制度,铲进历史的垃圾堆。

    不论当今世界,血与火如何漫过大地,我们必须看到,也必须意识到,这一划时代的壮举,的确让人类世界的无数血腥肮脏之罪恶,消弭于无形,看起来摇摇欲坠、危在旦夕的人类文明,本质上已完成了一次艰难而宝贵的蜕变。

    人吃人的时代,在今天,已经成为历史,而且永远都不会再来。

    这,难道不是全人类,在人压迫人、人剥削人、人吞噬人的严峻现实面前,所取得的空前伟大之胜利吗。”

    “这,简直就是诡辩,你们这些管理员所践行的,难道不是一种异化的资产主义?

    是把压迫、剥削、掠夺的制度,推向了极致,自己成为唯一的顶层、有产者、统治阶层,其他所有人则一概被置于金字塔基。

    这种制度,如果不是极限的资产主义,又是什么?”

    “或许是,或许不是,但终归还是那一句话,现在讨论这些,毫无意义。”

    遭受如此尖锐的指责,某种程度上,方然并不否认叶夫根尼娅说的话,但,现在争论的焦点,根本也不在于自己的身份定位,对所谓“终产者”、“独裁者”的万般指责,他便只当做没听见一样的忽略掉。

    “我个人的身份,恩,身为管理员并无所谓‘名誉’,尽可悉听尊便。

    但,倘若你据此认为,东北太平洋大区、以及现在的滨海边疆大区所践行的,仍然是一种极端的资产主义;

    那么,正如我刚才所言,这对我而言便是一种莫大的侮辱,进而,更令我怀疑你们这些共生党员,是否心存傲慢,才会对我们这些从it体系中厮杀出来的管理员,抱有偏见,认为我们执行的,仍然是万恶的资产主义。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这句箴言,直到今天也一直是真理。

    那么,叶夫根尼娅女士,你、和你的达瓦里希们,又是否知道,人类文明的生产力已发展到了怎样的高度?

    ‘强人工智能’,原则上,可以代替一切人类劳动,包括体力劳动、技能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全部工作,都可以由强人工智能与自动化体系来取代,身为管理员,只要掌控‘强人工智能’,无须组织任何生产,便能满足自身的一切需要。

    完全取代人类,完全替代人类劳动,当生产力发展到这样一种极致,所谓‘生产关系’,便会成为镜花水月、空中楼阁。

    只因组织劳动所必须的,那‘人与人之间的全部联系’的生产关系之定义,已彻底过时,呈现在管理员眼前的,只是一套庞大而复杂到极致的‘终产机’,这样的生产体系、生产过程,根本没有什么‘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也根本没有什么‘生产关系’,进而,便根本谈不上什么‘社会制度’。”

    直抒胸臆,一番话滔滔不绝,阿达民的叙述让叶夫根尼娅十分震惊。

    身在滨海边疆大区,她的确从未听说过、也无法想象……

第六〇九章 斩草

    情绪,分外激动,多少年来从未经历过这一刻,方然的慷慨陈词,让坐在椅子上的叶夫根尼娅十分惊讶。

    不论情绪上是否接受,现在,藉由自己的见闻,以及对方的叙述,她确乎意识到一件事,海峡对面的管理员,其身份与立场,恐怕是与自己与达瓦里希们所料想的,极致独裁的统治阶层完全不一样。

    这,看似有悖常理,其实却是一种客观的必然。

    毕竟,倘若如阿达民所言,人类文明的生产力水平,即将发展到“强人工智能”、“终产机”那样的高度,身为“终产者”,的确将不再需要什么人吃人的体制。

    哪怕自绝于民众,坐拥“终产机”,便能轻而易举的满足一切自身所需。

    只不过,哪怕是到了这种地步,一个人的自身所需,一个终产者的欲-望与追求,又将会是什么,对游离于庞大生产体系之外,一无所有、一无所用的无数民众,这样的时代,又会不会是前所未有的恐怖。

    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没有任何生产资料,民众,距离消亡,又还有多远的距离……

    “你在担忧什么,是未来吗,叶夫根尼娅女士?

    未来,其实也用不着杞人忧天;

    人,人类,人类文明,还没有灭绝,未来也终将到来。

    面对万恶的资产主义,我们,已经取得了一场终结性的胜利,理应更有信心,去直面全人类的命运。

    回想过去,我,着实感慨良多,这是一场何等艰苦卓绝的战斗。

    叶夫根尼娅,其实,你又何须担忧滨海边疆大区,乃至我本人治下的一切民众之命运,即便他们所有人,如今,只能在狭**仄的定居点内,苟且偷生,也并不代表我就会将其弃如敝履,甚至如清理垃圾般扫除。

    正如我反复强调的一点,管理员,这时代的‘上帝’,不论其是否承认、又是否会意识到,其实都是文明发展之客观规律的代言人。

    身为管理员,自始至终所做的一切,也完全是凭借无数民众的辛劳成果,凭借这披荆斩棘、砥砺前行的生产力之积累,才能战胜不可一世的资产主义,将所有恶贯满盈的顶层、有产者、统治阶层,碾作血肉。

    民众,即便衣衫褴褛,即便食不果腹,却是一群多么可爱的人啊。

    正是他们,降生在一个个平凡、乃至困苦的家庭,从小到大,每一天都在为生存而努力,学习知识与技能,学习生活的经验,一旦长大成人,稍有些许气力,便为生存而投入到永无休止的艰辛之中,直到年华老去。

    他们,或许言辞粗鄙,或许只顾眼前,但不论什么时代,我们都必须承认,正是这样的无数民众,奋战在对抗喜怒无常之大自然的第一线:

    他们,耕作农田,采掘矿石,制造机器,传承知识,让文明的火种,生生不息,薪火相传。

    然而同样生而为人,也有一些异类,完全受自身利益的驱使,而将欺诈、盗窃、掠夺、霸占他人劳动成果,作为可耻人生的唯一追求。

    这些披着人皮的魔鬼,不事生产,不事劳作,以冠冕堂皇之名,拥暴力手段之实;

    它们,依附于文明的肌体之上,变为吞噬血肉的寄生虫。

    一群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为眼前的肮脏苟且,不惜犯下任何罪孽,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世间一切美好的魔鬼,居然还有脸面,编织谎言、厚颜无耻,蛊惑辛劳而无暇他顾的民众,误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人类文明,自蒙昧时代一直到今天,走过的路何其漫长。

    回首过去,顶层,有产者,统治阶层,耗尽无数男丁的血肉,践踏无数少女的尊严,屠戮无数初生的幼仔,撇弃无数力竭的耄耋,漫长的历史上,每一页,每一行,都浸满无数民众的血与泪,厚重至此,简直令人艰于呼吸。

    罪恶,凝结在历史中,任何力量也无法将其更迭。

    即便亲手将资产主义送进地狱,那一切被侮辱、被损害、被屠戮、被遗弃的人,也无法被弥补,无法再醒转来。

    罪孽滔天的魔鬼,衣冠楚楚的禽-兽,一死,绝不足惜,如今却都已从这世上彻底消失,魂飞魄散,任凭再怎样的愤怒,也没有办法将这些罪者,再度送上绞刑架,让一切罪孽深重的恶魔,再一次血债血偿。

    死人,什么也感觉不到;

    被侮辱、被损害的人,无以慰藉,被死神收割的罪者,也不会再有任何痛苦与恐惧。

    但,面对这一切,难道说我们这些劳动者,亲手埋葬资产主义的人,便只能怅然若失,恨不能手刃宿敌?

