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第二道仙灵
可问题在于,怎么才能进去?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我和卢胜材忽地撒开腿脚,朝青面罗刹冲了过去。www.uu234.net
如今我们两个都受了伤,耽搁的时间越长,形势对我们越不利,卢胜材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离青面罗刹还有最后三米距离的时候,我便稍稍顿了一下脚步,让出一个身位,卢胜材迅速探出一步,跑到我身前。
视线中,青面罗刹已转过身,朝卢胜材抓了过去,我提前出枪,一枪扎向它的手心,卢胜材听到枪杆破空的声响,也在第一时间压低身子,伸手抱向罗刹的小腿。
这就是我和卢胜材的计划,想办法将罗刹掀翻,趁着它倒地未起的时候冲进庙门。
虽然没有语言上的交流,但我们两个从小一起玩到大,再加上这段时间天天在一起练功,早已形成了极高的默契。
这种默契,叫做心照不宣。
卢胜材刚刚把手伸直,还没等将罗刹的腿抱住,便脑袋一斜,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这邪祟身上的气场太强,就连炼妖炉的炉胆都无法为卢胜材提供足够的保护,邪气袭心,卢胜材终究是没能扛住。
我中途变换枪路,弯腰斜枪,将枪杆探到卢胜材身下,用尽全身力气托枪杆一挑,直接将卢胜材挑进了庙堂。
与此同时,罗刹的手掌也落在了我的胸口上,以便我已提前做出了规避动作,但还是没逃过这一下,巨力如同潮水一般,连绵不断地压了过来,我试图遛步后退,可罗刹的力道来得太快,没等我撤出半步,便又一次被它的掌力催飞。
身子飞在半空中的时候,我的意识就已经模糊了,只听耳边风声呼啸,视线中却只有一抹黑。
也不知道飞了多远,直到身子落地,从后背传来的剧痛才让我再次清醒过来。
我用力睁着眼,就发现视线中的每一样东西都在剧烈地颤抖,每一样东西,在我眼中都带着重影。
在这极度不稳定的视线中,青面罗刹正走下老庙的阶梯,慢慢向我走来。
我心想这下完蛋了,等会它再给我一掌,就我现在这状态,浑身骨头都跟散架了似的,绝对躲不开。
只要它贴到我跟前,我离死也就不远了。
不,不对,我还有一线生机!
此时我的心中突然扬起一股怪异的暖意,我也说不清那是一股莫名的兴奋感,还是一种强烈的求生意志,只是感觉自己的手脚正不自主地微微颤动,而在脑海深处的黑暗中,也再次激荡起了大片涟漪。
深藏在葬瞳之中的那道天门,正徐徐开启。
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现在我只希望这道门开启得再快一点。
随着罗刹不断靠近,脑海深处的那滩黑水仿佛也受到了它的惊扰,一时间涟漪急荡,清波灿烂。
也就在罗刹马上就要贴到我脸前的时候,一股怪异的力量顺着我的双速扩散开来,并在瞬息间走遍了周身经脉。
下一个瞬间,我的腰腿就爆发出了极强的力量,竟让我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那完全就是靠着腰腿站立起来的,手臂根本没有去支撑地面。
罗刹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顿时愣了一下,但它很快便回过神来,当即伸出一只手,抓向我的天灵盖。
在那股不知名的力量操控下,我的身体自动做出了规避动作,稍微撤一下步子,同时稍稍侧一下身,竟轻轻松松避开了罗刹凌空抓来的大手。
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刚才做出规避的时候,我的动作随性而洒脱,朴实而自然,没有暴躁,没有戾气。
这一次天门开启,我也的的确确没有感觉到像上次那样的刚猛气场,此时从我身上散发出来的,是一种清淡平和的气场。
清淡到了极致,平和到了极致。
我很快就明白过来,现在附着在我身上的,并不是上一次的仙灵。
藏在这道天门之中的仙灵,竟然不止一个!
之后,我便踏着轻盈的步子,朝远落在十米开外的鱼骨枪走了过去,罗刹立即冲到我身后,它伸手来抓我,我便稍稍挪一下身子闪开,它用邪气来压制我,我便催动身上的念力,将压顶而至的邪气悉数化解。
罗刹不断出手,只听耳边风声呼啸,却不曾感觉到他的手掌能触及到我。
以我本身的念力,原本无法压制它身上的邪气,可在仙灵手中,这一丁点柔弱的念力,却仿佛化作一把轻盈的浮尘,尘丝盘旋,一股股邪气被搅入其中,便在顷刻间变得顺从轻盈,如绕指柔一般,随着这把浮尘稍稍加一抹力道,便被甩飞出去。
青面罗刹的邪气纵然厉害,却被这丝丝缕缕念力挡住,无法近我的身。
走到鱼骨枪跟前,我稍稍侧身,避开罗刹探出的利爪,而后便用脚尖勾住枪杆,轻轻一挑,长枪飞至半空,我又伸出一只手,将它接住。
身后再次传来风声,俨然是那罗刹又一次出手攻来,而我的身子也在这一刻快速回转,连同手中长枪,也在这一瞬间刺了出去。
出枪的力道不大,但这股力道却是一波压着一波,如同那黑暗中的涟漪,连绵不绝。
罗刹架起胳膊想要将长枪抵开,可枪路却突然发生变化,就见朴重的枪身在半空中微微一偏,接着划出一道轻柔的弧线,朝着罗刹左腋挑了过去。
这把鱼骨枪上的灵韵,对于罗刹来说就如同毒药,枪头扎破手掌,它可以不怕,可若是这支枪头刺破了腋窝,直冲心脉,它却不得不怕。
枪身旖旎间,罗刹已撤着步子急急后退,就在此时,我心中突然扬起一股坚毅的气息,而后探手行枪,全力刺出。
罗刹反应也快,一边后撤,一边释放出大量邪气,企图挡住我的枪路。
此刻,我的念力全部灌注在枪头上,虽说对于罗刹来说,这股念力不算强,可即便是再弱小的力量,当聚集在一点全力爆发的时候,也能释放出强悍的破坏力。
压面而至的邪气瞬间被鱼骨枪扎穿一道口子,黑枪疾驰,带着山呼海啸般的气势点在了罗刹的心口。
第一百零七章 点苍三式
罗刹的速度很快,急急撤出一步,枪头没有扎深,可即便是这样,它胸口上那道浅显的伤痕,依然能让它周身上下邪气散乱。顶 点 X 23 U S
刚才变换枪路,让枪身柔行,用得是柔劲,枪路走得也是奇诡变换的路数。
如今一枪点出,用得却是刚劲,走得也尽是刚正路数。
刚柔变换一念间,奇正相合心随意使。
正应了水式的心法易理。
以前我一直无法领会这其中的奥妙,可现如今得仙灵辅助,我终于看出了水式中的精髓所在。
罗刹撤出几步,我的脚下也是柔风轻荡,飘然欺近。
临到罗刹面前,又是一枪探出,这一次罗刹也不敢硬接了,闪一下身子避开枪头,而后一个箭步压过来,对准我拢圆手臂,想要将我抱住。
也就在它出手的瞬间,我已压低身,朝着右侧飘出一步,等到它把手抱圆,我已经站在它身侧,将枪头抵向它的后颈。
这一下确实扎实了,枪头几乎整个没入罗刹的脖颈,照这个深度,它的胫骨也应该被扎穿了。
可罗刹的生命力却超乎想象的顽强,下一刻,它便迅速压低身子,从枪头中拔出了脖颈,紧接着反手就是一掌,直攻我的面门。
只不过它身上的邪气已被鱼骨枪击散,连同它的肉身,也不像之前那么灵活了,出掌的速度比之前慢了三分,我立即做出反应,向后连遛三步,避开掌风。
罗刹一击未中,又一蹿而起,抬手朝我的头顶砸来,我横着蹭出一步,躲到他的身侧,而后垫步上前,挥枪刺击。
说实话,此刻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仙灵究竟还在不在我身上,因为刚才我对准罗刹的后颈抵出鱼骨枪的时候,就感觉不到那股清淡平和的气场了。
但眼下也想不了那么多,无论如何,拼一拼再说吧。
这时罗刹又侧着身子朝我扑来,我立即托起长枪,用枪杆顶住它的手腕,而后压枪旋身,将枪杆抡出一道长弧,枪劲挂住了它的掌劲,随着我将这道弧抡圆,它的手掌被带到一边,身子也被拉偏了几寸。
我看准了时机,立即将念力凝聚在枪头上,回枪再刺,柔劲变为刚劲,一枪灌入它的胸口。
这家伙的肉质和石头差不多硬,我只能中途再次变换力道,使出金式,靠一口猛力让枪头扎透了它的后背。
邪气尚未散尽之际,罗刹再次出手,一掌朝我袭来。
我也没敢含糊,立即偏了下身子,堪堪躲过。
怪异的是,它这回也是拼尽全力出掌,出手速度一点不比先前慢,可我竟然躲开了。
可避开它的掌击以后,我又感觉腿上一软,没能稳住身形,呼的一声就趴在了地上。
好在罗刹身上的邪气已经大量涣散,动作也非常缓慢,它挪蹭着步子,一点一点地朝我这边靠近,我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想要站起来,可浑身上下的痛楚这会儿全都翻上来了,剧痛外加腿软,根本站不起来。
于是我便躺在地上,像个快死的耗子一样紧盯着它。
估计是接连被我坏了好事,罗刹也急了,眼看我已经无法起身,它便一脸急躁地想要加快步子,可鱼骨枪还嵌在它的胸口上,我师祖留下的灵韵不断冲击着它的邪气,它就是把所剩无几的力量全都拼上,速度依然丝毫不见快。
等罗刹眼看就要贴到我跟前的时候,它的眼神顿时变得兴奋起来。
我冲它咧嘴一笑,而后便张开五指,扔出了装满朱砂的布囊。
早在卢胜材和王川进入庙堂之前,我就把这枚朱砂囊拿出来了,可后来发现邪气太猛,心想朱砂肯定起不了什么作用,于是就把它挂在了手腕上,一直没用,此刻布囊早已被我的汗水浸透,里面的朱砂估计也洇湿了不少,可眼前的罗刹,也已是强弩之末。
布囊砸中了它的面门,便瞬间破开,里面的朱砂崩飞而出,罗刹脸上沾满朱砂,就像是从毛孔里渗出了大量鲜血一样,说不出的狰狞怪异。
被朱砂上的灵韵这么一镇,它终于丧失了最后一点行动能力,可那些飘在空中的邪气却散而不消,此时竟有慢慢回拢之势,估计再过不了多久,等朱砂上夹带的灵韵全部耗尽,罗刹便能靠着最后一点力气,将胸口上的鱼骨枪一点一点拔出来。
再等到邪气重新聚集在它体内,我可就真要歇菜了。
不得不说,眼下正是除掉罗刹的最好时机,可我已没了力气,攥不住鱼骨枪了,单靠那一点可有可无的念力,也无法对它造成半点影响。
现在我最应该做的事,就是抓紧时间逃命。
我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用双肘蹭着地面,没了命地朝庙堂那边挪蹭。
十米、五米、三米……我和庙堂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可每挪一米,都仿佛好耗尽身上的所有精血,巨大的疲乏和痛楚不断刺激着我的神经。
与此同时,已能听到罗刹那边正闹出动静,我没心思回头去看它到底怎么样了,但不用想也知道,此刻它肯定在奋力将鱼骨枪拔出,没想到朱砂上夹带的灵韵,这么快就被它耗尽了。
很快,身后又传来了罗刹的脚步声,它正朝我这边压过来。
我很想下一刻就钻进庙堂,可庙门下的那段门槛,于现在的我而言就如同一堵难以跨越的高墙,根本过不去啊。
好在卢胜材已经醒了,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他从庙门里冲了出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拖进了门槛,也就在两只脚也滑进门槛的瞬间,我甚至都能感觉到脚踝上方惊起的风力。
一定是罗刹正探出手来抓我,手掌从我的脚踝上掠了过去。
进了庙堂,我才惊魂未定地朝门外张望,果然,此时罗刹就站在门前。
卢胜材又是猛喘气,又是咳嗽,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叹了一声:“卧槽,太特么悬了!”
