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〇章 两线
起义,武力反抗管理员,这一行为在往常就是自寻死路。
即便在这时,乌拉尔大区的管理员自身难保,甚至已死于非命,庞大控制体系里的一些武装机器人,依靠自主指令,仍非仓促起事的贫民所能抵挡。
定居点内的贫民,多年来,一直在管理员划定的框架内生活,手头几乎没有任何可堪一用的武器,尽管人数众多,也很熟悉地形,在7月末陆续爆发的起-义中,还是很少取得胜利,侥幸胜利者,也付出了十分高昂的代价。
不管怎样,秋明周边地带的某定居点,一场斗争还是暂时奏效。
将贫民动员起来,对抗警卫,秋明c2定居点的战斗前后持续几小时,因抽调兵力而只有寥寥几十的武装警卫,面对贫民,仍然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待交火结束,幸存下来的贫民,在秋明c2定居点清理出上千具尸体,为避免瘟疫爆发而集中堆积在地下库房内。
然后,他们荷枪实弹,防备未知的来敌。
敌人究竟是谁,贫民武装自己都说不好,一切都是未知数。
清晨时分,第一缕阳光越过高墙,刚换防的贫民枪手打着哈欠,怀抱文物般的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身形掩藏在断壁残垣中,警惕的双眼,扫视高墙电网外的大片开阔地,与朝阳映照下的雄伟山峦。
秋明c2定居点,位于曾辉煌的工业重镇北麓,临近乌拉尔山脉的一条支脉,地势上,算是有些易守难攻。
但在机器大军面前,地势的优劣,并没有用,贫民手里的火枪也一样。
奋起发难,歼灭c2营地内的机器警卫,让贫民们获得了暂时的自由,但接下来,众人该向何处去,就成为一个难题。
定居点外的世界,极其凶险,而或许很快会来袭的乌拉尔军,同样令人恐惧。
权衡再三,身为起-义组织者的加米涅夫等人,还是决定坚守c2。
留在c2与乌拉尔军决一死战,后果,简直可想而知,但贫民并无选择,新时代的荒郊野外,非但没有人烟,更不会有食物,对贫民而言就是一片荒芜的不毛之地,贸然离开尚有利用价值的定居点,跑去野外,只会被机器人如捏死蚂蚁般斩尽杀绝。
况且,如果情报可信,摇摇欲坠的乌拉尔大区,或许很快就会灭亡。
至于说,其他大区的武装力量,会如何对待贫民,是否会比乌拉尔大区的管理员更恶劣,这一切,加米涅夫等人根本罔顾。
想这些,又有什么用,指望一个击败乌拉尔大区、实力更强横的管理员,格外开恩,给予贫民们更好的生活,甚至宝贵的尊严吗。
这当然只是一种痴心妄想。
管理员的利益,管理员的诉求,一切终将因“强人工智能”的出现而彻底改变,秋明c2的贫民们对此毫无认识,但,这并不妨碍加米涅夫等人,出于理想与诉求,而燃烧起愤怒的火焰,将乌拉尔大区的统治机器砸烂。
至于说,在消灭机器警卫后,又会遭遇怎样的一场疾风骤雨之镇压;
命已至此,又何须在意呢。
在定居点内警戒,或者,不如说是在等待注定降临的命运,一上午,贫民们只见到一队队无人机掠过高远苍穹,与天边隐约传来的爆炸声,战争,确乎正在进行,却好似与秋明c2毫无关系。
世界,仿佛已将这里遗忘,想象中会来镇压的乌拉尔军,更不见踪迹。
这是一个好消息吗,也许,但,考虑到食物等物资的储备,与“造饭机”原料的库存,即便没有机器大军前来讨伐,秋明c2至多也只能再自持一周时间。
在那之后,不论面临怎样的境况,离开定居点、到旷野求生,便是唯一的选择。
与其耗尽给养,然后在荒野中如动物一般死去,是否该早做决断,让贫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弃城而出……
正在两难,哨位发来的讯息,让加米涅夫断绝了这一念想。
敌人,不论属于哪一方,终于还是来了。
接到消息后,快步离开指挥站,本来就对一场防御战毫无信心,加米涅夫只打算尽到自己的最大努力,他躲在定居点的高墙后,用光纤探头查看外面的动静,只见远处扬尘四起,看起来,不少载具正迅速接近。
看到这一切,秋明c2的贫民武装队员,却毫无办法,只能在掩体中观望。
手里的武器,除卡拉什尼科夫火枪、燃烧瓶外,便只有寥寥几具拆卸自武装警卫的大功率电磁步枪,射程接近一千米,却根本无法对付装甲目标。
没有反制手段,接下来,贫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车队接近,视线中,钢铁巨兽的轮廓越来越大,不速之客们似乎对c2定居点的火力一清二楚,毫无犹豫的迅速接近,直到距离大门还不到一百米时,才渐次停下。
然后,从其中一台载具顶部,探出几只大喇叭,开始语音广播:
“乌拉尔大区,秋明c2定居点的全体民众:
敝人伊莉娜。
来自乌拉尔大区以东的‘盖亚净土’大区,并全权代表gpl大区之管理员,考虑到我们双方的悬殊实力,管理员谨建议,秋明c2定居点的全体民众,放下武器,开启城门,你们的生命安全将得到保障。
另外,特此澄清,管理员并未对尔等抱有任何企图;
你们的命运,由自己选择,时限为从现在开始的三十分钟,逾期无回应,则一切后果自负,这并非恐吓,只是在陈述事实。
以上。”
“安德烈,他们……
那个‘伊莉娜’,她、到底什么来头?”
“不知道。”
自称来自“盖亚净土”,加米涅夫从未听说这样一个割据势力,当然,鉴于定居点内的消息之匮乏,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家伙没直接开战,而是用一个听起来娇滴滴的女声广播劝降,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毕竟,但凡稍有常识,看一眼双方的武装力量之外观,也不难判断孰优孰劣……
第六二一章 吉尔
一门水冷125mm滑膛炮,或者四联装30mm机关炮,是炮车的典型武备。
现在,这些钢铁巨兽,正迎着弹雨无畏向前。
炮车集群中,另有一大批身形灵活、随时准备以身拦截的小型机器人,拱卫重达上百吨的履带式双管强袭歼击车,进入阵地,驻锄落地,巨大炮塔缓缓转动,瞄准,定装式长弹塞进炮膛,向两千米外的“十字军”发出怒吼。
双重命中体制,两门135mm长管滑膛炮刹那齐射,炮弹,一前一后接踵而至,看似坚固的方脑袋炮车也无法抵挡。
任凭装甲厚重,也一样瞬间被洞穿、猛烈爆炸。
化学炮连串巨响,夹杂在一大片便冲锋、边开火的“t海洋”中,少数来自nep的“军”精锐作战平台则使用电磁重接炮射击,优先消灭对方阵地上的远程重火力单位。
须臾,一大片无人机群临空,火力倾泻随之而直抵疯狂的顶点。
战区制空权,在这时代,事实上已是一个过时的概念,不知畏惧为何物的无人机,根本无视拦截,一边在弹雨中穿行,一边投掷攻顶弹、电磁脉冲弹,防空炮车则拼命向天空开火,抛壳窗有如喷泉,腾空而起的防空导弹万箭齐发,爆炸的硝烟遮天蔽日。
开火,全力开火,自动瞄准与矢量机动,ai导引与电磁干扰,残酷的较量,无时无刻都在进行着无数次。
穿杆切黄油般撕裂装甲,聚能战斗部引爆目标,疾飞破片与连续杆,将脆弱的铝镁合金化为燃烧的残片,无影无形的电磁波,在战场上空激荡融合,激战正酣,无线通讯已近乎于完全的不可能。
除却作战单位间的定向微波、紫外通讯,与指挥节点拖曳的光纤,一切就只能全凭自己。
运作在芯片与导线中的ai接战算法,指挥钢筋铁骨的巨兽,殊死相搏,没有意志,没有勇气,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实力较量。
钢铁与硅片的碰撞,只有实力,能彻底打垮敌人,否则便只有灭亡。
炮车集群冲锋,在一**无人机的掩护下,冒死向前,潮水般冲刷“十字军”的防线,付出的代价极其高昂,却在宽阔防御正面打出缺口,大量作战平台蜂拥而入,远程火力后续跟进,向雄伟的乌拉尔山脉挺进。
9月2日一天,从凌晨到日落,残酷的消耗战仍在继续,倾全力进攻的“军”,损失已相当于三十个沙罗坦克集团军,战损装甲载具超过一万辆。
但,就在绵延的战线东侧,更多的t系列履带式炮车,多足巨型机器人,与简直如恒河沙数的无人机群,正在梯次跟进,战地抢修中心被建立起来,野战防空系统就位,成建制作战单位无需休整,在补充燃料、弹药与备件后,立即开赴前线。
新时代的战争,一旦打响,便无法轻易中断。
一场黎明前发动的战役,直到第三天午后,“军”前锋直抵乌拉尔山麓,涌进位于叶卡捷琳堡与彼尔姆之间的平缓开阔地带,才被战术核打击遏阻。
原本踌躇满志,计划从开阔地带一路东进、打穿乌拉尔大区的“十字军”,被“军”驱赶到乌拉尔山脉以西,眼见该地域也岌岌可危,一旦失守,涂着五芒星的敌军将长驱直入、威胁刚刚拿下的东尤平原,便立即发动核袭击。
导弹升空,核弹头从天而降,野战防空系统难以对抗高超音速武器,“军”前锋因而遭遇了一些损失。
这一点,在“盘古”的预料之中,将攻势暂时终止。
与此同时,沿漫长的乌拉尔山脉,针对各处关隘、山谷的进攻、袭扰行动,也陆续展开,规模不一的“军”机动兵力,从山脉各处尝试突破,这一行动有些出乎对手的意料,继而,除全力封堵、并动用核弹遏制,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全线进攻,是“盘古”策划的一场佯动,战前分析早已明确,位于叶卡捷琳堡彼尔姆之间、宽达数百公里的开阔地带,是乌拉尔山脉唯一的战役突破口。
再向南去,进入中大陆腹地,则会陷入漫长的辐射污染带,不利于大军行动。
隔乌拉尔山对峙,休战,注定十分短暂,迎头相撞的两支机器大军,背后博弈者都一清二楚,中大陆的对抗没什么转圜余地,暂时脱离地面接触、彼此互掷远程火力,只是更大规模作战行动的前奏。
地面进攻被核弹遏阻,天空中,一场较量则愈演愈烈。
新时代的战场上,“制空权”的概念,已经发生了一些根本性的变化。
面对遍布高、中、低空与大气层外的作战平台,投入再多兵力,也无法完全占据天空,只能退而夺取一定时段、一定空域内的控制权,保障攻击行动的进行。
随着战局发展,几百万机器大军对峙,出现在乌拉尔山上空的无人机越来越多,涂着铁十字与五芒星的歼击机,捉对厮杀,攻击机抓住一切机会渗透战线,向远方大地上的目标发射导弹,投掷各种制导弹药。
围绕乌拉尔山的开阔地带,从天空,到大地,仿佛成为一座碾碎钢铁的巨大磨盘。
