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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人面鲎     洛河鬼书txt下载     洛河鬼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术法不分善恶

    随着师父喝一声:“艮!”,那个人的身影再次变得虚晃起来,没多久,他就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www.uu234.net

    这次没等我发问,师父就主动解释道:“压在符下面的,是一张用灵脂擦过樟木片。咱们小龙潭传下来的这道画皮术,既是一门术法,也是一门手艺,讲究画神不画形,画虚不画实,提笔时要心神合一,不能有半点差池,一旦心神散了,你就是画得再好也没用。”

    “师父,刚才那个人,是你画出来的呀?”

    “我画的人在樟木上,从樟木上走出来的东西,只能算是一副空心的皮囊。唉,那个年轻人已经没两天活头了,咱们现在能做的,也就是送他这副皮囊,让他像个正常人一样度过这最后两天了。

    我跑到桌前:“我能看看那张木头皮吗?”

    师父先是沉默了一小会儿,而后才将符纸揭开:“看吧。”

    我趴在桌子上,仔细看了看那张木皮,却发现上面的油光已经消失了,于是疑惑起来:“这上面怎么干了,那层油来?”

    “灵韵一旦耗尽,灵脂就没光泽了。”师父解释道:“其实这东西也不能归到油脂的范畴里,它是从山川草木中提炼出来的一种特殊灵韵,性质和妖气差不多,都是肉眼可见的。”

    师父说话的时候,我就用手去翻弄那张皮木皮,惹得师父顿时紧张起来:“别乱翻,这东西可贵着呢,咱们已经欠了乔老三不少钱了,要是再把他的樟木片给弄破,他肯定得趁机讹我一把。”

    “啊?我还以为不值几个钱呢。”

    “这材料可贵着呢,工艺更贵,要想把木头切成这么薄,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我也就是赶着画皮,没时间弄这些,要不然啊,我切出来的木片比这个薄多了。其实画皮最好的材料还不是这种木皮,不过其他的材料怨气太重,咱们这一脉基本不用。”

    “还有别的材料?”

    “有啊。画皮的材料分三等,樟木片是最低的一等,第二等材料是从千年狗精身上活拔下来的妖皮,一定要活剥,死了就没用了。你猜最好的材料是什么。”

    “不想猜。”

    师父的眼角顿时一阵抽抽,过了好半天,他才沉下脸来,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人皮。”

    他说话的时候,那双眼又变得鬼森森的,我不小心和他对视了一眼,身上立刻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师父,你的眼神怎么变了?”

    我师父这才发现自己不对劲,赶紧沉一口气,眼神又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我这是小时候见鬼见多了,才变成这个样子,也是因为怕吓到人,所以才整天戴着墨镜。”

    “可是师父,从昨天开始,你好像就一直没戴呢。”

    “前天擦眼镜的时候,一不小心把眼镜腿给掰折了,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眼镜店,有时间得找人修修。小栋啊。”

    “啊?”

    “咱们小龙潭的九门绝艺,样样都可以拿来救人,也能拿来害人,是善术,也是邪术。你要记住一句话,术法不分善恶,正邪之看人心,术法是正是邪,全看你用它来做什么。”

    “哦。那师父,你平时是拿它们来救人啊,还是拿它们来害人啊?”

    “当然是拿它们来救人啊,师父从来没有用咱们自家的术法害过人。”

    这时屋门口传来了乔三爷那幽幽的声音:“你胡说。”

    看到乔三爷那一脸怨气深重的样子,我突然想起前天中午他趴在地上的种种光景。

    我师父白他一眼:“滚蛋!”

    过了一会儿师父才回过神来:“忙完了?”

    乔三爷用一块手巾擦着手,抬脚跨过门槛:“忙完了。”

    “你不是做冷窖么,怎么也没看见你拉电线呢?”

    “制冷设备我肯定能搞到,可你有钱买电么?去年我托人从鬼市买了两张阴符,都贴在你的地窖里了,上面的灵韵估计还能用两个来月,到时候你再注点灵韵上去,制冷应该没问题。”

    “忘了问你,看清昨天晚上是谁接应姓周的了吗?”

    “是个……虽然你惹得起,但绝对不想惹的人。”

    “说得这么玄乎,到底是谁?”

    “你问这个有意思么?就你那脾气,还能找到人家宗门,跟人家算账去啊?要说以你的本是吧,灭了他的宗门都没问题,嘿,你要是真愿意灭了他的宗门,我就告诉你他是谁。”

    师父蹙了蹙眉,不说话了。

    乔三爷可能是觉得自己有点过份,又补充道:“我已经托人将周骗子的事儿上报给那家伙的宗门了,不用你动手,他的宗门也会处理他。那什么,你们这边也算是正式安顿下来了,要是没什么其他事儿,今天下午我就走。小栋子的入学手续我也给他办好了,今年的学费也给他交了,明后天你找个时间,带他到学校报道吧。”

    师父立即开口:“你现在还不能走,小栋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去上学。”

    “怎么了,你还有别的事儿?”

    师父面色一沉:“昨天从门上揭走驱邪符的,不是狸猫精。”

    乔三爷也蹙起了眉:“那是谁?”

    “暂时还很难说。”师父摇了摇头,说道:“托你办件事儿,别推辞。”

    “看你说的,你让我办的事儿,我什么时候推辞过啊?”

    “那个姓卢的,应该就是荆楚盗门的人,我想托你把他手里的鎏金手炉盗出来,我要在上面做点布置。这件事除了你,别人办不了。”

    “嘿嘿,就冲你最后这句话,我也不能推辞啊。那你家小栋子呢,为什么暂时不能上学?”

    “我要把匿身和素手传给他,这段时间他必须勤加练习,一天都不能中断。”

    “那行吧,我就等到小栋子入学以后再走,和这孩子相处了一段时间,突然要走,还真有点舍不得。”

    他这么一说,师父的眼神立刻变得警惕起来。

    以前乔三爷窥伺师父的箱子时,师父也是拿这种眼神看他。

    乔三爷也是一脸无奈:“又不是跟你抢徒弟,你看你那个样!”

    说着,乔三爷就快速转身,一阵风似地出了门。

    我觉得,他可能又想起了师父贴在他腋下的那张符。

    师父说起要教我匿身和素手的时候,我本来还挺激动的,见过他对付厉鬼和狸猫精的手段以后,也不由得我不激动,可后来我才发现,练功这事儿,真的没有想象中得那么简单。

第三十二章 鱼骨枪

    当天下午,师父不知从哪弄来一把锯子,然后就叫上了乔三爷,对着院子里的那些圆木好一通折腾。顶 点 X 23 U S

    有一根圆木被他们两个截断成了很多长度不一的短桩,每一根木桩都是一头宽一头窄,宽的一头抹了蜡油,窄的一头如倒立的金字塔一样,只不过尖端被打磨得十分圆润。

    这些木桩,长的一米有余,短的也就是十来厘米。

    起初我还以为,这些木桩应该是宽面着地,窄面朝上,没想到正好反过来,窄面着地宽面朝上,根本就立不稳。

    我问师父为什么要让窄的一头着地。

    师父说,这种短桩叫“定桩”,没人站在上面的时候它不稳,有人站在上面的时候……更不稳,可他又说,如果有一天我能在最短的那根桩子上站稳了,也就能正式开始练习匿身术了。

    我就不该多嘴问这么一句,师父解释完这些,就说我反正也没什么事,让我在院子里练“落地桩”。

    所谓的落地桩,其实就是扎腰马,师父说了,我的身子还比较弱,站不了太久,刚开始就从一个时辰开始练起吧。

    活活两个小时啊,真能把人给累死,别说两个小时了,就是两三分钟我也站不了。

    师父又说了,站不了那么长时间也没关系,硬撑着就行。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基本上每天都处于一种半昏迷状态。为什么半昏迷?累的!

    不骗你,练功的那种累,真能要亲命啊,我师父又是那种不把你练垮了不算完的人,就算用“炼狱”二字来形容我对那段日子的感受,也丝毫不为过。

    师父还说了,我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练得太狠,必须得劳逸结合。

    劳,那就不用说了。

    那怎么才算是逸?

    多睡觉、多吃饭、多灌药。

    吃饭睡觉我擅长,可说到灌药,那是真苦啊!基本上一天到晚三餐加药,什么奇形怪状的丹药我都吃过,一个比一个难吃,不行不能多说了,一想起那股子药味儿,我现在胃里头都打颤。

    师父告诉我,他手里剩下的丹药不多,每一颗都是价比真金,他手里的药,也就够培养我这么一个徒弟,要是再多一个,他非得穷得连裤衩都不剩了。

    知道我师父为什么拿我当宝贝了吧,有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他收不起更多的徒弟了。

    我在他眼里,那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独苗!

    不过师父那么折腾我,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这是每个小龙潭门人都要经历的过程,想要拥有过人的本领,初期靠得就是一个“熬”字,你想熬也得熬,不想熬也得熬,只有熬足了,熬够了,基本功也就夯实了。

    天道酬勤,就是这么来的。

    还有一点不得不提的是,自从跟着师父练功开始,我的个头也一直在疯长,虽说不至于长成一米九两米多的大汉,但对于体格先天偏弱的我来说,那也确实算得上疯长了。

    我也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扎腰马变得不费力的,只记得还没等高兴几天,师父就把我推上定桩了。

    定桩若要“定”,靠得是桩上的人。

    一边要扎稳腰马,一边又要保持平衡,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刚开始栽跟头、狗啃泥都是免不了的,可不管摔得多疼,师父都会让我立即爬起来,重新站在定桩上。

    “你现在受过的伤,以后都是你保命的本钱!”

    直到现在,师父的话依然时时在我耳边萦绕。

    从十几厘米的矮桩到一米高的高桩,光是练这些,就花了足足三年时间。

    站稳了定桩,再站动桩。

    所谓动桩,就是九十九根悬吊在空中的细木梁,这些木梁看似在空中杂乱无章地排布着,事实上却互有牵扯,只要有一根轻微晃动,剩下的九十八根都会朝乱七八糟的方向急颤。

    定桩练得是一个“稳”字,而动桩练得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及对脚上力道的细微控制。

    上桩之前,手中还要端着满满一碗水,那碗有多满?放一枚硬币,里面的水就会溢出来。

    只有做到桩不动,水不撒,桩动,水亦不撒,匿身术才算是大成。

    为了将匿身术练至大成,又是整整五年。

    在这八年时间里,我也没有只学匿身术,还同时学了素手和其他绝艺。

    用我师父的话说,我的专注力这么强,不把其他绝艺同时捡起来,实在对不起这么好的天份。

    大部分绝艺都是师父亲自传给我的,唯独素手,只能靠我自己来钻研,因为师父只精通素手中的剑击术,我却偏偏选了点苍枪。

    其实也不能说是我钻了点苍枪,而是师祖的鱼骨枪选择了我。

    当初师父让我从素手中选一门功夫来学的时候,将细剑、关中刀和鱼骨枪都放在了我的面前,可当他将鱼骨枪摆好的时候,剑和刀就像是被一股磁力推出去了一样,自行从桌子上掉落下来,后来师父将它们捡起来放在桌子上,它们却又一次滚落下来。

    那就像是,师祖留下的宝枪不想让其他兵器进入我的视野似的。

    这把枪通体乌黑,从头到尾干净利落,没有丝毫花哨,手感浑厚而沉重,枪杆上隐约泛着柔亮的光泽,枪头下埋有一个用天香木打造的纯黑挂血槽,以防枪头上的血液流到枪杆上,导致手握不紧枪杆,枪头细细长长,重量不过二两,如同一把锋利的锐匕。

    鱼骨枪看似坚硬无比,可枪杆据说是龙筋打造,硬时如钢,软时如带,可以卸下枪头,一圈一圈地扎在腰上。

    因此我还特意问过师父,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龙?