我心说你嘴巴能不能干净点,这些年被你影响,“卧槽”都快成了我的常用感叹词了。
可眼下我实在没力气说话,唯一的力量,全都用来喘气了。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把命给保住了。
第一百零八章 夺心
邪气重新聚拢在罗刹身上,它终于恢复如前,可庙堂里有镇物压着,它空有一身力气,却又不敢跨过门槛,直急得哇哇乱叫。
卢胜材见它进不来,顿时就乐了:“大头,你看它这嘴脸,像不像咱小学班主任。”
这小子从小就和“班主任”有着巨大的孽缘,从我认识他,到我们俩一起休学,每一任班主任都没给过他好脸,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是谁让他一天到晚调皮捣蛋,而且他那种捣蛋,还不是一般的捣蛋,在老师的座位上镶钉子,给老师的自行车放气,偷老师的教案,这些事儿他全都干过。
如果你是个老师,又好死不死碰上这么个货,你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这会儿卢胜材又站在门槛这边对着罗刹做起鬼脸,我看着他那一脸嚣张的样子,心里就在想,你可别这么嚣张,嚣张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心里正这么想,报应就来了。
就听老庙外围那条小路上有人说话:“这次的祭品,你还满意吧?这小子可是我千挑万选才帮你选出来的。”
麻烦了,是郑隆!
这还没到四月二十八呢,他怎么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郑隆的声音起了作用,先前一直处于失神状态的王川也苏醒了,此刻他身上的气场还很乱,身子没办法活动,可那双眼睛里,却分明有了清醒的神色。
听到郑隆的声音,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兴奋,这一点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以及眼神上就能看出来。
真是个傻子,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如果我没猜错,郑隆口中的祭品,指得就是王川!
没多久,郑隆的身影便从雾气中显现出来,他一边闲庭信步似地朝庙堂这边走,一边还满脸轻松地对罗刹说着:“刚才我去了趟沼泽,发现你不在,心想你一准在这儿呢。你放心,等再过几年,我一定想办法除了庙里的镇物,还你自有。不过在此之前嘛,咱们还是老规矩,我给你提供人魂,你呢,帮我消解神隐针上的罡气。”
不管是说话的表情,还是说话时的语气,都和他平日里与我陆师伯交谈时一模一样,那一副翩翩君子的嘴脸,实在让人恶心。
郑隆身在亮处,我们身在暗处,我们看得见他,他现在却看不清我们,大概也只能隐约看出庙堂里有三个模糊的人影。
俨然是发现庙堂里有人,郑隆顿时皱起了眉头:“怎么有三个人?可我只把王川献祭给你了呀,唉,你呀,就是太心急,一个王川还不够么,他一个人的魂魄,就够你消化一阵子了。可话又说回来了,咱们几个怎么都在庙里?”
我朝王川那边瞥了一眼,就见他的眼中充满了震惊,仿佛不敢相信,刚才那番话是从郑隆嘴里说出来的。
说到这儿,郑隆似乎发现不对劲,便加快了步子,朝庙堂这边走了过来,罗刹自动让出门口,等着他进来。
我心说这下完了,镇物能挡住罗刹,可挡不住郑隆啊,而且就我现在这状态,等会儿他要是真进来了,我也只能任他宰割,连反手的力气都没有。这家伙可是在山门别院见过我和卢胜材的,别说我们两个有可能小命不保,就连我陆师伯,都有可能遭到牵连。
卢胜材用胳膊肘拐了我一下,压低声音说:“你看,雾里还有三个人。”
我用力朝着小路方向眺望,果然看到雾气之中有两高一矮三道人影。
郑隆刚刚走到空地中央,两个身材较高的人便从雾气中冲了出来,这两个人都用黑布蒙了脸,就连头发都拿鸭舌帽盖了起来。
可单是看到那两双露在面巾外的眼睛,我心里顿时就踏实了。
那两双眼,浑浊无比,却又清净温和,不是我师父和乔三爷,还能是谁?
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师父连墨镜都没戴。
他们俩疾行如飞,双脚却又落地无声,郑隆根本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进,可站在庙门前的罗刹,却看到了师父和乔三爷的身影。
它立即发出一声夜猫子般的怪叫,提醒郑隆。
郑隆意识到不妙,立即回头,刚好对上疾驰而至的师父。
下一个瞬间,郑隆和师父便交上了手,只见郑隆急急后撤一步,将手探入怀中。
我有心想提醒师父,小心郑隆手上的神隐针,却根本发不出声音,再说我离着这么远,等到声音传过去也晚了。
郑隆甩手飞针,半空中闪过十八道金芒,全都压在了我师父身上。
可我师父却不闪不避,金芒刚消,他就一掌打在了郑隆的丹田上。
我师父出手有多快,只有真正和他交过手的人才知道,往往是你只见他身形微动,没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掀翻在地。
师父那一掌,肯定是将郑隆的念力、丹田气、内息全都打碎了,等到郑隆瘫倒在地的时候,早已没了意识。
他和我师父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可我现在却十分担心师父,神隐针肯定已被打入他的经络,要想取出那些针,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师父和郑隆交手的时候,乔三爷丝毫没有停顿,旋风一样冲到了庙门前。
据我所知,乔三爷身上应该是没有灵器加持的,可他竟完全不怕罗刹身上的邪气,邪气压到他的身上,他的速度依然不减。
此时罗刹夜迎面朝他压过去,对着他的额头抬手就是一掌。
乔三爷脚下生风,踏着轻功一个急闪,他的速度竟比罗刹还要快得多,罗刹那一掌根本没能触碰到他。
以我和罗刹战斗时的经验来看,它这一击没能打中,必定会立即发起新的攻势,可此时它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刚刚探出去的那只手也悬在半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再看乔三爷那边,他也在原地站定,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出神。
那东西大约有猴头大小,这会儿还一胀一胀的,我眯着眼睛细细去看,才发现那是一颗挂着黑汤的心脏。
刚刚罗刹出手的一瞬间,乔三爷竟撕破了它的胸口,将它的心给掏了出来。
第一百零九章 洗络丹、炼骨符
我以前都不知道,乔三爷竟这么生猛!
卢胜材也忍不住咽口唾沫:“这才是真正的盗术啊,连心脏都能偷出来。www.uu234.net”
乔三爷正看着那颗心脏出神,就听我师父在远处大喊:“别杀了它,我留着它还有用。”
说着,师父便一阵风似地跑到乔三爷跟前,一把抢过心脏,又塞回了罗刹的胸腔里。
罗刹重得心脉,当场就要发难,我师父看都不看它一眼,随手甩出一张三仙符,符并未扬火,只是不偏不倚贴在了罗刹的额头上,在这之后,罗刹身上的邪气便被瞬间打散。
与我拿鱼骨枪刺中它的时候不同,这一次,被打散的邪气刚散到空中就消弭了。
看着师父的一举一动,那叫一个干净利落,似乎并未受到神隐针的影响。
乔三爷朝雾气那边招招手:“小丫头,出来吧!”
云裳这才从雾中钻了出来,其实刚才看到师父和乔三爷现身的时候,我就猜到另外一个人就是云裳,可心里又不由地犯嘀咕,她怎么这么快就带着我师父和乔三爷回来了,就算她的轻身功夫再怎么好,也不可能这么快吧?
从哑沟村到山门别院,相隔的距离可不近啊,再者我师父和乔三爷现身的时候都蒙了脸、遮了头发,怎么看都不像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他们两个,明显是有备而来,好像一早就知道郑隆会现身似的。
师父一个箭步踏进门槛,一手捏住我的腮帮,另一只手探入口袋,从中摸出颗赤红色的丹药。
我一看那枚丹药顿时如临大敌,怎奈腮帮被师父捏着,根本合不上嘴啊。
即便内心无比抵触,可那枚丹药还是入了我的口,这玩意儿入口即化,吐都吐不出来,哎呀那味道更是别提了,就跟吃使壳郎似的。
随后师父又摸出一张三仙符来,灌了念力贴在我背上。
三仙符有很多种,师父贴在我身上的这一张,叫做炼骨符,可以在短时间内激发出人体潜能,但副作用也非常大,当初我师父用来惩治乔三爷的禁符,就是这张。
符的灵韵混着师父的念力,快速流走于我的周身经脉,我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便急问师父:“师父,你这是要干嘛呀?”
师父忍不住笑了:“看把你吓的,我刚才给你吃了洗络丹,就算你经络里的灵韵散了,也不会遭到炼骨符的反噬。”
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而后又担忧起来:“师父,你身上的神隐针……”
“你不说我都忘了。”
师父一边说着,一边凝一口念力,当这股念力散布全身,先前打入他体内的神隐针竟被一根根逼了出来。
我发现我的担心真是多余,以师父的修为之高,几枚小小的金针怎么可能难得住他。
师父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来我还想看看,这十八根神隐针究竟会扎在哪些脉节上,郑隆也是没用,刚才一慌,竟然扎错了位置。”
我忙对师父说:“我知道十八根神隐针都扎在哪里。”
“你知道?”
“在客栈里有个地室,里面藏了好多尸体,每一具尸骸身上,都有残留下来的神隐针。”
乔三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门口的,他将身子斜靠在门框上,悠悠地催促道:“老杜,你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师父便急躁起来:“对对对,眼下也快到时辰了,可不能耽搁了正事,你现在能走吗?”
有了炼骨符的加持,我身上的阵痛已经消失,力气也恢复过来了,于是冲师父点头:“能跑。”
师父便不再耽搁,立即拉着我离开古庙。
看他那副急吼吼的样子,我心里觉得很奇怪,关键师父不单单是急躁,还异常兴奋。
来到空地上的时候,我再也憋不住了,就问师父:“师父,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师父冲到罗刹跟前,拿手一搂,便将罗刹扛了起来,而后才转过脸来冲我笑:“我带你去开启第二道灵觉。”
碰巧云裳也在跟前,师父邀她与我们同去。
开启第二道灵觉?
难不成,这地方还真有邪神?