但即便在山岭中,对抗,也一时一刻未曾停歇。
地形崎岖,植被密布,巍峨绵延的乌拉尔山脉,不适合大军展开,却适合运动战,轻巧灵活的武装机器人在密林中穿行,动用一切手段,向敌军控制区渗透,实施从武装侦察到特战破坏的种种行动。
纵贯中大陆的战线,数千公里之长,掌控这一切的“盘古”,算力需求飙升至新高。
山脉另一边的尤洛浦大区,情况又如何呢。
端详投影屏幕上的黑边铁十字标志,方然轻轻摇头,不予置评,想必是与自己一样、略微消耗资源的某种执念。
这并不能证明,尤洛浦大区发源自条顿,标志,只是管理员的个人选择。
相形之下,最新统计的交换比,与战役过程中的种种蛛丝马迹,都指明尤洛浦大区、“十字军”的背后……
第六二二章 旋风
一门水冷125mm滑膛炮,或者四联装30mm机关炮,是炮车的典型武备。
现在,这些钢铁巨兽,正迎着弹雨无畏向前。
炮车集群中,另有一大批身形灵活、随时准备以身拦截的小型机器人,拱卫重达上百吨的履带式双管强袭歼击车,进入阵地,驻锄落地,巨大炮塔缓缓转动,瞄准,定装式长弹塞进炮膛,向两千米外的“十字军”发出怒吼。
双重命中体制,两门135mm长管滑膛炮刹那齐射,炮弹,一前一后接踵而至,看似坚固的方脑袋炮车也无法抵挡。
任凭装甲厚重,也一样瞬间被洞穿、猛烈爆炸。
化学炮连串巨响,夹杂在一大片便冲锋、边开火的“t海洋”中,少数来自nep的“军”精锐作战平台则使用电磁重接炮射击,优先消灭对方阵地上的远程重火力单位。
须臾,一大片无人机群临空,火力倾泻随之而直抵疯狂的顶点。
战区制空权,在这时代,事实上已是一个过时的概念,不知畏惧为何物的无人机,根本无视拦截,一边在弹雨中穿行,一边投掷攻顶弹、电磁脉冲弹,防空炮车则拼命向天空开火,抛壳窗有如喷泉,腾空而起的防空导弹万箭齐发,爆炸的硝烟遮天蔽日。
开火,全力开火,自动瞄准与矢量机动,ai导引与电磁干扰,残酷的较量,无时无刻都在进行着无数次。
穿杆切黄油般撕裂装甲,聚能战斗部引爆目标,疾飞破片与连续杆,将脆弱的铝镁合金化为燃烧的残片,无影无形的电磁波,在战场上空激荡融合,激战正酣,无线通讯已近乎于完全的不可能。
除却作战单位间的定向微波、紫外通讯,与指挥节点拖曳的光纤,一切就只能全凭自己。
运作在芯片与导线中的ai接战算法,指挥钢筋铁骨的巨兽,殊死相搏,没有意志,没有勇气,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实力较量。
钢铁与硅片的碰撞,只有实力,能彻底打垮敌人,否则便只有灭亡。
炮车集群冲锋,在一**无人机的掩护下,冒死向前,潮水般冲刷“十字军”的防线,付出的代价极其高昂,却在宽阔防御正面打出缺口,大量作战平台蜂拥而入,远程火力后续跟进,向雄伟的乌拉尔山脉挺进。
9月2日一天,从凌晨到日落,残酷的消耗战仍在继续,倾全力进攻的“军”,损失已相当于三十个沙罗坦克集团军,战损装甲载具超过一万辆。
但,就在绵延的战线东侧,更多的t系列履带式炮车,多足巨型机器人,与简直如恒河沙数的无人机群,正在梯次跟进,战地抢修中心被建立起来,野战防空系统就位,成建制作战单位无需休整,在补充燃料、弹药与备件后,立即开赴前线。
新时代的战争,一旦打响,便无法轻易中断。
一场黎明前发动的战役,直到第三天午后,“军”前锋直抵乌拉尔山麓,涌进位于叶卡捷琳堡与彼尔姆之间的平缓开阔地带,才被战术核打击遏阻。
原本踌躇满志,计划从开阔地带一路东进、打穿乌拉尔大区的“十字军”,被“军”驱赶到乌拉尔山脉以西,眼见该地域也岌岌可危,一旦失守,涂着五芒星的敌军将长驱直入、威胁刚刚拿下的东尤平原,便立即发动核袭击。
导弹升空,核弹头从天而降,野战防空系统难以对抗高超音速武器,“军”前锋因而遭遇了一些损失。
这一点,在“盘古”的预料之中,将攻势暂时终止。
与此同时,沿漫长的乌拉尔山脉,针对各处关隘、山谷的进攻、袭扰行动,也陆续展开,规模不一的“军”机动兵力,从山脉各处尝试突破,这一行动有些出乎对手的意料,继而,除全力封堵、并动用核弹遏制,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全线进攻,是“盘古”策划的一场佯动,战前分析早已明确,位于叶卡捷琳堡彼尔姆之间、宽达数百公里的开阔地带,是乌拉尔山脉唯一的战役突破口。
再向南去,进入中大陆腹地,则会陷入漫长的辐射污染带,不利于大军行动。
隔乌拉尔山对峙,休战,注定十分短暂,迎头相撞的两支机器大军,背后博弈者都一清二楚,中大陆的对抗没什么转圜余地,暂时脱离地面接触、彼此互掷远程火力,只是更大规模作战行动的前奏。
地面进攻被核弹遏阻,天空中,一场较量则愈演愈烈。
新时代的战场上,“制空权”的概念,已经发生了一些根本性的变化。
面对遍布高、中、低空与大气层外的作战平台,投入再多兵力,也无法完全占据天空,只能退而夺取一定时段、一定空域内的控制权,保障攻击行动的进行。
随着战局发展,几百万机器大军对峙,出现在乌拉尔山上空的无人机越来越多,涂着铁十字与五芒星的歼击机,捉对厮杀,攻击机抓住一切机会渗透战线,向远方大地上的目标发射导弹,投掷各种制导弹药。
围绕乌拉尔山的开阔地带,从天空,到大地,仿佛成为一座碾碎钢铁的巨大磨盘。
但即便在山岭中,对抗,也一时一刻未曾停歇。
地形崎岖,植被密布,巍峨绵延的乌拉尔山脉,不适合大军展开,却适合运动战,轻巧灵活的武装机器人在密林中穿行,动用一切手段,向敌军控制区渗透,实施从武装侦察到特战破坏的种种行动。
纵贯中大陆的战线,数千公里之长,掌控这一切的“盘古”,算力需求飙升至新高。
山脉另一边的尤洛浦大区,情况又如何呢。
端详投影屏幕上的黑边铁十字标志,方然轻轻摇头,不予置评,想必是与自己一样、略微消耗资源的某种执念。
这并不能证明,尤洛浦大区发源自条顿,标志,只是管理员的个人选择。
相形之下,最新统计的交换比,与战役过程中的种种蛛丝马迹……
第六二三章 工厂
与经营多年的东北太平洋大区相比,不论滨海边疆、还是乌拉尔大区,还没有建起一张无死角覆盖的无线网络。
单纯借助通讯节点,“替身”的活动范围,相对受限,并不支持方然随便行动。
不论深邃的贝加尔湖,还是蜿蜒的勒拿河,中央大平原的一望无尽,还是乌拉尔山脉的绵延起伏,这些,都只能在屏幕上得见,但时间紧迫,阿达民本来也无暇旅行,而更关注新近并入gpl的大区之开发进度。
辽阔的西伯利亚大地,气候严酷,人烟稀少,在旧时代是一片几乎被遗忘的土地。
很多地方的人口密度低于100/km2,寒冷而荒凉,几乎是西伯利亚的名片,但在这天翻地覆的新时代,一切都随之而变。
机械轰鸣,车轮滚滚,大规模的现代化开发,肇始于不久之前的西历1490年代。
油锯吱吱作响,伐倒巨树,钻井隆隆运转,探出石油,载重卡车与工程机械来往奔忙,建立起连片的巨大建筑,水坝截断河流,风力发电机组遍布山谷,高原台地河畔的电站,水汽蒸腾,将核力转化的电能,通过特高压线路输送到远方。
钢铁,火焰,电流,芯片,科技的巨力,在一栋栋厂房、一座座高塔中鼓荡激流,炮车,导弹,歼击机,乃至热核弹头,规模空前庞大的军工体系被建立起来。
相形之下,遍布旧时代之世界的,那些为人类生活、消遣而存在的传统产业,则几近消亡。
从光芒璀璨的水晶灯,到油光锃亮的小汽车,从纯棉运动袜,到香气四溢的菲力牛排,一切人类生活所需的产品,都在迅速消失。
定居点里的人,并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这是管理员的判断。
即便他们真的想要,管理员也只会摇一摇头,声音淡漠的替他们发声,为他们代言:
“不,你不想。”
民众,从社会的主体,蜕变为一群世界边缘的可有可无,至多只作为“牲畜”而存在,完成人才的代际更替,身为管理员,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样的最高效之道路,民众的需求,自然便无须在意,更无须加以满足。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大区的全部产业体系,apos,完全为阿达民的利益而运作。
在盖亚大战的今天,利益,自然便是为战争而不惜一切。
从白令海峡到乌拉尔山,广阔无垠的大地上,为阿达民的战争而竭尽全力,这一幕正在发生,正在进行。
滨海边疆与乌拉尔大区遗留的产业体系,被“全产机”迅速整合,圆脑袋履带式炮车与无人隐形歼击机源源不断驶出厂房,抽油机昼夜运转,光伏机组遍布戈壁,巨型钢铁联合体的高炉,烈焰冲天,地下深处的快中子反应堆,泛起妖异的光芒。
大地上的一切,仿佛都具有了生命,融为一体,脉搏震动。
驱使“替身”风尘仆仆,身在西伯利亚高原的地下世界,方然沉默的注视着这一切。
自己,曾搭乘运载上万吨煤炭的重载列车,穿过西伯利亚高原的漫长隧道,曾跟随前进的“军”装甲部队,经过广袤的中央大平原,曾站在乌兰巴托遗迹城头,眺望无边无际的辐射废土,曾跨越幽蓝色的北方航线,踏上布尔什维克岛的坚冰。
世界,何其广阔,疾驰的时间列车,竟然是如此巨大而不可想象。
在无边无际的大自然面前,人类,何其渺小,人类驱使的庞大战争机器,也只好似盖亚表面的微末尘埃。
却不曾想,看似渺小的存在,却终将决定这蔚蓝星球,乃至栖居其上之一切的未来。
胜利,唯有胜利,此外别无所求;
就让这场盖亚大战,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
西历1502年的元旦,西伯利亚,阿达民驱使“替身”,在乌拉尔山麓度过了这一天。
下塔吉尔,地图上藉藉无名的小城,如今显得十分破败,在落满尘土的狼藉街道上行走,方然有时稍作停留,试图在这里,寻找些许理联的痕迹。
这里,现在已变为彻底的废墟,却并非一直如此,而是几个月前大战所致。
位于乌拉尔山脉东麓,开阔地带一隅,下塔吉尔是作为一座战时工业城而建设起来,周边若干工业基地,提供煤炭、钢铁与工业制成品,铁路连接彼此,汇集起强大的现代工业力量,继而诞生出著名的“乌拉尔机车车辆制造厂”。
第二次盖亚大战期间,理联的钢铁洪流,差不多有一半都在这里打造出来。