    不,单只这一件壮举,便足以告慰生灵:

    绵延千万年来,始终如蛆附骨、残害文明的压榨、剥削、吞噬之体制,历史上那些张牙舞爪、不可一世,自以为是万物之王、世界之主的顶层、有产者、统治阶层的每一分子,全都逃不脱这最终极的惩罚:

    今天,我们,终于将它们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永绝后患,一个不留。

    彻底埋葬资产主义,毋庸讳言,是海因里希主义者的历史使命,如今被一介管理员阶层达成,甚而更甘之如饴。

    未来,不知将会是什么模样,人类反抗剥削,反抗压迫的事业,终有成就,从这种角度去理解,叶夫根尼娅*卡纳耶娃便也心生一丝希望,但,她仍无法想象得出,事态照这样的发展下去,人类文明的明天,会是什么模样。

    时间流逝,会谈眼见就要结束,她斟酌再三,还是提出了这一问题。

    “文明的未来……

    明天,会有的,但时机还不成熟,现在还并不适合讨论那一天。”

    被问起文明的未来,阿达民的情绪很复杂。

    他知道,明天终将到来,但,却并非当今时代的每一个人,都能有机会,去亲眼见证那奇迹降临的一天。

    倘若是命中注定,或者,只是由于管理员的意志,而注定无法亲眼见证这一切,

    对宿命如此的民众,说出现实,那是否会太残忍,太不近人情呢。

    现在的他,根本就无法回答。

第六一〇章 海军

    情绪,分外激动,多少年来从未经历过这一刻,方然的慷慨陈词,让坐在椅子上的叶夫根尼娅十分惊讶。

    不论情绪上是否接受,现在,藉由自己的见闻,以及对方的叙述,她确乎意识到一件事,海峡对面的管理员,其身份与立场,恐怕是与自己与达瓦里希们所料想的,极致独裁的统治阶层完全不一样。

    这,看似有悖常理,其实却是一种客观的必然。

    毕竟,倘若如阿达民所言,人类文明的生产力水平,即将发展到“强人工智能”、“终产机”那样的高度,身为“终产者”,的确将不再需要什么人吃人的体制。

    哪怕自绝于民众,坐拥“终产机”,便能轻而易举的满足一切自身所需。

    只不过,哪怕是到了这种地步,一个人的自身所需,一个终产者的欲-望与追求,又将会是什么,对游离于庞大生产体系之外,一无所有、一无所用的无数民众,这样的时代,又会不会是前所未有的恐怖。

    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没有任何生产资料,民众,距离消亡,又还有多远的距离……

    “你在担忧什么,是未来吗,叶夫根尼娅*卡纳耶娃?

    未来,其实也用不着杞人忧天;

    人,人类,人类文明,还没有灭绝,未来也终将到来。

    面对万恶的资产主义,我们,已经取得了一场决定性的胜利,理应更有信心,去直面全人类的命运。

    回想过去,我,着实感慨良多,这是一场何等艰苦卓绝的战斗。

    叶夫根尼娅女士,其实,你又何须担忧滨海边疆大区,乃至我本人治下的一切民众之命运,即便他们所有人,如今,只能在狭**仄的定居点内,苟且偷生,也并不代表我就会将其弃如敝履,甚至如清理垃圾般扫除。

    正如我反复强调的一点,管理员,这时代的‘上帝’,不论其是否承认、又是否会意识到,其实都是文明发展之客观规律的代言人。

    身为管理员,自始至终所做的一切,也完全是凭借无数民众的辛劳成果,凭借这披荆斩棘、砥砺前行的文明之生产力,才能战胜不可一世的资产主义机器,将所有恶贯满盈的顶层、有产者、统治阶层,碾作血肉。

    民众,即便衣衫褴褛,即便食不果腹,却始终是一群多么可爱的人啊。

    正是他们,降生在一个个平凡、乃至困苦的家庭,从小到大,每一天都在为生存而努力,学习知识与技能,学习生活的经验,一旦长大成人,稍有些许气力,便为生存而投入到永无休止的艰辛之中,直到年华老去。

    他们,或许言辞粗鄙,或许只顾眼前,但不论什么时代,我们都必须承认,正是这样的无数民众,奋战在对抗喜怒无常之大自然的第一线:

    他们,耕作农田,采掘矿石,锻造钢铁,传承知识,让文明的火种,生生不息,薪火相传。

    然而同样生而为人,也有一些异类,完全受自身利益的驱使,而将欺诈、盗窃、掠夺、霸占他人的劳动成果,作为可耻人生的唯一追求。

    这些披着人皮的魔鬼,不事生产,不事劳作,以冠冕堂皇之名,拥暴力手段之实;

    它们,依附于人类文明的肌体之上,变为吞噬血肉的寄生虫。

    一群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为眼前的肮脏苟且,不惜犯下任何罪孽,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世间一切美好,居然还有脸面,编织谎言、厚颜无耻,蛊惑辛劳而无暇他顾的民众,误以为这一切罪孽,都是理所当然。

    人类文明,自蒙昧时代一直到今天,走过的路何其漫长。

    一路走来,顶层,统治者,有产阶层,耗尽无数男儿的血肉,践踏无数少女的尊严,屠戮无数初生的幼仔,撇弃无数力竭的耄耋,漫长的历史上,每一页,每一行,都浸满无数民众的血与泪,厚重至此,简直令人艰于呼吸。

    罪恶,凝结在历史中,任何力量也无法将其更迭。

    即便亲手将资产主义送进地狱,那一切被侮辱、被损害、被屠戮、被遗弃的人,也无法被弥补,无法再醒转来。

    罪孽滔天的魔鬼,衣冠楚楚的禽-兽,一死,绝不足惜,如今却都已从这世上彻底消失,魂飞魄散,任凭再怎样的愤怒,也没有办法将这些罪者,再度送上绞刑架,让一切罪孽深重的恶魔,再一次血债血偿。

    死人,什么也感觉不到;

    被侮辱、被损害的人,无以慰藉,被死神收割的罪者,也不会再有任何痛苦与恐惧。

    但,面对这一切,难道说我们这些劳动者,亲手埋葬资产主义的人,便只能怅然若失,恨不能手刃宿敌?

    不,单只这一件壮举,便足矣告慰生灵:

    绵延千万年来,始终如蛆附骨、残害文明的压榨、剥削、吞噬人类之体制,那些历史上无数张牙舞爪、不可一世,自以为是万物之王、世界之主的顶层、有产者、统治阶层的每一分子,全都逃不脱这最终极的惩罚:

    今天,我们,终于将它们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一个不留。

    彻底埋葬资产主义,毋庸讳言,是海因里希主义者的历史使命,如今被一介管理员阶层达成,甚而更甘之如饴。

    未来,不知将会是什么模样,人类反抗剥削,反抗压迫的事业,终有成就,从这种角度去理解,叶夫根尼娅*卡纳耶娃便也心生一丝希望,但,她仍无法想象得出,事态照这样的发展下去,人类文明的明天,会是什么模样。

    时间流逝,会谈眼见就要结束,她斟酌再三,还是提出了这一问题。

    “文明的未来……

    明天,会有的,但时机还不成熟,现在还并不适合讨论这一天。”

    被问起文明的未来,阿达民的情绪很复杂。

    他知道,明天终将到来,但,却并非当今时代的每一个人,都能有机会,去亲眼见证那一天的到来。

    倘若命中注定,或者,只是由于管理员的意志,而注定无法亲眼见证这一天……

第六一一章 忍耐

    新时代的海上战争,形式,必定与旧时代的海战大不一样,但究竟哪里不同,方然在这方面并不任何造诣,他走进航海舰桥,透过略脏污的舷窗玻璃眺望灰蒙蒙的海面,一边与随行者交谈,才逐渐明白,这时代的海战性质如何。

    一场袭扰与反袭扰的较量,情势如此,远海决战的场面,至少在psk看来是不会出现了。

    psk大区的海军,除水面舰艇外,应该还有一支规模庞大的水下力量,但据asa报告,这支继承自理联的潜艇部队,年久失修,绝大部分也已无法使用。

    旧时代威力巨大的战略武器,战略导弹核潜艇,在今天,已成为一种无用的存在。

    相对而言,更有价值的攻击型潜艇,也一并被废弃,这不禁让方然感慨,重压之下的滨海边疆大区之“全产机”体系,偏科何等严重。

    如果不是“海盗”袭扰,恐怕李铁兵的选择也会和自己一样,彻底放弃海军。

    浏览一番,对psk大区的海上力量心中有数,在随后的短暂交谈中,方然直截了当的告诉海军与设计院相关人士,基于大区目前的安全压力,“海军”不仅无法得到新的拨款,就连现有的水面作战力量也必须封存。

    “封存?为什么?

    没有水面舰艇,如何屏护漫长的海岸线?”

    “这一点,我早有计划,会将东北太平洋大区的海岸防御体系,延伸到中大陆东海岸。”

    海岸防御体系,耗资巨大,一旦建成后的运行成本与屏护效果却大大优于海军,这是nep大区多年来的运行经验。

    至于说,眼前的白大褂与军人们,做梦都想拥有的一支庞大舰队,眼下则并不现实。

    阿达民的决定,对在场者,显然不是一个好消息,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已接到通知,将会和psk大区的全体民众一样改变生活习惯,一日三餐从正常食物变为“食用肥皂”,对自己、与舰队的命运,多少也会有心理准备。

    吩咐过这一切,其实,就算自己不讲,全盘接管psk的“盘古”也会按部就班的开展这一系列工作,方然信步离开会议室,准备用旋翼机将“替身”运走,来到海边,走过长长的码头,正思绪万千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阿达民……先生,您,真的不打算消灭‘海盗’吗。”

    “……?”

