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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人面鲎     洛河鬼书txt下载     洛河鬼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半尊佛像

    这两样东西都死得不能再透了,说不好听点就是两块肉干,上面一点邪气都没有。

    可在这一方庙院里,却弥漫着一股极为浓烈的邪气。

    猫猴子就在附近。

    我沉着心性,细细感应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一边拎着枪,朝着正对庙院门口的大雄宝殿贴了过去。

    殿门一直开着,视线透进去,就能看到大殿深处的半尊佛像。

    那尊佛像实在怪异得很,不知是谁将它从中间劈开,左边的一半不知所踪,只剩下右边的一半用木梁吊住,防止它歪倒。

    这半尊佛像显然经常有人打理,表面甚至还能看到一丝水光,可大殿内又没有其他东西,就这么半尊像,孤孤地立在那里。

    先是看到门外的猴尸和猫头,又看到大殿里的种种情景,我心里没由来一阵阵别扭。

    也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我靠,你怎么跑那么快!”

    就在这时候,庙院门口突然传来了卢胜材的声音。

    真亏这小子能追上来!

    我回头一看,就见卢胜材正抬脚要迈过庙院的门槛,但还没等他将脚尖探进门口,便有一只苍劲的大手搭在他的肩上,强行将他扯了回去。

    一看到那只手,我心里顿时安稳了不少。

    此时师父就站在卢胜材身边,他单手压着卢胜材,淡淡对卢胜材说一声:“你不能进去。”

    卢胜材瞥我师父一眼:“耶?你是大头的爷爷啊?”

    师父也不理他,只是远远对我说:“第一道灵念我已帮你准备好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我点点头,收心纳气,做好战斗准备。

    师父再没一句废话,顺手从袄子里摸出一把鎏金手炉,甩手扔进庙院。

    当、当、当当当当……

    那把球形的手炉弹性极好,落地以后,先是连跳两个大弧,而后就以极快的速度,贴着地面颠荡起来。

    与此同时,那股浓郁的邪气也以极快的速度从大雄宝殿中冲了出来。

    我迅速定住心,将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股邪气上。

    一道灰白色的长影忽地从殿门前闪过,我迅速将视线凝在那道影子上,可以隐约看出那东西就是猫猴子。

    这时师父喝一声:“动手!”

    我立即压住双膝,垫着脚步朝猫猴子贴了过去。

    与我料想中一样,猫猴子最后果然在手炉前停了下来,我垫出五步之后,和猫猴子之间的距离只剩一米半,立即探手出枪,枪刃直指猫猴子的脖颈。

    “锵”的一声锐响声,枪头扎在猫猴子的脖颈上,就如同扎中了一棵铁树。

    我出枪的时候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了枪头上,现在枪头被猫猴子抵住,枪杆都被挤压得微微隆起。

    顺着枪杆反折回来的力道非常猛,我不敢硬撑,立即板住腰,迅速向后遛出三步,每遛一步都轻抖动枪杆,将反折回来的力道化开一部分。

    猫猴子浑身坚如精钢,以我现在的功力很难伤到它,但好在鱼骨枪上带有师祖的灵韵,这股灵韵顺着猫猴子的脖颈蹿入它的周身灵脉,在我遛着步子后退的时候,这道灵韵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就见猫猴子滞了一下身子,紧接着周身上下的毛都乍了起来。

    我感觉到它身上的邪气出现了短暂的散乱,再次垫步向前,将鱼骨枪平扎出去。

    棍扫一大片,抢打一条线,鱼骨枪顺着我手臂上送出的力道一贯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黑芒,再次朝猫猴子的喉咙扎了过去。

    点苍枪的金式,要求力发一点,争刹那,破金石。从出枪,到枪头扎中目标,最慢也要在一息之间完成,一枪贯出,枪头上要凝聚浑身上下所有力道,一枪贯方寸之石,三枪贯半尺真金。

    这里的“真金”,指得其实是百炼精钢。

    我没有那么大的力道,只能反复攻击一点,才有可能对猫猴子造成贯穿伤。

    出枪只一瞬,下一瞬,枪头就稳稳打在了猫猴子的咽喉上。

    一击命中,立即回枪。

    猫猴子好像一早就判断出了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似的,我刚一抽手回枪,它那只长满长毛的大手已经落在了枪杆上。

    它要夺我的枪!

    我立即变换招式,趁着它还没攥住枪身,立即向左挪出半步,人动枪随,我这么一挪,鱼骨枪也跟着向左平移了一尺,刚好避开猫猴子的抓握。

    像这种小距离的快速位移,有一个天大的好处,就是轻巧灵便,便于反攻。

    待猫猴子刚刚将五指抓拢,我已压下身子,蹭步上前。

    所谓蹭步,就是小跳,每次起跳,位移不过几寸,但每次脚掌落地,便可以让脚掌蹬地的力量和先前跳步前移的冲力合二而一,凝聚在鱼骨枪的枪刃上。

    脚步一起一落,全在瞬息之间,脚落出枪,脚起回枪,一息之间连蹭三十六步,连出三十六枪,一枪连着一枪,长枪破空之声连绵不断、丝丝入扣,心发力使,枪影回芒,以攻代守,生生不息。

    这是木式。

    接连三十六枪,每一枪都扎中了猫猴子的咽喉,每一枪都贯出了我全部的力量。

    猫猴子那坚如精钢的脖颈上,终于被撕开了一道指甲盖大小的口子。

    它的体外金钟已破,现在可以想办法将三仙符的灵韵灌入它的体内了。

    当我第三十六次收劲回枪的时候,猫猴子再次探手朝枪杆抓了过来,它的时机掌握得非常巧,这一瞬间我还没彻底站稳,根本无法挪闪,当场被它抓了个瓷实。

    猫猴子一攥稳枪杆,立即甩动着手臂,直接把我甩到半空。

    我右手抓着枪,并用右腋夹住枪尾,保证自己不被甩飞,一边将左手探入口袋,用食指和拇指捏出一枚枣核样的飞蝗石,无名指和小拇指则夹出一支符卷。

    想当年我师父在黄土坡深处逼退黑影,用得就是这种飞蝗石,不过我没法像师父那样在飞蝗石上加注念力,只能靠三仙符来提供助力。

第四十七章 妖僧

    猫猴子猛地向后压手,企图将我甩到院墙上。

    我用最快的速度蜷一下腰,单脚点在墙壁上,同时松了松右手上的力道,脚上一送力,我的身子就顺着枪杆向前滑动了两三尺。

    接着就听“铿!”的一声闷响,枪尾结结实实打在了院墙上,猫猴子攥着靠枪头的地方,枪杆在它和墙壁之间形成了一条斜线,而我就身处在这条斜线中央,除了脚掌,身体的其他部位都没有接触到院墙。

    也就在刚才压着枪杆挪身的瞬间,我已经单手展开三仙符,将它裹在了飞蝗石上。

    这种特制的飞蝗石和三仙符之间有着极高的契合度,单单这么一裹,整张三仙符上的灵韵就全数浸入了石面。

    枪尾一经触墙,我便使出了飞石问柳的手法,将飞蝗石掷了出去。

    飞蝗石被符纸裹着直飞一尺,接着符纸飘落,飞蝗石在空中打了一个转,沿枪身绕过一个弧,盘旋着朝猫猴子的咽喉驰了过去。

    这种飞蝗石前后两头都有锐锋,一锋为阳,一锋为阴,石面上钻有一百零八个形状各异的气口,如果是阳锋朝前,气口不走风,飞蝗石只能笔直飞驰,但要是让阴锋朝前,一百零八个气口同时走风,用不同的力道将时飞蝗石掷出,其飞行的轨迹也大不相同。

    所谓飞石问柳,就是这一颗飞蝗石扔出去,可以在茂密的柳枝中穿梭自如,在不触碰枝条的情况下穿越整个树冠。

    飞蝗石旋枪而过,下一瞬就稳稳打在了猫猴子的咽喉上。

    之前猫猴子已前后被我扎中三十八枪,师祖留在枪刃上的灵韵早就把它身上的邪气撕得七零八碎,此时三仙符的灵韵又顺着咽喉上的破口冲入它的灵脉,猫猴子顿时尖叫一声,手上也明显脱了力。

    我立即反旋枪身,同时旋身落地,双脚猛力一蹬地面,立即带着鱼骨枪向后腾出一米左右。

    等到脚掌再次落地,我又蹭开了步子,施展出点苍枪中的木式。

    此刻,猫猴子身上的邪气确实变得相当散乱,却又散而不消,那些邪气被三仙符的灵韵驱到庙院上空,又很快折回头来,朝着猫猴子身上聚拢。

    我只有不断用师祖的灵韵冲击它的灵脉,让这些邪气无法全部回归到它体内,才有可能取胜。

    让我没想到的是,猫猴子刚才着了我的道儿,现在好像变聪明了,竟懂得用手臂护住自己的咽喉。

    也不知道刚才是不是误打误撞摸准了它的软肋,咽喉可能是它浑身上下最薄弱的地方,枪刃扎在它的手臂上,那感觉,简直就跟玻璃刀楔在了金刚石上一样,根本楔不动,为了破开它的防御,我又试着改变目标,拿枪刃去扎它的腋窝和胸膛,枪刃上传来的触感也是这么生硬!

    这家伙简直就是铁塔一座,我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也拿它无可奈何。

    扎出最后一枪的时候,我只用了虚力,等到枪头触碰到猫猴子的手臂,便迅速卸力,将鱼骨枪抽了回来。

    枪回一半,我又摸出了两颗飞蝗石。

    眼下没有更多时间将三仙符的灵韵注入到石面上,我只能用飞蝗石割破口袋里的朱砂盒,用朱砂来蘸石。

    这又是虚力又是放缓收枪的速度,就是想引诱猫猴子动手,只有它转守为攻,我才有机会寻找到空当,强攻它的咽喉。

    可我都在飞蝗石上蘸好朱砂了,它却依然没做出反攻的动作,只是像个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用手臂死死挡着咽喉。

    不好,这家伙怕是看穿了我的计策,没上当!

    此时邪气正以更快的速度朝它身上聚拢,我一看它不露空当,心知以自己这点本事,肯定是拿它没辙了,于是也没二话,脚底抹油,转头就溜!