战后,东西方对峙的冷战时代,下塔吉尔的名气,并不及鄂木斯克,由哈尔科夫工厂东迁、与捷尔任斯基工厂合并而成的乌拉尔机车车辆制造厂,却长期担当世界第一大履带式炮车生产基地。
巅峰时期,伴随理联陆军的扩充,下塔吉尔的炮车年产量曾高达1,200。
履带式炮车,重达数十吨的主战兵器,制造成本、工时不容小觑,一般认为炮车与小轿车的制造能力换算接近1:100,年产1,200辆显然是极高的成绩。
不过,在it大潮席卷盖亚的时代,产业体系的无人化、自动化、智能化,很快让人类世界的生产力水平进一步提升,产业体系的规模与产能,也再度爆发到一个令前人难以想象的新高度。
据相关资料,asa提交的“下塔吉尔历史简述”,在西历1489年8月、全面核战前夕,乌拉尔机车车辆制造厂的炮车年产量,已接近10,000。
核战爆发后,不出所料,作为特大型军工基地的下塔吉尔,被核弹严重破坏。
其后接手的乌拉尔大区之管理员,大概是出于其地理位置偏西、靠近大区边境线的考虑,并未将下塔吉尔作为一等军工节点来经营,但即便如此,估计这座历经劫难的重镇,在1500年的炮车年产能也接近24,000。
没一个月,制造出两千辆履带式炮车,这是何等惊人的工业规模。
然而时光荏苒,世易时移,今天,下塔吉尔绵延数十公里的庞大工业基地……
第六二四章 历史
与经营多年的东北太平洋大区相比,不论滨海边疆、还是乌拉尔大区,还没有建起一张无死角覆盖的无线网络。
单纯借助通讯节点,“替身”的活动范围,相对受限,并不支持方然随便行动。
不论深邃的贝加尔湖,还是蜿蜒的勒拿河,中央大平原的一望无尽,还是乌拉尔山脉的绵延起伏,这些,都只能在屏幕上得见,但时间紧迫,阿达民本来也无暇旅行,而更关注新近并入gpl的大区之开发进度。
辽阔的西伯利亚大地,气候严酷,人烟稀少,在旧时代是一片几乎被遗忘的土地。
很多地方的人口密度低于100/km2,寒冷而荒凉,几乎是西伯利亚的名片,但在这天翻地覆的新时代,一切都随之而变。
机械轰鸣,车轮滚滚,大规模的现代化开发,肇始于不久之前的西历1490年代。
油锯吱吱作响,伐倒巨树,钻井隆隆运转,探出石油,载重卡车与工程机械来往奔忙,建立起连片的巨大建筑,水坝截断河流,风力发电机组遍布山谷,高原台地河畔的电站,水汽蒸腾,将核力转化的电能,通过特高压线路输送到远方。
钢铁,火焰,电流,芯片,科技的巨力,在一栋栋厂房、一座座高塔中鼓荡激流,炮车,导弹,歼击机,乃至热核弹头,规模空前庞大的军工体系被建立起来。
相形之下,遍布旧时代之世界的,那些为人类生活、消遣而存在的传统产业,则几近消亡。
从光芒璀璨的水晶灯,到油光锃亮的小汽车,从纯棉运动袜,到香气四溢的菲力牛排,一切人类生活所需的产品,都在迅速消失。
定居点里的人,并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这是管理员的判断。
即便他们真的想要,管理员也只会摇一摇头,声音淡漠的替他们发声,为他们代言:
“不,你不想。”
民众,从社会的主体,蜕变为一群世界边缘的可有可无,至多只作为“牲畜”而存在,完成人才的代际更替,身为管理员,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样的最高效之道路,民众的需求,自然便无须在意,更无须加以满足。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大区的全部产业体系,apos,完全为阿达民的利益而运作。
在盖亚大战的今天,利益,自然便是为战争而不惜一切。
从白令海峡到乌拉尔山,广阔无垠的大地上,为阿达民的战争而竭尽全力,这一幕正在发生,正在进行。
滨海边疆与乌拉尔大区遗留的产业体系,被“全产机”迅速整合,圆脑袋履带式炮车与无人隐形歼击机源源不断驶出厂房,抽油机昼夜运转,光伏机组遍布戈壁,巨型钢铁联合体的高炉,烈焰冲天,地下深处的快中子反应堆,泛起妖异的光芒。
大地上的一切,仿佛都具有了生命,融为一体,脉搏震动。
驱使“替身”风尘仆仆,身在西伯利亚高原的地下世界,方然沉默的注视着这一切。
自己,曾搭乘运载上万吨煤炭的重载列车,穿过西伯利亚高原的漫长隧道,曾跟随前进的“军”装甲部队,经过广袤的中央大平原,曾站在乌兰巴托遗迹城头,眺望无边无际的辐射废土,曾跨越幽蓝色的北方航线,踏上布尔什维克岛的坚冰。
世界,何其广阔,疾驰的时间列车,竟然是如此巨大而不可想象。
在无边无际的大自然面前,人类,何其渺小,人类驱使的庞大战争机器,也只好似盖亚表面的微末尘埃。
却不曾想,看似渺小的存在,却终将决定这蔚蓝星球,乃至栖居其上之一切的未来。
胜利,唯有胜利,此外别无所求;
就让这场盖亚大战,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
西历1502年的元旦,西伯利亚,阿达民驱使“替身”,在乌拉尔山麓度过了这一天。
下塔吉尔,地图上藉藉无名的小城,如今显得十分破败,在落满尘土的狼藉街道上行走,方然有时稍作停留,试图在这里,寻找些许理联的痕迹。
这里,现在已变为彻底的废墟,却并非一直如此,而是几个月前大战所致。
位于乌拉尔山脉东麓,开阔地带一隅,下塔吉尔是作为一座战时工业城而建设起来,周边若干工业基地,提供煤炭、钢铁与工业制成品,铁路连接彼此,汇集起强大的现代工业力量,继而诞生出著名的“乌拉尔机车车辆制造厂”。
第二次盖亚大战期间,理联的钢铁洪流,差不多有一半都在这里打造出来。
战后,东西方对峙的冷战时代,下塔吉尔的名气,并不及鄂木斯克,由哈尔科夫工厂东迁、与捷尔任斯基工厂合并而成的乌拉尔机车车辆制造厂,却长期担当世界第一大履带式炮车生产基地。
巅峰时期,伴随理联陆军的扩充,下塔吉尔的炮车年产量曾高达1,200。
履带式炮车,重达数十吨的主战兵器,制造成本、工时不容小觑,一般认为炮车与小轿车的制造能力换算接近1:100,年产1,200辆显然是极高的成绩。
不过,在it大潮席卷盖亚的时代,产业体系的无人化、自动化、智能化,很快让人类世界的生产力水平进一步提升,产业体系的规模与产能,也再度爆发到一个令前人难以想象的新高度。
据相关资料,asa提交的“下塔吉尔历史简述”,在西历1489年8月、全面核战前夕,乌拉尔机车车辆制造厂的炮车年产量,已接近10,000。
核战爆发后,不出所料,作为特大型军工基地的下塔吉尔,被核弹严重破坏。
其后接手的乌拉尔大区之管理员,大概是出于其地理位置偏西、靠近大区边境线的考虑,并未将下塔吉尔作为一等军工节点来经营,但即便如此,估计这座历经劫难的重镇,在1500年的炮车年产能也接近24,000。
没一个月,制造出两千辆履带式炮车,这是何等惊人的工业规模。
然而时光荏苒,世易时移……
第六二五章 辐射
核废料,辐射污染物,某种程度上讲,是一种比核弹更麻烦的存在。
第三次盖亚大战,距离今天才不过十几年光景,从全面核战的那一天,人类的战争行为便突破了任何限制,核武器被任意投掷,短时杀伤力并不十分恐怖、长期看来却后患无穷的“脏弹”,也被大肆滥用。
事实上,如果不是it大潮,让暴力机器一步步演变为机器大军,承受核打击、辐射污染的能力比人类军队大为提升,“脏弹”的使用还会更疯狂。
在中大陆与西大陆交界,绵延数千公里的致命辐射污染带,便是上一次大战的遗迹。
不同于核电站运行、核试验过程中产生的大多数中低辐射废料,高辐射核废料的半衰期很短,环境破坏力极大,一般而言,除非是战争狂人、反人类者,根本不会有人拿高辐射核废料填充炸弹,进而发动同归于尽般的攻击。
不过,正如一切战争的本性,约束、规则,终究还是太孱弱。
西历1502年,面对“伊甸军”的几百万、甚至一千万机器大军,“盘古”就郑重考虑辐射封锁战术。
因这一选择事关重大,并提交报告,请阿达民最终裁量。
向大地抛洒核辐射废料,阻挡机器大军,这一设想并非用轰炸机、甚至载重卡车就能办到,效果,也远不如诸多废土题材作品所描述的那样。
最起码的,在这样一个战争无人化的时代,机器人对辐射的耐受力,要强得多。
即便精密的电子设备,与特殊材料,往往会因高强度的辐射而损坏,即便机器人也没办法在恶劣的辐射环境下长期工作,但,不同于人类,机器并没有头脑、也不在乎受损伤,在报废之前都能一直任劳任怨的工作。
正因如此,要利用辐射污染带,去拒止一支机器大军的进攻,是办不到的。
但,如果精心设计,让污染带内的辐射水平,呈“星罗棋布”之态,再辅之以一些诡雷、远程火力之类的手段,的确可以迟滞敌军的作战行动。
然而付出的代价,
则是这一片被诅咒之地,一千年,一万年,人类都将无法踏足,更遑论生存。
除非动用技术手段,耗费天文数字般的资源,将辐射彻底治理,但,所谓“治理”,迄今为止人类也没有能扑灭辐射的手段,耗费巨资的所谓“治理”,无非是将辐射污染的地表,铲除干净,废土填埋,仅此而已。
倘若污染带的面积太大,这一手段,就根本不切实际。
总之,一旦决策要在某地实施“辐射拒止”作战,就要有思想准备,永远放弃这片土地,永远无法踏足其上。
但永远又是多远呢,一千年,一万年,还是更长久的未来。
相比于凡人如白驹过隙般的一生,一千年、一万年,的确便是“永远”,其实又何须一千年那样久,百年之后,眼下的所有凡人,极大概率都会死掉,哪怕一百年后的事,都殊难预料、极大概率无从得见。
这一认知,不论当事者是否意识到,正是凡人做决策时的一大根本依据。
无须亲自体会将死的恐怖,但看眼前,方然便对着大屏幕上,内华达山脉基地中那满坑满谷的黄色铁桶发愣,在asa没有提醒之前,他委实没想到,几十年来人类为获取能源,建造核电站,竟然会累计如此巨量的核废料。
高放射性核废料,按旧时代之iaea、国际原子能机构的规程,理应密闭在坚固的金属容器中,围绕抗震性黏土,然后深埋在超过500米的地下。
可现在,这一大堆铁桶,甚至某些已略有破损,却正乱七八糟堆放在基地洞库内。
毛骨悚然的一幕,万幸,现场并无任何人、只有强化型工程机器人在默不作声的整理、堆砌,隔着屏幕观望,方然甚至会猜测,想必堆放这些铁桶的人,已经心生预感,觉得人类不一定能撑过第三次盖亚大战,才会如此敷衍。
又或者是觉得,反正核弹临头都是一死,身后之事,无须在乎。
区区几十年的人生,至多,借助现代医学的力量续到一百出头,相比如此短暂的人生,高放射性核废料的预计贮存期,却规划为一万年~十万年那样久。