    控制“替身”外出,安全无虞,此时此刻的“阿达民”身边并无一名警卫,方然回头,看到追来的是一名衣衫破旧的海军军官。

    “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们,既然身为军人,应该清楚大区的安全形势,是何等严峻,倘若不把一切资源投入地面战,那么,滨海边疆大区的生存之希望,便会极其渺茫。”

    “我们都清楚这一点,也有自知之明,没有奢望您维持现有海军的运作。

    只是,这一请求,并不是代表我自己、或者我的同僚们,而是多年以来,滨海边疆大区的民众饱受海盗之苦,很多人,被海盗掳掠而去,在异国他乡悲惨而绝望的死去,每次想到这一点,我们全都愤怒难抑。

    阿达民先生,我只想问清楚,您,一定不会放过那群畜牲的,是吗。”

    “这要看情况。”

    血海深仇,是吗,从军官坚毅的眼神里,方然确乎觉察到了一团火。

    那,不仅是愤怒,更包含着某种绝不屈服的倔强,显然,这些海军官兵都很清楚,肆虐太平洋的“海盗”前身是谁,才会更加愤懑。

    罪恶,在今日盖亚,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方然对这一切自然也深恶痛绝。

    但,现在的头等大事,并非什么行侠仗义、杀尽凶徒,在更长远的目标面前,一时的忍耐,是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想击败太平洋海盗,将凶徒送上绞刑架?

    那就好好活着,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做好战斗准备,等待明天。”

    从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归来”,爬出“替身机器”,如果不是时间宝贵,本来,方然还有心前往要塞地下的海军潜艇基地,瞻仰这座理联时代兴建的巨型地下堡垒,想必能寻获些尘封的旧时代之记忆。

    但现在,一项庞大的作战计划,正由“盘古”递交上来待审,他必须尽快处理。

    在与滨海边疆大区合并,“天堂军”改为“军”后,接下来,nep的战略突破口,被“盘古”选择在中大陆。

    具体而言,便是与psk毗邻、被称为“乌拉尔大区”的中大陆腹地。

    两大区合而为一,在方然,总归是以“盘古”去打理一切,不论只掌控nep,还是同时管理nep与psk,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至于名称,则是自己说了算,为与东北太平洋大区、或者滨海边疆大区相区分,在这样一个文明孑遗、国家概念不复存在的时代,身为管理员而自说自话,他决定,将治下之地命名为“净土”。

    一个意味挺超前的名称,自己,打算怎样做,方然并无对任何人解释的义务。

    总而言之,“盖亚净土”、gpl当前的战略,是在近三个月的力量统合、融聚之后,组织起一支锋利的矛头,全力向西进攻。

    打穿广袤的乌拉尔大区,甚至,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才有望控制自然资源丰饶的中大陆,聚集起空前庞大的机器大军,与空前强大的“强人工智能”,然后再从中大陆腹地,四面出击,一统广袤无垠的“世界岛”。

    一旦该计划完成,按“盘古”的战略推演之结论,即便“伊甸军”在北大陆、南方大陆所想披靡,甚至独霸一方,最终也将被gpl击败。

    “世界岛”,谁夺取这一片大陆,便能赢得残酷的管理员之内斗。

    ……

    西历1501年5月,中大陆,尤洛浦东部地带。

    初夏时节,远离海岸线的东尤平原,湛蓝天空划过一道道白色航迹,继而,绽放闪光、爆炸与狰狞的黑烟。

    战机当空咆哮,弹雨扫掠大地,高烈度空袭已持续二十四小时,遍布东尤平原的大量要塞,发电厂,部队集结地,乃至庞大而分散的apos体系,纷纷被从热核弹头到微型定向战斗部的打击所摧毁。

    空袭,让大地狼烟四起,一场规模空前的地面战随之爆发。

第六一二章 中陆

    烈日当空,植被稀疏、火光四起的大地上,一排排长方炮塔的履带式炮车,隆隆前行,冲向东面的平缓坡地,无数制导弹药掠过这些钢铁怪兽的头顶,炸开在远方天际线处。

    圆脑袋炮车,炮管平端,柴油机的轰鸣被爆炸声掩盖,潮水一般漫过山丘。

    一场钢铁洪流的碰撞,战斗,激烈而短促,沉重的身躯面对弹头,化为扭曲的残骸,就在双方厮杀的火线两侧,无数武装机器人乘载具突击向前,冒着从天而降的火雨,无视中弹燃烧的同类,扛起武器,一往无前。

    冲突,猝然爆发,二十四小时的火力准备,在东尤平原边境线一侧到处开花。

    面对毗邻势力的全面进攻,东尤洛浦大区的军队,在少数地段取得防御战的胜利,漫长边境线上,却有更多地点被集中突破,继而应接不暇。

    战争,如暴风般来袭,东尤洛浦大区曾认为已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

    事态的发展,却出乎意料,在大屏幕上目睹远方的一幕幕战况,涂着十字标记的机群大军,漫山遍野冲破防线,景象固然十分震撼,但,诸多战场传来的实时交换比,却更让潜藏地下的管理员胆战心惊。

    仅仅一两年前,侦查得知,中尤洛浦地带的各割据势力在火并,东尤洛浦大区还审时度势、果断出击,将边境线向西推进了数百公里。

    却没曾想,时代,倏忽间便会改变,原本战力堪忧、看起来着实有心无力的毗邻者,在结束内斗、一统中尤洛浦后,居然如此迅速的扩充军力,继而以“十字军”为名号,悍然在东线发起全面进攻。

    中大陆的地缘形势,由西向东,是一条传统的战争路线,旧时代的两次盖亚大战都留痕于此,更不用说早年间的奈普兰战争。

    对这一方向的威胁,东尤洛浦大区始终有所提防,正因如此,失败,才更令人意外。

    一场一边倒的边境冲突,战况,十分危急,东尤洛浦大区的武装力量被迫源源不断调往西部,在无险可守的大平原地带阻击对手。

    这一情况,坐镇nep的方然起初并不知情,而是由“盘古”发现端倪。

    新时代的战略侦察,手段,与旧时代并无多大区别,效率却因反卫星武器的应用而一落千丈,身为管理员而存油惯性思维,还是被“盘古”提醒,方然才想起中大陆割据势力的技术水平,可能无法完全拒止gpl的侦查。

    辽阔的中大陆,面积四千四百万平方公里的盖亚第一大洲,自从第三次盖亚大战爆发,便几乎完全从联邦民众的视线里消失。

    即便身为管理员,方然对其了解也十分有限,直到nep与psk合并、获得了一块楔入中大陆的跳板,他才得以利用原滨海边疆大区的侦查体系,通过发射侦察卫星、释放卫星侦查机、无线电监听等方式,获知遥远大地上的现状。

    在发射一系列侦察卫星、并释放海量侦查机器人后,方然借助于强人工智能的分析,看透中大陆的局势。

    一句话,东面的乌拉尔大区、乃至再往东的割据势力,都面临严峻的威胁。

    中大陆的地缘态势,在北部,差不多是几个土地辽阔的大区一字排开,直至最西端的尤洛浦,南方则一条严重的辐射污染带,辐射强度之高,普通机器人、电子设备甚至难以正常工作,psk也因此而与西大陆割据势力接触甚少,几乎井水不犯河水。

    据asa分析,这一条绵延数千公里、宽至少在几百公里的污染带,并非全面核战所导致、而更像是核材料撒布的有意为之。

    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南进西大陆,现阶段都几乎是一种不可能。

    而中大陆北部的一字排列之大区,威胁程度,差不多也从东到西逐步递增,毗邻的乌拉尔大区实力相对较弱,遥远的尤洛浦,旧时代发达国家云集之地,则被强ai认定为夺取中大陆控制权的主要竞争对手。

    现在,事态很清楚,发源于尤洛浦的割据势力,正在进攻位于东尤洛浦平原地带的大区。

    或者,不如说这更像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摧枯拉朽。

    通过卫星侦查,“盘古”发现了不少线索,一切都支持“尤洛浦势力正在东进”的判断,不仅如此,综合若干天来的影像资料,连方然都能看出,西面的尤洛浦势力扩张十分迅速,就在不到一个月时间内,如水银泻地,向东扩张了至少四百~五百公里。

    新时代的战争,节奏,相比旧时代快了很多,一个月推进几百公里并不难做到。

    但尤洛浦势力的对手,显而易见,应该是继承自沙罗的某大区。

    按理说,位于东尤平原的割据势力,其继承自沙罗(乃至理联)的武装力量之规模、战力与指挥,不会太差,否则也没办法存续至今。

    然而现实却是,在西历1501年夏初的一个月内,尤洛浦势力大举东进、势如破竹,这种态势,方然只在北大陆的密西西比大区被消灭时见过,也因此而心生预感,认为西面的尤洛浦势力非同寻常。

