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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人面鲎     洛河鬼书txt下载     洛河鬼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古代丛林

    师父暂时没心思搭话,只是探出一只手来,放在我的颈脉上。www.uu234.cc

    片刻,师父才松了口气:“还好你已经开启了三道灵觉,那邪祟只能迷惑你的心神,但还伤不了你的经络。”

    乔三爷从篝火堆前走过的时候,发现卢胜材正趴在地上,赶紧弯腰检查了一下卢胜材的情况。

    被乔三爷抓着肩膀这么一翻,卢胜材立即睁开眼:“该交班了吗?”

    乔三爷转过头来,冲我师父叹口气:“这小子没事,单纯就是睡过去了。”

    卢胜材揉着眼从地上摸爬起来,等稍微回过神来,见我正有气无力地躺在断崖边,这才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你怎么了这是?”

    我用力压了压气息,用手肘撑着地面坐起身来,又朝卢胜材摆摆手:“我没事。”

    师父斜着眼望向乔三爷:“你是怎么站岗的!”

    乔三爷见我师父发火,顿时有点怂:“我就是去上了个厕所啊,出什么事了?”

    师父朝崖口方向撇了撇下巴,乔三爷循着崖口方向一看,顿时眉头大皱:“怎么起了朱砂障,有邪祟?”

    这会儿师父心里有火,也不想搭理他,只是从鼻子里吭了一缕闷气。

    可闷气归闷气,有些话,师父又不得不说:“这一带有不少阴龄在千年以上的老鬼,必须多加小心,等明天上了路,能避就避,不到万不得已,别和它们纠缠。老三,你抓紧时间休息,明天还得靠你来寻路。”

    我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四点过五分了,刚才真是悬,估计师父也是到点起来交班,才发现我站在悬崖旁边,如果不是时间刚刚好,现在在断崖下,恐怕只能找到我的尸体了。

    乔三爷和卢胜材各自回了帐篷,师父将我附到火沟跟前,捡来一些干柴,重新将篝火点燃。

    被火焰烤着,我身上的寒意也渐渐弱了几分。

    师父从帐篷里拿出一条毯子披在我背上:“鬼物能侵了你的心神,还是因为你现在心神浮动太大。你要是真想救出云裳,就必须把心沉淀下来。”

    对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师父的口吻中是带着一些责备的。

    从小到大,师父从来没有骂过我,业极少责备我,他现在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就代表着他对我有些失望了。

    我闷不做声地坐在篝火旁,慢慢调整着气息,试图让心境平稳下来。

    师父说的没错,要想救出云裳,我就必须冷静下来。

    “这一带鬼物繁多,野兽也不敢靠近,就算点了篝火,也没什么危险,反倒能借火焰中的阳气驱散鬼物。”师父在我身边坐下,缓缓说道:“厉鬼游魂都是看不到火的,但它们能感觉到火焰上的暴躁阳气。你看看周围的雾。”

    我抬起头,朝着山顶周边望去。

    除了我们置身的这个山头,外面的世界已经完全被白雾笼罩,雾气浓郁到了极点,一眼望去,除了浮白,根本看不到别的东西,就连山下的林影都被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师父接着说道:“但凡鬼物聚集之地,必有虚形幻影,有时是雾,有时是幻觉、梦魇,雾气越浓,幻象越真实,就说明鬼物越强悍。”

    听着师父的话,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的师父就像现在这样,只要抓住一点机会,就会将他这几十年前积攒下来的经验慢慢灌输给我,即便有些话他已说了无数遍,可还是怕我忘记,于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地说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回首过往,似乎只有小时候的那段日子,最为真实,也最为踏实。

    师父那温和而又缓慢的声音在我耳边慢慢回荡着,终于让我那颗浮动不止的心沉了下来。

    没有安慰,没有劝诫,只是慢条斯理的几句话,就能让我从躁动中安静下来,这世上,只有师父最懂我。

    早上八点,断崖另一侧的雾散了,太阳在东天方向冒出头来,但日轮周围仿佛蒙着一层水汽,看起来虚虚晃晃,整个太阳也只剩下一个光线不算耀眼的白点。

    但山下的雾气依旧没散,向前看,是大片茂密的丛林,身后依旧只有望不透的白色。

    一片山林,被隔成了两个世界。

    我们草草吃了些东西,便顺着绳索爬下断崖,钻进了被巨树覆盖的古代丛林。

    从山顶向下望,只能望见密不透风的树冠,看不出树的大小,进了丛林以后,走在一棵棵大树脚下的我们,就像是几只窜梭在巨人丛中的老鼠,就连林子里的灌木和杂草,都要比外面的高出大半截。

    原本是个生气盎然的地方,可林间却浮动着一股浓郁的死气,暑季的闷热和偶尔压在毛孔上的阴寒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难受。

    乔三爷在前面探路,师父则在队尾时刻保持着警戒,一路上,我只看到植被,却没有见到鸟兽,从树缝间透进来的阳光也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色,如烟影一样,虚实难辨。

    穿梭在这样的丛林里,乔三爷似乎也不敢大意,他的速度不快,时不时还要停下脚来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辨别一下方向。

    没人说话,在闷热与阴寒交织的空气中,只有我们踩踏野草的沙沙声一直在耳边回荡。

    走到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附近时,乔三爷突然匍匐在地,并迅速回过身来,朝师父竖起三根手指。

    那是乔三爷传来的暗号,师父立即会意,一边示意我和卢胜材匍下身子,一边迅速从背包中拿出鬼烛,吹一口气,将烛芯点燃。

    火光飘荡间,压缩在烛身中的鬼气立即弥漫开来,只一瞬间,就遮住了我们身上的生气。

    乔三爷见烛芯已被点燃,便凑在灌木丛的边缘,透过植被间的缝隙朝前方观望,我和卢胜材也跟着师父的脚步,小心凑了过去。

    我也将一只眼凑在灌木丛的缝隙上,就见前方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排飘飘荡荡的影子。

    虽然离得不算太远,可那些人影看起来非常虚,也看不清他们具体的样子,只能隐约辨认出领队的人头上带着一顶白色的高帽,在他手里,好像还拎着一把没点火的灯笼。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夜宿黑林子

    师父拿出朱砂盒,从中捏出一小撮朱砂洒在地上。www.uu234.ccwww.uu234.cc

    朱砂落地之后,立即如被狂风吹动一般,暴躁地动荡起来,先是形成了朱砂障极速盘旋,接着又被某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击散,而后又聚拢起来,形成沙障,如此反复。

    乔三爷看了眼地上的朱砂,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

    但眼下三爷也不敢出声,又凑到灌木丛前,朝着人影所在的方向观望。

    那排人影飘飘荡荡地从植被之间掠过,最后钻进树影,消失无踪。

    直到朱砂不再动荡,乔三爷才朝大家招招手,示意继续赶路。

    后来我们又遇上过几次同样的状况,每一次乔三爷都会提前发现异常,带着我们藏匿起来。

    临近夜晚,乔三爷找到了一棵树心被掏空的死树,招呼大家从树缝里钻进去。

    这棵树的上半节已经被截断,空荡荡的树心宽达三四米,足以让所有人栖身,坐在树洞底部抬头望,能看见另一棵树被黑色渲染过的树冠,那感觉,就像是坐在一个被只被包围的天井里。

    师父沿着树缝贴了一排灵符,而后才将鬼烛点燃,靠着烛火为大家照明。

    也是到了火光亮起,乔三爷才长出一口气,说道:“这可真不是个活人能待的地方,就今天咱们碰上的那些老鬼,就是一个顶一个的厉害,老杜不拼尽全力,都不一定能镇住。”

    这话是对我和卢胜材说的。

    卢胜材抬头问我师父:“杜爷爷,我记得你先前不还说,佘家谷的人请你来镇过邪神来着。”

    师父正顺着树缝观察外面的情况,过了一会儿才点头回应:“是有这事儿。”

    卢胜材又问了:“那到底是邪神更难对付,还是这里的鬼物更难对付?”

    “邪神。”师父回到树心中间来坐下:“当年为了铲除这里的邪神,我差点把性命都给交代了。邪神虽强,但只有一个,这里的千年老鬼本来就不好对付,而且数量极多,一旦我在丛林里动了手,其他老鬼都会有所察觉,到时候咱们一旦被包围,后果不堪设想。”

    “哎,杜爷爷,你说,佘家谷的人连黑林子里的鬼群都不怕,怎么还对付不了一个邪神呢?”

    “这里的鬼物非常特殊,它们千百年来一直在黑林子里游荡,却从未离开过此地,反倒形成了一条天然结界,让外面的人无法进入佘家谷。加上他们并不离开林子,对人世无害,所以这么多年来,也没人管过它们。”

    “这是为什么呢,按说阴龄达到千年以上的老鬼,杀欲都比较重吧,就算他们不愿意离开黑林子,佘家谷离林子这么近,它们就从来没有去佘家谷索过人命?”

    “这正是黑林子的特殊之处,据我所知,林子里的那些老鬼,从未与佘家谷的花仙们过不去,鬼物、活人,以花海边缘为界,互不影响,互不干涉。”

    “那佘家谷的人怎么外出啊,毕竟花谷周边就被这么个林子挡着。”

    “在佘家谷的西北方向,有一条与林子没有交集的天栈,那里是佘家谷唯一的入口,但也只有佘家谷的人能走,外人上了天栈,林子里的老鬼会第一时间倾巢而出,前往天栈进行阻拦。对于佘家谷的人来说,天栈是一条活路,可对于咱们这些外人来说,天栈,却是十死无生的鬼门关!”

    卢胜材缩了一下脖子,好像有点被吓到了,闷闷地闭上了嘴。

    午夜时分,死树外刮起了阴风,树顶上的开口就想个哨子,被风一吹,就会发出刺耳鸣响声,我和卢胜材都被惊得睡不着觉,乔三爷坐在树缝前守夜,师父就躺在地上,双手抱在怀里,眼睛都不睁一下,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

    卢胜材从地上爬了起来,凑到乔三爷身边,看样子是想和乔三爷聊天打打闷子,他刚到树缝跟前,乔三爷就开口了:“睡不着也要睡,闭上眼,把脑子放空,就算无法入睡,多少也能休息一下。”

    “风声这么大,实在睡不着啊,一闭上眼就想云裳的事儿。人要是可以不睡觉就好了。”卢胜材闷闷地说着,又回到自己的地方躺下了。

    没想到乔三爷会再次开口:“你别说,这世上还真有不睡觉的人。我年轻的时候认识一个厉害人物,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人姓吴,这家伙既没修为,也不是五言堂出身,可那手段却是一等一的厉害。”

    “叫吴林,是个常年混迹在海外的佣兵。”我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起来了,开口说道:“当初我和乔老三和他组过一段时间的队伍,此人非比寻常,不管多厉害的邪祟都难不住他,他一个人,靠着一把匕首,就能独自干掉尸魃。”

    乔三爷回头去看我师父:“你什么时候醒的?”

    “这么大的风哨,我哪睡得着啊。”师父叹了口气,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这个吴林,比当年出现在国境内的黑衣修士还要神秘莫测,起初他和我们组队的时候,还隐藏实力,连个铜甲尸都干不过,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以为他是个雏。我后来还是听张真人说,这个吴林,早在清朝末年就在行当里出现过,我们和他组队那会儿,他已经是一百多岁高龄,可看起来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乔三爷似乎对这个人了解不如我师父深,当下也是一惊:“他都那么大年纪了?这家伙身上又没修为,为什么一百多岁了,还是年轻人的样子?”