对,起初我确实以为这一代可能藏着邪神,可后来见到罗刹以后,就打消了这个念想,罗刹确实强悍,但与邪神相比,应该还是弱了很多。
它要真是能一释邪气,就让天地变色,让百里山川寸草不生,刚才我对上它的时候,肯定是粉身碎骨的命,就算被仙灵附体也未必有用。
仙灵确实很强大,可我太弱了。
师父扛起罗刹以后,便朝着黑沼泽一路疾行,期间我问过云裳,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师父和乔三爷带来了,云裳却说,她刚出客栈,就被我师父和乔三爷给截住了,后来我和罗刹交手的时候,其实师父和乔三爷就在林子里藏着。
这么说,师父和乔三爷早就来了,亏我还以为他们一直在静云山那边呢。
说起这些的时候,云裳一脸的不高兴,可能是埋怨我师父没早点出手,让我在罗刹手底下吃了那么大的亏。
这就是我师父的行事风格,只要我不是命悬一线,他肯定不会出手,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我这个年纪,最需要的就是挫折教育。
来到沼泽前,师父便迅速点亮三只鬼烛,将沼岸周边的一小块草地照亮。
我问师父,这个沼泽里,真的有邪神吗。
师父说,现在没有,但咱们可以造一个。
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深黑色的磁石,我打眼一看,这块磁石,可不就是从罗刹像的眼眶里挖出来的么。
没想到偷走那块磁石的人就是我师父。
这时师父又转过脸来对我说:“你先凝一口念力,准备收魂。”
我也不知道师父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按照他的指示,在灵台凝练出一口念力。
随后师父就开始操持起来,他先将磁石放入罗刹口中,又摸出一张樟木片,封了罗刹的嘴,紧接着又摸出一根半尺长的桃木钉,用力扎入了罗刹的心口。
第一百一十章 制造邪神
桃木钉刺穿了罗刹心脉之后,便有大股黑汤顺着伤口迸溅出来,怪的是,那些黑汤明明非常粘腻,沾在附近的杂草上以后,竟不会顺着草身滑落,桃木钉就嵌在伤口上,却连一丁点都没粘上。www.uu234.net
我忍不住开口问师父:“这是什么手法?”
“这是摸骨的妙用之一,我刚才将桃木钉打在它身上的时候,用了摸骨中的震灵手,这根钉子上附了我的灵韵,罗刹体内的黑血本就邪煞无比,遇到这股灵韵,自然要避开。”
师父一边说着话,便揭下了贴在罗刹额前的三仙符。
没了三仙符的压制,罗刹立即扭动身子挣扎起来,师父也没跟它多嗦,一脚就把它踹进了沼泽里。
沼泽中的泥浆迅速盘转流动,如同流沙一般,几息之间,便将罗刹吞入沼底。
师父仔细看了看罗刹消失的位置,直到那里渐渐冒出细碎的泡沫,才脱口说一声:“等着吧。”
也不知道沼底究竟发生了什么,没多久,便有大股邪气从沼泽表面涌出,这道气场先是以极快的速度冲到半空,像是要从巨树的包围下逃离出去似的,可很快,高空处仿佛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大手,又将它狠狠压了回来。
与此同时,邪气的性质也在发生变化,阴气和戾气减弱,怨气和煞气却变得愈发强劲和精纯。
当怨气的浓度达到顶点时,我仿佛能听到从沼底传来的阵阵哀嚎,那声音狂躁无比,却又凄厉无比。
我明知道那声音其实并不存在,可还是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双耳。
师父拍拍我的肩膀,冲我摇头,示意我将手放下。
我放下了双手,就听师父说:“你知道,乔老三为什么不怕邪气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乔三爷既没有修为,身上也没有灵器加持,我实在想不通,为何罗刹身上的邪气对他不起作用。
我冲师父摇摇头,就听师父说道:“邪气为什么叫邪气,就是因为它偏离天地正纲。一个人,就算没有修为,只要他心正、行正,不虚、不骄、不癫、不妄,身上自然会有正气加持,像这样的人,是不会被邪气影响的。”
听师父这么一说,我当时就惊了:“乔三爷是这样的人吗?”
师父撇撇嘴:“他才不是,这家伙比谁都邪。可他长年和心中那份邪性斗争,早已掌握了压制邪气的方法,而这个方法,就是正心正行,让心中正气长存。”
“可乔三爷明明就不是一个正气凛然的人啊,他身上哪来的正气?”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呢,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长辈!从本质上来说,他确实不是,可每当遇到邪祟的时候,他却能在战斗时心存正气……你说他那时候做到了正气凌然,也没什么问题。”
我明白师父的意思,乔三爷不是一个正气凛然的人,可他能在面对邪祟时,在短时间内保持正气凛然的状态。
这的确是一个相当牛的技能。
一个人,只要进入战斗状态,连性格都变了,能不牛吗?
师父接着说道:“想要在每次面对邪祟时都保持心存正气,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直面一切邪恶,做到内心不惧怕它,意念不因它而动摇,就能渐渐战胜它,甚至是将它踩在脚下,到了那时候,心中自然会生出一股浩然正气。”
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刚才我堵住耳朵的时候,师父特意让我将手放下来。
师父这是想让我直面邪气啊。
其实师父你不知道,刚才我捂住耳朵的时候,那阵冥冥之音还是在我脑海中不停地回响,放不放手根本没两样。
就在这时,黑沼泽中的邪气突然开始浓缩,我心中惊奇,便将视线重新挪回了沼泽上方。
仅仅几秒钟的功夫,邪气便浓缩在了极小的范围内,我也不能确定那个范围究竟有多大,也许体积只等同于一个核桃,也许是一颗拳头的大小,被浓缩以后,这股邪气变得极为精粹,仿佛在沼泽之中衍化出了一个极小的黑洞,想要吞噬周围的一切。
师父急喊一声:“准备收魂!”
话音方落,刚刚浓缩起来的邪气突然开始扩散,可此时,不管它的覆盖面积如何扩大,其纯度都没有丝毫改变。
等到这股邪气从沼泽上方溢出,师父又喊一声:“收魂!”
单单是感应到那股邪气,我的心脏就开始一下下地发紧了,但还是按照师父的嘱咐释放出念力。
念力飘至半空,我又迅速用意念去控制它,让它形成一道肉眼看不见的涡流,而后沉下内息,强行提升体感。
这种特殊的体感,兴许只来自于我的想象,脑海中,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慢慢张开,额头微松,耳根下垂,想象着空气中所有的灵韵和气息都在向我靠拢。
渐渐地,我仿佛变成了一块用血肉浇筑而成的磁铁,吸纳着周边的所有生气,所有邪气。
由想象产生的意念操控着念力,盘旋的念力涡流中释放出轻盈的引力,不断将沼泽上空的邪气吸引过来。
那些邪气穿过我的念力之后,便打着转子在我身周徘徊,它们虽然精纯,但又是无序的,无法形成任何杀伤力。
而我也能感觉到,沼泽中正有一个不知名的邪祟在慢慢成型,只不过它尚未苏醒,暂时还无法控制自己的邪气。
花了很长时间,我才将沼泽中的邪气完全抽空,而此时,被压在沼泽下方的邪祟也已成型,但它尚未等到苏醒,便因没有邪气加持而变得十分脆弱。
“三仙符!”
师父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立即凝练出第二口念力,将手探入口袋,却发现三仙符全都用光了。
是师父将一张三仙符递到我的手上,我才释放念力,甩手将三仙符掷入沼泽。
也是在掷出它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张符竟出自我的手笔,上面的灵韵远远无法和师父做出的三仙符相提并论。
符纸飞到沼泽上方,立即凌空起火,接着就像是有一道强风自上而下压在了火光上,火焰极速下坠,在空中拉出一条长长的火线,最终没入沼泽之中。
紧接着,就能感觉到沼底的邪祟被符上的灵韵给镇散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开启第二道灵觉
“汲取灵念!”
师父那边又是一声急喊,我不敢耽搁,集中精神去感应邪祟的灵念,它是如此脆弱,可它身上的那股灵念,却又极其强大。顶 点 X 23 U S
下一瞬间,我便借着一双葬瞳看到了邪祟体内浮现出一抹灵火。
以前就听师父说过,在我开启了第一道灵念以后,就能在汲取灵念的过程中,看到邪神灵念的具体形态了。
而此刻,我的视野中只剩下灵火那微弱的火光,在它周围,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也不知道是我摸着黑暗走向了火光,还是那道火光飘向了我,我只能感觉到自己正离它越来越近,最后与它合二为一。
灵念一经与我合体,我周身上下的经络就像是全部被打开了一样,八年来积攒的修为也许是在经脉中被压抑了太久,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肆无忌惮地喷涌而出。
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这八年来积攒的修为有这么强,一时间灵韵四散,它们化作一缕缕青芒,如同一群饿虎,将飘散在周围的邪气生吞活剥。
其实我并不是很清楚,究竟是我的灵韵吞噬了那些邪气,还是驱散了邪气,那种感觉很朦胧,不成具象。
等到灵韵重新回归经络,我便感觉全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轻盈,好像一个不留神,我就能脱离引力,腾向高空似的。
不过这种感觉持续了没多长时间,很快,我就重新感觉到了自身的分量。
之前近距离被邪气包围,其实我早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全靠强撑着一口气,才完成了镇杀邪神、汲取灵念的整个过程。
现在我终于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就瘫坐在地。
两条腿都抖的不成样子,背上的肌肉也是一下一下地发紧,抽筋了似的。我耸了耸肩膀,试图让后背阔肌稳定下来,却在耸肩时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暖流正顺着头顶朝腰际慢慢扩张。
抬头一看,就发现压在黑沼泽上方的大片树冠正迅速枯萎,此刻沼泽上空已形成一个椭圆形的缺口,第一缕阳光顺着缺口照射进来,刚好落在我的头顶上。
树冠枯萎的速度越来越快,先是一缕缕阳光穿透黑暗,后来这些光束又汇聚在一起,将整个沼泽彻底照亮。
接触到阳光之后,沼泽中的泥汤便停止了流动,而后纳在泥中的水份便以超乎的想象的速度被蒸干,湿泥变成了干土,一寸一寸地龟裂、陷落,沼底的凄惨情境终于被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沼泽之中埋藏着大量骸骨,这些惨白色的骨骼和黑色的泥浆糅杂在一起,杂乱中透着一股异常惨烈的气质。
一幕幕不属于我的记忆在我脑海中闪回,几乎每一个画面,都凄惨悲凉到了极点。
这些画面散乱、无序,不成体系:
血雾在村庄上空聚拢,惊天怨气离地而起,却又被这道血雾死死压住。
房梁上扬起了火焰,火舌随着回荡在天际的惨叫声肆意飘摇。
村路上散落着无数残尸白骨,血腥冲天,一个三四岁年纪的小丫头哭嚎着从路中央跑过,她的父亲痴痴傻傻地看着她,眸子里突然浮现出青面罗刹的身影,痴傻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绝望。
凄厉的哭号声、急促的脚步声、火梁上发出的噼啪声,这些声音杂乱而狂躁地汇聚起来,惊得人头皮直发紧,画面中,郑隆正站在一座高山上,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朝村子里眺望。
青面罗刹站在沼泽旁,沼中那原本沉滞不动的泥浆开始翻涌、流动,一股股黑气顺着地脉流向了远处的田野。
郑隆拉着一辆独轮车,将一堆堆尸体送入沼泽。
一个面容呆滞的人踏入了沼泽,起初,他的人魂虚弱无比,直到半个身子陷入沼泽,人魂突然壮实起来,他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被沼泽吞噬,挣扎着要想游回沼岸上去,可越是挣扎,下陷的速度就越快,几秒钟以后,他的头顶终于没入沼泽,在他刚刚挣扎过的位置,只留下一片散碎的气泡。
郑隆站在古庙门前,扭头朝着身后张望,青面罗刹释放出大量邪气,帮他消解神隐针上的罡气。
净堂里的静云山弃徒正讨论着如何才能尽快提升修为,郑隆藏身在院墙下的阴影中,如打量猎物一样,静静打量着堂口里的每一个人。
暮钟响起,一个犯了戒律的人被当作祭品摆在通向庄尾的小路上,遮天黑沙化作一只大手,将他卷入了暗无天日的沼泽地中。
诸如此类的画面不断在我脑海中涌现,事实上,我能从这些画面中接收到的信息量,远比画面本身承载的信息要多得多。
每一个在罗刹手中殒命的人,仿佛都有意识地将他们的怨愤和绝望传递给我。
还有郑隆的贪念,罗刹的悲苦和暴戾,也都在我的脑海中徘徊不息。
当最后一个画面消逝在黑暗之中的时候,我的脑袋就像是要炸了一样,剧痛不止,脸上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挂满了泪痕。
画面最终消逝,而世界再次归于平静,只是我的心绪,却久久不能安定下来。
师父曾说过,上天给了我罕见的天赋,也会让我承受常人无法领会的痛苦,以前我一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师父口中的“痛苦”,指得究竟是什么。
对人世间的每一种痛苦、每一种邪念都感同身受,才是这世间最大的痛苦。
人心莫测,看破了人心,就看不破红尘了。
好在我一直都坚信,这世上最可怕的、最凄苦的,确实是人心,但这世上最可爱的、最温柔的,同样也是人心。
回想过往,如果我不是心中一直抱有这份信念,怕是早就被逼疯了。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从不断在脑间萦绕的绝望中挣脱出来,凝一口念力守住灵台,沉敛心境稳住内息,总算稍微轻松了一些。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云裳就一直蹲在我身边,此时她抬起一只手,轻轻擦去了我脸上的泪痕:“小师叔,你怎么了?”