    明知打不过还硬打,那就有点蠢了。

    再者我也没必要非和这只猫猴子拼个你死我活,我走了,师父自然会料理它,不至于让它逃出去,闹出什么祸患。

    如果师父不在,如果现在不把猫猴子镇住,它就会祸乱红尘,那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和它杠一杠,但眼下显然没有这个必要。

    我朝着院门口飞奔的时候,心里头就有点忐忑了。

    在我和猫猴子交手之前,师父和卢胜材还站在门外,可现在呢,他们两个已没了影子,更让我心神不宁的是,此时我也感应不到师父的灵韵。

    眼看还差一步就能冲出院门,门前突然隆起一道极强的邪气。

    我迅速将一口真气沉入丹田,并将念力凝入灵台,本想拼着一口气冲过这道邪气,可真当我一头撞在这股气场上的时候,却感觉自己像是撞在了一堵海绵打造的软墙上,先是浑身上下的力道全都被卸了个干干净净,紧接着,墙面上又传来一股软绵绵的弹力,直接将我弹退数步。

    “老道士不让我出去,我就困住他的徒弟。”

    在我身后,又响起了那阵幽深空洞的声音。

    那声音一经入耳,我就感觉整个脑壳都像被冻僵了一样,寒意和生痛一起浮了上来。

    我哪还怠慢,赶紧沉下心神,凝神入定,寒意和痛感顿时消散。

    “假尸脱生啊,这可是两千年都没有过的好苗子啊,你师父一定不会放任你死在我手上,他会回来救你的。”

    那声音再次响起,却已无法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我旋过身,抖开鱼骨枪。

    既然逃不掉,那就只能死磕到底了。

    可当我定睛朝正前方看的时候,却发现猫猴子已消失无踪,站在我面前的,竟是一个浑身上下弥漫着浓烈邪气的妖僧。

    这家伙早已失了佛性,只剩下一身浓郁的妖气、尸气。

    《博藏经》上说,凡妖、尸二气并重者,必为尸妖。

    一个人死后,如果怨气过重,加之身负高深修为,就非常容易尸变,而且这种人生前就已得了机缘造化,尸变之后又会自行汲取天地灵韵,炼化为妖。先尸变,后妖变,便是尸妖。

    但凡尸妖,必然都是极难对付的大邪,以我现在这点本事,要和这么个玩意儿交手,怕是凶多吉少啊。

第四十八章 清波荡漾

    从妖僧身上散发出的邪气已经形成一道硕大的屏障,它们将整个庙院死死围拢起来,以我的能耐想要从这么个邪气阵里逃出去,那简直就是三十晚上盼月亮没指望。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刚刚转头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认定,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师父都不会回来救我。

    这种想法一经出现,就在我的脑海中扎了根,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可眼下老是想这些也着实没什么,所以我也只能迅速调整好心态,准备迎敌。

    如果横竖都是个死,拼到最后一口气再死,最起码死得有血性。

    妖僧似乎并不把我放在眼里,他的视线越过了我的头顶,望着院门外大喊:“老道士,你若是再不把大阵解开,我可就要对你徒弟动手了啊。”

    这一带确实离我师父布置的其中一道灯阵很近,可我并未感应到灯阵上的灵韵。

    过了好大一阵子,妖僧依旧没等来我师父的回应,他开始变得烦躁起来,一边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一边朝院门外张望,眼神中尽是躁气。

    有一次他走到鎏金手炉旁边,忽地骂一声“假货!”,接着便一脚将手炉给踢飞了。

    不管那把手炉是真品还是赝品,它都是实实在在用金属打出来,被妖僧蹭了这么一脚,竟当场被蹭瘪了壳,它就这么瘪瘪囊囊地在空中疾飞一段距离,最后撞在了院墙上。就听“磅”的一声巨响,墙面竟直接被崩出一道口子,金属打的炉身也裂成好几块,四处迸落。

    试想一下,要是刚才那一脚直接蹭在我身上……

    不行,绝对不能和妖僧硬拼,等会儿万一和他交手,一定要保持好距离。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徒弟在我手上!”

    长时间没有得到师父的回应,妖僧终于耐不住心性,朝着院门外大叫起来。

    任凭他撕破嗓子嘶吼,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院门外的平静彻底点燃了妖僧的怒火,下一刻,他那双充满怨愤的眼睛就投向了我。

    我心知不妙,立即从口袋里摸出飞蝗石。

    这些飞蝗石已经蘸过朱砂粉,可以直接用。

    也就在我震腕投石的那一刹那,妖僧也如同疾风一样朝我扑了过来。

    两颗飞蝗石,在空中划出两道平行的直线,以极快的速度朝妖僧驰了过去。

    这一次,两颗石头都是阳锋朝前,虽说移动路线相对固定,但速度和威力都比阴锋飞石强了不止一筹。

    在我的想象中,飞蝗石的冲势,再加上朱砂粉上夹带的正气,应该能给妖僧造成一点干扰。

    可惜我太乐观了。

    两颗飞蝗石一经接触到他身上的邪气,就如同玻璃珠落在了弹簧垫上,当场就被弹飞,别说是给他造成干扰了,两颗飞蝗石,根本无法近他的身!

    妖僧的移动速度极快,眨眼间就贴到了我面前。

    我不敢迟疑,立即腾步后撤,同时扎出鱼骨枪。

    原本是想用鱼骨枪抵住妖僧,以便和他保持二米以上的固定距离。

    先前已用点苍枪试过他的身手,我自以为可以用这种方式挡他一挡。

    然而就在我扎出长枪的瞬间,他已将手横在胸前,枪刃抵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虚晃一下手腕,拇指和食指霎时间紧紧嵌住了枪刃。

    我手里握着枪杆,却无法进退。

    这家伙的力道怎么这么强,和之前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没等我做出更多反应,对面便突然传来一股惊涛骇浪般的拉扯力,我就感觉掌间一阵火辣辣的疼,鱼骨枪已脱手而出。

    是妖僧抽走了我手里的鱼骨枪,他的力道实在太猛,我根本无法抵抗,纵使我全力握紧枪杆,换来的也只有满满一手血泡。

    就见那妖僧猛一甩手,鱼骨枪如同黑色闪电一样朝我飞了过来。

    常理来说,我应该是避不开飞驰而来的枪刃的,可就在妖僧甩手的一瞬间,我就感觉灵台深处传来一阵异常的波动,然后身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猛地撤出一步,勉强避开了飞驰而来的黑枪。

    当时的感觉,就像是我的灵台深处藏着一潭黑水,有人在水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水波迅速荡漾开来,我也变得不像我了。

    可那种身体被控制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接下来,我只能感觉到灵台深处的波动正变得越来越强,但身体却恢复了自由。

    这边我刚刚站定,妖僧的大手就到了我脸前。

    我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瞬间被他捏着脑袋拎到了半空。

    先是整个颅骨被他的五根手指挤压,爆发出剧烈的疼痛,接着就感觉他的邪气如洪水一样涌入我的周身经络,让我浑身上下都一阵阵地刺痛。

    他这是要毁了我八年来的修为!

    可我却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量。

    此刻,灵台深处的波动还在不停地扩散、扩散。

    妖僧将我高高举起,撕扯着喉咙大喊:“你若不撤大阵,我就杀了他!”

    庙院外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片死寂。

    妖僧暴叫一声,催动更多邪气涌入我的经络,当时我的视线已经非常模糊了,可依然能感觉到整个身体都在邪气的影响下反扭成了虾子的形状,如果它再加一把邪气,我的脊椎都有可能在这剧烈的反折中被折断。

    “就算是落地童子,只要经脉被毁,也无法修行!”

    没有人回应。

    “你真要见死不救?”

    依然无人回应。

    “你就真的忍心看着他死?”

    回应妖僧的,只有十里大山中偶尔荡过的山风。

    “拉上个落地童子垫背,我也值了!”

    从妖僧那幽深而怨愤的语调中,我听到了浓浓的杀机。

    这家伙确实动杀心了!

    下一刻,邪气便以决堤之势涌入我的全身经络。

    如果把我的经络比作一座可承受一吨重量的木桥,这些邪气就等同于四五吨重的大象。

    当大象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落在桥面上的时候,木桥只有一个下场断裂。

    可怪异的是,即便被如此强悍的邪气反复冲击着,我身上的经络依然没有崩溃的迹象。

    与此同时,灵台深处的波动正变得愈发剧烈,在那潭黑色的水面上,尽是一环套着一环,迅速向外扩散的波痕。

第四十九章 仙灵附体

    还有一股本不属于我的气场,正自灵台中不断孕育出来,并顺着灵台飞速流向我的周身经络。顶 点 X 23 U S

    花了一点时间,我才感应出那是一股十分奇异的阳气。

    在我的理解中,大多数阳气都该是刚劲有力的,但这股阳气却非常的“虚”,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我感应不到气场中的刚劲,只能感受到这股气场中所夹带的暴躁。

    不对,也不能说是单纯的暴躁,其中还有一份沉滞的平和,非常矛盾。

    妖僧大概是发现我的肉身到现在还没有被摧毁,便加快了释放邪气的速度,而与此同时,那股在我经络中游走的阳气竟开始慢慢发力,将他的邪气慢慢挤压了出去。

    论气量,这股阳气远不及妖僧身上的邪气,但若论精纯,妖僧的邪气却和它相差了不只一两个级别。

    妖僧应该是察觉到了我身上的变化,我听到它嘀咕了一声:“不愧是落地童子,经脉竟能坚韧到如此境地。既然毁不了你的经脉,那我就毁了你的肉身!”

    话音一落,我就感觉脑袋上一沉,紧接着身上便传来一阵生硬的剧痛。

    就算失去了视力,我也知道这是妖僧将我狠狠摔在了地上。

    我就像个皮球,砸中地面以后竟又弹飞了一小段距离,最后朝院墙翻滚了过去。

    大爷的,真特么疼!

    我估计自己身上应该有几根骨头被摔断了,只希望内脏别出什么问题。

    也就是这副肉身已经被师父锤炼了整整八年,要是没有这八年的根基,我现在肯定挂了。

    说来也怪,明明受了重伤,可先前还模糊不清的视野竟在这一刻恢复正常。

    我睁着眼,就见妖僧正站在离我不到五米远的地方,他指着我,冲着庙院门外大吼:“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再不出来,我就拉你徒弟垫背!”

    寂静。

    院门外,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在片刻的等待之后,那妖僧便红了眼,呼啸着朝我冲来。

    转瞬间,他就压到我面前,而后扬起手臂,一拳朝我的脑袋砸了过来。

    我一看,完了,这一拳要是落瓷实了,我这颗脑袋肯定就跟摔碎的西瓜似的,从里到外爆个稀碎,关键我现在浑身上下一点力气没有,根本躲不开。

    那只拳头原本落得很快,前一瞬我见妖僧出拳,下一瞬它就该落在我的头上了。

    可就在这两个瞬间的间隙,却有一只手突然挡在了我的面前,将妖僧的拳头稳稳接住。

    一秒钟之后,我才发现那是我自己的手,但此时它已不受我控制,我甚至都感觉不到掌面上的触感。

    在这之后,我便紧紧握着妖僧的拳头,缓缓站立起来,他试图将拳头抽离我的掌心,也不知道此刻我的五根手指到底爆发出了多强的力道,妖僧的拳头几乎被整个捏扁,纵使他将地面都踩崩了几道裂痕,却依然无法从我的五指山中抽离出去。

    与此同时,那股怪异的阳气已冲破经脉,顺着毛孔慢慢飘散到空气中。

    暴躁、温和、宁静、凶戾,几种不同的气息在这股气场中盘梭流转,一刻也不停息。

    “嗷”

    此时妖僧突然暴叫一声,为了和我拉开距离,竟强行扯断手腕后退。

    他的样子又发生了变化,身子变长了,身上钻出了大片大片灰白色的毛,他的脸依旧是人脸,但那张脸上,却有着和猫脸相似的狰狞。

    那就像是妖僧和猫猴子的结合体。

    妖僧刚刚撤出数步,我的脚也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踏了出去。

    当时,我的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知觉,好在视力还在,之所以知道自己踏出了步子,就是因为周围的光景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身后闪动。

    这样的闪动只出现了极为短暂的一刹,而后,我便站在了妖僧面前。

    他愣愣地看着我,我也闷闷地看着他。

    他这么盯着我看,应该是因为紧张。

    我这么盯着他看,那完全是因为没办法!毕竟现在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子,要不然,你以为我愿意把视线固定在他那张丑脸上?