    师父说,这把枪其实就是用一种极其罕见的木材打造的,推测这种材料有极小的概率是千年柳树精的枝条,只不过世人没见过这种材料,就以为它是龙筋,而之所以叫它鱼骨枪,是因为我师祖有一次在枪杆上闻到了鱼腥味儿,于是就认为它取材于某种灵鱼的骨骼。

    虽然后来证明,那股味道根本就是挂血槽里残留下的血腥味儿,可我师祖是个很固执的人,偏偏就认为枪杆就是鱼骨打造,从那以后这把枪就算是定了名。

    如果我选得是剑击术或者刀法,师父都能教我,可当初因为枪法太难,他没学会,而鱼骨枪又选择了我,那我就只能靠自己了。

    在日日夜夜的苦修中,一眨眼,就是整整八年,眼看已经进入新世纪,八年里,这座靠山的小镇变成了一座颇具规模的山城,而我也长成了一个半大小子。

    十四岁嘛,正是胆子最壮的年纪,在那个年纪,几乎每个男孩子身上都有点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气质,而师父在那枚鎏金手炉上做下的布置,也终于在这一年起了作用。

第三十三章 我的发小叫狗剩

    上学的这几年里,由于每天都要练功,我几乎没有时间别的孩子一起闲玩,这么些年下来,也只交到了唯一一个货真价实的朋友,他叫卢胜材,我一般叫他“狗剩”,从学前班到初中,每次分班这小子都和我在一个班里,光是同一张板凳我们就坐了五年以上,倒也算是一种缘分。www.uu234.net

    这小子的学习成绩一直特别渣,他学习不好,主要是因为注意很难集中,外加还有点阅读障碍,而我之所以经常和他坐在一起,那完全就是被动献爱心,帮扶学习困难户。

    每一次分座次的时候,狗剩他妈都会特地来学校一趟,恳请老师把他和班里学习最好的同学分在一桌,也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每一次他妈都能得逞。

    刚上学前班那会儿,卢胜材是整个班里个头最高的男生,我则是最矮的一个。

    他这人从小就有个毛病,就是特别喜欢和女孩子玩,而且是喜欢纠集一群男同学和女同学一起玩,听懂我的意思了吗,纠集男同学只是他的套路,接近女生才是他的目的。

    那时卢胜材也算是个典型的孩子头,只要他一招呼,班里的大部分男声就会积极得凑上去和他拉帮结派,那时候他管自己叫山大王,跟在他身边的男同学都是各个山寨的寨主,他们每天的目标,就是找一个女同学做山大王的压寨夫人。

    这当然只是一种天真无邪的游戏,不过即便在游戏中,似乎也能看到一个人的本性。

    刚入学那会儿,我什么都不懂,反正就是哪里人多往哪凑,每次卢胜材一召集他的“寨主”,我就跑去跟着他们瞎混。

    只要不玩这种游戏,卢胜材是从来不屑于搭理班上的其他男同学的,不过奇怪的是,他总是愿意单独带着我玩,不管他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总有我的一份。

    这种日子持续了没多久,有一天我和他一起上厕所,出来的时候就见他一脸苍凉地说:“他奶奶的,看你长得这么清秀,我还以为你是女同学呢!”

    至于我小时候到底什么样子,说句实话,我自己也没什么印象了,毕竟也没留下张照片,单靠空想哪想得起来啊,我只能说,我现在的模样,和“清秀”二字基本不太沾边。

    其实我的其他部位长得还可以,坏就坏在这双眼睛上,早在十二三岁的时候,过去常常在我眼中流窜的那道神彩就已彻底消失,这双眼睛也终于成功变成了一双毫无生气的死鱼眼。

    不只是这双眼睛,八年间,我整个人都在日复一日地发生着变化。

    惨白的皮肤一天天有了血色,又一天天变黑,最后变得和常人无异。

    瘦小的身子每天都在疯长,以前是班里最矮的孩子,现在的身高放在整个年级里,反倒能算中等偏上了。

    还有我的心智,八年间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刚上学的那会儿,我是多单纯的一个人,后来性格之所以发生巨大变化,我觉得其中很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受到了卢胜材的影响。

    卢胜材这厮自从知道我是男生以后,虽说依然天天带着我玩,但也天天想办法戏弄我。

    最不堪回首的是,起初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戏弄,还以为他和我做游戏呢,知道上了三年级,我突然回过味儿来,又用了两年,我终于学会反击,又一年,卢胜材就无法从我这儿沾到什么便宜了,基本上天天就是我在戏弄他。

    后来他气不过,和我打了一架,那次明明是他主动挑事,可最后还是我师父特意给他妈赔礼道歉,并赔付了一些医药费。

    即便差点因此倾家荡产,可师父依旧没骂我,他只是很有感慨地对我说,兄弟之间闹别扭很正常,只要别因此伤了感情就行。

    后来卢胜材胳膊上挂着石膏绷带回到学校,却还是一天到晚跟着我瞎混,就好像前几天揍他的人不是我似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打了那次架以后,卢胜材就没再和我动过手,而我也不再一天到晚戏弄他,打那以后,他就开始一天到晚在我面前装蒜,我则每天都要埋汰他一下。

    他要是一不装蒜,浑身上下就特别不舒服,但凡哪天没装,当天下午肯定会和人干架。

    而我呢,只要不埋汰他,就觉得这一天好像没过完整似的,晚上做梦都做不踏实。

    这么说吧,我和卢胜材的关系,既是死党,又是损友,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

    哟,差点忘了说,狗剩同学还有另一个身份,和我们同住在一座山城里的卢夫子,就是他爹。

    只不过在鎏金手炉事件爆发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在他身上还藏着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是初二的下半学期,期中考试结束以后,我和卢胜材又被分在了同一张桌子上,这次考试他依然稳稳占据着倒数第一的名额,我照旧正数第一,他的名次是班里的,我的名次是年级的。

    以前卢胜材对这种差距向来不怎么在意的,可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好像受了很严重的刺激,整个人都精神失常了,下午放学的时候,他竟然让我晚走一会儿,留下来帮他补习功课。

    这家伙竟然主动让我给他补课,绝对就是疯了!

    本来我还挂念着今天晚上回家以后还要冥修存思,不想在学校里多做停留来着,可卢胜材硬拖着不让我走,最后我也是被耗得没办法,才答应留下来。

    经过八年的野蛮生长,卢胜材反倒越长越倒退了,从学前班到二年级,他一直都是班里最高的人,可二年级以后,他就长不动了,三年级、四年级的时候,就有个别人的身高反超了他,到了初二,他的个头几乎和我持平。

    不光个头蹿得慢,这小子的身材也一天一天地枯了下去,如今整个人干干瘦瘦的,可力气却格外大,上一次和他干架的时候,我要不是用了一点小手段,弄不好也得吃大亏。

    我刚一坐下,卢胜材那张干瘦干瘦的脸上就因笑容太夸张起了褶皱。

    看他那一脸鸡贼样,我就知道他今天晚上拖着我留下,肯定不是单纯为了补习功课:“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卢胜材一点都不坦诚:“你这就属于拿有色眼镜看人了,我今天是真心打算好好补补英语,咱们班主任不也说了么,我的英语成绩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嗯,总分120你考20分,还有100分的上升空间,果然好大。”

    “胡说,我明明考了19分!”

    “英语课本你今天带了么?”

    “带了呀,你看这不就是。”

    我抓过他的英语课本,随手一翻,果然,除了书皮来自于正常的课本,里面的书页全都被换成了漫画。这小子有点阅读障碍,看文字颇有些吃力,但看画的速度比谁都快。

    一看到书皮内的画面,我就忍不住皱眉:“我不是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么,不要假装自己很努力。”

    卢胜材接上话茬:“我知道我知道,不要假装很努力,因为结果不会陪着你演戏,你是想说这句吧?”

    “不是,我是想说,你不要假装自己很努力,因为就算你真的很努力,成绩反正也上不去,所以没人会在意你的表演。既然这样!咱们也别在这儿瞎折腾了,散伙回家吃饭吧。”

    说着我就起身要走,卢胜材一把扯住我的胳膊:“不行,你不能走,你得留下来陪着我!”

第三十四章 预料之中的撞邪

    见这小子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我心里就起了疑:“什么情况你这是,放学了不回家,还得把我也拖上,你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刚开始卢胜材还不说实话:“我这不就是……想留下来补补课嘛,反正明天周日不上课,你早上晚点起也没关系吧。”

    “你别告诉你今天你要在学校里过夜,那我可不陪你!”

    说着我就猛一挺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卢胜材的反应速度特别快,几乎和我同时起身,我正要朝教室外面走,他又一把扯住我的肩,死命将我朝座位上拖:“你怎么这么不讲义气呢,大头,你自己说,咱俩还是不是兄弟?”

    六岁到十岁期间,我的心眼比肉长得快,脑袋比身子长得快,导致身子瘦,脑袋却特别大,虽说到了现在,我的身材比例已经和常人无异,但“大头”这个绰号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卢胜材说话的时候,神情中透露出一股不正常的紧张,而且我看到他耳朵上的绒毛也几乎是乍起来的,顿时皱眉:“你怎么这么紧张,见鬼了你?”

    听到这个“鬼”字,卢胜材的脸色刷一下就白头了,我甚至都能感觉到他搭在我肩上的两只手,在这一瞬间变得特别凉。

    就算卢胜材暂时还没有正面给出回应,我也知道,自己应该猜了个**不离十。

    其实自从他们家大前年搬家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他早晚得有撞邪的一天。

    这些年,山城的规模虽说一直在扩,但因为这地方不像平原,没有那么多现成的地可以用,想要扩大城区,只能垦山,垦了山,城区是扩大了,但风水也乱了。

    山城建楼,不像北方的平原城市,大部分房子都是坐北朝南,大部分街区都是方块状的,这地方建房造路,只能见缝插针,不求地大地方,只要是块地,能建东西就行,这就导致了房子的朝向五花八门,街区也是什么形状都有,整个山城的气场流通也变得异常杂乱。

    用我师父的话说,再怎么垦下去,一旦这里的山势彻底被垦破,那可是要出大乱的。

    四年前,乔三爷特地带着施工队来到山城,在城北的一座小山上盖了个道观,算是勉强把山势给镇住了,不过乔三爷当时就说了,这座道观就像一道墙,挡住了山城和大山里的阴阳交流,而这也导致了道观北部的山坳成了一片纳邪之地,必须经常清理一下淤积在那里的邪气,才能保证不生祸患。

    而卢胜材的新家,好死不死就建在那个山坳里。

    他住的那个小区,是山城里唯一的一片花园洋房,整个小区压山而建,小区的绝大部分区域都在山坡上,只有他家那栋房子建在了山坳里,出了他们家,就是小区的后门。

    对于此,卢土夫子的解释是,这座房的周边环境更安静,有助于卢胜材的学习,而且小区的后门又通着一条与城市主干道相连的小路,卢胜材上学也比较方便。

    那地方确实很安静,因为但凡是人,天生就知道趋阳避阴,自然而然会避开邪气重的地方。

    小区后面也确实有一条连接城市主干道的小路,可是,不管卢胜材平时走那条小路,还是走小区正面,抵达学校所用的时间其实都差不多。

    我当然知道,卢夫子之所以把家选在那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个地方比较隐蔽,方便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只不过像这样的话,我当然不可能当着卢胜材的面说。

    这会儿见卢胜材吓得面如纸色,我也只是问他:“真撞鬼了?”

    又一次听到“鬼”字,卢胜材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我就问他:“什么时候的事儿?”