    不论是一种很有利的地缘态势,还是科技方面的成就,总之,其必有可凭借的倚仗。

    莫非也是“强人工智能”么,方然不禁想到。

    强ai,划时代的科技成就,自己就参与到研究过程中、也因此而知道,这并非一项极其艰难、需要耗费天文数字般资源才能达到的成就,相比于耗费的人力物力,反而是对“强人工智能”的理解,更加重要。

    身为管理员,一旦想明白个中关键、并着手去做,便不难制造出“强ai”。

    推进迅速的尤洛浦势力,究竟有没有强ai,这一点,方然虽感到好奇,却并不是很在乎。

    相反,既然西面杀到的尤洛浦势力,来势汹汹,看起来东尤平原上的割据势力根本就抵挡不住,接下来,想必乌拉尔大区也很快会变成战场,身为阿达民的自己,就需权衡利弊,尽快核查并批准“盘古”的作战计划。

    说白了,要在尤洛浦势力迫近、越过洲界之前,抢先一步拿下乌拉尔大区。

第六一三章 替换

    拿下乌拉尔大区,不论方然如何看待这一计划,“盘古”都对此信心十足。

    既然如此,他索性将其全权交给强人工智能去执行。

    战争,早在“强人工智能”被研发出来之前,就已经是一种计算机、ai运筹帷幄,管理员只需在旁观战的局面,本身对战争并不内行,也没有特别的兴趣,不参与,似乎也是一种理所当然。

    身为阿达民,唯一需要吩咐的,无非是让“盘古”维持治下民众的生活。

    虽然在废弃矿井的长谈后,方然已完全明白,奋斗的目标应该是什么,眼前的一切则只是某种临时措施,或者,仅为照顾自己情绪的多余。

    但,他仍然无法像机器那样,权衡利弊,然后坐视世界消亡。

    人类灭亡,并不是一种杞人忧天,而是当今时代正在发生在盖亚表面的现实。

    就在西伯利亚战火绵延,集结起来的上千万作战平台,即将对乌拉尔大区发动致命一击时,北大陆腹地的冲突也未曾停歇,“伊甸军”潮水般冲刷边境线,攻势并不猛烈,却传递出令人不安的信号。

    距离阿巴拉契亚大区消灭南方大陆的孱弱势力,大举北上,恐怕也没有多久了。

    第四次盖亚大战,迄今为止,阿达民观察到的战火,已蔓延到三大洲,从而让这成为一场名副其实的世界冲突。

    滔天战火中,并无人能独善其身,最终的胜出者却只有一个,

    如果还能有“胜出者”的话。

    命运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在战争机器隆隆加速的这时刻,将心思从前线收回,转而投往其他方向,似乎需要莫大的勇气。

    方然却一点也不在乎,或者说,他并不认为“盘古”会无法应付局面。

    编制37,600,000的机器大军,这是西历1501年2月的数据,几个月来,北大陆的冲突始终未曾间断,烈度却并不高,厉兵秣马的gpl之“军”规模已突破四千万大关,不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是一支着实可畏的作战力量。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编制四千万的庞大军队,一旦战损,便难以得到补充。

    大区统合之后的“军”,编制中,原nep与psk的武装力量之比大约是3:2,前者,依托东北太平洋大区的“全产机”,容易补充,后者则充斥着理联的遗产,从热核弹头载具到无人歼击机的诸多平台,极少有对应的产能。

    难以恢复的一次性武力,这样讲,虽然有些苛刻,却正是原psk军的真实情况。

    正因如此,坐拥一千余万作战平台的李铁兵,才会清醒的意识到,长远看来,psk绝非补充源源不断的nep之对手,继而做出命运的抉择。

    现在,同样的决策难题,则一概由“盘古”去应付,毋需阿达民操心。

    身在北大陆地下,放手让强人工智能打理一切,报告,方然每天都会浏览,并不时报以惊讶,譬如“盘古”的激进策略,明知“军”的四成力量,都是难以补充的一次性消耗品,却仍然制订规模宏大的西进计划。

    这样的决策,对,还是不对,方然只有一些模糊的猜测,他根本无法判断。

    想一想又如何能判断呢,决策,在“强人工智能”的运行模式中,基本逻辑,与人类的思维模式差别不大,区别则在于,一个人的头脑,不论思维、还是记忆,都绝对无法与算力动辄zflops的强ai相提并论。

    面对极端复杂的问题,即,一个“当前战力”与“战争潜力”如何转化、如何取舍的问题,只有一介人脑的自己,根本也没可能计算得出来。

    “全产机”,庞大而精密的生产体系,经过九十天的融合、调整,现如今已整合到怎样的地步,某一大类生产资料的获得,是否能因拿下乌拉尔大区得到改善,乃至于拿下乌拉尔大区,会对接下来进攻尤洛浦势力有何帮助;

    这些问题,原则上,一个人是可以想明白,思考的时间却会趋近于无穷大。

    归而总之一句话,强ai的决策过程,倘若能被人完全理解,那么,这强人工智能也便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想明白这点,疑虑,便消失无踪。

    西历1501年7月的某天,风尘仆仆的阿达民,其实便是“替身”,出现在nep_791研发机构的地下建筑内,他找到研发组的莱斯利*兰伯特,随便寒暄几句,就直截了当的询问这位资深专家,“意识等代项目”的进度如何。

    “等代”,并非比喻手法,而是一种概略的称呼,莱斯利*兰伯特现在负责的,是组织科学家们探索能“模拟人类思维”的计算机架构。

    这一研究的动机,无须明言,显然是与脑外连、乃至永生有关。

    脑外连,最近一段时间以来,nep的研发机构仍在稳步推进,呈交上来的报告,说明第一批实验体的大脑意识迁移情况,在若干次手术、外联脑组织达到50%全脑后,已经明确观察到意识的迁移现象。

    据此,白大褂们预测,再进行若干次手术,争取将外联度提升到100%、相当于外联一具完整的大脑(不过是分多次挂载),就可着手尝试“意识迁移”。

    具体的做法,是通过一系列手段,加速实验体原有大脑的衰老、凋亡。

    原有的脑组织,逐渐萎缩,实验体的意识则逐渐龟缩于外联的脑,接下来,在确认意识绝大部分迁移到新脑后,手术去除旧脑、同时植入新脑,理论上讲,这一系列操作完成后,便可以实现意识的迁移。

    进而,便可以用这一系列复杂的操作,规避脑的衰老,让意识得以在新脑中续存。

    凭借尖端的生命科技,继身体之后,脑的衰老也可以用“替换”的方式去规避,这一做法,等同于回避了“战胜衰老”的难题。

    一种十分明智的做法,早年间,憧憬永生的方然还没有这样想过。

    但是多年来,陆续发现了围绕衰老、凋亡的诸多麻烦,他才意识到这一对策究竟有多难。

第六一四章 分离

    身体,血肉之躯,一具精妙无比、却注定并非为永生而设计的载体,对意识而言,终究还是太脆弱、太转瞬即逝。

    并非为永生而设计,这一点,方然很早就明白。

    但这一点,究竟体现在何处,例证简直便数不胜数,从细胞分裂的次数限制,到肺泡中沉积的微粒,再到必有瑕疵的损伤愈合,都确切无误的向人类表明,血肉的身躯,只是dna漫长旅途中的驿站。

    意识,即便再怎样的不愿意,也只能一朝诞生于此,再一夕掉落车外。

    身体无法永存,并非物理层面、而是生物层面上的永存,这一点,究竟是否能改变,迄今为止的人类科技,还无法回答。

    修理一具身体,毕竟不同于修理一台汽车,且不论身体的精细构造细胞,单拿出来都如肥皂泡般脆弱,单只聚焦于一点,任何高明的维修师,也无法在汽车正常行驶时,将其维修妥当,便可知这究竟会有多困难。

    正因如此,从一开始就未执拗于身体的永存,“意识迁移”便是更好的替代品。

    但,即便有这样的技术,一个人,意识凭借“脑外连、脑切除”而不断迁徙,永续存在,这就算是“永生”了吗。

    “永生”,与“不死”,区别究竟在哪里。

    至关重要的区别,这一点,方然是懂的,早在金伯利中学就读时,他就意识到,让一个人丧失无限长生命的东西,除了衰老,还有更多的其它。

    当一个人,不论用什么手段,战胜衰老,这“其它”便会浮现出来。

    一切的核心问题在于:

    一个人,即便动用“脑替换”的手段,让意识迁移,用转换载体的方式永远活下去,也并不代表他能永生,而至多只是不死。

    而一个这样的人,假使被袭击,身体被毁坏,毫无疑问仍然是会死的。

    结论,形同废话,这情形在人间司空见惯,然而稍加思考,方然便意识到,这对永生的追寻者而言是一种多么巨大的恐怖。

    否则,又何须提防所有,甚至一手将文明彻底铲除。

    意识到这一点,曾经,让方然深感绝望,认为人类文明与永不下车之间的矛盾,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永远无法被破除,继而,不论无限的生命、还是文明的未来,都恍若镜花水月,可望而永远不可得。

    但现在,另一条道路,已呈现在了眼前。

    身在nep_791,聆听兰伯特先生的报告,此时此刻,“替身机器”里的阿达民又想起了废弃矿井中的一幕,李铁兵的告诫,言犹在耳,绝望因此被希望所取代,眼前的路,却仍然是那样的艰巨而漫长。

    永生,与文明,的确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并非水火不容,而是只有选择一面,才能容许另一面成为现实。

    即便只出于这种认识,“意识迁移”,便无法止步于脑外连的姑息手段,而至少要更进一步,

    用计算机,去尝试承载人的意识。

    “一台承载人类意识的计算机,恩,这种东西,

    说真的,阿达民阁下,我并不认为一台这样的计算机,能随随便便的造出来。”

    “也许,但,可以参考‘强人工智能’的体系架构,不是吗。”

    “强ai架构,参考的意义并不大。”

    计算机,与人类的大脑,功能上多少有一些类似,基本架构却毫无相同之处,因此,相似的至多只是结果、而非过程。

    而能够承载人类的意识活动,对意识本身而言,需要的正是过程、而非结果。

    究竟需要怎样的架构,才能承载意识,这可以由前一阶段的“脑外连”实验来回答,总之,能够让实验体的意识发生迁移,外联的计算机系统,便可以认为是具有了一定的仿真性,可以承载人类的意识活动。

    吩咐过这一目标,具体实施,方然不想多加过问。

    结束对“替身”的控制,离开机器,时间也已经不早,他慢条斯理的吃过晚饭,稍事休息,又照例在泳池中锻炼了一小会儿。

    锻炼,多少年来,已经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这,让方然拥有强健的体魄,和与同龄人比较而言,更迟缓的表观衰老速度,但是现在,懒洋洋漂浮在温暖的池水中,他却有一点心不在焉。

    如果,仅仅是如果,一个人的意识能够由计算机承载,身体的老朽,又何须在乎。

    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的去摹想,一时间,徜徉于泳池中的男人,脑海中浮现出旧时代的诸多科幻作品,经常出现的主题,便是畅想人类凭借计算机技术的“永生”,意识的电子化、数字化,乃至由此而生的一切。

    当意识迁移至计算机,且不论怎样做到,意识与身体,便彻底分离。

    身体,自有人类以来,意识唯一的栖居之所,便将不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存在,这样想没问题吗。

    即便直到今天,nep的科技,还做不到这一点,但,基于对科技研发态势的把握,谨慎乐观的讲,方然确乎对治下的白大褂、或者强ai抱有信心,认为这一天迟早将会到来,也因此而有些迷惘。

    人类,一旦脱离了身体,究竟还能否被称之为“人”。

    电子化也好,数字化也罢,所有这一切假设的前提,都是“意识就是人本身”,这句话本身并无原则性的错误。

    但什么又是“意识”,流淌在脑组织中的生物电吗,当然,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问题,这流淌着的生物电,这种有“自我”之概念的存在,会不会在意自己正栖居着的,是身体,是计算机,抑或是其他。

    这一问题,现在还无须直面,方然却直觉性的认为其事关重大。

    然而路只有一条,前面等待着的,不论是什么,其实都没有必要去窥看,自己也好,文明也罢,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自顾自的沉思,从泳池离开后,四十八岁的男人没继续埋头工作,而是走进起居室,坐在厚重的木质写字台前,打开样式普通的皮面笔记本,用一支旧时代随处可见的中性笔,写下不甚流畅的字迹。

    从现在,到未来,一条蜿蜒的线路,究竟该怎样谋划;

    目标,而非手段,“强人工智能”并无法解决,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第六一五章 秋明

    在纸上书写一行行字迹,梳理思路,方然的动作有些生疏。

    书写,在当今时代,已成为了一种濒临淘汰的技能,不仅对无须与任何人面对面打交道的阿达民,即便平民,要交流、记录,也有更便捷得多的手段。

    但在纸上书写,心态,却不一样,伏案做效率低下、却重温旧时的事,笔尖划过直面,沙沙作响,自己的心态都随之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便仿佛,并非所有这一切的亲历者,而是站在前所未有的高度,审视这世界。

    此时此刻,自己正在书写的,是一个世界,一个文明的未来。

    这种事,在旧时代的联邦民众眼中,是只有“上帝”才有力量、有资格去做,其实大谬不然。

    身为历史的书写者,方然知道,只有紧握科学这柄利剑,凝聚全人类的力量,才有可能穿透无尽阴霾,抵达光明的彼岸。

    至于说,指出光明的道路,与亲身经历这一切,究竟哪个更难;

    时间自会给出答案。

    ……

    西历1501年,盖亚大战,进入爆发之后的第三个年头。

    这一年的深秋时节,凛冽寒风开始在中大陆肆虐,大地冰封,飞雪漫天,涂着五芒星的机器大军,已如潮水一般,直抵巍峨的乌拉尔山脉。

    5月末发动进攻,历时三个月的时间里,“盘古”指挥之下的一千一百万“军”,攻城略地,势如破竹,以3,900,000的损失,累计消灭逾12,000,000敌方作战单位,基本荡平了乌拉尔大区的机动兵力。

    在最近一次战役中,统揽全局的“盘古”,更大手笔的执行了一次规模空前的立体作战。

    战役前夕,“红军”动用大量运输机、旋翼机,向乌拉尔大区的中枢新西伯利亚,投送大量兵力,一举将其攻占,并将大区管理员消灭。

    一旦消灭管理员、占领其控制中枢,便意味着战略上的胜利,群龙无首的“乌拉尔军”立即被分割在各地。

    相互之间既无法策应,也无法相互支援,残余的几百万敌军,被各个击破。

    也正是在这一阶段的战斗中,“军”与“乌拉尔军”的交换比,从1:2上升到1:3,验证了“强人工智能”的巨大作用。

    1501年10月,旋风般扫掠乌拉尔大区,进占中央大平原,gpl、盖亚净土控制的土地面积已超过一千五百万平方公里,相对应的,治下民众的数量也从20,000,000攀升到24,500,000,新增了几百万乌拉尔大区的平民。

    在划时代的强人工智能出现之前,管理员的策略,几乎完全一致,乌拉尔大区也是如此这般,只是民众的数量较少。

    一路西进,横扫实力逊色的乌拉尔大区,“盘古”的表现十分出色。

    不过,掌控了一大片新陆地,因此而得以详尽调查中大陆的自然地理形态,工程机器人收集的情报,经由研发机构分析汇总,结果验证了此前的预测,盖亚表面的植被破坏与地质灾害情况都十分严重。

    相形之下,反而是滨海边疆大区境内,针叶林的面积还很大。

    广袤无垠的中央大平原,早在理联时代,便经历过一次大规模开垦,待到后来,又在时代的大潮中被成片抛荒,继而被丛生的野草、灌木所填充。

    几乎没有利用价值,这样的土地,似乎应该被人类忘却,事实却并非如此。

    资源,新时代一切竞争的基础,在大区管理员眼中,这一词汇并不仅仅指埋藏地下的矿石、燃料与建材,也包括自然植被,甚至同类,作为有机物的廉价来源,甚至,在气候严寒的极地,有时直接作为燃料,野生植物也成片被收割。

    甚至nep大区,大片地带也只因一片荒漠,接近寒带的土地,又毗邻边境,而暂时免于遭受这样的命运。

    植物被收割,或燃烧,或降解,是一种大规模的生态灾难。

    相比之下,因资源与能源的无尽需求,而大肆采掘,甚至不惜破坏地壳构造,则是更严重的地质灾难。

    此前阅读报告时,方然便疑惑,盖亚大气中的co2含量为何飙升,换算下来,并无法与o2含量的下降相吻合,专家们则猜测,这应该是某种大规模的地质活动,让禁锢在地壳中的化合态c释放所致。

    co2升高的具体原因,一切只是猜测,方然并无时间精力去调查清楚。

    但,不管怎样,包括co2、ch4等温室气体的含量飙升,则是确凿无疑,不确定的则是这一现象,会给盖亚带来怎样的长期效应。

    任凭科学家如何努力,气候变化,是错综复杂的,一切预测都只是假设。

    与其担忧气候,倒不如尽一切努力,尽早成为“那个人”,然后才有可能采取断然措施,扭转盖亚生物圈所面临的困境。

    如果还有这一必要的话。

    西历1501年7月末,乌拉尔山东麓,“军”机动部队在攻取鄂木斯克后,继续向西北方向,在一番短促激战后,击溃丧失中枢指挥、一触即溃的乌拉尔军,将战线推进到距离洲界仅三百多公里的地方。