    也不知是怎么了,前一刻还十分紧张的妖僧,突然间躁怒起来,我先是看到他挥起了拳头,接着就见他像个狂风中的稻草一样飞了出去。

    是我抬起了腿,在他挥直手臂之前,将他踹了出去。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起腿的。

    妖僧飞出去得有四五丈,一经落地,他便再次冲了回来,速度之快,如同一道白日下的闪电。

    这一次,我又是先看到它飞闪而至,接着又听“哐”的一声巨响,他已被我单手按着头,死死压在了地上。

    这一压的力道沉重无比,地上的大段石砖被震裂,一时间碎尘横飞。

    妖僧落地之后,漂浮在我周身表面的阳气仿佛化作了一道道肉眼难见的蛛丝,一点一点地将妖僧缠了起来,他就这么被压缚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与此同时,丝丝缕缕的阳气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化解他身上的邪气。

    任凭他如何奋力挣扎,却都无法挣断由阳气凝化而成的蛛丝茧。

    随着邪气以极快的速度被化解,妖僧身上的力道也在迅速减弱,他很快就失去了扭动身子的力气,只能像滩烂泥一样匍匐在地上,嘴里发出一阵阵刺耳的怪叫。

    直到邪气被系数化尽,他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此时的妖僧,整个身子都干瘪了下去,简直就是一具趴在地上的干尸。

    同一时间,我身间的奇异阳气也开始退回灵台,身体渐渐有了知觉,但也有一股疲惫感缓缓浮现上来。

    师父的声音终于在院门方向响起:“快,吸了他的灵念!”

    我也没敢废话,立即沉一口真气,将念力凝在灵台,而后用双手捧住妖僧的双耳,尽全力去感应他身上的气息。

    之所以捧住妖僧的双耳,是因为天灵盖就是他周身邪气的源头,这么做,是为了让他的天灵盖正对着我的额间灵台。

    这八年来,师父除了正常的传道授业,每天晚上还会对我进行一项特殊的训练,就是让我尽全力感应他身上的念力之源,师父说,只有将这道感应力练透了,以后才能从邪神身上汲取灵念。

第五十章 开启第一道灵觉

    当我将所有精气神都集中在妖僧的天灵上时,就见一股虚飘飘的雾团从他的头顶上慢慢溢出。m.www.uu234.net

    随后,这道雾团被慢慢拉长,形成一道雾丝,缓缓没入了我的眉心深处。

    师父说过,只要吸收过邪神的灵念,就能重新开启灵觉,可我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

    此时师父已经来到我身边,他先抬手试了试我的额头,而后就冲着我笑:“第一道灵觉,总算是打开了。”

    我不由地疑惑:“可我什么感觉都么有啊。”

    “你试试看,能不能催动这张三仙符,用我教你的方法催动。”

    说着,师父便将一张三仙符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将三仙符夹在手中,稍微调整一下气息,心至存思,念归灵台,而后尝试着将灵台中的念力注入到三仙符上。

    被封了七窍以后,我就无法再调动灵台中的念力了,可这一次,灵台中的念力却如勃勃溪流一样涌出,它顺着手臂上的经络蔓延流淌,最后从指尖流出,注入到了三仙符上。

    三仙符感应到我的念力,顿时爆发出一股很强的灵韵。

    我真的催动了三仙符!

    跟随师父修行八年,这可是我头一次催动三仙符!

    既然三仙符能被催动,那是不是说明,九门绝学中的收魂、走阴、画皮、摸骨,还有鬼点灯,我现在都能施展出来了?

    心中那股子兴奋劲还没等持续多久,盘绕在我身上的奇异阳气便系数回归灵台,与此同时,强烈的疲惫感,以及从每一寸肌肉和骨骼上爆发出的剧痛,就在一息之间摧垮了我的意志。

    当剧痛和疲惫同时奔涌而来的时候,我就感觉脑仁里像是扎入了一根钢钉似的,先是一瞬间的极痛,接着就两眼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也忘了是听谁说的了,人在深入昏迷以后,会看到很多稀奇古怪的梦境,我也不知道这种说法是真是假,但以我的记忆,那一次昏迷,我好像根本没做梦,要么就是梦到了一些东西,可醒来的时候就全忘了。

    等到我从昏迷中醒来,已是三天以后的事儿了。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病房里的天花板,等到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我才侧了侧脸,看到了病床边的师父和乔三爷。

    乔三爷怎么也在?

    不用我开口,师父就解释道:“他半个月前就到山城了,卢夫子的事,我一个人处理不了。”

    自打看到师父手中托着那把鎏金手炉起,我就知道,他怕是很快就要向卢夫子下手了。

    至于卢夫子会怎样,我一点都不关心,我担心的是卢胜材。

    “狗剩呢?”我废了不少力气,才吐出这么三个字。

    乔三爷叹了口气:“你说的是那个叫卢胜材的小子吧?这几天他家里出了大变故,这小子还算孝顺,一直在家里陪着他妈呢。”

    “他家里怎么了?”

    乔三爷摆摆手:“你就先别关心这些了,安心养伤吧。”

    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我最关心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卢胜材,另一个,则是那个妖僧。

    当妖僧的灵念注入我的灵台时,我从这道灵台中感受了极为深厚的痛苦,那是一股深埋在心底的苦涩,不曾为人所知,不曾为人所理解。

    我不知道妖僧究竟经历过什么,心中才会埋下这样一颗苦涩至极的种子,我只知道,这天地间一切的痛苦,都有其根源。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恶的,师父说,在这世上,能让人由善变恶的东西,叫做贪念,但他没说,人心深处为何会产生这样的贪念。

    能够衍生出贪念的那片土壤,叫做痛苦,叫做悲凉,叫做怨愤,苦而生贪,愤而生邪。

    我以为,如果妖僧能早点碰上一个帮他化解心中悲苦的人,他肯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他既已为恶,就要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承担后果。

    师父说过,凡邪神,均不可镇,亦不可感化,只能杀灭,因为它们的罪孽太过深重。

    我理解你的痛苦,但不包容你犯下的错,因为那样对所有被你残害过的人不公。

    天道至公,从不枉情。

    我救不了妖僧,只是想知道他被葬在哪里,就算他被焚成了灰,也想知道他在哪里落烬,以后也好找到这个地方,给他上一柱香火。

    只盼这一道香火,能助他在来生,脱离今世的苦海。

    如果他还有来生的话。

    可不管我心里挂念着什么,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身上的痛楚并没有消去多少,实在没有力气再问太多了。

    当时我浑身上下都捆着绷带,左手和右腿上还打了石膏,整个人就跟个木乃伊似的,单单是说了那么两句话,胸口就撕裂般地疼。

    用乔三爷的话说,要不是这八年来我师父一直拿各种丹药灌我,受了那么重的伤,我根本没有痊愈的希望。

    从昏迷不醒到下地走路,前前后后总共也就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连医院里的大夫都说这简直就是个医学奇迹。

    半个多月没去上学,课业自然落下了不少,但师父似乎并没有让我返校的打算。

    他托乔三爷去学校帮我领来了初三的课本,说是给我自学用的,可我现在才上初二,想不通乔三爷为什么把初三的课本也提前弄来了。

    出院那天,我和师父一起坐上乔三爷的车,乔三爷就盯着后视镜问我师父:“怎么着,看你这意思,真打算带着他入行啊?”

    师父也没给出正面回应,只是闷闷回了句:“先把眼下的事办完,开车吧。”

    今天师父好像是刻意要用生硬的语气说话,其实他的整个眉梢都舒展着,显然心情不错。

    我本以为乔三爷要送我们回家,可没想到他将车开出医院以后,直接带着我们来到了八年前的那条老胡同。

    想当初,我就是在这条胡同里开启了天门,卢夫子以前也住在这条胡同的最深处。

    本以为师父接下来要带着我进胡同,可他只是指着胡同对我说,八年前被鬼上身的那个女人,其实是卢夫子的眼线,她杀了原本住在胡同里的寡妇,又易容成寡妇的样子,靠着这么个假身份,在山城里生活了整整十年。

    而当年我们在院子中央发现的那块钢板,实则是一道通往地窖的暗门。

    在那个地窖里,堆积着卢夫子这些年盗来的绝大部分赃物。

    在师父说话的时候,我心里就觉得特别怪,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第五十一章 托付

    接下来,乔三爷就开车带着我和师父在山城里逛了起来。顶 点 X 23 U S

    期间师父经常指着车窗外对我说,这里以前也有卢夫子的眼线,这个眼线做过多少恶,那个店铺里也曾有卢夫子布下的眼线,那个眼线做过多少恶。

    车子围绕山城逛了一圈之后,我算是明白了,这座山城,明摆着就是一座贼窝啊,也就是卢夫子那帮人藏得深,当地人没有察觉。

    但我还是想不通,师父为什么要说这些。

    他每次开口说的话,似乎都暗藏着我无法领会的深意。

    后来我实在是耐不住疑惑,便开口问道:“师父,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师父也没回应,只是摆摆手,让我先别发问,在这之后,他便继续诉说着卢夫子的种种罪行。

    整整两个小时以后,乔三爷才将车子停在了老废品回收站门口。

    也就在乔三爷踩下刹车的那一刹那,师父忽地叹了口气,对我说:“你那个朋友,倒也是个不错的苗子,只可惜,他有那么个爹。”

    师父说话的时候,乔三爷也通过后视镜看着我。

    我能感受到乔三爷的眼神中暗藏着一股期待感,他仿佛是期待我做出什么决定,或者承诺。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我确定师父已经把话说完了,才开口:“卢夫子作下的孽,和狗剩没什么关系吧?”

    师父环抱起双手:“确实没什么关系。但这些年卢夫子赚的那些脏钱,有一半都花在卢胜材身上了。”

    “可狗剩也不知道那些钱是脏钱啊。不是,师父,我怎么感觉,听不懂你今天的话呢?”

    “在你看来,那个姓卢的小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呀,人不错,有同情心,正义感也足。可就是有一个缺点,就是那什么,比较容易见色忘友,从小时开始,他就特别喜欢和小女孩一块儿玩。”

    “就这些?”

    “还有就是偶尔会比较冲动。就这些了。”

    “他父亲可是大恶。”

    “这跟他没什么关系吧?”

    师父摘下了墨镜,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你真的这么想?”

    “哎哟师父,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说过慌啊。可我就是想不明白……”

    本来我是想说,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今天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可还没等我开口,乔三爷就打了个响指:“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两个小子准成!”

    师父沉默了一会儿,又冒出来一句:“你敢在他面前露出软肋吗?”

    我冲着师父笑:“别说软肋了,命都能交给他!”

    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所谓的“把命交给对方”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我在那个年纪的时候,确实把所谓的兄弟情义看得很重。。

    我记得当时有一段诗句在同龄人间流传很广。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女孩子比男孩子更早期盼美好的爱情,可大多数男孩子则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认为,友情远比爱情重要。

    裴多菲的这几句诗其实对十四五岁的孩子影响很大,就如身处在那个年纪的我,总以为但凡是和情谊、自由沾上边的事物,总要比生命更加宝贵。

    情谊、自由,很多时候确实重于性命,但轻易贬低生命的价值,还是因为那时的我没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

    可不管如何,我当时确实对师父说了这么一番话,而且时至今日,我依然为自己说了这些话而感到庆幸。

    “嗯,看样子,你们两个确实有缘分。咱们这一支的门人,身边总归还是要有盗门的人来帮衬的。”言语间,师父便打开了车门:“来吧,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大礼?庆祝我出院么?