    “从上个月开始的。”

    “难不成,这个月以来,你天天撞鬼?扯淡么不是,你可别说是哪只漂亮女鬼看上你了,天天缠着你成亲。”

    我这也不算是信口胡说,被阴妻缠身这种事儿,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发生。

    就听卢胜材哆哆嗦嗦地说:“不是,不是天天撞鬼,唉怎么说呢,就是……就是我有天晚上撞了一次鬼,也不是撞了一次鬼,反正就是不正常……”

    这小子太紧张,越说越乱,我只能先安抚他一下,然后又慢慢加以引导,让他把这些天经历的事儿完完本本说了出来。

    整件事的起因,是他有一天晚上大半夜跑到操场上去练长跑,当时已经放学很久了,就连值班的老师都回了家,整个学校里黑乎乎的,只有他一个人翻墙进了操场,独自一人在煤渣跑道上跑圈。

    我问他这么大老晚的跑到学校里跑什么圈啊,他说这是因为学校里举办运动会的时候,他信心满满地报了长、中、短跑三个项目,结果全都得了第二,心里头不服气,这才半夜给自己加练。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没好意思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下去。

    卢胜材之所以三个项目都只拿了第二,是因为这三个项目我也报名参加了。

    不是我想炫耀什么,那时候我之所以参加运动会,是因为每个项目的第一名都会奖励一双新鞋和一套运动服,每次领奖的时候,我都要大号的,这样就能多穿两年,也能给我师父省下不少钱。

    包括学习也是这样,如果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保持在全年级前几名,就有机会保送高中,运气好的话还能减免一大堆高中期间的学费和学杂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家里没那个条件,由不得你不努力。

    我问卢胜材,前天晚上他到底在操场上遇到什么了,他又脸色一白,颤颤巍巍说出了三个字:“鬼打墙。”

    卢胜材说,那天晚上他刚上跑道,就感觉背后发凉,跑了半天身上也不热,反而手脚都凉透了,而且操场上还起了大雾,他心里头虚,就想着赶紧离开,可没想到怎么走就是走不出操场,就好像四面八方都被一股无形的力场给围拢住了,不管他怎么走,到最后都是原地打转。

    要说这小子也是命大,他在操场上被困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一阵鸡鸣打破了操场里的死寂,那阵鸡鸣声一起,雾也跟着散了。以他当时那心境,肯定没时间去琢磨操场上为什么会出现公鸡打鸣的声音,只顾着赶紧翻出学校,疯了似地逃回家里。

    也就是从那天晚上以后,在他眼里,整个山城都变得不正常了。

第三十五章 鬼气弥漫

    我也是听卢胜材说了这么些,才回想起来,前段时间卢胜材确实连续好几天没来上课,不过因为这小子经常翘课,所以我当时也没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确实有些奇怪,那一次他连续翘课的时间太长了。www.uu234.net

    卢胜材说,自打那天在操场上碰到鬼打墙以后,他不管看到谁,都觉得那人阴森森的,经常看到别人面色惨白、眼神空洞的样子,有一次他去食堂买饭,竟还看到买饭的人嘴角挂着血。

    一夜之间,仿佛这个山城里的人,全都变成了鬼。

    唯一一个看起来不像鬼的人,就是我。

    我问卢胜材:“多长时间的事儿了,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话已脱口,我才意识到自己这是白问,他都说了,他是在上个月碰到鬼打墙的。

    卢胜材别别扭扭地冒出一句:“本来我也没想说,可现在我爸妈出差了,今天晚上,家里就我一个人。”

    “你可别告诉我,你想让我今天晚上到你们家住去。”

    “不是,我是想问你,我能不能到你家去,这段时间我总觉得那个山坳子阴森森的,家里有人的时候还好,可现在我爸妈不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回去。”

    我自然不想跟着他回那个邪气弥漫的山坳,可我更不可能带着他回我和师父住的地方。

    院子里可是放着好多练功的家什呢,这要是被卢胜材看见,弄不好我的身份就会暴露。

    师父嘱咐过,我们这一脉属于隐修,最好不让别人知道我们的身份。

    正巧师父最近这几天也不在家,我思量了一阵子,还是决定去卢胜材家看看:“还是去你家吧。”

    卢胜材好像特别不想回山坳:“还是去你家吧,我家那地方你也知道,可阴森了。”

    “要么我和你一起回山坳,要么你自己回去,二选一,没有其他选项。”

    说着说着,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爸和你妈,最近这段时间正常吗?”

    卢胜材咧了咧嘴:“他们俩什么时候正常过,一年到头跟鬼似的。”

    得,算我多嘴。

    我叹了口气:“怎么着,咱们是现在回你家,还是等会儿再走?”

    “等……等会儿吧,我现在走不了?”

    我就奇了:“为什么走不了?”

    “你没发现,学校里全是雾吗?”

    我回头看了眼窗外,视线那是相当通透,哪来的雾啊。

    就听卢胜材又在那嘀咕道:“只有等到雾气散了,我才能离开学校。”

    我的视线透过窗外,望向了人头涌动的校门口,所有人都是自由地进进出出,行动完全不受影响。

    看样子,只有卢胜材一个人能看到那阵雾气。

    他之所以能看到迷雾,之所以觉得每一个人都像鬼,说白了,就是他的心神已经受到鬼物的影响,而他之所以觉得我比较正常,是因为每次下课的时候,我都会抓紧时间冥练存思,身上时时有念力缠绕,而这股念力又可以暂时净化他的视野。

    只可惜,小龙潭门人自打开始修炼存思的那天开始,就被封住了七道灵觉,这个过程也叫做封七窍,如果不将七窍重新打开,念力就释放不出来,所以我对卢胜材造成的影响非常有限,他只有将视线转向我的时候,视觉才会恢复正常,一旦挪开,看到的世界又会变回那副鬼气森森的样子。

    想要重新打开被封住的七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不断从“邪神”身上汲取灵念,渐渐唤醒这七道灵觉和尘世的联系。

    别问我什么是邪神,到目前为止,师父还没有向我解释过这两个字的含义。

    我慢慢收回视线:“学校里的雾,一般什么时候散?”

    没等卢胜材开口,我又想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这段时间你天天在学校里碰上鬼打墙?那你还天天跑来上学。”

    以我对卢胜材的了解,这小子虽然脾气愣了点,但人很聪明,绝对不会傻到明知道学校有鬼,还天天往学校跑。

    这小子肯定有问题。

    卢胜材愣了愣,然后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每天凌晨三四点钟,操场那边鸡叫声一起,雾就散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一直在游离,生怕和我对上眼。

    而且我能感觉到,他心里有股子奇特的紧张感,好像害怕心里的什么秘密被我拆穿似的。

    我用手戳了戳他的肩膀:“明知道学校里边有鬼,你怎么还天天往学校跑啊?”

    卢胜材叹了口气:“没办法呀,不来学校我去哪,我家里头更特么不正常。”

    “你不来学校,就必须在家里待着么?就不能去别的地方?”

    “山城就这么大,到处都是我爸的眼线,要是他发现我既没上学又不在家,我特么就完了!”

    我早就知道,卢夫子这些年在山城里埋了不少眼线,那些人明里是帮他看店的伙计,暗里却是帮他倒卖冥器的接头人,不过听卢胜材那意思,只要他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就行,上不上学反倒无所谓,这让我有些想不通。

    卢胜材急于让我表态,这会儿又嚷嚷起来:“哎呀你问这么多干嘛,就一句话,到底帮不帮?”

    我点头:“去你家可以,去我家不行。”

    “我刚才不说了吗,我家里头更不正常。”

    “我就是想看看,你们家到底怎么个不正常法。”

    说着,我看了眼教室里的挂钟,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六点一刻。

    卢胜材将一条胳膊压在我的肩膀上:“去我家可以,但咱事先说好,到时候你可不能扔下我,自己跑了啊。”

    一提到家,卢胜材就明显变得比较紧张,看样子,他家里头确实有点问题。

    我也没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只是朝挂钟扬扬下巴:“晚上十二点以后,咱们去趟操场,我也想见识见识你说的鬼打墙。”

    卢胜材立即紧张起来:“大头,我知道你胆子大,可你不能不信邪啊,我跟你说,操场那边真的不正常,可不能去……”

    “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唉,知道你怂,不强迫你。”

    “胡扯,我什么时候怂过?去就去,谁怕谁啊!”

    这家伙就是一炮仗,一点就着,用激将法对付他,可以说是百试百灵。

第三十六章 杀尸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身上的念力释放不出去,想要找到埋藏在学校里的“邪根”,就必须依靠卢胜材。www.uu234.net

    七点多钟的时候,卢胜材请我到食堂吃了顿饭,而后我们就躲在了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里,以免被人发现。

    也就是从进了树林开始,卢胜材就变得异常紧张,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林子里全是雾,雾气里头还有人影在来回晃。

    林子里除了我们俩就没别人了,哪来的什么人影啊,再说我也没看见雾气。

    真是奇了,难不成这小子真被吓疯了,才出现这样的幻觉?

    我听师父说过,一般来说,只有鬼物身上的怨气直接对人造成影响的时候,人才会出现幻觉,可站在林子里,我丝毫感觉不到怨气的存在,就连卢胜材身上的场也比较干净。

    如果他不是被吓疯了,那就是,他这不是普通的撞邪,而是中了别人的术。

    到了晚上十点多,保安大爷突然晃着手电冲进了林子,我以前听人说过,学校里的保安每天晚上都会到小树林里巡查一下,但没想到他来得这么急。

    眼看光束马上就要晃到我们这边来了,我一时间没了办法,只能迅速施展匿身术,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匿身符,打算往卢胜材身上贴,刚把符拿出来,扭头一看,却发现卢胜材早就没了人影。

    明明两秒钟之前他还在这儿!

    这时光束已经压了过来,我也没敢开口唤卢胜材,只是摒着呼吸,朝林子里四下张望,只希望能赶在保安前头发现卢胜材的踪迹。

    保安大爷在林子里逛游了好一阵,确定这里没人了,才慢腾腾地离开。

    他在林子里走的时候,我的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上了,生怕卢胜材暴露,直到他端着手电离开,我才舒了口气,但同时又开始疑惑,卢胜材到底跑哪儿去了?

    就在这时,身旁的树干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抬头一看,才发现卢胜材正抱着树干慢慢往下滑,一边还用力朝林子撒望,看那副样子应该是在找我。

    我刚才就是溜了一下眼,这小子就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

    如果我没猜错,这小子应该跟着他老爹练过功,以前就听师父说过,荆楚盗门的轻身功夫相当厉害,可以动若飞燕、落鼓无声。

    一直到卢胜材双脚落地,我才撤了匿身术,慢慢走到他跟前:“你小子藏得挺深啊?”

    乍听到我的声音,卢胜材惊得整个人都颤了一下,过了小半天他才回过头:“我靠,你怎么跟鬼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刚才你去哪了?本来我还想拉着你上树来着,一回头,你特么就没影了……你不会真的是鬼吧?”

    他不是开玩笑,话说到最后半截的时候,他的身子就开始往后缩了。

    我伸出一只手:“你试试我的手,热的,鬼身上可没温度。”

    卢胜材赶紧探出手来试了试我的掌温,而后他才长吐一口浊气:“唉,吓死我了你刚才。哎,可是你刚才怎么,怎么突然间就没影了呢,难道是我看走眼了?”