阅读到这里,方然不禁会苦笑,这规则是一种何等的图样图森破。
且看今天的世界,盖亚表面,年平均气温已比西历1455年升高了2.6~3.2摄氏度,极地冰盖消融,极端天候频发,照此趋势,哪还用得着一千年、一万年那样久,百年之内,甚至,五十年之内,人类文明便将遭遇空前严峻的环境恶化。
五十年,一百年,相较于一个人的生命,总归难称“永远”,然而对这迫在眉睫的威胁,人类文明又做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
管理员你死我活,民众但苟且偷生,然,不论出于一些怎样的理由,现实就是如此:
过去几十年间,人类,根本未采取任何行之有效的战略,去严肃认真的应对气候变化、环境恶化,甚而更多火上浇油。
气候变化,究竟要不要应对,怎样应对,这并非一个简单明了的问题。
身为管理员,而非自然地理、气候环境方面的专家,方然也做过一些调查,明白人类在极端气候变化面前的无力与无奈。
据测算,即便在西历1455年的时间节点,人类立即停止一切环境破坏行为,彻底终止co2等温室气体的排放显然这根本就做不到,接下来的几十年里,盖亚表面的平均温度,仍会持续攀升,这是一种人力无从扭转的长期趋势。
要扭转这种趋势,非但要零排放,还要设法减少大气中的温室气体量,
以人类的能力与意愿,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盖亚的气候,身为管理员,现在暂时可以撇在一旁,身在地下世界并无须太担忧。
方然所感慨的道理,则是人类因一生之短暂,而注定难有长远的目光与考量,连五十年、一百年后的危机,都掩耳盗铃,
却居然敢产出得要存储一千年、一万年之久的核废料。
第六二六章 遮断
一种威胁,一种隐患,倘若会在盖亚表面存在一千年,一万年,那根本就是一种百分之百会击发的不定时炸弹。
这种事,并非严谨的理论,或者科学家们天真幼稚的设想,便能规避。
尽管从理论上讲,核废料,倘若严格处理、深埋地下,由于废料深埋场的选址十分严苛,当地的地质条件,会十分稳定,核废料因地质灾害而泄露、污染环境的概率,甚至比天然铀矿床还要低。
据此,一些研究者,认为人工建造的废料深埋场,安全性完全可信。
但他们并不明白,也没想过,即便深埋场的地质条件再好,一千年,一万年,乃至十万年都没有什么变动,大地之上的世界,却会剧变,大自然无从释放出来的污染,却禁不住会有人去横插一手,借此发难。
西历1489年8月19日,核战全面爆发,盖亚表面承受了一场大规模核爆轰。
核弹爆炸,光辐射、冲击波与短期核辐射的杀伤力,最为显著,中长期核辐射的效应则相对有限,并不会一直污染环境。
但“脏弹”却不一样,被沾染的土地,只能如切尔诺贝利核心区那样,被永远废弃掉。
效力如此恐怖,也挡不住一干管理员、独裁者,在群雄纷争的时代以死相博,当生与死的拷问占据脑海,任何战争行为,只要能增加胜出的概率,哪怕会将盖亚一下炸成两截,也尽可以放心去用。
“囚徒困境”,局势仍归结于此:
一死,则任何事物都毫无意义,那还犹豫什么呢。
正因如此,“盘古”递交的战略计划,其实并无斟酌的必要,横亘在中大陆与西大陆交界处的辐射污染带,已经给出了回答。
方然只能安慰自己,辐射污染,不论持续一千年,一万年,终究并非“永远”。
倘若站在“永不下车”的立场,即便没办法将辐射治理妥当,自己,总归还可以等,让时间来解决一切。
主意已定,批准“盘古”的作战计划,西历1502年3月,gpl抢先一步迅速行动。
抢在ama大区的“伊甸军”之前,边境线北侧的“军”,动用大量无人攻击机、重载平台与远程火箭炮、化学炮,向gpl与ama毗邻边界,抛洒、投掷了上万吨高放射性核废料,造出一条宽达350~500公里宽的辐射污染带。
用污染带“恶心”对手,与此同时,边境线的远程火力、袭击单位,数量大大提升,每天都会向污染地带发射一批智能寻的弹药,封锁火线。
天空中,则是一批批无人机、战术导弹,疾飞而过,向大区南方纵深实施打击。
避免地面决战,用连续的空中打击、战场遮断与战术袭扰,打乱对手的进攻节奏,一时间,确乎阻滞了“伊甸军”的进攻,ama管理员或心生焦躁,下令加大打击力度,北大陆上空导弹、火箭与弹头齐飞,如龙卷风般横扫大地。
空中对抗,高强度的火力倾泻,一系列冲突也让gpl的“全产机”体系蒙受损失。
较量,究竟谁技高一筹,“强人工智能”之间的对话,一时间并无法分出高下,谁掌控的资源、能源、算力与暴力更多,就能压倒对手。
至于说,盖亚净土大区与阿巴拉契亚大区,谁的战争潜力更大,
不仅方然,连“盘古”也盖莫能知。
强ai最新提交的分析报告,自己也抽空看过,目前的态势,gpl、盖亚净土大区占据中大陆与北大陆之一部,领土面积20,370,000平方公里。
而南方的强敌,阿巴拉契亚大区,单看领土便多达32,000,000平方公里之巨。
大区之间的实力对比,一般而言,直接观察领土面积的大小,就可以有判断,即便某些地域会因地处寒带、或者就是荒漠,而缺乏利用价值,但概略估计大区的资源潜力,还算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指标。
不过,这种相对的比较,只有在产业体系的发达程度相近时,才有意义。
“伊甸军”占据的土地,事实上,只有ama大区一开始的原联邦东南部领土,才有十分发达的apos,而从莫丝抠到火地岛的辽阔南方,则相对落后的多。
尽管在占据一片土地后,借助“强人工智能”与“全产机”,便能开发,但这一切终归需要时间。
这样分析下来,ama与gpl的实力对比,的确是一个迷。
理论上的分析没有结论,其实也无妨,一切到战场上见真章也可以。
从西历1502年3月,gpl与ama大区边境线的战火,持续燃烧,看起来“伊甸军”的确志在必得,集结庞大兵力试图越过辐射污染带,向北发动进攻,却始终被“盘古”的有力袭扰所阻止,一直没有实质性的突破。
3月到4月末,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军”更抓住两线对峙的时机,全力进攻lna,并在当年5月初占领其全境。
攻占五湖北大区的领土,在地缘层面,并未增添“军”的作战负担,而只是将北大陆的一条东西走向边境线拉直,不过,由于lna与ama大区的边境线没有辐射污染带,觉察到情况有变的“伊甸军”立即作势北上。
这一情况,方然感到有些意外,“盘古”却胸有成竹。
一方面发射大量战术弹道导弹、攻击型无人机,用核弹遏阻“伊甸军”的攻势,“军”地面部队也乘势南下。
继而,在当年5月下旬,双方在五大湖区域进行了一场遭遇战。
五大湖区域,不仅有面积广阔的伊利湖、密歇根湖等水域,大小河流也很多,不利于载具展开。
正因如此,交战双方投入的作战平台,大都是一群群大型多足机器人、武装机器人与旋翼无人机,在丛林等复杂地形中行动,因此,对实时战场监控与指挥能力有很高的要求。
在“军”一方,几个月内陆续投入近百万兵力,战线却始终呈胶着状。
损失巨大,收获则寥寥,看起来这就是一桩赔本买卖,方然却逐渐放下心来,且深刻意识到,
“盘古”的战略规划能力,的确相当出色。
第六二七章 思路
不论人类怎样看待一场规模宏大的作战行动,作为“强人工智能”,“盘古”必定会有自己的战略、战役与战术思路。
至于具体的细节,身为阿达民,方然却必须承认他一无所知。
“盘古”系统的主人,管辖两千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与编制三千余万的无人化、自动化、智能化机器大军,但,在算力逾50zflops的“强人工智能”面前,不论怎样努力,也根本没可能明白“盘古”的思维。
即便借助解释器,查看报告,数据,至多也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
吞并lna,抵御南方的“伊甸军”,在战略层面上观察,方然完全能理解“盘古”的一举一动,甚至有些时候,强ai的决策还会与自己不谋而合。
但是下放到战役指挥、控制层面,决策便一下子暴涨,远超人类的理解能力。
至于说,将考察的视角,拉低到战术层面去进行观察,表面上,“盘古”对阿达民是毫无戒备、毫无保留,只要方然想,随时可以监控任何一处激战现场,调取指令列表,进而,通过解释器搞清楚正发生的一切。
等人类的大脑搞清楚情况,战斗必定已结束多时,但,总归还可以看得明白。
然而更进一步,“盘古”究竟是经过怎样的思考、分析与决策,给出这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指令,就断然在人类的理解范畴之外。
在地下世界活动,进餐后,短暂的休息时间里,方然经常会做这样的事,借助asa连接“盘古”并调取作战资料,观察“强人工智能”的战场指挥控制,但每一次,他都看不明白ai的思路。
拿下lna大区,继而在五大湖地带直面ama,“军”与“伊甸军”的多次穿插、遭遇作战,就是很典型的案例。
激战中,双方投入的大量作战部队,并未维持一条完整的战线,也没有明确的突击方向,不论在密林、草坡还是水面、空中,短促而激烈的交火此起彼伏,视角拉高,也几乎见不到人类军队作战时,那种一条火线、两边对射的情况。
取而代之的,则是扭作一团的大乱战,火线,两翼,后方,方然完全看不出来,他很值怀疑“盘古”根本没有这类概念。
思路与人类迥异,效率却更高,这其实也不难理解。
战争活动,乃至人类的一切活动,都会有历史积累的大量经验、规则与定势,表面上看,是人类智慧的总结与传承,拨开外衣,实质上呈现的却是能力孱弱,无法承担完全决策的计算量,而只能借助大量简洁而生硬的规则,去极大简化局面。
这种简化,一般而言都利大于弊,同时,却必然削弱决策的灵活性,并降低其效率。
一个触类旁通的解释,参考衣服的尺码、版型,最佳策略本应是“一人一号”,根据每一个人的身材来定制,这样自然可以获得最佳的穿着效果。
但,直到今天,人类文明也从未实现过这点,只因其代价太大,无法承受。
退一步的策略,则是“通用尺码”,用寥寥几种大小、肥瘦尺码的组合,去离散覆盖人群中的每一个体,让所有人获得基本合身的衣服。
