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五十一章 有内鬼
我们都已经把整栋小楼里三层外三层地翻遍了,完全找不到镇民惧怕这里的理由。
难道镇民会怕那些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的器官?
不可能吧,他们连活人都敢杀,还会怕那些死透了的东西么!
在这地方转了几圈,我心里的疑惑就变得越发强烈。
卢胜材建议直接走地下室的侧门到主干道上去,这样可以少走点路,可我还打算去宅院里查探一下,就返回一层,打算从正门离开。
也就在我带着他们几个走到正门前的时候,卢胜材突然侧了一下身子,眯着眼睛朝楼梯下的阴影中扫了两眼。
他那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毕竟是盗门出门,天生就比较关注比较阴暗的地方,尤其是当整个大环境都比较明亮的时候,卢胜材越是会本能地朝那些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张望。
我看到了他的动作却并未在意,直到他突然顿住了脚。
卢胜材定定地站在那里,望着楼梯下的阴影,眉头紧紧皱着,心绪也在微微浮动。
那片区域我们已经查探过了呀,出了一根已经腐烂的旧拖把,就是几件挂在暗墙上的衣服,就连所有的衣服口袋我们都掏过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我问卢胜材。
卢胜材满脸狐疑地说:“之前我还没发现,那地方的影子不对。”
我有些疑惑:“影子不对?”
卢胜材也没废话,快速摸出手电,将光线打向了那片阴影。
光束在墙壁上扫了几下,最终落在了衣帽钩的顶端。
在那片墙壁上,总共有六个嵌入墙壁的衣帽钩,而此时,手电的光斑,恰恰只照亮了最左侧的一个挂钩。
这枚挂钩上挂了一件呢子大衣,衣服受到拉力,上端很窄,下端很宽,像个倒立的锥子一样贴在墙上,而在这枚“锥”最窄的一头,还浮现出了一个椭圆形的轮廓。
我很快判断出来,那是一顶帽子留下的压痕。
墙壁上也沾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唯独那个椭圆形的轮廓是干净的,也就是说,那根挂钩上原本挂了一顶帽子,帽檐遮的一部分墙壁,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一直没有被灰尘浸染过。
而此刻,帽子已经被人拿走,墙壁上才会呈现出那样的压痕。
在我们之前,还有其他人来过!
我和卢胜材对视一眼,下一瞬,便同时迈开步子,冲到了墙根下。
卢胜材仔细看了看地上的落尘,而我则细细看了看墙上的压痕。
在这片压痕之内,根本看不到半点尘土,也就是说,帽子是不久前才被拿掉的。
卢胜材仔细查看过地面之后,抬起头来告诉我,附近的地面确实被人踩踏过,对方从别的地方弄来灰尘,将自己的脚印重新覆盖过。
我猜想,之前来到这里的人,极可能是在翻腾这些衣物的时候,无意间在帽子上留下了一些特殊的痕迹,他担心后来者识破他的身份,无奈之下,只能将帽子带走。
地上的脚印可以用灰尘覆盖,可墙壁上的压痕,可不是那么容易掩盖的。
估计对方也是见这片墙正好被楼梯的阴影压着,加上本身掩盖难度过大,于是也就没多做处理。
在我们之前,究竟是谁来过这里,眼下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个人知道很快就会有其他人来到这里。
我快速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越想越感觉,那个人知道我们会来,他知道还有人会过来,和他知道我们会过来,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而且从目前的种种情形来说,他当时根本没有时间去二楼查看。
如果这个人上了二楼,他肯定会对二楼进行搜查,也一定会找到抽屉里的信,那些老信封有多脆弱,我比谁都清楚,只要他动过那些信封,信封一定会出现破损,可实际上,我打开抽屉的时候,所有的信封都是完好无损的。
而他之所以即便无功而返也要赶紧离开,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当时得到消息,我们已经动身前方这里了,留给他的时间,只够他掩盖自己的踪迹。
这个人,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我们这帮人里,有内鬼!
卢胜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盯着我,眼神中满是错愕。
我冲着他微微摇头,示意别声张。
目前我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内鬼不是蒙梭,这家伙眼睁睁地看着我和卢胜材在墙壁跟前查探,心里头却一点都不许。
如果他是内鬼,看到墙上的压痕就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他显然还挂念着自己的主人,压根没心思管我们在做什么。
不是蒙梭,那就只能从莉莉丝、老狼,以及希芙里出了。
在短暂的推测之后,我便立即确定,内鬼是希芙。
现在终于明白,她刚上船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羞涩了,因为心虚。
其实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奇怪,俗话说相由心生,可希芙的“相”和她的“心”,完全匹配不起来,一个人的五官可以通过手术来改变,一个人的动作、体态,也可以通过演技来更改,可一个人举手投足间显现出来的气质,除非专业素养极高的老戏骨,一般的演员都无法靠技巧伪装出来。
希芙绝对不是一个好演员,如果她真的要演戏,不会用羞涩的行动,去衬托那股飒爽的气质。
不过我想不通,她到底是谁的内鬼,她所服务的对象,是佘锦荣那伙人么?
如果是,为什么她明明险些死在这帮人手上,却还一门心思地为他们工作呢?
如果不是,那也就是说,还有第三股势力进入了这个小镇。
我在脑子里快速盘算着这些,就听蒙梭在一旁问道:“你们发现什么了?”
我随手将墙上的呢子大衣摘下来,甩手扔给蒙梭:“这件衣服,不属于屋子的主人,你看看,它的尺码和你朋友的身材能不能对应起来。”
这完全就是瞎扯淡,墙上的每一件衣服都是相同的尺码,显然归同一个人所有。
没想到蒙梭竟然变得激动起来:“是……是主人的尺码,虽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但我觉得……我觉得应该是。”
别闹了,那一定是你的幻觉。
“说不定,你的主人真的来过这里,”我一脸郑重地忽悠道:“别放弃,也许这一次,你真的能找到他呢。好了,眼下也没有其他线索了,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回去吧。”
四百五十二章 露出马脚
眼下我还不能告诉蒙梭,希芙是内鬼。
这家伙和希芙的交情非比寻常,再加上他今天就跟内分泌失调了一样,情绪波动格外大,鬼知道我要是把这事儿透露给他,回头他会闹出什么样的幺蛾子来。
刚进小镇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这个镇子处处透着诡异和危险,不知道拐进哪条巷子口的时候就会突然蹦出个邪祟来。现在,我不但觉得这地方诡秘凶险,而且总觉得黑暗中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
走在不算特别宽敞的街道上,有好几次我都想猛地回过身,朝路旁的黑巷子里飞快看上一眼,但每次都只能强压着这股冲动,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
我知道,一旦我做出那样的举动,就意味着,藏在暗处的人极可能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接下来,他们会藏得更深,让我无处寻觅。
大爷的,我最烦的就是这种敌在暗处,我在明处,而且我明知道敌在暗处,却死活就是找不到他们的感觉。
尤其是在阴差点被刀疤脸摆了一道以后,我就越发讨厌这种感觉。
但咱也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你不是躲在暗处么,好,那我就藏得更深,干脆谁也找不到谁,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谁也不比谁更占优势。
而目前我要做的,就是持续忍耐,先压住性子,再慢慢图谋,不能躁,不能急。
回到宅子门口,就见宅门关着,老狼和莉莉丝分别坐在门的两侧,谁也不搭理谁,显然在生闷气。
这两个人怎么杠上了?
我走到老狼跟前打了个响指:“怎么了这是?”
老狼一脸的闷气:“我这儿还没审完呢,那个老女人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直接把两个人都弄死了,卧槽,下手那叫一个干净利落,两个人,都是一击毙命,连尖叫的机会都没给人家留。”
听老狼这么一说,莉莉丝就不乐意了:“你咋这么不要脸呢,我为啥杀人你心里没点笔数啊,也不瞅瞅你把人折磨成啥样了,我这要是再不出手……你说我能不出手么,我出手,那也是出于慈悲,见不得人在你手里头受苦。哎妈气死我了,都快不会说话了都。”
老狼顿时耿起了脖子:“我根本就没折磨过他们,从头到尾,一下也没有!”
莉莉丝翻了翻白眼:“睁着眼说瞎话,臭不要脸。”
我赶紧摆摆手,将他们两个打断:“先别吵了,跟我进屋!”
这边我正说这话,卢胜材就推开门,先带着云裳和蒙梭进去了,而后我才将老狼和莉莉丝拉进屋,老狼本想顺手把门带上,我快速拉扯他一下,没让他碰到门把手。
老狼似乎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向我投来一道疑惑的眼神。
我快速在屋里扫了一眼,见希芙不在,便小声对他说:“有内鬼,门留着有用。”
老狼和莉莉丝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的恍然,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
一楼的视野太通透,在这里,我们能清楚地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应该也能看到我们,所以我立即招呼大家一起上了二楼,找了一间没开窗不通透的屋子避了进去。
而这间屋子,恰恰就是老狼的临时审讯室。
我们一群人呼呼啦啦涌进屋里的时候,希芙也在。
因为我们来得突然,她瞬时间变得紧张起来,赶紧从尸体身上抓了一把,又匆匆甩手,将那东西丢掉。
卢胜材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双指探出,直接将希芙扔出去的东西给夹住了。
希芙看到这一幕,已经慌乱到不知所以,我立即朝云裳使一个眼色,云裳二话不说,飞身上前,一把扭住希芙的手肘,将其扭倒,死死压在地上。
这下是蒙梭懵了,他看看卢胜材,看看云裳和希芙,又转过头来看看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早猜到了希芙是内鬼,但没想到刚一回来,她就露馅了。
希芙被按倒在地之后,自她身上立即爆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声,我单听了一耳朵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立即催一口念力,挥掌打在她的灵台上,念力以灵台为中心,迅速游走于她的周身经络。
运气不错,这一道念力下去,她身上的嗡鸣声顿时止住了。
刚才那阵嗡鸣,定然来自于蛊师种在她身上的蛊物,毒经上说,天下毒蛊,十之七八惧怕术数、念力,得亏希芙身上的这些蛊物,属于这十之七八的范畴,要不然我还真拿它们没辙。
回来的路上我就在琢磨,希芙到底是怎么报信的,这是内海,就算你带着手机也没信号,她身上也没有对讲机一类的东西,难不成靠飞鸽传书,这地方哪来的鸽子啊,就算有,也不是她训练出来的。
思来想去,我得出的结论是,她肯定是用蛊物来传信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而这似乎也能得出另一个结论,希芙的服务对象,就是佘锦荣那伙人。
我对云裳说:“搜她的身,看看嗡鸣声到底是从哪发出来的。”
开玩笑,人希芙毕竟是女孩子,我总不能亲自对人家上下其手吧!