    师父摇头道:“没人能摸清他的底细,就连张真人也不能,所以我才说他神秘莫测嘛。不过我记得,当初咱们遇到尸魃的时候,吴林好像被尸魃打碎了胸腔……好像是这样,离得远,我也没看清楚,只看到他胸口瘪了下去,衣服上全是血,可他依然能活动如常,而且杀死尸魃之后,浑身上下只有血迹,却没有伤口。那时候我就怀疑,他可能是不死之身。”

第二百一十三章 花海

    乔三爷点头:“对,我也亲眼见过他受伤,可等到战斗结束的时候,他身上也是只有血迹,没有伤口。www.uu234.cc哎?咱们怎么突然聊起他来了?哦,对了,和吴林组队的那段时间,我就没见他睡过觉,老杜你还记得吧,那时候每天晚上都是他守夜,也不用人换班,一夜不睡,第二天早上,他依然精神饱满,好像永远不知道疲惫似的。”

    卢胜材插嘴问一句:“这个人现在在哪啊,这次咱们要是能叫上他就好了。”

    乔三爷叹了口气:“当初吴林之所以接近我们,原是想找机会杀了仉侗,听说最后没能成功,从此便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过。”

    卢胜材一脸的惊愕:“有不死之身还干不过仉二爷,那仉家二爷也太牛了吧!”

    就听乔三爷说:“具体吴林是怎么失败的,我们也不清楚,他接近我们,只是为了探查到仉侗的住处,后来他去刺杀仉侗的时候,我和老杜都不在场。其实我觉得吧,如果你把仉侗和吴林关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两个人一对一,仉侗虽强,但吴林的耐力无敌,给他三四天时间,他也能把仉侗给耗死。当初我们遭遇尸魃的时候,吴林就是靠着这么一口韧劲,生生把尸魃给耗死的。”

    “这么一号人,是怎么和您二位搭上线的?”

    “当初老杜不是经常出海吗,他在海市接活的时候,见过吴林,两人在海外就合作过,算是早就认识。”

    这时我师父也开口道:“那时候吴林就已经是海市的神话了,但凡是交给他的任务,不管多难,他都从未失手过。不过起初吴林在我面前用了化名,也是在遭遇尸魃以后,我才知道他就是吴林。”

    卢胜材挠了挠头皮:“不是……他不是个佣兵么,怎么又跑到海市去了?”

    “此人心深似海啊,没人能弄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师父叹一口气,说道:“抓紧时间休息吧,休息好了,才有力气办正事。”

    说着,师父便再次仰头躺下。

    短暂地听师父和乔三爷聊了这么一会儿,注意力被分散,因为风哨声带来的烦躁已烟消云散,我也再次闭上了眼,让大脑放空,尽可能地养足体力。

    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的士兵在艰苦行军的过程中,偶尔要停下来吹吹牛皮,唱唱军歌了,因为越是身处艰苦之中,就越是要转移注意力,忘记苦难。

    深陷泥潭的时候,越是往泥潭深处走,就越拔不出身来。

    没想到将大脑放空以后,我还真睡着了,直到清晨五点师父和乔三爷交班的时候我才睁眼。

    清晨的寒意竟比晚上还要重,师父缩在树缝跟前,环抱起了膝盖,以此来保持身上的热量,我紧挨着师父坐下,这样两个人都能暖和一些。

    师父朝我这边瞥了一眼,笑了:“你去休息吧,我和你乔三爷守着就行了。”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熬得住。”

    “你在我眼里啊,永远都是孩子。不过话也分两说,你也是该渐渐学会独当一面了,老是这么护着你,你也很难长大。”

    说着,师父就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把卢胜材也砸醒了。

    卢胜材迷迷瞪瞪地揉着眼,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师父朝卢胜材扬扬下巴,转而对我说:“你看看卢胜材,就知道你晚上是什么状态了。要么睡不着,要么睡得太死,心绪稳不住,警惕性又太差,以这样的状态涉险,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我点头:“我们俩还是历练得不够。”

    师父朝卢胜材招招手:“过来,和我们一起守夜。”

    卢胜材这才趔趔趄趄地爬到树缝跟前来守着。

    早上十点钟出头,我们才吃了东西补充好能量,之后便顺着树缝钻出去,临走前,师父撕下了树缝周边的灵符,并用鬼烛一把火将它们烧成了灰。

    我总觉得自从进入这片黑林子以来,师父就一直在忌惮什么,他烧掉那些用过的符,就是不想在林子里留下痕迹。

    仿佛一旦留下痕迹,就会有某些人,或者某些东西发现我们。

    之后我们又走了将近八个小时的路程,终于在当天傍晚离开了老林子边界。

    这一路,在我的感觉里只有沉闷,却没多少凶险,因为凶险都被我师父和乔三爷承受了,其实我能感觉出来,他们对于老林子的担忧,远比表面上要深。

    暑期的白天比较长,时间到了傍晚,可天色依旧亮着,出了丛林,目光所及之处就是一片绚烂无比的花海。

    不同颜色的花卉都被集中在一片面积不过几百平米的小区域里,每个区域的颜色都大不相同,每一种颜色互不交融,就如同仙人们在大地上画下了一个个小方格,又将不同颜色的彩漆涂了上去。

    此时贴近我们脚边的,是一片深蓝色的翠雀花,按说这种花应该生长在高原地带才对,花期也一般在八到九月,这里不是高原,现在也还没进七月,可地上的翠雀花,却开得无比灿烂。

    望着这一片过于艳丽的蓝色,我不禁蹙起了眉。

    佘家谷的花海看似鲜艳,可在花丛上方,却弥漫着一股若实若虚的烟气,如同是肉眼看不见的小鬼在花层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纱。

    乔三爷也是一脸的不自在:“外面的人都说佘家谷是人间仙境,可我每次到这儿来,都觉得这地方有种说不出的邪性。”

    师父细细望了望眼前的花海,突然开口道:“不知道当年的老耙匠还在不在。”

    说着,他便带着我们,顺着花海和黑林子的交界线朝正北方向走,出了黑林子,指北针的针锋就不再狂躁地摆动了,刚才我还特意拿出指北针来看了看。

    跟在师父身后走了约莫得有两公里往上,我们才越过一个种满花卉的小土丘,在土丘后方,还有一座老旧的竹屋。

    恰好这时竹屋的门被推开,一个身材微胖的老人端着盆水从里面钻了出来。

    师父一看到他,便笑着挥挥手:“耙匠,你还认得我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耙匠

    老人正抬起手臂,想要将盆子里的水泼出去,他可能是余光中看到了我们,便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朝我们这边瞅了过来。www.uu234.cc

    师父喊出那句话以后,他过了小片刻才往这边瞅,似乎是没听到师父的声音。

    一看到师父,老人立即放下水盆跑了过来:“哎呦,杜师傅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想去一趟百里云川,见见那位百花公子。”师父不急不徐地说道。

    老人冲到我师父面前来,将一只耳朵转向师父:“杜师傅你刚才说什么?上了年岁,耳朵不灵光啦,就这只耳朵还能听着点儿动静!”

    他听力有问题,自己说话的时候也是喊着说。

    师父便提高了音量:“我想去一趟百里云川,见见那位百花公子!”

    这一次老人听到我师父的话了,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你找他做什么?哎呦,这地儿可不是说话的地方,来来来,都跟我进屋。”

    看得出来,他和我师父很熟,两人也不知隔了多久才见面,却也没有多余的寒暄。

    一边吆喝着,他就匆忙朝竹屋那边跑了过去。

    我跟着师父朝竹屋走的时候,师父还特地回过头来对我说:“他没有姓名,当地的花仙都叫他‘耙匠’,这里的花,全都是他一个人在照看,佘家谷的大小事宜也都需要他来拿主意。在这地方,他是唯一一个心思如明镜的人。”

    “既然他是佘家谷的头人,咱们能不能通过他,把云裳救回来?”

    “佘家谷情况复杂,一两句话是说不清楚的。耙匠只是拿主意的人,但并不是头人,真正的头人,是百里云川里的百花公子。”

    师父的话虽然没有直明要害,但我知道,想通过耙匠将云裳救出来,怕是不可能的。

    进了屋,耙匠立即将门窗关好,还在窗户缝里塞了一些粗布,用来隔音。

    屋子里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有一条板凳,一张方桌,一张床,以及一些做饭烧水用的家什。

    师父和乔三爷一进门就坐在了板凳上,我和卢胜材只能站着。

    “你们俩到床上坐,我这地儿也没个椅子杌子什么的。”耙匠似乎刻意压低了音量,可他的嗓门在我看来依旧很响。

    之后他就凑到师父跟前问:“您怎么又要去找那个百花公子啊,上次您来这儿的时候就想见他,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您怎么还没忘了这茬啊?”

    师父叹一口气:“我这次是不得不来的,这不今年……”

    “杜师傅,你说话大声点,我听不清!”

    “我们是来接云裳的!”

    耙匠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你们要接走云裳?不行啊杜师傅,云裳已经进了百里云川了!哎不对,你怎么知道她进了百里云川?”

    已经进了云川,为什么这么快!

    师父高声回应道:“我们知道她被选中了,所以才特意赶过来的。云裳这丫头,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接走的,既然她已经进了云川,那我就只能去找百花公子要人了!还希望你能给我指条明路。”

    耙匠闷闷地回到床边坐下,叹了口气:“难啊。”

    这一次,他的声音很小,我也是离他足够近,才听到他的话。

    这时师父又冲着耙匠喊道:“百里云川我是一定要进去的!”

    耙匠慢慢抬起头来,望向我师父:“杜师傅,能不能告诉我,您为什么一定要将云裳接出来,她和您是什么关系呢?”

    在耙匠问出这番话的那一瞬间,我明显感觉到师父心中浮起了一股担忧,但他只是回应:“你也别多问了,问多了,我也不会说。我就是想知道,怎么才能进入百里云川!”

    师父似乎是怕耙匠问得太多,他会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让我听到不该听见的话。

    耙匠将脑袋埋在胸口上,沉思了很久,才慢慢点了点头:“杜师傅,我信得过您,我知道,您这么做,一定有这么做的道理。不过那百里云川,您今天怕是进不去的。”

    师父也不言语,只是专注地盯着耙匠的脸。

    这一招还是我上初中的时候发现,你问人家话的时候,不用问太多,只要抛出一个问题,在他回应的时候,只要保持专注,毫无敌意地盯着对方,他们就会主动向你透露出更多信息。

    不过这种招数不能常用,用多了,别人会觉得和你聊天有压力,从此渐渐疏远你。

    就听耙匠接着说道:“您是知道的,百里云川的入口,每天都会发生变化,而且是毫无规律的变化,只有百花公子知道山门在什么时候开,在哪开。如果不走山门,只能绕道大梁湾,那地方可是凶险得很,一旦进去,稍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

    师父点头:“嗯,我知道。”

    说罢,便继续紧盯着耙匠。

    耙匠说:“明天,送嫁妆的队伍会去山门那边和云川里的人交接。杜师傅明天下午就可以在花海的西北望提前等着送嫁队,借由他们寻到那座山门。”

    师父点头称谢,接着就要转身离开。

    耙匠立即起身挽留:“杜师傅,今天晚上,您就住在我这儿吧!现在佘家谷正忙着给云裳送嫁,谷里的人走动得勤,你要是到外面去,一不留神就会被他们撞见,佘家谷上上下下,可都认识您啊。您是从黑林子那边过来的吧,哎哟,那条路可不好走,路上受了不少罪吧,在我这儿踏踏实实睡一觉,也好养养精神啊!”