我怕她担心,就在脸上强拧出笑脸,语气轻松地回应她:“终于开启了第二道灵觉,一不小心把自己感动哭了。”
云裳在我肩上拍了一下:“真没出息,大男人还哭鼻子。”
我咧着嘴冲云裳笑笑,而后抬头去看师父,却发现师父正一脸疑惑地盯着我。
第一百一十二章 置换灵韵
看到他那表情,我便不自主地担心起来:“师父,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师父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身上的灵韵,不该是这个样子啊。m.www.uu234.net”
“我的灵韵怎么了?”
“怎么说呢,咱们小龙潭门人的灵韵,应该比较清淡平和才对,可你刚才释放出来的灵韵……颇有点曲高和寡的意思。”
师父一边思考,一边说出这番话,有些措辞只有他自己明白是什么意思,我却听得一头雾水:“曲高和寡?”
师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措辞,过了小片刻才回应道:“可这么说吧,你的灵韵中,透着一股格外清高的气质,唉,我也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不是清高,总之就是不够平和,不太接地气。可上次你开启第一道灵觉的时候,周身灵韵并不是这个样子。”
说到这儿,师父又停顿了一下,依旧是过了小片刻才接着说道:“而且你才修行八年,灵韵不该这么纯粹。我总感觉,你身上的灵韵,好像被置换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灵韵的整体强度和体量都没有变化,只是性质和……气质变了……”
说着说着,师父又停了下来。
他显然在思索我周身灵韵发生变化的原因,我也不敢打扰他,只是默默地等待着。
过了很久,师父突然眼前一亮:“金背骨笏!对了,一定是金背骨笏置换了你身上的灵韵,它可能是……先把你的灵韵排空,又将自身灵韵注入到了你的体内,对,一定是这样!金背骨笏,那可是尸解仙留下的假尸,上面的灵韵,可都是带着仙根的!”
师父越说越兴奋,最后一双眼睛都开始冒精光。
可我心里却有种非常怪异的感觉,没别的原因,就是觉得“假尸”这个词,实在让人不舒服。
自从听说我那道被后世称作“落地童子”的命格,原本就叫做“假尸脱胎”,我对这个词就比较抵触,总觉得自己像个死人。
这时师父伸出手来,拖着我的胳膊将我扶起,我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没什么大碍,这才随着师父和云裳一起离开黑沼泽。
途中,师父向云裳解释了什么是邪神,以及如何寻找邪神。
说来也怪,师父不把寻找邪神的方法教给我,却偏偏教给了云裳,我怎么都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先前师父说,吃了洗络丹,就不会受炼骨符反噬了,可当炼骨符的灵韵消失以后,我还是受到了反噬。
那种感受,就跟被扔进了酸醋坛子了似的,浑身上下都酸到了极点,这种强烈的酸,比强烈的痛楚还要难受,骨头缝里都透着酥麻,好像整个人都要散架了似的,真的,当那股酸劲儿涌上来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泛着一股浓郁的酸菜味儿。
后半程,我几乎就是被师父背回古庙的。
也不知道我们在黑沼泽具体耽搁了多长时间,反正时间不会太短,因为走到古庙门口的时候,已经明显能看到太阳开始偏西了。
郑隆依旧没醒,师父带着我穿过空地的时候,我还看到他像个烂地瓜一样趴在地上。
师父说,他那一掌可不光是打散了郑隆的内息和灵念,还封住了他的第三道灵觉,而郑隆要想尽快恢复,至少要闭关三年,这三年间,他除了吃喝拉撒,所有的时间都必须放在修行上,要不然,那一道被封住的灵觉,再也别想打开。
郑隆闭关,静云山的大小事宜就必须交给他的首席弟子方小正来打理。
最近几个月,师父和乔三爷一直在洞府那边摸底,发现从小跟着郑隆长大的方小正,竟然丝毫没有受郑隆的贪念影响,至今还秉持着老实本分的性子,也许是郑隆在他面前装君子装得太逼真,多年来耳濡目染,方小正成了真君子。
有他执掌静云山,静云山总归能太平一阵子了。
我不无担忧地问师父,那三年以后怎么办?
师父说,三年以后,我陆师伯就会把郑隆赶下山,其实这静云山掌门的位子,本来就应该由我陆师伯来坐。
只不过接下来三年,陆师伯需要好好调理,尽可能地恢复修为,如果他的修为恢复不到以前的样子,郑隆怕是不肯轻易让位啊。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把我陆师伯身上的神隐针取出来。
刚听我师父说起这些的时候,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后来一深想,才领略到师父的老谋深算。
来静云山的路上,师父就曾说过,静云山毕竟与我们同脉,而他们手中的金背骨笏,那也是分家的时候,老掌派亲手交给他们的,属于正当所得,我们要拿到拿两根骨笏,一不能偷,而不能抢,必须通过正当渠道,将骨笏要来。
以郑隆的性子,恐怕是不可能将金背骨笏交给我们的。
本来我还在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师父会用什么样的方法将骨笏讨要过来呢?抓住郑隆的把柄,威胁恐吓?还是靠坑蒙拐骗,把郑隆手里的金背骨笏给骗来?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师父竟然这么直接,既然郑隆不给,干脆让静云山换个掌门。
而以陆师伯和我师父的关系,师父不管问他要什么,他应该都会给吧。
这时我又想起了陆师伯的一句话,他曾这样评价过我师父“这世上,还有人能比你更刁钻?”,当时以为是句单纯的玩笑话,现在看来,陆师伯这么说,确实是有根据的。
罗刹已死,黑沼泽中的邪气也已消散,被困在这里的人终于拿回了自己的人魂,可接下来,还有一个我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怎么安置这些人?
为了能合理地安置他们,我们着实花了不少心思,光是讨论方案就花了整整一个晚上。
期间我和师父交换了一下各自掌握的信息,总算把郑隆这些年的罪行给梳理清楚了,另外师父也说了一些陆师伯的事。
当初,是我师祖云眉道人先找到陆师伯的,他本来已经定好了日子,打算在当年六月份正式收陆师伯为徒,谁成想,后来静云山也发现我陆师伯是根好苗子,便横插一杠子,抢在六月之前将陆师伯拉入了静云山的山门。
第一百一十三章 老谋深算
人宗、地宗毕竟一脉同根,师祖不愿和静云山撕破脸皮,再者静云山老掌门确实对陆师伯喜爱有加,我师祖便没有深究,恰巧那时候他已经碰上了我师父,也是考虑到传承没断,这才没闹到静云山去。顶 点 X 23 U S
我师父说,以我师祖当年的性子,要不是他找到了新徒,心里头多少有了个安慰,静云山肯定要被他闹个鸡犬不宁。
后来陆师伯在静云山修行期间,师祖也常常带着我师父进山找他,指导他修行,生怕静云山浪费了这棵好苗子,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师父和陆师伯经常待在一起,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
自打陆师伯进入静云山开始,就一直被当作掌门的接班人来培养,宗门之中所有的优质资源全部向他倾斜,而陆师伯也不负众望,十几岁就开启了三道灵觉,修为进境之快,着实惊人。
可就在老掌门弥留之际,陆师伯却因为一次意外受了重伤,二十多年修为毁于一旦,还从此落下了暗伤,连普通的力气活都干不了。
此时的陆师伯已无法支撑起偌大的宗门,老掌门无奈之下,只能将掌门信印传给二弟子郑隆。
后来郑隆执掌静云山,就把陆师伯发配到了山门别院,让他自生自灭。
郑隆上位后不久,山中二十多位堂主不知因何原因结伴离开,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他们出走之后,郑隆立即着手改变静云山的师承体系,上设洞府,下设半山堂,强行隔断了诸多门人间的联系,并将盘山镇和神隐十八针两门绝艺收归己有,扬言这两门绝艺将作为静云山压箱底的绝学,只有历代掌门才能修习。
自此以后,郑隆便大权在握,再没有任何一股势力能够撼动他的地位。
这三十年来,郑隆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我只捡重要的说一下吧。
三十年前,就是他强改风水,放出了青面罗刹,也是他,加固了古庙里的镇物,让罗刹无法离开义庄地界。
郑隆这么做的目的,就为了诱使罗刹和他签订一个契约,罗刹帮他消解神隐针上的罡气,而他则为罗刹提供新鲜人魂,一来为罗刹续命,而来则是让罗刹借助人魂提升修为,以便能早日得到自由。
而被郑隆骗到义庄来的那些静云山弃徒,说白了,都是罗刹的口中食粮罢了。
由于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修为,罗刹不能直接吞噬,于是郑隆便做了阵法,将他们的大部分人魂注入黑沼泽中,慢慢削弱他们身上的生气和灵性,每年四月,郑隆都会从中挑出一个人来,将其诱入沼泽,用其肉身和怨气滋养沼泽中的黑泥。
三十年前离开静云山的二十五位堂主,也全都被郑隆骗到了义庄之中,他先用赝针封住这些人的脉节,再让鬼婆子动手夺命,二十五位堂主,全部被藏尸于客栈下的地室之中。
之所以使用赝针,是因为以郑隆那点修为,根本无法催动附带罡气的神隐针,也是出于这样的缘由,郑隆才需要依靠罗刹的力量帮他消解神隐针上的罡气。
当初我陆师伯之所以一直重伤不愈,也是因为经络之中被打入了赝针,如果当初郑隆在陆师伯体内打入神隐针,我陆师伯怕是早已丧命。
因为神隐针过于精贵,当初静云山老门主并没有将神隐十八针传给陆师伯,陆师伯只学了盘山镇,对于神隐针的特性并不了解,时至今日,他依然不知道自己的经络为何出现问题,更不知道体内被郑隆埋了赝针。
师父推测,连陆师伯都没有学到神隐十八针,郑隆更不可能通过正常渠道习得这门绝艺,他当初应该是偷学。
不能不说,郑隆确实打了一手好牌,不管是罗刹还是白义庄里的山门弃徒,全都成了他手中的棋子,任他摆布却全然不自知。
至于留守在客栈里的鬼婆子,其身份依然是个谜,如今她已被镇杀,死无对证,想要弄清她的身份,恐怕要等到三年以后了。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问题,我们讨论了一个晚上也没能得出结论。
按说在陆师伯重伤之际,郑隆完全可以轻易取他的性命,为何只是封住了他的脉节?