    可家里穷的叮当响,师父口中的大礼,弄不好就是一大桌菜。

    这些年尽管家里穷,可师父从来没在吃上亏待过我,鱼、肉、蛋、奶、水果、蔬菜,每天都充足供应,师父从来不怕我吃得多,只怕我吃不饱。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我们家的收入水平,肯定没办法天天这么吃,基本上所有的食材,都是乔三爷每月一次让人运过来的。

    八年来,乔三爷最多隔两个月就来山城看望我和师父,每一次他过来,都要帮我把一把脉搏,看看我身上有没有落下隐伤,经络骨骼发育得怎么样。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在乔三爷心里,也对我抱有某种强烈的期许。

    一进屋,师父便快速拉开衣橱,将那口藏有师门传承的木箱子抱了出来。

    看到那口箱子的时候,我就大致能猜到师父要做什么了。

    师父招招手,让我到他跟前,而后他便稳稳拉开箱盖,从里面取出了九首乌骨匣。

    “金背骨笏,原是尸解仙得道升天时留下的假尸,”师父将九首乌骨匣端在手中,缓缓对我说道:“骨笏共有七根,上刻鬼经七卷,一笏一卷。当初小龙潭分家的时候,咱们这一支就分到这两根,现在我把它们交托给你。”

    说着,师父便将匣子递了过来。

    此时,师父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仿佛有着极为厚重的力量,他担负在手中的,绝不仅仅是九首乌骨匣那几十斤的重量。

    当我从师父手中接过乌骨匣,感受到上面的重量时,不知怎么,竟又想起了八年前,师父让我在屋门旁站落地桩的情景。

    那时,师父的嘴角很严肃,眼眉却很温和。

    此刻,师父满脸都是温和的笑意,但我能看到,在他的内心深处,依然带着那份最初向我传道授业时的严格与期待。

    “小栋啊。”

    师父的声音忽地回荡在耳边,让我从神游中回到现实。

    我抬头望向师父,师父则接着说道:“你一定要记住,开一道灵觉,看一卷鬼经。你现在只开了一道灵觉,也只能看一卷经文,看得多了,对你没有好处。”

    站在一旁的乔三爷蹙起了眉:“你怎么知道开一道灵觉,只能看一卷鬼经?哎我怎么觉得,你对金背骨笏这么了解呢,不是说这东西从出土到现在,就没人能研究透它吗?”

    师父将视线慢慢转向乔三爷:“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一边这么慢条斯理地说着话,师父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了三仙符。

    乔三爷一看到那张灵符,赶紧应一声“好嘞!”,接着就像阵旋风似地冲出了屋子。

第五十二章 三宗

    刚才乔三爷问出来的问题,我也想问。www.uu234.net

    以前师父确实说过,金背骨笏是件极为神秘的宝物,世人对它的了解非常有限,而在今天之前,师父也极少在我面前提及这些骨笏。

    一直到乔三爷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外,师父才对我说:“几十年前,你师祖其实已经看懂了金背骨笏上的内容。”

    我顿时一惊:“不是说只有落地童子才能看懂鬼经吗?”

    “世人之所以认为只有落地童子才能看懂鬼经,还是因为寻灵堂里留下的八字箴言,”师父摇头道:“鲷绒揽月,落地童子。可谁又能说,这八个字的意思,真的就和我们猜测的一样?骨笏上的内容,确实极难看懂,但你师祖可是天纵奇才,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

    说到这,师父笑了:“你施展出来的点苍枪,还真有你师祖的几分神采呢。要是他老人家在天有灵,看到这套点苍枪能被你继承下来,一定会感到欣慰。”

    师祖会不会欣慰我不知道,但师父真的很欣慰。

    我问师父:“师祖也在鬼经里看到了人脸吗?”

    听我这么一说,师父却蹙起了眉:“你师祖也没说他看到了什么,只是说,鬼经中藏有天机,若非落地童子,不可精研、不可道破。”

    说着说着,师父便将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以前提到师祖的时候,他也经常这样,说着说着话就皱起了眉,变得沉默起来。

    这一次也是一样。

    若是放在以后,师父会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改变话题,不再深谈师祖的事。

    可这一次,师父却只沉默了一小会儿,而后一脸深沉地说道:“你师祖临终前,曾特意将我叫到床前,让我帮他做四件事。找到四十年前于海外失踪的天宗门人;集齐七根金背骨笏;将师门绝学延传下去;不要为他报仇。”

    听到“报仇”这两个字,我心里也是一颤。

    就听师父接着说道:“以你师祖当时的修为,行当里能和他比肩的人也就那么三个,但这几个人,都不可能是凶手。这些年我一直隐姓埋名,就是为了能在暗中调查你师祖的死因,前前后后查了几十年,却一点收获都没有。那个凶手,仿佛根本不在阳世。”

    我默默地听着师父的话,听得越多,越是心惊。

    我知道那三个修为和师祖比肩的人是谁,应该说但凡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混的,都听说过这三位的大名。

    而这三个人,也确确实实不可能是凶手。

    师父的话还没说完:“从你师祖看懂鬼经,到他仙逝,前后相隔不到三天。”

    “师祖的死,也和金背骨笏有关么?”

    “唉,不好说啊。只是这金背骨笏,不管落在谁手里,都会让持有它的人不得安生。寻灵人一脉得到它之前,整个宗门正逐步走向鼎盛,可得到它之后,整个宗门却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九百门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你太师祖从寻灵堂中找到了这七根骨笏,先用九首乌骨匣将它们镇住,又将它们带回小龙潭,原本是打算把它们压在山下,再不让这些邪物重建天日。可谁成想,回到小龙潭的当天晚上,你太师祖便突然离世,咱们小龙潭也因此分成了三家。”

    “可是师父,金背骨笏在你身边也有好些年了吧?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师父稍稍顿了下才回应我:“金背骨笏被封在九首乌骨匣中几十年,只被拿出来两次,第一次是你师祖拿出来研究,第二次,就是八年前那一次。当初我把金背骨笏拿给你看,确实是有私心的。我想验证一下,落地童子和金背骨笏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从金背骨笏出土至今,你应该是唯一一个亲手触碰过它,却没有被他诅咒的人。”

    “师父,你当初就不怕,我看了金背骨笏,当天晚上就嗝屁吗?”

    “说的什么话,越大越没正行了!我怕呀,怕得肝儿都在颤,可是你师祖说过,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碰到了落地童子,一定要将金背骨笏交给他,还要帮他开启灵觉。万幸啊,老柴和苏汉生都没将你领走,我去冢山的时候,你还在那里等着我。当初听老柴说,黄土坡上出了个落地童子的时候,我真怕别人把你带走了。”

    说着说着,师父脸上又露出了笑。

    我也冲师父笑:“我和师父有缘分。”

    师父点头:“是啊,我都没想到,这辈子竟还能得到这么一份师徒缘分。”

    “哎,师父,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乔三爷也私自碰过金背骨笏吧,他也没什么事啊。”

    “他私自偷看的那根金背骨笏,应该就是曾被你接触过的那一根,我想,可能是因为你净化了骨笏上的邪性,乔老三才没遭劫。”

    我点点头,小心将九首乌骨匣收好。

    后来师父又别有深意地说起了小龙潭的一些往事。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在我们小龙潭,原本就有天、地、人三宗,当初小龙潭分家的时候,三宗各拿走了一口乌骨匣,其中天宗拿走的匣子里装有三根骨笏,地、人两宗都只有两根。

    天宗已于四十年前在海外失踪。

    地宗在小龙潭附近建了一个名为“静云山”的新宗门,这些年,静云山发展得倒也算不错,单门徒也有两百多人了,但行当里的人大多以为这个宗门原就是小龙潭附近的隐宗,最近几十年才开门授徒,并不知道它的前身其实就是小龙潭本派宗堂。

    毕竟小龙潭一带大小宗门众多,像这种近几十年才开门授徒的隐宗也不少见,同道们将静云山当作类似的宗门,也算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而人宗,就是我们这一门了。

    照我师父那意思,天、地、人三宗,天宗为首,人宗为末,分家的时候,人宗实际上只分到了收魂、走阴、画皮、摸骨,以及鬼点灯和三仙符这六道术法,匿身是我师祖云眉道人自创的,素手也是师祖淘来的,飞石问柳则是我师父从仉丰羽手里换来的。

    小龙潭有三千宗法,我们就分到这么一丁点儿,足以见得,我们这一宗有多么不受人待见。可师父又说了,在师祖眼里,我们分到的这六道术法全都是精髓中的精髓,是真正的绝艺。小龙潭近三千宗法,极可能都是从这六道术法中衍生出来的,只要研透这六门术法,门中其余宗法,不学也罢!

    而且你别看我们人宗最不受待见,分家时也没得到多少资源,可我师祖的修为,却远在天、地二宗的老宗主之上,以至于当年我师祖还活着的时候,可没少遭天地两宗的人妒嫉。

第五十三章 师父的心机

    三宗之中,只有我们人宗还在以古法修行,天、地二宗的人早就不背素书了,他们修出念力以后,也不会被封住七窍。www.uu234.net

    听师父说到这儿,我就忍不住发问了,不封七窍不是很好么?

    师父说,七窍不封,就无法从邪神身上吸取灵念。

    我们封住灵觉,就是为了日后用邪神的灵念去滋养它们,被这种灵念滋养出的灵觉,境界要远远高于天、地二宗平白修来的灵觉,而且我们这一宗有七道灵觉,天地二宗的人,终其一生最多只能开三道灵觉。

    虽说用邪神灵念滋养出来的灵觉更为强大,但要想从邪神身上汲取到灵念,却是极为凶险的,可以这么说,我们这一宗的人,每开一道灵觉,就要经历一次生死。也正是因为开启灵觉的凶险性太高,天地二宗的人才放弃古法,采用其他方式来修行。

    可笑的是,明明是他们放弃了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却反过头来说我们人宗离经叛道,理由是用外力催化灵觉不合天道,为人所不齿。

    对于此,师父的评价是:“都是放屁,他们就是怕死!”

    正巧借着这么个机会,我便将心中最大的疑问说了出来。

    邪神到底是什么?

    师父说,所谓邪神,可不是某个特定的邪祟,而是一股非常强大的邪气场。

    举个例子,古时候行兵打仗,经常会在一些深山险地开战,如果战事太过惨烈,死得人太多,加上战场的风水格局又极其闭塞,气场不流通,士兵死后的阴气、戾气、怨气都散不出去,时间久了,这些气场就像是经过了发酵一样,会扭曲、变质,最后糅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拥有自我意识的巨大邪气场。

    这样的气场,就是邪神。

    不听师父解释还好,听他这么一解释,我就更迷糊了。

    既然邪神是一股邪气场,那为什么师父说妖僧是邪神?

    师父说,那是因为,邪神就寄宿在妖僧体内。

    每一个邪神,都会有这么一个宿主,而每当宿主死亡,邪神也能轻易脱离宿主的肉身,或者隐匿起来,或者立即寻找下一任宿主。

    八年间,师父在山里做了大量布置,才让邪神和妖僧彻底融为一体,这样一来,只要灭了妖僧的肉身,就能彻底杀死邪神。

    也正是因为妖僧的肉身压抑住了邪神的力量,我才能在仙灵附体的状态下将其镇杀,要不然的话,就算开了天门,被仙灵附了身,因为我尚未开启灵觉,念力无法正常外放,依然不是邪神的对手。

    这八年,师父先是用四道鬼灯阵封住了山中的邪气流动,防止邪神继续壮大自己的力量,又每月为邪神供奉假尸,靠着这一道道假尸身上的灵韵,慢慢将妖僧的肉身和邪神融为一体。

    师父说,其实在很早以前,邪神就控制了山城内外的鬼物,它操控着这些鬼物,让它们诱杀活人,再取新鲜的死人皮,为自己的肉身提供加持。

    妖僧虽是尸妖出身,可它的肉身却也承受不住邪神的巨大灵韵,迟早会破败、腐烂,用新鲜的死人皮为这具肉身补充怨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延长肉身的保质期。

    被邪神操控的恶鬼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集中出现,正以如此,每个月师父都要离家几日,说是去山里办事,其实是出去救人。每救一人,他都会在小脏河里放一具假尸,在活人眼里,那是假尸,但在邪神眼里,那些假尸和新鲜的人皮可没什么两样。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推移,邪神和妖僧渐渐融为一体。而妖僧的肉身在邪气的日夜侵蚀下早已变得残破不堪,为了保命,它盯上了卢夫子手中的鎏金手炉。