    如果不是我能看出耙匠心里的情绪,他突然间这么殷勤,我大概也会以为他有别的目的。

    可此刻耙匠确实情真意切,丝毫没有装出来的成分。

    师父朝我瞥了一眼,见我稍稍点一下头,才重新坐回板凳上:“那就叨扰了。”

    耙匠见师父肯留下,脸上便露了笑:“您可是我们佘家谷大恩人,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这不就见外了吗。你们先歇着啊,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去!”

    说话间,耙匠便拎了一把砍肉刀,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目送耙匠出了门,乔三爷才开口说:“这家伙值得信任么,打以前开始,我就总觉得他不太正常。”

    师父闷声回应:“在佘家谷这地界,就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白虫子

    过了约莫一个多小时,耙匠就拎着一根肥羊腿和一排羊肋骨回来了,背上还背着一个青花布囊。www.uu234.cc

    可能是谷里的羊长得格外肥壮,羊腿和羊肋骨看起来相当有份量,耙匠有些拎不动,进门的时候还被这些东西的重量压弯了腰。

    大家眼见着耙匠进来,却没人上去帮忙,他手里的两块肉都是血淋淋的,进屋的时候,就任凭血水不停地往地上溅,耙匠连管都懒得管。

    乔三爷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不由地大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

    还是耙匠主动开口:“佘家谷里养的那些家畜,血管里都淌着花香,去了血,味道就不够醇厚了。”

    师父冲耙匠笑了笑,其他人脸上都没有表情。

    在耙匠的后腰上别着那把一尺多长的砍肉刀,此时刀身上也挂着猩红的血迹,可耙匠却根本没有将它们打理干净的意思。

    看到这一幕,让我又想起了白义庄里的鬼婆子,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师父大概是怕耙匠闪了腰,这才站起身帮忙,可耙匠却拒绝了:“杜师傅您别上手,这些脏血可都是些污秽之物,您身上带着法器吧,要是法器上沾了血腥,可就不好使了!”

    “没关系,我的法器不怕血污!”

    “您还是别沾手了,怪脏的!”

    说着,耙匠就卯足力气将羊腿和肋骨挂在一根铁钳上,随后打开窗户生了火,这才把背上的强化布囊放在桌子上。

    之后他在羊肉上涂了土蜂蜜和佐料,就这么挂在火上烤。

    布囊里头装的都是些粗粮大饼,还有一些黑漆漆的蘸酱,说不清是用什么原料酿制出来的。

    等耙匠回到床跟前坐下,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柴禾燃烧时候发出的噼啪声,没人说话,大家就这么闷着。

    在这极端的沉闷中,所有人都多少有些不自在,从大家的表情中就能看得出来。

    耙匠似乎有话要问我师父,可师父却可以将脸扭到一旁,显然并不想和他交流,乔三爷和卢胜材都能看出师父不想闲聊,也一个个地闷着,生怕说的话多了,耙匠就会找到机会向我师父问话。

    等到羊肉烤好,天色已经彻底黑透,饭间大家也只顾着闷头吃饭,没人开口说话。

    现在回头想想,那时候耙匠烤的羊肉,味道应该是相当不错的,但当时我的心思都在别的地方,吃东西只是为了能填饱肚子,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感受味道。

    临近午夜,耙匠挪开了桌凳,我们就在竹屋的地面上铺开了睡袋。

    乔三爷说,这可能是救出云裳之前最踏实的一觉了,让我们别在胡思乱想,尽快入睡。

    此时我已能够沉下心性,钻进睡袋以后,没过多久就要迷迷糊糊地睡着。

    可就在这时,屋里却出了动静。

    耙匠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又蹑着步子出了门,虽说他的动作很轻,但屋子里太静,那脚步声依然清晰无比。

    他这是要干什么去?

    我心里顿时一阵警觉,可随后又放下心来,我们才刚刚躺下,这个时候肯定没睡沉,耙匠就算真想做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动手。

    难不成是起夜?

    当时我只是在心里想着这些,并没有睁眼,直到隔壁的睡袋也传来一阵细响,我才迅速张开眼皮,就见师父正轻手轻脚地爬出睡袋。

    见师父有所行动,我也从睡袋里钻了出来,跟着师父一起凑到窗边,朝着外面观望。

    窗户开着,站在窗沿前,就能看到耙匠正呆呆地站在花海旁,侧身对着窗户这边。

    乔三爷和卢胜材也凑过来了。

    乌沉沉的月光打在耙匠的脸上,也不是知道是不是这道月光的缘故,他的脸看上去惨白如纸,毫无血色,额头上还泛着一层青乌色,就像个中毒身亡的死尸。

    卢胜材张嘴要说话,乔三爷立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别吱声。

    也许是我的错觉,此时我感觉窗外的月光好像突然间明亮的许多,映得耙匠那张脸越发惨白。

    就见耙匠的肚子开始一下一下地鼓动起来,鼓得毫无规律,有时候是左腹突然鼓起,右腹瘪下去,有时候又是下腹部猛鼓,上腹猛瘪,像是有一条巨大的虫子,正在他体内不停地徘徊蠕动。

    后来这种鼓动渐渐变得规律起来,鼓起来的地方一颤一颤地顺着上腹朝喉咙上爬,先是上腹部一下一下地鼓,接着是胸前迅速起伏,最后,耙匠的脖子突然被撑的很粗,他张大了嘴,想要干呕,可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又呕不出来。

    眼见他的脖颈一下一下地震着,一条肉白色的虫子终于从他的嘴里钻出了头。

    那东西的脑袋看起来像马蜂,一对挂着粘液的肉眼正对着天上的月亮,它露出头来以后,耙匠虽然还站着,但从他身上,我已感觉不到半分生气。

    师父可能是怕我们贸然冲出去,就回过头来朝大家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冲动。

    期间我的视线一直没从耙匠身上挪开,他嘴里的虫子似乎非常享受月光的照耀,脸上竟露出了一抹满足的表情,而此时的耙匠身上,竟隐隐散发出一股腐臭中带着腻人花香的怪异味道。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虫子才蠕动着身子慢慢缩回耙匠的喉咙,耙匠顿时恢复了生气,趴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起来。

    师父指了指睡袋,又带着大家回到屋子中央,重新躺下。

    耙匠回屋里的时候,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儿,大概是观察我们睡了没有,回想他刚才蹑手蹑脚地出门,似乎就是不想让我看到刚才那一幕,他肯定知道我们才刚刚钻进睡袋,不太可能那么快就睡着,可那时候他怕是已经无法控制体内的虫子,只能赶紧出门。

    过了好大一阵子,耙匠才重新回到床上,我也暂时放下心中的疑问,尽快入梦。

    一夜无事。

    第二天早、中两顿饭,我们都是在竹屋吃的,下午两点多钟,耙匠说送嫁的队伍已经要动身了,让我们尽快去花海的西北望寻一寻这队人的踪迹,我们也没敢耽搁,立即向耙匠告辞,离开竹屋以后就朝着花海的西北方向摸进。

    在我们离开的时候,耙匠站在竹屋门口,一直目送我们走远,才重新回到屋里,在他的眼神中,隐隐透着一股诀别的味道,仿佛此时不多看我们两眼,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们了。

    期间我回首朝他张望,可一看到他,脑子里便立即浮现出昨天晚上的白虫子,仿佛此时站在竹屋门外的不是耙匠,而是一条仰着身子的大虫。

第二百一十六章 黑白森林

    师父拍一下我的肩膀:“别看了,不管是这地方的人,还是这里的花,看多了,都会影响心神。www.uu234.cc”

    我这才沉一口气,将视线挪了回来。

    越过大片花丛,我们刚走到花海西北方向的一座小山丘,便听到一连串敲锣打鼓的声音。

    那阵嘈杂明明就来自于山丘后方,十分清晰,可又格外悠远,锣声鼓声听起来都极为生硬,说不出的阴森。

    师父施展了匿身术,带着我们悄悄凑到丘顶。

    我们匍匐在丘顶的花丛中,靠着花卉尽量掩住身形,朝着山丘下张望。

    随着锣鼓声不断靠近,一支花枝招展的送嫁队浩浩荡荡地压了过来,送嫁的队伍里只有女人,每个人都穿着新娘似的红装,看似热闹,可她们的脸上却都面无表情,给阴森的锣鼓声中平添了一分沉闷。

    在送嫁的队伍里,还有人扛着一顶用红花装点的花轿,随着抬轿人不断惦着脚步前进,花轿的挂帘也一下一下地摆动着,透过帘抖动时露出的缝隙,能清晰地看到,轿子里没有人,只有三个堆叠在一起的阴沉木匣子。

    细看那些匣子,每一个的形状都像是头宽尾窄的棺材。

    队伍抵达花海与老林子的交界处,便停了下来,锣鼓声也戛然而止。

    有个年过花甲的老妇走到老林子跟前,对着林子里吆喝一声:“嫁妆到了!”

    话音在空旷的花海上方回荡不惜,林子里隐约能听到她的回音。

    没多久,林子中便起了一阵烟雾,烟气顺着树林的缝隙慢慢飘散出来,在老妇人面前拢起一团不透光的烟瘴。

    妇人朝身后招一下手,便有人将轿子抬到了烟瘴跟前,随后她便操起一根纤细的竹杖,小心翼翼地挑起了轿子帘。

    烟瘴缓缓淡了下去,一个身子格外纤细的年轻人从烟雾之中走了出来。

    我眯着眼睛细细朝他望去,就见那人长得非常诡异,一堆吊角眼细细长长,鼻子很小,嘴巴非常尖锐,两颗门牙极长,直接插出了唇外,还有那对耳朵,也是异常的尖峭,他看似年纪不大,头发却已全白,发丝之间看不到半缕黑色。

    这人看上去,像极了一只白毛耗子。

    他现身以后也不说话,只是走到花轿前,拿出里面的三个匣子分别看了看。

    等到他将匣子重新摆好,老妇人便收起竹竿,将轿帘放了下来,随后又招呼送嫁队里的其他人快速离开。

    他们来的时候锣鼓喧天,走的时候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顾闷着头逃命,恨不得早点离开摆在老林子边缘的那顶轿子。

    待送嫁的队伍走远,站立在花轿前的男子突然颤抖起来,他就像是抽了羊角风一样,浑身上下剧烈痉挛的同时,整个人也缩成了一团。

    期间他的轮廓也在渐渐发生着变化,我感觉他正变得越来越矮小,头发却越来越旺盛,身上的衣服也慢慢显现出怪异的灰白色。

    在我的注视中,这个人竟活生生变成了一只站起来足有一米多高的大耗子,此时它不再痉挛,站在原地四下张望了一下,便朝着老林子叫唤两声。

    林子里立刻钻出三只和它差不多大小的大耗子。

    四只耗子一起架起花轿,颠颠颤颤地进了林子。

    直到它们消失在林影深处,师父才朝着大家招招手,小声吆喝:“跟上去!”