云裳在希芙身上探了几把,当她的手掌探到希芙的左肩胛时,便立即停下手上的动作,而后她便掀开希芙的上衣,一直掀到肩胛。
就见希芙的左肩胛上,长了一片灰黑色的虫巢。
那真的就像是一片马蜂窝一样,密密麻麻的全是洞眼,还能看到很多虫子半死不活地趴在洞口边缘,这些虫子看上去和带翅膀的蚂蚁很像,它们的体积相当小,单独飞出一两只,根本察觉不到。
卢胜材将手指尖捏住的东西递了过来,也是这种小飞虫。
我抽出铁尺,用尺头压了压希芙身上的虫巢,希芙顿时露出一脸痛苦的表情,那些灰黑色的巢壳,都是希芙身上的肉,只不过已经碳化了,看起来就像石头,那些虫子,直接在她的血肉里筑起了巢。
期间我试探着用铁尺压碎了一只虫子,其他虫子并没有特殊的反应。
看样子,每一只蛊虫都是独立存在的,这不是本命蛊,就算我爸这堆虫子全都杀干净,蛊师也不会有任何感应。
四百五十三章 祛蛊
驱除蛊毒的方法非常多,可以用糯米、鸡蛋,配合数类草药将毒性拔出来,也可以针灸驱蛊、念力驱蛊,甚至有些蛊毒需要先招魂,再拔毒,毒经中说,天下毒蛊三万七千种,但解蛊之法,只有一百零八种。
我只能选自己最擅长的方法来给希芙解蛊,也就是用念力解蛊。
在这方面,我是有点传承上的优势的,不但看过毒经,还修习过摸骨术。
我先用摸骨的手法探了探希芙的周身经络,发现她的足少阴经和少阳经出了问题,说明蛊毒就扎根在这两条经脉上,于是我便催行念力,先将这两条经络扶正,而后才顺着这两条经脉,让念力慢慢流到她的左侧肩胛上。
这是让念力逆经而行,以此将注入她体内的蛊毒倒逼出来。
被我的念力这么一迫,驻扎在她身上的蛊虫就像是被火烫了一样,赶紧顺着虫眼往外爬,这些虫子先前就被我的念力摄了身,根本没什么力气,就算是从洞眼里爬了出来,也是慢慢悠悠的,脸振翅飞行的力气都没有。
我对卢胜材说:“把这些虫子收集起来,别杀。”
卢胜材立即拿来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子,反复出手,双指如同一把镊子,将一只只蛊虫精准地捏起来,又将它们放进瓶子里。
卢胜材的手速之快,那简直就是叹为观止,莉莉丝和蒙梭直接就看愣了,老狼故意保持着那一脸风雨平静的表情,可心里头也是惊讶不止。
这手速,反正我是连不出来。
前后不过三十来秒,卢胜材就将所有虫子都逮进了瓶子里。
眼见卢胜材盖上了瓶盖,将虫子都封了起来,我便提醒他:“弄个窟窿,窟窿底下压块纱布,别让虫子憋死了,也别让它们跑出来。”
说完,我便再次催动念力,让希芙的经络正行。
她自己不会调节经络的走向,如果经络一直逆行,时间久了必出问题,我将她的经络逆运了半个小周天,又正运半个小周天,便彻底让她的经络恢复原位,而蛊毒扎在经络中的“根”,也在经络变向运转的过程中被扭断了。
紧接着,就见希芙肩胛上的灰色组织如同马上就要脱落的疤结一样,边缘慢慢地翘了起来。
这东西毕竟是虫巢,里面带着毒性,我便从老狼那边抽出匕首,先用酒精和火给匕刃消毒,用利用这支匕首,小心翼翼地将虫巢片了下来。
下刀的时候,我已经尽量留手了,可还是在希芙的背上留下好大一片伤口,虫巢已经植根血肉之中,不留伤口也是不可能的。
云裳和莉莉丝也没闲着,立即拿来家什,将希芙的伤口包扎起来。
从头到尾,希芙没喊一声疼,全程咬牙忍耐着。
不得不说,这位姑娘确实很爷们。
希芙虽勇,但毕竟是肉身凡胎,从此以后,背上肯定是要留疤了,可人家一点都不在意,云裳帮她包扎好之后,她还特意活动了一下肩膀,点头道:“还好,没伤到筋膜,以后不会影响战斗。”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一脸的豪爽,可紧接着转头看到我,心里头立马就虚了,只一瞬间,又变成了那副羞涩的样子。
这家伙,心里纯净的像个孩子,我也是到现在才看明白,她的那份羞涩,明明是小孩犯了错误以后常常表现出来的那种羞愧。
看来我的推断没错,她之所以成为内鬼,其中也有些不得已的原因。
我在心里笑了笑,可表情依旧比较严肃,朝希芙扬了扬下巴:“说吧,你是什么时候成为内鬼的?”
听我这么一问,蒙梭先紧张起来了:“什……什么意思,希芙怎么可能是内鬼呢?”
莉莉丝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先别聒噪。
希芙叹了口气,反问我:“你怎么知道我是内鬼的?”
不用我开口,卢胜材就替我回应道:“这家伙精的跟什么似的,就你这点小九九还想骗他?他早就发现你是内鬼了,只不过今天才找到证据而已。”
高估我了,卢胜材这绝对是高估我了,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希芙是内鬼。
卢胜材替我回答问题,倒不完全是因为他嘴快,他就是想找个由头,和希芙搭上话而已。
希芙又是一声长叹:“从一开始就是。”
我问她:“一开始是什么时候?”
“离港之前。”
“为什么要做内鬼?尤其是在虫海被袭击以后,你为什么还是心甘情愿地为梭泼磨工作?”
希芙显得有些惊愕:“你怎么知道我在为梭泼磨工作?”
我摆摆手:“不重要,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她肯定想不到,老狼在海庭有不少眼线,更想不到,我手里也掌握了她的详细资料,之前老狼就说过,那些都是内部资料,正常来说,是不允许在参加评测的队伍间传阅的,我能看到那些资料,全靠老狼给开了后门。
希芙面朝蒙梭说道:“我发誓,我不知道咱们的船会在虫海遇袭,更不知道,那场袭击完全是佘锦荣一手策划的。”
我打断道:“那你后来是怎么知道的?”
希芙指了指卢胜材手里的瓶子:“梭泼磨能用这些虫子传音,是他告诉我的。”
这些虫子还能用来传音,真是奇了。
我觉得我们最好也养一批,有了这玩意儿,都不需要对讲机和手机了。
我又将话头拉回了原点:“你为什么要为梭泼磨工作?遇袭之前,你为他做过什么?”
希芙的语气变得非常闷:“离港之前,他给了我一种特殊的药,让我每天早晚服用,除此之外,我没为他做过别的事。直到上了你们船以后,我发现自己的后背上长出了虫巢,从那时起,梭泼磨边用虫子和我联系,让我时时向他报过你们的行踪。”
“你怎么和他联系?”
“虫子只要吸饱了血,就会去找他,他说,这些虫子会告诉他咱们的位置,但这些虫子并不吸我的血。”
卢胜材一拍大腿:“怪不得我脖子上起了这么大一个包,我还寻思呢,这地方也没蚊子啊,是什么东西咬得我!”
“你别打岔,”我先收住卢胜材的话头,接着又问希芙:“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为梭泼磨工作。”
面对这个问题,希芙犯了难,她抱起双手来,用拇指反复扎着自己的虎口,满脸都是无奈的表情,过了好大一阵子,她才开口道:“我不能说,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确实有不得不为他工作的理由……和苦衷。”
四百五十四章 好好说话
这就麻烦了,你一方面希望我相信你,一方面又不想将自己的理由和苦衷告诉我。
最大的问题在于,如果我决心不信任希芙,那我又该如何处理她?
丢下她不管,让她回船上等着去,还是杀了她?
好像都不行吧。
随便弄颗药丸让她服下去,告诉她那是毒药,想解毒就得听我们,以此来控制她?
这个办法也不太靠谱啊,以希芙那性子,她恐怕不会吃这套。
也正是因为她性子爽烈,不轻易向人低头,所以我更想不通,她为什么甘心受梭泼磨摆布。
沉思良久,我换了个思路,问她:“你结婚了么?”
希芙摇头:“我永远不可能结婚。”
“有孩子吗?”
“没有。”
“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吗?”
听我这么一问,希芙的心里突然顿了一下,而且这一次她没开口应声,只是闷闷地点头。
我便顺着这个话头继续往下问:“他们都还好吧?”
这一次,希芙没给我任何回应,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心绪浮动不止住。
我猜,她的亲人目前可不怎么好,梭泼磨很可能就是她的亲人作为胁迫,逼希芙就范的。
片刻沉默,我又问道:“是绑架吗?”
这个问题在别人听来可能很怪异,但希芙完全明白我的意思,她先是愣了一愣,接着又摇摇头。
我换了一个问法:“他们有生命危险吗?”
希芙的眼神中微微流露出几分惊讶,犹豫几秒钟,还是冲着我点了一下头。
错不了,看来梭泼磨就是以亲人的性命来要挟她的,不过这其中的细节可能比较复杂,梭泼磨要挟她的手段估计也比较特殊。
不过这种细节就不是现在该去关心的了。
我也点了点头,问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在我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希芙好像也没提前做过打算,她先是沉思了好半晌,而后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我知道,现在不管我怎么说,你们可能都没办法相信我了,但我希望能继续参与接下来的测试,我觉得,只要继续参加测试,我早晚都能见到梭泼磨。”
我问:“见到他以后呢,你是打算继续为他工作,还是……”
没等我把话说完,希芙便从牙缝里蹦出了五个字:“我要手刃他。”
希芙没有说谎,她确实想干掉梭泼磨。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那你的亲人怎么办?”
希芙长长吐出一口闷气,颇有些尴尬地说道:“我觉得,只要你肯帮我,我一定能找到她。”
我差点被她给气笑了:“我凭什么帮你,你觉得我是个特别爱管闲事的人吗?”
希芙的性子爽烈,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没有半点虚假,但豪爽刚烈的人未必不聪明,她深谙以利还利的道理,开口道:“你帮我找到我的亲人,我将我的部落献给你。”
“你的部落,什么意思?”
老狼主动站出来解释道:“这丫头是希波吕忒的正统传人,只不过亚马逊族有段时间和维京人大面积通婚,嗨,也不算通婚吧,反正就是两者的基因融合面积相当大,现在,很多亚马逊人都有着显著的维京人特征。”
我有点懵:“亚马逊人不是在南美么,他们离北欧那么远,为什么会和维京人通婚?”
老狼摇头:“你难不成以为,亚马逊人生活在亚马逊丛林里?那你可就错了。她们的故乡原本就在小亚细亚蓬托斯,离北欧不算特别远。”
坏了,我是理科生,地理已经很多年没碰过了,话说小亚细亚在哪?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我转而问老狼:“希波吕忒是谁?”
