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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人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青城无忌     电影人传奇txt下载     电影人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太真实了

    许望秋蹲在在炸点外,看着赵单一次次从蹦床起跳,又一次倒地,心里微微叹息着。

    让一个六十来岁的老爷子反复做这种动作,许望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没有别的办法,周汉庭牺牲是全片最动人的场景之一,必然让观众看清他的脸,不能使用替身,只能让赵单亲自上阵。

    许望秋硬着心肠看赵单练习,直到他彻底练熟,才开口道:“赵叔,可以了!你稍微休息下,接下来我们实拍。”

    赵单冲许望秋点点头,也顾不上地面的灰尘,直接在路边坐下了。

    许望秋拿起扩音器喊道:“现在清场,烟火组检查炸点,其他各组做好拍摄准备!”

    无关人员纷纷退出安全区,其他各组开始为拍摄作准备。烟火组对射流爆破器进行最后的执行检查,并接通了电源,然后告诉许望秋烟火组已经做好准备。

    今天这场戏采用的是射流爆破技术,安全性比较高,但由于炸点距离非常近,不到50厘米,而且又有抛射物,还是存在一定的危险性。不说别的,就是那些爆出来的土打到眼睛,那也是会受伤的。

    许望秋对此不敢有丝毫大意,将赵单拉到一边,叮嘱道:“赵叔,你千万注意完全,不要伤着了。还有,这次地上没有护垫,你摔的时候悠着点,千万别摔着了。”

    赵单轻松地道:“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于泽也再次叮嘱道:“赵单同志,等导演喊‘开始’后,你听我的口令,到时候我会喊,1,2,3,爆!在我喊‘爆’的时候你起跳!”

    不同的班底,不同的烟火师口令可能不一样,有的喜欢喊“1,2,3,爆!”,有的习惯喊“1,2,爆!”。虽然只差一个数字,听起来差别不大,但这一个数字却关系着演员的生死。

    1990年拍《猎魔群英》一场爆炸戏时,烟火师和演员本来约定数一二三,看到演员从楼上跳出来后,才按起爆开关。结果配合出了问题,喊到一二时,吕良伟就跳了,李赛凤看到吕良伟跳,就跟着跳了,烟火师看到吕良伟他们两个跳了,直接按了起爆开关,提前引爆了汽油弹,结果胡慧中还在傻傻地等烟火师数三,顿时被爆炸的火焰包裹,炸成了重伤。

    因此,演员和烟火师在拍摄前的沟通非常重要,必须要把口令说清楚。

    等于泽与赵单沟通完毕,许望秋开始发令:“下面我们实拍了!烟火组准备!”

    于泽大声回答:“烟火组准备完毕!”

    许望秋冲曾练平喊道:“摄影机开机!”

    曾练平大声回答:“摄影机已开机!”

    许望秋又喊:“打板!”

    场记走到摄影机前,将场记板对准摄影机镜头,打响了场记板。

    许望秋冲赵单喊道:“赵叔,情况怎么样?”

    拍这种戏一定要让演员准备好,如果演员说“好了”,那可以正式拍摄,如果演员不回答,那表明他们还在酝酿情绪,尽管胶片在转动,也必须等他们作好准备。

    赵单回道:“准备好了!”

    许望秋大声喊道:“开始!”

    在“开始”的口令响起后,于泽开始报数:“1,2,3,爆!”

    在“爆”字出口的同时,于泽猛然按下射流爆破器的启动开关。

    “砰”的一声闷响,装在射流爆破器中的泥土和泡沫等抛射物瞬间喷发出来,尘土飞扬,各种碎片四处飞溅;与此同时,炸点后的赵单“啊”的一声,倒着飞了出去。

    魔都电影局的人见过拍爆炸戏,但没见过这种直接把人炸飞的爆炸戏。这一幕太过真实,爆炸碎片中还带有破布条,让他们以为赵单的衣服被炸烂了,以为赵单真的被炸弹炸飞了,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凉了。

    在短暂的震惊过后,电影局一位四十多岁的官员最先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大叫:“救人啊!快救人!”其他人也纷纷大喊:“快救人啊!”、“快叫救护车!”、“快救人啊!”

    徐商楚到《锄奸》剧组来过几次,看过许望秋他们拍爆破戏,但此时此刻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住地道,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千万不能有事啊!

    东瀛电影艺术性很强,但技术比较一般,加上从60年代末开始受电视机冲击,制片厂制度崩溃,电影技术更加停滞不前。1980年黑泽明拍摄了《影武者》,这部电影场面浩大,气势雄浑,但也存在明显瑕疵,两军火枪对射的时候几乎无人倒地,完全没有中枪的效果。其实就是技术问题,东瀛的烟火技术不行,做不出理想的弹着点效果。

    黑泽明尚且如此,更何况《天平之甍》剧组的人了,他们根本没见过这么拍战争戏的,都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一个个叽哩哇啦乱喊,也不知道在喊什么。

    熊井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想起刚才许望秋对自己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现在自己真的见识到了,可这真的没问题吗,明明赵单的衣服都被炸烂了,他真的没有受伤吗?

    现场的喊叫声让许望秋有些恼火,这场戏不要求同期录音,但吵得让人心烦,冲曾练平喊道:“停停停!”又冲电影局的人嚷道:“这是拍电影!你们喊什么喊!大惊小怪的!”

    电影局有个官员见许望秋用这种态度跟自己说话,顿时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旁边的人见了赶快劝道:“行了行了!你这么大年纪,跟个小青年计较什么。”

    谢非赶忙道:“我们这部戏是同期录音,一旦有其他声音,镜头就能不能用了。”又解释道:“我们采用的是射流爆破技术,非常安全,赵单同志不会有事的,你们放心吧!”

    电影局的人不知道什么是射流爆破技术,也根本不关心,听到赵单不会有事都微微松了口气。赵单是魔都电影界的一面旗帜,是万万不能有事的。

    许望秋没有理电影局的人,快步向赵单跑去:“赵叔,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赵单从地上坐起来,摇摇头将耳朵里的泥倒出来,又呸了一口,将嘴里的泥吐出来,活动活动身体,冲许望秋哈哈笑道:“我没事,就是稍微有点疼,但也不是很疼,就像有人拿着沙子使劲往你身上扔。怎么样,刚才那个镜头过没有?”

    许望秋摇头道:“你刚才起跳稍微晚了点,必须重拍。”

    赵单一拍大腿:“刚才炸弹砰的一爆,我稍微有点懵,起跳就慢了!”

    “没事,等会儿我们再来一遍就是了。”许望秋安慰了一句,笑着道,“刚才爆炸的时候,电影局的人,还有东瀛人都以为出事了,以为你真的被炸弹给炸了,一个个吱哇乱叫,又是喊救护车,又是喊救人的。等到电影上映的时候,观众肯定也会被吓一跳!”

    赵单听到这话哈哈大笑:“射流爆破器太像真的了,要是我没见过,猛然见到这样的场面,肯定也会吓一跳。”

    电影局的人听到赵单爽朗的笑声彻底放心了,只要赵单人没事就好。

    熊井启和《天平之甍》剧组见赵单跟没事人似的,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赵单明明被炸得飞起来了,连衣服都炸烂了,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

    他们用的是什么技术?难道中国的烟火技术强到这种程度了吗?

    许望秋跟赵单聊了两句,将于泽叫过来,告诉他刚才的镜头需要重拍,然后和赵单向电影局的人走去。于泽也知道刚才没有配合好,赵单跳得稍微晚了一点,当即把烟火组叫到炸点前,让他们清除射流起爆器上的杂物,并开始清扫地面,为下一次爆破作准备。

    电影局的领导见赵单过来,纷纷上前询问赵单有没有受伤。《天平之甍》剧组的人也紧紧盯着赵单,在他身上不住打量,看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受伤。

    刚才爆炸的时候,有碎布条在飞,他们都以为赵单被炸了;现在一看,赵单浑身上下完好无损,连衣角都没有炸坏一点,不禁大为感叹,这爆炸技术简直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苍井健一没有见过这样拍爆炸戏的,也没有见过如此神奇的爆破技术,忍不住问道:“张先生,你们的爆炸技术真是出神入化,让人难以置信,请问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许望秋想起上一世,父亲的一个朋友参与了《集结号》拍摄,在跟韩国人合作的时候,韩国人根本不让看,配点炸药就将他轰出来了,不告诉他配方。现在有东瀛人问自己烟火技术的问题,便决定装个逼:“这是我们国家科技人员经过潜心研究开发出来的新型技术,这种技术是保密的,不能对外泄露,所以,我没办法向你解释太多。”

    苍井健一真以为是保密技术,赶紧道:“原来是这样,是我冒昧了!”

    旁边的谢非差点没笑出声来,望秋这小子唬起人来真是一套套的。

    一个小时后,烟火组在射流爆破器的气瓶中重新注入了压缩空气,并在铁斗子中装填了各种抛射物和泥土,拍摄也随即开始。

    “砰”的一声闷响,泥土,以及泡沫做的石块、碎布片等抛射物,从铁斗子中喷射而出;与此同时,赵单借助地面的蹦床,腾空而起,向后倒去,仿佛真的被手榴弹炸飞了。

    虽然已经见识过一次射流爆破技术,知道是假的,但魔都电影局的官员们还是不住惊叹,都觉得这场面太真实了,看上去赵单跟真的被炸弹被飞了一样。

    几个东瀛人也是如此,虽然知道是假的,但依然觉得惊心动魄,“斯格!斯格”地叫唤着。

第七十七章 东瀛人想买

    时间飞逝,到下午五点《锄奸》今天的拍摄任务全部完成。许望秋宣布收工,然后欢天喜地的带着剧组成员到魔影厂吃晚饭。魔影厂宴请客人熊井启等人,见熊井启他们对《锄奸》剧组十分感兴趣,便让《锄奸》剧组作陪。

    《锄奸》的拍摄资金捉襟见肘,为了节约成本,许望秋只能拿吃住开刀,剧组工作人员吃得非常差。现在魔影厂请客,能吃一顿好的,整个《锄奸》剧组自然都非常高兴。

    本着不能在东瀛客人面前丢脸的原则,许望秋提醒大家,吃饭的时候斯文点,注意点形象。众人都觉得有道理,应该注意形象。可是等菜端上来后,尤其是各种肉端上来后,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形象,就跟饿了三天的狼看到羊羔似的,嗷嗷叫着就往上扑。

    许望秋只能告诉目瞪口呆的熊井启等人,《锄奸》是战争片,在电影开机前两个月剧组就到部队接受军事训练,现在剧组的绝大部分工作人员也都住在部队,和士兵们同吃同住,受到部队影响,大家吃饭都狼吞虎咽的,还请不要见怪。

    熊井启他们听到后十分佩服,纷纷表示,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家啊!

    晚饭过后,熊井启等人提出想看看《锄奸》的样片,赵单被炸弹炸飞的镜头给他们留下了极为强烈的印象,都被那个镜头深深的震撼了,都想看看《锄奸》到底拍得怎么样。

    客人都提出要求了,魔影厂自然不会拒绝,就将熊井启一行和电影局的人带到了标准放映厅,为他们播放《锄奸》的样片。在正式放映前,许望秋给在场众人简单介绍了一下《锄奸》的剧情,并告诉他们现在只拍了劫囚车,以及锄奸小队与敌人激战的部分镜头。

    很快放映厅的灯光熄灭,样片开始播放。

    熊井启作为东瀛大导演,尽管听不懂中文,不知道电影里的人说了些什么,但这根本不重要,他看的是镜头,看的是视听语言。看了不到一分钟,他就意识到许望秋水准极高,是个极具创造力的导演。尤其那两个横向移动的变焦镜头,更是让他大为惊艳。

    苍井健一和其他东瀛人不懂视听语言,也听不懂中文,完全不知道电影在讲什么,也看出许望秋水平如何,对劫囚车一场戏兴致缺缺。

    不过九分钟的劫囚车部分很快过去,战争戏开始了。

    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在二楼窗口的俯拍镜头,随后镜头缓缓抬起来,一支枪伸出镜头,对准了街道。摄影机的镜头向前推了推,变成了徐柱国的中景镜头。银幕前所有人的心脏瞬间抽紧,知道敌人的枪口已经对准徐柱国。

    “砰”地一声枪响,徐柱国腹部暴起一团鲜血。他“啊”的一声惨叫,向地上倒去。中枪的镜头是慢镜头,看上起既血腥又残酷,是在向库布里克的《全金属外壳》致敬。没等锄奸小队反应过来,敌人再次开枪。这一枪打在徐柱国胸口,彻底将他打死。

    一挺机枪从窗口伸出来,对着地面疯狂扫射,打得地面冒起一道道烟柱。张鉄林看到了楼上的机枪,正准备举枪射击,却不想左肩中枪,暴起一团血花。他身体晃了晃,抬起右手对着敌人开了一枪。就在此时,他身旁的炸弹爆炸,将他炸飞了出去。紧接着,谢园被机枪扫中,胸口打出六七个血洞,倒在血泊中。

    一下牺牲三名队友,周汉庭心如刀绞,当即大喊:“姜必达!把楼上的机枪打下来!”

    张沣毅双手握枪,对着楼上的敌人扣动扳机,枪管喷出猛烈的火焰。

    “砰”地一声,敌人机枪手的一只眼睛变成血洞,后脑勺爆出一股血花……

    熊井启和在场的东瀛人看得浑身发紧,浑身发冷,浑身发抖,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战争片,做梦都没想到战争戏能够拍到这种程度,会拍得如此真实。

    熊井启有一种感觉,在这部电影上映之后,战争片的历史会从此改写!

    在场的东瀛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导演,怎么能把战争片拍到这种程度?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怎么可能做到!

    这是一部划时代的电影!这样的电影不应该出现在中国,更不应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的手笔!

    十多分钟的电影片段很放完,放映厅灯光亮了。

    熊井启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明明是在看电影,有些镜头还没有混录音效,但光是看镜头,就看得背脊冒汗了,《锄奸》简直不是电影,而是战地纪录片,拥有无与伦比的真实感。整部电影水准极高,视听语言完全是大师级水准,在东瀛能把商业电影拍到这种水准的,除了黑泽明,恐怕只有深作欣二了!

    其他东瀛人也都被震傻了,《锄奸》战争戏之真实,代入感之强,简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在观影的过程中,他们觉得自己好像就在战场中,随时可能被飞来的子弹打死,几乎连呼吸都遗忘了。

    魔都电影局官员也都看傻了,从来没有看过如此真实的战争片,也从来没有看过如此惨烈的战争片。和《锄奸》的战斗场面一比,以前的很多战争片简直跟小孩过家家似的。

    苍井健一最先回过神来,像疯子似的,嗷的叫了一声,冲到徐商楚的身前紧紧抓他的手。徐商楚吓了一跳,心想这是什么毛病?只听苍井健一语无伦次,手舞足蹈的表示:“徐先生,我希望能够购买这部电影在东瀛的发行权。”

    徐商楚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是说要买《锄奸》,然后拿到东瀛去放?”

    苍井健一激动地道:“是的,我希望拿到电影在东瀛的发行权,你开个价吧!”

    中国电影实行的是统购统销,电影拍完后直接卖给中影公司,版权完全归中影公司,电影在国内、国外的发行都是中影的事,与电影厂无关。徐商楚第一次遇到外国片商找自己买电影在国外发行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转头看向电影局的人:“陈局,这该怎么办啊?”