    先前乔三爷推测那把鎏金手炉是拿来炼尸丹的,其实不是,那东西是拿来炼妖的,八年前,里面还封着六只妖灵。

    卢夫子没有修为,不知道如何使用炼妖炉,还因操作不当导致其中一只妖灵跑了出来。

    当初师父帮假寡妇驱邪的时候,从院门上将灵符揭走的,就是那只妖灵。它的修为和狸猫精差不多,那张灵符在未被催动的状态下,根本无法对其造成伤害。

    炼妖炉里的妖灵,早就被炼干了邪气,只剩下一身灵气,这东西本身也没有恶意,只是对阳世间的东西比较好奇,那只妖灵之所以揭走灵符,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纯粹就是为了好玩。

    当初的老胡同之所以怪事不断,确实是因为炼妖炉上的灵气重,引来了不少鬼物,而卢夫子家之所以一直没出异常,也正是因为炼妖炉上的灵气为他们家提供了庇护。

    乔三爷说炼妖炉上的邪气重,那是因为他没什么修为,分不清邪气和灵气的区别,只因为炼妖炉形状诡异,就认为那是个邪器。

    后来,师父找到了那只逃离炼妖炉的妖灵,和它做了一笔交易。

    它将炼妖炉中的另外五只妖灵也召出来,一起帮师父加固山城外的鬼灯阵。

    事成之后,师父则在乔三爷建造的那座道观里立六座小地仙像,让它们日后也能有香火供奉。

    交易达成之后,乔三爷又从卢夫子家里窃出了炼妖炉,在上面压入了一道三仙符灵韵。

    这道灵韵有两个作用。一是将炼妖炉的气息掩藏起来,让邪神无法发现它;其次则是一旦邪神因肉身即将破败而开始疯狂寻找手炉时,这道灵韵就会向师父发出警报,告诉师父,动手的时候到了。

    邪神其实早就发现了这把手炉,之前它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手,是因为当时手炉对他来说还没有什么用处,直到它发现肉身即将毁灭,而自己又和这副肉身融为一体无法脱身,才急于找到手炉,想要用手炉的灵韵,将自己和妖僧的肉身割裂开来。

    妖僧本就是尸妖,炼妖炉可以熔炼它的肉身,而将它体内的邪气保留下来,就如当初炼化妖灵时一样。

    而这,也是邪神从妖僧体内脱离出来的唯一办法。

    师父说,他之所以花了整整八年做这些布置,只是为了给我创造一个亲手击杀邪神的机会。

    如果不是顾及到这一点,早在我们搬入这座山城之初,他就把邪神给剁了。

第五十四章 出走山城

    我问师父:“师父,我怎么觉得,那个妖僧好像认得你呢?”

    师父摇头:“他虽不认识我,但他生前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被困在鬼灯阵之后,一眼就看出那是道家的阵法,还能看出你是落地童子。www.uu234.net”

    “我在卢胜材家的时候,它怎么没看出来?哎,再说了,妖僧不是被邪神控制了吗,他还有自己的心智?”

    “那时候它未必没看破,只是觉得你构不成威胁,把你忽略了而已。妖僧没有自己的心智,但邪神占据他的肉身后,却能获得他生前的记忆。”

    “按说他生前应该是个修为颇高的人吧,为什么死后成了尸妖呢?”

    “他本是个颇有慧根的人,虽说没有像咱们这样特意去修炼术法,但只靠着每日念佛诵经,也积攒了一身相当可观的修为。邪神就是看上了他这一点,才特意将他的尸身炼化成尸妖的。还记得老庙里的猫头和猴尸吧?”

    “记得啊。”

    “那两样东西,都是邪神放在庙里的,他将这两样东西当作贡品供奉给和尚,并在和尚的尸体上注入邪气,猫妖和猴妖均是惨死,身上的怨力相当惊人,待邪神用邪气在和尚的尸体上打开一道通路,这些怨力便会系数注入到和尚体内,将其催化成尸妖。”

    “为什么大雄宝殿里的佛像只有一半呢?”

    “这就不太清楚了,不管怎么说,佛像被毁,一定也是出自邪神的手笔,至于它为什么只毁一半,我也看不穿其中的缘由。”

    我点了点头:“妖僧身上的那份悲凉,应该也来自于猫妖和猴妖吧?”

    “不好说啊,也可能来自于他自己。”

    “师父,我想知道和尚被葬在哪了,回头好给他上柱香。”

    “他已在老庙中落烬,趁着眼下还有点时间,你今天下午就去吧,明天就没这个机会了。”

    “怎么,咱们要离开山城?”

    师父沉默了小片刻才开口道:“我打算带你去一趟静云山。这一走,估计要很久才能回来,乔老三已经给你办好了休学手续,不过咱们先说好啊,即便是休学,你也不能把课业落下!”

    怪不得乔三爷特意弄了一套初三的课本给我。

    “静云山不是地宗的地盘吗,去那做什么?”

    师父的面色微沉:“有消息称,静云山中,有人知道天宗的下落,咱们得把这个人找出来。另外,也得想个法子,把地宗手里的两根金背骨笏也弄到手,反正他们拿着那些东西也没用,还不如让给你。”

    “师父,你不会想到人家的宗门去偷东西吧?”

    “想什么呢,咱们得光明正大地将金背骨笏拿回来,可不能落了别人的口实。”

    “正大光明地问他们要,就怕他们不给啊!”

    “所以我才想带着你去静云山摸摸底,先摸清地宗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再决定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对了,你那个发小,也跟着咱们一起去静云山。”

    本来我还在想,这一次跟着师父远走静云山,估计要很久见不到卢胜材了。

    别看这小子平日里特烦人,可要是长时间见不到他,我还真会怀念他。

    没办法,毕竟长着大,我就这么一个朋友。

    一听说他也要去,我顿时就乐开花了:“他怎么也去啊?”

    “眼下卢夫子的事已经惊动了荆楚盗门,荆楚方面得知卢胜材一直跟着卢夫子修习盗术,便有人提议,要废了这孩子……”

    “狗剩又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要难为他?”

    “像卢家这种老世家,家族内部少不了腌营苟,肚子里淌黑水的大有人在,这些人,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那……狗剩不会有事吧?”

    “如果没人向荆楚盗门求情,那他这辈子就算是完了。好在乔老三也是盗门世家出身,在荆楚那边也能说上几句有分量的话,卢夫子的老婆是个有手段的人啊,她打听到了乔老三的身份,便恳请乔老三为她的孩子求情。”

    “乔三爷一定答应了吧?”

    “答应了,但有个条件。他可以为卢胜材求情,可从此以后,卢胜材得跟着你走,你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乔老三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本来我还怪他自作主张,不过现在看来,你和这个卢胜材,确实是有缘分的。”

    先前师父也说了,我们小龙潭一脉的人,身边总要有个盗门的人来帮衬。

    回想起来,师父和乔三爷就是这样的组合。

    我问师父:“为什么咱们小龙潭的人身边,都要有一个盗门的人来帮衬呢?”

    师父摇了摇头:“确切地说,是人宗和盗门互相帮衬,天、地二宗是向来不屑与盗门为伍的。至于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也只是听你师祖提过一句,说什么,人宗之所以与盗门长期合作,是因为两者能互相为对方增运。你师祖这人呐,有时候喜欢信口开河,也不知道他说的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我这个人的脑回路向来比较大,只是听师父随口提到了天宗,便又问道:“天宗当年是怎么失踪的?”

    “据说是去海外找什么东西。具体找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只记得那一次天宗是集体出动,出海之后,他们就再也没回来。其实在收你之前,我有二十年都在海外找他们,却一直没什么线索。”

    说到这儿,师父便掐断了我继续问下去的念头:“行了,你要是想给和尚上香,就快点去。我在家收拾行李,等你回来咱们就走。”

    “这么着急?”

    “赶早不赶晚,快去吧。”

    我也没再废话,抓上一把蔑香就出了门。

    快到中午头的时候,我才跑到山林深处的老庙,给和尚上了一株香火。

    当时庙院里的香案和大雄宝殿里的半尊佛像都没了踪影,只在庙院中央的地板上有一滩烧焦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没了香案,院子似乎变得没那么破败了,可没了佛像,大雄宝殿却突然间陈旧了许多。

    下午回到家,师父已收拾好了行头,带着我上了乔三爷的车。

    我上车的时候,卢胜材就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他闷闷地望着窗外,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我。

    直到乔三爷将车子开出了山城,这小子才回过头,愣愣地望向我的身后。

    透过我身后的车窗,能看到山城中最宽阔的那条马路。

    卢胜材一直这么愣愣地望着,直到马路最终被山林掩住,他便再也忍不住,抱着车椅就是一顿痛哭。

第五十五章 鬼经

    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他才好,只是拍着他的肩,试图用这种方式安慰他。www.uu234.net

    安慰了老半天,卢胜材突然仰起头来,泣不成声地吼了句:“我特么差一点就追上了!”

    他这么一吆喝,我顿时有点懵,就问差一点快追上什么了?

    他说他差点就要追上我们学校的校花了,以前他给人家写信人家都不回,两个月前,他们两个才开始互相通信,现在正是渐渐培养感情的时候,现如今这么一走,这事儿肯定要黄。

    我发现我就不该对这种人起同情心。

    听着卢胜材的话,乔三爷顿时大皱眉头:“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早熟?”

    师父却对着卢胜材叹了口气:“这孩子,真不坦诚。”

    其实我也能看出来,卢胜材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就是舍不得这座生他养他的山城,也舍不得他妈,当然,他也舍不得学校里的漂亮女同学,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

    另外我也能感受到,卢胜材心里是怀着一份怨气的。

    他大概是怪师父和乔三爷将他爸送进了监狱吧。

    不过我当时并没问卢胜材到底是怎么想的,人在心情过于沉重的时候,需要的往往不是劝慰,而是安静。

    直到很久以后聊起那时的事,我才听卢胜材说,当初他并不知道是我师父和乔三爷将他父亲送进了监狱,他一直以为,是他妈大义灭亲,举报了卢夫子。

    他心里之所以有怨气,是因为我们在他母亲最难过的时候,强行带着他离开了山城。

    其实乔三爷着急带着他走,又何尝不是为了保护他,何尝不是为了保护他母亲?可那时的卢胜材肯定无法看穿这一点。

    车子开上了盘山路,师父便让我趁着这个机会研究一下金背骨笏。

    我不解:“不用这么着急吧?”

    师父叹了口气:“不急不行啊,一旦到了静云山,你就不能打开乌骨匣了。一旦金背骨笏上的灵韵外泄,山门里的几个老家伙肯定会有所察觉。”

    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没再说废话,立即拿出九首乌骨匣,随手取出一根骨笏来研究。

    这些骨笏长得都一模一样,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只能随便挑一根。

    光是盯着骨笏表面反射出的柔润白光,我就在一瞬间入了神。

    小时候不识字,即便看到骨笏上的文字,也不知道写得是什么,现在一看,在骨笏上浮现出的道道文字,写得竟然是古本的道德经。

    这些文字如同滚灯画似的在我眼前缓缓流过,慢慢地,文字上的壁画开始自行拆分,拉长、扭曲,拼合成了一张羊脸。

    说是羊脸,但它的眼睛很像人,眼神温和而宁静,和它对视一眼,就能让人内心平和。

    之后羊脸也开始发生变化,犄角慢慢收拢,嘴变短,鼻梁变细、变短,眼眶上渐渐浮现出修长的眉毛。

    不知过了多久,羊脸终于变成了一张和蔼庄严的老人脸。

    也不知道这位老者究竟活了多少个年头,他脸上的皱纹就如同老松上的纹路一样,一褶叠着一褶,苍老,却又老而弥坚。我盯着他,他也微微翘起嘴角,冲着我笑。

    这抹微笑中暗含着一股中正灵韵,我能隐隐感应到这股灵韵正慢慢扩散出来,并一圈一圈地将我包裹住,让我周身上下都非常温暖。

    渐渐地,老人的面庞似乎开始渐渐放大,他脸上的那一条条皱纹,变得如同黄土坡上的深沟大壑一般,宽阔而深邃。

    我在这些巨大的沟壑中神游,发现沟壑底部竟刻满了一行行清晰的字迹:

    天地始,万物生。

    先生七智,后孕苍生。

    七智回源,是为大普从心。

    一心一智,若如意自在,如上善若水。

    心归本相,相出本心,是为心术。

    心术,诡道也。

    洞心若鬼,观心似魉。

    “鬼经”二字,应该就是从“洞心若鬼”这四个字中衍生出来的吧。

    我心想,既然有人知道金背骨笏上刻得是“鬼经”,是不是说明,在我之前,也曾有人抵达过这沟壑深处,要么就是写下这篇经文的人,为自己的著作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并将这个名字透露给了世人。

    问题是,写下这种经文的人,又会是谁?