    “可不就是你看走眼了。”

    我也懒得解释太多,简短地应了这么一声,就背靠在树干上,不再开口了。

    卢胜材就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在他身上时时散发着一股疑虑重重的气息。

    两个小时之后,天地间阴阳巨变,我和卢胜材也离开小树林,来到了操场上。

    眼下操场上还没腾起雾气,我就先翻上操场的围墙,朝着正北方向的一座小山包极目远眺。

    刚升初中那会儿,师父曾来过学校一次,当时他就断言,操场周边的风水格局有“蛟龙落旱”之相,早晚会生出事端,于是就将四只公鸡扔进了操场背面的野山上,这些公鸡都是喝过符水的,身上带有三仙符的灵韵,它们的啼叫声,是可以赶走邪气,冲破邪术的。

    可以这么说,一个月前,卢胜材没有被困死在操场上,还是托了我师父的福。

    不过师父也说了,一旦操场周边起了邪气,这些公鸡也就活不长了,而一旦它们殒命,就要尽快将它们的尸体焚成灰烬,以防它们受三仙符灵韵的影响,发生尸变。

    我坐在墙头上张望了小片刻,很快就通过感应三仙符的灵韵,找到了四只公鸡的位置。

    其中三只鸡身上的灵韵已经开始外散,剩下的一只,身上的灵韵竟然出现了邪变,照我师父那意思,只要鸡尸身上的灵韵生邪,就代表这具尸体已经发生邪变了。

    要说卢胜材真是命大,如果他今天晚上不拉着我一起留校,等到鬼雾再起,他就会被鬼打墙活活困死在学校里。今天晚上,那道冲破邪雾的鸡鸣声,可不会像往日那样出现。

    找到公鸡的位置以后,我就迅速翻过围墙,用最快的速度上了北山。

    但凡有一只鸡尸变,另外三只鸡很快也会尸变,我以前没见过邪尸,但听师父说,邪尸这东西,放得越久就越是难以对付,一旦发现,必须尽快将其铲除。

    没多久,我就在一簇荒草中找到了三只鸡尸,二话不说,立即用枯草和干树枝扎了一个架子,把鸡尸放进去,再将架子点燃,连同鸡尸一起烧了。

    还没等草架上的火熄灭,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碎响,期间还能感受到一股三仙符灵韵在缓缓靠近。

    我忽地转头,就见不远处的草影里立着一只个头非常大的公鸡,鸡冠上还长出了一层很厚的白色绒毛。

    这只公鸡已经尸变成了白毛僵。

    虽说以前经常听师父提起各种邪祟,可初次亲眼见到邪尸,我心里头还真有点怕。

    可师父说了,不管碰到什么样的邪祟,都要保持心定如山,你越是怕,就越是容易被这些东西给缠住。

    我稳了稳心神,并慢慢拉起裤腿,露出了脚踝上的皮袋。

    装在这个贴身皮袋里的东西,就是鱼骨枪的枪头。

    下一个瞬间,已成白僵的公鸡突然撒开脚步,呼啸着朝我扑了过来。

    这家伙受到三仙符滋养,行动丝毫不像普通白毛僵那么迟缓,那速度,就跟我跑百米的时候差不多。

    我算准了时机,在它离我还有不到半米的时候迅速出手,一把握住它的脖子,另一手抽出枪头,顺势砍下鸡头,接着就用最快的速度将鸡头和半截鸡尸全都抛进了火焰之中。

    师父说过,对付邪祟,下手一定要够快、够准、够稳,不能有半点嗦和迟疑。

    我觉得自己做到了。

    邪尸遇火,火架上立即扬起了极为浓郁的黑烟,期间还伴随着一股极端刺鼻的腐臭味儿。

第三十七章 黑色绣花鞋

    等到火势稍弱,我又从裤兜里捏住一小撮朱砂,挥手将它们撒入火中。m.www.uu234.net

    朱砂入焰,火势立即旺了起来,草架连同鸡尸,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彻底被焚成了灰烬。

    火焰渐渐熄灭以后,我细细翻看过灰堆,确认里面不存在没灭透的暗火,才匆匆离开山头。

    等我翻墙回到操场的时候,四百米长的煤渣跑道上已经拢起了浓浓雾气。

    这里的雾非常怪异,站在山坡上朝操场中张望时,视野明明非常通透,可刚一翻过院墙,视线中立即充斥了大片灰白。

    你很难确定笼罩在跑道上方的究竟是不是雾,它看起来更像是飘散在空气中的大片粉笔末,一眼望去有着很重的颗粒感,但深吸一口气,又不觉得呛鼻。

    先前我让卢胜材在操场的围墙附近等着我,可这小子向来不怎么听我的话,这会儿已经没影了,没办法,我只能顺着围墙一路走,一路找,没多久,就听到了卢胜材的脚步声

    声音是从正前方的雾气中传出来的,我只能从脚步的轻重中分辨出那是卢胜材在奔跑,但此刻他的脚步非常急,也非常散乱,像是在逃避什么东西的追捕。

    我沉了沉气息,慢慢蹲下身来,安静等待卢胜材靠近。

    从脚步声中判断,卢胜材的此刻应该在全速朝我这边奔跑才对,可过了好半天,他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在视野中,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原地打转。

    正当我扶着膝盖起身,打算去帮卢胜材的时候,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冰凉,那感觉,就像是有一片薄薄的冰晶贴在了我的脊梁上。

    跟了师父这么久,我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这股寒意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趁着这股寒意还没有深入骨髓,我立即踏出弓步,短暂地和它拉开一点距离,而后探手入怀,从衬衣口袋中摸出一张符纸,振臂朝身后打出。

    符纸先脱手,之后我才转头朝身后看,当时符已经打中了我身后的鬼物,以至于我都没看清它的样子,它就在瞬息间消散了,我只隐约看到它的裤腿上好像绣着一朵白花,但又看得极不真切。

    眼见鬼物已散开,我便弯腰捡起符,心里头却忍不住叹气。

    唉,奈何我被封了七窍,念力释放不出来,所有的术法都不能用,要不然,以我这八年积攒下来的修为,对付一只鬼物哪还用得着祭出符?

    更何况在念力无法外散的前提下,我连符本身的威力都激发不出来。

    将符重新卷好,我才施展匿身术,小心翼翼地朝卢胜材靠了过去。

    此时卢胜材的脚步声已变得越来越散乱,我怕他支撑不住,便稍稍放快了步子,很快,他的轮廓就朦朦胧胧地出现在了雾气中。

    卢胜材和我的距离也就是三四米,按说在这个距离上,他看起来不应该那么模糊才对,可现在他的身影却散发着怪异的绒亮,就像是浑身上下附了一层会发光的绒毛。

    这应该是有鬼物想附他的体、夺他的阳身,但他身上又潜藏着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死死挡住了这只鬼物。

    鬼物进不了他的身,只能像个毛坯一样裹在他身上,企图用这种方式来慢慢侵蚀他身上的阳气。

    更让我吃惊的是,卢胜材的阳神极其稳固,完全能耐得住这只鬼屋的侵蚀。

    这小子身上绝对有秘密,一般人身上可不会有这么稳固的阳神。

    而一个人能在鬼物袭身的时候保持阳神稳固,就说明他根本不怕鬼。

    也不知道卢胜材在跑道上打了多少个转,现在他已经累得直吐粗气,脚步也不像刚才那么快了,有一次他中途停顿了一下,我看准时机,迅速甩出符。

    符卷在空中划过一道直线,“啪嗒”一声,轻轻撞在了卢胜材的后背上。

    附着在他身上的鬼物当场被符击伤,下一个瞬间就从他身上拔离出来,化作一道光弧,朝着操场西北方向飞了过去。

    我哪里还敢耽搁,立即撒开腿猛追。

    腿这么一撒,腰马这么一松,匿身术也就破了,卢胜材一眼看到我,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一边大喊我的名字,一边追了过来。

    刚才他还累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见到了我,接着就忘了疲惫,速度一点不比他在运动会上跑百米的时候慢。

    我们俩很快就顺着光弧追到了操场的西北角,那道柔光在这个位置落地以后,就彻底没了踪影。

    卢胜材刚一停下脚步,就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面朝着我,像是要说话,却又只顾着猛喘粗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探手从他的头上扯下三四根头发,他顿时疼得咧嘴,但喘得太猛,没能叫出来,之后我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红线缠在他的手腕上:“坐在这儿别动!”

    卢胜材的眼睛里流露出很深的疑惑,但好在这会儿他还比较听话,确实没动。

    等到红线吸收了卢胜材身上的一小部分生气,我才迅速抽出匕首大小的枪头,刨开了地上的土壤。

    没刨几下,浅显的土洞中就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我探手将它扯出来,抖落上面的土,这才看清楚,我手里的东西,竟是个只有三四寸长的黑色绣花鞋。

    而绣花鞋上的花纹,竟是二十四朵血红色的彼岸花。

    活人穿的鞋子上,可不会绣这样的花纹。

    我一把扯下了卢胜材胳膊上的红线,将它一圈一圈缠在绣花鞋上,又将一小撮混有磷粉的朱砂撒进鞋腔里,最后甩手一抖,黑色绣花鞋上瞬时扬起了蓝绿色的磷火。

    磷粉很快烧光,等到鞋子上的火苗变成了正常的橘黄色,我才将它扔在地上,任它自行燃烧。

    卢胜材刚恢复了一点力气,立即像个蛤蟆一样,“呼哧”一声扑到绣花鞋跟前,望着鞋面上越来越旺的火光,他的脸色也变得越发疑惑:“你怎么点着它的?”

    “我在鞋腔里撒了磷粉。”

    “鞋都快烧没了,为什么捆在上头的红线一点事儿都没有?”

    “狗剩,”我没心思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慢慢蹲在他跟前,盯着他的眼睛说:“以前没看出来啊,你小子,演技还挺高。”

    卢胜材顿时一个哆嗦:“你说……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第三十八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哟,这小子装蒜装上瘾了还。www.uu234.net

    我就对他说:“你明明不怕鬼,为什么还要特意装出一副怕鬼的样子呢?”

    卢胜材一脸的紧张:“开什么玩笑,我都快被吓死了!”

    “之所以每次我提到鬼的时候,你都很紧张,是因为你怕我发现你不怕鬼。每一次你说谎被我揭穿的时候,都是这种反应。”

    卢胜材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得,那我也不骗你了,我是不怕鬼,可我怕死啊,卧槽刚才要不是你扔出那张灵符,我都以为自己要嗝屁了。”

    我扔出灵符的时候,这小子明明背对着我,再者他紧张成那个样子,不该知道打在他背上的东西是什么才对。

    卢胜材咧着嘴冲我笑:“去年我就知道你有问题了。就我这一身童子功,七八个练家子一起上都拿不住我,你竟然能把我给打骨折喽。哎,你看看我这条胳膊,你看这皮肤,你看这骨节,多细嫩,多精致,你还记得去年它打着石膏、绑着绷带的样子吗?你难道就不心痛,不愧疚吗?”

    我一把将他的时手推开:“别扯淡。说,我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我反正知道,你每天晚上回到家都要吊木桩,画灵符什么的,你身上还捆着一条枪,刚才你拿出来的那把匕首,其实就是枪头。”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大哥,咱俩在一块儿多少年了,你身上有几根毛我都知道!”

    “别跟我扯淡,揍你啊!”

    “就是上次你把我打骨折了以后,我偷偷跟踪过你,到你家里偷看过。”

    “这些事儿你爸知道吗?”

    “我哪能告诉他呀,他要是……不是,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爸来了?你知道他的身份?”

    “你们不是荆楚盗门的人吗?”

    “哟,你还真知道啊。确切地说,我爷爷是荆楚盗门的人,后来他犯了家规,我们这一支就被驱逐出来了。哎,你还知道什么?我爸在我面前,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都不知道他这些年都干了些啥,你说,我家里那些钱,不会来路不正吧?”

    “你家里的事儿,我哪知道!说实话,你为什么不怕鬼?盗字门又不是修字门,见鬼的机会应该不多吧?”

    “卧槽,这么说你也知道五言堂?同道中人啊!小时候我爸为了练我的胆儿,曾把我扔进鬼堆里,扔了几次,胆子就练出来了。”

    我们俩都以为自己藏得够深,对方肯定不知道自己的底细,没想到互相间都快把对方给摸透了。

    都是五言堂出身,都喜欢藏着自己,都是从小练功练到大。

    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就是。

    经历过片刻的沉默,我才对卢胜材说:“如果你爸干了什么丧天害理的事儿,可能会有人找他麻烦。”

    因为我心里清楚,师父早晚是会对卢夫子动手的,我这么说,一方面是给卢胜材提前打好预防针,另一方面,也是想试试他的态度。

    没想到卢胜材却格外看得开:“用不着别人动手,他要是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我妈就办他了……他不会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吧?”