老狼挠了挠鼻子,有些犯难地说:“解释起来太麻烦,怎么说呢,她和我,也算是同病相怜吧,所以早年间我们混得比较熟。简单点说,她是亚马逊部落的女王。你可以将希芙理解成亚马逊皇室,如果她愿意将自己的部落献给你,那你可就赚大了。”
我盯着老狼的眼睛,这家伙的视线显然有点躲闪,但心里头倒不算特别虚。
他特意为希芙说项,其中肯定夹杂了一些个人感情因素。
我甚至都有点怀疑,说不定老狼和希芙的祖先有一腿。
他心里头不算特别虚,似乎也证明,眼前这笔生意,确实对我比较有利。
其实希芙的事情,我肯定是要管的,毕竟你既然知道她的亲人有生命危险,就绝不能见死不救。
我故作沉思,闷了好大一阵子,才冲希芙点点头:“好吧,再信你一次。”
说话间,我抬起手来,指了指屋子里的两具尸体:“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希芙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此时心情舒展,便毫无隐瞒地说道:“蛊虫不吸我的血,莉莉丝和费斯厄身上的血它们也不敢兴趣,你们几个又都离开了,梭泼磨让我每隔一段时间汇报一次位置,无奈之下,我只能从它们身上取血了。可没想到,这两个人好像之前就中过毒,虫子刚从他们身上吸了一点点血,他们就开始浑身溃烂。”
我瞥了莉莉丝一眼,老狼也将视线投在了莉莉丝身上,莉莉丝权当没留意到我们俩的视线。
事实证明,确实不是老狼将两人折磨成这副样子的,莉莉丝明知自己错怪了老狼,但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
希芙的话还没说完:“我听到你在楼下和莉莉丝他们说话,就想告诉梭泼磨你已经回来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蛊虫拿出来风险太大,我就抱着一份侥幸回到这间房,想让虫子去吸死尸身上的血,没想到你们突然冲进来,逮了我一个正着。”
我无奈地笑了笑:“你还真是尽职尽责啊。”
希芙也很无奈:“梭泼磨太狡猾了,但凡我又一丁点怠惰,都会被他发现。”
“那你现在和我们合作,就不怕被他发现问题么?”
“怕,但我觉得,你比他更狡猾,似乎也有能克制他的手段,最关键的是,你虽然阴狠狡猾,但为人却又意外的善良,所以我想,与其和你作对,不如咱们合作,一起对付梭泼磨。”
我也是够了,我知道她这么说我,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恭维的意思,可问题是你为什么要说我阴狠狡猾呢,我哪里阴狠狡猾了!
四百五十五章 心里有鬼
老狼赶紧将她打断:“你这孩子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不要乱说。”
希芙愣了一愣,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言辞不太恰当,面色又变得尴尬起来。
我越发肯定老狼和希芙的祖先有一腿了,他刚才训斥希芙的口吻,完全就是一个长辈在训斥自己的后辈,言辞之中,还有点隔代亲的感觉。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中间究竟隔了多少代了。
眼下我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与希芙合作,但问题是怎么合作,我该怎么利用希芙曾为梭泼磨工作过这个有利条件,反将梭泼磨一军?
想到这儿,我便问希芙:“梭泼磨让你多长时间报一次信?”
“半个小时?”
“从你上次报信到现在,间隔多长时间了?”
“大概有……一刻钟吧。”
我抱起双手,用交叉起来的十指顶着下巴,细细思索片刻,而后便站起身来对在场的人说:“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上房顶。”
卢胜材和云裳已经习惯了我有时只说计划,不说原委的做事方式,老狼和莉莉丝都是人精,自然也知道,我让大家上房顶,自然有我的道理。
起初蒙梭也没多问什么,直到大家都收拾好的东西,打算通过阁楼登上楼顶的时候,我关上了楼门,将一楼的沙发和柜子掀翻,又用两具死尸的血在墙壁上涂画出各种符号的时候,蒙梭再也忍不好奇,问我这是在干什么。
我冲他一笑,简短地回应一句:“烘托一下氛围。”
蒙梭不明所以,脸上露出了极其疑惑的表情,他正要再次发问,便被莉莉丝强行拉走了。
我将屋子里的所有家什全都搬离原位,用它们在地上摆成一个形状怪异的图腾,又在墙壁上涂满了我自己都不认识的巫咒符号。
先前我不是看过莉莉丝布置的阵法么,当时我记住了其中一些符号,但由于画工很成问题,无法将那些符号完整地复刻出来,只能画一堆四不像的东西来凑数。
操持完一楼,我又跑到二楼,对两具尸体说一声抱歉,而后将女尸摆在楼廊上,又在尸体周围画一圈乱七八糟的符文。
最后,我将男尸拖到阁楼上。
蒙梭看到我的种种行为,着实大惑不解,眼下他也没其他人能问了,就问卢胜材:“盖老板到底在干什么?”
卢胜材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他具体想干嘛,不过每次他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就说明他又要祸祸别人了。”
蒙梭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显然因为看不穿我的举动而十分懊恼。
其实我现在做的这些事,也没别的目的,就是想要给这座镇,再增添一点诡异色彩而已。
莉莉丝搬来了梯子,将它竖立在通向楼顶的开口上,我摸出一把匿身符,在每个人身上都贴了一张,并嘱咐大家,登上楼顶之后,一别闹出动静,二别亮火点光,直到所有人都点头表示记住了,我才放他们上去,只留下了莉莉丝。
我随着其他人一起登上楼顶,莉莉丝则按照我的嘱咐,将男尸挂在梯子上,并负责将我们留在小楼中的所有痕迹全部清理掉,一定要做出一副从未有人来过的样子。
对于莉莉丝的办事能力,我是相当防线的,想必她绝对不会让我失望。
等到莉莉丝来到楼顶,我便给所有人划出不同的活动范围,嘱咐他们在我决定离开楼顶之前,都不要离开自己的活动范围。
我之所以这么干,只不过是想借助每个人不同的气场、体型,摆出一个小型的风水阵。
因为布置灯阵必须借助风水,无风水,不成阵,可楼顶上平平荡荡,根本不成格局,既然原本不存在风水局,那我就只能自己造个简易的。
当然,用这种风水局布置出来的灯阵也没有多大威力,充其量,别人在很远的地方朝楼顶上看,肯定看不见我们,可一旦他们登上楼顶,可就不好说了。
等一切布置妥当,我便嘱咐卢胜材和云裳,仔细留意周遭情况。
云裳负责感应小楼内外的气场变化。
卢胜材则负责观察楼顶周围没有蛊虫出没。
一旦发现问题,立即向我发信号。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了。
为了做局,我没办法和云裳、卢胜材待在一起,此时离我最近的人是老狼,在所有人中,我和老狼的身高体型都属于“中不溜”那一档,能发挥的作用差不多,所在的位置也差不多。
从登上楼顶伊始,老狼心里就像一直憋着话,几次朝我这边观望,但因为我忙着别的,他都没找到机会开口。
眼下我正好闲着,他便压着脚步凑了过来,轻声问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冲他一笑:“我要反客为主,逆转形势。”
有些事解释起来忒麻烦,你只能用最简练的方式去回应。
老狼那张死人脸上也难得露出了笑容:“有时候我真心觉得,你这个人特别不可思议。”
我摆摆手:“打住,我跟你说,你千万别恭维我,老是被人恭维,我容易骄傲。”
老狼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我,依旧说道:“如果换成别人,身边出了内鬼,肯定会疑心大作,看谁都像鬼,甚至有可能因此导致整个团队分崩离析,你是真厉害,三下五除二就把内鬼的事情给解决了,而且还将内鬼收为己用。哎,不过不得不说,你的决定是正确的,希芙绝对会成为咱们的得力助手。”
他都把话说成这德行了,我还能看不透他什么意思。
当时我也是一时间心血来潮,就用胳膊肘顶了老狼一下,坏笑道:“哎,我说老狼,你和希芙到底什么关系啊,用得着这么拼命地为她说好话么,平时只见你爱怼人,没发现你喜欢赞扬别人啊。你实话告诉我,你和希芙的祖先,是不是有一腿?”
老狼一下子变得特别心虚:“你……你别乱讲啊,我和那个谁,就是……就是难友而已。”
我拍拍他的肩膀:“难友难友,受难之友,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懂你的苦,你知我的痛,都是可心的人儿,就算互相之间发生点什么,也很正常啊,没什么好害臊。”
老狼真的害臊了,他一把将我推开:“说得什么跟什么,鹿唇不对马嘴的。我们那就是……就是纯粹的友谊。算了不跟你说了,跟你这种人没法说。”
他一边嘟囔,一边和我拉开距离,生怕我继续刚才的话题。
四百五十六章 小镇往事
这家伙明摆着就是心里有鬼,不过我也就是和他开个玩笑,肯定不可能抓着小尾巴不放,逮着一个他不想聊的话题没完没了地碎嘴子。
我又不傻,这种满足自己得罪别人的事儿当然不会干。
眼见老狼离我有段距离了,我便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老狼可能也是见我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知道我有正事要谈,便毫不犹豫地凑过来了。
我问老狼,他从两个俘虏嘴里审出什么来了,让他把自己听到的详细说一说。
老狼说,得亏希芙下手比较晚,两个人被弄死的时候,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他本来也正为接下来该怎么处理他们头疼,没想到因为希芙的原因,莉莉丝直接把他们结果了,这么一来,也算是把这两个烫手山芋给扔出去了。
说起这些的时候,老狼的表情格外轻松,语气也很随性,我听着他的话,就忍不住连皱几下眉头,但嘴上并未多说什么。
这家伙简直是视人命为草芥,在内海倒也罢了,要是以后我们需要经常出入外海,他这个性子就必须得改改了。
随口说了这么几句闲话之后,老狼很快便进入了正题。
老狼说,在小镇中央的广场下方,有一座逆城,如今大部分镇民都潜藏在那里,只有八个被当作饵料的女人被留在城中,能够活过两个日夜的女人,将成为奉献给神灵的活祭品。
说起献祭、神灵,就必须提一提那个叫郭侃的疯子了。
在当地人眼中,郭侃确实是个疯子,他一天到晚风言风语,经常做出一些让人无法忍受的举动,没由来地骂街、衤果奔、朝自己身上泼大粪、随意攻击路人,这一类的事他没少干过,当地人恨他,却又无比惧怕他。
几乎每隔几十年,就会有人试图将郭侃铲除掉,可每一个拎着棍棒、火把冲进郭侃家里的人,却都无法从那间宅子里活着走出来,这些人有时候是单独去,有时候三五成群,有时候好几十个人集结起来,一起去围攻郭侃,可只要你进入那栋房子,便从此消失匿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这,也正是镇民们不敢进入那栋楼的原因所在。
就算你没有进入那栋楼,只要你意图谋害郭侃,并付诸行动,用不了半个月,必将暴病而亡。
更怪的是,每当有人试图弄死郭侃,郭侃就无比兴奋,他好像格外期盼别人这么做,但同时,只要别人不惹他,他就不会主动害人性命,有时候他在街上攻击路人,也不会给对方造成太深的伤害。
在郭侃失踪之前的五六年间,他曾有过一个助手,那是一个从外面来的人,郭侃对他好像不错,时不时和他聊一聊自己的研究。
郭侃告诉他,这里的人类都是低等生物,他们就像是他养在玻璃皿中的蚁群,他之所以没有将这些人类全都杀死,就像科学家不会杀死自己的研究对象一样。
这番言论被传出来之后,一部分镇民才发现,每当郭侃不发疯的时候,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街上的行人。
那种专注,却又居高临下的眼神,不像在看自己的同类,更像是在观察培养皿里的细菌。
另外镇民们还发现,每隔一段时间,郭侃的助手就会变得与从前不太一样,说话的语气、气质、神态,都发生了变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只有相貌和体型,还有那唯唯诺诺的眼神,永远不会改变。
对于镇民来说,郭侃即是令人讨厌的疯子,也是让人胆寒的瘟神,但同时,他也是镇民们生存的依仗。
在他失踪之前,镇民们用的每一样日用品,每一块面包,每一口茶,每一粒盐、一粒糖,都是从郭侃的地下室里拿来的。
郭侃在城市中有两个地下室,一个位于他自己的小楼下方,另一个,则是深埋在城堡下方的大型仓库,每隔一段时间,郭侃就会将地下室里的东西分给镇民们,镇民们虽然不想领他的情,但离开了他提供的物资,也确实活不下去。
而郭侃的这种行为似乎也从另一个层面上证实了,这里的人,确实只是他圈养起来的实验对象。
在当地人的时间观念里,郭侃失踪于十年前,因为他曾是整个小镇的物资来源,他一失踪,镇民们一下子恐慌起来,没有他,就意味着当所有食物都吃完以后,镇民们就要被饿死。