    随着我不断在沟壑深处漫步,展现在我眼前的文字也变得越来越多。

    那些文字仿佛浩若星海,就算用尽力量去看,终我一生也无法将每个字都看一遍。

    但我也不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去看,只要随便掠一眼,大片文字的精意就能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

    可能是赶巧了,我拿到的这根骨笏上,刻得就是鬼经七卷中的第一卷。

    只要看完这一卷经文,就能炼化出七道神智中的第一智:心觉。

    我们人宗门人能开七道灵觉,心术也能开启七道神智,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单纯的巧合而已。

    所谓心觉,就是一种脱离五感之外的特殊感觉,类似于通俗意义上的“第六感。”。

    鬼经有云,一朝开启心觉,就会“身在红尘心不枉,虚靡相离刹那间。”。

    我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破译它的含义,此时我已经不自主地运起了内息,按照鬼经上记载的方法调理心神和气息。

    鬼经上说,必须按照经文中记载的步骤,先彻底打乱内息,再重新塑造出新的内息规律,才能做到即便身神相离刹那,依然可以心神合一,心发力使。

    等到内息得到重塑,心觉也就炼化出来了。

    后来我完全沉浸在了让内息覆灭、重塑,让心神萦动、迁移的过程中,鬼经内外的世界仿佛完全陷入了静止,就连时间也陷入了静止。

    感受不到时间,你就无法知道自己究竟沉浸了多久。

    当我将精气神从金背骨笏上拔离出来的时候,车窗外已挂起了夜幕,沉浸在炼化心觉的过程中时,一点都不觉得疲惫,可现在我不但特别疲惫,脑袋还针扎似地疼,太阳穴一下一下地胀,肚子也特别饿。

    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将一瓶水,一块用荷叶包好的糍粑递到我面前:“先吃点甜的,补充补充能量,等胃适应过来了,再吃别的。”

    我接过师父手里的水和食物,又朝窗外瞥了一眼:“都过了这么久了。”

    师父忍不住笑:“比你想象得久。”

    我一愣:“我沉迷了多长时间?”

    卢胜材用力扭了两下身子,转过头来对我说:“我天你终于醒了!这两天你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一句话都不说,饭也不吃,一天到晚只知道盯着那个石头片看,你师父花了好大力气,也就给你喂进一点水去。”

    两天?竟然过了这么久!

    乔三爷透过后视镜瞥我一眼:“你现在什么感觉?”

    我用力挤了一下眼:“眼疼。”

第五十六章 心觉

    按说,只要极尽细致地看完了鬼经第一卷,并根据经卷中记载的步骤调理过内息,就能炼成心觉才对,可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天里,乔三爷刻意放慢了车速,车子走走停停,每到一座城,就停下来休息一阵。www.uu234.net

    他这么做,也是受了我师父的嘱托,师父说,要趁着还有这么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感受一下从鬼经上学来的东西。

    我问师父,我到底从鬼经上学到什么了?

    师父说他又没看过鬼经,哪知道我能从上面学到什么。

    不过他又说,现如今,我的内息已大异从前,不管是修行圈里还是别的圈子里,都没见过这样的内息规律,关键这股内息怪而不乱,不对,不单单是不乱,而是稳定得让人害怕。

    稳定到什么程度?用我师父的话说,如果光听内息的话,现在的我已经不像一个活人,而像一尊立地不动的石像。

    怪了,我也没发觉自己的内息有什么异常啊!

    直到两天以后,我才终于发现了一些异样。

    在我的感知中,这个世界仿佛出现了两种时间流。

    这么形容吧,咱们看电影的时候,偶尔会遇到声音和画面对应不起来的情况,画面都演过去了,声音才出现,导致整个影片看起来特别别扭。

    我现在的感觉,就和看电影时影、音不对账非常相似。

    不同的是,我是视觉和听觉超前,触觉出现了滞后。

    比如说,我用手去敲打一张桌子,会先看到手指落在桌面上,听到桌子被敲击时发出的硬响,然后才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落在了桌子上。

    前后时间大概相差零点一秒左右,不仔细去感受的话,很难发现其中的异常。

    我做了很多次尝试,发现每一次都是这样,不管我触碰什么东西,触感来得总是慢这么一点点。

    此时我才终于明白,鬼经中的“身在红尘心不枉,虚靡相离刹那间。”是什么意思。

    我的肉身还在这个阳世之中,可我的意识,比这个世界超前了一刹那。

    我看到的,听到的,全都是这个世界在零点一秒之后的样子,而我触碰到的,则是这个世界本身。

    刚刚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差点被吓懵了。

    这份心觉,似乎能够超脱这个世界的束缚。

    后来我花了足足三天时间,才从这样的惊愕中缓过神来,并开始尝试着去适应心觉带来的脱节感。

    由于脱节感本身也并不算太强,我沉下心来以后,很快就适应了这种触觉比眼、耳慢一点的感觉。

    之后我又找到师父,和师父简单切磋了一下。

    不用想,和师父交手,输的人肯定是我,我就想看看,心觉到底能不能运用于实战。

    事实证明是可以的。

    和师父交手的时候,我就像是能够预知未来一样,每次都能看到他下一步的动作。

    只不过师父的速度太快,就算我能提前看到他的动作,也无法在同一瞬间做出完美的应对,一场切磋下来,我的战斗方式和以前没有太大的改变,输的方式和以前相比也没有太大改变。

    但我已经很知足了,以前我在师父手底下最多只能走上两三招,今天却硬生生扛了五招。

    就连师父也说我进步飞速。

    心觉还有一个重要的用途,就是在修习术法的时候,能够给我带来更好的感知力。

    以前修习术法的时候,总会碰到一些所谓的瓶颈,一旦遇到瓶颈,心里总归会有些灰心丧气,只能靠着一口韧性坚持修行。

    可现在碰到瓶颈的时候,我心里却总有一种非常自信的感觉,总觉得,突破这些瓶颈,原本就是我最擅长的事,不管它多难,只要稍微花点心思,总归能破得了。

    对于过去的我来说,修行和做功课一样,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

    现在修行于我来说,却变成了一种乐趣,就好像我天生就是为此而生的一样。

    这可不是自我催眠啊,而是我心底里确实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自从适应了心觉带来的“时差”以后,只要不是睡觉吃饭,我要么就是反复锤炼自己的念力,要么就是释放出念力,演练一下师父教的术法,再不然就是对自己不熟悉的术法进行攻关。

    见到我的种种举动,乔三爷总是会满腹忧虑地问我师父:“小栋子该不是练功练出魔怔来了吧,怎么一天到晚也不知道休息呢?”

    每次听乔三爷这么说,师父也只是冲我笑笑:“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的,别熬坏了身子。”

    起初我以为师父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可连续折腾了这么几天后,我的脑袋就开始一阵阵地胀痛了。

    我心里害怕,就问师父,我这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师父说,像我这种人,专注力太强,确实学什么都比别人要快,但因为无休止地过度用脑,也很容易患上神经性头痛。

    从此以后,我就有了随身携带闹钟的习惯,专注干一件事的时间绝不超过五十分钟,只要闹钟一响,立即停下来休息。

    像这样劳逸结合,反而能让效率得到极大幅度的提升。

    在这里我也建议大家尝试一下这样的工作方式,但时间上要调整一下,每工作二十五分钟,休息五分钟,每干够四个二十五分钟,休息十分钟到二十分钟。

    工作时保持全神贯注,休息时保证彻底放松,不做让自己疲劳的事,你会发现,你的工作变得简单了,工作效率也至少提高了两倍以上。

    这种工作法的关键就在那八个字上。

    全神贯注,彻底放松。

    从山城到静云山所在城市,原本只有两天左右的车程,可在乔三爷的不懈努力下,这条路我们足足走九天。

    抵达静云山所在的小城时,天色早已暗透,这地方比我们先前住的山城要繁华很多,即便夜色已深,路上还是能看到不少行人。

    车子开上了一条上坡路,乔三爷一边给车子换挡,一边开口道:“你真要把他们两个放在别院那边啊?”

    这一路上我总听师父说,等到了静云山,他和乔三爷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没办法把我和卢胜材带在身边,所以他决定将我们送到一个名为“山门别院”的地方,在那里,有人会照顾我们俩的饮食起居。不过师父也说了,以后他每天早上都会去别院监督我晨练,不论如何,晨练是绝对不能耽搁的。

    我其实也不太关心师父和乔三爷究竟要做些什么,反正只要每天都能见到师父,不管住在那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只要有师父在的地方,就是家。

    师父点点头:“眼下除了山门别院,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乔三爷不太放心:“那个姓陆的靠得住吗?”

    师父叹了口气:“当年若不是地宗横插了一杠子,云生师兄本该是我的亲师兄来的,我们俩的感情,可不像表面上这么淡。”

第五十七章 陆师伯

    几分钟以后,乔三爷将车子停在了一座古朴庄严的大院外。顶 点 X 23 U S

    眼前是一个用古老青石搭建起来的院子,院门方正厚实,上面涂了质感柔和的黑油,即便在月光下,那层门漆上也能反射出淡淡的柔光。

    师父默默走到面前,先沉了一口气,而后才慢慢抬起手来,敲响了院门。

    乓、乓、乓……

    门板上传来的敲击声有些闷,但不乏厚重感。

    那声音在狭长的胡同里慢慢地回荡着,让人的心也跟着慢慢沉稳了下来。

    片刻,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

    乍听到这阵脚步声,我还以为过来开门的是个年轻人,可没过多久,院门后却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这三更半夜的。”

    师父不自主地笑了:“云生师兄,是我啊,杜康。”

    随着一阵轻盈的长音,门被拉开了,一个身形消瘦的老人站在门的另一边,默默地看着我们。

    他看起来要比我师父的年纪大很多,头发和眉毛都白了,背微微驼着,可脚上却好像有着很厚实的力道,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棵扎根在青石地上的古松。

    对方只是将门拉开一道两尺宽的缝隙,但并不招呼我们进去。

    师父笑着向他介绍:“这是乔老三,你认识的。这孩子叫盖栋,是我徒弟,这是卢胜材,盗门的人,和我徒弟是发小。”

    直到师父将我们一一介绍给院门对面的老人,老人才迅速拉大院门的缝隙,一个箭步冲出来,给了师父一个熊抱:“杜师弟,你怎么来了?”