我们在静云山中见到的那位老婆婆,又是什么人,她在郑隆的整个计划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当年突然离山的二十五位长老,又是如何被郑隆骗到白义庄来的?
庄外的界碑上,为何会多出一个“白”字,那个字究竟又是谁刻上去的?
这些问题,都没能得出让人信服的答案。
可师父却对此持乐观态度,在他眼里,诸如此类的问题,必然能够在三年后得到解答。
后来也是师父提议,先不要让庄子里的人出去,等过了阴历四月二十八,楚子玉顺利进入洞府,再把这些人分批次地放出去,正好楚子玉进入洞府以后也要收徒,干脆就把这些人全都送到他门下得了。
别看这些人没有修为,可毕竟是修行多年,单就修行这件事而言,就有着寻常山门弟子无法比拟的经验,一旦进入山门,每一个人的修为必然飞速精进,到了那时候,楚子玉手下的这帮弟子,将会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足以在几十年后将他推上掌门之位。
师父告诉我,若要光大小龙潭门楣,就必须将天、地、人三宗合而为一,而让楚子玉执掌地宗,也能为我日后合并三宗提供一份助力。
以前师父从来没说过合并三宗的事,此刻突然提及,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谁说我师父不想光大小龙潭的门楣,看师父说起合并三宗时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就知道这件事他肯定想了很久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强忍着浑身上下不断翻涌的酸痛,在王川和卢胜材的搀扶下来到了净堂。
堂口里的人一看到王川回来,都露出了大惑不解的表情。
在他们眼里,此时的王川应该已经回了静云山才对。
等到王川搀着我走到大堂深处,堂口里的人顿时骚乱起来,大家互相比划着手势,讨论王川怎么又回来了。
虽说他们的人魂已经归位,可要想像过去一样开口说话,至少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万般无奈,只能忽悠
王川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而后就用蹩脚的声音说道:“大家都安静一下,师叔祖有话要对大家说!”
因为很多年没有正常说话,王川这一番话说下来磕磕绊绊,所以我才说他的声音蹩脚,但好在他能把意思表达清楚,这已经很不容易了。m.www.uu234.net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王川口中的“师叔祖”是谁。
我是楚子玉的师叔,他们很快又要拜入楚子玉门下,可不就得叫我一声“师叔祖”么?
不过我也确实不喜欢这个称呼,别忘了我还没十五呢,被王川这么一叫,就感觉自己突然间老了好几十岁似的。
等到大堂里彻底安静下来,我才开口说话:“最近这段时间,大家的修为都有了质的飞跃,所以掌门决定破例一次,让大家一起出庄。”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嘈杂。
每个人都振奋起来,杂乱地比划着手势,有互相庆祝的,有怀疑自己听错的,竟然还有隔着老远向我道谢的。
到目前为止,虽说我们捋清了郑隆的种种罪行,可眼下依然拿郑隆没办法,这家伙做事滴水不漏,恶贯满盈,却没有留下作恶的物证,没错,地室里确实留有大量的赝针,可你怎么向大家证明,那些东西就是郑隆留下的?
就算在众人面前揭穿郑隆,也没有太大用处,反而会让人心浮动,甚至有可能破坏接下来的计划,还不如顺水推舟,打着郑隆的旗号实施我们自己的计划。
秋后算账的事儿,就让三年以后的陆师伯去做吧。
王川再次发出禁言令,大家才安静下来。
我接着对在场的人说:“大家不要着急,四月二十八以后,王川会安排你们分批次地离开这里,出去的早一点,晚一点,没有什么区别,晚走的人也不要有压力,所有人都能出去的。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说一说。”
言语间,我瞥向了大堂角落。
先前我在界碑前碰到的年轻人,就站在那里。
时至今日,我依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短暂地瞥了他一眼,才继续说道:“这些年,你们的修为之所以一直没有进境,不单单是因为修行的方向不对,大家都认识客栈里的老婆子吧?”
得我这么一说,年轻人才抬起头来看我,刚才他一直低着头。
“最近这几十年,老婆子一直靠吸收厉鬼精元来续命,早就变成邪祟啦!你们的修为一直无法精进,也就是她在作祟啊!”
得,堂口里又乱成了一片,这次王川也懒得管了,任凭他们“聒噪”。
等到大多数人静下来了,我才接着说:“包括当初周九里拉断腿筋,身上落了残疾,也是她搞的鬼。”
暂时还不能将郑隆的罪行告诉大家,所以我干脆就把屎盆子全都扣在了鬼婆子头上。
毕竟这些人在庄子里待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都需要给他们一个解释,要不然出去以后,他们再回想起过往种种,肯定会起疑的。
师父说了,接下来的三年,必须保证静云山内部足够稳定,不能让陆师伯一上位,就要面对一大堆烂摊子。
周九里听到我的话,顿时愣在了原地,他那双原本充满阴郁的眼睛,也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浑浊。
又是一阵嘈杂过后,我再次开口道:“大家不用担心,鬼婆子已经被我镇杀了,嘿,那婆子倒是相当厉害呢,我和她斗了一场,竟然也受到了点伤。”
这样就能解释,我为什么必须靠卢胜材和王川架着才能走路了。
大堂里的这些人可都承了我的恩惠,谢我还来不及呢,我说的话,他们压根就不会质疑。
这会儿还有人比划着手势问我:“师叔祖伤得重不重?”
我摆摆手:“没大碍,调养两天就好了。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要告诉他家,我已经帮你们找好师父了!他叫楚子玉,今年四月底正式进洞府修行,你们别看他年纪小,修为却是一等一的好,半山堂一百零八门绝艺,他全都学会了,你们跟着他,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刚才我说到楚子玉今年才入洞府的时候,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可当我说出楚子玉学全了半山堂一百零八门绝艺的时候,这些人又兴奋起来。
学全一百零八门绝艺有多难,他们应该是深有体会的。
至于楚子玉怎么才能顺利收他们为徒,这其中要走什么样的流程,过什么样的手续,就不是我该关心的了,这些事,自有师父和乔三爷去想办法。
我今天来净堂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忽悠,把庄子里的人忽悠高兴了,忽悠得安心了,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比我想象中还好忽悠。
不过想想倒也正常,这些人被关在庄子里太久,一天到晚不是修行就是修行,心思自然不会像外面的人那么复杂,而这份心性,也必将会在日后的修行中为他们提供便利。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刚说完,就有一个人站出来朝我比划手势:“师叔祖,今天我们就不用修行了吧?”
“为什么?”
对方接着比划道:“终于能出庄子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今天就让我们好好放松一下吧,反正大家也没心思练功了。”
“行啊,那就休息一天吧。明天我就要回静云山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不能忘了修行呀。”
那人不再比划手势,只是冲着我乐。
之后我也没多耽搁,在卢胜材和王川的搀扶下出了堂口。
云裳一早就在堂口外等着我了,一出门槛,她便替换了王川,轻柔地扶稳我的左肩。
现在我真是归心似箭啊,恨不能下一秒钟就回到客栈,锁上院门,好好体验一下修为上的变化,开启了第二道灵觉,也不如今由我施展的术法,将会爆发出怎样的威力。
走到巷子里的时候,与我颇有面缘的年轻人独自追了上来,他还没学会手语,也不知如何与我交流,只是杂乱地比划着一些手势,告诉我客栈里藏有尸骨。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酒怡情
我停下脚步,对他说:“客栈中藏有尸骨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www.uu234.net”
听我这么一说,他顿时愣在原地。
我又告诉他:“犯下那些罪孽的人,肯定会受到惩罚,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年轻人愣愣地望着我,仿佛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后来他抬起头,看了眼比他高出整整一个头的王川,王川则冲他点了点头:“师叔祖这是在保护你。”
年轻人似乎想通了什么,这才用力地朝我点一下,匆匆离开。
一进客栈,我赶紧跑到客房拿了两张三仙符出来,师父问我这么急急慌慌的要干什么,我都快激动的不会说话了,随便应了句“试试威力。”,就蹿到了院子里。
没想到刚在院子里站定,浑身上下的酸楚又泛上来了,我顿时两腿一软,呼哒一声,像条死狗一样趴在了地上。
师父笑呵呵地从客房里出来:“看你激动的,都忘了自己身上有伤了。你呀,先消停两天吧。等你身子骨恢复过来,首要任务就是着手研究第二根骨笏。”
我急问师父:“师父,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啊?”
“怎么也得两三天吧。”说着师父就伸手将我拉了起来,他一边扛着我朝屋里走,一边又转头去问王川:“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跟着其他人一起回静云山吗?”
王川现在说话不方便,只是点了点头。
过门槛的时候,王川大概是怕我跌倒,也凑上来扶了我一下。
师父将我放在床上,而后又问王川:“回静云山……对你们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你被郑隆害得这么惨,总归还是会对这个宗门有些怨愤吧?”
就听王川说:“现在我对静云山确实没什么感情了,但我也想看到师叔祖将三宗合并的那一天,对静云山没感情,对师叔祖有感情。”
前半句话他似乎特意琢磨了措辞,说得还算流畅,后面半句话说得就比较坎坷了,一顿一顿的。
师父忍不住笑:“盖栋这孩子,真是天生的好人缘啊。”
王川也笑了:“我有个弟弟,如果能活到现在的话,和师叔祖一样大了。”
怪不得王川从一开始就亲近我,原来还有这样的缘由。
哦,对了,差点忘了提一提王川爱打人的事儿,他的的确确不是个好勇斗狠的人,之所以经常对身边人的拳脚相向,是因为庄里那帮人经常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来,不用武力镇着他们根本不行。
那些人毕竟魂魄不全,时常疯癫倒也正常,而且也不得不承认,王川的处理方式很有效,他靠着一对结实的拳脚,在诸人心中建立起了恐惧,而这道恐惧,也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人魂出现异常波动。
估计王川也曾想过很多不同的办法,最后不得已,才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当夜,王川弄来不少酒菜,请师父和乔三爷吃了个痛快,期间乔三爷建议我师父去老庙那边看看郑隆的情况,师父说不用看,郑隆不会到庄子里来的,他发现自己的第三道灵觉被封,肯定直奔静云山闭关去了,这事儿可是一刻都耽搁不得,不赶紧找个灵韵丰厚的地方调理好内息,郑隆那一身修为就算是彻底废了。
说着说着,师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一顿,又转过脸来对我说:“你现在的修为,应该比郑隆高了。”
我当时就惊了:“进境这么快?”