在他刚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小镇中确实出现了一些动荡,但这股动荡很快就被一个叫奥斯丁的人摆平了,他将所有人团结在一起,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而不是互相争斗,加速小镇的灭亡。
从那时候开始,奥斯丁就是所有镇民的领袖,一直到现在还是。
当时奥斯丁做了三手准备,首先带人在小镇外围尝试着开垦田地,同时又让另一批人伐木造船,想办法找到通往外界的航路,最后,他还安排了一批比较机灵的人,让他们在城市中搜寻通往外界的“密道”。
奥斯丁认为,既然郭侃声称所有物资都是自己从外界带来的,那么在城市中一定存在与外界连接的通道。
由于镇民完全没有耕地的经验,在几次尝试之后,开垦良田的计划几乎宣告破产。
那些自诩机灵的人,也没找到郭侃留下的密道。
在所有人都渐渐陷入绝望之际,一条只足够容纳七八个人的小船被制造出来了。
那时的镇民已经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由于郭侃长时间饲养他们,导致他们几乎丧失了所有劳动技巧,或者说,从出生开始,他们除了吃饭睡觉看书写字,基本上就没有干过什么活儿。
这么一帮懒人,肌肉没退化都已经是奇迹了。
大家拼尽全力制造出来的那条船,恐怕也无法承受太大的风浪,一旦有人乘坐这样的船只离开镇子,十有**会死在海上。
在所有人都在犹豫的时刻,又是奥斯丁站了出来,他叫上了几名亲信,决定亲自出海。
临行前,奥斯丁嘱咐剩下的人,如果他一去无回,大家也不要放弃希望,大不了再造一条船,再派几个人出去,只要不间断地造船、不间断地寻找出路,总有一天,大家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四百五十七章 他回来了
他出海的时候带上了五个人,以及只够四五天用度的食物。
其实镇民们都知道,他这一次怕是注定有去无回的,虽说极少有人离开镇子,但大家都知道,将镇子包围起来的那片大海,是真正的地狱,一旦进去,几乎没有活着出来的可能。
起初奥斯丁让大家造船的时候,所有人都被他的热情感召,一心一意只扑在造船上,竟完全忘了内海的凶险,直到奥斯丁驾着小船最终消失在海洋深处,他曾经带给这个小镇的所有希望,几乎在一瞬间彻底崩塌。
大家没有了希望,只剩下最后一丝侥幸,希望奥斯丁能活着回来。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希望他真的能找到出去的路,并带着好消息回来,甚至有人说,以奥斯丁的坚韧和能力,一定能够做到前人做不到的事情,他一定可以回来。
奥斯丁出海的第三天,大家带着极端的恐惧和期盼,议论着他是不是已经在返航的路上了。
奥斯丁出海的第七天,小镇开始渐渐陷入沉默,尽管也有人说,也许奥斯丁确实找到了出去的航路,他可能找到了另一个富庶的岛屿,换了大船,带着满满的补给回来了,毕竟镇子里这么多人,单靠那么一只小船,是不可能将大家运出去的,但在大部分眼里,奥斯丁恐怕已经遇难了。
他出海的第十五天,小镇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奥斯丁回不来了,可每天早上,大家还是会机械性地走到海滩上,朝着平静的湖面凝望,也不知道,他们凝望的是奥斯丁那永远不会回来的身影,还是离他们越来越远的那份希望。
第二十三天,小镇再次陷入混乱,一部分人扬言要缩减小镇的人口,以便让剩下的人能活得更久,但这场混乱并未形成规模,因为大家还记得,奥斯丁临走前嘱咐过的话。
那时候,即便奥斯丁已不可能回来,但他依然是所有人的精神领袖。
第三十天,奥斯丁回来了。
老狼说出“奥斯丁回来了”这几个字的时候,我心里顿时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但也说不清是什么。
他回来了,但与他一起出海的人,还有那条船,全都没跟着他一起回来。
那天早上,朝阳升起的时间仿佛被人为延后了,镇民们站在八点钟湖岸上,可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笼罩在冰冷湖面上的夜幕。
空中没有太阳和月亮,没有星光,只有死一样的黑色。
有那么一瞬间,平静的湖面上突然乍起大片涟漪,水纹一圈套着一圈,飞速朝那边压来,仿佛水底有一只庞然大物正摆动着手掌,朝湖岸上推水。
岸边的人全都看到了这一幕,但长时间的绝望已经让他们变得十分麻木,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水面,没有一个人发出丁点声音。
直到一个人影从湖水中慢慢走了出来。
那个人不是游出来的,就是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岸的。
刚开始,只有半块头顶露出水面,接着是耳朵、脸颊、下巴,然后是肩膀、腰,他渐渐靠近湖岸,整个身体都从水中慢慢浮了出来。
但由于光线太暗,镇民们很难看清他的样子。
直到有人突然喊了一声:“奥斯丁,是奥斯丁回来了!”,大家才发现,这个从湖水中笔直走上湖岸的人,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奥斯丁。
奥斯丁确实回来了,但他并没有找到出去的航路。
他说,船只开出内湖后的第一天便遭遇了海难,船只被大浪打碎了,其他船员也都被海水吞没,只有他一个人受到海神的庇佑,活了下来。
奥斯丁声称自己见到了海神,海神告诉他,想要解救镇子里的人,就必须让全镇的人将海洋当作信仰,也就是信奉海神,只要镇民们能够在二十年的时间里证明自己的信仰无比忠诚,海神便打开通路,让所有人离开。
与此同时,奥斯丁还告诉镇民们,只要大家从今天开始就信奉海神,海神便会为大家提供足够的粮食,不但不会让大家挨饿,还会让大家过上比以前更富足的日子。
即便镇民们对奥斯丁无比信任,但对于他说的这番话,却没有几个人乐意相信,当时就有很多人认为,奥斯丁一定是因为在海上受了太多苦,导致产生了幻觉,并相信,再过一段时间,他会变成以前的样子,到了那时候,奥斯丁依然会带领大家走出困境。
奥斯丁也不急于让镇民们相信他的语言,他会用行动,让大家成为海神的信徒。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奥斯丁像镇民展示了无数神迹,大家的心态渐渐从质疑变成迟疑,从迟疑变成接纳,而一旦接纳海神的存在,很快就会成为海神的信徒。
至于奥斯丁都展现了什么样的神迹,老狼并没有特地去问,但他说,以前,镇子正中央的那片园地原本是个规模相当大城堡,好像是奥斯丁动用神力让城堡陷入地下,并让城堡的原址上瞬间长出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好像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镇民们终于相信了海神的存在。
奥斯丁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就为那个所谓的海神收服了所有镇民,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让这种信仰具体化,比如制定一些教义,口述与海参有关的种种传说,并给镇民们洗了脑,让他们坚定地认为,想要取悦海神,就必须有所奉献。
再接下来,奥斯丁开始告诉大家,如何奉献,才能取悦海神。
刚开始的时候,奥斯丁告诉镇民们,海神是正义的化身,想要取悦她,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她的名义惩治罪恶,除掉那些罪大恶极的人。
他选中了郭侃的助手,告诉大家,这个人有罪,应该以海神的名义处死他,由于镇民们都对郭侃恨之入骨,再加上绝大部分人都已变成了海神的忠实信徒,对奥斯丁的话越发轻信,以至于这场审判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力,郭侃的助手在当天就被处死,而“海神”也展示了对这种行为的认可,那天夜里,她就为镇子上的人带来了食物。
四百五十八章 海的献祭
是夜,从未起过风的湖面上突然刮起了干爽的怪风,如同那不是湖泊,而是一片燥热的沙漠。
火刑场上的火焰尚未熄灭,整个镇子就已被热风席卷。
这地方终年都是春天,从未像现在一样炎热过,就在大家都觉得奇怪的时候,奥斯丁告诉所有人,去湖岸吧,去那里,接受海神的恩赐。
镇民们成群结队地来到湖岸上,果然发现湖水中漂来了大量的水果、蔬菜,还有鱼和肉,甚至还有成箱成箱的香料。
镇民们在岸上点燃了篝火,狂欢着、呼喊着,品尝着海神赐予他们的瓜果和美食,自从郭侃失踪以后,他们第一次尝到这样的实惠。
如果在之前还有人怀疑奥斯丁的话,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人再质疑他说的每一句话,从这以后的好几年时间里,所有人都成了海神最忠实的信徒,而奥斯丁也不再仅仅是大家的领袖,他俨然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先知和救世主。
这里有一个在我看来很关键的小插曲,就是当镇民们结束了狂欢,回到镇子里的时候,却发现火刑架早就被人给扑灭了,木头搭建的架子和柴禾堆都没有被烧尽,助手的尸体也不知去向。
奥斯丁告诉大家,助手已经被烧死,而他的尸体,也被海神带走了,火焰就是被海神扑灭的。
听到这儿的时候,我总觉得那个助手应该没死,而是被奥斯丁给藏起来了。
奥斯丁第一次杀人,确实是以清除“罪人”为名号,他用这种方式让镇民们的手沾染鲜血,并用海神的恩赐洗脱了他们的愧疚感。
这只是一个开始。
当镇民们认为杀人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妥的时候,他们的道德观其实就已经被破坏了。
在这之后,奥斯丁通过不断修改教义,建立起了一种特殊的献祭规则。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按照海神的旨意,从镇民中选出八个不忠实的信徒,先用海神赐予的神药将他们麻翻,再将她们分别放在对应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向的阁楼里,那些阁楼将会是他们的审判场,海神的使徒会在那里对他们进行审判。
其中罪孽较轻的七个人,会在使徒的催眠曲中毫无痛楚的死去,而罪孽最重的一个人则不会死得这么轻松,她会被带回逆城,经受一系列复杂的酷刑,在奄奄一息之际,再被施以火刑。
所有人的罪人都被称作海神的贡品,只有那一个被施以火刑的,才被称作“祭品”。
这两个词汇在海神教徒的心中,仿佛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但具体怎么个不同法,老狼觉得不太重要就没问。
自从奥斯丁将献祭改成这副模样以后,每一个祭品都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被烧死,但海神再也没有将她们的尸体带走。
对此,奥斯丁的解释是,他们的小镇是一个纯净之地,住在这里的人,即便是有罪的,灵魂也要比外面的人干净,郭侃的助手因为是外面来的人,所以他死后,海神还要带走他的尸体和灵魂,让他死后继续受苦。
同时他还告诉镇民,如果还能找到外来者献祭给海神,海神一定会更加愉悦,一个外来者,可以顶替十个祭品。
按照他那意思,所有的外来者都是罪人,每一个人来到此地的人,都要被处死。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个女人从一开始就对我们心怀不轨,她是想用我们的命,换她自己的命。
毕竟一个外来者能顶替十个祭品么。
奥斯丁的这番言论可以说危害巨大,但同样也是这番言论,让一小部分聪明的镇民渐渐对他起了疑心。
如果外面的世界充满了罪恶和黑暗,为什么大家从祖先留下来的书籍和笔记中,看到的却是外世界的美妙与壮阔。
既然外面的世界充满了罪恶和黑暗,那他们信奉海神,为的到底是裹腹,还是为了离开这里,回归外世界。
一个充满了罪恶和黑暗的世界,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净土没有的好东西,比如各种电器,比如用来代步的汽车……
不过这样的怀疑根本无法形成规模,镇民们对奥斯丁的信任几乎是无以复加的。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我们来到这里的时间点非常巧,正好是每年一度的献祭时间,全镇的人都去了地底逆城,只有八个贡品被留了下来,要等到五天以后,镇民才会从逆城里出来。
从我们进入小镇至此,已经过去一天多时间了。
老狼的大段陈述到此为止,我听了半天,感觉有两个比较关键的问题他没说,于是问他:“海神的使徒是谁?逆城里的人要五天以后才出来,那活下来的一个贡品,就算没饿死,也该渴死了吧?”