    我能看出来,在师父将我们一一介绍给他之前,他对于我们这些人,是怀有很深的戒心的。

    唯独对师父,老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太多戒备。

    这时老人又转向了我:“这孩子是你徒弟?哎呦,你都有徒弟了呀。”

    说话间,老人的口气中满是羡慕和开怀。

    师父不无显摆地说:“他是老棺庄的人,落地童子命。”

    “杜师弟真是命好啊,”老人一脸感怀地说:“竟碰上这么好一棵苗子。哟,你怎么敢带着他来静云山啊,要是让郑隆知道你手里有这么个好苗子,他还不得……”

    “不用怕,郑隆没和我打过照面,根本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师父摆手道:“这两个小子也得隐姓埋名,这段时间,就让他们在你这儿做个学徒吧。”

    老人不由地皱眉:“杜师弟,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师父先拍了拍我:“这是你陆师伯。”

    我赶紧扣手作揖:“陆师伯。”

    陆师伯满脸温和地冲着我笑。

    师父接着说道:“我这次来,是想带走静云山的金背骨笏。”

    陆师伯蹙眉道:“你要那东西干什么?骨笏上的鬼经,世上根本无人能懂,你就算得了那东西,也不过是平添累赘而已。师弟啊,劝你一句,千万别对那些骨笏起贪念。那东西,可不是咱们这些肉眼凡胎能消受得起的。”

    师父顿时笑了,抬起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是看不懂,但他能看懂。”

    陆师伯先是一怔,接着就瞪大了眼:“哦,对了,他是落地童子!”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压低声音喊出来,那双瞪着我的眼睛,也差点崩裂了眼角。

    被人这么看着,我心里还怪别扭的。

    过了好半天,陆师伯才收起那副惊愕的表情:“金背骨笏可是静云山的镇山之宝,你想拿走它们,怕是没那么简单啊。”

    师父点头:“我知道,这事儿确实应该从长计议。云生师兄,最近这段时间,我怕是要在静云山附近待一阵子了,郑隆虽不认得我,但我和乔老三也没办法一直住在你这里。这段时间,我和老三出去办事,盖栋和卢胜材就托付给你了。”

    闹了半天,师父不打算和我待在一起啊。

    陆师伯先是一阵犹豫,可最终还是点了头:“就冲你这一声云生师兄,我也得帮你啊。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和老三今天晚上就找个地方藏起来。”

    “这么急?咱们老哥俩还没坐下来好好聊聊呢。”

    “我知道你这别院也不安生,我在这儿待得越久,越容易闹出麻烦来,不如早点离开。不过师兄放心,每天早上五点到六点半,我都回来。”

    为什么我师父选在这个时间点回来?

    因为那是我的晨练时间,他得回来盯着我,以防我偷懒。

    陆师伯显然也明白这里头的道理,先是朝我瞥了一眼,才无奈地笑笑,冲师父点了点头。

    师父用拳头戳了戳卢胜材的脑袋:“小子,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别惹事。”

    回头师父又对我说:“小栋啊,你向来比较有分寸,做事也够圆滑,碰到什么不平的事儿,也别老憋着,该出手的时候,咱们就得出手。不过出手归出手,做事不要太张扬,凡事收着点。”

    我点头:“放心吧师父,不管我干了什么,都一定会把作案现场打理干净的。”

    师父白我一眼:“说得什么话,又不是让你去偷鸡摸狗。”

    说完,师父便朝陆师伯抱手一拱,而后也不再多做寒暄,立即和乔三爷上了车。

    我师父向来都是这样一个腿比嘴快的人。

    陆师伯同样不是一个喜欢闲聊的人,不无尴尬地寒暄了几句之后,他就带着我和卢胜材进了别院,帮我们收拾出了一间厢房,让我们今天晚上先将就一下,每天他再带着我们去买洗漱用的东西。

    连着赶了这么多天路,虽说路上不急,但也着实有些累人,等陆师伯一走,我和卢胜材就关灯休息了。

    这边我刚刚拉灭吊灯,卢胜材就隔着一个床位冲我嘟囔:“你师父没毛病吧,头一次听说,有师父让自己的徒弟主动惹事的。”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师父让我主动惹事了?”

    “还不够明显么,说什么碰到事儿别憋着,该动手就动手,这不是让你主动惹事是什么?”

    “这是让我遇事别怂!怎么到了你那儿就变成主动惹事了?知道你语文不及格,可你的理解能力也太差了吧。不过话说回来,师父特意说这么一番话,确实是有深意的。”

    “什么深意?”

    “这座别院……平日里怕是不太平啊,咱们得小心点了。”

    “啊,还有这么一层意思?我怎么没听出来?”

    “因为你笨!行,别碎嘴子了,赶紧睡觉。你别老是熬夜,把脑子都熬傻了。”

第五十八章 晨练

    说话的档口,我就想蒙上被子睡觉,可卢胜材那幽幽的声音却再一次响起:“大头,我问你个事儿。顶 点 X 23 U S”

    “有屁快放!”

    “你特么是不是一天不埋汰我,你心里就难受啊?”

    “说得什么话,你哪有那么重要。”

    “不是,你……还能不能正经聊天了!”

    “快说,到底什么事儿!”

    “我就想说,你以后能不能别老埋汰我,我现在都被你埋汰得越来越没自信了。”

    他脸皮厚得跟城墙犄角似的,才不会被别人的几句埋汰打击到自信心。

    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诚心诚意地祈求我了,我以后就稍微收敛一点吧。

    过了一小会儿,卢胜材大概是见我一直没回应他,又没话找话似地问我:“哎,你说,你这个陆师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快睡觉!”

    我虽然有洞察人心的能力,但那种能力又不是读心术,只不过是能看到别人掩藏在表面之下的种种情绪而已,才见了陆师伯一面,我哪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师父既然愿意将我和卢胜材托付给陆师伯,就足以说明陆师伯值得我们去信任。

    第二天清晨,我和卢胜材是被一阵香甜气息给唤醒的。

    陆师伯端着两盘胡萝卜饼子和两杯牛奶进了屋,没等他开口唤我们,我和卢胜材就循着香味儿爬了起来。

    这种胡萝卜饼师父也常做给我吃,就是用擦好的细萝卜丝、小肉丁、葱花、鸡蛋、面粉调和起来,拿擦了油的锅慢慢煎透,饼子表面要煎到微焦,这样它才能有酥脆的口感和麦芽糖般的甜味儿。

    说到这儿,我忍不住再感慨一次,尽管那些年经济条件特别差,可师父却从未在吃上怠慢过我。

    陆师伯将早餐放在屋角的桌子上,让我和卢胜材抓紧时间洗漱一下,吃完饭好休息一会儿。

    我看了眼手表,时间正好是清晨四点半。

    吃过早饭以后,我通常要等上半个小时才能开始晨练,等到晨练结束,还要吃一些补充蛋白质的食物和青菜。

    窗外时时飘来煮鸡蛋的味道,看来陆师伯已经为我们准备好第二顿早饭了。

    这让我心里很是疑惑。

    师父以前就说过,像这种三分练七分吃的练法,原本就是我师祖独创的,师祖认为,但凡练功,一定是补大于练,只有补足了,才能狠练,要不然就只能事倍功半。

    师父还说了,在很多老宗门,弟子们早上起来都是空腹晨练的,而在小龙潭分家之前,我们这一支也有类似的不良习惯。

    也就是说,小龙潭分家以后,我们人宗才有了这种晨练前后吃两顿饭的习惯。

    可陆师伯,不是地宗的人吗?

    这时院子里又响起了衣袖震荡的猎猎声响,我透过窗户向外看,就见陆师伯正扎稳了腰马,在院子中央打养生拳。

    我们人宗只有技击术,没有养生拳,但我听师父说过,小龙潭的养生拳重在一个“熬”字,一套拳打下来,足足需要半个小时,运拳的过程非常累,但只有一套拳打完才会出汗。

    估计陆师伯在叫醒我们之前就打完一套养生拳了,此时他的额头上已经沾满了汗珠。

    他是个很勤奋的人,修为应该很高吧?

    我心里这么想着。

    吃过饭,我花了半个小时漫步,然后才开始活骨、慢跑,等待身子完全热起来,又开始站桩。

    陆师伯好像对我的晨练内容非常好奇,从我开始按照师父传授的方法活络筋骨的时候起,他就一直面带微笑地盯着我看。

    待我刚刚扎好腰马,院子里就响起了师父的声音:“今天就别站桩了,正巧卢胜材也在,你们俩拆拆手吧。”

    师父口中的拆拆手,就是切磋拆招的意思,但他好像特别反感这个“招”字,所以一般说成拆手。

    一听到师父的声音,我便不受控制似地笑:“师父,你怎么来了?”

    此时师父正背着手朝我这边走来,他依然带着那个黑漆漆的墨镜,即便看不到他的眼睛,他的脸上也没有特别的表情,我也知道他今天心情不错。

    陆师伯远远地对师父说:“你们人宗的匿身术真是厉害,我都没发现你进来。”

    我立即插嘴问道:“天、地两宗没有匿身术吗?”

    师父不无自豪地说:“匿身术原本就是你师祖自创的,他始创这门术法的目的原本是方便宗下弟子练习定神和分神的,后来又将梯云纵和三十六路影踪步糅合进去,才有了今天的匿身术。”

    陆师伯也不禁感慨:“云眉师叔那真是天纵奇才,这世上,怕是再也不出了他那样的人物了。”

    现如今,师父只愿在我面前讨论师祖的事,别人说起师祖的时候,他总是会想方设法地转移话题。

    这一次也是,听闻陆师伯提到了师祖,师父就拍了拍我的肩:“来,你站这儿。卢胜材,你也来,你们两个拆拆手。”

    卢胜材一脸懵神地跑过来:“拆手是什么意思?”

    师父就点了句:“就是切磋。”

    卢胜材当场就想退开,却被我师父一把扯住。

    我师父那把子力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卢胜材挣了两下,发现自己挣不开,那张脸顿时就苦了下来:“杜爷爷,你这不是明摆着想整我么,我哪打得过他呀,你忘了,去年他都把我给打骨折了!”

    师父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直接将他拎到我面前,还让我摆好架势。

    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我只能架起双臂,踏稳脚步。

    卢胜材一脸的无奈:“大头,你真的要打呀?成,打就打吧,可是咱先说好,你可不能再跟去年似的,把我打骨折了啊。”

    最后那个“啊”字的尾音刚落地,我就看到卢胜材压着腰准备朝我这边扑了。

    这小子够贼的啊,竟然一上来就搞偷袭。

    只可惜,他只知道我炼化出了心觉,却不知道心觉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我看到他起腿朝我这边冲的时候,其实他的话还没说完。

    一看到他动,我便迅速做出了反击动作。

    下一个瞬间,卢胜材的下巴壳就撞在了我的膝盖上,他当即闷哼一声,一头栽在地上。

    过了好半天,卢胜材才爬起身来,一脸错愕地瞪着我:“卧槽,不对头啊,你反应怎么这么快!”

第五十九章 拆手

    师父叹了口气:“你这么多年的盗术白学了,怎么一交手就硬打硬冲呢?”

    卢胜材有点懵:“可我学得那些盗术,也不是拿来和人拼命的呀。www.uu234.net”

    “谁让你用盗术和人拼命了,你要学会偷,偷对手的动作,偷对手的空当!”

    经师父这么一说,卢胜材那双小眼睛顿时放起了光。

    我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这小子被我师父点开窍了。

    片刻沉思之后,卢胜材便冲我吆喝一声:“我要上了……”

    啪!

    就在他说话的档口,我已经抖开了枪杆,枪尾的硬坨不偏不倚,稳稳地砸在了卢胜材的耳根上。

    这一下我没用多少力气,但也足够让他趴一会儿了。

    随着这么一声闷响,卢胜材一头栽倒在地。

    “你怎么耍赖?我还没做好准备呢!”卢胜材捂着自己的耳根,一脸不爽地冲我吼。

    也不枉这小子练了十一年童子功,被砸中了耳根,神志竟然这么清醒,换成一般人肯定被砸懵了。

    我用非常严肃的语气告诉他:“从你扑向我的那一刻开始,战斗就开始了。”

    “可我刚才确实没做好准备!”