    陈局长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个情况,便对苍井健一道:“苍井先生,电影还没拍完呢!”

    苍井健一直接道:“没拍完没关系,从电影片段就可以看出电影的水平了。无论从拍摄手法,还是视觉效果,都充满了创造力。这是一部划时代的电影,就算冒一些风险我也愿意。这样吧,我出20万美元!”

    电影局和魔影厂的人都吓了一跳,20万的价格不算高,相当于32万人民币,但关键人家给的是美元,而且一开口就是20万美元,要素再杀杀价,4,50万美元是完全可能的。这还只卖一个国家,如果其他国家都来买,那岂不是能赚上百万美元?

    现在国家开始搞建设,需要从国外引进先进技术,但由于缺美元很多时候只能看着外国先进技术流口水。为了赚外汇,中国什么都敢卖,87年直接卖了30多枚东风导弹给沙特。对国家来说,哪个单位要是能挣美元,这个单位就是牛逼单位。

    如果魔影厂能赚外汇,那在整个文化系统从此就可以抖起来了。

    不过在场众人心头燃起的火焰被许望秋的一句话给浇灭了:“按照我们国家的政策,电影厂是没有出口权的。电影拍完后,必须通过电影局审查;在通过审查后由中影公司买断,电影的版权归中影公司所有。如果你们想要这部电影的版权,必须等电影拍完,等《锄奸》通过审查,卖给中影公司后,再去找中影公司买版权。”

    魔影厂的领导仿佛看看绿油油的美元在向自己挥手说再见,是啊,电影必须卖给中影公司,版权也全部归中影公司所有,所以《锄奸》海外卖给谁,卖多少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不过他们觉得特别憋屈,明明是我们的电影,为什么好处都被中影公司拿走了?明明该我们赚美元,为什么变成了中影?这太他么不公平了!

    由于政策的原因,苍井健一没能如愿以偿的从魔影厂手中买到版权。不过在搞清楚中国的电影政策后,苍井健一打定主意,等电影《锄奸》拍完,一定要从中影公司手中拿到电影的版权。根据他在东瀛市场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像这种具有开创性,场面特别激烈的电影在东瀛是很有市场的,卖几亿日元是完全有可能的,再加上录像带收入,赚几百万美元是很轻松的。对这样一部电影,不要说20万美元,就是200万美元都绝对物超所值。

    从魔影厂出来,苍井健一只觉脚下生风,整个人都被一股喜气笼罩。中国之行不但获得了中国电影界的大力支持,还发现了《锄奸》这样的电影,简直是太完美了!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东瀛人都在兴奋地议论着《锄奸》片段。

    其中一个东瀛人道:“太厉害了,没想到中国有这么厉害的导演。”

    旁边的东瀛人道:“没想到中国的烟火技术这么强大,下午拍战争戏的时候炸弹就在赵单脚边爆炸,我还以为发生严重事故了呢!简直把我吓坏了!”

    另外一个男子听到这话哈哈笑了:“爆炸的时候龟田先生吓坏了,当场尖叫起来。”

    龟田老脸一红:“不只是我,那几个中国官员也吓坏了,大呼小叫的喊救人呢!”

    苍井健一见熊井启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道:“熊井先生,你在想什么?”

    熊井启轻轻地道:“中国出了个非常了不起的导演呢!”他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未来:“最近两年有中国电影到东瀛展映,但中国电影在视听语言上比较落后。还处在新浪潮之前的时代,但现在改变开始了。我想随着《锄奸》上映,中国电影的新浪潮运动就会全面展开!”

第七十八章 纷纷扰扰

    熊井启和《天平之甍》剧组到访,如同春风吹过平静的湖面,吹活了徐商楚和魔影厂曾经活泛过的心思。

    在熊井启他们离开后,徐商楚有事没事就往《锄奸》剧组跑。他和魔影厂领导层都认定许望秋是极为难得的人才,这样的人才应该想方设法留在魔影厂。除此之外,徐商楚找许望秋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谈《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的剧本发表在一月份的《人民文学》上,魔影厂非常看好这个剧本,希望买下版权,但许望秋一直不松口。就连魔影厂答应,让他担任这部电影的导演,依然不肯松口。徐商楚不知道许望秋的心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劝,希望拿下这部戏的版权。

    许望秋没有因此熊井启的评价而沾沾自喜,也没有东瀛人要买《锄奸》的版权忘乎所以,对工作依然一丝不苟。作为一个在电影圈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许望秋清楚电影最终得看成片效果的。现在电影才拍完五分之一,如果后面部分拍的不好,那《锄奸》就不可能是好电影。

    谢晋导演曾经说过,拍电影就是掬一捧水,哪不准,就漏一滴。漏着漏着,就漏光了。对任何一个导演来说,都不可能不漏水,而真正能做的是尽力做好每个环节,尽量少漏水。

    《锄奸》的拍摄在继续,每天枪声、爆炸声不断,演员们一遍遍排练,一次次演出。直到进入五月中旬,两场战争戏才彻底结束。拍这部分戏的耗片比达到了1:6,浪费了不少胶片;这意味着,后面的拍摄必须精益求精,严格控制耗片比。

    此时时间已经进入五月中旬,电影界或者说文艺界发生了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大众电影》在第五期封底,刊登了英国电影《水晶鞋和玫瑰花》中王子与灰姑娘的接吻剧照。这在几十年后看来极为普通的照片,在1979年的中国却极其大胆,立刻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热议,成为街谈巷议的焦点。

    这股关于接吻的讨论也吹到了《锄奸》剧组,张沣毅他们在休息的时就拿着《大众电影》,看着封底上的接吻照嘻嘻哈哈地说笑。

    这天中午,许望秋在片场溜达,看到方姝看着《大众电影》封底的接吻照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颊微红,双眼迷离,嘴角挂着浅浅笑意,一幅怀春少女的模样。

    许望秋心里觉得好笑,咳嗽一声,问道:“方姝同学,这是在看什么呢?”

    方姝脸唰的一下红了,看上去像熟透了的番茄,将《大众电影》胡乱往前翻:“那个看《大众电影》啊,嗯嗯,钟惦非钟老这篇文章写得真好。”

    许望秋忍不住笑了,这个时代的姑娘真是单纯到可爱啊!在四十年后,不要说看个接吻照了,就是在大街上接吻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在公交、地铁上经常能看到高中生模样的小姑娘,跟男朋友旁若无人的接吻。你要多看两眼,人家还会鄙视你,少见多怪。

    晚上回到营房,许望秋把《大众电影》接吻照在《锄奸》剧组引发的种种当成笑料,写进了寄给苏白的信中,在信的结尾他还不知道死活的写道:“要是你在身边,我会像《大众电影》封底那样,狠狠吻你。”他估摸着苏白在回信中肯定会骂自己流氓,不过流氓就流氓吧,可惜苏白不在身边,不然他还真的想做一回流氓。

    几天只后,苏白回信了。她信里除了讲学校的趣事,以及《大众电影》在校园内引发的轰动外,还写着:“你要是马上出现在我身边,就让你吻,只是很可惜呢!”

    许望秋盯着手里的信纸看了许久,心想苏白同学变坏了,竟然会调戏人了,真是欠收拾啊!如果是2019年,他铁定坐上飞机,直奔北平城;但现在是1979年,坐飞机显然是不可能的,打飞机还不多。许望秋只能对着信纸恨恨地放话:“苏白同学!你等着,等电影拍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虽然被苏白调戏了一把,但许望秋心情却格外舒畅,有种春暖花开的感觉。

    对整个中国来说,1979年的五月可以说都是春暖花开的,出现了很多让人欣喜的变化。

    在这个月,港商刘耀柱率先引进了一批小汽车,在羊城创办了改革开放之后国内第一家中外合资的出租车公司。在谈判的过程中,刘耀柱提出,出租车要“招手即停”,中方代表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刘耀柱解释说,一个靓女,摆在家里是不会有人知道的,所以要走出门去让大家欣赏,这是参照香江的做法,也是与世界接轨。

    在这个月,北海公园里,露天迪斯科舞会热火朝天,穿着中山装的青年和老外扭在一起,围观者众多,有些兴奋,又有些犯怯。大城市里时髦的青年男女热衷于这种被人贬斥为“扭屁股”的舞姿,以前只在涉外舞厅里关起门来跳,现在敢在光天化日下跳起来了。不过“迪斯科”这个名称当时还没叫响,人们都把这种形如筛糠的舞叫作摇摆舞。

    在这个月,中国开始了国企改革的第一次重大试点。首都钢铁公司、天津自行车厂、魔都柴油机厂等八家大型国企率先扩大企业自主权的试验;以“放权”为主题的国有企业改革年正式拉开序幕。今后的几十年里,国企改革都是中国社会的最大问题,涉及到千千万万人的利益。

    整个电影系统也都在喊改革,电影厂都希望国家能够扩大电影厂的自主权。去年中国电影观影人才高达240亿,票房达到了9亿,这个成绩让电影人欢欣鼓舞,觉得现在是中国电影最好的时候,是黄金时代,未来充满希望。没有人想到这层金是镀上去的,很快就会被残酷现实戳破,露出里面的泥巴瓤子,然后整个行业会逐渐崩塌。

    电影理论界也没人思考这个问题,精英们正忙着抢话语权,哪有功夫关心中国电影在未来的死活。自从去年10月《电影艺术》特别号发表以来,中国电影理论界彻底分裂为两大阵营,两帮人为了应该不应该摒弃戏剧传统;到底学好莱坞,还是学欧洲,掐得不亦乐乎。两大阵营都不肯妥协,在报刊杂志上大打嘴仗,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吴知柳他们六个,加上从伤愈出院的赵禁,都加入到了这场论战中。许望秋笔名禾火,他们便纷纷山寨许望秋的笔名,用“禾必”、“禾少”、“禾家”等名字发表文章,与专家学者们展开论战。不过他们理论水平比较低,要跟这些专家学者打嘴仗不容易,为此他们不得不整天泡在图书馆查阅资料。

    许望秋始终关注着电影界的动向,也关注着经济领域的变化,不过他没有写文章,也没有参与论战。他知道双方吵成这样,写文章已经不起任何作用。只能靠电影来证明谁的观点正确了。

    在拍戏的空闲,许望秋总是在努力回忆。尽管他已经有了一个比较完备的计划,但他还是不断从过去的记忆中寻找着未来的各种可能,寻找着改变一切的契机。对他来说,最大的依仗就是在关于未来的记忆,这件武器必须用到极致。

    许望秋清楚中国电影的问题非常复杂,可以说盘根错节,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没有足够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现在的他就像刚在花果山称王的孙悟空,必须学会七十二般变化,必须拿到金箍棒,才有大闹天宫的实力。

    这个世界说到底是靠实力说话的,当导演如此,想要改变世界也是如此。

    这天上午,张克从北平过来了。张克是导演系主任,不可能一直在《锄奸》剧组待着,基本上是隔一个月到剧组到一次,看看剧组的情况,看看许望秋有没有瞎胡闹。

    吃过中午饭,许望秋给老头泡上茶,仔细汇报这段时间的拍摄情况。

    两人正聊着,制片主任孙旺泉快步跑进来,失声叫道:“望秋,今天部里的胡清明副部长到厂里检查工作,对厂里几部电影提出了批评。说到《锄奸》的时候,胡部长说了两条,一是反现实主义,情节虚假;第二是歪曲地下党形象,他还说,建议不要拍了,立即下马!”

    胡清明不是别人,正是范剑的舅舅,现在范剑在牢里啃窝头,范剑一家自然恨死许望秋了。许望秋知道对方肯定会找茬,没想到会这么快,电影都没拍完,对方就找上门来了:“《锄奸》是根据特科铲除叛徒白鑫改编的,有故事原型,哪里违反现实主义了?在《锄奸》里地下党无所畏惧,英勇不屈,哪里歪曲形象地下党形象了?”

    张克听到胡清明说《锄奸》反现实主义,歪曲地下党形象,也觉得对方是故意找茬,皱眉道:“望秋,稍安勿躁,先问清楚怎么回事。”转头对孙旺泉道:“你们厂里是怎么说的,不会让真的让《锄奸》下马吧?”

    剧组其他人都紧张的盯着孙旺泉,如果厂里要求下马,那《锄奸》就彻底没法拍了。

    孙旺泉轻轻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徐厂长让望秋跟谢非导演参加明天晚上部局领导和全厂主创干部的对话会。他们虽然不是我们魔影厂的人,但这个片子是我们魔影厂的,作为导演应该参加晚上的会议。”

    许望秋听到这话,冷冷地道:“好,能对话就好。到时候我到要问问副部长大人,《锄奸》哪里反现实主义了,哪里歪曲地下党形象了?”

    张克拍拍许望秋肩膀,安慰道:“望秋,不要太担心了。这是我们北电的片子,北电不是没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第七十九章 质问

    《锄奸》可能下马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剧组都变得人心惶惶。下午拍摄的时候,整个现场处在凝重的氛围中,简直像火葬场一样。

    现场凝重的气氛对演员的表演产生了影响。在拍方姝和周里金对话镜头的时候出现了问题,这个镜头需要方姝露出略带羞涩的笑容,本来是很简单的镜头,但方姝怎么演都不行,笑出来不是不自然,就是没有羞涩感。

    许望秋心头冒出一股邪火,拿起扩音器重重摔在地上,指着方姝吼道:“你演的什么鬼?连个笑都演不好!你到底会不会演戏啊?你说你都演几遍了,是不是以为胶片不要钱啊?”

    扩音器摔在地面发出的轰鸣,如同鼓槌重重敲在现场工作人员的心上。他们都吓到了,许望秋平常总是扯着嗓子在现场咆哮,但总体上还是比较和善的,从来没见他发这么大火。众人呆呆地看着像狮子一样咆哮的许望秋,连大气不敢出。

    方姝出身很好,很小的时候就在《烈火中永生》里扮演小萝卜头,变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几乎所有人都拿她当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来没有敢这么对她说话。方姝只觉委屈万分,眼眶里泪光涌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张克过来拍拍许望秋的肩膀,安慰道:“望秋,放松一点!你是这部戏的导演,是整个剧组的核心,你稳得住,剧组就稳得住;你要是乱了,整个剧组也就乱了。”

    “谢谢克老!”许望秋骂完方姝就后悔了,知道自己担心《锄奸》会下马,以至于情绪都有些失控了。他看着蹲在地上呜呜哭泣的方姝,柔声道歉:“方姝,刚才是我不好,不该冲你发脾气。是我这个导演的工作没做好。”方姝擦了擦眼泪道:“是我不好,是我没演好。我们继续拍吧!”许望秋对方姝印象大好,冲她笑了笑,大声道:“各组准备!我们再来一条!”

    现场紧绷的空气流动起来,工作人员都微微松了口气,坟场一般的片场也顿时有了生气。众人打着哈哈,故作轻松地说笑两句,专心干起活来。只是紧张的气氛并没有真正消散,下马的阴影还笼罩着《锄奸》剧组。

    第二天晚上七点,许望秋、谢非和张克来到了魔影厂会议室。此时的会议室已经坐了十多个导演,正小声议论着这次对话会。运动结束,国家提倡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导演们的心思都活络起来,都想着拍几部好电影;但昨天胡副部长点名批判了魔影厂三部电影,这像一记闷棍敲在导演们的头上,让很多人感觉“倒春寒”来了。

    会议室里的导演都认识许望秋,也知道《锄奸》被点名批评了,看到许望秋他们进来,纷纷打招呼。有导演问道:“望秋,听说《锄奸》被点名批评了,到底什么情况?”