在面对任何实践问题时,投入与效益,本质上都是一对矛盾。
既然人脑的能力,天然有极限,在面对大量问题时,人类都只有一种选择,就是极大简化问题的方方面面,从具体实践抽象为理论模型,进而才有可能洞察问题的实质,进而做出大致正确的决策。
然而在“强人工智能”面前,只要有算力,这一切并不成为困难。
正因如此,可以认为在解决实际问题时,人脑与人工智能的思考方式就不一样,所得结论,大方向基本一致,细节差异却往往会大到超乎想象。
就像现在,大屏幕上的战场回放,武装机器人在丛林中穿行、隐蔽、交火、自爆……
乱七八糟,简直毫无章法,这种“布朗运动”般的战法,人类军队根本无法胜任,再优秀的士兵也绝对无法一边瞄准开火、一边观察敌情、一边指挥决策、一边准备自爆,但是对ai而言,这只不过是司空见惯的并行操作。
战场上,每一具武装机器人,都同时既是射手,也是观察手,又是指挥官,还是敢死队,这种身兼数任的特质,人类永远无法企及。
如臂使指,如同一人,战场上活跃的机器大军,让方然心生此感。
一个人的战斗,一个人的战役,甚至,一个人的战略决策,人类,绝对无法单枪匹马去面对的局面,“强人工智能”应对起来却游刃有余,难怪不论psk、还是lna,看似庞大的机器大军都迅速溃败。
传统的人工智能,相形之下,简直如同儿戏一般的可笑。
现实,竟如此震撼,令方然心生一丝敬畏。
不过这敬畏,终究未发展成为恐惧,尽管面对“盘古”,他有时也会不自觉的想,万一这台强人工智能突然诞生“自我意识”,又会怎样。
从西历1499年到现在,连续运行若干年的“盘古”,乃至nep_791地下的两台“强人工智能”初号机与二号机,工作状态一直都正常,除必然会有的硬件故障与维修外,并未发生过一次严重的软件故障,显得极其稳定。
这一点,在方然意料之中,但真的被长时间运行所验证,还是稍觉惊讶。
毕竟,对一台算力需求高达50zflops,计算节点与核心功耗超过40,000mw的庞然大物,内部结构可想而知会多么复杂,除提供算力的计算节点外,核心在几年的运行时间里,没有一次软件错误,这的确很不可思议。
但是话说回来,这种特质,对一个头脑正常的人类而言,又实在太寻常。
一个人,但凡大脑健全、思维正常,连续几年没有做出过出格之举,没有如精神病人一般的言行,这种事,简直就是司空见惯。
类似大脑的核心架构,赋予“强人工智能”超卓的稳定性。
第六二八章必亡
稳定与否,是一个重要方面,方然最在意的还是“意识”,几年来的持续运行,不出所料,“盘古”等强人工智能系统的表现,与自己此前的预测一模一样:
只专注于问题本身,而从未有其他一丝一毫的念头。
这种表现,在方然看来,已经证明了几年前所作的判断,证明即便能力远胜过人类的计算机系统,哪怕其具有所谓“自我意识”,也未见得就会与人类有一模一样的思维模式,更未必会有同样的追求。
无须担心“反叛”,对阿达民,自然是一个很宽心的结论。
不过,夜深人静、准备入眠之时,他还是会偶然想到“盘古”,继而心生迷惘。
计算机,强人工智能,哪怕如此强大的系统,如今也只是在“战争”这一领域深耕,除此之外,并没有从事其他任何活动的迹象。
这一判断,没有100%的把握,方然却不担心,他想的是其他方面。
一台计算机,一套计算机系统,即便运行着“强人工智能”的算法,展现出远远胜过人类大脑的智慧,却没有自身的追求,没有自己的目标,这,对阿达民固然是天大的好事,但类比起来,人类,头脑中的“追求”,“目标”,真实性又有几分呢。
演化的塑造,让每一个人都贪生怕死,人的一切言行,本质上都在为此而竭尽全力。
这样一来,求生,憧憬无限长的生命,乃至人脑自认为是“自我追求”的一切,究竟是不是自己内心的念头。
如果说,“盘古”的运行,完全由人说了算,“盘古”的目标也由人类来指定,那么人自以为的“人生目标”,又是怎样的情形,是真的自发产生、自由意志,还是四十亿年演化的痕迹,只是一种命中注定。
这一念头,并非什么新事物,在追寻永生的漫长道路上,方然早已想过。
此时此刻的重温,也并非是要探寻什么哲学谜题,执念于一个人的究竟有没有自我意识,这种事也注定不会有结果。
他只是忍不住在想,假如,仅仅是假如,一个人的内心所想,毕生追求,实质上都是演化留下的烙印,那么在借助科学之力,超脱了死亡的宿命,进而从传统意义上的“人”之概念挣脱之后,“那个人”的内心所想,又将会是什么。
当一切的基础,从身体、到烙印,都面目全非,乃至荡然无存,作为上层建筑的思维、意识,必定也会随之而变。
唯一的问题在于:
到那时,存在的“自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
自我意识的问题,何其深奥,一时半刻是不会有明确的答案。
现在,身为阿达民也没时间纠结于此,西历1502年,方然批准了“盘古”的计划,集中gpl的力量,加紧进攻西线的“十字军”。
加紧进攻,是一种战役层面的叙述,实际上就是要把尤洛浦一举荡平。
从1501年深秋,到翌年的春夏之交,gpl的“全产机”体系始终在全力运作,但,由于前线的消耗,“军”武装力量编制未达到40,000,000关口,当然,战争的消耗总是双方面的,这段时间内,不论“十字军”还是“伊甸军”,也承受着巨大的损失。
然而一直两线作战,并不是办法,只待尤洛浦与伊甸两个大区整合apos、提升武器产能,同时应付两个拥有强人工智能的割据势力,gpl迟早会败下阵来。
为今之计,不论从哪一方面考虑,都必须尽快解决其中之一。
1502年夏初,在“终止两线作战”目标的指引下,过去几个月里,陆续集结在乌拉尔山脉开阔地带的近一千万“军”作战单位,陆续开拔,在基本没有战役突然性、战术隐蔽性的态势下,全力向西突击。
新时代的盖亚大战,伪装,掩饰意图,一切都接近于徒劳。
实力,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事实上,也几乎是唯一的因素,耍花招是没有用的,一切都由战斗决定。
对这场规模空前的战役,“盘古”没什么想法,照例兢兢业业的去进行。
而方然呢,则面对大比例尺的地图,若有所思。
乌拉尔山脉的西边,东尤平原,是理联及其前身、后继之沙罗的发源地,相比于广袤而荒凉的西伯利亚,应该说东尤平原才是这一支文明的核心地带。
但,由于gpl的实力,或者其它战略决策的原因,在西历1501年秋天,“盘古”暂时中止了对东尤洛浦大区的攻势,继而部署“军”与“十字军”隔山对峙,在尤洛浦大区势力的肆虐下,这片大地,现在应该已天翻地覆。
别的暂且不谈,原东尤洛浦大区的定居点,里面的民众,现在恐怕都已罹难。
一旦掌控“强人工智能”,原则上,管理员治下大区的人口,立即成为多余,接下来如果一切全凭理智、与利弊的权衡,就必然会是屠杀同类、节约资源。
这一条路,早在几年前获得“强ai”,方然就曾面对,也曾考虑。
至于说现在,gpl的两千多万民众依然活着,哪怕只是在人满为患、条件低劣的定居点内苟且偷生,至少还有一条命在,完全是自己出于保留火种、拯救文明的考虑,而做出的权宜之举,其他管理员可未必也会这么想。
不出所料的话,曾经人口密集的东尤平原,现在或已空无一人。
仅仅几个月前,那时或许还存在着的“东尤洛浦大区”,治下民众应该还都活着。
倘若“军”一鼓作气击溃“十字军”,解放东尤平原的四百万平方公里土地,便能将这些民众,从“十字军”的屠刀下解救出来。
然而一切没有“如果”,当时,“盘古”的战略决策,就是在严寒冬季持续对峙,转而应付东线的“伊甸军”,如果一意孤行、强令“军”西征,情况必定会比现在更恶劣,甚至导致完全的失败。
在强人工智能面前,方然有自知之明,不会有一丝越俎代庖的念头。
但是对东尤洛浦大区的民众……
一旦“军”终止进攻,事实上,便意味着必死无疑。
第六二九章 代价
一个人,哪怕管理员,有普度众生的朴素愿望,也无法拯救所有人。
尽管如此,在西伯利亚的地下掩体中,遥望远方,想到东尤洛浦平原上发生过的一切,方然仍难免伤感。
求生,畏死,跋涉在通向无限长生命的路上,自己可以说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死亡,一切的终结,面对狰狞死神而别无退路,只能眼睁睁看着镰刀划过自己的喉咙,是一种多么绝望而恐怖的体验。
然而再想一想,这种事,但凡生而为人,多少总会有些思想准备的罢。
一千亿先行者铺垫在前,将死之人,不论自己是否要负责、又是否心怀莫大的不甘,最终安慰他们的念头,大概也将会是“人皆如此,总得上路”。
然而又再想一想,倘若永生迟早会来,人,总有一天将无须再经历这莫大的恐怖,这,对坠入死亡深渊的一千亿,又会意味着什么。
他们,倘若泉下有知,会不会从内心最深处,迸发出一片亘古未有的痛苦嘶鸣。
葬身在永生降临的前夜,这,是最大的恐怖。
逝去者,形神俱灭,不会再有任何一丝感觉,永生的或然降临,着实并不会影响这些人一丝一毫,但,倘若还活着的时候,便见到“永不下车”,自己却又注定无法分享这划时代的奇迹,这样的境遇,哪怕稍想一想都简直要发疯。
这种念头,突然浮现与脑海,令方然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身在这样一个空前绝后的时代,
永生,或死去,皆为解脱。
反而是芸芸众生,夹在追寻永生的阿达民,与一早身死的同类之间,上下不能,备受煎熬。
自从萌生出这想法,方然的心态,便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实在并非自寻借口,而是他确乎觉得,那些死于“十字军”枪口下的民众,与北大陆、乃至世界其他地方的死难者,他们的一生,还算不得是最悲惨。
毕竟,不论死前遭受怎样的折磨,他们的所见、所感,也还没有超出认知的极限。
可是眼前的民众,定居点内,一天天艰难存活的男女老幼,他们,倘若足够幸运、抑或不幸,因自己从竞争中胜出而一直活到那天,
面对“无限长之生命”的奇迹,和“与你无关”的现实,又会如何。
你们死后,我还活着。
同样生而为人,“那个人”或得以永生,其他一切同类,却注定堕入死亡的无底深渊。
笔尖滑动,记录内心所想,这念头反复侵袭方然的心灵,令他不自觉的浑身发颤,恍若置身刺骨的寒风之中。
死亡,曾几何时,是最大的恐怖,自己对这一点始终深信不疑。