    大家快速起身,压着步子,快速朝老林子摸了过去。

    抵达老林子边缘,乔三爷先朝着林子深处张望了一会儿,大概是确定花轿已经走远,才俯着身钻进去。

    这一带的植被不算特别旺盛,阳光也相对充足,如果离耗子太近,很容易被发现,所以我们也不敢加快速度,只能不快不慢地穿梭在林子里,乔三爷时不时要停下来听听前方的动静,确定没问题,才继续前进。

    我强压着心中的急躁,紧紧跟在乔三爷身后。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林子里的光景开始起了变化,地上的草渐渐变得暗淡,阳光却变得过于明亮,起初我并没留意到周围的变化,可耐不住随着不断深入,这样的变化也变得越发明显的具体,直到地上的草彻底变成黑色,我才终于发现不对劲。

    不只是草,林子里的树木、灌木,此时已全部枯萎,树上没有树冠,只有漆黑的树杈交叠在一起,试图挡住从天而降的阳光,灌木上也没有叶子,只有一堆堆纤细的骨叉在地上长着。

    林子里的地面已看不见正常的土壤,只有纸色的白沙,脚掌踩在上面,脚底传来的触感也是散的。

    就连那刺眼的阳光,好像都变成了一道道虚飘飘的光雾,所有被它照亮的景物,表面都泛着一层若有似无的雾障。

    一眼望去,仿佛所有的色彩都被洗去,整个世界变成了纯粹的黑白。

    人走在这样的林子里,就像是被封进了一台只有黑白两色的老电视。

    乔三爷在一棵黑树前停下脚步,用力朝着前方张望,半饷,他回过头来对我师父说:“看样子耙匠没骗咱们,跟着送嫁的队伍,就能找到百里云川的入口,前面应该就是星罗河阵了。”

    卢胜材发问:“乔三爷,你以前来来过这儿。”

    乔三爷摇摇头:“没来过,但我看过百里云川的地图。那张图好像是百年前的一个散人画的,至于他是怎么进入百里云川,又为什么画了那么一副地图,我可就说不清楚了。”

    前面一句话是真话,后一句话是假话,乔三爷说到后半段的时候,心里明显有些虚。

    师父走到乔三爷身边,也朝着前方张望两眼,他的视力和我差不多,可看不到林子外是什么样的光景,前方的大片黑树林完全挡住了师父的视野。

    “鼠妖走远了吗?”师父问乔三爷。

    乔三爷拿出水壶来灌了小半口:“已经上了河阵,等它们快到白玉桥了,咱们再跟过去。河阵上没有遮挡,贸然跟进,很容易暴露行踪。水都省着点喝,星罗河阵里的河水有毒,咱们过了河阵,得再往前走将近一百公里,才能找到干净的水源。”

    卢胜材不由地惊奇:“三爷,你对这地方可真够了解的啊。”

    “地图上都有标注,鼠妖已经走到白玉桥附近了,大家跟上!”乔三爷用极快的语速应一声,而后便挎好水壶,招呼大家继续跟进。

第二百一十七章 星罗河阵

    前行将近两公里,我们才抵达丛林外围,林外就是一片星罗交织的河道,那真是百里流川,川川相交,河与河之间不分彼此,每一条河都是彼此的支流,每一条河都是彼此的主干。www.uu234.cc

    河水看起来还算清澈,但在河道上方,却也都压着青灰色的鬼云,这一代鬼气弥漫,处处透着凶险气息。

    乔三爷站在河阵边缘眺望几眼,便小声说道:“还真是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得费上几张匿身符了。”

    师父拿出一张匿身符贴在乔三爷背上,之后便与我一起施展开了匿身术,卢胜材身上本来就有角符,只要施展开轻身功夫,就能将身形隐匿起来。

    四人一行匿着身形快速摸到滩涂上,这里的河滩被条条河道分割成了碎片,脚下湿泥潮软,脚掌踏上去会留下很深的印记,众人也不敢冲得太急,只能跟着乔三爷慢慢向前凑。

    没走多远,我就透过河滩上的薄雾,看到了先前出现在林子外的那几只鼠妖,它们抬着轿子,正轻一脚重一脚地朝玉石桥上走。

    那桥面上浮着浓浓死气,仿佛桥身不是用汉白玉打造,而是用死人的白骨磨成粉,再拿胶粘合起来的。

    乔三爷在前方扬了扬手臂,示意大家停下。

    在这个距离上,既然我们能看到鼠妖,哪怕是有匿身术加持,可鼠妖也依然有可能发现我们。

    待鼠妖抬着花轿上了桥,河滩上顿时回荡起一阵凄凄嘤嘤的声音,就如同千百个孩子在齐声低诉。

    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每当云裳动用念力,这种声音就会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以前只听到声音,可这一次,眼前却浮现出了大片身影。

    在白石桥周围的河道里,正缓缓爬出大队鬼婴,它们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压着,只能如被剥了壳的乌龟一样慢慢地爬行,带爬上岸以后,它们又在石桥前后排成了两列长队,中间留出一条阴路,让花轿通行。

    当鼠妖抬着花轿走到桥中心的时候,有几个鬼婴就像上了发条一样,忽然挺身站立起来,锣鼓声、唢呐声在同一时间凭空响起,那首熟悉的歌谣,也在河滩上空荡漾开来。

    “河边的草儿黄,

    山上的树儿枯,

    夜里的月勾勾白苍苍。

    腿上的骨头做唢呐,

    头上的白皮蒙大鼓。

    花轿上了白玉桥,

    风儿阴阴地吹,

    娘子嘤嘤地笑。

    唢呐唢呐嘀嘀响来。

    大鼓大鼓咚咚锵。”

    以前听到这首歌谣的时候,我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可从未感觉它像现在这么阴森。

    单是听那声音,就感觉浑身的毛孔都紧缩起来,血液也像是要被凝固了似的。

    不用别人提醒,我也知道这是河滩上浓郁的阴气影响到了我的心智,立即沉一口气,凝练念力,守住灵台。

    锣鼓的嘈杂声和阴童唱谣的声音一遍又遍在脑海中回响,我也只能强行稳住心神,朝着石桥上继续观望。

    花轿下了石桥,在鬼婴中间迅速穿过,鼠妖的速度突然加快,等到歌谣被唱了三四遍,它们已抬着花轿消失在远方的雾气中。

    鬼婴再次集体匍匐在地,慢慢钻回了河道里。

    乔三爷闷闷叹一口气:“这里的河夭子怎么这么多?”

    河夭子,是乔三爷老家的土称,说的就是那些生下来便夭折,后来尸体被投入河道,魂魄经历多年阴风洗涤,化为厉鬼的鬼婴。

    师父也是眉头紧蹙,但并未多说什么。

    其实就算师父不说,我也想到那些鬼婴是怎么来的了。这些年来,那位百花公子,也不知道娶了多少个老婆。恐怕每一个女人都怀过不少次胎,而每一个胎儿的尸体,都被投进了这星罗河阵之中。

    乔三爷又朝白石桥那边望了两眼,叹气道:“桥附近的河夭子太多,看样子咱们得绕一绕了。”

    师父说:“咱们也别跟着了,直接从东林走,去山观道吧,鼠妖早晚是要走那条路的。”

    听到师父的话,我突然有种感觉,他和乔三爷好像在很早之前就特意研究过百里云川这一带的环境,云裳被选中的事,他们也早就知道。

    乔三爷有些忧虑:“走东林的话,可就得三天以后才能找到水源了,咱们带的水可能不太够用啊。”

    “省着点喝,应该够了。”

    说话间,师父便掉头朝河阵正东方向走。

    卢胜材三步并两步追上师父,开口问道:“杜爷爷,既然你对百里云川的情况摸得这么透,应该知道那个花什么公子在哪吧?”

    师父无奈地摇头:“他藏得深,就连当初绘制地图的散人也说不清他究竟在哪。噤声吧,河阵中鬼气弥漫,你没有修为,经常开口容易被鬼气侵了经脉。”

    这是离开河阵前,师父说的最后一番话,在此之后,他便一直保持着沉默,就连乔三爷都没再开过口。

    朝着河阵东边看,确实能看到雾气之中掩着一片黑漆漆的林子,本来我以为,要进入林子,最多也就需要大半天功夫。

    可我忽略了一个问题,河阵的整体地势是东高西低,望着黑林子前进,就跟在草原上盯着山头跑马一样。

    俗话说的好,望山跑死马,以高地势的景物作为距离上的参照,是绝对靠不住的。

    光是这么一个河阵,我们不休不眠,用了整整两天时间才走穿,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带来的水就已经喝光了。

    好在河阵上的潮气很重,干渴的感觉倒也不是特别严重。

    一直到进了林子,地上的白沙将林子和河阵隔成了一旱一湿的两个世界,极度的干燥立即让我们感觉到口渴难耐,在林子里走了两个小时,我的嘴唇就开始开裂了。

    接连两日的奔波,让所有人都疲惫到了极点,师父和乔三爷虽然上了年纪,但体能比年轻人还好,他们两个还能坚持,可我和卢胜材都快走不动道儿了。

    此时乔三爷停下脚步,扭头对我师父说:“必须停下来休整休整了,走了这么长的路,两个孩子怕是熬不住。正好咱们带来的罐头里还有点汤汁,让他们吃点,润润喉咙吧。”

    师父也是看我和卢胜材实在快迈不动腿了,只能点头答应,但也提前嘱咐我们:“这里的凶险,可不是佘家谷外面的黑林子能比的,别睡得太沉,免得半夜中招。”

第二百一十八章 红衣女鬼

    乔三爷说的一点没错,我和卢胜材确实走不动了。www.uu234.cc

    我们就地扎帐,但这一次乔三爷不敢升起篝火,大家只能就着冷风吃寒食。

    虽是盛夏,但百里云川的温度却和秋天差不多,像罐头这一类带汤水的食物,更是凉得扎牙。

    户外行军,几乎所有食物都是高热量的,罐头里封了不少油脂,里头的汤汁也是油腻腻黏糊糊,喝下去根本不解渴,好在汤汁中确实带着些水分,一口气喝下去,倒也能让干燥的身子稍微舒服一些。

    卢胜材吃空两个罐头,可能是觉得嘴里头油腻,就下意识地打开了水壶,可壶罐里已经一滴水都不剩了,他只能叹口气,又将壶盖拧好。

    乔三爷看到卢胜材的举动,忍不住笑了:“嘴里头油点就油点吧,眼下也是没办法。”

    卢胜材咂了咂嘴,问乔三爷:“三爷,我怎么觉得,你和杜爷爷好像一点都不渴呢,也不累,体力好像比我们这些年轻人还好。”

    就听乔三爷说:“比体力,我们这些老家伙肯定是比不过你们的,但我们知道如何在行进的过程中节省力气,也知道怎么节省水份的消耗,这都是些老经验,等你们走林路的次数多了,慢慢就能学会。行,别说话了,你现在越说话,嘴巴就越干。再过上几个小时,估计你的喉咙就开始灼痛了,到时候得忍着,千万别咳嗽,你那么一咳,嗓子眼里更难受。”

    我快速填饱肚子,便钻进帐篷里休息,临入睡之前,还在帐帘上贴了张三仙符来辟邪。

    先前在佘家谷外围着了邪祟的道儿,如今我也不得不小心一些。

    人一旦放空大脑,很快就能进入睡眠状态,师父不让睡的太死,但我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自己的睡眠,这一睡,便是沉睡。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左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才忽地惊醒过来。

    一睁眼,就见一只身长至少在半米以上的水黾正死死咬着我的左手,连手套都被咬穿一个大洞,只不过我左手上毒性厉害,刚才一直在沉睡,也没有刻意去控制这股毒性,此时水黾已经被毒死,可那坚如钢铁的嘴,却依然挂在我的手上。

    这只水黾通体呈现出一种怪异灰黑色,像是刚从石灰池里泡过一样,但那又确实是它本身的颜色。

    我忍着痛,将水黾的嘴掰开,好在有手套保护,手掌上的伤口不深,只不过手上的肉都被它咬着,压得生疼。

    帐帘上有个很大的破口,估计是水黾钻进来的时候咬破的。

    沙沙……

    帐篷外传来一阵急促的碎响,我透过帐帘上的破口往外看,就见沙地正一点一点地被拱破,一条竹节样的虫腿从沙洞里钻了出来。

    沙地被钻透的碎响连成一片,说明从地底钻出来的虫子可不止一只。

    师父的脚步声在同一时间响起,他的身影快速凑到我的帐篷前,接着就听到一阵灵符炸火的爆响,师父那精纯的念力立即在营地中弥漫开来,刚刚将一半身子钻出沙洞的水黾就像是被卸去了浑身力气一般,瘫在了洞口边缘。