    许望秋叹了口气,道:“我们的片子被说成反现实主义,歪曲地下党形象,简直是乱扣帽子。官字两张口,他怎么说都行,但我是不会认的!”

    电影《405谋杀案》也被点了名,导演沈曜庭郁闷地道:“我们的片子被说成编造痕迹很大,还说有武打戏,要求做重大修改。公安与坏人战斗,没武打戏,电影能好看吗?”

    有《锄奸》和《405谋杀案》两部电影的导演挑头,众人都纷纷抱怨起来。国家不是讲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嘛,结果这不能拍,那个有问题,这还让大家怎么拍电影?

    随着魔影厂导演和艺管会的人陆陆到场,会议室很快坐满了人。

    胡清明最后进来,他是在魔影厂领导簇拥下进来的,看上去派头十足。胡清明五十多岁,长着一张鞋拔子脸,脑袋顶部一根头发都没有,光秃秃的,四周倒是草木茂盛,一双小眼睛透着凶狠的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徐商楚落座后在现场扫视一圈,手在桌面敲了敲,制止住现场的嗡嗡声:“同志们,我们开会了!”

    “胡部长这两天到我们厂视察,对我们厂的生产和创作提出了很多意见;而厂里的创作人员也有不同看法。今天这次会议就是进行对话。胡部长说了,你们要是有什么意见,有什么不同看法,都可以提出来。”徐商楚讲了几句开场白,目光落在了许望秋身上,“望秋,胡部长点了《锄奸》的名,而我听说你们意见比较大,你先来谈谈吧!”

    此话刚落音,许望秋便感到一道阴冷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就像被什么猛兽盯住了,他抬头向那道目光看去,只见胡清明正用毒蛇一般的目光盯着自己。反正对方不可能放过自己,他也不打算给对方好脸色,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许望秋说了两句客套话,盯着胡清明那双凶悍的小眼睛,平静地道:“胡副部长点了《锄奸》的名,还送了我们两顶大帽子,一顶是反现实主义;一顶是歪曲地下党形象。我年纪小不懂事,肩膀稚嫩,受不住这两顶大帽子啊!”

    魔影厂的人都非常吃惊,心想许望秋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胡部长这么说话!

    许望秋继续道:“什么是现实主义?现实主义是来自于真实生活,不是凭空捏造。《锄奸》的原型是特科铲除叛徒白鑫,故事中牺牲的队员也大多有原型。既然故事中的主要人物和事件都有真实依据,凭什么说《锄奸》反现实主义?”

    说到这里,许望秋扫了一眼全场,见众人都微微点头,便继续往下讲:“再说歪曲地下党形象。请问我们什么地方歪曲地下党形象了?在《锄奸》中,锄奸小队落入敌人的圈套,大部分队员都战死了,只剩下段海平他们三个人。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他们依然不顾牺牲,坚决铲除叛徒,最后只有段海平活下来。电影里的地下党舍生忘死,为革命前赴后继,请问我们哪里歪曲地下党形象了?再说叛徒,我们有美化叛徒吗?没有吧!我就不明白,明明是一部颂扬地下党为革命舍生忘死的电影,怎么就扯到歪曲地下党形象了呢?”

    胡清明冷冷地道:“你刚才说故事原型是特科锄奸,但在《锄奸》的故事里,南江省省委机关被敌人捣毁,锄奸小队全部牺牲,只剩下段海平活了下来。我们的地下党就这么无能吗?这难道不是对特科和地下党的最大抹黑吗?”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事很多,比如北影厂重拍《南征北战》,有一次拍战斗中的战士,为了增加战斗气氛,导演成荫给两个战士脸上涂了点黑色油彩,结果被指责为“肆意歪曲我军英雄形象”。再比如中国和加拿大联合拍摄《白求恩》时,外国导演觉得八路军脸上太干净,往战士脸上抹了点土。中方导演一看,马上把土给擦了,说八路军怎么能脏兮兮的呢!

    眼前这位差不多也是这个逻辑,地下党怎么能牺牲呢?《锄奸》竟然让地下党牺牲这么多人,就是在歪曲地下党形象啊!

    这种创作思维主导了中国影视很多年,导致主旋律电影的主角都高大全,没有任何缺点,身上全是优点,跟圣人似的。由于人物和故事过于虚假,过于脱离实际,观众根本不爱看,以至于绝大部分观众一听主旋律就摆手。

    这也让很多电影人产生了误解,以为观众不爱看主旋律。陈可欣的《投名状》跟《集结号》打擂台的时候,就觉得一部拍解放军的电影,老百姓怎么会认呢?结果巨星云集的《投名状》被《集结号》打得满地找牙。后来的《战狼》、《红海行动》等电影都证明,观众是认主旋律的,关键是你要拍得好看。

    许望秋无法理解胡清明的创作思维,忍不住道:“1934年12月6日早晨,在叛徒张阿四的引领下,特科行动科负责人邝惠安被捕。几乎在同时,特科行动科的孟华庭、赵轩等人均遭到逮捕。到傍晚,30名特科队员全部被捕。1935年2月春节前夕,邝惠安、孟华庭、赵轩、陈杰明4位烈士被执行绞刑,其余的不是重刑就是叛变。再说北平特科,1934年11月,11月7日,北平特科的20名成员全部被捕,整个北平特科完全被敌人摧毁。我们电影中锄奸小队队员大部分战死,如果这叫不真实,那请问胡部长什么叫真实?如果我们把敌人拍成傻子,拍成白痴,那前辈们牺牲的算什么?是被傻子打死的吗?”

    许望秋指着头顶,大声道:“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敢对着天上的烈士说这话吗?”

    魔影厂都被许望秋惊着了,心想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根本不是对话,是在质问啊!

    张克不可能自己的学生承受一切:“我就是地下党,蹲过国民党监狱,在监狱中看到过我们的同志被敌人带出去枪杀。我绝对不会歪曲地下党形象,更不会歪曲死去战友的形象!在我看来,如果把地下工作拍成过家家,把地下工作说得很容易,把地下党拍成打不死的金刚,那才是对地下工作的最大歪曲。”

    谢非是红二代,并不怕事,又是《锄奸》的联合导演,也忍不住开口了:“把敌人拍成傻子,把地下党拍成战无不胜,我们的后辈会怎么想?他们以为敌人是傻子,革命跟玩闹似的,轻松就成功了。我们给年轻人讲国旗是烈士的鲜血染红的,那他们如何能够理解这句话?又怎么能理解前辈作出的巨大牺牲?这才是对先烈们的亵渎,对地下党形象的最大歪曲!”

    魔影厂的人目瞪口呆地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想北电的老师和学生很厉害啊,面对胡部长毫无惧色,还说得特别有道理。

    张克毫不客气地道:“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果我们的电影真有问题,那我无话可说,但要是给我们扣反现实主义、抹黑地下党形象这种帽子,我绝对不会认!这官司就是打到中央,打到最高首长那里,我也绝对不会怕!”

第八十章 决定

    胡清明知道张克是在说,如果自己以这两条作理由让《锄奸》下马,会把事情往上面捅,眼睛中的寒光闪了闪,心想张克,你是在威胁我啊!

    胡清明的目光与张克的目光狠狠撞在一起,其间隐隐有火花闪动。他见张克全然无惧,心便不住下沉,张克是四十年的老党员,资历非常老,只不过性格比较直,得罪了不少人,否则不可能只是区区系主任。如果他真要把事情往上捅,绝对可以捅到中央去。

    这家伙性格刚直,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实在很难对付啊!

    胡清明目光闪了闪,缓缓地道:“有些历史题材即使是源自于生活,但由于本身的局限性,所表现的内容不够典型,因此不能被认为具有真实性。你们说的中央特科这些人,李克农他们,我都是见过的,他们给我讲的故事比你们的故事还要生动。但有些东西现在不适合披露,因为很多人不了解当时特定的历史环境,看了之后会产生很大的副作用。”

    张克哪里肯信,冷笑道:“副作用,有什么副作用?太祖一直教育我们,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我们应该相信人民群众,相信人民群众的判断力。为什么有的同志要害怕人民群众呢?为什么有的人总觉得自己最聪明,而人民群众是傻瓜呢?拍个特科锄奸,人民群众就误解了,人民群众有那么傻吗?”

    许望秋心想因为这些人觉得自己是社会的精英,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总认为自己是最聪明的,而大众是愚蠢的,觉得整个世界应该由他们来主导!

    胡清明简直被噎得说出话来:“《锄奸》的样片我看了,拍得不错,要是就这么放弃确实很可惜。你们的剧本我一直看到深夜,我也在想你们这个剧本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可想来想去,始终找不到救活的办法。如果你们能够找到办法改好,那我肯定会支持的。”

    许望秋心里不住冷笑,你会支持就有鬼了,你只恨这部电影不死。

    胡清明不想跟北电的人继续打嘴仗,决定釜底抽薪,转头看向徐桑楚,淡淡地道:“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如果你们魔影厂有不同看法,认为这部戏有希望,那你们可以提出修改方案。毕竟是你们厂的片子,文责自负嘛。不过说实话,像这种表现特殊年代地下斗争的惊险片,要救活是很难的。”

    对话会结束后,许望秋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驻地。胡清明将皮球踢给了魔影厂,还说“像这种表现特殊年代地下斗争的惊险片,要救活是很难的”,等于给《锄奸》判了死刑;要是魔影厂顶不住压力,那《锄奸》真的会下马。

    许望秋没有透露对话会的内容,张克和谢非也都没有透露;但剧组的人还是知道了。不过没有人因为《锄奸》前途未卜而松懈,所有人工作的时候比以往更卖力了。

    许望秋对工作人员的态度比以前和善了不少,但剧组工作人员的压力却更大了。要是谁工作没有做好,许望秋冷着脸看对方一眼,即使是五六十岁的老师傅也会背脊冒冷汗。毕竟这是副部长都敢刚的猛人,谁敢惹他啊!

    晚上徐商楚将许望秋、张克、谢非,以及《锄奸》全体主场叫到魔影厂会议室,讨论电影接下来该怎么办的问题。胡清明昨天晚上的话让他和整个魔影厂压力很大,胡清明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确了,《锄奸》是没救的,但要让徐商楚和魔影厂放弃《锄奸》,他们又不甘心。这么好的电影,谁也不甘心放弃的。

    胡清明那句“如果你们能够找到办法改好,那我肯定会支持的”,让徐商楚和魔影厂看到了一线生机,如果改一改剧本,把胡清明说的问题改掉,那电影还是有可能过审的。于是,魔影厂定了个口号“救死扶伤,实行革命人道主义”,打算对《锄奸》进行修改。

    至于许望秋和胡清明之间存在矛盾的传言,徐商楚和魔影厂领导也都听说了。不过他们不相信胡清明会因为外甥坐牢而找许望秋麻烦,那件事本来就是胡清明外甥不对。他们认为胡清明是真的觉得《锄奸》有问题,这是观念冲突。

    徐商楚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但他的语气却是风轻云淡的:“关于《锄奸》的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厂里的看法是这样的,电影主干情节不变,适当做些调整,这样胡部长那里我们可以交代,电影也能继续拍了。望秋,谈谈你的看法。”

    许望秋心想姓胡的摆明是针对我们这部电影,就算我们改剧情,难道他就会放过《锄奸》?不可能的!冷着脸摇头道:“姓胡的说我们这部戏地下党牺牲太多,这怎么改啊?正因为锄奸小队大部分阵亡,叛徒以为自己的危机解除了,段海平才获得铲除叛徒的机会。如果锄奸小队没有牺牲,故事逻辑就不通。如果非要改,那只能把第一场战争戏拿掉,这场戏是电影最大的亮点。如果拿掉,那整部电影就废了。”

    这场战争戏拍得有多好,拍得有多精彩,徐桑楚是看到了的。不只是他,魔都电影局的人,甚至是熊井启这些东瀛人,看过之后无不拍手叫好。删掉这场戏,等于删掉了电影的精华,他也绝对舍不得。

    孙旺泉忍不住道:“为了拍这场戏我们修了一条街,花了二十万,如果把这场戏删掉,这些钱就打水漂了;而且改剧本需要时间,把修改后的剧本报上去也需要时间,摄制组怎么办?从预算的角度来说,也不可能,电影预算是69万,厂里不可能再增加预算。”

    谢非也开口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说《锄奸》反现实主义,说《锄奸》歪曲地下党形象,只是胡部长个人的看法。这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我看没必须要那么紧张,该怎么拍就怎么拍,要是真的不行,到时候再说嘛!”

    剧组的人都觉得谢非的话有道理,说《锄奸》有问题只是胡清明个人的看法,不是电影局的看法,也不是部里的看法。大家都觉得《锄奸》没法改,也不能改,本来是一部极为优秀的电影,如果按照胡清明的要求改,那《锄奸》就废掉了。

    赵单坚决支持《锄奸》按照原来的构思拍:“胡清明根本就不是搞电影的,我不明白他为啥要对电影创作指手画脚。我一直搞不懂,我们的文艺创作,从中央到地方,为什么总是要请个不懂或不大懂文艺的外行来领而导之,才放心呢?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徐商楚见张克一直沉默不语,不由问道:“老张,你的意见呢?”

    张克慢悠悠地道:“今天下午,我给学校打电话,王部长说《锄奸》是个好剧本,符合现实主义,也没有歪曲地下党形象。他说等电影拍完,送到电影局审查的时候,会请中调部的同志来看,会让他们把把关。只要中调部拍板了,电影局是没有理由卡的,也不敢卡的。”

    徐商楚微微一怔,这才想起《锄奸》剧本是北电审查过的,学校领导小组都点了头的,现在胡部长说《锄奸》反现实主义、歪曲地下党形象是打北电的脸。胡部长是副部长,而北电领导小组组长也是副部长!

    难怪北电师生一点都不怕胡部长,快指着胡部长的鼻子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徐商楚忍不住骂道:“你这老家伙,明明有主意却不说,害我担惊受怕半天。”

    张克笑着反驳道:“你这老家伙坏得很,你们魔影厂明明对姓胡的也不满,觉得他的看法是瞎胡闹。可你们不先站出来,却把望秋第一个推出来,让他给你魔影厂当炮弹。”

    徐商楚听到张克这么说,老脸一红,辩解道:“望秋只有十多岁,是半大的孩子,他就算说了什么过火的话,别人也不会计较的。再说了,望秋后面不是有你们北电嘛!”

    方姝是第一次听到中调部这个名字,感觉好像很有来头的样子,轻声问道:“谢非老师,中调部是干什么的,他们说话管用吗?”

    谢非见好几个人都盯着自己,便压低声音解释起来。国内电影审查制度向来是涉及到哪个部门,就由哪个部门审查。拍教育题材需要教育部门认可,拍工业得工业部门批准,塑造警察必须得到公安部门允许。《锄奸》讲的是隐蔽战线,而隐蔽战线归中调部管;只要中调部通过了,电影局就没有理由卡。

    孙旺泉还是有些担心“中调部会认同《锄奸》吗?”