但现在,他却不禁觉得,以注定将死之人的身份,目睹同类的永生,才是这世上最大、最无法忍受的惊怖。
对一个将死之人而言,这种绝望至极的经历,
比死亡更可怕。
但究竟要不要那样做呢。
物质守恒,能量守恒,世间万物皆有一种量与质的平衡,这是朴素的客观规律。
追逐什么,得到什么,就必得付出什么,舍弃什么。
代价,早在决定走哪一条路之前,便清楚明白的摆在眼前,曾经,自己确乎是这样想,但没想到的是,路,越走越长,追逐的目标一变再变,就连代价,自己是否能支付得起,现在都有一点说不清楚,看不明白。
但无论如何,目标,必须实现,这却是颠扑不变、确凿无疑。
然而代价,并不会因这颠扑不变,确凿无疑,而一下子烟消云散。
西历1502年,两线作战的盖亚净土大区,穿透战火与硝烟,四十九岁的男人经常会花一些时间,坐在控制室里,注视那些定居点内蜗居的同类。
这些,便是代价,高墙内外的一切皆然,他这样告诉自己。
时光流转,岁月匆匆而过,现如今的想法与彼时一无二致,但,动机却不尽相同,方然也因此而没有了曾经的负罪感,只静坐在哪里,黯然神伤。
代价并非因自己而起,这一点,他并问心无愧。
永生,无限长的生命,曾经被认为是一种你死我活之囚徒困境的淋漓尽致,无须任何边界条件,也无任何转圜余地,但凡追寻永生,迟早会意识到“同类”的风险,趋向于无穷大,继而必然自相残杀,直至孑遗。
这推测,多少年来,一直主宰着方然的思维。
至于其是否正确;
现如今,已委实没必要去深究,也根本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按“匿名者”、李铁兵在废弃矿井中所言,从旧时代,到新时代,从一个文明的初级阶段,到更高级的共生阶段,灭绝是必然的代价。
非此,则无法荡涤一切尘埃,杜绝一切风险;
无法做好万全的准备,让人类文明自蒙昧时代,破茧而出,追寻更加光明的未来。
因为一个人的追寻永生,而戕害同类,直至世界仅存自己一人,这种做法,固然是身为永生追寻者的无奈,同时却也是莫大的恶。
但,倘若并非为一个人,而是为千千万万人,为自久远过去绵延至今的人类文明,而必须得做这样的事,哪怕颠覆所有人间法则,哪怕对同类举起雪亮屠刀,这样做,又是否值得,是否会在做完这一切后,仍内心坦然如初。
内心深处,还是那一个声音,在发出迟疑般的浅浅低吟,
如果有一天,手握永生之奥秘的你,为他们选择了死亡,而非无限长的生命,
这究竟算不算是在谋杀。
是,或者不是,历史皆浩荡前行,并不会为人之一念而停留。
西历1502年夏天,北大陆的阻击战趋于白热化,“军”与“伊甸军”两支劲旅,在数千公里的漫长边境上大打出手,战斗持续数月之久,却始终不分胜负。
消耗战,对任何一方皆是如此,钢铁与芯片在火线上四分五裂,资源如风般飞逝。
东线坚决死守,西线大举出击,盖亚净土大区百分之七十的武装力量,都投入到乌拉尔山脉以西的主战场上。
“十字军”与“军”的较量,场面,远比东线更加惨烈,整个gpl大区的军工产能,几乎完全被历时数月的拉锯战消耗殆尽。
第六三〇章 制海
一个人,哪怕身为管理员,也有普度众生的朴素愿望,也无法拯救所有人。
尽管如此,在西伯利亚的地下掩体中,遥望远方,想到东尤洛浦平原上发生过的一切,方然仍心生伤感。
求生,畏死,跋涉在通向无限长生命的路上,自己可以说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死亡,主观上一切的终结,面对死神狞笑而无退路,只能眼睁睁看着镰刀划过喉咙,是一种多么绝望而恐怖的体验。
然而再想一想,这种事,但凡生而为人,多少总会有些思想准备的罢。
一千亿先行者铺垫在前,将死之人,不论自己是否要负责、又是否心怀莫大的不甘,最终安慰他们的念头,大概也将会是“人皆如此,总得上路”。
然而又再想一想,倘若永生迟早会来,人,总有一天将无须再经历这莫大的恐怖,这,对坠入死亡深渊的一千亿,又会意味着什么,他们,倘若泉下有知,会不会从内心最深处,迸发出亘古未有的痛苦嘶鸣。
葬身在永生降临的前夜,这,是最大的恐怖。
逝去者,形神俱灭,不会再有任何一丝感觉,永生的或然降临,着实并不会影响这些人一丝一毫,但,倘若还活着的时候,便见到“永不下车”,自己却又注定无法分享这划时代的奇迹,这样的境遇,哪怕稍想一想都简直要发疯。
这种念头,突然浮现与脑海,令方然无比清晰的意识到:
身在这样一个空前绝后的时代,或追寻永生,或早早赴死,皆为解脱。
反而是芸芸众生,夹在追寻永生的阿达民,与一早身死的同类之间,上下不能,备受煎熬。
自从萌生出这样的想法,方然的心态,便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实在并非自寻借口,而是他确乎觉得,那些死于“十字军”枪口下的民众,与北大陆、乃至世界其他地方的死难者,他们的一生,还算不得是最悲惨。
毕竟,不论死前遭受怎样的折磨,他们的所见、所感,也还没有超出认知的极限。
可是眼前的民众,定居点内,一天天艰难存活的男女老幼,他们,倘若足够幸运、抑或不幸,因自己从竞争中胜出而一直活到那天,
面对“无限长之生命”的奇迹,和“与你无关”的现实,又会如何。
你们死后,我还活着。
同样生而为人,“那个人”或得以永生,其他一切同类,却注定堕入死亡的无底深渊。
笔尖滑动,记录内心所想,这念头反复侵袭方然的心灵,令他不自觉的浑身发颤,恍若置身刺骨的寒风之中。
死亡,曾几何时,是此生最大的恐怖,自己对这一点始终深信不疑。
但现在,他却不禁觉得,以注定将死之人的身份,目睹同类的永生,才是这世上最大、最无法忍受的惊怖。
对一个将死之人而言,这种绝望至极的经历,
比死亡更可怕。
但自己究竟要不要那样做呢。
物质守恒,能量守恒,世间万物皆有一种平衡,这是朴素的客观规律。
要追逐什么,得到什么,就必得付出什么,舍弃什么。
代价,早在决定走哪一条路之前,便清楚明白的摆在眼前,曾经,自己确乎是这样想,但没想到的是,路,越走越长,追逐的目标一变再变,就连代价,自己是否能支付得起,现在都有一点说不清楚,看不明白。
但无论如何,目标,必须实现,这却是颠扑不变、确凿无疑。
然而代价,并不会因这颠扑不变,确凿无疑,而一下子烟消云散。
西历1502年,两线作战的盖亚净土大区,穿透战火与硝烟,四十九岁的男人经常会花一些时间,坐在控制室里,注视那些定居点内蜗居的同类。
这些,便是代价,高墙内外的一切皆然,他这样告诉自己。
时光流转,岁月匆匆而过,现如今的想法与彼时一无二致,但,动机却不尽相同,方然也因此而没有了曾经的负罪感,只静坐在哪里,黯然神伤。
代价并非因自己而起,这一点,他并问心无愧。
永生,无限长的生命,曾经被认为是一种你死我活之囚徒困境的淋漓尽致,无须任何边界条件,也无任何转圜余地,但凡追寻永生,迟早会意识到“同类”的风险,趋向于无穷大,继而必然自相残杀,直至孑遗。
这推测,多少年来,一直主宰着方然的思维。
至于其是否正确,现如今,已委实没必要去深究,也根本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按“匿名者”、李铁兵在废弃矿井中所言,从旧时代,到新时代,从一个文明的初级阶段,到更高级的共生阶段,灭绝是必然的代价。
非此,则无法荡涤一切尘埃,杜绝一切风险;
无法做好万全的准备,让人类文明自蒙昧时代,破茧而出,追寻更加光明的未来。
因为一个人的追寻永生,而戕害同类,直至世界仅存自己一人,这种做法,固然是身为永生追寻者的无奈,同时却也是莫大的恶。
但,倘若并非为一个人,而是为千千万万人,为自久远过去绵延至今的人类文明,而必须得做这样的事,哪怕颠覆所有人间法则,哪怕对同类举起雪亮屠刀,这样做,又是否值得,是否会在做完这一切后,仍内心坦然如初。
内心深处,还是那一个声音,在发出迟疑般的浅浅低吟,
如果有一天,手握永生之奥秘的你,为他们选择了死亡,而非无限长的生命,
这究竟算不算是在谋杀。
是,或者不是,历史皆浩荡前行,并不会为人之一念而停留。
西历1502年夏天,北大陆的阻击战趋于白热化,“军”与“伊甸军”两支劲旅,在数千公里的漫长边境上大打出手,战斗持续数月之久,却始终不分胜负。
消耗战,对任何一方皆是如此,钢铁与芯片在火线上四分五裂,资源如风般飞逝。
东线坚决死守,西线大举出击,盖亚净土大区百分之七十的武装力量,都投入到乌拉尔山脉以西的主战场上,“十字军”与“军”的较量,场面,远比东线更加惨烈……
第六三一章 驱使
与人的决策相比,强人工智能的分析决策过程,必定会更加缜密。
疏忽,意气用事,是不会存在的,一切只因“盘古”的思维方式,与人不同,全局性的决策难以为人类所理解。
对这一举措感到迷惑,自然,阿达民要求其作出解释,经过解析,方然浏览报告书,才意识到“太平洋海盗”对盖亚净土大区而言,不仅仅只是一种威胁,还可以设法驱策,在某种程度上加以利用。
首先,不论水雷的实战效果怎样,大规模布雷确乎可以减轻gpl的海防压力。
海岸防御带,在西历1502年,原nep大区内的几千公里早已建成,原psk大区的几千公里仍在施工中,预计要到1504~1505年才能完全就绪。
这段时间窗口内,原psk大区海岸线的防御,仍然需要大量的岸基兵力。
从岸舰导弹,无人歼击机,到机动式国土防空系统,这些作战单位一样要消耗资源,始终在西伯利亚东海岸维持约六十万编制。
动用水雷封锁海域,一旦实施,海防压力将大大降低,可以节省岸防部队的资源消耗。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一点,“盘古”结合已有资料,与放飞侦查气球、侦察机与低轨道侦察卫星的方式,判断“太平洋海盗”的活动规律与维持方式,认为其十分依赖北太平洋地区的洋底矿床,以及近海海域的大陆架石油。
这些东西,在广袤的南太平洋,一样取之不竭,在强ai看来似为某种历史惯性。
回顾并不久远的历史,西历1489年,全面核战爆发日,也是第三次盖亚大战各交战国被内噬、管理员登上历史舞台之时,彼时的联邦海军,在东半球的绝大部分作战力量,都被部署在北太平洋。
正因如此,一旦海军蜕变为“海盗”,自然会以北太平洋为根据地。