师父喝了点酒,脸色微熏,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严谨:“这还算快啊,你别看郑隆是一门之掌,就他那点修为,放在整个行当里根本数不上号,你可不能拿自己和这种货色比较啊我跟你说。你应该往高处看,看看你师祖,看看龙虎山的张真人,以后啊,你得把他们当作目标才行。”
乔三爷的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像张真人那样的人,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你让盖栋把他当作目标,不是给盖栋压力吗?”
师父顿时就急了:“放屁!我徒弟身上可是带着仙根的,怎么就不能拿他当作目标了,说什么几百年出不了一个的,就盖栋这命格,两千五百年都出不了一个!”
乔三爷一脸不耐烦:“行行行,你看你那样,一喝点酒就五迷三道的,不能喝就别喝,逞什么强啊!”
“你说谁酒量不行?”
“说你呢!”
“比比?”
“比就比,怕你啊!”
听他们俩说着这样的话,我就知道今天晚上肯定没得消停了。
我师父和乔三爷的酒量都不咋地,属于三杯就倒的那种,关键你们喝多了就睡觉也行啊,只要一喝多,就是满嘴的胡话。
所以我特别怕他们两个喝酒,一看到他们端酒杯,我就头大。
那天晚上我师父和乔三爷鬼哭狼嚎了一整晚上,吓得王川每隔几分钟就跑到隐堂那边观察情况,生怕那边的人听到动静。
好在隐堂也是热闹非凡,根本也没人在意客栈这边出了什么动静。
不过听王川说,钱三和周九里都缺席了隐堂那边的饭局,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去哪了。
对于周九里这个人,我还是比较放心的,他人不坏,只是性子偏激了些,为人执拗了些,直到现在,我还能想起他得知钱三在我碗里下毒的时候,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可对于那个钱三,我却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这小子简直就是坏到了根上,投毒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后来王川又在庄子里好好巡查了一下,发现钱三和周九里住进了庄西南方向的一座老宅里,周九里谎称,钱三最近一段时间得了疟疾,一直上吐下泻的,他一直留在钱三身边小心照顾着,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也不敢离开。
说什么得了疟疾,周九里还能不知道钱三为什么突然生病么?
我告诉王川,钱三身上藏着毒药,让他务必要盯紧钱三,尤其是隐堂开饭的时候,一定要把饭菜看好了。
有王川在,想必钱三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
第二天清晨,师父在庄子外围布置了迷阵,防止庄子里的人私自离开,并将穿越迷阵的方法教给了王川。
大约是**点钟左右,师父就和乔三爷先一步潜出了庄子。
一直到了中午,卢胜材和云裳才帮我打点好行李,一左一右扶着我离开白义庄。
第一百一十六章 修为大涨
本来我是想趁着净堂开饭的时候悄悄离开的,可没想到刚到庄口,就发现庄子里的人早就在那里等我了。顶 点 X 23 U S
他们一路送行,一直将我送到界碑附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期间有人问,以后进了静云山,还能不能再见到我,我告诉他们,好好修行,等哪一天进了洞府,说不定就能见到我了。
另外我也嘱咐在场的人,不要将我曾指导过他们的事告诉半山堂的其他子弟,连我的名字都不要提,如果被人知道,他们在进山前就有专人指导修行,弄不好会被人妒忌的。
在送行的人中,没有看到王川身影,这让我放心了不少。
没猜错的话,王川肯定是留在净堂那边照看饭菜呢。
另外,钱三也预料之中的没有出现,周九里倒是过来为我送行了。
等到大家走后,我特意朝界碑上掠了一眼,上面被种了障眼法,此时朝界碑上看,碑文确实变成了“白水村”三个字。
开启第二道灵觉之后,我已能看破郑隆的术法,而界碑上的障术,也的的确确就是他种下的。
这些年受到郑隆和罗刹控制的村子,可不止白义庄,连哑沟村都不能幸免,只不过这地方离黑沼泽比较远,村民受到的影响没有那么大。
我记得那次回到哑沟村的时候,很多人正在村路上庆祝着什么,好像是庆祝自己又能正常说话了,又好像是庆祝村子的电话能打到外面去了,好像还有人在家门口放鞭炮,不过我对这个村子的记忆确实比较模糊,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村民们具体都做了些什么了。
后来我好像是听师父提过一句,要么就是听陆师伯提过,哑巴沟里的这些村民,有很多打一生下来就不能说话,也是从青面罗刹被我们镇杀以后,这些人才渐渐恢复了语言能力。
黑沼泽里的罗刹可谓是荼毒甚广,镇杀了它,也算是积了一份功德。
也不知道从小到大积攒的这些功德,到底能给我增加多少年阳寿。
卢胜材和云裳扶着我走了大半天土路,午夜时分,乔三爷才开着三轮摩托来接我们。
回到山门别院,就见师父一脸愁容地坐在院子里,和他说话他也不理我。
接下来的两天也是这样,乔三爷弄了些草药帮我调理身子,师父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便一直坐在院子里吐闷气,不管谁和他说话,他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而陆师伯这两天也是一脸沉闷。
看到师父和陆师伯的异常,我便在心里担忧起来,该不会是陆师伯身上的赝针取不出来了吧,想想也是,那些针都在他身上留了那么多年了,早就和骨肉长在了一起,想要将它们取出来,谈何容易啊。
第三天清早,我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早早起来练功,刚出客房,就见师父又闷着脸坐在院子里发呆。
“师父,你最近是怎么了?一天到晚老听你叹气。”我忍不住问道。
师父侧过脸来打量了我一下:“恢复得怎么样了?”
“应该没大碍了吧,反正内息已经稳住了。”
“你施展一下离魂手我看看。”
什么情况,怎么一上来就让我施展离魂手啊?
心中虽疑,但我还是按照师父的嘱咐凝一口念力,让念力游走双臂,而后双手一探、一抓、一收,将离魂手施展了出来。
天地之间有阴阳大气勃勃流转,这种肉眼看不见的气场流动能够将山川灵韵、草木灵息带入空气之中,形成一道道无形无相的灵壁。
可以说,像这样的灵壁简直无处不在,只不过它无法被肉眼看到,就算是我们这样的修行者,也要用力沉炼心神,才能隐约感应到它的存在。
以前我用离魂手空抓的时候,只能在灵璧上留下一点点自己的气息,如今开启了第二道灵觉,探手这么一抓,竟将空气中的灵璧撕出了一个洞。
没想到开启第二道灵觉以后,经我之手施展出的术法,威力竟然变得这么大。这涨幅可不是一丁半点啊,也不是一倍两倍那么简单,虽然比师父还差了一大截,但对于我来说,这样的变化,几乎可以说是从量变直接跃升到了质变。
师父顿时眼中一亮,接着他就摸出一张三仙符,随手扔在地上:“再试试这个!”
我便再次出手,朝三仙符上抓了过去。
这张符一看就是我做的,上面灵韵不强,单是这么一抓,附着在符纸上的灵韵便被悉数被我扯了出来,一星半点都没留下。
师父拍了一下手,猛地站起身来,一阵风似冲进了正房。
房门刚关上,就听师父在屋子里大喊:“云生师兄,你有救了!”
陆师伯那兴奋的声音也在屋门另一侧响起:“你想到办法了?”
“我徒弟能救你!”
说话间,师父便推开屋门,拉着陆师伯出来了。
陆师伯一脸的疑虑:“我身上那些针,连你都取不出来,盖栋能行?”
“行行行,肯定行,他的专注力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开了第二道灵觉,修为猛增,绝对能把你体内的针取出来,小栋,你也过来。”
师父匆匆忙将陆师伯推进工作间,又回过头来朝着我招手。
前两天师父一直闷声闷气的,现在又兴奋的跟什么似的,前后反差太多,让我一时间有点会不过味儿来。
可能是见我一直没动,师父又忙朝我招两下手:“快进来。”
我也不敢耽搁,赶紧钻进工作间。
师父先让陆师伯坐好,而后又拿了一大堆绳索,一边把绳索捋顺,一边对陆师伯说:“可得把你捆结实喽,要不然等会儿你一准乱动。”
陆师伯看着师父手里的绳索,顿时大皱眉头:“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想在我身上动刑呢?”
话虽这么说,可师父将他一圈一圈捆住的时候,他却丝毫没有挣扎。
等到把陆师伯捆结实了,师父才对我说:“你取针的时候一定要特别注意,虽说是赝针,可那些小金针过于纤细柔软,只要稍有不留神,就会流入心脉。下手要快,要稳,绝不能有半点差池。”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师父,要不,还是你来给陆师伯取针吧,我怕我手不稳。”
师父从工作台下摸出一个纸卷来,头也不回地应着:“在咱们这个阳世里头,就没有比你手更稳的人。想要取出那些短针,需要极高的专注力,我肯定是没那个能耐了,要不然早把针取出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取针如抽丝
说着,师父便展开了手中的纸卷。www.uu234.net
我这才看明白,那是一种经络图,图中十八个脉节,全都用红笔标注了出来。
师父将经络图挂在墙上,指着上面的红点对我说:“先取靠近心脉的金针,然后依次外延,手脚上的针最后取。”
我点点头,沉一口气,走到陆师伯身边。
陆师伯故作轻松地冲我笑:“我这条老命是死是活,就看你了,你可得爱惜着我点儿。”
我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冲陆师伯点了点头,便收敛内息,将念力聚集在手掌上。
陆师伯也不敢再开口,稳稳坐定,要紧了牙关。
此刻,陆师伯身上散发着一股极其紧张的气息,我都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着。
我试着将念力注入到陆师伯的心脉中,这股念力顺着他的心脉游走于周身经络,徐徐将潜藏在骨骼与肌肉之中的金针勾勒出来。
这本就是我的念力,与我心意想通,它们顺着血脉流动的过程中,但凡激荡出一丝丝涟漪,我都能感应到。
找到离心脉最近的一根金针之后,我便将手探了过去,并学着师父将神隐针逼出体外时的样子,不断将念力注入陆师伯心口,前后注入了十几道念力,我才使出一记离魂手,用最快的速度将金针抽了出来。
从金针被我的念力撼动,到它钻出陆师伯的皮肤,前后不过一秒钟的功夫,可即便如此,取针的过程中还是出现了不少波折。
金针一经离骨,就想顺着血液朝经络里钻,我只能用念力将它牢牢压住,到针尾刚从皮肤表面浮出来的时候,针上突然出现一股旋力,盘转着就想顺着肌肉间的缝隙重新钻回我陆师伯体内,我一看念力都压不住针身了,赶紧出手,奋力捏住针尾,将金针拔了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只要我稍慢一点,或者念力稍微弱一点,金针就会流入心脉,陆师伯必死无疑。
加上这枚金针在陆师伯体内待了太长时间,此时取出,就如同将一道筋丝从陆师伯体内抽出来一样,尽管陆师伯咬牙忍住了剧痛,可还是闷哼一声,身子也像是受到了电击一样,剧烈颤抖了好几下。
陆师伯体内的十八根金针并非独立存在,它们互相关联,第一根针被取出,剩下十七根针都开始出现震荡,我哪里还敢耽搁,立即加快了取针的速度。
每取出一根针,陆师伯的身子都跟着急颤几下,最后他忍不住了,一个劲地喊疼。
那可是抽筋剥骨之痛啊,换成是谁都忍不住。
好在师父有先见之明,一早就将陆师伯牢牢捆住,才没让他从椅子上跌出去。
取出最后一根金针的时候,我的脑子几乎就是空白的,眼前一片花,手上也被汗给泡透了,陆师伯也是脸色惨白,浑身上下的衣服全被冷汗浸了个透。
强烈的痛楚几乎让陆师伯失去神志,可他还是强忍着一口气,颤着嘴唇对我说:“别顾及我,来吧!”