    张克十分肯定地点头:“会的。国内反应地下工作的电影拍了很多,但拍到《锄奸》这种水准的电影,一部都没有。我这个人不喜欢流眼泪,可是在看《锄奸》样片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样的电影,我不信中调部的人看了会不感动,我也不信他们会卡着不放。”

    徐商楚本身也是非常有胆识的人,不然《天云山传奇》《芙蓉镇》等比较敏感的电影也不会在80年代初横空出世,现在听到张克这么讲,也下定决心了:“既然大家都觉得应该按照原样拍,那就继续往下拍。如果真的过不审,就算我们在电影探索上交的学费。再说了,等胡部长退休,我们也可以再拿出来放嘛!”

    许望秋听到徐商楚这么说放心了:“徐厂长,那我们就放心大胆的拍了哦。”

    徐商楚笑着道:“你们放心大胆的拍,有什么问题有我们呢。”

    张克拍了拍许望秋的肩膀,鼓励道:“你放心拍就是了。我还是那句话,《锄奸》要是真有问题,我们无话可说,但要没有问题,有人打击报复,学校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第八十一章 电影杀青

    时间很快进入六月,气温越来越高,姑娘们都换上了清凉的夏装,《锄奸》的拍摄也在慢慢走向尾声。

    在这个时候,魔影厂出了一件大绯闻。演员潘红在出演《苦恼人的笑》的时候,与导演杨延禁闹出婚外情。杨延禁老婆洪融一怒之下将潘红写给杨延禁的情书贴到魔影厂大院里的通报栏上,闹得尽人皆知。

    许望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潘红人特别好,也是特别好的演员;而她老公米佳山跟许望川关系特别好,发生这样的事,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本以为潘红演了《妈妈再爱我一次》,就不会再演《苦恼人的笑》,没想到她还是跟杨延禁合作,还是像上一世那样与杨延禁擦出了火花。

    这天下午,许望秋正在现场忙碌,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望秋!望秋!”许望秋抬头一看,竟然是大哥许望川,赶紧迎了上去:“大哥,你怎么跑魔都来了?”

    许望川哈哈笑道:“跟朋友一起过来办事的。你怎么样,电影拍得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许望秋连忙问家里的情况,“爸爸妈妈好吗,还有小妹怎么样?”

    许望川笑着道:“家里挺好的,妈妈经常念叨你;小妹也是三天两天就念叨,还说我都要考高中了,二哥也不回来,真过分!”他将一个袋子递给许望秋:“小妹知道我要来魔都,你又在这边拍戏,专门给你称了一斤麻糖,说你喜欢吃这个。”

    许望秋看着手里的麻糖心里暖暖的:“这才是我妹啊,真是没白心疼她。”

    许望秋没跟许望川聊几句,副导演过来告诉他,准备工作已经做好,可以正式拍摄了。许望秋便对许望川道:“大哥,你坐着休息一会儿。等我拍完戏,带你到处转转。”

    许望川摆手道:“我还有事,就不多呆了,老米他们还在等我呢!”

    许望秋听到许望川是跟米佳山他们一起过来的,赶忙问道:“大哥,你们不会是专门过来收拾杨延禁的吧?”

    许望川本来想瞒着许望秋的,没想到还是被看破了,心想老二这脑袋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什么都瞒不过他,就道:“出了这种事,哪个男人咽得下这口气啊?老米要过来收拾杨延禁,我不能不帮,你千万别给爸妈说啊!”

    许望秋记得上一世,米佳山好像把杨延禁家给砸了,但并没有把杨延禁怎么样,后来杨延禁拍出了《小街》在内的多部电影,还因为跟副导演争女演员而大打出手。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他还是叮嘱道:“大哥,你帮朋友扎场子没问题,但你最好别动手,就算真要动手,也别下死手,千万别冲动。”

    许望川知道许望秋担心自己闹出人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们就是教训他一下,让他不要破坏别人的家庭,我们都是成年人,不会像小年轻那样控住不住火气的。”

    第二天中午,杨延禁挨打的消息就传到《锄奸》剧组了。大家都说米佳山带人把杨延禁家砸了,还把杨延禁打成了熊猫,以至于出门都要戴墨镜。不过没人同情杨延禁,都觉得他活该,你是有老婆的,人家也是有老公的,现在闹出这种事,挨打都是轻的。

    许望秋把这件事写到了给苏白的信里,还说洪融看上去是个挺温婉的女人,没想到遇到这种事,她的反应会如此剧烈。这么一闹,她和杨延禁的婚姻完蛋;潘红和米佳山的婚姻也亮起了红灯。苏白在回信中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哪怕在软弱的人,在底线被打破的时候也有可能会变成猛虎。

    许望秋没有和苏白深入探讨这个问题,在收到苏白回信的时候,《锄奸》的拍摄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六月十八号下午四点,魔都的一条巷子里,《锄奸》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忙碌着。六月底的太阳火辣无比,在天空中喷着熊熊烈焰,让整个世界变成了巨大的烤箱,几乎将剧组工作人员都烤熟了。他们头发上挂着汗珠,滴滴答答往下掉。被汗水打湿的衣服紧紧贴在后背,汗津津的。

    不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仿佛都在享受着这一切似的。因为这是《锄奸》的最后一个镜头,只要这个镜头过了,那《锄奸》的整个拍摄工作就彻底完结了。

    这场戏是段海平和刘文英第二次刺杀叛徒前的一场对话,刺杀结束后,段海平会去中央苏区,而刘文英则要去魔都,到特科工作,分别的日子即将来临。现在要拍的是两个人往前走的镜头,主要就是表现他们彼此间的不舍。

    这个镜头拍到第四遍的时候,许望秋就比较满意了;摄影和录音也都没有问题,可以过了。不过许望秋没有急着喊“过”,而是将曾练平叫过来,交待了几句。曾练平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第五次拍摄开始了,摄影机镜头中的周里金和方姝慢慢向着走着。周里金对方姝说,你要保重。方姝点了点头,说你也要保重。台词说完,两个人静静地往前走。但他们两个很快发现事情不对劲,导演怎么不喊停啊!

    方姝扭头看了周里金一眼,把头低下了。周里金看方姝一眼,也把头低下了。隔了两秒钟,他们又抬头看对方一眼,再次把头低下了。他们心里都特别奇怪,为什么导演还不喊停啊?到底怎么回事啊?不过他们是演员,导演没喊停,就只能继续演,继续往前走。

    方姝和周里京不知道,许望秋是在学《毕业生》,希望他们来一次即兴表演,希望发掘出一些不同的东西。在电影《毕业生》最后,男主角抢婚成功,和女主角欢天喜地的挤上了公交车,但随即两个年轻人的笑容逐渐消失,面无表情,甚至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只留下深深的迷惘。那场戏原本在男女主角相视一笑后便会结束,但由于导演没有喊停,演员也不知道怎么办,又不敢乱动,只能干等着,于是,才有了这个电影史上的经典镜头。

    许望秋双眼紧紧盯着周里金和方姝,虽然没有监视器,看不到电影的画面,但经过几个月的段落,他已经学会脑补,可以将看到的现场画面,脑补成电影镜头。

    在许望秋的脑补画面中,自己的这个镜头不是《毕业生》那样的特写,而是中景镜头。观众不会像看《毕业生》那样,看到周里金和方姝眼中的无助于迷茫,看到的是他们沉默着往前走,时不时会看对方一眼,处在一种不安的情绪中。结合两人前面的台词,在库里肖夫效应的作用下,观众会认为他们是因为要和对方分开而感到不安,一切就在不言中了。

    整个镜头持续了将近五十秒钟,许望秋终于满意了,兴奋地大喊:“停!”

    周里金和方姝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个镜头可算是完成了,再演下去真的要崩溃了。

    整个剧组都安静下来,工作人员的目光都如同聚光灯似的,汇聚在许望秋身上,等着他给出结果。许望秋对这个镜头很满意,但这个镜头能不能过,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曾练平笑着点了点头;录音组则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许望秋轻轻呼口气,对着满是期待的剧组成员大声宣布:“同志们呐!同志们呐!我宣布,经过将近三个月的艰苦拍摄,电影《锄奸》正式杀青!”他先是拍了拍手,然后冲着现场工作人员不住鞠躬道:“这段日子大家辛苦了!谢谢你们每个人的付出!谢谢大家!”

    整个剧组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所有人又是鼓掌,又是大叫,整个片场变成欢乐的海洋。

    《锄奸》从筹备到杀青经历了重重磨难,被北影厂拒绝,预算问题,部里领导的打压,几乎每一次都让这部电影有夭折的风险,但好在剧组主创顶住了压力。在经历重重磨难之后,《锄奸》终于杀青了,那种发自内心的激动,简直可以与拿到大学通知书相媲美。

    电影杀青意味着拍摄工作结束,也意味着离别的日子即将来临。在后世,电影杀青的时候往往有杀青宴。在这个时代,没有这种说法,杀青宴是没法做账的。不过《锄奸》剧组还是搞了一场杀青宴,钱不是剧组掏的,而是赵单出的。

    没有离开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参加了杀青宴,众人举杯共饮,庆祝《锄奸》拍摄顺利结束。一百多号人坐在酒桌前谈笑风生,场面十分热烈。觥筹交错间众人纷纷吐槽许望秋,说以后再也不加入他的剧组了,没有酬劳没有补贴,而且要求还特别高。不过在吐槽之后,很多人还是忍不住向许望秋打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赵单也不例外,专门把许望秋拉到一边,谈下一部电影的事:“望秋,《锄奸》已经拍完。《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什么时候拍啊?故事里的况易山是中年人,特别适合我。你当初可是答应过赵叔的,有合适的角色一定找我,你可要说话算话,这个角色可不能交给别人啊!”

    许望秋听到这话心里有些难过,上一世赵单本来准备出演况易山,但他在电影筹备的过程中就去世了。现在赵单应该已经是癌症晚期,时间不多了。他故作轻松地道:“那是肯定的,况易山这个角色在我心中的唯一人选就是你啊!不过赵叔,你要注意身体,我看你最近好像都瘦了。你应该去医院检查检查,让医生给你调理一下,把身体调理好了,我们才能拍《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啊!”

    赵单听到许望秋真打算让自己演况易山,笑逐颜开地道:“那我们说定了啊!《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从中年演到老年,时间跨度很大,我好久没演过这样的戏了。”

第八十二章 妈妈再爱我一次上映

    电影拍摄完成后,最重要的工作无疑是剪辑。电影创作可以说分为三个阶段,编剧是一度创作,现场拍摄是二度创作,剪辑是三度创作。好的剪辑师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把一堆烂素材剪成一个过得去的故事;而坏剪辑师,则会把一堆好素材剪成一部烂片。

    在《锄奸》拍摄的过程中,拍完的胶片会立刻送到洗印厂,洗出的样片第一时间送回剪辑室,几组人马平行工作,等到关机时,电影初剪基本完成了。接下来的工作是精剪,而这正是电影的第三度创作。

    作为导演不可能不懂剪辑,如果导演不懂剪辑,那一定是水货,肯定拍不好电影。许望秋当然会剪片子,也习惯自己剪片子,但他会的是数字剪辑,现在是纯手工操作。尤其让许望秋头疼是,魔影厂连自动卷片机都没有,只有手摇剪辑机。用这种设备,必须用手摇出一秒24格的速度,快了慢了都不行,否则剪出来的镜头跟摇出来的镜头节奏不一样。

    伯格曼曾经说过节奏,是至关重要的,永远是至关重要的。许望秋不会使手摇剪辑机,无法把握电影的节奏,只能把剪辑工作交给魔影厂的剪辑师。不过他交出的只是下剪子的权利,每个镜头具体该怎么剪,每个镜头的剪辑点该怎么选,依然牢牢掌握在手中。

    这不是许望秋独断专行,更不是听不得别人的意见,而是他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剪辑风格跟现在的剪辑风格完全是两回事。现在镜头的长度是规定好的,全景7尺、中景5尺、近景3尺、特写2尺。看过七八十年电影的人都会知道,这个时代的电影节奏非常慢。对《锄奸》来说,要是按这个标准来剪,就会变得格外拖沓;所以,必须按照他的思路走。

    《锄奸》有1500多个镜头,每个镜头许望秋都需要跟剪辑师沟通;而且《锄奸》采用的是同期录音,声音也需要一起剪辑,因此,整个剪辑过程非常缓慢。在这个时候,许望秋真的是特别想念数字时代,特别想念数字剪辑设备。

    就在许望秋被剪辑折磨得欲仙欲死之时,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登陆全国各大电影院,开始全国公映。身心俱疲的许望秋决定放松一下,到电影院去看场电影,看看师父拍的《妈妈再爱我一次》究竟如何。

    许望秋走进魔影厂标准放映厅的时候,发现里面男女老少都有,坐满了人。《妈妈再爱我一次》在去年就已经红透全国,大家都想看电影拍出来会是什么模样。

    没过多久,电影开始了。一束亮光,从高处不大的窗子里照射到对面宽大的荧幕上。几个胆大顽皮的孩子们站在高处,把小手伸向亮光。借助亮光,孩子们用手指摆出各种动物的模样,在荧幕上晃动。

    苏振声版《妈妈再爱我一次》和台弯版的差别非常大,电影结构跟《美丽人生》类似,电影上半部分,不管是秋霞跟林国荣恋爱,还是与林国荣分手后独自带着卫国生活,整体氛围都是欢快和轻松的。不过从电影中段,从卫国与秋霞分离开始,观众就控制不住眼泪了。

    随着故事情节推进,银幕下根本就没有一双泪腺干涸的眼睛,观众都将自己当作秋霞和卫国的邻里亲朋,为母子两的悲欢离合一次次红了眼圈,一次次落泪。尤其是当卫国被踢得晕死过去,秋霞嚎叫着扑向打人者时候,现场不少观众是嚎啕大哭。

    许望秋看着四周一张张泪眼朦胧的脸,不禁露出了笑容,师父还是很有水平的,虽然在视听语言上什么创新,但整个故事讲得生动流畅,这片子绝对比上一世更受欢迎,绝对会大火。

    事实也确实如许望秋所料,在上映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妈妈再爱我一次》,就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观影狂潮。自上映以来,《妈妈再爱我一次》横扫各大城市的主要影院,很多城市多日出现排长队购票、一票难求的火爆场面。

    蓉城的人民电影院,早上6点就有人在门口排队买票,不到中午数千张票就卖完了。电影院门口排队的人一天比一天多,简直像春运时抢购火车票。

    在魔都,不管是大电影院,还是小电影院,每一家都场场爆满,一票难求。东湖电影院并不是特别有名的电影院,但随着《妈妈再爱我一次》上映,魔都市民挤满了原本人迹稀少、幽静安宁的东湖路,甚至出现了观众通宵排队购票的火爆场面。

    《妈妈再爱我一次》是许望秋写的剧本,是苏振声拍的,苏白肯定要进电影院去支持。没想到她和寝室同学,一连跑了两天,几乎将整个北平城的电影院都跑遍了,也没有买到票,一次次败兴而归。刘灿灿忍不住道:“老岳父和小女婿联手太强大了,简直天下无敌啊!”苏白红着脸骂道:“臭灿灿,你胡说什么呢!”

    在国内各大城市的街头巷尾,到处都可以听到与《妈妈再爱我一次》相关的内容。小孩们在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妇女们在为秋霞的命运叹息,而男人们则在感叹,为什么我遇不到秋霞这样的女人?