“太平洋海盗”,乃至大陆另一边的“大西洋海盗”,相较于大地上的割据势力,是很突兀的存在。
但,不论怎样在大洋游荡,舰队与人员都无法完全脱离陆地,“盘古”推测太平洋海盗的陆上大本营,要么位于岛屿众多的西大陆南部,要么就在南、北太平洋交界附近的唯一大陆凹斯垂利亚。
不管怎样,对这样一支机动作战力量,都很难将其完全剿灭。
“盘古”的战略规划,是“驱虎吞狼”,用一大片水雷将海盗驱离重要的北太平洋,继而,迫使其向南太平洋移动。
这样一来,站在对手的立场上,“太平洋海盗”将对北大陆南部、与南方大陆海岸线,发动更频繁的袭扰,即便在实力强大的“伊甸军”面前,讨不到便宜,也必然会牵制、消耗ama大区的作战力量。
这一战法,经由“盘古”全面细致的阐述,方然的确大开眼界。
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则是:
遍布水雷的北太平洋,将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期内,不适合任何舰艇出没。
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用在这里并不太妥当,但意义的确相近,一旦发动水雷攻势,向广阔无垠的大洋中抛掷、释放、漂流几十万枚各型水雷,要将所有这些水雷扫除干净,简直就难如登天。
以自动化、智能化时代的gpl,这样一项工作,也会耗费天文数字般的资源。
在海洋中布雷,后患无穷,这一点与陆地布雷并不相同,方然稍加学习,便意识到这其中的区别何在。
陆地布雷,在今天这时代,仍是一种廉价的战术、战役阻滞手段,但效果并不理想。
关键在于进攻一方,完全无人化、智能化的机器大军,尽可以用“炮灰”强行开辟通路,或者实施掘地三尺的火力准备,至多扔一枚战术核弹,便能突破雷场,什么样的地雷都会在核爆中灰飞烟灭。
但是在海洋中,哪怕投掷一枚核弹,也无法清除附近所有的水雷。
更不用说这些水雷,除坐底型外,大多数都会随洋流、海浪等因素而四处漂流,不论对行经者、还是扫雷者,都是噩梦。
总而言之,一旦将北太平洋变为雷区,便无法再涉足。
除此之外的后果,譬如,这样做会对大洋生物圈,尤其大型海洋动物造成什么样的影响,nep相关研发机构的报告,内容也不甚乐观。
战局紧迫,阿达民无暇顾及,一切只能让生物圈听天由命。
方然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吩咐研究机构的白大褂们,制定方案,迅速实施,尽可能留存太平洋生物圈中的物种样本,并在若干近海地带设置保护区。
秋季,随着“军”的大举行动,无数各种型号的水雷陆续被投放,漂流型直接在近海抛掷,远程无人机携带水雷掠过海面,另有一大批水雷装上了低成本缓速推进器,从原psk大区的各水下基地秘密放出,消失在大洋深处。
与布雷行动相呼应,一连很多天,“军”的安防部队都向北太平洋大肆开火。
从远程巡航反舰导弹,到中近程超音速反舰导弹,再到反舰型tbm,这些改装、设定为自主寻的之武器,在太平洋上疾飞乱舞,所到之处,一片狼烟。
不管打出去的导弹有没有找到目标,总之,一直以每小时300~500枚的速度倾泻弹药,巡航导弹射程最远可达六千至七千公里,“红军”的作战意图十分明确,等“太平洋海盗”反应过来,便会发现自己已置身于水雷包围,别无他法只有后撤一途。
以北太平洋变为禁区为代价,暂时彻底驱离“海盗”,这种战术,在旧时代的人类战争中是不可能出现的。
但现在,后果,却是管理员最漠视的东西,为胜利不惜一切代价才是常规操作。
被导弹与水雷驱赶,逐渐退出北太平洋,接下来,如果不想实力受损,“太平洋海盗”就得另寻他路,进而与盘踞南方大陆与北大陆南部的“伊甸军”爆发冲突,这则是阿达民乐于见到的结果。
效果如何,一时半刻还无从反映,方然只放手让“盘古”去做。
他的关注焦点,仍然在西线,一千多万“军”与“十字军”较量的最前沿,双方较量的形势究竟如何。
第六三二章 环带
西历1502年秋,在严寒冬季降临之前,“军”集结起空前强大,同时却也后继无着的一千余万作战单元,在陆续清除外围据点后,多路向心突击,对东尤洛浦大区传统首府茅斯考发动总攻。
这一战役,在历史上被称为“东尤夺还战”,尽管战役目标与东尤洛浦平原的关系一点也不大,而更近似于拼消耗。
以茅斯考为中心,诱使“十字军”决战并损失大量兵力,是“盘古”的主要意图。
这一点,站在强人工智能的立场上,自然而然,阿达民却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即便如此,现在也根本没办法让蓄势待发的“军”停下来,更不用说以现在的实力对比,贸然终止攻势,有可能遭遇“十字军”的强势反扑,结果殊难预料。
经过几个月的高烈度作战,“军”一步步将尤洛浦大军迫退到茅斯考斯塔林格勒一线,战线基本拉平,态势上是相当有利。
然而付出的代价,也十分惊人,截至1502年10月15日的编制总数,
居然已掉落到16,000,000以下。
一场持续几个月的战斗,损失一千多万作战力量,这,相当于gpl大区军工年产能的两倍有余,着实令阿达民心中忐忑。
即便现在双方停战,照现在的速度,gpl的“军”也要五年时间来恢复实力。
从编制四千万到一千六百万,战争,吞噬资源与单位的速度,快到无法想象,换做自己,根本没有这种破釜沉舟般的勇气,哪怕放弃进攻东尤大区,也绝不会让“军”编制跌落到两千万大关以下。
单凭现有的16,000,000作战编制,莫说对抗“十字军”,东线也会岌岌可危。
但,出于对“盘古”能力的信任,权衡再三,方然还是强迫自己不去干涉,而静静的在一旁充当观察者。
asa的报告显示,在茅斯考战役前夕,“十字军”的总规模也缩减严重,总编制数量应在13,400,000左右,对照双方的规模、质量与指挥能力,应该说,这一场战役并非是毫无把握的战略冒险。
一句话,残酷的消耗,让“十字军”的实力大为削弱,甚至比“军”更差。
在1502年的盖亚大战时代,茅斯考,与东尤平原上的一系列非工业城市情况类似,人去楼空久矣,城区早变为连片废墟。
但是在这座特大城市周边,仍然存在大量高价值目标,譬如火车站,反导阵地,大型工业中心,发电厂等,这些据点陆续被东尤大区改造、扩建,围绕茅斯考而形成一座近似呈圆形的“环带”。
在北大陆城市周边,这情形十分罕见,多半是受城市功能与规模的限制。
在战争中,西面涌来的“十字军”攻占茅斯考环带后,将所有人清理,并接管全部产业体系等硬件设施,到1502年10月,“军”进攻矛头抵达城廓时,只见一大片黑压压的后现代工业风格之景象。
围攻茅斯考,一方面为夺取环带,也是争夺东尤平原的关键。
从十月中旬开始,广阔东尤洛浦平原上,“十字军”与“军”的千万大军便向茅斯考环带云集,外周战斗陆续结束,前者将几百万武装单位猬集在狭小的环带区,后者则引出三支规模百万以上的精锐兵力,多路向心突击。
一方死守,一方进击,看起来,茅斯考环带即将迎来恶战。
但,站在全局高度,观察东尤平原的战况,方然却一天天的越来越发现,不论“十字军”还是“军”,都对环带心不在焉,反而执着于厮杀激烈的遭遇战。
这样观察了一段时间,他才意识到,“盘古”根本就在消耗对方的机动兵力。
一模一样的战局,就在当年十月间,也发生在上千公里外的斯塔林格勒,坐落在伏尔加河上的工业城市,现如今,已完全要塞化,潮水般涌来的“军”同样未急于攻城,而采取围困的方式稳扎稳打。
优先消灭机动兵力,而非一城一地之得失,看起来,“盘古”同样深谙此道。
不过与人类的思维相比,这种计算,更迅速而精确,阿达民每天一早起床,都会对着大屏幕上的编制数字捏把汗,强ai则没有这种忧虑。
有,还是没有,一切只是方然的猜测,他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紧张。
如果“盘古”计算失误,最终,还没等把“十字军”拖垮,自己这边就先消耗殆尽,将会怎样;
或者说,即便计算无误,原本可以拖垮尤洛浦大区,东线的“伊甸军”却趁机发难,仅凭区区三四百万作战单位、无法抵挡,丢失nep又会怎样。
又或者说,即便这一切都没问题,东面顶住ama,西面消灭“十字军”,但是在几个大区打生打死、不可开交时,盖亚表面其他的割据势力,一夕做大,甚至黄雀在后,那事态又将会怎样。
机器大军,是管理员的生死线,如今却从16,000,000的水准线继续下滑,身为阿达民也难免会心生不安。
忧虑之余,他审慎的提出要求,让“盘古”准备一份详细的战略报告。
在等待的时间里,将注意力投向其他领域,避免影响每天的起居、睡眠等作息节律。
……
永生,无限长的生命,一切必须有坚实的研究成果来保障,这方面的努力,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间断。
不过在西历1502年,gpl大区研发机构的工作,还是会受到影响。
一切资源优先用于作战,从“全产机”到前线的军事行动,皆耗费甚巨,相比之下,研发机构消耗的资源,规模上就差至少三、四个数量级,永生相关研究的经费仍有保障,只不过会因为战时管制等要求,多少耽误一些进度。
与此相比,其他科技领域的研究,尤其是一时不会有成果的基础研究,则严格限制经费,甚至处于基本停滞的状态。
对这一切做法颇有微词,大区研发机构的科研工作者们,时常抱怨,阿达民却视若无睹。
甚而,还撰写一份耐人寻味的通告,让研发者们“好好活着,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只待一统盖亚之后,便能再开展无须顾虑经费的科学研究。
第六三三章 朗道
“好好活着,等待未来”,这是一句承诺,还是应景的安慰之语,方然也不确定。
在战争领域表现出色的“盘古”,倘若用来从事科学研究,是否也会取得同样惊人的成就,假以时日,这一问题必定会有答案,继而决定战后世界的总体面貌。
至少,如果能成为“那个人”,这一切都不会太遥远。
但在此之前,身为阿达民而最优先考虑的,无疑还是“永不下车”。
永生,无限长的生命,单纯的修葺身体,企图让意识的栖居之所永续不朽,这是一种自然而然却不尽现实的奢望,取而代之的策略,则是动用生化、电子手段,将意识从朽坏的躯壳中迁移,继而无限重复,实现永生。