    我一把拉开帐帘,拎着那只被毒死的水黾出了帐篷,乔三爷和卢胜材也是刚刚从帐篷里冒出头来。

    师父看了眼被我拎在手里的水黾,又看到手套上的破洞,长长松了口气。

    四个帐篷,只有我的被咬出了窟窿,看样子乔三爷和卢胜材并没有遭遇袭击。

    还好这只水黾一上来就咬了我的左手,如果它的目标是我的脖子或者身上的其他区域,那么强劲的铁嘴一口咬上来,我就是不死也得落个重伤。

    此时沙地上的碎响已经终止,所有想要钻出沙洞的水黾都折在了师父的三仙符之下,白色的沙地上,匍匐着大量灰白色的虫尸。

    乔三爷捡起一条虫尸来看了看,顿时眉头大蹙:“这些东西常年被鬼气滋养,已经成了邪祟了。”

    师父也是眉头紧皱:“按说这些水黾应该只在河阵那边活动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时我突然想起,睡觉之前,我曾在帐帘上贴了一张三仙符,既然这些水明已成邪祟,当初它进入我的帐篷时,就算不被三仙符挡住,符也会有所反应才对。

    想到这儿,我立即翻开帐帘的帘皮一看,贴在上面的三仙符竟成了废纸,符上的灵韵已经不见了。

    灵韵消散的速度是如此之快,符纸都没来得及燃烧,就成了废纸。

    师父看了眼帐帘上的三仙符,再看看我手里的水黾,开口道:“你手里这只是虫群的母体,它钻出来的时候,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可就算是母体,身上的邪气也不该这么强。”

    的确,以这只水黾身上的邪气,还不足以在极短的一瞬间将三仙符上的灵韵耗空。

    就听乔三爷说道:“这些虫子,不会是被什么东西驱赶进林子里来的吧?”

    话音方落,他突然回首,望向了黑漆漆的林子里。

    在乔三爷做出这个动作以后,我也感觉到林内的阴影中出现了一道似曾相识的阴气。

    那股阴气幽寒无比、精纯无比,同时又暴躁无比,我可以确信,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气场,可它又确确实实带给我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仿佛这样的熟悉,并非来自于今生,而是来自于前世。

    阴气一出,师父也是如临大敌,立即凝炼起念力,甩开长剑,摸出三仙符。

    随着阴气变得越来越浓郁,越来越具体,林影之中,也渐渐浮现出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

    她周身飘着光晕,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出脸色惨白,抱在长袖外的一双手,也是如纸一样的颜色。

    女子一经出现,我的脑海中便传来一阵剧烈的动荡,这一次不是清波涟漪,而是如山崩地裂一般,仿佛整个脑袋都要被炸裂,双眼也如被针扎一样刺痛。

    乔三爷沉一口气,探着步子想要摸入林子,师父立即制止道:“别过去,咱们不是它的对手。”

    乔三爷这才停下脚步,警惕地望着林影中的女人。

    我们望着她,一动不敢动,她却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抱着手站在那里,幽怨地盯着我。

第二百一十九章 地门欲开

    脑海中的震荡变得越来越猛烈,我真的感觉颅骨好像都在慢慢被震裂,双眼也像是被铁锥扎穿了一样,可身子又像被冻僵了一样,根本无法动弹,就连舌头都是硬的,想喊疼,却也张不开嘴。www.uu234.ccwww.uu234.cc

    当时我已经意识到,这是隐藏在葬瞳之中的地门要开启了。

    我早就知道葬瞳中除了天门,还隐藏着这样一道地门,但我怎么都没想到,地门开启时对身体造成的负荷竟然这么大。

    不是地法天,天法道么,可为什么我却能隐隐感觉到,这道地门中蕴藏的力量,要远远超过天门。

    而随着这道地门有意识地开启,从林子里飘来的那股阴气,似乎也变得越发熟悉。

    熟悉,但不亲切,相反,我总感觉那股阴气中带着非常强烈的敌意,仿佛在前世,它曾属于我的某个死敌。

    此刻我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在林影中的那个女人身上,浮现出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她似乎在忌惮什么。

    耳边已出现了嗡鸣,地门仿佛马上就要开启,震得耳膜都在剧烈地颤动。

    也就在这一瞬,女人的身影突然消失无踪,连同那股弥漫在林子里的阴气,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一消失,嗡鸣声和脑海中的震荡终于重归平静,我的身体也恢复了正常,只觉膝盖一软,顿时瘫倒在地。

    师父赶紧冲过来将我扶起,乔三爷也一脸慌乱地跑过来:“怎么了这是,又中招了?”

    我摇头,用有些干哑的嗓音说:“就在刚才,地门差一点就打开了。这道门开启的时候,给我带来的负荷非常大,以我现在的体质,压根扛不住。”

    师父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前些年,咱们用了无数种办法开启这道地门,可它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为什么现在它却要开了,这其中,有什么契机么?”

    “师父,我总感觉,刚才浮现在林子里的阴气非常熟悉,好像在我的前世,曾接触过它。”

    师父和乔三爷对望一眼,两人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就听师父说道:“没猜错的话,刚才出现在林子里的女鬼,应该是百花公子的阴妻。”

    卢胜材插嘴:“我靠,这人口味还真够独特的,娶女鬼当老婆。”

    乔三爷瞥他一眼:“不是娶女鬼当老婆,而是他以前的老婆死后成了厉鬼,你不懂就别瞎说,倒霉孩子。”

    我就问师父:“是不是我在前世,就和百花公子有什么纠葛啊?”

    师父摇头:“落地童子没有前世,你的一切因果轮回,都是从这一世开始的。”

    既然如此,可为什么,林子里的那股阴气,会带给我那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乔三爷问道:“老杜,你说刚才那只女鬼怎么突然间走了呢,它不会再掉头杀回来吧?”

    师父只是闷闷吭了口气,并未回应。

    我便开口道:“地门快要开启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女鬼非常不安,她好像在忌惮什么。”

    师父和乔三爷都是对望一眼,可这一次,两人对视之后,都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过了很久,乔三爷才叹口气道:“你这孩子,本身就是个大谜团,身上有太多我们解不开的秘密。”

    不是正说着女鬼么,怎么突然又聊起我来了?

    我感觉,师父和乔三爷似乎猜到了些什么,但他们并不打算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在我看来,他们身上,才是谜团笼罩。

    师父拿出怀表来看了一眼,我也看到怀表上的指针,现在的时间是三点半,但说不清是凌晨三点半,还是下午三点半,林子里算不上特别黑暗,目光所及之处,但凡没有被林影遮住的地方,依然是轮廓清晰的黑白世界。

    将怀表揣回口袋,师父才对大家说:“你们先去休息,凌晨四点半老三和我换岗。”

    刚刚经历过一场意外,大家都没了困意,可在这种时候,不是你不想睡就可以不睡的,必须入睡,必须尽可能地养足体力。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学会了让自己强行入睡,从此以后再也没经历过失眠。

    巨大的疲惫和身上时时传来的麻痛早已将我折腾得筋疲力尽,被卢胜材扶进帐篷以后,我便立即放空大脑,再次进入沉睡。

    朦胧间,我似乎进入了梦境,但又感觉脚下的触感无比真实,此时我正站在一条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光着脚,任凭石头压着脚掌,那股因自身重量带来的闷痛,非常非常清晰。

    在小路尽头,一个长发垂肩的汉子正飞快舞动着手中的长剑,他周身上下如同铁锭一样坚实雄壮,每一剑挥出,仿佛都带着万钧巨力,剑风肆虐,激得周围的树林都在狂曳不止,那风声滂湃而温和,似刚猛,似柔情,就连林子里激起的碎浪声,都像是草木发出的欢笑。

    我也不知道汉子到底是在练剑,还是单纯地靠挥动那把巨剑来打熬力气,他的剑路非常乱,看似毫无章法,可我试着推想,如何用点苍枪去破他的剑路,却发现此人的剑术乃是大巧若拙,无懈可击,如果真让我拿着鱼骨枪和他交手,怕是半个回合都扛不下来。

    在汉子身边,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道人,待到汉子止住剑势,道人抚着下巴上的青须,不无赞叹地说道:“有你在,天下无战。”

    汉子长吐一口浊气:“有我无我,天下必战。刘秀起兵了吗?”

    道人点头:“还是老庄算得准啊,刘秀昨日于宛城起兵,老庄说,此人将在次年登基,再十二载克定天下,倒也不知此言虚实。”

    “我与老庄相识二十载,他从未失算过。”汉子纳起长剑,说道:“咱们也该动身了。”

    说话间,他突然转头,朝我这边望了过来。

    单单是和他对视了这么一眼,我就感觉脑袋一阵刺痛,接着就从梦境中苏醒过来。

    当我从睡袋里坐起来的时候,乔三爷正好拉开我的帐链子,他将大半截身子和一只手臂探进来,递给我一个罐头:“抓紧时间吃点东西,咱们八点一刻动身。”

    我拿出手表来看了看,现在已经是早上七点半了。

第二百二十章 阴阳河

    看着手表上滴滴答答走个不停的指针,我便有种似梦似醒的感觉,

    梦中人提到的刘秀,应该就是东汉的光武帝刘秀吧,从梦中人的穿着打扮来看,他们似乎确实是古人。UU小说www.uu234.cc

    真是怪了,做个梦,竟然梦到古时候的人了。

    再回想那个汉子演练的剑法,我越发觉得不可思议,那道剑法的确极为精妙,就算现在回想起来,也隐隐能从中看出山海大势,如果全凭梦里想象,我是不可能幻想出如此精妙绝伦的剑法的。

    毕竟我没有那样的武学造诣。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我也不敢再想太多,立即打开罐头,就着里面的汤汁吃了几块压缩饼干,草草将肚子填饱。

    连续那么长时候没有喝到一口水,现在我的嗓子里几乎要冒火,即便有汤汁润着,可压缩饼干依然干涩无比,难以下咽。

    等我钻出帐篷的时候,卢胜材也是一脸虚脱地从帐篷里爬出来,这小子的状态还不如我,现在他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极不健康的蜡黄色。

    不看到他还好,一看到他,我那口干舌燥的感觉立即变得愈发严重,喉咙里简直要冒火。

    没经历过那种干渴的人,恐怕很难理解我当时的感受,当时真的感觉浑身上下的水分都快被掏空了一样,就算是现在给我一滩泥水,我都会不管不顾地喝下去。

    乔三爷朝我和卢胜材招招手:“带好行李,别拆帐篷了,节省点体力。”

    说话时,乔三爷的喉咙也紧缩了好几下。

    我们没花时间拆除帐篷,只带了行囊和睡袋,尽可能地轻装上阵。

    虽说我也知道乔三爷这是要带着我们去找水,可此时走在林子里,感觉还不如耗在帐篷里安逸,脚下全是碎沙,一脚踩上去,便听到哗哗啦啦的响声。

    那声音干燥、嘶哑,似乎在不停地提醒我们已经有多久没喝过一口水了。

    乔三爷是最难熬的,他走在最前面,眼前全是干枯的黑树和白沙,在这种时候,越是看到那些白沙,就越是觉得渴,我们还好,至少还能盯着前方的人,转移一下注意力。

    百里云川的林子里看不出时间变换,先前听乔三爷说,离开营地以后,要走大半天光景才能找到水源,有时候我抬头去看天上的太阳,可不管什么时候抬头,太阳的光点永远挂在同样的位置。