    不夸张的说,看《妈妈再爱我一次》已经变成了一种时尚潮流,如果你没看过这部电影,大家聊天的时候,都插不上嘴。

    《妈妈再爱我一次》不但获得了观众的青睐,评论界也是赞誉声不断,好评如潮。随着电影热映,各地的报纸都纷纷发表评论,绝大部分都是好评。

    钟惦非认为:“影片《妈妈再爱我一次》在同类题材的影片中显得宏大而不矫饰,深沉而不哀伤。为什么大家看了这部影片都掉了眼泪,都很激动?因为它使我们从银幕上听到了人民的声音,从秋霞的身上感到了振奋人心的力量。”

    作家白桦表示:“苏振声同志在今年影片生产的某些虚假风中拍摄了《妈妈再爱我一次》这部正视严酷生活的佳作,使我们又一次为他的才华和激情赞叹不已。影片正是以现实主义的力量,使我们与主人公同悲同哭。它使我们如投激流,荡涤着自己的心灵,更加懂得应该怎样对待生活。”

    电影评论家梅朵写道:“看了影片之后,确实感到很振奋。影片把人们想说的话说出来了,没有回避,没有粉饰,而是常常地触动了人们的心弦。与近几年拍摄的其他影片相比较,从题材、深度到手法,都有新的突破与新的成就。”

    当然,对《妈妈再爱我一次》持批判态度的也有,有些批判十分严厉,甚至是在扣政治帽子。批判主要集中在两方面,一个认为影片格调低沉,不够阳光,不够积极向上;另外一个就是认为电影的思想倾向存在问题。

    作为中国文艺理论的权威刊物《文艺报》是支持《妈妈再爱我一次》的,但在看到对电影也有不同看法的时候,就决定为《妈妈再爱我一次》开展集中讨论,弄清是非。《文艺报》从1979年7月出版的第七期开始,专门开辟“讨论会”专栏。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成千上门的信件向雪片一样飞往编辑部。参加讨论的作者中有大、中学教师、社会科学工作者、青年学生、干部、工人、农民……他们怀着极大的热情,在这场讨论中各抒己见。

    在《妈妈再爱我一次》上映前,潘红原本是个没有什么名气的新演员,出演过几部没有什么影响的电影。不过随着电影上映,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红透了大江南,成为无数男性的梦中情人,成为无数婆婆心中媳妇的最佳人选。

    潘红现在简直不敢出门,她和米佳山骑自行车进城,被影迷认出来了,有人高喊一声“那是秋霞”,于是,有一群人骑着车跟在后面追,嘴里高喊:“秋霞!秋霞!”潘红戴着口罩去买小笼包,等师傅一掀开笼屉盖子,一股蒸气迎面扑来,潘红只好摘下口罩。旁边的顾客瞅了她一眼,立刻大叫“哎呀!这是秋霞”,于是,围观的影迷从四面八方瞬间聚拢过来,把春熙路都堵死了,最后还得交警出动帮忙疏通。

    扮演秋霞的丈夫林国荣的演员吴国松也出名了,不过出的不是美名,而是恶名。每次吴国松出门,路人的眼光不是看明星那般,而是像看怪物一样,躲得远远的。有一次走到街上,一个大妈走过来,对吴国松说“你说你啊,秋霞那么好的媳妇儿你怎么就不要呢”,更严重的是吴国松停在小区的自行车,经常被人故意扎车胎。

    在民间还出现了一个谣言,说《妈妈再爱我一次》里演林国荣那个演员,非让秋霞的扮演者嫁给他不可;因为剧中的表现太坏,所以他找不到老婆;但秋霞没有答应,因为人家已经结婚了。有人就问:“那他怎么办呢?”传谣者回道:“继续打光棍呗,谁让他演那么没良心的角色!”

    对这些攻击和谣言,吴国松可以忍受,真正让他感到奔溃的是,因为《妈妈再爱我一次》,他跟女朋友的感情都受影响了。女朋友的亲戚朋友纷纷劝她,让她不要跟吴国松好。他们说那小子一看就不像好人,演林国荣演得那么好,说明他们本质上是一样。

    吴国松对此欲哭无泪,难道演技好,把坏人演得太好也是一种罪过吗?

    《妈妈再爱我一次》能够在全国范围内掀起关于狂潮,许望秋无疑是非常开心的。不过他真的心思还是在《锄奸》上,这才是真正凝结着他全部心血的作品。在接下来的几天,许望秋一直泡在剪辑室,和剪辑师为电影的剪辑忙碌着。

    一周之后,《锄奸》的成片总算出现在了许望秋他们面前。如果能够通过各级部门的审查,那么这个版本就是最终与观众见面的版本。

第八十三章 后期完成

    这个时代,国家对电影管控非常严格,电影从剧本立项到最后上映,会经过多轮审查。在拍摄的时候,拍出来的样片会由电影厂审查。电影的对白双片完成后,会由电影厂以及省市电影局进行双片审查。在混录效果完成后,又必须通过省市宣传部的审查。只有在这些审查通过后,才能将电影送到文化部电影局进行终极审查。

    7月5号,魔影厂领导、艺管会、厂技委,以及创作室、技办及有关部门负责人、《锄奸》主创人员在厂里的标准放映厅进行双片审查。由于《锄奸》采取的是同期录音,对白双片跟样片没有太大的区别,轻松通过了魔影厂的审查。

    接下来,魔影厂联系魔都电影局,邀请电影局领导进行双片审查。电影局领导看完《锄奸》的对白双片后,都是赞不绝口,认为这是一部极具新意,具有开创性意义的电影。当然,也有领导提出电影镜头太抖,看得人头晕,还有人认为电影有点过于血腥了。不过电影局并没有要求剧组对电影进行修改,也没有要求删减。

    对白双片顺利通过审查后,《锄奸》开始制作片头,开始混录音效和音乐。

    电影是视听艺术,如果没有声音,电影的魅力会减少一大半。小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与煎炒烹炸的做饭声,大到烘托情绪的配乐和主题曲,这些习以为常,以至于被忽略的声音,实际上是构成电影丰富内涵的一大重要因素。这也是为什么同样一部电影,用电视看与在影院看,感觉上天壤之别的原因所在。

    《锄奸》在声音上下足了功夫,电影里的枪声和爆炸声,全是真声实录。在电影开拍前,录音团队专门找来各种民国时期的枪械,白朗宁、驳壳枪等等,录制了一整套枪械的音效。

    在电影的配乐上,《锄奸》邀请的是著名作曲家吕其明。他曾经为包括《铁道游击队》、《红日》在内的几十部电影作曲,其中《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谁不说俺家乡好》等歌曲,观众是耳熟能详。

    在这个时代,作曲是作曲家的事,导演是不干涉的;而且国内导演大多不懂音乐,也没法跟作曲家进行有效沟通。导演王小帅就坦言,由于不太懂音乐,他的影片很少用音乐。相反国外导演在音乐上要强很多,有些导演本身就会作曲,比如大卫-林奇、克林特-伊斯特伍德。

    许望秋原来略懂皮毛,在穿越后跟川音作曲系一个被打倒的教授偷偷学了几年。虽然现在他的水平不足以像伊斯特伍德那样给自己的电影作曲,但跟作曲家交流是没有问题。

    不过正因为懂音乐,而且坚定的认为音乐是电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配乐的问题上,许望秋不知道跟吕其明吵了多少次架,甚至可以说是从头吵到尾。吵得最厉害的时候,吕其明拍着桌子说,我不写了,你另找高明。

    吕其明从二月下旬开始为《锄奸》作曲,一直到七月上旬许望秋才点头通过。不过最终出来的效果非常好,吕其明自己也非常满意。比如锄奸小队大部分战死后,镜头在街道上慢慢扫过,用小号声来体现革命者牺牲的肃穆,给人的视觉、听觉带来极强的冲击,画面与音乐的立体感呈现出来,使观看者仿佛身临其境感受到战争过后的惨烈场面。

    混录双片完成后,魔影厂在第一时间邀请了市委宣传部的领导进行审查。没想到魔影厂很多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风声,说《锄奸》这部戏肯定会火,纷纷拥进高级标放间,想一睹为快。高级标放间本来是为领导审片准备的,里全部是单人沙发,座位并不多,但厂里的人也不管,直接就坐在地毯上看。

    《锄奸》是典型的商业电影,以省委领导在开会时被敌人逮捕作为开场。紧接着,敌人对他们下达了就地枪决的命令。为了营救他们,锄奸小队全员登场,准备武装解救。现场所有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拉到了故事中,心情随着故事的变化而上下起伏。

    很多人都感觉到了《锄奸》的出色和新颖,都意识到这是一部跟以前国产片完全不同的电影。不过他们显然还是小看这部电影了,等到战斗真正打响的时候,他们全被震傻了,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电影,没想到电影竟然可以这么拍。

    一百分钟的电影结束,现场没有一个人说话,全都怔怔望着电影银幕出神。不仅宣传部的领导,电影厂职工如此,就连魔影厂的领导也都如此。他们看过样片的,知道《锄奸》有多震撼;但在混录音效后,这种震撼感至少增加了十倍,他们还是被震到了。

    沉默被一位六十多岁老者的喊声打破了:“这部电影拍得好!真的拍得好!”

    老人这么一喊,现场所有人都回过神来,纷纷站起来鼓掌。

    许望秋和整个《锄奸》剧组都站了起来,轻轻拍动着手掌,接受着周围人的恭贺。

    许望秋去过三大电影节,参加过颁奖礼,对各种掌声早就习以为常;但方姝和周里金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第一次听到如此热烈的掌声,不禁眼含热泪,激动得快哭了。

    那个大声叫好的老者快步走到许望秋身边,抓住他的手激动地道:“好小子!好小子啊!你这片子拍得好啊!拍得是真好啊!”

    许望秋不认识老者是谁,知道肯定是魔都电影厂的老前辈,谦虚地道:“谢谢!谢谢!《锄奸》还有很多地方做得还不够好。”

    旁边的徐商楚笑着着介绍道:“望秋,这是我们魔影厂的汤小丹导演。”

    许望秋听到汤小丹这个名字大吃一惊,赶紧向老人鞠躬行礼:“汤前辈您好,我是看着您的电影长大的。《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我看了不知道多少遍,里面的台词是倒背如流。”说到这里他清清嗓子,模仿电影里的人讲话:“张军长,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军座,不是我们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

    现场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南征北战》的这几句台词非常经典,大家是耳熟能详。

    汤小丹也不禁莞尔,《南征北战》是他和成荫共同执导的,其中成荫执导解放军部分,而他执导国民党部分,许望秋念的这段台词确实是他拍的。

    汤小丹幼年侨居印尼,十岁回国。他自小喜欢电影,长大后便积极投身电影。1933年,身为天一影片公司布景师的汤小丹,意外得到了执导影片的机会,拍摄了处/女作《白金龙》。这部电影让邵氏公司在香港乃至东南亚地区一炮而红,其后的《糊涂外父》也十分卖座。如果没有东瀛侵华,汤小丹可能从此在香江拍片,成为香江大导演。然而,香江沦陷了。

    1941年,香江沦入敌手。占领香港的日军最高统帅矶谷廉介以喝茶的名义与汤小丹约谈,表示要拍一部电影《香江攻略》,让汤小丹当导演。汤小丹假意答应,随后化装成难民,先逃至桂林,然后到了山城。

    新中国成立后,汤小丹进入魔影厂,拍摄了《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等新中国电影史上响当当的战争片,他也被人们冠以“银幕将军”的美誉。他不仅把战争戏拍得非常精彩,还擅长刻画战争环境中的人情与人性,以人的情感和人的心灵柔化了战争的残酷和坚硬。

    作为一部战争片,《锄奸》能得到汤小丹肯定,不管是对许望秋,还是整个《锄奸》剧组来说,都是巨大的肯定。

    越来越多的人走过来,激动地说着内心的感想,向《锄奸》剧组送上祝贺。

    就连魔都宣传部部长都握住许望秋的手,不住夸奖:“小许啊,你们这部片子拍得好!看得我心惊胆战,替电影里的同志担心呐。这部电影拍出了地下党的勇气、智慧和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是一部真正做到了思想性、艺术性和观赏性统一的好电影!”

    许望秋听到这话笑了。既然部长都这么说了,那《锄奸》通过审查肯定不会有问题。

    果然如许望秋所料,宣传部审查意见很快下达到了魔影厂。部里对《锄奸》给予了充分肯定,一字不改,一镜不删。

    按照国家规定,混录双片在通过魔都宣传部的审查后,魔影厂就可以前往北平,将电影送到文化部电影局去接受终极的审查。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魔影厂就派车将许望秋他们送到火车站。由于电影送到电影局审查,一般要二十天才会有结果。许望秋和谢非他们都是北电的,魔影厂就把电影送审的任务交给了他们。为了表示对这件事的重视,徐商楚亲自到火车站送行。

    《锄奸》是被部里的主管领导判了死刑的,要摘掉死刑的帽子非常困难,靠魔影厂的力量肯定搞不定,只能寄希望于北电。徐商楚知道谢非是红二代,又是《锄奸》的联合导演,谢非肯定是会出力的,便握着他的手道:“审查这件事真的只能靠你们了。《锄奸》这么好的电影,要是不能顺利公映,真的太可惜了。”

    谢非笑着安慰道:“放心吧,《锄奸》一定会顺利上映的。”

    徐商楚又对许望秋道:“望秋啊,要是有什么新想法,要是有什么故事想拍,可以直接来找我们,魔影厂的大门永远是对你敞开的。”

    许望秋笑着道:“魔影厂技术和实力我都见识了,以后肯定还会合作的。”

    一声气笛鸣响,火车缓缓驶出魔都站,向着北方,向着北平城呼哧呼哧地开去。徐商楚站在月台上,看着火车缓缓离去,心里暗暗祈祷北电能够说服中调部,只要中调部觉得电影没问题,那事情就好办了。

第八十四章 放映

    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坐下来,《锄奸》剧组的人一个个都腰酸背痛。只有许望秋是例外,一路上都是生龙活虎的。火车到站后,他就更亢奋了,催促众人赶紧下车。他背上铺盖卷,提着印有“魔都”两个字的旅行包,火急火燎的往车下走。

    “望秋!望秋!”许望秋刚从车厢出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许望秋的耳边响起,紧接着,一个白衣少女出现在他面前。女孩双眼含着激动的泪水,深情地凝视着他。

    “苏白!”许望秋一怔,快步走上前,将手里的旅行包往地上一放,用力抱住女孩。

    “望秋!你放开我!”苏白虽然想许望秋想得厉害,性格也比较大方,但当着这么多人拥抱还是太前卫,真的有点接受不了,她奋力从许望秋怀抱中挣脱,红着脸在许望秋胸口捶了两拳,“这么多人看着呢,多难为情啊!”

    “没办法,太久没看到你了,看到你就情不自禁想要抱抱。”许望秋笑嘻嘻地解释了一句,然后奇怪地道,“苏白,你怎么知道我坐这趟火车回来啊?”

    苏白圆脸扬起,得意地道:“不告诉你,反正我就是知道。哼哼!要是你在外面干什么坏事,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许望秋估摸着应该是蒋晓真打电话给她说的,要不然就是赵禁说的。北电现在已经放假,赵禁他们都回魔都了,知道自己的行程。他懒得想这个问题,握着苏白柔软的小手,用撒娇似的口气道:“苏白,我真的好想你哦!”

    苏白笑得跟花儿一样:“是吗?你有多想啊?”