    这一天,对乌拉尔大区的武装而言,是遭遇失败的寻常日子。

    但是对秋明定居点的人,意义则大不一样。

    乌拉尔大区的战争,消息,难免走漏,即便在高墙环绕的定居点内,贫民也逐渐知道一点讯息,继而对自身命运深感忧虑,惴惴不安。

    即便身处这时代,定居点内,也并非每一个人都忧心忡忡,少数看透、或者自以为看透局势的乌拉尔大区之贫民,自知没有成为研究者、离开定居点享受好生活的希望,便每日混吃等死,不理明天。

    身处这光怪陆离的时代,类似的想法,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到1501年夏天,乌拉尔大区的崩溃就在顷刻,定居点内的机器警卫减少了很多,环境也愈加恶化,很多人还是发觉情况不妙。

    威胁,正在迫近,一旦战火波及到此地,统治乌拉尔大区的管理员、乃至其麾下的机器警卫,会做什么,在定居点内生活多年,但凡还有头脑者都不难猜到一二。

    继而,在恐慌与愤懑中,想尽一切办法去应对。

第六一六章 收复

    在纸上书写一行行字迹,梳理思路,方然的动作有些生疏。

    书写,在当今时代,已成为了一种濒临淘汰的技能,不仅对无须与任何人面对面打交道的阿达民,即便平民,要交流、记录,也有更便捷得多的手段。

    但在纸上书写,心态,却不一样,伏案做效率低下、却重温旧时的事,笔尖划过直面,沙沙作响,自己的心态都随之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便仿佛,并非所有这一切的亲历者,而是站在前所未有的高度,审视这世界。

    此时此刻,自己正在书写的,是一个世界,一个文明的未来。

    这种事,在旧时代的联邦民众眼中,是只有“上帝”才有力量、有资格去做,其实大谬不然。

    身为历史的书写者,方然知道,只有紧握科学这柄利剑,凝聚全人类的力量,才有可能穿透无尽阴霾,抵达光明的彼岸。

    至于说,指出光明的道路,与亲身经历这一切,究竟哪个更难;

    时间自会给出答案。

    ……

    西历1501年,盖亚大战,进入爆发之后的第三个年头。

    这一年的深秋时节,凛冽寒风开始在中大陆肆虐,大地冰封,飞雪漫天,涂着五芒星的机器大军,已如潮水一般,直抵巍峨的乌拉尔山脉。

    5月末发动进攻,历时三个月的时间里,“盘古”指挥之下的一千一百万“军”,攻城略地,势如破竹,以3,900,000的损失,累计消灭逾12,000,000敌方作战单位,基本荡平了乌拉尔大区的机动兵力。

    在最近一次战役中,统揽全局的“盘古”,更大手笔的执行了一次规模空前的立体作战。

    战役前夕,“红军”动用大量运输机、旋翼机,向乌拉尔大区的中枢新西伯利亚,投送大量兵力,一举将其攻占,并将大区管理员消灭。

    一旦消灭管理员、占领其控制中枢,便意味着战略上的胜利,群龙无首的“乌拉尔军”立即被分割在各地。

    相互之间既无法策应,也无法相互支援,残余的几百万敌军,被各个击破。

    也正是在这一阶段的战斗中,“军”与“乌拉尔军”的交换比,从1:2上升到1:3,验证了“强人工智能”的巨大作用。

    1501年10月,旋风般扫掠乌拉尔大区,进占中央大平原,gpl、盖亚净土控制的土地面积已超过一千五百万平方公里,相对应的,治下民众的数量也从20,000,000攀升到24,500,000,新增了几百万乌拉尔大区的平民。

    在划时代的强人工智能出现之前,管理员的策略,几乎完全一致,乌拉尔大区也是如此这般,只是民众的数量较少。

    一路西进,横扫实力逊色的乌拉尔大区,“盘古”的表现十分出色。

    不过,掌控了一大片新陆地,因此而得以详尽调查中大陆的自然地理形态,工程机器人收集的情报,经由研发机构分析汇总,结果验证了此前的预测,盖亚表面的植被破坏与地质灾害情况都十分严重。

    相形之下,反而是滨海边疆大区境内,针叶林的面积还很大。

    广袤无垠的中央大平原,早在理联时代,便经历过一次大规模开垦,待到后来,又在时代的大潮中被成片抛荒,继而被丛生的野草、灌木所填充。

    几乎没有利用价值,这样的土地,似乎应该被人类忘却,事实却并非如此。

    资源,新时代一切竞争的基础,在大区管理员眼中,这一词汇并不仅仅指埋藏地下的矿石、燃料与建材,也包括自然植被,甚至同类,作为有机物的廉价来源,甚至,在气候严寒的极地,有时直接作为燃料,野生植物也成片被收割。

    甚至nep大区,大片地带也只因一片荒漠,接近寒带的土地,又毗邻边境,而暂时免于遭受这样的命运。

    植物被收割,或燃烧,或降解,是一种大规模的生态灾难。

    相比之下,因资源与能源的无尽需求,而大肆采掘,甚至不惜破坏地壳构造,则是更严重的地质灾难。

    此前阅读报告时,方然便疑惑,盖亚大气中的co2含量为何飙升,换算下来,并无法与o2含量的下降相吻合,专家们则猜测,这应该是某种大规模的地质活动,让禁锢在地壳中的化合态c释放所致。

    co2升高的具体原因,一切只是猜测,方然并无时间精力去调查清楚。

    但,不管怎样,包括co2、ch4等温室气体的含量飙升,则是确凿无疑,不确定的则是这一现象,会给盖亚带来怎样的长期效应。

    任凭科学家如何努力,气候变化,是错综复杂的,一切预测都只是假设。

    与其担忧气候,倒不如尽一切努力,尽早成为“那个人”,然后才有可能采取断然措施,扭转盖亚生物圈所面临的困境。

    如果还有这一必要的话。

    西历1501年7月末,乌拉尔山东麓,“军”机动部队在攻取鄂木斯克后,继续向西北方向,在一番短促激战后,击溃丧失中枢指挥、一触即溃的乌拉尔军,将战线推进到距离洲界仅三百多公里的地方。

    这一天,对乌拉尔大区的武装而言,是遭遇失败的寻常日子。

    但是对秋明定居点的人,意义则大不一样。

    乌拉尔大区的战争,消息,难免走漏,即便在高墙环绕的定居点内,贫民也逐渐知道一点讯息,继而对自身命运深感忧虑,惴惴不安。

    即便身处这时代,定居点内,也并非每一个人都忧心忡忡,少数看透、或者自以为看透局势的乌拉尔大区之贫民,自知没有成为研究者、离开定居点享受好生活的希望,便每日混吃等死,不理明天。

    身处这光怪陆离的时代,类似的想法,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到1501年夏天,乌拉尔大区的崩溃就在顷刻,定居点的机器警卫减少了很多,生活条件也越来越恶化,很多人还是发觉情况不妙。

    威胁,正在迫近,一旦战火波及到此地,统治乌拉尔大区的管理员、乃至其麾下的机器警卫,会做什么,在定居点内生活多年,但凡还有头脑者都不难猜到一二……

第六一七章 珍惜

    起义,武力反抗管理员,这一行为在往常就是自寻死路。

    即便在这时,乌拉尔大区的管理员自身难保,甚至已死于非命,庞大控制体系里的一些武装机器人,依靠自主指令,仍非仓促起事的贫民所能抵挡。

    定居点内的贫民,多年来,一直在管理员划定的框架内生活,手头几乎没有任何可堪一用的武器,尽管人数众多,也很熟悉地形,在7月末陆续爆发的起-义中,还是很少取得胜利,侥幸胜利者,也付出了十分高昂的代价。

    不管怎样,秋明周边地带的某定居点,一场斗争还是暂时奏效。

    将贫民动员起来,对抗警卫,秋明c2定居点的战斗前后持续几小时,因抽调兵力而只有寥寥几十的武装警卫,面对贫民,仍然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待交火结束,幸存下来的贫民,在秋明c2定居点清理出上千具尸体,为避免瘟疫爆发而集中堆积在地下库房内。

    然后,他们荷枪实弹,防备未知的来敌。

    敌人究竟是谁,贫民武装自己都说不好,一切都是未知数。

    清晨时分,第一缕阳光越过高墙,刚换防的贫民枪手打着哈欠,怀抱文物般的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身形掩藏在断壁残垣中,警惕的双眼,扫视高墙电网外的大片开阔地,与朝阳映照下的雄伟山峦。