    同时我也不敢去看表,因为我害怕时间过得比我想象中更慢。

    中途我们停下来吃了点东西,但也没敢多待,又继续朝前赶。

    乔三爷说,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坐下来的时间越久,就越难再站起来。

    也不知在这看似漫长而不知边界的林子里走了多久,耳边终于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

    三爷立即回头,先朝着大家抬起手来,又对着大家压了压手掌,示意大家不要着急。

    当时卢胜材已经急了,一听到水声,他就想撒开步子往前冲,好在乔三爷及时打了手势,他刚迈出的那只脚才立马收回来。

    老林里凶险万分,越是到这种时候,越是需要小心。

    虽说我赶野路的经验不多,但也知道越是看似安全的地方,往往就越是危险的道理。

    随后乔三爷便压低了步子,窝着腰朝水流声传来的方向摸了过去。

    林子里很静,从这个位置听到水流声,河流距离我们应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乔三爷现在就俯低身子匿起身形,似乎有点操之过急了吧。

    没想到师父也十分配合,乔三爷刚刚缩起腰,他就摸出一张匿身符,贴在了乔三爷身上。

    我和卢胜材也各自隐去身形。

    地上的沙子太散,步子稍微压得重一点就会发出动静,起初我们几乎是碾着脚后跟往前走,直到离水源近了些,水流声能在一定程度上压住脚步声了,我们才稍稍加快速度。

    穿过一段相对茂密的林区,便能看到前方有一条横穿于丛林之间的宽阔河道,水流量相当大,隔得老远,就能看到河面上水汽蒸腾。

    乔三爷突然抬起手来,示意后面的人先停一停,而后他便压着步子前凑十几米,一直快到了林子边缘,才停下脚步朝河道上游张望。

    过了好大一阵子,他才头也不回地招招手,示意大家过去。

    师父一马当先走到我的前方,并刻意压低脚步,如乔三爷刚才那样不发出半点声音地前挪,我和卢胜材也学着他的样子慢慢凑了过去。

    大家来到林子边缘,就见乔三爷抬起一只手,朝着河道上游指,顺着三爷手指的方向一看,便能看到上游的河道旁缩着一团硕大的影子,那影子灰呼呼的,不像是人,但也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乔三爷压低声音对大家说:“一只老耗子,估计有上百岁了。”

    师父低声问:“它在干什么?”

    “取水呐,腿脚不利索,动作相当慢。”

    说着,乔三爷便从地上捡起一块啤酒瓶盖大小的石头,奋力朝上游扔了过去。

    这不是打草惊蛇么!

    我心里一阵急,可师父和乔三爷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石头最终落入了河中,落点离那个灰沉沉的影子算不上太远,可在我的视线里,远处的老耗子似乎不为所动。

    乔三爷点头道:“看样子它的耳根子也不灵便了,等会儿咱们可以跟着它。”

    对于此,师父不置可否。

    约莫过了半小时光景,远处的灰影才轻飘飘地越过河道,进了河对面的林子。

    它的身子就像是完全没有重量似的,竟能踩着汹涌的河面跨越河道。

    就听乔三爷低声道:“这是一条阴阳河,北岸的水能喝,南岸的水有毒,河道上有一座看不见的桥,只有当地的鼠妖才知道它在哪。”

    没人应声,乔三爷说完这番话以后,也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盯着河对岸。

    又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三爷才迅速招招手,带着大家钻出树林,到河岸上取水。

    这么清澈的河水,简直就是干渴的天敌,凑到河岸上以后,大家便快速俯下身来将自己灌饱,但又担心老耗子还没走远,每个人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太大的动静。

第二百二十一章 黑轿

    都说水是生命之源,这话一点都不假,在极度干渴的状态下,这么几口水灌下去,就感觉整个身子都在一瞬间回春了,就连长途跋涉带来的疲惫都立即消散。www.uu234.ccwww.uu234.cc

    补足了水分,我们又洗了脸,将所有水壶灌得满满当当。

    乔三爷用胳膊肘顶了卢胜材一下:“喝美了吗?”

    卢胜材长出一口气:“美,这次是真美了。”

    老耗子的耳朵不灵光,加上还有河水的奔流声给我们打掩护,此时它已经进了林子,应该听不到乔三爷和卢胜材的说话声。

    师父问乔三爷:“老耗子走多远了?”

    乔三爷先朝林子里望了一眼,才开口道:“还没两百米,它可真够慢的,等它走出一里地去,咱们再跟过去。接下来就不用考虑水源补给的问题了,不过越往深了走,估计咱们离百花公子就越近,得多留几分小心才行啊。”

    师父只是闷闷地点头,未做语言上的回应。

    老耗子确实相当慢,我们等了它将近一个小时,它才走出一里地,乔三爷招呼大家跟着他走,而后他便逆着水势一路上行,到了老耗子打水的地方。

    乔三爷先探出一只脚去,在河道上空踩了踩,最初几次,我看到他悬空落脚,脚掌都差点落尽河里,可当他第四次将脚掌踩下去的时候,竟然一下子踩实了!

    河道上明明空空荡荡,可乔三爷那只脚却稳稳踏在了空气中,随后他便抬起了另一只脚,将整个身子都立在了河道正上方。

    在我的视线里,此时乔三爷就是悬空站立,他的脚掌和奔流的河水之间,还有将近半米多的距离。

    师父站在岸边嘱咐道:“探探桥有多宽。”

    不用师父开口,乔三爷已经从背包里拿出钢索,他先将钢索的一头抖出去,接着奋力甩动手臂,就见钢索末端在河道上空迅速滑行,发出一阵类似于金石相交的摩擦声,锁头划过一道将近三米长的半弧,才“哗啦”一声落入河中。

    乔三爷收回绳索,又朝着河道下游挪了一米左右,这才朝大家招招手:“咱们列成一列,跟着我踏过的地方走。”

    师父嘱咐道:“这条空桥未必就是笔直的,过桥的时候多探探。”

    乔三爷有些不耐烦:“我又不是个雏,你嘱咐这么多干什么。”

    说着,乔三爷便拎着锁链朝对岸走去,我们几个也前后脚跟了上去。

    直到脚掌踏在这座看不见的空桥上,我才感觉到一道极寒的阴气顺着脚底的鞋面浮上来,直往小腿的毛孔里钻。

    这根本不是什么桥梁,而是一道由精纯阴气构筑而成的障,当气场浓郁到极点的时候,可以聚合成实体,而且这一类的实体,大多异于常态,有些只能被触摸,却无法被视觉捕捉到,有些能被看到,但摸上去却和看起来完全不同。

    就好比,你看到的是一块棉花,可摸上去,触觉却是坚硬的生铁。

    之前我也只是听师父说过场可以化形,但从未亲眼见过,而且师父也说,大化形,大多记载于一些神话故事,当不得真。

    如今看来,神话故事中记载的事,也未必全都就是虚的。

    桥确实不是笔直的,而是每隔三米多折一个小弯,等到前行二十米以后,再直着往前走,可就要掉进阴河里了,好在乔三爷一直扫着锁链在前面探路,我们才没中招。

    抵达南岸以后,大家再次压低脚步声,在林间的沙地上缓缓前行。

    渐渐地,我也能看清前面的老耗子了,虽说它驼着背,可行走时的身高也和成年男子无异,也不知道这只耗子究竟活了多少个年头,如今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白毛,在它的后背,还有很多看上去像是刀劈枪刺的伤疤,有些疤痕非常深,就像是皮肉绽开时留下的峡谷,颇有些触目惊心,也不知道这些疤痕是怎么留下来的。

    老耗子拎着两个大木桶,速度相当慢,我们和它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

    也不知道跟着它走了多长时间,林子前方便隐隐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如同木梁抖般的噪响,就是陈年老木头被来回挤压的那种声音,勾勾的,听起来格外刺耳。

    老耗子起初没听到这些动静,直到林子前方传来“嗖”的一声长响,一枚红色的烟花挂着长尾飞到林子上空,随着一声爆响,炸得四分五裂。

    虽说耳朵不好使,可老耗子却能看到林子上空那忽闪忽闪的光芒,此时它也顾不上打水的事儿了,立即扔了木桶,一瘸一拐地朝林子外面跑。

    乔三爷蹙了蹙眉,小声对我师父说:“是送嫁的队伍,路上有好几顶轿子。”

    师父也不废话,轻拍一下乔三爷的后背,接着就加快步子朝老耗子那边追。

    我们循着老耗子的脚步一路前行,终于来到了林子边缘,此时老耗子早已奔出林子,站在了五六米宽的土路中央,那条路是用打碎的青石铺就起来的,上面好像洒了水,颜色变得比较阴沉,此时在路首的位置站着大量鼠妖,每四个鼠妖抬一顶花轿,而在这个庞大的队伍中央,还有一顶体积相当大的黑轿。

    那口轿子需要七十二个鼠妖一起上手才能抬起来,轿子分了上下两层,下层非常宽,边长估计在十米以上,上层则只有一间小屋大小,两层都用厚实的黑布挡着,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只能隐约看到黑帘子里好像掩着几朵火光。

    这时师父悄悄凑到我跟前,用极为严厉的语气对我说:“等一会儿,不管你看到什么,都绝不能发出一丁点声音,更不能贸然动手。”

    听师父这么一说,我便立即回过味儿来,那个巨大的黑轿里,不是藏着云裳,就是藏着百花公子!

    被我压抑了好几天的心性再次变得浮躁起来。

    师父的目光越过墨镜上缘,直勾勾地盯着我,等待我的答案。

    我咬着后槽牙,闷闷冲师父点了点头。

第二百二十二章 老把式

    乔三爷朝我和师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便侧着脸,将右眼的视线和右耳同时凑到林子外。

    此时老耗子正迈着蹒跚的步伐穿过轿群,不急不慢地来到了黑轿跟前。

    我远远看到老耗子的嘴一张一合,它好像在说些什么,但因为离得太远,我根本听不到它的声音。

    这时乔三爷开口了:“恭迎老把式,恭迎百花娘娘。”

    我愣了一下,乔三爷这是在说什么呢,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将老耗子的话复述出来。

    先前只听说百花公子,却头一次听说百花娘娘,又见山路上花轿云列,我心中顿时一颤,难不成老耗子口中的百花娘娘,就是云裳?

    心中那份躁动几乎难以压制,我的手指手臂都在这一刻剧烈颤抖起来。

    师父将一只手沉在我的肩上,示意我千万要耐住性子。

    片刻,就见黑轿底层的帘子被掀开,一个身材笨重的老汉从里面站了出来。

    乔三爷不由皱眉:“这就是散人当初碰到的那个老把式?都一百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这老东西竟然还活着。”

    这一次他说的是自己的想法。

    老耗子再次开口,乔三爷也跟着开口道:“公子就在愁云渡,老把式带着大家过去吧,公子今夜不眠,得嘱咐大家小心着点。”

    紧接着,那个被乔三爷称作“老把式”的老汉也张口说话,乔三爷紧跟着复述道:“这一路紧赶慢赶的,可把新娘娘给折腾坏了,正巧公子醒着,我们就慢点走吧,后天下午抵达愁云渡,估计公子差不多也就该睡下了。”

    也就在乔三爷开口说话的档儿,我感觉到老把式身上突然浮现出一抹惊讶的气息,与此同时,他撒开了周身灵韵,将视线投向了我们所在的位置。

    被发现了?