他已经数不清我究竟从他身上取出了多少针了。
我擦了擦头上的汗,给了陆师伯一个笑脸:“都取出来了。”
陆师伯这才如获大赦般地吐出一口浊气,可紧接着,他的身子就整个软了下去,如果不是被绳索绑着,那一刻他肯定会从椅子上滑下来。
师父赶紧摸出两颗丹药,一颗塞入陆师伯口中,另一颗朝我递了过来。
我赶紧摆手:“我挺好的,不用吃这个。”
见师父没打算把丹药收回去,我又赶紧补充道:“咱家的丹药这么精贵,吃一颗少一颗,还是省着点用吧。”
听我这么一说,师父才将丹药收好。
哎哟我去,好歹逃过一劫。
陆师伯服下丹药以后,面色很快就红润起来,之后他就催促师父赶紧把绳索解开,好不容易解开了脉节,他要看看自己的内息能不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其实陆师伯现在的心态,就跟我几天前刚开启第二道灵觉的时候一样,无论如何都想赶紧试试自己的修为。
不过他的结局也和我当时差不多,师父解开绳索以后,他拼着力气站起身来,还没等抬脚走路,就又瘫在椅子上了。
师父就冲他乐:“你也别着急了,先调养上十天半个月的,等身上的暗伤好透了再折腾吧。你现在要是强行凝炼念力,说不定还会伤到丹田,得不偿失。”
陆师伯也忍不住笑:“是我太心急了。哎呀,回头找个时间,我可得好好谢谢我的小师侄,要是没有他,我就得带着这些金针入土了。”
师父也不多说什么,轻手轻脚地背起陆师伯出了工作间。
陆师伯需要一段时间调理经络,暂时不能下床,这一天的生意,都是乔三爷一个人在前堂那边打点。
今天可能是我陆师伯的吉日,生意竟也格外火爆,乔三爷说,光是一上午的流水,就差不多快二十万了。
我问乔三爷,既然山门别院的生意这么好,为什么我陆师伯却过得这么清苦呢?
乔三爷告诉我,山门别院毕竟是静云山的产业,店面上赚的钱都要上交,每个月的月初,再由静云山将上月的提成分拨给别院。
如果是在别的宗门,像这样的产业,至少能分到一两成纯利,可在郑隆这里,门下产业能分到的钱,还不足正常利润的五千分之一。
换句话说,几万块钱的盈利,我陆师伯只能分到十几块钱,一个月三四百,日子不清苦才怪了。
这些天师父一直忙着照顾陆师伯,也没心思管我,我倒是想赶紧拿出第二根骨笏来研究一下,可师父不在跟前,我也不敢自作主张。
虽说师父一早就将九首乌骨匣交给我保管了,可他还是对那东西非常在意,不经他同意就开匣,他肯定会不高兴。
直到我们回山门别院的第三天晚上,陆师伯终于能够下地行走,而师父也终于想起我来了。
当时已是深夜,我早已洗漱干净准备睡了,还没等把被我捂热乎,师父就敲响了客房的房门。
“睡了吧?快醒醒来!”
一听师父在门外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捋不顺了,我就开始头大。
得,敢情这是又喝大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醉翁之意
可我也不能把师父关在外头啊,只能胡乱踩上鞋子,给师父开了门。顶 点 X 23 U S
一开门,就见师父满身酒气地站在门口,在他身后还跟着乔三爷、陆师伯,不用想,乔三爷肯定喝大了,让我没想到的是,陆师伯也喝大了。
这是唱得哪一出啊,陆师伯才刚刚能下地走路,怎么能让他喝酒呢?
师父也不管我惊愕的眼神,斜着身子就钻进了屋,乔三爷和陆师伯也前后脚跟了进来。
卢胜材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一看到我师父那副醉醺醺的样子,顿时如临大敌:“杜爷爷,你怎么又喝酒了啊?”
不光是我怕师父喝多,卢胜材也怕,主要是因为我师父只要一喝多,就特别喜欢给他上课。
好在今天师父并不打算在他身上花功夫,进屋以后就嚷嚷起来:“快快快,把乌骨匣拿出来,该研究研究第二根骨笏了。”
估计他也是喝酒喝到一半突然想起还有正事没办,这才急慌慌冲过来的。
我也没耽搁,赶紧从床底下拿出了九首乌骨匣,刚打开匣子,就听师父对陆师伯说:“云生师兄,你不是没见过金背骨笏吗,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我心说,师父以前一直对金背骨笏无比重视,任谁都不给看,怎么今天这么大方了?
可转念一想我就明白了,看来师父已经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陆师伯,包括三年后我们要借陆师伯之手得到另外两根骨笏的事儿,肯定也一并说了,今天他带着陆师伯过来,有可能就是想让陆师伯看看金背骨笏,别介到时候给错了。
陆师伯单单在匣子里扫了一眼,便立刻惊讶起来:“这东西,可不是凡间的手艺能做出来的呀!”
说着他就要伸手取出骨笏,却被我师父给挡住了:“就是让你看看,又没让你摸。”
说着,师父就将陆师伯拉到了一边,可陆师伯的视线依旧锁定在匣子上,久久不愿挪开。
接着就听我师父说道:“所以我就跟你说嘛,把金背骨笏交给我徒弟,可不单单是为了我们人宗……更是为了咱们这个行当……咯……的将来着想。”
话说,这个“所以”到底是怎么来的?
话都说不清楚,我看师父你还是早点休息去吧。
这时乔三爷也摇摇晃晃地凑上去帮腔:“这些骨笏上可是留着尸解仙的仙根呐,我跟你说,小栋子要是把上头的鬼经给学全咯,说不定真能变成个那个什么,就是那个什么。”
陆师伯扬脸看向乔三爷:“变成个什么啊,你说都不会话了,还在这絮絮叨叨的,赶紧睡觉去吧。”
对,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乔三爷你赶紧睡觉去吧。
乔三爷闭着眼琢磨了半天,才从嘴里蹦两个字来:“地仙!哎,对咯,地仙。说不定小栋子学全了鬼经,真能变成个地仙。”
陆师伯就笑了:“还地仙呢,你跟我讲神话故事呢?”
我师父又插上了话:“甭管他能不能成仙吧。你别忘了,小栋才刚刚开启第二道灵觉,就能从你身上取针了。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不是我吹啊,以后我徒弟,肯定能将咱们小龙潭的那些术法,开发到你想都不敢想的境界。还有他这修为,肯定也能,啊,肯定也能成长到世人从没想过的境界。哎,你就说你信不信吧?”
不管陆师伯信不信,反正我是不怎么信,别说把修为提升到世人无法想象的境界了,只要我七老八十的时候,能有我师祖那样的修为,就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那何止是冒青烟,简直就是祖坟上要喷火啊!
陆师伯也是一脸不耐烦:“你说话的时候别离我这么近,哎哟熏死我了。行行行,你们俩也别在我这儿扯皮了,放心,小栋对我是有恩情的,就是看在这份恩情上,三年以后,我也会把那两根骨笏给你们,行了吧?嗨,反正那东西留在静云山也没什么用。”
师父一下子就醒酒了:“你自己说的啊,到时候可别反悔!”
乔三爷也十分清醒地说道:“我也听到了,到时候我可以作证。”
陆师伯看看我师父,又看看乔三爷,顿时醒悟过来:“你们俩没醉啊?合着这是合起伙来算计我呢!”
师父只顾笑:“你就说,你刚才的话到底算不算数吧?”
陆师伯一脸无奈:“算数,算数,行了吧,安心了吧?”