    许望秋假装很地认识地思考,然后严肃地道:“我一天想你一千次,上午三百次,下午三百次,晚上三百次,睡着了在梦里还要想一百次。”

    苏白笑得更开心了:“为什么梦里才想一百次?在梦里也必须想三百次。”

    许望秋点头道:“好,那我梦里也想你三百次,一天想你一千两百次。”

    旁边的刘灿灿实在有些受不了两人的腻味,忍不住调侃道:“你们两个真是旁若无人啊,也顾忌一下其他人的感受吧!”她见许望秋和苏白都瞪着自己,笑着道:“行行行!你们继续甜言蜜语,我这个碍眼的人消失了!”说完冲他们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谢非非常体谅许望秋,知道他跟苏白有半年没见了,就让他陪苏白,自己去向学校着汇报。不过到电影局交样片和审查资料,还是得两人一起去。

    主管制片工作的副局长叶志明是北电毕业生,是张克的学生,是许望秋的师兄。为了保险起见,许望秋他们先找到了叶志明,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叶志明知道许望秋他们的事,对他们非常同情,安慰道:“拍一部电影花那么钱,凝结那么多人的心血,电影局不会轻易判死刑的。这事得请中调部出面,只要中调部通过,胡部长就算有意见也不能说什么。不过我还没看你们的片子,等我看完,如果真的没有问题,就去请中调部的同志来看。等他们拍板后,再请我们局长正式审查。这样一来,应该能够通过。”

    许望秋和谢非闻言大喜,压在他们心头快两个多月的石头松动了不少。

    审查的事交给叶志明了,但许望秋他们依然没有闲着,开始为接下来的放映作准备。

    后世的电影在首映前往往会进行小规模点映,主要用来造势,通过请媒体、影评人提前观影,进行宣传;邀请观众观看电影,进行口碑发酵。这种点映优势明显,缺陷也非常明显,如果电影质量不佳,那么发酵的就不是口碑,而是恶名。

    现在电影上映几乎没有宣传,什么炒绯闻啊,什么预告片啊,统统没有,唯一的宣传就是在电影院贴上电影的海报。电影到底怎么样,电影最终能取得多少票房,完全靠观众喜不喜欢,这是真正靠口碑的时代。不过很多电影在送审的时候,会在北平放几场,邀请专家观看,请专家提提意见,还可以起宣传作用。

    《锄奸》当然也不例外,准备邀请专家,准备放映几场,为电影未来上映造造势。

    北电条件太差,没有标准放映厅,无法展现《锄奸》的视听效果;因此电影放映的地点定在了北影厂的标准放映厅。

    晚上六点半,北影放映厅已经非常热闹了。北影厂不少演员出现在观众席,包括陈佩斯、张金玲、李秀明等人;导演也来了不少,成荫、凌子风、水华,陈凯哥父亲陈怀皑,还有号称“南北两谢”的谢铁骊导演。

    谢铁骊在看到谢非后不住地说,这电影可惜了,让魔影厂捡了个便宜。

    当初谢非将《锄奸》的剧本和故事板送到北影厂,谢铁骊惊为天人。可惜艺管会其他人并不这么看,他们觉得电影没有这拍的,谢非是在瞎胡闹。

    北电的老师们都来了,学校领导小组的几位成员也来了。《锄奸》是北电师生共同完成的作品,凝结着北电人的心血,他们肯定要过来捧场。

    北电学生有一半是北平本地的,他们在听到《锄奸》要放映的消息后都赶来了。夏刚和谢小晶来了,李少虹和胡玫来了;就连陈凯哥和田壮壮也来了。当然,陈凯哥他们主要想看看许望秋真实水平如何,到底是真有水平,还是单纯的嘴把式。

    电影界的专家和权威也来了不少,包括邵牧君、郑雪莱等人。这些人有支持许望秋的,但大部分都反对商业电影,对许望秋很不满;甚至有的人因为上次座谈会的事,对许望秋怀恨在心。他们的心态跟陈凯歌的差不多,主要是想看看许望秋这个狂小子拍电影的水平如何。如果许望秋的电影质量不行,那他们就能把丢掉的面子找回来。

    钟惦非走进放映厅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观众。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扫,找到许望秋后,将许望秋和谢非叫到跟前,问道:“你们的电影拍完了,拍得怎么样啊?”

    许望秋自信地道:“我不敢说世界顶级水平,但世界一流水平,还是敢说的。”

    钟惦非听到这话笑道:“好小子,有志气,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让人失望的。”

    旁边的谢非笑着补充道:“钟老可能不知道,在拍摄的过程中,东瀛的熊井启导演到剧组探班,他们看到《锄奸》的片段后被震到了,说原来电影还可以这么拍。有个叫苍井的东瀛制片人,直接开价20万美元,想买《锄奸》的版权,准备在东瀛放呢!”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骚动,什么熊井启都被震到了,熊井启可是东瀛的大导演啊!还有人出价20万美元要买《锄奸》,准备拿到东瀛去放?《锄奸》有那么厉害吗?

    陈凯哥听到这话撇了撇嘴,心里很不服气,低声问田壮壮:“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田壮壮摇头道:“这是谢非老师说的,应该是真的吧。”

    陈凯哥没有再说话,心里还是不服,也许人家熊井启只是说了两句客套话呢?

    钟惦非忍不住道:“熊井启是很有水平的导演,能够让他都觉得震惊的电影,一定是水准极高的电影,我越来越期待这部电影了。”

    北影厂的标准放映厅有一千座位,但今天到场的人实在太多,座位根本不够,很多人干脆坐在了地上。由于人太多,许望秋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其他人,和苏白挤一个座位。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七点,电影正式开始放映。

    放映厅的灯光熄灭,整个世界为之一暗;随后银幕亮起,最先出现的是魔影厂的厂标。这是一款工农兵形象的厂标,从左至右依次为兵、工、农。最左侧的解放军战士,肩挎步枪,挺胸抬头,目视远方;中间靠上的工人,右手怀抱《太祖语录》,左手高举伸向远方;右下的农民,双手怀抱大捆麦穗,做前进状。

    国内的电影厂除了八一厂,都有这种工农兵厂标,也是大家用得最多的厂标。不过由于都是工农兵形象,不是对电影厂特别熟悉的人,一般是分不清哪个厂标是哪家电影厂的。

    厂标过后,字幕在大屏幕上缓缓出现。电影出字幕的顺序,有一套严格的规定。在这个时代编剧地位比较高,最先出一般是编剧,首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编剧许望秋”,紧接着是摄影曾练平,随后美术、录音、作曲、剪辑等人的名字的在屏幕上逐一闪过。

    在字幕闪过的同时,一阵沉重而缓慢的鼓声在观众的耳旁响起。随着字幕划过,鼓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高亢,观众的心都在跟着鼓声跳动着。

    制片主任的名字过后,“导演许望秋”五个字出现在屏幕上。为了强调导演的重要性,“这五个字特别大,几乎将在整个屏幕占满。

    许望秋压低声音对苏白道:“我觉得这几个字格外帅气呢!”

    苏白抿嘴轻笑:“我没觉得帅气,只看到了一个狂妄又自恋的登徒子。”

    就在“导演许望秋”五个字出现的同时,鼓声简直快到了极致,仿佛在告诉人们即将有大事发生。

    “咚”的一声重击,字幕消失,画面出现在银幕上,就好像是鼓声将画面敲出来的。

    钟惦非、水华、谢铁骊,还有众多电影理论家都微微点头,这个开场开得漂亮啊!

    出现在大银幕中的是一个全景镜头,漆黑的夜晚,一栋小楼二楼的灯光亮着,透过小屋的灯光,可以看到小楼的窗台上摆着一盆花。就在此时,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由远及近,然后是刹车的声音。紧接着,有人用低沉着声音喊道:“快快快!快下来!准备行动了!”

    镜头缓缓摇过去,是巡捕房的车,还有一辆卡车,士兵们正一个接一个从卡车里跳下来。其中带头模样的男子挥挥手,带着士兵们缓缓向小楼靠近。

    在场观众的心瞬间抽紧,都不禁替小楼里的人担心起来。

第八十五章 锄奸小队

    镜头切到小屋的二楼,大全景,房间里灯火通明,几个人围坐在桌子前,讨论着什么,一个男子站在窗前,静静地注视着窗外的动静。

    扮演张然的卢青从座位起身,向窗边走来。窗边的男子听到动静,转身迎向张然,开口道:“新杰同志怎么还没来?”张然看了下表道:“是啊,开会的时间就要到了。”男子伸手道:“张然同志,我们坐下来谈。”落座之后,张然严肃地道:“现在斗争形势严峻,这次会议在保密上一定要周密。”

    镜头切换到一条巷子里,三个男子骑车着自行车,向着屏幕缓缓而来。在场都是电影界人士,一眼认出了正中间扮演陈新杰的是魔影厂的毛永明,右边是著名影星赵单;而北电师生则一眼认出了左边的周里金。

    扮演陈新杰的毛永明对周汉庭道:“现在斗争形势非常严峻,任何时候都必须小心。”

    周汉庭点头道:“对安全问题我们绝对不敢掉以轻心。”

    镜头切到小楼门口,领头的警察一脚将大门踢开,警察们像回巢的蜜蜂似的,端着枪快速拥进小楼中。镜头切到房间里,有人喊了声“敌人来了”,房间里乱成一团,有人烧文件,有人找武器,张然快速走到窗台前,将花盆搬到了房间里。

    北影厂有很多老延安,有很多老地下党,看到这一幕都微微点头,花盆在窗台上意味着安全,花盆搬开就意味着出事了。

    镜头切到巷子里,周汉庭他们正骑着车往前,一个提着皮箱的人惊慌失措的往这边跑来。周汉庭见状,伸手在陈新杰面前一拦,压低声音道:“新杰同志,情况有点不对!你们在这里不要动,我过去看看。”又对段海平道:“海平,保护新杰同志。”说完他骑着自行车向前飞驰。

    镜头切到房间里,领头的警察手里拿着一叠照片,对着许望秋他们,一个个点名:“许望秋!”、“余则成!”、“宋烟桥!”、“钱之江!”最后他拿着照片来到张然面前,得意地笑道:“张然先生,你好啊!”张然双手举起,示意警察给自己戴手铐:“既然你们知道我是谁,还费什么话。”领头的警察得意地挥手:“统统给我带回去!”

    镜头切到小楼外面,周汉庭骑车来到巷子口,远远看到敌人押着张然他们出来,当即蹬着自行车飞速离去。镜头切到巷子里,陈新杰正叮嘱段海平,现在特务盯得很紧,一定要注意安全。就在这时,周汉庭骑着自行车飞驰而来:“出事了,赶紧走!”于是,三人骑着自行车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张然他们是省委领导,组织上肯定要营救,但由于他们是被叛徒出卖的,身份已经暴露,采用聘请律帅辩护或向敌特机关要人行贿之类的通常营救手段已经无济于事。

    敌人很快对他们进行审讯。在法庭上,法官问张然:“你明明是留学生,从国外留学回来的,有大好的前途,为什么要跟着那些泥腿子搞暴动?”张然回道:“因为现在的世界不公平,穷人已经没有活路了;所以,我们要打倒这个旧世界,建一个新的社会,这个社会穷人不会再因为饥饿去乞讨,女人不会因为金钱去卖身,孩子不会因为贫穷而辍学。”

    银幕前,很多老人听到这话瞬间泪目,我们曾经都是为了这个理想经历枪林弹雨,为了这个理想舍生忘死,现在这个理想还没有真正实现,可有些活下来的同志却已经忘了!

    庭审结束,周汉庭接到消息,中统对张然他们下达了就地枪决的命令。

    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武装劫救。然而,可供准备的时间只剩下一天了。

    接下来是好莱坞电影的惯常套路,锄奸小队全体队员登场。他们有不同的职业,有不同的身份,但现在他们因为锄奸任务聚集在一起。

    周汉庭开始布置战斗方案,他决定让锄奸队化装成拍电影外景的摄影队,部署在囚车经过的道路上。周汉庭让段海平弄一辆大卡车,装满大米麻包,等到囚车开来,用卡车挡住去路。最重要的是武器,锄奸小队只有驳壳枪和白朗宁,和敌人的步枪打起来会明显吃亏。不过徐柱国保证可以通过关系搞来步枪和手榴弹,甚至能搞来一挺机关枪。

    全景镜头,路边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枫林桥,一辆卡车缓缓开来。全景镜头,卡车停住,装革履的周汉庭从车上跳下来,指挥锄奸小队布置滑轨、架机器,摆弄电影器材。

    监狱里,张然他们被带出牢房,押着往前走。在张然的带动下,许望秋他们唱起了《国际歌》。紧接着,镜头缓缓向后拉,露出了牢房门,露出一双双带血的手。犯人们拍打着栏杆,放声高歌:“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场戏是电影开头部分最动人、也是最煽情的一场戏;当囚犯们拍打着栏杆,唱起《国际歌》的时候,现场观众无不为之动容,不少人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泪流满面。

    钟惦非对这个镜头极为极为欣赏,在腿上轻轻一拍:“这个拉镜头真是绝了!”

    不远处谢铁骊导演对旁边的成荫导演道:“这个拉镜头太漂亮了。”

    成荫微微点头道:“对啊,导演开始没有给反应镜头,观众不知道其他人的反应,以为没有反应。等张然他们唱起《国际歌》,镜头往后一拉,把其他犯人的反应拉出来,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观众会本能的觉得,哦,原来是这样。”

    镜头切换,昏暗的房间中,一双手拿着一块布,用力地擦着一支步枪。接下来是几个擦枪的镜头,擦步枪,也擦机枪。镜头切到门口,徐柱国快速跑进房间,焦急地问道:“老范呢?老范在哪儿?”店伙计道:“在楼上。”一个跟镜头,摄影机跟着徐柱国快速往楼上跑。摄影机晃得有些厉害,充分反应出徐柱国内心的焦急。

    徐柱国跑到二楼,跑进正在擦枪的房间,问道:“老范,枪呢?枪到没有?”领头的男子道:“枪已经到了,我们正在擦枪。”徐柱国指着手表道:“都几点了,怎么还在擦枪?”老范无奈地道:“枪刚刚送到,但都是新枪,上面全是黄油,不把擦掉根本没法用啊!”

    镜头切到公路上,伴随着呜呜的警报声,押解张然等人的车队缓缓开来。一连几个镜头,从不同的角度对押解车队进行了展示,前面开路的是一辆摩托车,随后是押解张然他们的囚车;后面是两辆卡车,上面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这组镜头是在告诉观众,敌人非常多,有足足两开车的士兵,而锄奸小队只有十多个人;力量对比悬殊。如果没有机枪和手榴弹,不可能打赢。观众清楚的感受到了许望秋传达的信息,心不禁都抽紧了,替张然他们,替锄奸小队担心起来。

    枫林桥边,锄奸小队在路边忙碌着。周汉庭坐在导演椅上,静静地注视着公路的尽头,眉头紧锁,神情凝重。时间已经快到了,枪怎么还没送来?

    镜头切换到公路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开了过来。汽车转了个弯,向着银幕左侧开来,这时观众才看清楚车里坐着的人是徐柱国。

    现场观众微微松了口气,枪擦好了吗?徐柱国是给锄奸小队送枪吧?快啊!动作快点啊!

    枫林桥边,周汉庭和锄奸小队还在焦急地等待着。就在此时,负责放哨的队员快速跑过来,叫道:“队长,押解的车队过来了,现在怎么办?”周汉庭眉头微微一皱,果断下令:“别着急!大家各就各位!把车准备好!”