    我心中一惊,乔三爷也迅速闭上嘴,并撤出一步,随时准备遁走,师父抬手扶住三爷的后背,示意他不要贸然行动。

    起初我只是感觉到老把式身上散发出了一股非常精纯的灵韵,但不知这股灵韵的强弱,可随着时间推移,这股灵韵以山道为中心,渐渐在林子里铺洒开来,我才感应到这股灵韵中还夹杂着那股似曾相识的阴气,灵韵之精纯,之醇厚,都是我平生未见。

    这个老把式的修为,远在我师父之上,就算与刀疤脸相比,怕是也不遑多让啊!

    怪不得师父嘱咐我不要贸然行动,他应该早知道送轿的队伍中藏着这样一个高手,再加上随行的鼠妖各个都不弱,如果贸然交上手,我们怕是很难讨到便宜。

    我和师父刻意收敛了周身灵韵,乔三爷和卢胜材也摒住呼吸,生怕被发现。

    林子里到处遍布着老把式的灵韵,这些灵韵就如同他身上的寒毛,一旦我们所有行动,老把式必然所有感应。

    良久,老把式可能是觉得没什么异常,才收了灵韵,抱拳与老耗子告别。

    好在他收灵韵收得早,刚刚感受到那股似曾相识的阴气,葬瞳之中的那道地门,又开始隐隐震荡起来。此刻灵韵收尽,震荡也终于慢慢消逝。

    老耗子离开送轿的队伍,退到了山道旁边,老把式才大手一挥,示意队伍沿山道继续前进。

    眼看着送轿的队伍越走越远,我心里那个急啊,恨不能现在就冲上去,把黑轿里的云裳拉出来,可师父一直用力压着我的肩膀,还用念力限制着我的内息,无论如何都不让我动。

    一直到送轿的队伍消失在视线之中,师父才缓缓将我放开。

    乔三爷长松一口气:“刚才太悬了,差点就被发现。”

    师父摇了摇头,转而问我:“栋子,你说,刚才那个老把式,到底有没有发现咱们?”

    我听到了师父的话,可视线却一直望着山道尽头,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师父的口吻变得有些严厉:“收起你的性子,要想救出云裳,你必须冷静!”

    我这才强迫自己回神,闷闷回应师父:“咱们有可能暴露了。”

    师父点头道:“老把式周身灵韵极其精纯,就算咱们纹丝不动,他依然能察觉到一些异常。那依你看,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师父这是强逼着我冷静地去思考一些问题。

    我沉思片刻才回应道:“必须先把老把式单独引出来,最好能将他解决掉。老把式看起来像是送轿队的头领,只要他离开送轿队伍,队伍就有极大的可能停下来,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救出云裳。不过目前还不清楚老把式当杀不当杀,如果不当杀,倒也是个麻烦。他的修为太高,对他出处处留手,反而容易着了他的道儿。”

    师父点头:“那该怎么把他引出来呢?”

    “咱们可以……巧妙地制造一些异常,引诱他上前查看。必须掌握好力道,制造出的状况不能太大,但也要足以引起他的主意。具体该怎么做,在哪里做,我也说不好,毕竟我对这一带的情况不熟。”

    这时乔三爷开口道:“也不知道老耗子口中的愁云渡究竟在什么地方,散人留下的地图上可没把愁云渡标注出来。”

    师父朝山道上瞥了一眼,沉声道:“既然如此,不如直接问问它吧。”

    说话时,师父便朝着站在山道边缘的老耗子扬了扬下巴。

    乔三爷一半赞同,一半担忧:“也不知道老把式会不会杀个回马枪,按说他既然发现了咱们,就必然会有所行动才对。”

    师父点头:“先等等吧,如果他不回来,咱们就动手!”

    随后我们就凑在林子边缘,一语不发地朝着山道上张望,老耗子可能是这条路的守路人,一直没有离开,送轿的队伍走远以后,它就走到路中央匍匐下来。

    这老妖精有化形的本事,它趴在那里以后,整个身子都在一瞬间粗糙起来,就连身上的毛都消失无踪,远远望去,就像是一颗陈置在山道中央的灰石头。

    约莫过了一个来小时,老把式依然没有回来。

    他只是能察觉到周围有异常,但未必知道林子边缘还藏了活人,如今已隔了这么长时间,他却依然没有杀回来查看,似乎就能证明,他对刚刚感应到的异常并不太在意。

    在这样的诡秘老林之中,出现一点异样似乎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儿。

第二百二十三章 起尸

    乔三爷看了一眼手表,大概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招招手,带着大家悄悄潜出林子,朝着山道方向摸了过去。www.uu234.ccUU小说

    我跟在师父时候一路快走,心里却一直在犯嘀咕。

    师父想从老耗子嘴里问出愁云渡的位置,这种想法没有任何问题,可问题是,问完以后呢,我们该怎么处理那只老耗子?

    我们是驱魔人,也是行刑者,如果对方罪不至死,就算它是个妖,也不能取它性命。

    老耗子有没有犯过杀孽,是否害过人命,等到凑近了,一眼就能看出来,它犯过杀戒还好,可万一它手上真的没有沾过血腥呢?

    眼看就要压到山道中央的时候,老耗子终于发现了我们的行踪,它立时间昂起头来,循着脚步声朝我们这边望了过来。

    当时它那双眼正好和我对上,我也是这才发现,别看这老妖年事已高,可那眼神,却有种说不出的犀利,如同一把戾气躁动的刀刃。

    乔三爷瞬时间加快步子,身形一闪就到了老耗子面前。

    没等老耗子做出反应,乔三爷便一指点在了它的脖子上,老耗子吃不住痛,身子顿时颤了两颤,乔三爷再次出手,一把抓住它的腮帮,将它给提了起来。

    被乔三爷这么一提,老耗子的整个身子都展开了,这时师父也如闪电一般飞扑上去,二话不说,甩开长剑就朝老耗子的心窝刺了过去。

    噗!

    这一剑不偏不倚,结结实实扎进了老耗子的心口处,腥臭的鲜血立即顺着伤口喷涌出来。

    一经动手,就直接取对方性命,这可不是我师父的行事风格。

    再者我们才刚刚压过来,老耗子没凝炼念力,也着实很难看穿它身上到底有没有背负血债,师父这么着急动手,有些不合规矩啊。

    心口被刺穿,老耗子当场没了气息,这还怎么问话呀!

    “但凡是久居百里云川的妖孽,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折在他们手里的人命,没有上百也有**十。”

    不等我开口发问,师父便主动解释道。

    一边说着,师父便抽回长剑,在老耗子的皮毛上擦了擦剑身,将上面的血迹一次性清理干净。

    乔三爷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塞在老耗子胸前的伤口上,而后便冲我师父点点头。

    师父蹲下身子,先用一口念力固住老耗子的元神,防止它的三魂七魄消得太快,而后又抓出一张三仙符,用鬼烛将符纸烧成灰烬,最后才掰开老耗子的嘴,把纸灰撒了进去。

    这是什么手法,我以前没见师父和乔三爷用过啊。

    静待片刻,师父才将念力灌注于掌间,拿手掌在老耗子的头顶上一拍:“起!”

    老耗子那原本瘫软的身子突然间坚挺起来,就像个僵直的木桩子一样,直挺挺地站立而起。

    等老耗子的尸身站稳,师父又摸出一张三仙符,压在了它的额头上。

    此时我见老耗子的眼神呆而不散,像是的的确确死透了,可又隐隐透着生气,仿佛还活着一般。

    师父开口发问:“愁云渡在哪?”

    我可是亲眼看到老耗子被扎穿心窝,也确定它绝对死透了,可此时它竟能用上了发条一样的僵硬声线回应道:“朝西北方向一直走,过了梦潭和老山瀑子,能看到一片云瘴,瘴气深处,便是愁云渡。”

    “百花公子一直在那儿?”

    “一直都在。”

    “说说他的具体位置。”

    “愁云渡中有座青石山,山下有个齐仙洞,百花公子就在洞中。”

    这时乔三爷突然开口:“差不多得了,再过几秒钟,它就该尸变了。”

    师父也不敢怠慢,立即探手揭下老耗子额头上的三仙符,乔三爷也快速取下了它胸口上得黑丸子。

    三仙符这么一揭,黑丸子这么一取,老耗子就像个突然被高温融化的冰锥,刚刚还坚挺的身子瞬间瘫软,如烂泥一样趴在地上。

    与此同时,从老耗子的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极其强烈的尸臭。

    这本是邪尸腐烂时特有的味道,老耗子身上能出现这种味儿,说明它刚刚确实发生了尸变。

    师父立即凝一口念力,将老耗子身上的尸气打散,尸气消散之后,老耗子的肉身便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腐烂,空气中的那股尸臭也在一瞬间达到了顶点。

    乔三爷大概实在受不了那味道,便赶紧招呼大家离开。

    等到稍稍走远了一些,乔三爷也放慢脚步,开口道:“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就是散人标注的山观大道了吧,从这里到老山瀑子之间都是坦途,送轿队的负担比较重,走不快,咱们不如绕到他们前头去,在梦潭或者瀑布那边设伏。”

    师父点头:“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

    这时卢胜材插上了嘴:“杜爷爷,乔三爷,你们刚才用的是什么手法呀,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师父回应:“这是我们年轻的时候,从一个赶尸人手里学来的起尸术,不过只学了个皮毛,远谈不上融会贯通。赶尸人扎起来的尸体,是不会发生尸变的,可我们扎起的尸,却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尸变。像这种残缺不全的手艺,你们也没必要特意去学。”

    卢胜材点了点头,没再吱声,但我看得出来,刚才师父和乔三爷展现出来的手艺,他是很想学到手的。

    如果不是心里一直惦念着云裳,我怕是也会有这样的心思吧。

    之后乔三爷便带着大家再次钻进老林,在林间绕了十几公里的远路,找到了一片位于丛林深处的沼泽地。

    这里就是乔三爷先前提到的梦潭,说是沼泽,但不见软泥,林中的一片空地上,覆满了厚实的落叶,单单扫了一眼,我就知道那些落叶其实都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浆,只不过常年没有人去动它们,所以才依然保持着落叶的形态。

    不用想,下层的积叶肯定也被沤烂了,这些叶浆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比普通泥沼还要凶险的沼洼,人一旦踏进去,断不可能活着爬出来。

    说来也怪,在林子里走了这么久,别说是落叶了,就连树上都没看到半片树叶,唯独梦潭之中充斥着这么多烂叶子,在沼潭上方,还笼着一层似虚似实的薄雾,那雾气飘飘荡荡,盘徊不息,如同梦魇飘游。

第二百二十四章 引蛇出洞

    师父仔细看了看眼前的沼泽,颇为满意地点头道:“老把式修为太高,借着这一带的地利,可以和他周旋一下。UU小说www.uu234.cc”

    乔三爷闷闷地叹了口气:“你要不是当初开灵觉开得急了,区区一个半人半鬼的老把式,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

    “别老是提以前的事儿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言语间,师父转向了我:“你说说看,咱们要怎么做,才能将老把式引过来?”

    计划我早就想好了,经师父这么一问,我便立即开口道:“来的路上我就仔细观察过,这一代的鬼气相比于其他区域更不稳定,很容易出现崩溃的危险。咱们可以制造一个气场崩溃的先兆,动静要小,气势要足,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将老把式单独引过来。”

    乔三爷开口问:“怎么着才算是动静小,气势足?”