    我随口扯了个谎:“这我哪知道,我就是觉得你家里人整天神神秘秘的,让人看不透。”

    就在这时,被点燃的绣花鞋上忽地传来一阵鸣响,我和卢胜材同时将视线瞥过去,就见火苗已经熄了,但绣花鞋没能被焚尽,还剩下一个鞋梆子落在地上。

    卢胜材似乎也察觉到这不是好事:“怎么没能烧尽?”

    我撇撇嘴:“烧不尽,说明苦主还在。”

    “什么意思?”

    “这只鞋是从死人脚上拔下来的,死人已化鬼,鬼不死,鞋就烧不尽。刚才蹿到鞋上的那只鬼物,不是鞋子的主人。”

    说着,我便将绕在绣花鞋上的红线收了起来。

    目前我可以非常确定地说,那只想要附身在卢胜材身上的鬼物,已经被朱砂火给镇散了,如今鬼雾已散,绣花鞋却未能烧尽,就说明鞋主人并不在这附近,若它就在附近,雾气是不会这么容易散的。

    事情好像比想象中麻烦啊。

    就听卢胜材在一边嚷嚷:“你还真厉害,这么三折腾两折腾,操场上的雾气就散了。”

    我也没接他的话茬,闷闷地回到跑道上,小心将符收好,然后才拉上他,前往他家所在的那个小山坳。

    用我师父的话说,这个小山坳是整座山城的邪气之源,但凡城中出现了什么怪事,只要花点力气寻根问源,最后都能追溯到那里去。

    山坳离学校比较远,等我们拐出公路,走上那条直通山坳的小路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

    前一刻走在马路上,天色虽然也暗,但看起来特别透彻,在这灯海尽数掩灭的时刻,甚至可以在夜空中看到大片星河,可一旦走上小路,天色就突然变得灰暗起来,一颗星星都看不见,抬头朝夜穹中张望,只能看到如同乌云般的灰暗。

    那不是正常的夜色,整个天空都泛着一点点乌白,格外压抑。

    “你看见那棵歪脖子树了吗?”卢胜材的声音忽地在我身后响起。

    我瞥了他一眼,见他正抬起手臂朝小路外侧指,于是就将视线投向了他手指的方向。

    在五十六米外的山坡上,立着一棵粗壮的歪树,树冠已经枯了,一片叶子都看不到,树干也格外光滑,就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那棵树怎么了?”我问。

    就听卢胜材说:“据我所知,光是这二十年里,就有七个人在那上吊自杀。我爸从来不让我在阴历七月十五走这条路,他说,那时候走在这条路上,十有**会看到鬼招手,我们是盗门,身上没修为,要是真碰上那种事儿,身边又没有修字门的人护着,十有**得把命给丢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忍不住朝那棵树上多瞥了几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听过他的话之后,再看那棵树,我总觉得那棵树上确实散着一股浓郁的鬼气。

    没多久,我们就到了卢胜材的家门口,他正要拿出钥匙来开院门,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啪”的一声轻响,这是有人打开了灯,紧接着就有昏黄色的灯光从窗户里透了出来。

第三十九章 有“人”

    卢胜材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嘴里嘀咕着:“不是说今天晚上不回来么?”

    我随口一问:“你家里一直有人?”

    卢胜材看白痴似地瞥了我一眼:“你傻啦?家里要是没人,谁开得灯啊?”

    说着,他就用钥匙开了门锁,领着我进了院子。www.uu234.net

    我刚才之所以有那么一问,是因为他们家的院门是从外面上的锁,看着那把拳头大的铁锁在门鼻上悬着,我就在想,如果他家里一直都有人,这道门为什么要反锁呢?

    想到这些,我心里就多了几分警惕,师父说过,邪祟总是要比想象中更加狡猾,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能避免着了它们的道儿。

    也不能怪我太小心,毕竟卢胜材他们家所处的地理位置太过特殊。

    跟着卢胜材进屋之前,我先在院子里扫了两眼,倒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院角有一棵老树在夜风中缓缓摇摆着枝杈,远看上去就像一支从地底钻出来的鬼手,让人心里格外不舒服。

    等到卢胜材开了屋门,我便忍不住连皱两下眉头。

    他们家的灯光也太暗了,映得整个屋子都是一股乌漆漆的土黄色,而且灯光也不是特别稳定,悬在屋顶上的吊灯偶尔闪烁两下,看上去像是接触不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熄灭。

    卢胜材一边换鞋,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灯怎么又坏了,回头得找人修修。”

    我就问他:“你们家经常这样?”

    “可不么,要不我不敢回来啊,一天到晚跟个鬼宅似的。”

    “那你们还住在这儿?”

    “没办法,用我爸的话说……”说到一半,他就凑到我耳边,把声音压得很低:“只要在这种地方住长了,胆子练出来了,我以后就能多一份保命的本钱。说实在的,以前我还不觉得家里怎么着,可自从碰上鬼打墙以后,我就觉得家里头特别危险。别误会,我不是怕鬼啊,我是怕死。”

    说话时,他还特意朝身后张望了两次,生怕屋子里的人听到他在说什么似的。

    我也压低声音:“你找我来,是想让我给你们加驱邪吗?”

    “别误会,我可没这个意思,本来我想去你家,是你自己偏要来的。”

    说着,他就递了一双拖鞋过来。

    我没换鞋,只是用纸巾擦了擦自己的鞋底,就跟着他进了客厅。

    这地方实在让人难以安心,我就怕换上了拖鞋,等会儿会导致行动不便。

    卢胜材带着我朝沙发那边走,途中路过一间卧室,门开着,卧室里亮着更为明亮的光,我下意识地朝门口中瞥了一眼,就见一个身形消瘦的女人正趴在写字台上,她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脸,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这时就听卢胜材开口说话:“妈,你怎么回来了,我爸呢?”

    “没回来。”

    屋子里的女人轻轻应了一声,那声音听起来异常空洞,简直不像人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倒像是从幽深洞窟里吹出来的风声。

    可卢胜材好像并不在意,一屁股蹲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先前这小子就说,他爸妈一天到晚都跟鬼似的,说不定她妈平时就是这个样子。

    我还是不太放心,就将两卷灵符塞进了袖口,以备不时之需。

    电视屏幕上彩光闪烁,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凌晨两点半。都这个时间了,卢胜材还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妈不但不管他,自己也不睡觉,这本来就够不正常的了。

    这时候,卧室方向又传来了那个空洞幽深的声音:“胜材啊,你知道咱家的鎏金手炉放哪了吗?”

    卢胜材一愣:“鎏金手炉?咱家还有这种东西,我怎么不知道?鎏金香炉倒是有一个,就在佛堂里头。”

    一听到“鎏金手炉”这几个字,我心里顿时颤了一下。

    当初我和师父之所以来到这座山城,就是为了那个鎏金手炉。

    随口应了这么一嘴巴以后,卢胜材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电视上。

    他们家的电视也怪得很,一个屏幕被分成了八个小格,每个格子里都在放映不同的节目,而且画面偏暗,色彩对比度非常弱,我盯着其中一个格子看了一小会,眼睛就有点花了。

    再看看卢胜材,这家伙盯着电视屏幕的中央,眼神中没有焦点,但身上的气息却非常平稳。

    他这不是在走神,而是将注意力分散开来,同时观看电视上的八个节目。

    当年站动桩的时候,我也进行过相似的训练。

    现在我终于明白,卢胜材为什么总是注意力不集中了,如果长期进行类似的训练,确实可以练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也会导致注意力过于分散。这样的人,可以同时将几件事一起做好,可如果让他们只专注于一件事,他们永远都无法沉下心来。

    卢胜材的阅读障碍也是这么来的,你让他同时看八本书,他肯定没问题,可如果只让他集中精力看一本书,他肯定眼花。

    我之所以没有卢胜材这样的问题,是因为我不但要练分神,也要练习定神,心神能够做到收放自如,卢胜材显然只练过分神。

    当时我的主要注意力放在卢胜材身上,但余光却一直瞥着卧室门口,卢胜材的注意力全部好像被电视吸引走了,暂时无暇顾及其他。

    这时,卧室里的女人幽幽地走到了门口,但也不出来,就那么一声不响地站在门框下,因为我只有余光落在那个位置,以至于无法看清她具体的样子,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余光中,她身上好像压着一层淡淡的影子,整个人看起来比较灰暗,虽说看不清她的脸,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仿佛能感应到她那空洞洞的眼神。

    那就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地洞,此时正一动不动地正对着我和卢胜材。

    我悄悄将袖口拉开一道缝隙,露出半截符卷。

    “我出去一趟。”就在我盘算着要不要抢先动手的时候,卧室门口的女人忽地说了这么一句,而后便转身朝屋门口走去。

    我只从余光中看到她离开,可她走路的时候,脚下却没有半点动静。

    没多久,门廊方向传来一阵“吱呀”细响,门被打开,寒风瞬时灌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的卢胜材神色一松,身上却猛力打了个激灵。

第四十章 鬼招手

    “怎么这么冷,”卢胜材盯着门廊方向抱怨:“冷得都有点不正常了?”

    我问他:“刚才那人,是你妈么?”

    卢胜材看傻子似地看着我:“这话是几个意思啊?那不是我妈,难道还是你妈呀?”

    “你没觉得她不正常吗?”

    “觉到了呀,嗨,她一直就那样,说话的口气比较硬。m.www.uu234.net”

    那应该不是说话口气硬的问题了好么,在我眼里,卢胜材他妈的样子,和鬼上身没什么两样。

    正说着话,沙发旁边的座机电话就响了。

    卢胜材懒得出奇,自己不想凑过来接电话,就让我按开免提。

    现在还差一刻钟就快凌晨三点了,谁会在这时候打电话?可看卢胜材那个样子,他似乎并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稀奇的。

    按下免提,电话里立即传来一个生硬无比的女声:“你才回家?刚才我打电话怎么没人接?”

    卢胜材这才将视线从电视上挪开,转投到电话机上:“妈?哎,不对啊。”

    “什么对不对的,我跟你说,我和你爸估计得再过三四天才能回去,冰箱里没什么吃的了,这几天你先去你孙二叔家里住吧,走得时候把家里门窗锁好。”

    “妈,你刚才不在家?”

    “这孩子,说得什么傻话,我和你爸还在荆北呢。”

    这时电话另一头又传来了卢夫子的声音:“先挂了吧,他们来了。”

    卢胜材他妈又在电话里嘱咐一声:“别忘了关好门窗啊。”,才挂了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虽说生硬,但一听就是从活人嘴里发出来的音儿。

    我看着卢胜材,卢胜材也盯着我,过了小片刻,他才像是回过味儿来一样,脱口骂了声:“真特么槽淡了!刚才卧室里的是个什么东西?”

    看来这小子是真不怕鬼,要是换个人遇到这种事儿,现在就该慌神了。

    我问卢胜材:“你刚才真的没发觉她不正常?”

    卢胜材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说那东西可能还没走远,我要跟上去看看,他要是也有兴趣,可以跟着一起来。

    反正他家里已经注入了这么多邪气,就算把他留在家里,也不见得就安全,还不如让他跟着我,左右还能有个照应。

    卢胜材一句废话没有,鞋都没换就跟着我出了屋。

    经过院门的时候,我发现院门已经被打开了,门锁就那么随意地扔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我也不太确定打扮成卢胜材他妈的东西到底是不是鬼了,按说那东西如果真是鬼,出个门不用这么麻烦。

    出了院门,就见那东西已经走得很远了,现在从它的背影看,依然是卢胜材他妈的样子,但仔细一看它身后那条狭长的影子,又像是一只四肢着地行走的猴子。

    难不成,这只猴子精附在了卢胜材他妈的身上?