“那两个人都没见过使徒,所以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老狼低声回应道:“听女人那意思,好像只要中毒之后,就感觉不到饥渴了,我推测应该是她身上的毒比较特殊,可以让她的新陈代谢都变得非常缓慢,能量和水的消耗速度大副下降,哎,就相当于,让她进入了一种假死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就算一个星期不吃不喝,人也死不了。”
我不太赞同老狼的推测,因为我为女人驱过毒,她身上的毒性,应该没有这种效果。
不过回头再想想,如果老狼给出的解释不对,那就只有另一种解释了,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从逆城里出来,给活着的贡品送饭。
要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估计用不了多久,逆城里的人就会发现活着的贡品已经失踪,说不定还会发现我藏在暗巷里的尸体。
于其被动等待,倒不如主动出击,探进逆城里头看看情况。
可问题是,逆城里头不知道藏着多少暗雷呢,贸然进去,弄不好要遭殃啊。
“嗤!”
就在这时,卢胜材朝我吹了口破音,声音很很低,好在楼顶上非常安静,我听得非常清楚。
转头去看他,就见他抬起手,指了指小楼对面的青石路。
四百五十九章 肥头大耳
我顺着他指出来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正从路旁的小巷子里钻出身来。
天色已经开始亮了,接着朦朦胧胧的光线,我只能看出那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从头顶上的轮廓看,应该是个光头,这家伙不光胖,而且个头很高,当他将整个身子都从巷里钻出来的时候,头顶几乎都快和路旁的矮墙差不多高了,那道墙怎么着也得两米左右吧,而他那硕大的腰围,也几乎有半条路宽。
我心里一直有种先入为主的认知,就是我总觉得蛊师都是那种身材偏瘦,穿苗服戴头巾的老大爷,所以初次看到这个身影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这货应该不是梭泼磨吧,他是谁。
可当我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希芙的时候,却见希芙的眼神中尽是杀气。
错不了了,此时出现在青石路上的人,就是梭泼磨。
我特意晃了晃胳膊,以引起希芙的注意,连晃了好几次,希芙终于将视线转向了我,我立即做了一个下压手掌的手势,示意希芙千万要冷静。
希芙明白我的意思,用力沉两口气,冲我点了点头。
当我断定这个人肯定是梭泼磨的时候,心头便是一亮,瞬间想到了进入逆城的具体方案。
也是怕希芙见到仇人分外眼红,破坏了我的计划,我才不得不特意提醒她一下。
梭泼磨从巷子里出现以后,也不敢把步子迈大,他压着小碎步,每走两步都要快速回头,查探一下身后后没有跟踪,确认没人之后,他才会继续朝小楼那边靠近。
看到他的举动,我心里头就直想笑,话说这位大爷,你那身板如此的硕大,但凡有个人朝那条路上看,不管你怎么小心警惕,行踪是一定会暴露的。
不过他完全没有这样的自知之明,还是不停地左顾右盼,浑身上下都透着紧张。
直到这个人快要走出青石路的时候,我才忍不住连皱几下眉头。
这家伙的动作看似紧张,可他的心绪却平静如水,此时他离开了投射在路上的阴影,整个人都被光线照亮,而我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毫不客气地说,这家伙长得十分娘气,唇红齿白这个词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是褒义,可放在他身上,那就是妥妥的贬义,他不管是长相,也是行为举止,都太过阴柔了,活脱脱就是一男版的林妹妹。
可这张脸和这副神态举止,完全无法和他的身材匹配起来。
而且在那份阴柔之中,还透着几分让人不快的狠辣。
非要简单归纳一下我对梭泼磨的第一感觉,就是别扭,让人头皮发麻,尾椎骨发颤的那种别扭,拿手指尖挠玻璃的那种别扭。
不只是我,包括离我比较近的老狼和蒙梭,都是一脸难受的表情,其他人的表情我看不见,但估计也不会好到哪去。
梭泼磨离开青石路之后,先是快速闪进马路口的小灌木中,像个肥猪一样趴在那里,偷偷地朝小楼这边观望,看着他身上那件灰色的西服因为动作太扭曲而被撑得鼓鼓囊囊,我真怕他一个不留神,直接把衣服给撑裂了。
我对胖子没有歧视,反倒觉得胖人大多有种豁达的亲和力,可对于眼前这个胖子,却实在是待见不起来。
片刻,就见梭泼磨微微起身,将手掌放在嘴唇前,唇齿微微张,朝掌心吹一口气。
他可能觉得自己吹出来的气都是仙气,这一口气息吐出来,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风情万种娇艳如花,看得我是直想暴打他一顿。
这一口气吹出来以后,就见他的手掌上快速聚拢起一股黑色的小旋风。
起初我还以为那是具化出形态的阴气,细细一张望才反应过来,那竟是一群盘旋在他掌心上的黑虫子。
虫群如飞沙障一样在他手掌间盘了十几圈,而后便化作疑一缕黑沙,朝小楼扑了过来。
我所处的位置并不在楼顶的边缘,无法看清楚贴近楼墙的位置发生了什么,黑虫子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我也是没了别的办法,只能将视线放在卢胜材身上。
此刻,他是离楼顶边缘最近的人,我只能通过他的表情和心绪,判断他看到了什么。
卢胜材一直禁皱眉头,心绪保持凝重。
没多久,卢胜材突然收回视线,指了指楼顶的入口。
我很快回过味儿来,他这是告诉我,虫子进了小楼,让我留意那个入口,说不定虫子会从那里重上楼顶。
等了好大一阵子,虫群也没有出现在楼顶上,反倒是卢胜材的心绪变得比之前轻松了一些。
我猜测,应该是梭泼磨将虫群召回去了。
他放出这些虫子,应该是为了查探小楼里有没有人,此时确定楼中无人,他便小心翼翼地爬出灌木,像个大皮球一样冲向楼门口。
我听到了撬门声,已经门轴旋转的声音,梭泼磨应该是进来。
太好了,只要你肯进来,我布置的那些东西,就一定能派上用场。
希芙显然也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她悄悄从后腰处拔出手枪,又转过头来,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摇摇头,再次压了压手掌,示意她冷静。
她可能是以为,我先是让卢胜材封住蛊虫,又将大家带到楼顶上来,并在楼里做了那么多布置,就是为了将梭泼磨引上来,然后突然出手将他制住,所以当我对着她摇头压掌的时候,她显得非常疑惑。
于是我便在持续压掌的同时,让表情和眼神变得坚定。
希芙虽说还是有些疑惑,但看到我的坚定,她还是将手枪重新收了起来。
梭泼磨没有爬上楼顶,但他确实在小楼上细细探查了一番,他离我们最近的时候,就站在楼顶的入口下方,当时我也能清晰地感应到,他的心绪浮动相当大,而且心中明显浮现出了惊疑。
但凡他惊,他疑,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就是要让他们惊愕、疑惑,进而让他们感到恐惧,我要在这座四处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小镇里,吓死他们。
我不能杀人,这是我的底线,但这伙人实在可气,我不动手杀他们,但我可以让他们自己奔向灭亡。
四百六十章 头脑风暴
梭泼磨在宅子里看到的情景是我设计出来的,但我毕竟没有读心术,他在看到这些诡异布置之后具体会怎么想,我是看不透的,我只能看到他的心绪。
而就目前来说,我没见过佘锦荣那只队伍里的其他成员,暂且摸不清整支队伍的性格。
这就决定了,我无法就诱陷这只小队设计出详尽而完美的计划。
我打算,用不断扎钉子的方式渐渐摸清这支小队的特点,而我在宅子里所做的种种布置,就是扎入这只小队心中的第一根钉子。
与此同时,我觉得我也有必要摸一摸逆城的情况,顺便寻找信物所在的位置。
这几件事,我打算并在一起做。
我正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计划,卢胜材突然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又在憋什么坏心眼儿呢。”
“先别打断我的思路。”我摆手将卢胜材的手腕挡开,再次陷入沉思。
良久,我才朝周围的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聚过来。
等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我便问他们,如果让他们看到宅子里的诡异景象,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莉莉丝觉得我这么问有点理想化,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宅子里的所有情景都是我布置出来的,他们可不会觉得那些东西有多诡异,最多就是好奇我要做什么。
不得不说,莉莉丝的话是有道理的。
于是我便让大家换个思路,想一想,如果其他人看到小宅里的种种摆设,会怎么想。
这么一说,大家便全都放开了思路,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这有点类似于一些公司里定期举行的头脑风暴会议,在这种会议上,肯定有人会说出一些完全不靠谱的想法,在这种时候,你不要去议论这些想法的可行性,更不要去质疑,你要做的,仅仅是开放地收集所有想法,不管是看起来特别有道理,还是看起来完全没意义的。
其实很多时候,恰恰是那些看似偏门的想法最能击中要害,因为那代表了你的思维盲区。
大部分人的说法都差不多,无非就是有人在施展自己看不懂的邪术,要么就再延伸一下,说,既然看不懂,就说明这种邪术充满了未知,而面对这样的未知,人的第一反应应该是错愕和疑惑。
只有蒙梭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要是我的话,说不定会认为,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行为艺术。”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只是回了一句:“非常好,下一个。”,并未多作讨论,只是将他的说辞牢牢记在了心里。
直到大家都想不出新词来了,我才问蒙梭:“你是怎么想到行为艺术的?”