    秋明c2定居点,位于曾辉煌的工业重镇北麓,临近乌拉尔山脉的一条支脉,地势上,算是有些易守难攻。

    但在机器大军面前,地势的优劣,并没有用,贫民手里的火枪也一样。

    奋起发难,歼灭c2营地内的机器警卫,让贫民们获得了暂时的自由,但接下来,众人该向何处去,就成为一个难题。

    定居点外的世界,极其凶险,而或许很快会来袭的乌拉尔军,同样令人恐惧。

    权衡再三,身为起-义组织者的加米涅夫等人,还是决定坚守c2。

    留在c2与乌拉尔军决一死战,后果,简直可想而知,但贫民并无选择,新时代的荒郊野外,非但没有人烟,更不会有食物,对贫民而言就是一片荒芜的不毛之地,贸然离开尚有利用价值的定居点,跑去野外,只会被机器人如捏死蚂蚁般斩尽杀绝。

    况且,如果情报可信,摇摇欲坠的乌拉尔大区,或许很快就会灭亡。

    至于说,其他大区的武装力量,会如何对待贫民,是否会比乌拉尔大区的管理员更恶劣,这一切,加米涅夫等人根本罔顾。

    想这些,又有什么用,指望一个击败乌拉尔大区、实力更强横的管理员,格外开恩,给予贫民们更好的生活,甚至宝贵的尊严吗。

    这当然只是一种痴心妄想。

    管理员的利益,管理员的诉求,一切终将因“强人工智能”的出现而彻底改变,秋明c2的贫民们对此毫无认识,但,这并不妨碍加米涅夫等人,出于理想与诉求,而燃烧起愤怒的火焰,将乌拉尔大区的统治机器砸烂。

    至于说,在消灭机器警卫后,又会遭遇怎样的一场疾风骤雨之镇压;

    命已至此,又何须在意呢。

    在定居点内警戒,或者,不如说是在等待注定降临的命运,一上午,贫民们只见到一队队无人机掠过高远苍穹,与天边隐约传来的爆炸声,战争,确乎正在进行,却好似与秋明c2毫无关系。

    世界,仿佛已将这里遗忘,想象中会来镇压的乌拉尔军,更不见踪迹。

    这是一个好消息吗,也许,但,考虑到食物等物资的储备,与“造饭机”原料的库存,即便没有机器大军前来讨伐,秋明c2至多也只能再自持一周时间。

    在那之后,不论面临怎样的境况,离开定居点、到旷野求生,便是唯一的选择。

    与其耗尽给养,然后在荒野中如动物一般死去,是否该早做决断,让贫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弃城而出……

    正在两难,哨位发来的讯息,让加米涅夫断绝了这一念想。

    敌人,不论属于哪一方,终于还是来了。

    接到消息后,快步离开指挥站,本来就对一场防御战毫无信心,加米涅夫只打算尽到自己的最大努力,他躲在定居点的高墙后,用光纤探头查看外面的动静,只见远处扬尘四起,看起来,不少载具正迅速接近。

    看到这一切,秋明c2的贫民武装队员,却毫无办法,只能在掩体中观望。

    手里的武器,除卡拉什尼科夫火枪、燃烧瓶外,便只有寥寥几具拆卸自武装警卫的大功率电磁步枪,射程接近一千米,却根本无法对付装甲目标。

    没有反制手段,接下来,贫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车队接近,视线中,钢铁巨兽的轮廓越来越大,不速之客们似乎对c2定居点的火力一清二楚,毫无犹豫的迅速接近,直到距离大门还不到一百米时,才渐次停下。

    然后,从其中一台载具顶部,探出几只大喇叭,开始语音广播:

    “乌拉尔大区,秋明c2定居点的全体民众:

    敝人伊莉娜。

    来自乌拉尔大区以东的‘盖亚净土’大区,并全权代表gpl大区之管理员,考虑到我们双方的悬殊实力,管理员谨建议,秋明c2定居点的全体民众,放下武器,开启城门,你们的生命安全将得到保障。

    另外,特此澄清,管理员并未对尔等抱有任何企图;

    你们的命运,由自己选择,时限为从现在开始的三十分钟,逾期无回应,则一切后果自负,这并非恐吓,只是在陈述事实。

    以上。”

    “安德烈,他们……

    那个‘伊莉娜’,她、到底什么来头?”

    “不知道。”

    自称来自“盖亚净土”,加米涅夫从未听说这样一个割据势力,当然,鉴于定居点内的消息之匮乏,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家伙没直接开战,而是用一个听起来娇滴滴的女声广播劝降,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毕竟,但凡稍有常识,看一眼双方的武装力量之外观,也不难判断孰优孰劣。

    一旦对方发起进攻,毫不夸张,秋明c2的全体民众即便拼死抵抗……

第六一八章 兵锋

    起义,武力反抗管理员,这一行为在往常就是自寻死路。

    即便在这时,乌拉尔大区的管理员自身难保,甚至已死于非命,庞大控制体系里的一些武装机器人,依靠自主指令,仍非仓促起事的贫民所能抵挡。

    定居点内的贫民,多年来,一直在管理员划定的框架内生活,手头几乎没有任何可堪一用的武器,尽管人数众多,也很熟悉地形,在7月末陆续爆发的起-义中,还是很少取得胜利,侥幸胜利者,也付出了十分高昂的代价。

    不管怎样,秋明周边地带的某定居点,一场斗争还是暂时奏效。

    将贫民动员起来,对抗警卫,秋明c2定居点的战斗前后持续几小时,因抽调兵力而只有寥寥几十的武装警卫,面对贫民,仍然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待交火结束,幸存下来的贫民,在秋明c2定居点清理出上千具尸体,为避免瘟疫爆发而集中堆积在地下库房内。

    然后,他们荷枪实弹,防备未知的来敌。

    敌人究竟是谁,贫民武装自己都说不好,一切都是未知数。

    清晨时分,第一缕阳光越过高墙,刚换防的贫民枪手打着哈欠,怀抱文物般的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身形掩藏在断壁残垣中,警惕的双眼,扫视高墙电网外的大片开阔地,与朝阳映照下的雄伟山峦。

    秋明c2定居点,位于曾辉煌的工业重镇北麓,临近乌拉尔山脉的一条支脉,地势上,算是有些易守难攻。

    但在机器大军面前,地势的优劣,并没有用,贫民手里的火枪也一样。

    奋起发难,歼灭c2营地内的机器警卫,让贫民们获得了暂时的自由,但接下来,众人该向何处去,就成为一个难题。

    定居点外的世界,极其凶险,而或许很快会来袭的乌拉尔军,同样令人恐惧。

    权衡再三,身为起-义组织者的加米涅夫等人,还是决定坚守c2。

    留在c2与乌拉尔军决一死战,后果,简直可想而知,但贫民并无选择,新时代的荒郊野外,非但没有人烟,更不会有食物,对贫民而言就是一片荒芜的不毛之地,贸然离开尚有利用价值的定居点,跑去野外,只会被机器人如捏死蚂蚁般斩尽杀绝。

    况且,如果情报可信,摇摇欲坠的乌拉尔大区,或许很快就会灭亡。

    至于说,其他大区的武装力量,会如何对待贫民,是否会比乌拉尔大区的管理员更恶劣,这一切,加米涅夫等人根本罔顾。

    想这些,又有什么用,指望一个击败乌拉尔大区、实力更强横的管理员,格外开恩,给予贫民们更好的生活,甚至宝贵的尊严吗。

    这当然只是一种痴心妄想。

    管理员的利益,管理员的诉求,一切终将因“强人工智能”的出现而彻底改变,秋明c2的贫民们对此毫无认识,但,这并不妨碍加米涅夫等人,出于理想与诉求,而燃烧起愤怒的火焰,将乌拉尔大区的统治机器砸烂。

    至于说,在消灭机器警卫后,又会遭遇怎样的一场疾风骤雨之镇压;

    命已至此,又何须在意呢。

    在定居点内警戒,或者,不如说是在等待注定降临的命运,一上午,贫民们只见到一队队无人机掠过高远苍穹,与天边隐约传来的爆炸声,战争,确乎正在进行,却好似与秋明c2毫无关系。

    世界,仿佛已将这里遗忘,想象中会来镇压的乌拉尔军,更不见踪迹。

    这是一个好消息吗,也许,但,考虑到食物等物资的储备,与“造饭机”原料的库存,即便没有机器大军前来讨伐,秋明c2至多也只能再自持一周时间。

    在那之后,不论面临怎样的境况,离开定居点、到旷野求生,便是唯一的选择。

    与其耗尽给养,然后在荒野中如动物一般死去,是否该早做决断,让贫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弃城而出……