师父这才舒展一口气:“安心了,彻底安心了。”
这时陆师伯又将视线转向了我:“光大小龙潭门楣,可就靠你了。”
那一刻,师父的脸上笑开了花,却只顾着笑,一句话都不说。
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就晃了晃手里的匣子,试探着问师父:“我不明天再……”
没等说完,师父便大手一挥:“不用等明天,你现在就把第二根骨笏拿出来吧,趁着夜深人静,把第二道神智也开了。”
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办法推脱,只能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将其中一根骨笏取了出来。
两根骨笏不管是色泽、质地,甚至是重量,都一模一样,就算仔细去分辨,也分辨不出任何区别,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哪一根骨笏是我曾经看过的,哪一根未曾看过。
它们仿佛与我意识相连。
拿出骨笏之后,我便甩开杂念,将一切注意力全都投注在了上面。
上一次凝视骨笏的时候,我先是看到了一些散乱的经文,而后经文变幻,浮现出那张怪异的脸颊,可这一次,刚刚将注意力投注在上面,便是两眼一黑,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吞噬了这世上一切光亮,极度的黑暗中,只有极度的寂静。
仅是几次呼吸的功夫,视野便重新明亮起来。
客房里的一切光景全部消失无踪,代之以一眼望不到边的黄土,以及肆虐在烈日下的巨大飞沙障。
此时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依然坐在床上,还是置身于黄土大地的深沟大壑之中,又或者,只有心间的一股意识来到了这片荒芜之地。
当我抬头望向天际的时候,翻涌不息的飞沙障中立即浮现出一列列文字:
“先有天地,后有万物。
天地生,万物灵。
以心为聪,广纳百川。
以心做言,天地吐哺。
纳声似钟,吞音若吕,是为言觉。”
这根金背骨笏上所承载的第二道神智,就叫做“言觉”。
第一百一十九章 言觉
随后,浮动在飞沙障上的文字变得越发密集,又变得像上次一样,一眼掠去,全是密密麻麻的黑点,单靠肉眼,几乎不可能将每一个字都看清楚。www.uu234.net
但这些文字仿佛化作一缕缕清晰的意识,轻柔地注进我的脑海,将每一大段经文的精意剥离出来,一一讲给我听。
而我也静下心来,踏上了开启言觉的旅途。
当我的心境完全安定下来时,黄土地变成了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场,飞沙不再,烈日不再,一轮青月挂在夜幕的东方,在草场上洒下大片银光。
草原本该沉默,可是现在那一簇簇清新的草如同开启了灵智一般,正发出嘤嘤咽咽的声音,它们的声音是如此微弱,可当所有声线汇在一处,却能形成一道轻柔的音浪,在草原上划出道道银弧,朝着视线之极蔓延。
一眼万年,草原上突然长出了大树,月消失在这个世界的西方,太阳自东方升起。
阳光洒进树缝里,照亮了被野草占据的土地,风乍起,从地面上掠起的尘屑与飞虫混在一起,迅速穿过阳光。
我能似乎听到虫鸣,和大树的叹息声,那不是人类可以理解的声音,更像是一种急促的次声波,在耳边一次次闪过。
眼前的情景再次发生改变,我感觉自己浮到了空中,视野中先是黑暗,接着又出现了无数色彩。
此时我正漂浮在原始森林的至高处,灰绿色的树冠就在我脚下,极目远眺,在远方数公里外的地方,一条大瀑布正肆无忌惮地倾泄着。
这一刻,我竟听到了万物之音。
虫鸣鸟叫,虎啸狼嚎,花草树木的幽幽低吟,风过密林,水落深潭,所有的声音汇在一起,却丝毫不见杂乱,反倒气势磅礴,如同有人敲响了傲立于苍穹之巅的洪钟,声浪四散,无穷无期,洪鸣若虚。
大方无隅,大音希声。
似乎是受到某种感召,我也张开嘴,试图发出一声呐喊,可从口中传出的声音也如同钟鸣,浑厚却又清脆。
我已分不清,那到底是我发出来的声音,还是围拢在我身边的万物之声。
言觉一开,便能聆听万物,与万物沟通。
但这种能力也有着极大的弊端,一旦我用它与鸟**流,就会让鸟兽得天机,开灵智,甚至会导致它们妖化,这不仅仅是一种能力,更是一种赋予万物道缘的权力,既然是权力,就绝不能滥用,一旦滥用,后果不堪设想。
试想一下,如果百里山川中的鸟兽鱼虫全都因我得了道缘,千百年后,无数妖物冲出山谷,将会给人世间带来多大的灾祸。
自开启心觉的时候,我就觉得这部鬼书中所蕴藏的七道神智根本不属于凡间,而鬼书中对言觉的描述,似乎也再次印证了我之前的想法。
万物之音渐渐消弭,世界再一次陷入黑暗。
等眼前再次浮现出光亮时,我才发现自己依然坐在床上,天色早已大亮,阳光顺着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投出一个方形的光影。
师父、乔三爷、陆师伯、卢胜材,还有云裳,五个人围靠在床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大概是见我眼中恢复了正常的神采,师父才开口问我:“怎么样,打开第二道神智了吗?”
我点头:“开了,这一道神智叫做言觉,有了它,便能在内心沉静的状态下聆听万物之声,与万物沟通。”
师父单是听我说了这么一句,便立即意识到了问题:“和万物沟通?那岂不是能赋予万物道缘?这种能力,你用的时候可得多掂量掂量。”
陆师伯也忍不住惊叹:“这可是能赋予天机造化的能力啊,金背骨笏上记载的经文,果然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哟,你该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去。”
说着,陆师伯就匆匆出了客房,乔三爷也跟出去帮忙了。
他们俩一走,云裳就凑了上来,她对我手里的金背骨笏特别好奇,问我能不能给她看看。
我抬头望向师父,竟见师父笑着点了点头。
怪了,以前师父一直将金背骨笏视作掌中宝,除了我谁都不让碰,怎么到了云裳这儿就不一样了,我总觉得,师父对云裳的态度很奇怪。
云裳抱着骨笏细细地把玩着,就听师父在一旁对我说:“前天晚上我说的那些话,也不全是醉话。”
前天晚上?
我已经在床上坐了一天多了么?怪不得这会儿腚疼呢!
师父接着又说道:“你的修为能成长到什么样的境界,的确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我仔细观察过了,在你将精气神全都投注在金背骨笏上的时候,你体内的一部分灵韵,确实被骨笏置换出来了,好在它对你很温和,并未强行拔高你的修为。”
最近老听师父说我的修为以后会怎样怎样的,弄得我心里有点闷,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我就对师父说:“师父你不是说过么,修行一道,最忌讳的就是好高骛远,必须沉下心来,不急、不贪、不妄、不嗔,日日苦修,让修为循序渐进,方能修得大成。可最近你怎么老给我画大饼呢?”
师父在我面前一向温和,听我这么说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道:“我不是给你画大饼,是让你知道自己的责任。咱们小龙潭的术法传承,到了你师祖那一代,就只剩下残枝败叶了,若要想让小龙潭重现往日的辉煌,就必须在传承上多下功夫,我天资愚钝,最多也只能让咱们人宗的老传承不至于失传,可你不一样,小龙潭的那些传承到了你手里,一定可以焕发出从未有过的光彩。”
云裳一直看着我,好像要说话,师父见她有点着急,就赶紧做了一下总结:“咱们小龙潭的术法传承,一定可以被你开发到千古未有的全新境界,你以后要在术法上多下功夫啊。”
我认真地冲师父点头。
云裳见师父不再说话,才开口问我:“这根骨笏上不就写了几行道德经吗,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呀。”
她这么一说,卢胜材也凑过来了:“给我看看。”
师父顿时大蹙眉头:“看什么看,今天早上没练功吧?练功去!”
第一百二十章 不愧是天才
卢胜材冲我撇了撇嘴,闷闷地出了客房。m.www.uu234.net
刚刚提到小龙潭传承,这会儿师父似乎又想起了天宗的事儿,叹了口气:“楚子玉那边还没消息啊?”
也是经师父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楚子玉来,连忙问云裳:“今年的比武楚子玉赢了吗,他进没进洞府啊?”
云裳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惊讶:“还真进了!说来真是奇怪,今年投票的人,全都是楚子玉的老冤家,可他们却全都投了赞成票,真想不通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说着说着,云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小师叔,你说,那些人是不是被你算计了?我就觉得要是没有你的话,他们肯定不能投赞成票。”
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说:“他们投赞成票也正常啊,楚子玉这么努力,他们一定是被楚子玉感动了,不好意思不投赞成票。”
这种鬼话,云裳当然不信:“我才不信呢,小师叔你就知道忽悠我。”
“谁说的,我这个人可诚实了。”
“才怪!”
楚子玉顺利进入洞府,确实应该为他庆贺一下,但与此同时,我又不由地担心,他进了洞府,可就没办法随意下山了,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联系他。
没多久,陆师伯就端来了热面,我也确实饿了,恨不能一口气把面条全都嘬进肚子里,可师父一直如临大敌地盯着我,我又不得不耐下心来细嚼慢咽。
我小时候吞鸡蛋差点把自己噎死那事儿,也不知道在我师父心里埋下了多大一片阴影,他现在每次见我吃饭,还是慌到不行,真的,他一慌,弄得我心里也跟着慌,一顿饭吃下来都不知道饭是什么味儿。
吃完饭,我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
起床的时候竟发现,旁床上的床单被褥全都换了,以前卢胜材床上铺的也是条纹床单,现在却变成了粉红底子小白猫,枕头旁边还放着个玩具熊。
我靠,卢胜材的品味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后来我又打开衣柜看了看,发现卢胜材的衣服全都换成了各种各样的裙子,当时我就惊了。
正巧这时卢胜材跑来叫我吃午饭,我就指着衣柜里的那些裙子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变……变成这样的?”
卢胜材一脸的苦大仇深:“那是云裳的衣服,她非要住在客房里,昨天晚上我就被挤到工作间打地铺去了。”
云裳的衣服?
我耸着鼻子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没错,这确实是云裳身上的味道。
话说她怎么跑到山门别院来住了?
吃饭的时候云裳也在,我就问她怎么搬过来住了,她说半山堂太无聊,她以后就不回去了。
我说你不回去能行吗?
云裳就说了,我是她师叔,只要师叔让她离开半山堂,她就得离开半山堂,还问我以后要不要带着她一起玩。
我当时想都没想,就回了两个字:“好呀。”
说完我就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低头猛吃,然后师父那充满警惕的眼神就压了过来。
本来我是想啊,反正静云山也不重视半山堂的那些入室弟子,就算云裳一直不回去,应该也没太大的问题。
静云山确实不在意云裳的去留,但她身边的那些人却非常在意。
约莫是下午三四点钟光景吧,具体时间忘了,只记得当时太阳已经偏西,我正和卢胜材在院子里拆手。
自打卢胜材亲眼见到乔三爷能在一瞬间挖走罗刹的心脏以后,他就像是得到了启发,一身盗术突飞猛进,尤其是指上功夫进境神速。
刚开启第二道灵觉那两天,每逢拆手,卢胜材几乎就是被我压着打的,可这才过了多久,他已隐隐能和我五五开了。
不愧是天才,不服不行。
只不过这几天云裳有点不高兴,因为我和卢胜材拆手的时候,她已经切不进来了。
云裳说,现在我们俩一交手,在她眼里就和神仙打架差不多,特别的……无聊。
此时我和卢胜材斗得正酣,云裳就站在一旁,闷闷地嘟着小嘴观看。
主要是最近这段时间我还在熟悉修为上的变化,卢胜材也在磨练自己的指上功夫,下手都没轻重,不敢带着云裳一起练,等到我们俩的手法都纯熟了,能掌控好力道乐,肯定会想办法帮她提升修为的。
这种不计体力消耗的拆手也维持不了多久,十多分钟以后,我和卢胜材就一起后退,相互间拉开了距离。
卢胜材收起架势,叹了口闷气:“我感觉自己好像碰到瓶颈了,这两天指力一直没什么变化呢。”
我说咱俩彼此彼此,虽说好不容易领悟了点苍枪中的水式,却一直无法纯熟地将其施展出来。
看样子,接下来我们俩都要在瓶颈期熬一阵子了。
我收起鱼骨枪,刚想去客房倒杯水喝,就听“哐当”一声,别院的大门被粗暴地撞开了。
门都不敲就往院子里闯的,除了白寄真就没别人。
不只是白寄真,大个子廖飞松,小个子萧山友,以及一脸雀斑的彭司方,四个人全都来了。
之前我还特意向楚子玉打听过这几个人,对他们的情况也算是有个大致的了解。
白寄真和廖飞松就不用说了,先前我也没少提到他们两个。
而萧山友就是白寄真身边的小跟班,没什么主见,白寄真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属于那种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彭司方却是个比较有意思的人,他算是半山堂诸多子弟中的异类,这个人对修行没什么兴趣,唯独对丹道学特别痴迷,平日里经常进行一些失败的发明创造,半山堂里的炼丹房被他炸了无数次,多亏和白寄真要好,才没有被逐出山门。
按说方小正已经接管了静云山才对啊,白寄真没理由再跑到山门别院来捣蛋了吧,可他怎么又来了?
反正他每次来这儿也没别的事儿,无非就是跑到工作间打砸一通,然后就做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离开。所以我也没打算理他,把枪杆裹在腰上就进了屋,云裳也前后脚跟着我进来了。
没想到云裳刚一跨过门槛,白寄真就在院子狼嚎一声:“红叶,你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