蒙梭竟显得有些羞涩:“我以前比较好这口。”
希芙帮他补充道:“他本来就是个行为艺术家。”
我这人几乎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对于各种艺术都没有什么了解,但说起行为艺术,却意外地感兴趣,我问蒙梭:“到底什么样的艺术,才算是行为艺术?”
蒙梭稍作思考,而后用非常认真的口吻说道:“我不喜欢将行为艺术限制在一个很狭窄的空间里,我认为所有的艺术都是这样,你不能将某种艺术单独挑出来讨论,而应该将所有门类的艺术混为一谈,当艺术之间的门类之别被打破的时候,你才能找到艺术的本质。”
卢胜材估计是觉得蒙梭嗦,此时做出了要开口说话的姿态,想必是打算打断蒙梭。
我立即朝卢胜材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
别人可能觉得蒙梭的话有点烦,但在我眼里,他这番话,恰恰是附和易理的。
蒙梭留意到我摆手的姿势,当即顿了一下,我笑着朝他扬扬手,示意他继续。
蒙梭依然是用非常认真的口吻说道:“我认为,艺术的精髓,就在于‘打动’,在于制造情绪,只要一样艺术品,能够让人感到开心、爽快、压抑、沉重、悲伤,能够给人带来共鸣,那它就一定是成功的。而行为艺术的精髓,就是用行为,给人带来心理上的刺激。”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个别人已经开始用不耐烦的眼神看着他了,他感受到了大家的眼神,声音变慢慢小了下去。
我接着鼓励他道:“再说得更详细一点,我觉得你还没说到最关键的地方。”
蒙梭立即眼前一亮,声音再次变得高昂起来:“很多行为艺术品都有种奇怪的特质,就是,你明明看不懂它,却依然能感受到由它带来的心理冲击,即便你根本不知道,这种心理冲击究竟是怎么来的。你在宅子里搞的那套东西,就有类似的特性。”
我说什么来着,蒙梭最初的发言看似不靠谱,可实际上,他却是唯一一个能看到根结的人。
有时候用开放性的视野去接纳别人的观点,确实无比重要。
听着蒙梭的话,我便不由地喜上眉梢。
嗯,行为艺术,这确实是个方向。
蒙梭像是找到了知己一样,他看到我面带笑意,也流露出了很干净的笑容。
我问蒙梭:“你还记得,城中心的城堡是什么样子吗?”、
蒙梭叹气道:“我从没见过它,但主人经常向我提及它,那些年我听得太多了,就如同城堡上的每一块砖,都完整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你能将你脑子里的那座城堡画出来吗,比例要和真的一模一样。”
“应该没问题。”
我挪身到楼顶边缘,快速在镇子里扫视一圈,而后便朝大家招招手:“撤!”
我们又找了一幢新宅,在那里,蒙梭用了将近四个小时,才把城堡的内外切面图画了出来。
之前我还在想,单单一座城堡而已,怎么可能容纳整整一座镇子的人,直到看到蒙梭画出来的图纸我才明白,这哪是城堡,简直就是一座用石头垒砌起来的高城,它的体积,实在是大得超乎想象。
有了这张图,我便能搞清楚整座小镇的风水格局,以便布置灯阵了。
细细将图纸上的细节记个大差不差之后,我便将它折叠好,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并对蒙梭说:“我们来搞一场行为艺术吧。”
四百六十一章 搞一场行为艺术
蒙梭的眼神是亮的,可脸上却透着疑惑:“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冲着他笑:“你不要管我的最终目标,这样你容易给自己戴上枷锁。这样吧,我给你一个课题吧。”
蒙梭终于不再关心其他人的眼神,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什么课题。”
我笑着告诉他,我需要一种非常难以理解的艺术品,这样的艺术品,会给人带来错愕、疑惑,甚至是一点点恐惧。
蒙梭立即点头:“再加上一点附和小镇特色的诡异对吗?没问题,我最擅长的就是这个,可问题是,既然要搞行为艺术,就必须要有演员,谁愿意充当我的演员。”
我反问:“活人就算了,用厉鬼当演员行吗?”
蒙梭当场就愣住了。
用厉鬼当演员,恐怕是他从未想过的事。
但在小片刻的愣神之后,他还是非常兴奋地点了头。
不过接下来的首要任务还不是搞艺术,而是先将灯阵布置好。
我重新计算过小镇的方向,以及逆城对风水格局造成的代偿,而后确定阵眼的位置,用最短的时间布置好灯阵。
在将所有人的身形都隐匿起来之后,我告诉蒙梭,到了他表演的时间了。
因为我完全不懂他嘴里的那套艺术,所以对于他布置出来的那些东西,说实话我也看不太懂,反正我也不需要看懂,只要安安心心打好下手,让这场行为艺术顺利进行下去就行了。
有时候,蒙梭也会和我商讨一些比较具体的细节,他说的那套东西我已经接不上话茬,但如果我一句话不说,他可能会比较失望,于是我便不给他具体的意见,而是用我对道德经和素书的一些感悟来启发他,没想到每每都能起到奇效。
哲学和艺术是互通的,他讲艺术,我聊哲学,就算时常碰撞出漂亮的火花也并不奇怪。
我和蒙梭在小镇里折腾了将近三个小时,在大街小巷中布置了十多只厉鬼,在此期间,我们还找到了佘锦荣一伙所在的位置。
能找到那伙人,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
当时我和蒙梭正从一座宅院前经过,忽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门轴扭动的声音,转头一看,就见院子里有个地窖,这会儿是地窖的闸门被打开了,首先是一个身材精壮的年轻人从里面出来,随后又有几个人跟在他身后钻出地窖。
在这帮人中,赫然出现了梭泼磨的身影。
他们离开地窖之后,先是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附近无人,才匆匆离开宅院,朝我们先前住过的那间宅子奔了过去。
我猜想,这应该是梭泼磨看过那间宅子里的情况之后,有点拿不准主意,便怂恿其他队员一起过去看看,也不知道这帮人是因为过于小心,还是被别的事情耽搁了,一直到现在才动身。
除了梭泼磨。其他人我都是头一次见,单从先前看过的资料来看,第一个爬出地窖的年轻人应该就是佘锦荣,从诸人的气质来看,这个年轻人也像是小队的头领。
不过佘锦荣的飞鱼队算上他自己只有四个人,三男一女,但从地窖里出来的人却有五个,三个男人,两个女人。
多出来一个?
我猜想,多出来的一个人,应该是海虫队里的原队员,可海虫队原本有三个人,另外两个人去哪了。
待佘锦荣一伙儿走得比较远了,蒙梭才凑到我耳边,指着小队末尾的女人低声说:“她叫戈耳工,本来是海虫队的领航员。”
我不由地蹙眉:“戈耳工?美杜莎?”
戈耳工三姐妹,是希腊神话中非常有名的女妖,而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三人中的小妹美杜莎。
你说你不知道美杜莎是干嘛的,那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一个头上长满了毒蛇却从来没被咬过脸,男人只要一看到她就会变成石头,却自称美貌天下无敌的货。
蒙梭点头道:“海虫号上的人都叫她蛇女,相传她是个将灵魂献祭给恶魔的女巫,拥有与美杜莎一样的美貌和美杜莎的部分能力。”
我说:“她不会真的就是希腊神话里的美杜莎吧?”
蒙梭差点笑出声来:“神话传说里的事情你也能当真,我也是服了。”
合着这家伙压根不知道费斯厄最初使用的身份。
我就告诉蒙梭:“其实老狼在成为死灵法师之前,就是希腊神话里的九头蛇。先前我问了一下莉莉丝,老狼和希芙的祖先到底是什么关系,莉莉丝说,他和希波吕忒都被海格力斯恶整过,所以两个人才那么惺惺相惜、同病相怜,至于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莉莉丝也不清楚。”
蒙梭瞪大了眼:“照你这么说,神话故事里提到的事儿都是真的啊!”
“也不尽然吧。”我实事求是地说道:“这世上本没有神话,被传得多了,也就成了神话。那些所谓的神话故事,其实很多都是一些被歪曲过的历史而已。再说了,莉莉丝不也是神话里的人嘛。”
蒙梭倒吸一口凉气:“行了,你别说了,你再说,我的三观都要崩溃了。”
这种话从一个吸血鬼嘴里说出来,实在有点违和,闹得我忍不住连皱几下眉头。
其实我没告诉蒙梭,在我来到内海以后,三观已经崩溃过很多次了,好在每一次旧三观崩溃,新的三观很快就能建立起来。
既然佘锦荣一伙已经露了行踪,我当然不能放过他们,于是让蒙梭自己去布置他的艺术作品,而我则悄悄跟着佘锦荣一伙,以便观察他们接下来的种种反应。
我没跟着他们进入宅子,因为在这群人中,有一个人修为成谜,让我不得不心生忌惮。
用排除法去判断的话,那个人应该是伲正,不同于佘锦荣的修为外露,这个人总给我一种藏得极深的感觉,他行止之间颇有章法,隐有大师风范,唯独修为很“薄”,似有似无,放在别人眼里,可能会认为他的修为确实不怎么样,但我们人宗一脉同样擅长隐藏修为,所以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看起来弱的人,未必真的弱。
还有一件事更加让我在意,就是我无法看出这个人的心绪波动,他在眼里,就如同一潭永远不起波澜的死水。
四百六十二章 邪气爆发
可能是习惯了堪破人心的感觉,突然出现一个自己看不穿的,就会给我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
云裳的心绪我也看不穿,但我也不需要看穿她,因为我对云裳的信任是绝对的。
可眼前这个人,却是我们的对手、敌人。
我躲在正对宅子的一片阴影下,静静地盯着宅门,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因为我知道,如果那个伲正的修为比我高很多,即便是灯阵加持过的匿身术对他来说也是不起作用的,如果他的修为和我相当,我每做出一个多余的小动作,都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行踪。
他带来的那份未知,已强行束缚了我的行动力。
等了很久,佘锦荣一伙才从宅子里出来,我大略扫视了一下其他人,除了这个伲正,其他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心绪起伏,如今已经确定了蛇女的身份,那么小队中的另外一个女性就是缇凡妮了,在所有人中,缇凡妮的心态浮动是最大的,蛇女正好相反,她的心绪与从地窖出来的时候相比,基本没什么变化。
最后,我又将视线落在了伲正身上,这家伙出来的时候只是眉微皱,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表情,我完全无法判断出他的心绪到底有没有被干扰。
这家伙,弄不好是个麻烦。
我心中忐忑,也不敢走远,这支队伍走进正对宅院的小路之后,便径直朝地窖方向移动,我感觉伲正刚才应该没有看到我,于是便压着脚步跟了上去。
这一路上,我发现佘锦荣一直在和梭泼磨交流,缇凡妮和蛇女时不时会插两句嘴,只有这个伲正,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其他人似乎也不在意他的想法,大家在低声讨论的时候,从未有人将视线转向他。
没多久,五个人的站位也出现了变化。
佘锦荣和梭泼磨肩并肩走在一起,缇凡妮和蛇女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只有这个伲正,被远远甩在了队伍的末尾。
看样子,在这支队伍里,伲正简直就是半个局外人,他在队伍中的地位,甚至还比不上从海虫队转投过来的蛇女。
还没等佘锦荣一伙进地窖,我就转身离开了。
看样子伲正在这支队伍中没什么话语权,像这样的人是无法决定小队的行动方向的,自然也不会给我们这一方构成太大威胁。
先前我就和蒙梭商定好了,等我们各自把手头的事情办完,就去找老狼他们汇合,等到回到汇合地点的时候,蒙梭已经回来将近一刻钟了。
我问蒙梭:“你的艺术品布置得怎么样了?”