    我回应道:“这一带的大结构,就像是一口用胶水粘贴起来的瓷瓶,瓶身上处处都是裂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分崩离析。而咱们要做的,就是从瓶身的底部取出一块最小的瓷片,虽说破坏不大,但由于伤痕出在底座上,整个瓶子根基不稳,还是很容易崩裂。”

    乔三爷不通术数,对于我的说辞,似乎不太能理解,从他那狐疑的表情上,我就能看出他心中存有忧虑。

    但师父能听懂我的话:“好主意。气场的裂口不大,很容易就能补上,老把式不至于大动干戈地带着所有鼠妖前来查看,可裂口不大,危害却相当大,他又不得不前来处置。只可惜,咱们人宗一脉对于气场的感知向来比较差,眼下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才能在大气的根基上撕开那么一道裂口。”

    我说:“没必要真的撕开裂口,只要让老把式以为气场被撕裂了就行。”

    师父对我的计划似乎非常满意,不住地点着头。

    接下来,我和师父便开始动手布局,而乔三爷和卢胜材则在沼泽周边细细探寻,寻找最佳的伏击点。

    我和师父商量了一下,决定先释放出鬼灯笼里的鬼气,制作出这一代鬼气过于浓郁,隐为大气根基的假象,而后在这道鬼气之中布置三仙符和铁尺,靠着两者的灵韵将鬼气中心撕开,形成一个比较小的真空区,以此来制造出林间大气出现裂口的样子。

    以老把式的修为,十有**能察觉到沼泽一带的异常。

    只不过我也没有十成把握能将他单独引来,至于计划能否成功,还是要碰碰运气。

    等到一切布置妥当,卢胜材和乔三爷也找到了一个比较理想的伏击点,那地方就在沼泽左岸,岸上立着棵相当粗壮的歪脖子树,我们各自隐了身形躲藏在树后,只要老把式不释放周身灵韵,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发现我们。

    而且乔三爷也声称,如果他猜测没错的话,老把式应该会从左岸方向过来。

    一切就绪,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送轿队的负担大概确实比较重,脚程相当慢,几个小时过去,老把式依然没有现身。

    其实,就连乔三爷也算不准老把式会在什么时候察觉到梦潭一带的异常,也有可能在这几个小时里,送轿队已经越过梦潭,朝着愁云渡方向去了。

    又或者,老把式确实在赶路的过程中察觉到了异常,但他并没有停下。

    在漫长的等待中,我的心绪也渐渐变得越发焦躁。

    也只有先料理了老把式,我们才有机会从送轿队中抢出云裳,可如果他不来,再想救出云裳,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如今一想到星罗河阵中的大片河婴,我心里就没由来地发颤。

    “三点钟方向,有人过来了!”

    乔三爷突然低声预警,我立刻激动起来,转头朝三点钟方向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大片密集的黑树,根本看不到什么人影。

    我不由地有些担忧,便转眼去看乔三爷,发现乔三爷也正一脸笃定地望着三点钟方向。

    那个位置,确实有人过来。

    师父低声嘱咐道:“以他的修为,一眼就能看穿这是咱们布的局,别给他反应的时候,他一到沼岸边缘,咱们就动手!”

    没有人回应,但每个人的身上,都浮动着紧张却又激昂的气息,俨然是所有人都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十分钟之后,我终于在林影之中看到了老把式的身影。

    他背着手,不慌不忙地走在树下的白沙地上,脸上带着极不耐烦的表情。

    看样子,这一带的气场经常出现问题,老把式那一脸无奈,明显就是有些不堪其扰了。

    随着他距我们的藏身点越来越近,我心里也开始不停地发颤,极其强悍的修为,让他身上散发出了一股摄人心魄的压迫感,眼看着他不断接近,那感觉,就像是有一座山慢慢压过来了一样。

    乔三爷摆摆手,示意大家别看了,都退到树后面去。

    先前在山道上的时候,老把式隔着那么远就能察觉到异常,现在他与我们之间的距离比那时可要短了不少,再把身形暴露在掩体外面,十有**会立即被他察觉。

    藏在树后,我便尝试着通过声音判断他和我们之间的距离。

    老把式走在白沙地上,脚步时轻时重,起初很难判断出他的位置,直到他离我们很近了,我才能大体判断出距离。

    二十米,十米,五米……

    当老把式离我们约莫还有三四米距离的时候,脚步声戛然而止。

    此时的他,应该已经站在沼岸上了。

    乔三爷二话不说,立即踏起风声,贴着树身绕了出去,师父紧随其后。

    我和卢胜材也不敢耽搁,立即催着步子跟上去。

    刚一绕过树身,就见老把式正一语不发地站在岸边,朝着沼泽中观望,乔三爷和师父的步子极轻,可我和卢胜材还做不到行进之间完全不发出声音。

    上一次老把式离得那么远都差点发现我们,这一次我们的脚步声几乎就是贴在他身边响起,他竟不管不顾,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沼泽。

    看到他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我心底顿时一紧。

    不好,有诈!

第二百二十五章 偷袭得手

    乔三爷似乎也发现了问题,也不管会不会闹出动静了,猛地加快脚步,瞬间压到老把式背后,不等老把式做出任何反应,乔三爷就用肩膀顶住老把式的背脊,送一道急劲出去,直接将老把式顶进了沼泽里。

    泽中的烂浆就像是一大滩粘腻的胶,老把式落进去以后,沼面上竟然没有激起半丝涟漪,他的整个身子摊开铺在沼泽上,没有立即下沉,过了小片刻,才像是胸口挂了铁锭一样,迅速沉入沼底。

    沼浆迅速将他淹没之后,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仿佛刚才根本没有人掉进去一样。

    乔三爷望着死一般平静的沼泽,半饷没有吭声。

    师父也停下脚步来,死死盯着老把式刚才沉下去的位置。

    就这么解决了?

    这是不是有点太容易了,容易到让人无法接受。

    良久,乔三爷长吐一口闷气,转过头来对我师父说:“刚才我出手是不是有点急了,也不知道这老把式该杀不该杀。”

    师父立即摆手,示意乔三爷别说话,而他的视线,依旧牢牢固定在老把式陷落的位置。

    看到师父的表情,乔三爷面露疑惑,但也默默回首,再次望向沼泽。

    沼泽依旧一片死寂,只有寒风不时在沼面上掠过,呜呜戚戚,如泣如诉。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我们在疾风的间隙中听到了一阵阵暗流涌动的声音,那声音就好像有人拿着吸管朝粘稠的液体底部吹气,大量气泡从水底浮向水面,涌动着,炸裂着。

    可我们只能听到动静,却看不到有气泡浮出沼面。

    有那么一瞬间,从沼泽中传来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急促,师父脸色一紧,立即凝炼念力,摸出三仙符,乔三爷也是一脸凝重。

    哗啦!

    沼面上忽地传来一声异常急促的破浪声,大量烂浆外溅,老把式的身影也从沼面上迅速升起。

    回想当时的情景,老把式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举上沼面的。

    但在那个情形下,根本来不及多看两眼,也就在老把式现身的一刹那,师父便动手了。

    一时间,师父身上的念力极速灌注到三仙符上,而后甩手震腕,将三仙符甩了出去。

    乔三爷则迅速招呼我和卢胜材后退:“后撤,沼泽不是咱们的地利!”

    这话说得急,但我和卢胜材都能明白乔三爷是什么意思,老把式不惧陷沼泽,可那口沼泽对于我们来说,绝对是致命的,在沼岸附近和他交手,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等乔三爷一语方落,我和卢胜材便急急后撤。

    师父依旧站在沼岸边,先打出一张三仙符,又探手向前一抓,使出离魂手,试图扯散老把式的内息。

    三仙符凌空扬火,老把式受到三仙符灵韵的影响,身上的念力瞬时间就散了,而师父祭出的那记离魂手,也瞬时间扯乱了老把式的内息。

    太容易得手了,越是容易,我就越发觉得不对劲。

    待到我和卢胜材后撤七八米,乔三爷也拉着师父撤了回来。

    此时老把式竟也迈开脚,踏着烂泥膏般的沼面,徐徐朝我们走来。

    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一根很轻的木棍,立在那片沼泽上,也会立即陷下去,可老把式走在上面,却像是走在硬实的平地上一样,连脚印都不会留下。刚才师父打散了他的念力,扯乱了他的内息,可他似乎丝毫不受影响,此时依旧步伐稳健。

    我隐隐有种感觉,仿佛有一股不属于老把式的力量,在支撑着他的身体。

    一旦老把式踏上沼岸,他身上便立即迸发出极为强劲的灵韵,在那股灵韵中,也依然夹杂着那股似曾相识的阴气。

    只有近距离感受到这股灵韵的时候,才能发现灵韵之醇厚,阴气之精纯,都远远超出了预期。

    尤其是那股阴气,完全不掺杂半点杂质,要知道凡世间的气场绝不可能精纯到这样的程度,天地之间各种大气弥漫,每一种气场之中,都或多或少夹杂着别的气场,而老把式身上的那道阴气,简直就像是直接抽自阴曹地府。

    我和师父同时摸出七张三仙符,各催一道念力,将三仙符飞掷出去。

    每人七道符,每一道符扬火的位置,都对应了北斗天罡的星位,七星闪烁间,盘踞在老把式身上的灵韵立即被大段压散。

    可他身上的阴气仿佛茫茫如海,无穷无尽,大段灵韵被压散,便立即有更为滂湃的灵韵从他体内迸出,一时间,整个沼泽地带,都被笼罩在了他的灵韵之下。

    老把式似乎根本不把三仙符放在眼里,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踏着步子,朝我们压进。

    阴气太强,就连乔三爷也不敢近老把式的身,只能随着老把式的步子不断后撤。

    压到距我们约莫四五米的位置,老把式缓缓抬起手,朝着我们这边轻轻挥扫一下。

    他起手的时候,我无法从他身上看到任何情绪波动,当时他的心神好像被整个掏空了,可他的眼神并不涣散,相反,在那双如陈年老酒的眸子里,还焕发着一股轻松的欢快。

    仿佛与我们交手,对他来说只是一场茶余饭后的游戏。

    随着老把式这么一挥手,便有大股灵韵朝着我们奔袭而来,你只能感觉到那股灵韵十分强劲,但又说不出它到底有什么危害,也不知道该不该躲闪。

    “快闪!”

    师父突然急喊一声,接着就俯低身子,朝着一旁闪去,我们三个也不敢迟疑,立即跟着师父的步子迅速躲闪。

    左行五六米,就感觉身后的林子也压来一股强悍的灵韵,那股灵韵和老把式挥出的灵韵压在一起,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用力捏紧了五指。

    还好刚才没有后撤,要不然现在已经中招了。

    先前由于卢胜材的站位比较靠右,加上刚刚他的反应稍稍慢了半拍,虽说避开了大部分灵韵,但还是被从后方压来的灵韵碰到了脚踝。

    此刻老把式催出的灵韵似乎有着极强的粘性,一沾卢胜材的腿上,便再也无法被甩掉,同时还汇聚成一股细流,直朝着卢胜材的心脉中钻。

    我哪里还敢犹豫,立即摸出三仙符,将盘踞在卢胜材身上的灵韵打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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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河鬼书介绍:
我本该是个夭儿,却因假尸脱生得了阳寿,还生就了一双先天葬瞳。
有人说,像我这样的人,出生前就进过鬼门、走过天路,窥视过阴阳大道。
也有人说,凡假尸脱生者,此生若不入圣,必定成魔。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这辈子,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将师门绝艺传承下去。
收魂、走阴、鬼点灯;
画皮、摸骨、三仙符。
术法本无善恶,正邪只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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