    呜呜的警报声中,敌人的押解车队正高速开过来。与此同时,徐柱国的汽车追上了押解车队,并逐渐接近囚车。徐柱国对司机道:“赶紧超过去。”汽车加速前进,迅速靠近囚车。徐柱国神情凝重地看向囚车;而张然坐在铁窗里,也静静地看着轿车中的徐柱国,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中。镜头在徐柱国和张然间切了两次。汽车加速超了过去,将囚车甩在了身后。

    镜头切到枫林桥,徐柱国的汽车飞驰而来,停在了路边。周汉庭快速迎上去,压低声音道:“老徐,枪呢?”徐柱国叹了口气道:“老范搞来的是新枪,上面全是黄油,必须擦了才能用。时间来不及了,我就自己赶过来了。”周汉庭长叹一声:“我们会为这件事后悔终生的!”

    现场观众都跟泄露气的皮球似的,他们知道敌人有两卡车士兵,如果没有足够的武器,武装劫救是不可能成功的。

    段海平跑过来问:“队长,现在怎么办?”周汉庭咬着牙道:“行动取消。”

    押解车队缓缓开过来了。周汉庭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开来的囚车。近景镜头,囚车内的张然平静地看着周汉庭。中景镜头,周汉庭悲伤地看着囚车上的张然。周汉庭人没有动,身后的背景却仿佛活了,快速移动起来。

    现场的电影专家和权威,以及电影导演们都被这个移动变焦镜头吓傻了,他们没见过这样的镜头,都被移动变焦的神奇效果吓到了。

    特写镜头,张然静静看着周汉庭,淡定而又从容。镜头切给周汉庭,近景镜头,又是一个横向移动变焦。周汉庭没有动,身后的背景在迅速移动。

    周汉庭内心有悲伤,有难过,也有惭愧,可谓是五味杂陈,而这两个移动变焦将他的内心状态完美的呈现了出来。

    邵牧君被这两个移动变焦镜头惊艳到了:“老钟,这两个镜头是怎么拍出来?”

    钟惦非摇头道:“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镜头。”

    成荫向谢铁骊问了相同的问题,而谢铁骊的回答也是不知道。陈怀恺问旁边凌子风,得到的回答同样是不知道。整个现场很多人都在问这个问题,而他们得到回答都是不知道。

    陈凯哥简直被这两个移动变焦镜头吓傻了,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这他么是怎么拍出来的?竟然有这种镜头。老田,你知道那两个镜头是怎么拍出来的吗?”

    田壮壮苦笑着摇头:“我哪儿知道啊。这两个镜头不用台词,也不用表演,直接通过背景的移动就将人物内心起伏的波澜表现出来了。张然不是嘴把式,这家伙是真厉害啊!”

    陈凯哥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许望秋厉害,重重“哼”了声,辩解道:“谁说这个镜头是许望秋拍的,万一是谢非老师的想法呢?”

第八十六章 埋伏与被埋伏

    刑场上,张然他们五个舒容展眉,从容不迫的向前走着,仿佛不是在走向死亡,而是去赴一场盛宴。张然指着前面的一块草坪道:“那个地方不错!”许望秋他们都点头说好。于是,他们走过去,盘膝而坐。

    张然面对行刑的士兵,淡淡地道:“就在这里,你们开枪吧!”

    砰砰的枪声响起,子弹打在了张然他们的胸口,鲜血飞溅。

    “嘭”的巨响一声,陈新杰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镜头切到陈新杰的房间中。

    现场观众正在为张然他们的牺牲而难过,突然这么来一下,都被吓了一跳。

    中景镜头,陈新杰拿起一件带血的衬衫,愤怒地道:“敌人可以在短短几天之内枪杀我们五位同志,但我们却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培养出五位这样优秀的同志来,我们应该记住这血的教训。”

    周汉庭微微点头,开口道:“烈士的血不能白流,我们必须严惩叛徒。”

    陈新杰紧紧握着血衣,问道:“你们查出叛徒是谁了吗?”

    周汉庭微微叹了口气,道:“是范骏!”

    银幕前的北电师生听到范骏这个名字微微一怔,随即哄堂大笑。他们知道许望秋和范剑的恩怨,知道范剑的舅舅胡清明几乎让《锄奸》这个项目下马,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许望秋会用范剑父亲的名字作为叛徒的名字。

    谢小晶和夏刚笑得特别厉害,简直快笑抽过去了。《锄奸》最初的剧本,反派叫蒋志清,没想到现在改成了范骏。估计是被胡清明给惹急了,用这种方式进行反击。许望秋说过,要是范剑家人惹他,就把他们一家全写成反派,没想到他真这么干了。估计从此以后,许望秋电影的反派就是范剑一家了。等到电影上映,全国人民齐声唾骂叛徒范骏,范剑一家肯定会气吐血吧!果然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文人呐!

    北电之外的人不知道范骏是谁,不知道许望秋和范剑家的恩怨,听到北电师生哄堂大笑,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笑什么。甚至有些人心生鄙视,这么动人一场戏,竟然哄堂大笑,简直是不可理喻!

    银幕上,陈新杰走到窗前,凝视着外边阴沉沉的天空:“我们不提倡暗杀、绑票那一套做法,但对叛徒我们绝不能手软!”陈新杰转过身来,对着周汉庭一字一句地道:“我代表南江省委,宣布:处决叛徒范骏!”周汉庭向前走了两步,庄严地道:“保证完成任务!”

    全景镜头,一间布置豪华的公寓中,范骏正跟一个穿着军装的人喝咖啡。范骏神情看起来十分焦虑,整个人都处在巨大的不安中。范骏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愁容满面地道:“我交出了张然,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对面的男子轻笑道:“我知道周汉庭和他的锄奸小队厉害,你要想活下来,就必须将周汉庭挖出来,将整个锄奸队一网打尽。”范骏痛苦地道:“周汉庭的地址和信息我给你了,可是你们没抓到人啊。”男子淡淡地道:“我们当时忙着抓陈新杰这条大鱼,对周汉庭动手稍微慢了点。不过我有个计划,只要这个计划能够成功,肯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而这个计划需要你配合。”

    在接到铲除叛徒范骏的任务后,周汉庭他们开始暗中打探白鑫的下落。不过由于范骏是省委机关的机要秘书,他当了叛徒,导致整个滨海市的地下组织遭到极大破坏。在这种情况下要打探到范骏的下落,极为困难。

    就在这时,周汉庭从济世医院得到了范骏的消息。济世医院是党员柯达和李诚开的医院,是南江省委的重要据点。由于南江省委制定了严格的单线联络的办法,范骏不知道济世医院是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段海平找到柯达医生,了解当时的情况。柯达告诉段海平,范骏当时找他看病,他找了借口开下楼报信,但回来后范骏已经消失了。

    周汉庭认为范骏可能还会来看病,就派段海平和刘文英带了三个人,在济世医院附近埋伏,准备铲除叛徒。然而,段海平他们在诊所附近整整埋伏了一星期,却始终不见范骏踪影。周汉庭认为范骏可能病得比较厉害,不方便上医院,有可能会请柯达医生到他家看病。于是,周汉庭撤走了段海平他们,只留下两个同志在附近监视。

    一个星期后,范骏果真打电话叫柯达到他家看病,地点是清江路卢振波的公馆。柯达在卢振波公馆见到了范骏。范骏真的病了,得了严重的疟疾,打摆子打得厉害。柯达看病回来,把范骏住处的详细情况告诉了周汉庭。

    周汉庭让段海平和刘文英以夫妻的名义,将清江路27号三楼租下。这栋楼在卢振波公馆的斜对面。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可以将公馆前后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又过了一周,柯达去卢振波公馆给范骏复诊。范骏的伤寒好得差不多了,整个人也变得精神起来。在与柯达交流的过程中,范骏透露,等到他的病彻底养好,就会去南京接受国民政府的嘉奖。接到这个消息后,周汉庭开始召集人手,制定惩处范骏的行动计划。

    这下午,范骏老婆可能在公寓里呆烦了,带着女佣偷偷出门散心。段海平和刘文英这对假夫妻,偷偷跟了上去。范骏老婆兴致很好,不光在外面逛,还像阔太太的那样到百货公司大采购。在采购的过程中,她的态度十分傲慢,充满了暴发户的气息。

    范骏老婆大采购,刘文英他们不可能傻站着,也不时让售货员把东西拿给他们看。在看到一件蝴蝶发饰的时候,段海平注意到刘英文眼睛发光,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似乎特别喜欢这件首饰。直到范骏老婆挑完首饰离开,她才恋恋不舍的将首饰还给售货员。

    中景镜头,刘文英站在窗口观察范振波公馆动静。镜头慢慢向后拉,拉成大全景,段海平坐在凳子上凝视着刘文英,似乎是在想什么。中景镜头,刘文英回过头,看到段海平看着自己,脸微微一红,就问你看着我干嘛?段海平没有回答,而是说你好像很喜欢那件蝴蝶首饰。刘文英微微一怔,随即告诉段海平,她妈妈有一件首饰跟那个特别像,是妈妈的嫁妆,后来妈妈把首饰给了她;去年为了营救被捕同志,需要筹集资金,她就把首饰卖了。

    接下来的几天中,范骏家人进进出出,佣人不断买水果回去;而公馆前后又增了两个巡捕。周汉庭断定,范骏前往南京的日子不远了。

    这天上午,刘文英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在窗口,冷静地注视着公馆的动静,在她的身边放着一支步枪。段海平拿着一支机枪,埋伏在旁边房子的楼顶上。周汉庭带着整个锄奸小队扮作小贩、修补匠、过路人,陆陆续续潜进清江路,准备铲除叛徒。

    一直等到下午,街上依旧没有动静。徐柱国有些不耐烦,漫无目的地游逛了一阵。他来到周汉庭修鞋摊前,压低声音问道:“怎么还不出来,情报不会有误吧?”周汉庭压低声音道:“情报是准确的,耐住性子。”

    镜头切到三楼,静静注视着公馆的刘文英突然动了,拿起身边的步枪,轻轻拉动枪栓。她动作熟练而又帅气,看得银幕前的男观众双眼冒绿光。埋伏在楼顶的段海平也注意到了公寓的动静,将机枪端起来,对准了范公馆的大门。

    两辆黑色汽车开进清江路,开到卢振波公馆门口。保镖和佣人从公馆出来,往车上搬行李。很快范骏和老婆出现了,他带着黑色的墨镜,穿着藏青色西装裤子,上面罩了件灰哔叽呢绒袍子,脚上的黑皮鞋擦得油光锃亮。他们在卢振波以及送行的人陪同下,带着六七个保镖,走出公馆大门,走向停放汽车的地方。

    范骏走到汽车旁边,拉开车门,正准备上车。

    镜头切到三楼,刘文英瞄准范骏,果断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范骏胸口爆起一团血花,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看到叛徒中枪,现场观众都跟打了兴奋剂似的,一个个喜笑颜开。

    “刘文英好厉害啊!她的枪法简直神了,一枪命中啊!”

    “方姝瘦瘦弱弱的,没想到扛起枪,演起打仗的戏来,会这样英姿飒爽。”

    “可惜打中了胸口!应该一枪打爆范骏的狗头!”

    镜头切到三楼,刘文英拉动枪栓,马上开了第二枪。这一枪又打在范骏的胸口,鲜血喷涌,范骏直挺挺地倒下去了。旁边的房顶上,段海平端起机枪,冲着敌人的汽车猛烈扫射。子弹打在汽车上,发出哒哒的响声,打出了一个个银白色的洞,将汽车扫成了筛子。汽车内的司机,以及躲在汽车旁边的范骏保镖,被都被打成了筛子。

    与此同时,周汉庭他们都拔出武器,跟敌人对射。刘文英打中了范骏,但范骏是不是死了还很难说。几个保镖企图组织火力反击,另一些拖着中枪的范骏就往公馆里面跑。

    一个房间里的俯拍镜头,仿佛有人站在窗口窥视街上的锄奸小队,窥视着他们与范骏保镖的战斗。紧接着,镜头缓缓抬起,一支步枪伸出窗口,对准了街道。摄影机镜头向前推,推成了徐柱国的中景镜头。银幕前所有人的心脏瞬间抽紧,知道枪口已经对准徐柱国。

    “砰”地一声枪响,徐柱国胸口暴起一团鲜血。他发生“啊”的一声惨叫,向地上倒去。没等锄奸小队反应过来,那只步枪再次开火。这一枪又打在徐柱国胸口,将他彻底打死。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现场观众大为震惊,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大银幕。明明马上就要除掉叛徒了,怎么突然冒出一只枪,把副队长徐柱国打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过也有观众反应过来,敌人对范骏说过,有办法将周汉庭他们一网打尽,这次锄奸行动很可能落入了敌人的陷阱,他们的目的就是将整个锄奸小队引出来,将锄奸小队一网打尽。

    银幕前无数观众的心脏都剧烈的跳动着,都不禁担心起锄奸小队的命运来。

第八十七章 血战

    一挺机枪从窗口伸出来,对着街道上锄奸小队疯狂扫射。张鉄林看到了楼上的机枪,正准备举枪射击,却不想被楼上的步枪打中。他身子晃了晃,硬挺着对准敌人射击。就在此时,手榴弹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爆炸,将他炸得侧飞出去。

    紧接着,谢园被机枪扫中,胸口被打出六七个血洞,极为惨烈的倒在血泊中。

    “天啊!”一些女性观众看到这惨烈的一幕,吓得闭上了眼睛。

    周汉庭意识到整个小队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不把路口的机枪干掉,锄奸小队就危险了,当即大喊:“姜必达!把楼上的机枪打下来!”

    姜必达双手握枪,瞄准楼上的机枪扣动扳机,枪管喷出猛烈的火焰。

    那颗子弹瞬间打中了敌人的脑袋,将他的右眼打成了一个血洞,子弹直接从后脑射出,鲜血飞溅。敌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残酷又血腥的一幕让不少女观众不敢往下看,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苏白心里想看,但又觉得害怕,就用双手捂住眼睛,从手指缝里偷偷看。

    在场的导演、专家和权威们都被战斗的惨烈震撼到了,不过最让他们震撼的不是画面的惨烈,不是演员们的表演;而是整个镜头一气呵成,是个1分多钟的长镜头。

    整个镜头从敌人的机枪扫射到地面开始,到姜必达向敌人开火结束。整个镜头无间断、无剪接,地面有机枪的弹着点、手榴弹炸点,有演员中枪,还有升降机俯拍,一气呵成,让人仿佛真的置身战场,处在枪林弹雨中,给人以强烈的震撼。

    现场的导演、专家和权威们看到过不少长镜头,欧洲的长镜头、美国的长镜头,还有苏联的长镜头,但他们还没见过这样的长镜头。整个镜头采用手持摄影,完全是战地纪录片的风格,让人感觉自己真的处在枪林弹雨中。这个镜头真可谓是技惊四座,让人目瞪口呆。

    田壮壮扭头看了陈凯哥一眼,发现陈凯哥像被吓傻了似的,一双铜钱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大屏幕,嘴巴微微张开,神情中充满了惊恐。

    田壮壮轻轻摇了摇头,他讨厌许望秋,讨厌商业电影,但并没有跟许望秋较劲的心思,许望秋的电影好不好跟他没多大关系,反正他拍自己喜欢的电影就是了。可田壮壮知道陈凯哥跟自己不一样,陈凯哥认为他比许望秋更有天赋、更有才华,一直在跟许望秋暗中较劲。现在许望秋拍出了这样的作品,恐怕陈凯哥的信心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吧!