    不对啊,刚才卢胜材他妈不还在电话里说,她和卢夫子这会儿在荆北吗?

    我脑袋正发懵,就见那女人突然离开小路,以极快的速度冲进了山林里,而她消失的位置,正好就位于歪脖子树附近。

    就是那棵二十年间有七个人上吊自杀的歪脖子树。

    我施展匿身术,打算跟上去看看,突然听到卢胜材怪叫一声:“卧槽又没了!”

    好在这家伙留了个心眼,声音压得很低。

    我小声对他说:“我就在你身边,你先走,我跟着你。”

    “你怎么弄的啊,怎么突然就没影了。”

    “别嗦,快走。”

    说着,我便在卢胜材的肩膀上推了一下,他被我推得一个趔趄,而后就压着步子迈上了小路。

    走了一会儿,又听他小声嘀咕:“你还在吗?”

    “在。”

    “大哥,我不怕鬼,可是我怕你偷袭我啊,你还是出来吧。”

    “安静点!”

    卢胜材安静了没两分钟,又小声说:“我真的怕你偷袭我,上次被你打断了胳膊,我心里头阴影可重了。”

    “你看那棵树。”

    就在卢胜材碎嘴子的时候,歪脖子树下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随着时间推移,它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得我这么一提醒,卢胜材也将视线投向了树下,此时个人影已变得非常清晰了。

    那是一个浑身裹黑衣的老太太,夜里的光线很暗,可她身上就像是泛着层看不见的光似的,将她自己映得非常亮亮,浑身上下的色彩都是艳的,漆黑的夜中,她就像是一个站在白日下的人,惨白色的阳光,照亮了她身上的颜色。

    卢胜材朝她那边看的时候,她也转过脸来,冲着卢胜材笑。

    表面上看,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可仔细观察一下她的脸,却能发现她的表情特别生硬,眼睛、鼻子、嘴,都像是白纸上割出来的几个黑洞。

    就在这时,老太太扬起了手,朝着卢胜材慢慢挥动起来。

    当时我就感觉到有股子阴气蹿进了卢胜材的额头,卢胜材先是身子一滞,接着就像整个人失去控制了似的,摇摇晃晃朝老树那边走了过去。

    我低声问卢胜材:“还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卢胜材也压低声音回应:“我这身子怎么不停使唤了呢?你可得保护好我啊,我感觉我要挂。”

    这小子的阳神着实厉害,就算是被阴气侵染了灵台,他依然能保持清醒。

    我从袖口里摸出一支符卷,塞进卢胜材的上衣口袋里,并小声嘱咐他:“继续朝老树那边走,别停。”

    符上的灵韵可以轻易隔断鬼物对他的影响,按说他现在已经恢复自由了,可他的步子还是和刚才一样,时不时地摇晃一下,走路时,他的身子也是软坨坨的,好像随时都会摔倒。

    难不成符没起作?

    我心中生疑,忍不住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那张符还真管用,我现在浑身上下,那叫一个通畅。你说,我是继续这么别别扭扭地走过去呢,还是两条腿绷直了走?”

    “保持现在的状态。”

    “好嘞。”

    合着这小子是装出来的,要不是眼下的情形不允许,我肯定要显出身形来,冲卢胜材竖一下大拇指,告诉他,他有当影帝的潜质。

    但也仅仅是有这种潜质而已,依我看,卢胜材这辈子都做不了演员,因为他的注意力太飘,看不了剧本。

    卢胜材快要接近老树的时候,树下的老太太便一边招着手,一边朝林子里退了过去。

    我朝着老太太的脚上扫了一眼,在她的绣花鞋上,恰恰就绣着二十四朵彼岸花。

    而随着她离林子越来越近,林子深处也渐渐散发出了一股极为浓重的死气。

第四十一章 无头女尸

    卢胜材也感觉到了危险,整个肩膀都霎时间僵硬起来。m.www.uu234.net

    这家伙一紧张就这样,我一直认为,他绷紧双肩其实是一种攻击前的准备动作,去年我和他干架的时候,他每逢出手,都是肩上先送力。

    你别看这小子整天三愣五迷的,其实是个攻击性特别强的人。

    防御性的人,紧张的时候做出的都是规避动作,攻击性强的人,才会一紧张就立即想到动手。

    以前天天和这小子在一起厮混,没发现他有什么问题,毕竟那时候对他没戒心,可今天我怎么看他怎么不正常,也不知道这小子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卢胜材循着老太太的身影穿过密林,来到了一条奔涌的小河前。

    这地方山多水多,在林子深处见到河道很正常,但这条河里的水实在过于浑浊,即便是在晚上,奔腾的水流中都显现着稠腻。

    这一幕,又让我想起了黄土坡上的坝子河。

    八年过去,我几乎忘记了冢山的模样,可山顶上的老槐、前山的坝子河,却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老太太停在了河道上,指着河道,嘴里幽幽吐出一口气:“去吧,过河,过河……”

    河上无桥无渡,怎么过?只要卢胜材踏进水中,水流那么急,他只有死路一条。

    我让卢胜材先放慢脚步,而后从袖口中抽出符卷,又拎出一根红线,朝着老太太那边轻声贴了过去。

    卢胜材的脚步刚刚放慢,老太太顿时收起笑,阴着张脸盯住卢胜材:“你后悔了?”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么一句,只是她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声调异常悲怆尖锐,仿佛卢胜材和她有血海深仇似的。

    卢胜材惊了一下,脚步也跟着一顿。

    仅仅是稍微顿了这么一下脚,老太太就彻底变了脸。

    “你后悔了,你后悔了!”

    她尖着嗓门大声嘶吼,如同一只炸毛的老狐狸一样,一头白发全都蓬了起来,紧接着就绷直双臂,朝卢胜材扑了过去。

    卢胜材反应相当快,老太太眨眼间就到了他面前,就在这一瞬间,他已后撤半步,并将手掌推了出去。

    他的手法很怪异,手掌是硬的,手指却是软的,五根手指就像柳条一样在空中剧烈摇摆。

    我也是现在才看明白,这小子的手指竟有四个指节,只不过靠近指根的两个指节平日里是合为一体的,加上手纹也和常人无异,要不是他把手指抖成这样,我到现在也无法发现异常。

    说来也怪,卢胜材的手指上本来也没什么灵气,可当它们像柳条一样打在老太太的手腕上时,竟然把她的手给打开了。

    可还没等卢胜材再次出手,老太太就压到了他面前,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卢胜材急得大叫:“大头救我!”

    我哪敢耽搁,老太太扑向他的时候,我就已经提着红线朝他那边贴了,但没想到老太太速度这么快,还没等我压过去,她就已经抱住了卢胜材。

    这时她正强拖着卢胜材的身子朝河道方向退,纵使卢胜材身上的阳身稳固,也扛不住这只鬼物在它身上施加的影响。

    此时的老太太仿佛变成了一条蛇,这个身子都是软的,手脚盘转,将卢胜材死死套住。

    在卢胜材眼看就要被拖到河边的时候,我终于贴到了他身后。

    当时老太太的脚正好就勾在卢胜材的小腿上,我赶紧俯下身子,用红线在老太太的小腿上打了一个结,红线的另一端则绑在了符卷上。

    符卷本身没什么重量,可对于鬼来说,上面的灵韵却重如泰山。

    我随手将符卷往地上这么一扔,红线顿时被绷直,老太太如同一只被拴在石柱上的狐狸,无论如何都扯不断套在她脚上的链子,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移动半步。

    她依旧附在卢胜材身上,一边又快速转着眼球,朝着卢胜材身后撒望。

    我能看到她,她却看不到我。

    像这样的厉鬼是不会恐惧的,此时它的表情变得越发怨愤,眼神也愈发空洞。

    自打刚才感受到从林子深处散发出的死气,我就知道这只老鬼肯定杀过不少人,已无法正常超度,只能镇杀。

    它也不像当年的狸猫精,狸猫精毕竟有道行护体,即便成了厉鬼,也还保留了七分神志,它没有道行,历经数十年阴风洗涤,如今心中只剩怨愤,劝度也是不可能的。

    我走到卢胜材身边,深吸一口气,将一小撮朱砂吹向了老鬼。

    在我吹起的时候,远处好像响起了一阵撕纸的声音,但那声音很弱,听不真切。

    这时朱砂已落在老鬼身上,老鬼知道大事不妙,第一时间撒开卢胜材,想要跑路。

    可它受到朱砂上的灵韵束缚,动作异常缓慢,我等着它脱离卢胜材的肉身,才显了真身,一个箭步冲过去,将鱼骨枪的枪头灌入了它的额头。

    这把鱼骨枪跟在我师祖身边五十多年,受到师祖的大念力滋养,早已成了灵物,杀鬼除尸,都不在话下。

    灵台被枪头扎穿之后,老太太的身形便以极快的速度消散。

    等到它彻底消弭,我便快速从口袋中摸出一张黄纸,还有先前从操场上拿回来的鞋跟,先用黄纸擦一下枪头,再将这张纸叠成三角,和鞋跟放在一起,用朱砂火烧了个干净。

    老鬼已死,绣花鞋剩下的这瓣鞋跟也终于被焚成了灰。

    卢胜材凑到我跟前来,看了眼地上的灰烬,又把脸扭向我:“你这不轻轻松松就把它镇了吗?哎我就想不明白了,既然你能镇住它,为什么还让我跟着它走这么远?刚才它卷上我的时候,我差点就特么挂了!”

    “我让你跟着它,就是想看看它到底要去哪?你先别碎嘴子,这地方说不好还有更厉害的邪祟。”

    言语间,我的视线一直固定在河道上游。

    如果我的判断没出差错,刚才那阵撕纸的声音,就是从河道上游传过来的。

    我就这么一直盯着河面上看,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见上游的波浪中不时浮现出一个黑压压的轮廓,我眯起了眼睛,随着这个轮廓慢慢移动视线,直到它从我正前方飘过的时候,我才看清楚,那竟是一具漂浮在湍流之中的无头女尸。

第四十二章 猫猴子

    夜里光线暗,我之所以确定那是具女尸,是因为它身上套着一件绣花旗袍。

    可这具尸体看上去非常硬,直挺挺地浮在水里,不论河流多么湍急,它依然像根木头一样,笔直地在河道中横冲直撞。

    河水的流速实在太快,还没等我再细看,女尸已经迅速离开了我的视野,朝河道下游漂走了。

    我朝卢胜材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我朝下游走。

    谁知卢胜材跟狗熊似地扑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肩膀。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小子又中邪了,就听他贴在我跟前小声嚷:“这次你可别再没影了啊,你一没影,我心里就哆嗦。”

    为了让他放心,我只能拍拍他的手:“好好好,你先放开我。”

    等到卢胜材手一松,我立即施展匿身术,隐了身形。

    卢胜材那张脸顿时就瘪了:“我靠,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我只是让你放开我,没说不匿身啊。”

    “大头,你跟我说实话,你这是不是在拿我当诱饵?”

    “你看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我当然是拿你当诱饵呀,傻子都能看出来好吗?”

    “我靠,不带这么不仗义的啊!”

    “你还别怪我不仗义,我的能耐有限,只能拿你当诱饵,才能把邪祟引出来。我估计这些邪祟应该是盯上你了,要是不抓紧时间把它们清理干净,以后会更麻烦。”

    “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

    “赶紧走吧,别磨磨唧唧的!”

    卢胜材这才咽了口气,闷闷地朝河道下游走。

    说起来,匿身术这门功夫,其实并不能让人彻底掩去身形,我和师父之所以能在这座小山城里隐身,是因为刚到山城的时候,师父就在城外的东、南、西、北四座山上布下了鬼灯阵。

    施展匿身术时,我们自身的气场能和灯阵中的灵韵遥相呼应,人借灯势,灯助山势,让我们的气息彻底和周围的山、山里的空气融为一起,而盘旋在我们身上的气场也形成特殊的折光体系,让我们消弭于无形。

    师父说过,如果没有四道鬼灯阵助力,匿身术就无法发挥出这么大的威力。但凡施展术法,一定要学会从周围的环境中借力,借力打力,才能事半功倍。

    我和卢胜材顺着河道走了二十多分钟,就见前方的河岸上闪过一个黑影。

    卢胜材小声问我:“你看清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了吗?”