蒙梭满脸自信地冲我笑:“舞台已搭建完毕,就等演员入场了。”
既然如此,那咱也就别再耽搁了,动手吧。
由于我事先在蒙梭做下布置的地方撒了朱砂,此时将灯盘中的厉鬼放出去,它们便能自行前往自己该去的地方。
我问蒙梭,他对自己的作品有几成把握,蒙梭告诉我,他做出来的东西,都是最杰出的。
以前没见他这么自信过。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了,其实我并不太确定蒙梭的作品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但见他这么自信,我就觉得这事儿应该妥了。
放出厉鬼之后过了也就五六分钟,镇子里便起了喧嚣。
我将宅门稍稍推开一道缝隙,侧着耳朵细细聆听,很快就确定有人在念诵咒文,不是中文,不是梵文,也不是苗语,而且声音来自于女性,想必是缇凡妮或者蛇女在施法。
对,我不会说梵文苗语,但知道这两种语言念诵起来大概是什么味道,可对方用的明明是一种我完全没有见识过的语言。
蒙梭一听到外面的声音,便对我说:“让演员们回来吧。”
我一惊:“这么快?”
蒙梭非常严肃地告诉我:“已经算慢的了,我设计的这个作品,一定要将时间和空间留白,让观赏它的人能够结合环境自行进行想象,如果留白不够,想象就很难到尾,也就很难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听不太懂,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我也不可能什么都懂,只要蒙梭的技能能为我创造出价值就够了,至于他是怎么创造出价值的,真的不重要。
我也没二话,立即催动鬼烛,将所有厉鬼全都收了回来。
说来也怪了,按说,没有演员的舞台应该是演不成戏的,可当我将厉鬼全都收回来以后,回荡在小镇上空的吟咒之音反而变得越发急促了。
不用特意去观察佘锦荣一伙儿的心绪,单从念咒的语气中我都能听出来,此时念咒的人已经惊疑到了极点。
惊疑,通常来说是恐惧的前奏。
而恐惧,往往是疯狂的前奏。
疯狂通往灭亡。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神经病,因为当我听到念咒人的声音越发惊疑的时候,心中竟然浮起一股很强烈的舒适感,仿佛我此时听到的不是念咒声,而是一道每秒的交响乐。
一发现自己不太正常,我便迅速摇了摇头,刻意让自己冷静下来。
念咒声持续了很长时间才停下,在这之后,便听到城镇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已经用棍棒击打墙壁的声音。
这应该是佘锦荣一伙在破坏蒙梭画在墙壁上的那些咒文吧?
随着击打声变得越来越急促,我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按照我和蒙梭的设计,他在城镇里搞的这场行为艺术,不至于让佘锦荣一伙变得这么疯狂啊。
蒙梭显然也发现了问题,急急对我说:“老板,情况好像有点不会,飞鱼队的人好像和什么人打起来了。”
和人打起来了?这怎么可能!
难道说,小镇中除了我们和飞鱼队之外,真的存在第三股势力?
我在心里盘算道,这不会是佘锦荣一伙想要引我们出去,特意做出来的局吧,可回头一想,就觉得这种想法不太靠谱,从佘锦荣一伙能被我布置在宅子里东西吓到来看,他们的判断力相当有限,应该无法意识到此时发生在镇子里的种种奇景,都是人为布置出来的,更别说引蛇出洞了。
也就在这时,镇子里突然爆发出一股极其强劲的邪气,量之大,邪性之复杂,都是我平生所未见。
四百六十三章 红袍怪
不只是我,就连希芙和卢胜材这种完全没有修为的人都感觉到了异常,当时我把耳朵贴在门缝上,视线则正好对着希芙和卢胜材,邪气一经出现,就见他们两人同时颤了一下肩膀。
云裳也迅速凑过来,贴在门前细细感知外面的场。
我问云裳:“能判断出邪气是从什么东西身上散发出来的吗?”
云裳低眉沉思片刻,冲我摇摇头。
确实,让云裳去判断这股邪气究竟来自于什么,实在有些为难她了。
那股邪气其中充斥了尸气、阴气、煞气、戾气在内的上百种场,可以说,但凡与邪字沾边的,全部被囊括了进去,而且每一种邪气的量都很大,精纯度也非常高。
我宁愿相信这些场是凭空出现在小镇上空的,如果它来自于某个邪祟,以我们这点本事,怕是根本无法与如此强大的邪祟抗衡的。
待邪气稍微收拢了一些,我才装着胆气将门推开,朝着念咒声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
建筑物过于密集,一眼望去,只能看到高墙和小半条空旷的街道。
老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凑到我身边来的,他几乎将脸压在我肩膀上,低声询问:“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先摆摆手,示意他暂时安静。
直到邪气完全被收拢起来,我才提着门把手,将门无声地推开。
可能是被刚才传来的嘈杂对比,此时的街道似乎变得异常空旷和安静,在那种极静极旷的环境中,我总是有种怪异的预感,直觉得只要走在那样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遭遇到预料之外的危险。
我帮大家匿了身形,而后才压着脚步走出楼门口,小心翼翼地朝之前传来嘈杂的方向摸行。
其他人自觉地列成一列,无声无息地跟在我身后,似乎所有人都意识到凶险就潜伏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每个人在行动的时候,都刻意将脚步声压得非常地,甚至连喘息声都被刻意压抑了。
拐过几条街巷,便听到前方的一条大路上传来一阵阵怪异的嗡鸣,以及一大片轻盈而散乱的脚步声。
我朝身后压了压手掌,示意大家放慢脚步,而后才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过去。
那个位置,就是先前传出嘈杂的地方。
如今嘈杂依旧没有停息,只不过换了一种形式。
来到大路口,我便压着身子匍进了路旁的灌木丛中,只露出半个脑袋,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就见一群身穿白衣的人正在那里快速走动,这些人就像是幽灵一样,疾行如风,行走间,脚下几乎没有多少声音。
起初,路上的人流比较密集,我只能从他们的动作中判断出,他们好像在围着地上的什么东西打转,直到这群人开始朝道路两侧渐渐散开,我才终于看清楚,路中央摆着三个被绑在担架上的人,以及两句新鲜的死尸。
三个活人身上都被蒙了白布,从头顶一直蒙到脚跟,我辨认不出他们是谁,之所以断定他们还活着,是因为他们一直在扭动身子。
反倒是那两具死尸没有做任何处理,就那么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一看到那两具尸体,我心里便顿时一阵哆嗦。
那两具尸体,分别是梭泼磨和蛇女。
蛇女在死之前已经现了原型,她头上真的长满了毒蛇,不过此时这些毒蛇都已没了生气,如同一根根瘫软的藤条,无力地耷拉在地上,因为角度的问题,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出她的一双眼睛完全变成了白色,分不出瞳仁和眼白。
梭泼磨则是上半身袒露,在他的身上,布满了灰色的虫巢,但这些虫巢全都空了,完全看不见虫子,他斜躺在地上,我正好能看到他临死时的表情和手势,就见他的整张脸都扭曲得不成样子,眼睑爆裂,嘴巴咧得非常大,手臂和手指也严重弯曲。
看到梭泼磨的死状时,我心里头更是一阵紧蹙。
从他临死前的表情上看,这家伙竟然是被吓死的,人只有在极端恐惧的条件下,才会呈现出那样的死状。
他的双眼和蛇女一样,也是一片灰白,无法分辨出瞳仁。
那些身穿白衣的人在道路两旁站定之后,便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颗颗人形的石碑,静立在道路两侧。
我猜测,他们好像在等待某个人的命令,在命令下达之前,他们是不能动的。
也就在这时,路旁的小楼中钻出一个极其高大的身影。
这座小楼就是佘锦荣一伙先前栖身的地方,只不过他们住在地窖里,而不是楼房中。
我稍稍侧目,朝楼门前望去,就见一条将近两米高的红袍子从门中飘飘荡荡地出来了。
那是一个头戴尖帽的巨人,他好像非常瘦,硕大的红袍子罩他身上以后,根本无法看出他的肢体在哪,视线中,只有一个宽宽垮垮的袍子在飘动。
两米多还只是袍子的高度,他戴在头上的尖帽至少也有两尺多长,如同一根血色的长锥,直指天空。再加上脖子和脑袋本身的长度,在这样的装束下,这个人从脚跟到帽尖,有将近三米的高度。
他就像是一座能够移动的山,在楼门前投下一道重重的影子。
由于他站在背光处,刚开始我看不清他的脸,直到他快走出宅院的时候,我才发现他脸上带着一个非常粗糙的石面具,面具上刻画出了一张没有表情的人脸,鼻口都是封住的,只在眼睛的位置开了两个洞,露出一双透着血色的眸子。
这个人的双瞳,竟是一种毫无杂质的红色,如同用强光照亮的鲜血。
他一走出院门,路旁的白衣人便立即恭敬地朝他站立的方向躬身,看得出来,他是白衣人的领袖。
他走到三副担架前,低头看了看被绑住的三个人,而后扬一下手臂,糙石打造的面具后方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单从那阵声音上来判断,他就是在震荡喉咙而已,可怪异的是,这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却变成了一句完整的话:“把这三个人带走。”
四百六十四章 城镇广场
料想那阵嗡鸣可能是某种我从未见识过的语言,所以它传进我的耳朵里时,才会呈现出具体的话意。
我能听懂他的话,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葬瞳起了作用,可其他人为什么也能听懂他的话?