那么在西历1502年,gpl大区的生命科学、微电子等领域,进展如何呢。
初冬,西伯利亚一片冰天雪地,在寒冷渐渐加剧的岁末时节,“阿达民”风尘仆仆出现在psk_077研究所,以多年不变的中年男子样貌,出现在研究所负责人列夫*达维多维奇*朗道的办公室内。
psk_077,与原滨海边疆大区的其他研究机构一样,位于要塞化的城市内。
但在1502年年末,这里,已经与西伯利亚大地上的很多要塞一样,民众的房子人去楼空,到处都在大兴土木,野战防空系统枕戈待旦,科学家们,
倒还是一身白大褂,在充裕的研究资源支持下,从事相关研究。
将民众迁徙至其他定居点,节约资源,是一方面的考虑,psk_077从事的研究十分关键,不容任何外界干扰,则是更重要的考虑。
直白的讲,在nep大区与psk大区融合后,身为阿达民而一并获取滨海边疆大区的科技研发力量,方然曾花费几个月的全部空闲时间,认真梳理其研发树,并重点关注psk在生命科学、信息技术等领域的情况。
要从中找到一些创新吗,也不尽然,倒不如说他是好奇,践行公社主义的滨海边疆大区,在科学研究方面的安排又会如何。
结论,则不出所料的让他认识到:
李铁兵、管理长,确是言行如一的共生党员。
滨海边疆大区的科学研究,总体上,与nep大区、乃至预测的盖亚先进水平,有一定的差距,这并不让方然感到意外。
虽然在某些研究领域,一些项目,也颇有独到的建树。
但是令方然印象深刻的,则是这些研究,基本上没有一项涉及到永生,永不下车,无限长的生命;
一项也没有。
生命科学与it领域的相关研究,自然是有,但在接收psk、获得全部资料之后,经由asa的缜密搜索、分析,方然可以确信,李铁兵并未授意开展任何专注、具体的永生研究,至多只进行过一些理论探讨。
不仅如此,就连切实延长寿限、延续生命的研究,都几乎是一片荒漠。
这,明白无误的表示,滨海边疆大区的管理长,深刻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现实环境,与psk大区的未来:
既然永生注定无望,那么,也就没有必要研究。
这一抉择,呈现在方然面前,让憧憬永生的自己深受震撼,稍加换位思考,他也不难体会到在做出这一抉择时,同样憧憬永生的管理长、李铁兵,内心会是怎样的感慨万千,又是怎样的备受煎熬。
路,眼看要走到尽头,但要亲手放弃最后一线希望,却又有几人能做到。
不管怎样,到今天接手psk的科研体系,在永生方面,方然的确无法从中得到任何帮助。
除计算机这一领域以外。
滨海边疆大区的计算机、信息技术与微电子研究,基本上继承自沙罗,而沙罗的一套体系,则是在理联与西方体系的基础上杂糅而来,如今时过境迁,对psk的it总体水平,方然的评价并不高。
否则,凭借八百万平方公里大地,与丰饶的资源,顶住自己的nep理应不难。
尽管如此,在计算机基础体系、架构与相关技术领域,psk_077等研发机构还是做了大量工作,其中就包含有新一代计算机的基础研究。
以研究所负责人,列夫*达维多维奇*朗道为核心的团队,更是在量子计算方面,有一些成果,受制于大区总体科研水平,这些成果暂时只体现为若干子代的“量子计算探索原型”,但假以时日,或许便能取得一些关键性的突破。
对朗道教授的研究,方然很感兴趣,可惜,一时半刻并无法看明白。
但他知道,不论量子计算、还是可控核聚变,nep大区的研究人员也殚精竭虑的研究过,结论则是“短期内极难突破”。
这些领域的研究,不论五十年、还是二三十年出成果,甚至就在十年后进入应用阶段,对今天的gpl大区而言,都是单纯烧钱而无助于赢得战争的累赘,便不该投入除维持队伍之外的任何一点经费。
暂时冻结相关研究,psk_077则另有重任:承担一系列“意识模拟器”的研究。
说白了,就是在gpl大区内,完全独立于nep_791等机构组成的体系,尝试探索另一条技术路线。
为研究者提供资源,同时支持两方,看起来,这是一种近似备份的策略,方然的动机却并不在此,而是最近一段时间,他逐渐觉察到,在nep_791等机构的研发人员当中,某种不安情绪正在蔓延。
以莱斯利*兰伯特为代表,白大褂们,正对前途心生忧虑。
事关永生,无限长生命的可能,似乎即将出现在nep大区的研究机构内,面对这一划时代的成就,任何参与研究之人,很快便会明白这技术的极端重大。
一旦“永不下车”的奇迹降临,迄今为止人类社会的一切法则,即便其早已摇摇欲坠、千疮百孔,仍将彻底被颠覆。
身为研究者,生死系于阿达民一线的凡人,命运也必然因其而变。
至于究竟是怎样的变化,越是迷惘,
便越令人心忧。
出于对自身前途命运的担忧,这些研究者,是否还会一如既往的安分守己,
方然并无法确定,甚而对相关研究人员心生疑虑,倘若他们认为“自己正在自掘坟墓”,又会怎样想,怎样做。
第六三四章 疑虑
“好好活着,等待未来”,这是一句承诺,还是应景的安慰之语,方然也不确定。
在战争领域表现出色的“盘古”,倘若用来从事科学研究,是否也会取得同样惊人的成就,假以时日,这一问题必定会有答案,继而决定战后世界的总体面貌。
至少,如果能成为“那个人”,这一切都不会太遥远。
但在此之前,身为阿达民而最优先考虑的,无疑还是“永不下车”。
永生,无限长的生命,单纯的修葺身体,企图让意识的栖居之所永续不朽,这是一种自然而然却不尽现实的奢望,取而代之的策略,则是动用生化、电子手段,将意识从朽坏的躯壳中迁移,继而无限重复,实现永生。
那么在西历1502年,gpl大区的生命科学、微电子等领域,进展如何呢。
初冬,西伯利亚一片冰天雪地,在寒冷渐渐加剧的岁末时节,“阿达民”风尘仆仆出现在psk_077研究所,以多年不变的中年男子样貌,出现在研究所负责人列夫*达维多维奇*朗道的办公室内。
psk_077,与原滨海边疆大区的其他研究机构一样,位于要塞化的城市内。
但在1502年年末,这里,已经与西伯利亚大地上的很多要塞一样,民众的房子人去楼空,到处都在大兴土木,野战防空系统枕戈待旦,科学家们,
倒还是一身白大褂,在充裕的研究资源支持下,从事相关研究。
将民众迁徙至其他定居点,节约资源,是一方面的考虑,psk_077从事的研究十分关键,不容任何外界干扰,则是更重要的考虑。
直白的讲,在nep大区与psk大区融合后,身为阿达民而一并获取滨海边疆大区的科技研发力量,方然曾花费几个月的全部空闲时间,认真梳理其研发树,并重点关注psk在生命科学、信息技术等领域的情况。
要从中找到一些创新吗,也不尽然,倒不如说他是好奇,践行公社主义的滨海边疆大区,在科学研究方面的安排又会如何。
结论,则不出所料的让他认识到:
李铁兵、管理长,确是言行如一的共生党员。
滨海边疆大区的科学研究,总体上,与nep大区、乃至预测的盖亚先进水平,有一定的差距,这并不让方然感到意外。
虽然在某些研究领域,一些项目,也颇有独到的建树。
但是令方然印象深刻的,则是这些研究,基本上没有一项涉及到永生,永不下车,无限长的生命;
一项也没有。
生命科学与it领域的相关研究,自然是有,但在接收psk、获得全部资料之后,经由asa的缜密搜索、分析,方然可以确信,李铁兵并未授意开展任何专注、具体的永生研究,至多只进行过一些理论探讨。
不仅如此,就连切实延长寿限、延续生命的研究,都几乎是一片荒漠。
这,明白无误的表示,滨海边疆大区的管理长,深刻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现实环境,与psk大区的未来:
既然永生注定无望,那么,也就没有必要研究。
这一抉择,呈现在方然面前,让憧憬永生的自己深受震撼,稍加换位思考,他也不难体会到在做出这一抉择时,同样憧憬永生的管理长、李铁兵,内心会是怎样的感慨万千,又是怎样的备受煎熬。
路,眼看要走到尽头,但要亲手放弃最后一线希望,却又有几人能做到。
不管怎样,到今天接手psk的科研体系,在永生方面,方然的确无法从中得到任何帮助。
除计算机这一领域以外。
滨海边疆大区的计算机、信息技术与微电子研究,基本上继承自沙罗,而沙罗的一套体系,则是在理联与西方体系的基础上杂糅而来,如今时过境迁,对psk的it总体水平,方然的评价并不高。
否则,凭借八百万平方公里大地,与丰饶的资源,顶住自己的nep理应不难。
尽管如此,在计算机基础体系、架构与相关技术领域,psk_077等研发机构还是做了大量工作,其中就包含有新一代计算机的基础研究。
以研究所负责人,列夫*达维多维奇*朗道为核心的团队,更是在量子计算方面,有一些成果,受制于大区总体科研水平,这些成果暂时只体现为若干子代的“量子计算探索原型”,但假以时日,或许便能取得一些关键性的突破。
对朗道教授的研究,方然很感兴趣,可惜,一时半刻并无法看明白。
但他知道,不论量子计算、还是可控核聚变,nep大区的研究人员也殚精竭虑的研究过,结论则是“短期内极难突破”。
这些领域的研究,不论五十年、还是二三十年出成果,甚至就在十年后进入应用阶段,对今天的gpl大区而言,都是单纯烧钱而无助于赢得战争的累赘,便不该投入除维持队伍之外的任何一点经费。
暂时冻结相关研究,psk_077则另有重任:承担一系列“意识模拟器”的研究。
说白了,就是在gpl大区内,完全独立于nep_791等机构组成的体系,尝试探索另一条技术路线。
为研究者提供资源,同时支持两方,看起来,这是一种近似备份的策略,方然的动机却并不在此,而是最近一段时间,他逐渐觉察到,在nep_791等机构的研发人员当中,某种不安情绪正在蔓延。
以莱斯利*兰伯特为代表,白大褂们,正对前途心生忧虑。
事关永生,无限长生命的可能,似乎即将出现在nep大区的研究机构内,面对这一划时代的成就,任何参与研究之人,很快便会明白这技术的极端重大。
一旦“永不下车”的奇迹降临,迄今为止人类社会的一切法则,即便其早已摇摇欲坠、千疮百孔,仍将彻底被颠覆。
身为研究者,生死系于阿达民一线的凡人,命运也必然因其而变。
至于究竟是怎样的变化,越是迷惘,
便越令人心忧。
出于对自身前途命运的担忧,这些研究者,是否还会一如既往的安分守己,
方然并无法确定,甚而对相关研究人员心生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