    “别多话,到林子里去,步子轻点儿。”

    卢胜材立即放轻脚步,无声无息地钻进了林子,他借着夜里的林荫将自己的身形遮住,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刚才出现人影的地方。

    此时我们距离河道也就是十来步的距离,天色已经开始蒙蒙见亮了,幽灰色的晨光打在河道上,就见河道附近躺着一个消瘦的女人,在她身边,是一具刚才河里拖出来的“无头女尸”。

    我也是花了一点功夫才辨认出来,躺在河道上的女人,就是卢胜材他妈!

    而陈放在她身边的,也不是什么女尸,而是一具少了头的纸人。

    单单扫了一眼,我就知道那个纸人是用做过防水处理的樟木皮糊起来的,在它身上,还有一件用绣花床单扎成的旗袍。

    这东西,一看就是出自我师父的手笔。

    这八年里,师父每个月都会消失那么几天,说是去山里处理一些杂事,可每次我问起具体细节的时候,他又总是让我别多问。

    看到那个无头纸人,我心里的疑惑就更重了。

    师父每月上山,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咔!

    河道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爆响,我和卢胜材同时探着脖子张望,就见卢胜材他妈的头顶上崩开了好长一道口子,一大簇灰黄色的长毛从这道口子里蹿了出来。

    卢胜材当场张大了嘴,我一看他要叫,赶紧捂住他的鼻口,阻止他出声。

    在清晨的冷光中,那道口子被崩得越来越大,没多久,就有一只身躯细长的长毛猴子顺着裂口爬了出来。

    那家伙个头非常大,站起来就像是一棵披了毛坯的老树,高度足有三米以上。

    它明明长着猴子一样的身躯和尾巴,可偏偏那张脸,看起来就像一张狰狞的猫脸。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老猫猴子么?

    这东西在我们小龙潭的《博藏经》上有记载,但经书上白纸黑字地写着,老猫猴子本来就是人类臆想出来的一种妖物,现实中其实并不存在,但书上却又说了,这东西猫面猴躯,状若枯枝。

    当时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我就觉得莫名奇妙,既然它不存在,为什么书上还要特地记录下它的模样?

    现在看到那个枯树一样的巨大身躯,我心里更是一阵别扭。

    这时候,猫猴子将它先前穿过的皮囊举到了半空,并让皮囊上的裂口正对着阳光。

    受到阳光的照射,皮囊上很快冒起了浓烟,没多久,烟中起火,火苗蒸腾,整幅皮囊被火和烟包围着,让人很难看清它原本的样子,我也只是隐隐有种感觉到,这东西开始扬焰以后,远看有点像被点燃的樟木片。

    等到皮囊被烧尽,猫猴子又一把抓起地上的纸人。

    它把纸人稳稳地立起来,然后就缩着身子,缓缓钻进了纸人体内。

    这个纸人由于没有头颅,脖子上呈现出了一个碗口大的洞,猫猴子那么大的身躯,竟能顺着这么个小口子钻进去,而这么一具小小的纸人,竟也能将猫猴子那硕大的身躯完整地容下。

    等到猫猴子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放进纸人里,就见那具纸人身上迅速散发出一阵模糊的光晕,等到光晕消失,这具装有猫猴子的纸人,竟变成了卢胜材他妈的样子。

    樟木皮变成了人一样的皮肤,就连那件用绣花床单扎成的旗袍,也变成了一件合身的毛衣和长裤。

    卢胜材的两只眼睛瞪得比灯泡还大,要不是我死死堵着他的嘴,他肯定叫出来了,期间他的身子还在剧烈地扭动,我也只能用力压住他,就怕他心情太激动,直接扑出林子。

    猫猴子低着头,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肉身,而后便幽幽地转过身,朝着河道上游去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它应该是回了卢胜材的家。

    一看到猫猴子要走,卢胜材就想把我的手扒开,我用肩膀顶住他肩胛,卸了他手上的力道,他挣脱不开,就斜过眼来,用祈求似的眼神看着我。

    我只能劝他:“别冲动,那不是你妈。”

    也就在我说话的时候,卢胜材手上的力道突然一松,然后就冲着我猛翻白眼。

第四十三章 千万别动

    我赶紧把手松开,卢胜材猛吸一大口气,嘴里发出“诶”的一阵长音,然后就跟个半死的刺猬一样,蜷着身子趴在了地上。m.www.uu234.net

    得亏这地方水声不断,要不然,刚才他那一声“诶”,就能把猫猴子给炸回来。

    过了好半天,卢胜材才揉着太阳穴直起身来:“大哥,你刚才想憋死我吗?”

    “我那是怕你叫出声,才堵住你的嘴。”

    “你堵嘴就堵嘴,掐我鼻子干什么,我刚才都快没气了!”

    “别在意,我那纯属操作失误,不是有意的。”

    我也是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卢胜材之所以奋力挣扎,主要是因为胸口里存的气不够用了。

    也是怕卢胜材就他被掐鼻子这事儿深究起来没完,我赶紧转了话头:“缓过气儿来没?要是缓过来了,咱们就回家!”

    “回家?回谁家?”

    “废话,当然是回你家呀!”

    “大哥,你能别闹么,刚才那个东西明摆着就是奔我家去了呀。”

    “所以才要去你家,咱们得想个办法,把那东西镇住。”

    “我觉得那玩意儿比鬼厉害多了,你有把握么?”

    “没把握。”

    “那咱俩回去不等于找死?”

    “你到底能不能走?”

    “能走。”

    “那就麻利起来,别磨蹭。”

    卢胜材这才爬起身来,和我一起朝小路那边摸了过去。

    猫猴子身上的邪气相当厉害,我确实没把握能镇住它,但师父说过,山城周边有四道鬼灯阵加持,不管是什么样的邪物,我都可以尝试着镇一镇,哪怕镇不住,也能靠着匿身术全身而退。

    而且师父还说了,他不在的时候,如果山城里出了邪祟,我一定要替他出手,驱邪镇恶,是小龙潭门人的职责所在。

    至于卢胜材嘛,虽然他没学过匿身术,但我身上有师父留下的两张匿身符,足以保他万全了。

    我们俩斜穿大片林子,终于回到小路上,猫猴子也在这条路上,天色比先前更亮了,我们可以清晰看到它的背影。

    阳光下,它的影子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看来这副新皮囊连他的妖影都能罩住。

    可我想不通,这副新皮囊明摆着就是我师父专门给他做的,可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只猫猴子绝非善类,我觉得师父没有任何理由帮它。

    卢胜材朝我跟前凑了凑,小声说:“你说我是不是缺氧了,脑袋里跟有个钟摆一直晃似的,晕晕的。”

    我摆摆手,示意他先别说话。

    他的头发昏,确实和缺氧有点关系,但也不仅仅是因为缺氧,这小子身上的阳神确实壮,但接连两次鬼上身,他也有点扛不住了。现在脑袋发昏,也是阳神被阴气侵蚀的表现。

    也就是卢胜材阳神强壮,这要是换个人,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被阴气蚀身,即便脑袋晕晕沉沉,却依然会认为自己特别清醒。

    知道自己昏沉的人,真清醒。

    自以为清醒的人,是真昏沉。

    本来我以为,既然卢胜材是假昏沉真清醒,那也就不用花多余的精力去管他了。可当时的我却忽略了一件事,他现在只是神志清醒,肢体动作其实已经有点不协调了。

    沿着小路边缘走了十来分钟,卢胜材脚下忽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我心叫一声完蛋,赶紧施展匿身术,隐了身形。

    卢胜材的脚掌轧断了一根枯树枝,鬼知道这根树枝里是不是装了炮仗,声音大得出奇,小路上又这么静,走在前头的猫猴子十有**也听到了。

    这边我刚刚隐了身形,卢胜材也飞身而起,做出一个鲤鱼跃龙门的动作,扑进了路旁的灌木丛里。

    这小子的动作非常轻灵,落入灌木丛中,竟没有半点动静。

    我摒住呼吸,小心翼翼盯着猫猴子的背影。

    看来它没听到刚才的动静,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头。

    卢胜材也眼睛露出灌木丛,也朝着猫猴子那边瞥了一眼,大概是见没什么异样,当即松了一大口气。

    他这口气还没吐干净,路前方忽地残芒一闪,下一个瞬间,猫猴子的身影就消失了。

    我一看这情形,赶紧摸出匿身符,但还没等甩手投符,灌木丛里就传来哗啦啦一阵噪响。

    “卧槽,我脚!”

    卢胜材叫骂一声,接着就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我打眼一看,就见他的左踝上正缠着一条灰白色的长尾。

    那分明就是猫猴子的尾巴!

    我哪还敢迟疑,赶紧摸出红线和两支符卷,稳步朝卢胜材贴了过去。

    之所以是稳步,是因为一旦我撒开腿疾奔,匿身术就会不攻自破,到时候猫猴子再把我给缠住,谁来救卢胜材?

    一到卢胜材身边,我立即用红线绑住猫尾,并将红线的另一头捆在其中一支符卷上,最后又把剩下的一支符卷展开,咬破舌尖,对着伸展开的灵符急喷一口舌尖血。

    无法释放出念力,只能用舌尖血来催动三仙符。

    猫猴子显然比我先前遇到的老鬼厉害多了,单靠红线和符卷根本定不住它,这时卢胜材正拼命朝灌木丛外面钻,猫尾被捆了红线,可上面的力道却丝毫不减,卢胜材非但没能钻出灌木丛,反倒被一点一点地拖了回去。

    我一手扯住卢胜材的衣领,另一只手则慢慢晃动展开的灵符,让它尽可能地吸收山川灵韵。

    有那么一瞬间,符上忽地绽放出大股灵韵,我知道它这是被催动了,于是二话不说,反手就将它贴在卢胜材的脚踝上。

    三仙符的灵韵迅速如波浪一样在卢胜材的小腿上扩散开来,对于猫猴子这样的邪物来说,此刻卢胜材的腿就如同一根烧红的烙铁,猫尾上立即冒出大股浓烟,空气中还弥漫起了一股浓烈的焦肉味儿。

    我也知道,单是靠舌尖血和山川灵韵催动起来的三仙符,其实也没有多少威力,趁着猫尾上松了力道,我赶紧将卢胜材拖出灌木丛,一边拖着他走,一边在他背上贴了一张匿身符。

    卢胜材一旦沾上匿身符的灵韵,立即就能看到我。

    我怕他又要乱叫,就提前捂住了他的嘴。

    我刚带着他撤进林子,猫猴子就从路对面的灌木丛里钻了出来,此时它依旧是个身形消瘦的女人,只是在股后拖着一条灰白色的长尾。

    这家伙一出现,小路内外霎时间邪气四溢,我紧紧抓住卢胜材的肩膀,示意他别动。

    千万别动!

第四十四章 虚影

    整片区域都被它的气场围拢着,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它都能有所察觉。m.www.uu234.net

    此时的它,已经和周遭环境形成了完全共鸣。

    这就好比周围的每一棵树、每一根草,甚至包括我和卢胜材在内,环境中的一切都变成了猫猴子的神经末梢,不管是哪一个神经末梢受到刺激,它都能有所感应。

    也就是这只猫猴子身上的邪气浓郁到了一定境界,寻常的邪祟可没这么大的能耐。

    猫猴子站在小路上撒望了一圈,大概是没想到卢胜材会突然没了踪影,脸上渐渐浮起了很深的疑惑。

    为了能感应到卢胜材的位置,它又连续释放出几股邪气,一股比一股强,一股比一股暴躁。

    这东西身上的邪气,都能和师父身上的念力分庭抗礼了。

    面对这么厉害的邪物,以我现在的状态肯定是镇不住的,要是被封住的七道灵觉能打开个四五六七道,说不定还有一搏之力。

    连着释放了几股邪气,猫猴子依然找不到我们,也不知道它想到了什么,突然收了气场,站在小路上吆喝起来。

    “胜材,胜材啊,你在哪呀?”