话音方落,列队站在路旁的白衣人便齐齐动了起来,他们分成三支队伍,每支队伍抽八个人将担架抬过肩膀,剩下的人则围成几个圈,在担架周边护卫,仿佛这三个被捆绑在担架上的活人,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珍贵的宝物一样。
待三人都被抬起来,红袍怪举起一只手,扬了扬手中的木杖,示意白衣人将担架抬走。
当那只手臂从宽大的袖子里钻出来的时候,我心里又是一阵膈应。
那条手臂,已经纤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仿佛就是在干枯的骨头上包裹了一层白皮,皮与骨之间根本没有血肉,而且那根手臂很短,根本无法和红袍怪那巨大的体型对应起来。
而那根木杖,却如同小树一样,异常粗壮,长度至少在一米五以上,你很难想象,那么纤细的胳膊,竟能轻松挥舞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白衣人立即行动起来,他们整齐地踏出脚步,朝着小路尽头匀速靠近,在所有人都动起来以后,红袍怪也飘着身子,缓缓跟了上去。
其实从我们抵达这里开始,邪气就彻底消失了,我们没办法确定邪气的源头到底是什么,也没办法确定那个红袍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这个地方,未知就代表了危险,大家心里都多了一份警惕,不敢贸然现身,只能安静地躲在灌木中,等待前面的人走远。
红袍怪那巨大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之后,我们又等了将近十分钟,才小心翼翼地踏出灌木丛。
卢胜材低声问我:“那个穿红袍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怎么我一看到它,就觉得心里头直发寒呢?”
我先是摇摇头,转而又问他:“刚才红袍怪说话的时候,你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吗?”
就听卢胜材应道:“不就是让其他人将担架运走么。”
果然,红袍怪发出的那阵怪声音,传到任何人的耳朵里,都能自动转变成具体的语意。
卢胜材大概没有意识,其实从那家伙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就是一串沉闷而毫无章法的嗡嗡声而已。
我猜测,那家伙发出的声音,也是一种类似于深海低语的冥冥之音。
似乎在内海这片地界上,深海低语的影响无处不在,它就像是毒气一样,四处弥漫,无孔不入。
我冲卢胜材微微点一下头,而后便不在多说什么,朝身后的人招一下手,示意大家跟着我继续前进。
当我带着人从梭泼磨和蛇女的尸体前走过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细碎的噪音,低头一看,竟是蛇女支撑着地面,无比吃力地想要爬起来。
这家伙竟然没死!
她的眼睛没了瞳仁,却依然能看到我,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当她慢慢抬起身子,将双眼正对着我的时候,心绪猛然激荡起来。
当时所有人都已经停下了脚步,她不可能通过声音判断出我的位置,此时她心绪剧烈波动,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看到我了。
但没等蛇女做出多余的动作,老狼便一个箭步过来,用匕首扎穿了蛇女的心口。
眼前这一幕和当初小恶魔杀死托克的一幕极为相似,不同的是,我再次见到相似的景象,内心却已然麻木。
卢胜材一把攥住老狼的手:“你在干什么,她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
老狼也不着急回应,面色淡然地反转匕首,用蛇女的衣服将上面的血迹蹭干净,待收起匕首之后,才对卢胜材说:“这女人不能留。”
卢胜材的表情明显有点抓狂:“那你也不能杀了她呀!”
我太了解卢胜材了,他那破脾气,只要一炸起来就很难收回去,眼见他已变得有点暴躁了,我便立即唤他一声:“狗剩!”
声音不大,但卢胜材能听得一清二楚,他转过头来,脸色浮躁地看向我。
我沉住声音,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这里是内海,咱们的那套道德体系,在这里是不适用的。”
说话时,我紧盯着卢胜材的眼睛,他身上的那股子躁气,终于在我的注视下渐渐被压了下去。
他可能觉得,自己之所以平静下来,是因为我将他说服了,实际上,说服他的不是那番话,而是葬瞳和心觉。
我当然不想用心觉来对付卢胜材,可眼下着实没有别的办法,这地方凶险未知,每个人都必须保持足够的冷静。
说来也怪,自从在地底和黄衣之王斗过一阵之后,如今我施展起心觉来,竟越发得心应手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这样,我心里头就越忐忑。
希芙走到梭泼磨的尸体旁,从后腰抽出一把短柄斧,对着梭泼磨的心口就是三下,完了还朝梭泼磨的尸体上啐了一口。
看到希芙的举动,我只是微微撇一下嘴,倒也没资格去多做评价。
老狼的行为我都不置评价,凭什么去评判人希芙?
希芙收战斧,我又一次抬手招呼大家前行。
我猜测,白衣人和红袍怪很可能是直奔逆城去了,他们行进的方向,正好就是镇中央广场所在的方向,跟着他们,兴许可以找到进入逆城的入口。
到目前为止,我们只知镇子里有座逆城,却不知如何才能进去。
红袍怪一行的速度很慢,我们拐过了两条小路,巨大的红色身影便又一次出现在了视野中。
红袍怪驱着白衣人走在前方,我们就在后面十米左右的位置跟着。
每迈出一步都要格外小心,镇子里一片死寂,但凡我们脚下弄出丁点声响,就有可能暴露行踪。
这帮人果然是朝逆城方向去的,穿过七八条巷子之后,广场便出现在我们眼前了,我摆摆手,示意大家在路口附近停下,而后便远远地望着红袍怪一行,看看他们究竟要去哪里。
他们先是绕着广场逛了一圈,最后突然转向,快速朝广场中央冲了过去。
也就在这支长队马上就要抵达广场中央的时候,红袍怪突然驻停在了原地。
看到它突如其来的动作,我便顿时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间,它便忽地转身,那双血一样的眼睛,正冲着我们这边望了过来。
四百六十五章 穿越时空
相距两百多米,我都能感觉到从它那双眼中迸发出的浓浓杀意。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将手探到后腰,一把攥住枪杆,但还没等将枪杆抽出来,红袍怪眼中的杀意竟然退了下去,它缓缓回过身去,将面具正对着那群穿白衣的人。
我有些迷茫,说不清它刚才到底是真的看到了我们,又或者,它眼中迸发出来的那股杀意,只来自于我的想象。
最近这段时间,我经常会出现一些不切实际的臆想,甚至看到一些幻象,有时候我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
远方一百米的位置,有个穿白衣的人蹲下身去,撅着腚,上半截身子匍匐在地上,好像正从地面上摸索着什么。
片刻,他猛地站起身来,从地上掀起一个很大的黑影。
我猜测那应该是扇暗门,但由于离得有些远,实在看不清楚。
那人抱着黑影站在原地,红袍怪则挥舞着手杖,驱使其他人继续前进,黑影旁边确实是条通往地底的暗道,白衣人抵达那里之后,便纷纷如潜入水中一样,身子慢慢下沉,最终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那副场景实则非常怪异,因为我看不到地上有洞,只能看到这些活人一个一个地消失。
红袍怪最后一个沉入地表,他的身影消失以后,离在地面上的黑影也跟着消失了。
卢胜材这才凑过来,小声地问我:“你说,穿红衣服的那个巨人,刚才看到咱们了吗?”
我瞥他一眼:“你也感觉到他眼神里的杀气了吧?”
卢胜材冲着我点头。
看样子刚才不是幻觉,红袍怪确实朝我们迸发出了杀气,那他十有**是发现我们了。
可萦绕在它眼中的杀气,为什么又突然消失了呢,既然他发现了我们,为什么没动手?
我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而且我也没办法百分之百地确定,它刚才确实看到我们了。
卢胜材又在一旁问我:“要下去看看吗?”
我摆手:“先等等。”
按照我原先的计划,是打算借佘锦荣等人的力量找到进入逆城的入口,再引诱他们下去一下雷,确定没问题了,我们再进去。
谁成想半路杀出一个红袍怪,导致我的原定计划全部泡汤。
眼下我也不知道逆城之中到底是什么情况,更是怕红袍怪可能还没走远,现在就下去查看,面临的风险相当大。
还是再等等吧。
至于等多久,我也说不好,像这种没办法用标尺来度量的事,只能靠感觉。
等到将近一个小时,就算红衣怪以散步的速度走路,也应该走了很远了,我这才挥挥手,示意大家动身。
我们凭着记忆来到白衣人掀起黑影的位置,这个位置就在广场的正中央,单靠目测的话,我觉得它不偏不倚,就在整个圆形场地的中心点上。
看着脚下的一小块,我便能感觉到一种极为精准的平衡感和对称性,这种感觉绝对不正常,除非你用标尺和圆规去寻找一个圆的中心,否则你随手在圆中点出一个点来,根本不可能有这么精准的感觉。
蒙梭和卢胜材趴在地上摸索了半天,最后两个人只能起身摇头,说什么都没找到。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便开口问莉莉丝:“我当初在竞技场碰到的那头狮子,真的是你召唤来的吗?”
莉莉丝一头雾水:“这个问题你不是问过很多遍了吗,那头狮子确实是我召唤来的呀。”
我当然知道她会给我什么样的答案,之所以多此一问,只是为了告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一些术法,或者说魔法,可以实现空间上的跳跃。
也是因为我们现在所处的空间位置过于特殊,所以我才回想到空间跳跃。
我猜测,在这个广场上,也存在一个可以扭曲空间的阵法。
回想一个小时前,红袍怪先驱使队伍围着广场转了几圈,随后才急催队伍冲到广场中央,我感觉他们之所以绕那么多路,似乎也是为了启动阵法中的阵眼,或者说用这种方式来催动阵法。
想到这儿,我便先带着大家离开广场,随后又让大家放慢脚步,一起沿着场地外围绕圈。
当我们绕到第三圈的时候,天色突暗,原本一碧如洗的天空中也出现了大片阴云,但广场本身依然没什么变化,我让大家先别着急,继续绕圈。
绕行至第四圈的时候,广场上的种种光景终于起了变化。
先是草皮成片成片地消失,没了草的覆盖,浮现在我们眼前的不是肥沃的土壤,而是一片光秃秃的岩壳,原本粗壮的树木也变成了一根根耸立在岩壳上的牙石,这些石头的形状如同倒立的犬牙,表面光滑,一看就是人为打磨过的。
当所有的草皮和树木全部消失,在广场的中心位置,便浮现出一道两米见方的铁门。
那个门是横压在地上的,想来白衣人掀起的黑影,就是这道铁门。
没了植被,这座镇中广场一下子从艳绿色变成了糙实的灰黑色,可朝着镇子里张望,却发现那些原本挂满油污的屋舍却变得十分干净,一排排屋顶显露出鲜艳的色彩。
这让我有种十分怪异的感觉,仿佛我们围着广场转了几圈之后,已经从原本的小镇,穿越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
鉴于红袍怪曾驱使着众人朝广场中央疾奔,我们虽然不知其中的原理,但也不敢迟疑,植被草皮一经消失,我们便立即撒开步子,对着广场中央的铁门就是一阵急冲。
一到门前,蒙梭和希芙半句废话都懒得多说,立即一左一右扒住门沿,将铁门掀了起来。
这道门这么一开,眼前的光景又是斗转星移,岩壳再次变成了草皮,牙石也成了一棵棵粗壮的树木,镇子里的建筑也再次变得灰暗而肮脏。
再朝希芙和蒙梭那边看,此时他们扒在手里的铁门,已经变成了一团虚虚晃晃的黑影。
黑影旁就是茂密的草皮,门洞却消失不见。
我尝试着朝着前方迈了一脚,脚掌直接穿过地面,毫无阻力地陷入地下,本来我是有心理准备的,可老狼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朝我跟前凑了一跟头,肩膀直接顶在了我的后脊梁上,我前脚没着落,后背又被他顶了这么一下,当场便失去重心,整个人朝前方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