    “你和邪祟交手的时候,它们也不会等你做好准备再动手。”

    “你这不是强词夺理么,刚才你那明明就是偷袭我。”

    这时我师父开口吐出几个字:“也不知道是谁先偷袭的谁。”

    听我师父这么一说,卢胜材就瘪了。

    其实在来时的路上我就发现了,卢胜材很怕我师父,基本上我师父说一,他不敢说二,我师父说东,他不敢说西。

    我也想不通,卢胜材为什么会怕我师父。

    师父明明是那么温和的一个人。

    陆师伯拎起斜扎在屋门旁的一把软剑,满脸带笑地冲我师父招手:“杜师弟,咱俩也拆拆手?看到小辈人耍拳脚,我心里还真有点痒痒。”

    我也是这才留意到,先前扎在门口的东西竟然是一把软剑,起初没仔细看,我还以为那是一把用来操持火炉的细铁钩子。

    这把剑不管是外形还是反射出来的光泽,都和师父平时用的那把很像,只不过这把剑的质地更软,陆师伯拎着它走路的时候,它就跟着师伯的步频微微颠颤,这要是换成师父那把剑,我不拼尽全力去抖,都抖不出弧度来。

    可以这么说,那把剑,在师父手里是软剑,在我手里就跟硬铁条差不多。

    师父犹豫了小片刻,才从袖口中甩出软剑,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老一辈人比我们这些小辈讲究多了,拆手之前,师父和师伯先隔着两三米站定,朝着对方拱手行礼,而后才摆开架势。

    出乎我预料的是,陆师伯摆出的架,竟和师父一模一样,显然他现在用的,也是素手中的剑击术。

    怪了,素手不是我们人宗特有的传承么?

    “师弟,看好了!”

    陆师伯疾呼一声,接着就踏开步子,朝师父贴了过去。

    他踏出来的这道步法,我是没学过,但看送脚的方式和脚掌的落点,这种步伐应该是按照北斗七星的星位易理来设计的。

    师伯的速度非常快,但他身上却非常静,只见长袍飞动,却听不到衣袖猎动的风响。

    在飞速移动的过程中,师伯身上竟也能彰显出极为雄厚的巍峨山势。

    他的修为境界,应该和我师父不相上下!

    眨眼间,师伯就贴到了师父面前,他立即甩动肩臂,软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银弧,朝着师父的后肩甩了过去。

    师父迅速向后插出一步,同时提肘起剑。

    “当!”一声锐响,两把软剑撞在一起,师伯直接被荡偏了重心,当场趔趄两步,师父则原地站定,纹丝不动。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简直疑惑到了极点。

    其实刚才师父根本不用向后插那一脚,他只要翻腕起剑,就能用剑锋将师伯的软剑点飞,而且师父刚才出剑的时候,也只用了三四成的力道。

    师父这明显就是在故意放水,同时还担心师伯看出他在放水。

    更让我不理解的时候,师伯的剑术造诣明明相当高深,可他挥出的剑,为何如此的虚弱无力?这样的力道,甚至比不上一个练剑三四年的孩子。

    就连卢胜材都看出了问题:“你这位师伯身上力道,怎么这么……绵软呢?”

    我冲着卢胜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安静点儿。

    就在这时候,师父迅速踏出三步,贴到陆师伯面前,甩手出剑。

    陆师伯立即起剑架挡,他出手的动作非常快,可运剑的速度却有些缓慢,而且在运剑的时候,他身上的气息也出现了小片刻的散乱。

    我怕自己看错了,又聚精会神地观察了一阵。

    师父和师伯前前后后拆了十来招之后,我才发现问题所在。

    师伯身上的“气”,有问题。每次他运气的时候,气息都会出现小片刻的散乱,这说明他的经络存在旧伤,这些伤都是暗伤,师伯自己估计察觉不出来。

    我也是因为专注力强,才能发现他运气时的问题,估计师伯自己也只发现自己发不出力道,但感觉不到问题的根源到底在哪,毕竟他气息散乱的时间太短了,从气息开始散乱,到气息重新平稳下来,前后时间差应该不超过零点一秒。

    连拆了二十三四招,师伯就变得大汗淋漓,眼瞅着连剑都快握不稳了,师父只能收了架势,冲师伯一笑:“就到这儿吧。”

    师伯随手将软剑扔在地上,唏嘘一声:“你的剑法真是越发精进了,只用一两成功力,我就进不了你的身。”

    师父正要开口,师伯便摆了摆手:“我还看不出你在让我么?好啦,我知道,你也是好心。”

    尽管师伯嘴上这么说,但看得出来,他心里头还是有些失落,说完这么一番话,他便转身回了厨房,似乎是不想再面对师父。

    师父目送陆师伯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才走到我身边来,小声问:“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我也压低声音,将刚才看到的所有细节完完本本对师父说了一边。

    听完我的叙述,师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云生师兄的经脉,怕是有些蹊跷啊。”

    我完全赞同师父的判断:“我也这么想。”

第六十章 诡院

    师父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旋即又弯下腰来,将声音压得更低:“你回头看。顶 点 X 23 U S”

    我转过头,视线越过别院的墙头,就能看到院落后方那座巍峨的高山。

    师父接着说道:“这座山的半山腰以下,住得都是静云山小一辈门人,昨天我特意进山观察了一下,这些小辈人的修为多半不如你。静云山的西山脚下有一个小道观,那是静云山接受凡间香火的地方,也算是整个静云山的前庭,住在那里的人,都没什么修为,而且他们晚上睡得很早。”

    听到这儿,我就猜到师父想让我干什么了,于是冲师父点头:“我知道了,放心吧师父,我就在半山腰以下活动。”

    师父还是不太放心,又嘱咐道:“有几个老怪偶尔会到山脚一带活动,你见到他们,务必要小心点。还有……”

    说着,师父便又朝我耳边贴了贴:“多观察,少说话。该动手的时候,才能动手。”

    师父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小心?

    我心里虽疑,但还是冲着师父点点头。

    随后师父也没多做停留,立即离开了别院。

    我知道,卢胜材听到师父刚才说的那番话,心里一定有着数不清的问题。

    所以师父一走,我就赶紧堵卢胜材的嘴:“别多问,晚上你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卢胜材一脸烦躁地挠着腮帮:“我靠,你们师徒俩说话,怎么就跟土匪对暗号似的?”

    正巧这时师伯从厨房里出来,我也就没和卢胜材深聊,继续站起了落地桩。

    晨练结束之后,陆师伯先照顾我们俩吃了第二顿早饭,而后就带着我们在这座“山门别院”游览了一遭,期间我们还进了陆师伯的工作间,跟着陆师伯学习如何制作砚台。

    这座别院,其实就是静云山开设一家商店,专卖毛笔、砚台,以及用来铺纸写字的案子。

    我仔细看过每一样货品的价格,就连最便宜的一口砚台也要一万多块钱,陆师伯颇为自豪地告诉我,这里的每一件货品,均出自他的手笔。

    这就怪了。

    东西卖得这么贵,可陆师伯却不见得富裕,昨天晚上我就发现了,他自己用的家具、被褥,虽然收拾得很干净,但也都非常旧了,我和卢胜材盖的那两床被子上也都打了好几个补丁。

    难不成,店里的东西都是有价无市?

    也不对啊。

    单单一个上午,就有不少人慕名前来求砚,光账面上的流水就至少增添了几十万,我不知道成本,利润不好计算,但再怎么着纯利也得有个七万八万的吧?

    生意这么好,陆师伯怎么会没钱呢?

    身处在这座山门别院里,你见到的事越多,心里头就越是觉得诡异。

    大约是那天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我又见证了一件更为怪异的事儿。

    当时陆师伯在前堂招呼生意,卢胜材在院子里发呆,我则坐在工作间的门槛上看书,那时我定的闹钟还没响,是别院门外忽地响起了一阵嘈杂,打断了我的心绪。

    我抬起头一听,立即辨认出那是一阵火药连番炸响的声音。

    有人在胡同里放鞭炮。

    卢胜材皱了下眉:“今天什么节啊,怎么还有人放鞭呢?”

    今天什么节日也不是,而且整条胡同就我们这一家店,也不存在谁家开业,要放炮仗炸福的情况。

    我仔细辨认了一下,这阵鞭炮声,确切来说应该是紧贴着工作间的外墙炸响的。

    放鞭炮的人,好像就是想给工作间里的人造成干扰。

    谁这么蛋疼啊?

    没等炮仗炸完呢,院门就被人给推开了。

    两道木门刚展开一条缝,就有一个年纪和我相仿的少年冲了进来。

    这家伙长得十分帅气,不管眉眼还是鼻口,都长得相当出挑,五官配合在一起,也别有一番英武气概,他冲进院门以后,后头又跟来了几个半大小子,以及一个年纪和我相仿的女同学。

    用卢胜材的话说,凡是和我们年纪相当的女孩,都应该被称作“女同学”,这样才显得我们跟人家的关系亲近。

    我快速扫了眼来人。

    几个人身上都套着相同款式的短衫,要是没猜错,他们应该都是静云山门徒。

    除了刚进门的那个英武少年,这帮人里头还有一个身高差不多有一米八多的大个子,一个干干瘦瘦的小个子,还有个身高和我差不多,长相和卢胜材一样难看,满脸雀斑的男孩子。

    跟在最后面的“女同学”则属于那种五官清秀,从小就是美人胚子的面相。

    我跟你说,卢胜材一看到眼前这位女同学,那双眼里头恨不能放出五十瓦的强光来。

    打头的少年进来时还气势汹汹,一看到我和卢胜材,他就有点懵了:“哎,怎么还有其他人啊?你们是谁?”

    我随口应了句:“我们是陆先生的学徒。”

    “学徒?是童工吧?”

    “我们只学手艺,没工资。”

    去年暑假的时候,我曾想过出去找份活干,当时想的是能赚一点是一点,最起码能帮师父补贴一点家用,可我出去找活才发现,很多地方都不敢收十八岁以下的小孩,说是万一被人举报招童工,那可是要进号子的。

    对方刚才问那么一句,动机不良啊。

    到现在为止,我已经看出来了,除了那个女同学是跟着来玩的,另外几个小子都是来者不善,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子火躁气息。

    刚才在外头放鞭炮的人肯定也是他们几个。

    我和卢胜材初来乍到,他们肯定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既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那就肯定就是冲着陆师伯来的了。

    相处了大半天,我基本可以断定,陆师伯是那种温和淡然,不愿与人相争的性格,这么一个人,怎么就惹上了这么几个半大孩子呢?

    陆师伯大概是听到了动静,此时也掀开前堂的后门帘,快步来到了院子。

    一看到这几个聚门口的半大孩子,陆师伯顿时如临大敌:“你们几个怎么又来了!”

    也就在陆师伯开口说话的时候,站在院门口的大个子忽然撒开步子冲过来,压着肩膀就顶向了陆师伯。

    我当时离陆师伯有段距离,根本来不及帮他挡这一下。

    可在一瞬间的紧张之后,我心里头就只剩下疑问了。

    不管是这个大个子,还是陆师伯,在那一瞬间的反应都怪异到了极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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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河鬼书介绍:
我本该是个夭儿,却因假尸脱生得了阳寿,还生就了一双先天葬瞳。
有人说,像我这样的人,出生前就进过鬼门、走过天路,窥视过阴阳大道。
也有人说,凡假尸脱生者,此生若不入圣,必定成魔。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这辈子,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将师门绝艺传承下去。
收魂、走阴、鬼点灯;
画皮、摸骨、三仙符。
术法本无善恶,正邪只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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