    那声音幽深空洞到了极点,仿佛就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冥冥之声,我听得心里头直发毛,就连卢胜材这个号称不怕鬼的人,也霎时间起了一脸的鸡皮疙瘩。

    “胜材啊,你跑到哪去了?”

    猫猴子一边吆喝,一边钻进了对面的林子,它的身影离我们越来越远,可那声音,听起来却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我不敢轻举妄动,依旧捂着卢胜材的嘴,那阵声音对他的影响好像格外大,此时他的呼吸正变得愈发急促,如果不是被我捂着嘴,他的喘息声可能比平时说话的声音都大。

    眼下我也是心惊肉跳条,只希望猫猴子真的走了。

    可这世上的事儿,大多不喜欢朝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你越怕什么,它就偏偏来什么。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带着卢胜材撤出去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极速靠近。

    那种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周围没有风,也没有什么能感应到的气息,可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往身上压似的,浑身的寒毛一下子全都竖了起来。

    那感觉,就好像有人将手指悬在你眉心上一样,对方明明没有碰到你,可你还是会觉得眉心发痒。

    “胜材,你告诉我,咱家的鎏金手炉,到底放在哪里。”

    幽深空洞的声音忽地在耳边炸响,紧接着,猫猴子那张面无表情的假脸骤然浮现在我们眼前。

    假脸上的那双眼睛,隐隐忽闪着淡紫色的妖光。

    此时它的眼睛正不断在我和卢胜材脸上来回挪动,显然是看到了我们两个。

    看到它的那一刹,我差点从地上跳起来,卢胜材也是一个激灵,之后他浑身上下都开始发寒。

    跟着师父八年,我也算是见识过不少邪物,却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怕过。

    猫猴子弯着腰,那张假脸慢慢压过来,几乎都要贴在我和卢胜材的脸颊上了。

    被它这么盯着,我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冻僵了似的,血凉了,浑身上下都开始发寒,卢胜材也是直愣愣地绷着身子,像根斜立在地上的木桩。

    此刻的卢胜材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有他自己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的身子几乎凉了个透,只有额头深处隐有灵韵躁动。

    自从八年前开了天门,这道深藏在葬瞳之中的灵门就一直处于沉默状态,未曾显现过它的威力,难不成此刻它感受到了猫猴子身上的邪气,又开始躁动起来了?

    就在这时,师父的话忽地在我耳边回响起来:“静心,定神。你天生专注力惊人,只要不刻意分神,就能在一瞬间入定。”

    “静心,定神。”这四个字,师父经常对我说,但后面这番话,他还是头一次说起。

    哎,不对,这不是我脑海里的声音,这就是师父在对我说话!

    我心中一喜,立即循声望去,就见师父的身影虚虚晃晃地站在小路上,在他手里,还托着一个鎏金手炉。

    那不是我师父的真身,只是他投射在小路上的一道虚影。

    猫猴子也直起腰,朝着师父望了过去,一看到师父手中的鎏金手炉,它便霎时间变得兴奋起来。

    那把手炉好像能影响猫猴子的心神,它身上的那股兴奋气息非常躁,俨然已经失去了部分理智。

    师父抬起胳膊来,朝猫猴子招招手:“想要这把手炉,就跟我来。”

    说完,师父又转向我:“小栋,你也来。”

    言语间,师父的虚影就迅速朝山林方向撤了过去,猫猴子受到鎏金手炉的吸引,立刻追了上去。

    我深吸一口气,将气息沉入丹田,排除一切杂念,顷刻入定。

    心思定了,惧意消了,刚刚还冰冷僵硬的身子也很快恢复活力。

    猫猴子早已消失在视野之外,我看不到它,却能感应到师父身上的灵韵,于是撒开腿,朝着灵韵凝聚的方向奔了过去。

    卢胜材远远地吆喝一声:“你去哪啊?”

    “去找猫猴子聊聊人生。”

    我随口回了这么一句,而后又在脚上加了两把力气,让速度提升到极致。

    匿身术不仅仅是一门用来隐匿身形的术法,同时也是一门极其细腻的轻身功夫,不只速度快,而且落脚时的动作极轻极巧,传说若将这门功夫练到极致,可纵云追日、踏雪无痕,这种说法可能有点夸张,但也的确比较形象。

    凭着丹田处的一口真气,我就借助匿身术跑出了十几里地,此时已经穿过大片林区,来到了一片空地上。

    并不是说我跑起来的时候不呼吸,而是先压一口真气入丹田,用它来沉住气息,以保证纳气如海,吐气如虹,每一呼一吸,都是六步起落,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跑了这么远,先前被我压在丹田处的真气已经耗尽,我只能微微顿一下脚步,重新压一口真气,就在这时,师父的声音再次回响起来:“这只邪神相当凶猛,你还没打开灵觉,念力无法外放,只能用点苍枪对付他。要早做准备,才能有备无患。”

    我当然明白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立即从腰上抽出枪杆,并在奔跑中抖直枪身,将枪头拧了上去。

第四十五章 点苍枪

    听到“邪神”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就知道师父这是打算让我独自对付猫猴子了。顶 点 X 23 U S

    这些年师父经常冲着我念叨,说我要想打开灵觉,就必须杀邪取灵,也就是镇杀邪神,取走邪神灵念,而我人生中的第一道灵念,只能靠我自己的力量去取,这是小龙潭一脉的规矩,谁也不能破。

    换句话说,那只猫猴子就是邪神?那分明是个妖物,怎么成了邪神了?

    话说邪神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一边拎枪飞奔,一边在脑海中回想点苍枪的种种套路。

    由于这套枪术一直是我自己在钻研,很多地方也不知道钻研得对不对,而且自从开始学枪到现在,我从未将这套枪法运用于实战,突然要用它来对付邪神,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没底。

    这套枪术着实太过高深复杂,那时我才练枪五年,也确实没能领会其中的精髓。

    别家的枪术,一上来练得都是基础动作,先打好基础,再追究更高的境界。

    可点苍枪的入门功夫就是听劲和纳劲。

    所谓听劲,就是感知枪身上每一寸的细微力道,既要感受自己的力道,也要感受对手的力道,只有做到两力相迎,化发一心,才算是学会了听劲。

    纳劲,则是将听劲练到极致之后,心中凝练出的一份存思,只要练成,这份存思终生不散。纳,就是天地归灵,海纳百川,以自道施彼身,以彼道还施彼身。到了这个境界,便能遇强则强,立于不败而求胜。

    当初我师父之所以没学会这套点苍枪法,就是被听劲和纳劲给难住了,当时师祖告诉他,要学点苍枪里的招式套路,必须先学会听劲和纳劲,不然没得学。

    我觉得吧,师祖可能是本来就不想将点苍枪传给师父,才拿这种话来忽悠他。

    我刚开始研习点苍枪的时候,就没从听劲和纳劲开始入手,我先学了一年半的……文言文。

    没办法呀,枪谱就是用古文写的,那时候我**岁的年纪,不特意学一学文言文,根本看不懂啊!

    能看懂枪谱以后,我也没在听劲和纳劲上花费太多功夫,当时是一边练习听劲,一边练习点苍枪中的基础招式。

    点苍枪的基础动作很少,就三个:拦、拿、扎。

    从这三个动作中,又衍生出了点、崩、挑、拨、缠和舞花六个动作。

    不过师祖枪谱上写了一行注解,说后面六个动作练不练都行,只要练好了拦、拿、扎,再多加实战,别的动作慢慢就会了。

    除了这些基础动作,枪法中,还有“六步”和“六式”。

    六步,就是六种腾跃进闪的步法,分别为:掩、挪、腾、蹭、遛、垫,除了其中的腾步是大幅度的位移,另外五种步法都是小位移,练熟了六步,不但能让点苍枪的威力更上一层楼,就连拳术也能得到质的提升。

    当初卢胜材和我干架的时候之所以打不过我,就是因为我用上了六步,他空有一身力气,却根本打不中我。

    六式,就是点苍枪中的六种招式套路,前五式按照五行命名,金、木、水、火、土五式,一式比一式难练,一式比一式难理解,最后一式名为点苍,就是点荡苍穹的意思,这一式只有一招,就是平扎,但要想发挥出这一式的威力,前五式必须全部练到极致。

    六式中,金式最简单,这一式基本上就是拦、拿、扎三个动作的灵活运动,出招时讲究刚劲凌厉、心身合一。

    木式的难度更高一些,招式的变化也多,这一式中已经掺入了一点绵劲,挥枪时,讲究一个丝丝入扣、生生不息。

    水式,柔劲多于刚劲,以柔克刚、奇正相合。

    火式,极阳纳阴,有相无形。

    土式,举重若轻,大巧若拙。

    点苍式,溯本归源,五力贯一。

    前五式不仅有招式的灵活变化,也有对力的精巧运用,而点苍式,则是一枪刺出,暗含五种不同的力道,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十四岁那年的我,只学会了听劲、六步,以及六式之中的金、木两式,但也只是学会,算不上精通。

    在那时的我看来,自己这辈子能把六式中的前五式学全就不错了,至于纳劲和点苍式,我觉得就是师祖胡乱写出来忽悠人的,毕竟每个人都只有两只手,怎么可能同时使出五种力道来?

    不符合常理啊!

    我循着师父留下的灵韵一路追,最后来到了一座残破的寺庙前。

    八年来,我一直知道山里有座老庙,但又一直不知道它在哪,之所以知道它的存在,是因为当初狸猫精就是偷食了这间老庙的香火,才被寺庙中隐修的高僧误伤的。

    说起来,这座庙在几十年前还有香火,怎么到了现在,就残破成了这般模样?

    庙墙被风蚀得非常严重,墙边的棱角都给磨光了,甚至在很多地方都能看到明显的坍塌。

    不过说来也怪,庙墙残破成这个样子,里头的庙却只是看起来有点旧,丝毫没有破损的痕迹。

    庙院中央摆着一台锈迹斑斑的铜香案,案上搭一块红布,布面下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压着什么,在香案旁边,就匍匐着猫猴子那巨大的身躯。

    此时它已经剥去人皮,趴在那里,仿佛就是一个死了很久,已变成干尸的猴子。

    我放慢脚步,带着一份警惕进了院子。

    猫猴子没有察觉到我的气息,依旧背对着我,死气沉沉地趴在那里。

    我试着探出鱼骨枪,用枪头挑了它一下。

    它的身子被翻过来以后我才看明白,这就是一具真正的猴尸,猴头已被斩,脖颈上留下一个硕大的创口,里面的血早就干了,也不知道这只身形巨大的猴子到底死了多久。

    之后我又用枪头挑开了香案上的红布。

    原本被盖在这块布下面的东西,竟是一颗血迹干涸的猫头,也不知这只猫临死前遭遇了什么,直至死,脸上的表情也极为狰狞。

    将猫头与猴尸合在一起,可不就是那只猫猴子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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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河鬼书介绍:
我本该是个夭儿,却因假尸脱生得了阳寿,还生就了一双先天葬瞳。
有人说,像我这样的人,出生前就进过鬼门、走过天路,窥视过阴阳大道。
也有人说,凡假尸脱生者,此生若不入圣,必定成魔。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这辈子,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将师门绝艺传承下去。
收魂、走阴、鬼点灯;
画皮、摸骨、三仙符。
术法本无善恶,正邪只在人心。
洛河鬼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洛河鬼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洛河鬼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