    正在两难,哨位发来的讯息,让加米涅夫断绝了这一念想。

    敌人,不论属于哪一方,终于还是来了。

    接到消息后,快步离开指挥站,本来就对一场防御战毫无信心,加米涅夫只打算尽到自己的最大努力,他躲在定居点的高墙后,用光纤探头查看外面的动静,只见远处扬尘四起,看起来,不少载具正迅速接近。

    看到这一切,秋明c2的贫民武装队员,却毫无办法,只能在掩体中观望。

    手里的武器,除卡拉什尼科夫火枪、燃烧瓶外,便只有寥寥几具拆卸自武装警卫的大功率电磁步枪,射程接近一千米,却根本无法对付装甲目标。

    没有反制手段,接下来,贫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车队接近,视线中,钢铁巨兽的轮廓越来越大,不速之客们似乎对c2定居点的火力一清二楚,毫无犹豫的迅速接近,直到距离大门还不到一百米时,才渐次停下。

    然后,从其中一台载具顶部,探出几只大喇叭,开始语音广播:

    “乌拉尔大区,秋明c2定居点的全体民众:

    敝人伊莉娜。

    来自乌拉尔大区以东的‘盖亚净土’大区,并全权代表gpl大区之管理员,考虑到我们双方的悬殊实力,管理员谨建议,秋明c2定居点的全体民众,放下武器,开启城门,你们的生命安全将得到保障。

    另外,特此澄清,管理员并未对尔等抱有任何企图;

    你们的命运,由自己选择,时限为从现在开始的三十分钟,逾期无回应,则一切后果自负,这并非恐吓,只是在陈述事实。

    以上。”

    “安德烈,他们……

    那个‘伊莉娜’,她、到底什么来头?”

    “不知道。”

    自称来自“盖亚净土”,加米涅夫从未听说这样一个割据势力,当然,鉴于定居点内的消息之匮乏,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家伙没直接开战,而是用一个听起来娇滴滴的女声广播劝降,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毕竟,但凡稍有常识,看一眼双方的武装力量之外观,也不难判断孰优孰劣。

    一旦对方发起进攻,毫不夸张的讲……

第六一九章 厮杀

    战局险恶,秋明c2定居点的贫民,一连很多天都待在阴暗狭小的地下室里。

    定居点内物资匮乏,“造饭机”原料,与日常的生活所需,由接管者负责,一时间还不至于造成严重的困难。

    战争的气息,弥漫在高墙外的世界,偶尔有几枚打偏的火箭弹、炮弹坠落,将破败建筑夷为平地,即使待在地下三层的钢筋混凝土结构中,也能感到地面传来的震动,灰土簌簌抖落,只令贫民们胆战心惊。

    希望,仍然还有,火红旗帜在定居点上空飘扬,给了他们起码的信心。

    或者不如说,是借助电视机窥见的外界,让苟活的贫民们,涌起了一股生存下去的勇气。

    “十字军”,按伊莉娜的说法,是从西线攻来的一支大军。

    这支军队的实力,究竟有多强,民众自然无法有任何概念,但,略微见识到一些场面,他们起码会明白,从东面隆隆而至的机器大军,开赴前线对抗“十字军”的“军”,规模会庞大到怎样的程度。

    自1051年8月末,邻近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秋明c2定居点,便持续有车队、机群过境,持续几天几夜而络绎不绝。

    画面中,近距离驶过c2的,是驮载履带式炮车的越野半挂车,呈散开队形,成群结队浩荡开进,往往一过境就是成百上千辆的漫无边际,远远看去,并无法辨别车队驮载的是什么型号,数量则着实令人震惊。

    待在掩体里,每天安抚贫民、维持秩序,加米涅夫吩咐一名手下盯着电视机。

    几天里,粗略点数过境者,仅能够从秋明c2看见的运输车队,就至少向西运送了两、三万辆装甲载具。

    即便考虑到秋明c2的位置,接近铁路,想必这些履带式炮车、防空车等装甲力量,是在附近卸下列车、再由越野运输车转送,“军”地面作战部队的规模,其机动能力之强,仍大大超出众人的预料。

    观望战场一隅,贫民视角,所见的终究只是一斑,而非全貌。

    从8月末到9月初,事实上,“军”在叶卡捷琳堡车里雅宾斯克一线集结的作战力量,仅圆脑袋履带式炮车便多达十七万之众。

    所有压上前线的作战平台,包括远程火箭炮、侦查无人机在内,远超百万。

    一波攻击,要么得手、要么溃败,“盘古”的这一大手笔令方然心头战栗,同时也莫名兴奋。

    对西伯利亚的情况有大致的认识,他明白,在双方皆立足未稳、没可能建立强大而稳健的电力网络时,哪一方能迅速集结重兵,用保障压力较小的内燃机作战平台发起进攻,就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方面,分析缜密的“盘古”,的确取得了一手先机。

    多年后回顾历史,西历1501年8~9月份的乌拉尔之战,被认为是第四次盖亚大战趋向白热化的标志之一。

    这场战役,汹汹而来的“十字军”之所以失败,主要原因是知己不知彼。

    多方情报显示,在抵达乌拉尔山脉前,编制数百万的“十字军”刚刚轻取东尤洛浦大区。

    强人工智能加持的战场指挥能力,极其强大,远非“东尤军”所能抵挡,接下来,与东尤洛浦大区保持均势、沿山脉对峙的乌拉尔大区,也差不多该一触即溃;

    这是尤洛浦大区之管理员的推断,却与事实完全相悖。

    新时代的大规模战争,火力先行,并争夺制空权,然后才是地面战斗。

    在8月末的推进过程中,士气高涨的“十字军”沿山脉一字排开,使用tbm、远程火箭、攻击型无人机与大口径化学炮等手段,向乌拉尔山东麓的大片开阔地域倾泻火力。

    与此同时,歼击机成片掠过天空,与接战的疑似“乌拉尔军”接触、并夺取制空权。

    过程中的一些损失,在所难免,空战的交换比统计十分困难,并不可信,这一切并未引起尤洛浦大区管理员的警觉。

    相形之下,反而是代号“宙斯”的强人工智能,发觉情况不妙。

    觉察到当面之敌,并非黄油般孱弱的“东尤军”,“宙斯”系统即时调整前沿兵力部署,一边加紧火力准备,一边集结更多地面武力。

    几天中,涂着白十字的大批装甲载具,穿过关隘,在山脉东麓的平缓地形上展开。

    然后便遭遇“军”的雷霆重击。

    自9月2日开始,叶卡捷琳堡、车里雅宾斯克两座废城以西,几十万装甲车辆迎头相撞,爆发史上最大规模的一场炮车战。

    这时代的战争,形式,十分多样,但是在地形开阔、无险可守的旷野,决定胜负的仍将是一场履带式炮车战。

    朝阳升起,血红光芒绽放,一大片黑压压的钢铁怪兽出现在地平线上。

    柴油机隆隆轰鸣,水冷式炮管平端,宽阔履带碾过杂草丛生的大地,一排排备弹架上空空如也、只带半匣炮弹的圆脑袋履带式炮车,在漫天炮火掩护下,昂首前行,滑膛炮口闪光乍现,泼洒疾风骤雨般的弹幕。

    穿杆疾飞,拖着火焰的制导弹药,飞越草坡与溪谷,在对面山坡上炸起一团团妖异的橘色火球,与四散的残片。

    山坡西侧,队形齐整的一排方脑袋炮车,火炮齐射的怒吼,有如雷鸣。

    滑膛炮的咆哮,令大地颤动,漫山遍野而来的一大片圆脑袋炮车中,随即绽放焰火,疾飞的反装甲导弹,翻滚的烟幕弹,与破空而至的长杆穿甲弹尖啸而来。

    燃烧与爆炸,到处肆虐,战场霎时变为钢与火的炼狱。

    一分钟,短短的一分钟,头前冲锋的几百辆炮车消灭殆尽,在大地上熊熊燃烧。

    但火势并不大,打头阵的圆脑袋炮车,注定被消耗,每一台都只携带二十公里行程的柴油,与十二发炮弹,避免一切不必要的浪费。

    炮灰,就是如此,一切皆为胜利。

    这种安排,在有人时代的战争,即便再怎样无畏的士兵也无法接受,如今却再寻常不过。

    短促的激烈对抗,损失惨重,战线却向前推进了数百米,就在一大片熊熊燃烧、间或爆炸的残骸后,越过滚滚硝烟,更多的圆脑袋冲锋炮车正现出身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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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下车介绍:
时间就像一趟列车,每经过一个站点,都会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
西历1453年,方然坐上了时间的列车。
从此永不下车。
永不下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不下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不下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