    田壮壮真的很同情自己的朋友,微微叹了口气,可怜的凯哥!既生瑜何生亮啊!

    电影还在放映,姜必达干掉了机枪手,暂时化解为了锄奸小队的危机。不过周汉庭明白,敌人能把机枪架在楼上,说明他们早有准备,立即大喊:“撤退!撤退!所有人立刻撤退!”

    就在此时,楼上的机枪再次响起。雨点一般的子弹泼洒过来。又有两人被机枪打中,鲜血喷涌,被打中的战士像木头一样倒下了。

    敌人的机枪架巷子口的三楼上,锄奸小队被困在在了巷子中,如果不把敌人的机枪彻底干掉,锄奸小队恐怕会全栽在这里。段海平提起机枪在房顶上快速奔跑,向着巷口而去。在距离敌人机枪还有几十米的时候,他把机枪架在房顶,对着敌人猛烈扫射。哒哒的枪声中,敌人的机枪哑了火,而整个房子的墙壁也成了马蜂窝。

    与此同时,对面二楼的房间里,一只步枪瞄准段海平。特写镜头,敌人嘴角露出残酷的笑意,又一个共产党要折在自己手里了。

    银幕前无数观众把头扭开了,不忍心看到这残酷的一幕。

    就在敌人扣动扳机的一瞬,砰的一声枪响,敌人的脑袋开了花。镜头切换,蹲在地上举枪瞄准的刘文英站起身,提着步枪,快速向段海平跑去。

    镜头切到清江路之外,一道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院子里走出来,右手用力一挥,埋伏在院子里的士兵,鱼贯而出,向着清江路奔跑。紧接着,又是一道大门打开,又一群士兵从院子里冲了出来。镜头再切,两辆满载着全副武装士兵的卡车,呼啸而来。

    现场观众感觉到了透骨的寒意,果然是敌人的阴谋,这是为了将锄奸小队引出来设的局;敌人有备而来,而且人这么多,锄奸小队这下危险了。

    敌人堵在巷子口,也堵住了锄奸小队的逃生之路。

    枪声如同过年时的鞭炮声,接连不断,战士一个接一个中枪,流血,倒下。

    周汉庭心如刀绞,肝胆俱裂,大声喊道:“突围!分散突围!能逃出去多少算多少!”

    周汉庭掏出手榴弹,冲向敌人。就在他手臂高高扬起,准备将手榴弹扔出去的时候,子弹打中他的右肩。闪动的血花中,手榴弹脱手坠落。先是手榴弹落地的特写;紧接着是全景镜头,只听轰的一声,尘土漫天,碎片飞溅,周汉庭被炸得飞了出去。

    “啊!”看到这一幕,不少女观众被吓得失声大叫,甚至有观众不由自主地往后躲。爆炸产生的碎片和泥土直接奔着屏幕而来,其中一些土粒直接打在了摄影机镜头上。在这一刻很多观众感觉自己是在战场上,真的会被爆炸的碎片击中。

    敌众我寡,整个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敌人的枪声宛如死神挥出的镰刀,不断收割着锄奸小队战士的生命。只有段海平和刘文英从房顶上寻得生机,还有姜必达通过灵活的身手蹿上房顶,逃过一劫。其他人全部壮烈牺牲;与他们一同牺牲的还有协助锄奸的八名地下党。

    摄影机镜头在清江路缓缓扫过,余火还在燃烧,浓烟还在弥漫,但原本鲜活的脸,此刻却全部失去了生气。镜头从死去战士的身上、脸上缓缓扫过,就像母亲温柔的手抚慰着他们,想要抹去他们脸上、身上的血迹。

    淡淡的小号声响起,是《国际歌》。悠扬的小号声与惨烈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对观众的心理造成极为强大的冲击。

    几乎所有观众都在流泪,但没有哪个哭出声来,更没有人说话,仿佛担心自己出声会惊扰烈士英灵似的。

    直到这一分多种的长镜头结束,陈凯哥才忍不住道:“真正的战争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和这部电影一比,以前的战争片简直跟小孩过家家似的。”

    田壮壮微微一怔,心想按你的个性不应该狠狠地批这部电影嘛?怎么突然夸起来了,难道你终于想通,不再跟许望秋较劲了?不由问道:“你是在夸许望秋吗?”

    陈凯哥差点没跳起来:“谁夸他了!我是说,我是说,烟火师太厉害!对!就是烟火师太厉害了!这肯定是八一厂的烟火师啊!这烟火技术太牛逼了!”

    田壮壮顿时笑了,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凯哥嘛!

    电影在继续,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冲进济世医院,将柯达医生带了出来。

    审讯室里,那个当初说要将锄奸小队一网打尽的军官,看着柯达医生,得意洋洋地道:“我作个自我介绍,鄙人杨立仁。很高兴见到滨海大名鼎鼎的柯医生。这次将你请来,主要是表示感谢的。我们能够全歼锄奸小队,你居功甚伟!”

    柯达冷冷地看着杨立仁不说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杨立仁得意地一笑:“不明白是吧?好吧!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其实我们知道你是共产党,不过在摧毁共党的地下系统时,并没有抓你。我们故意留下你就是为了将周汉庭和他的锄奸小队引出来。为了让你们相信,我们故意让范骏染上疟疾,故意让他找你看病,故意把范骏的藏身处告诉你,故意把范骏要去南京的消息告诉你。你果然上当了,把消息通知了周汉庭,然后周汉庭带着他的锄奸小队埋伏在清江路,伏击范骏;而我们早就张网以待。最终周汉庭和他的锄奸小队被我们一网打尽,而你……”

    “王八蛋!我要杀你了!”柯达就像一直愤怒的狮子,猛然扑向杨立仁。不过在他的拳头打到杨立仁之前,便被士兵们死死按住了。

    全景镜头,陈新杰和段海平面对面的坐着,忧伤像又厚又浓的雾,笼罩在两个人的肩头。近景镜头,陈新杰重重地叹了气,道:“敌人知道柯达是我们的人,但故意放过了他,目的就是把锄奸小队引出来。这次行动的十八个人,除了你、刘文英,还有姜必达,其他人全部牺牲了。”

    段海平咬着牙问道:“那范骏呢?他是不是还活着?”

    陈新杰微微点头:“还在卢振波公馆。你们打死的是替身。你们的行动始终在敌人的监视中,你和刘文英整天在清江路进出,身份已经暴露。你们留在滨海太危险,组织上会尽快安排你们离开。”

    段海平轻轻摇头道:“不行!我们还不能走!如果我们走了,那同志们的血就白流了!而且范骏知道的东西太多,掌握的信息太多。如果不把他除掉,滨海就不会安宁。”

    陈新杰叹了口气道:“你说得没错,确实有铲除范骏的必要。但锄奸队只剩下你们三个,敌人对范骏的保护又那么严密,你们怎么可能有得手的机会?”

    段海平突然笑了:“连你都这么认为,敌人更不用说了。他们以为已经将我们一网打尽了,就算有人逃脱,也不可能再对付范骏;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锄奸小队已经被消灭,周汉庭和徐柱国都已经死了;但范骏内心的恐惧并没有消失,仍觉得头顶似乎悬挂着一颗炸弹,随时都会炸响。他坐卧不安,心疾交加。在这种情况下,他找到杨立仁,眼泪哗地流了出来:“杨兄,请转告蒋主席,消灭了周汉庭和锄奸队,我对共产党的罪状又多了一条,他们总有一天会找上我的。务望蒋主席保全我这条性命,让我到国外去定居吧!”

    杨立仁冷冷地闪着灰眼珠,盯着范骏看了好几秒钟,叹了口气道:“好吧。”

第八十八 蝴蝶

    全景镜头,段海平和陈新杰坐在茶几前交谈。陈新杰看着段海平,神情凝重地道:“根据我们打入敌人内部同志的消息,蒋介石批准了范骏的要求,会给他一大笔钱,让去法国避风。”段海平闻言大喜:“能查到范骏出国的具体时间吗?”

    陈新杰缓缓地道:“这个我来想办法。不过你们也要做好准备,不管成功还是失败,行动结束,会马上送你们离开滨海。”

    段海平微微点头道:“会送我们去哪里呢?”

    陈新杰道:“会送你和姜必达去中央苏区,会送刘文英去魔都。”

    段海平微微点头,那乌黑深邃的眼眸中,泛起了忧伤的涟漪。

    全景镜头,段海平和刘文英走在一条幽静的街道上,两边是法国梧桐。青黄的叶子,在秋风中盘旋,好似蝴蝶在空中飞舞。两个人静静的走着,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风吹不过,水泼不进。

    段海平抬起头,清澈的眸子看着刘文英,轻声道:“文英,你知道吧?任务结束后,我和姜必达就要去中央苏区了。”

    刘文英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不过我要去魔都,到特科工作。”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慢慢往前走着。十几秒钟后,沉默被段海平打破了:“魔都斗争形式严峻,到了那边,你千万要注意安全。”

    刘文英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你到了中央苏区也要保重。”

    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他们静静地往前走着。刘文英扭头看了段海平一眼,把头低下了;段海平看了刘文英一眼,目光看向了地面。隔了两秒钟,他们又抬头看对方一眼,又再次把头低下了。他们就这样静静的走着,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味道,还有淡淡的感伤。

    银幕前,无数人在微微地叹息,尤其是年轻姑娘们的心里都酸酸的。大家知道段海平和刘文英都喜欢对方,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但现在他们不得不分离,从此天涯海角,天各一方了。

    苏白轻轻叹了口气,心想多情自古伤离别,便悄悄牵住了许望秋的手。她感受着他手上的温度,心里像被冬日的阳光照射着,暖洋洋的。我可以坐在电影院,可以牵恋人的人,真的好幸福啊!

    行动这天夜里,段海平他们三个埋伏在清江路前往码头的必由之路上。晚上11点,躲藏了几个月的范骏终于在公馆门口出现。范骏和老婆,带着五个保镖,从公馆里出来,走向停放汽车的地方。

    范骏从公馆出来的时候依然有些紧张,不过等到汽车开出了清江路,他便放松下来,脸上也有了笑容,拉着老婆的手道:“以后我们就在法国生活,再也不回来了。”

    汽车向前开了一段,突然蹿出来一辆卡车,拦在路中间。不停范骏反应过来,从房顶上跳下来两个人来,大声喊道:“范骏!你的末日到了!”范骏和老婆浑身发抖,顿时惊呆了。

    段海平手中的冲锋枪对着后面一辆轿车一阵扫射,将车身扫成了筛子,将车厢里的保镖打成了马蜂窝。枪口在黑暗中喷射耀眼的火光,枪声在宁静的弄堂内震耳欲聋。

    范骏保镖反应很快,掏出手枪,对着卡车就是几枪。姜必达拉开车门,想要下车就被子弹打中,一头栽在车厢里。保镖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正准备与段海平他们对射,就被刘文英一枪打爆了脑袋。范骏和老婆拉开车门,撒腿就跑。刘文英举起手枪,对着范骏老婆连开两枪。范骏老婆后背暴起两团血花,栽倒在地。段海平手中的冲锋枪对着范骏一阵扫射,范骏扑倒在地。段海平赶上去又是一阵猛扫,将范骏的身体打成了筛子。

    就在此时,那辆被段海平用冲锋枪扫射的汽车里,伸出一只带血的手。一个重伤未死的保镖举着手枪,对着刘文英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刘文英背后中枪,直接倒在了地上。

    段海平听到枪声,回过头时正好看到刘文英倒地,举起手中的冲锋枪,对着汽车又是一阵扫射,汽车前面也扫成了筛子。段海平快步冲到刘英文身边,只见一颗子弹洞穿了她的背部,鲜血不断涌出,将衣服染红了一大片。他用颤抖的声音道:“文英,你中弹了。我到你去看医生。你等我一下!”说完,他将刘文英背在背上,快速奔跑起来。

    刘文英脸上苍白,艰难地道:“你别管我,你赶紧走,巡捕很快就要来了。”

    段海平坚定地道:“不可能,我绝对不可能丢下你不管的。”

    鲜血不断从刘文英后背涌出,滴滴答答的往地上流,在路上划出了一道血线。刘文英艰难地道:“放下我吧,我伤得太重,根本就没救了。”

    段海平大声道:“别说傻话了!我不可能丢下你不管的!”他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一件首饰来。正是刘文在商店看到的那件蝴蝶首饰。他将首饰递给刘文英,又继续跑起来:“这是你的首饰,我帮你买回来了。”

    刘文英接过蝴蝶首饰,苍白的脸上有了笑容:“海平,谢谢你。”

    段海平轻声道:“应该我谢你才对。你们营救的那个人就是我啊!我应该买回来的。”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你要去魔都,我要去中央苏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我也想送你一件礼物。”

    眼泪从刘文英的眼眶里缓缓滚落:“妈妈把首饰给我的时候,说是留给我将来做嫁妆的,可惜我等不到那一天了;要是我能活到革命胜利那一天多好啊,可惜我也看不到了。”

    段海平大声喊道:“别说傻话了,你会没事的!我带你去医生!滨海有很多厉害的医生,他们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

    刘文英声音有些抖:“我真的不行了。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要活到,胜利,的,那……”刘文英话还没有说完,手垂了下去,手中的蝴蝶首饰往下坠落。

    慢镜头,蝴蝶首饰落在地上,又蹦了起来,发出当啷的响声。

    那响声如同一只榔头,将银幕前无数观众的心都敲碎了。无数男观众红了眼眶,无数女观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最惨的是许望秋,苏白一边哭,一边拿拳头往他身上砸:“为什么要让刘文英死?为什么要让刘文英死?”

    段海平的特写镜头,双眼瞪大,里面闪着惊愕的光,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没有说出来。紧接着是一个全景镜头,也是空镜头,摄影机没有拍段海平,也没有拍刘文英,而是拍段海平前面的那条巷子。

    银幕前的导演、专家和权威们看到这个镜头都愣住了,不明白许望秋是怎么想的,心里觉得十分奇怪,怎么拍起巷子来了,这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就在此时,镜头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向着巷子里快速移动。与此同时,哒哒的脚步声响起,随后段海平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文英!你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可以治好你的!文英!文英!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放映厅里的抽泣声此起彼伏的响着,一些女观众简直哭得喘不过气来。

    导演、专家和权威们被这个镜头震惊了,这个镜头简直巧妙至极。这是段海平的主观镜头,镜头先不动,以此来表现段海平的极度震惊;随后通过快速移动的镜头,模拟段海平的视线,通过镜头的剧烈摇晃将段海平内心的痛苦完美的呈现了出来,给人以极强的代入感和冲击力。

    谢铁骊发出一声长叹:“这简直是天才般的构思!简直是天才般的想象力!这部电影本来是北影厂的,可惜便宜魔影厂了!真的太可惜了!”

    钟惦非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望秋这孩子真的是天才!比天才还要天才!”

    旁边的邵牧君轻笑道:“我觉得天才不足以形容许望秋的才华,用怪物可能更合适。他真的太强了,强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陈凯哥像一滩泥似的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怔怔盯着大银幕,里面闪着绝望的光,心中一片死灰,原来主观镜头可以这么用,可以用到这种程度。天啊,许望秋怎么会这么厉害,怎么会厉害到这种程度?我怎么可能赢得了这样的人啊!我怎么可能赢啊!

    空镜头,碧蓝如洗的天空,点缀着朵朵白云,一片宁静安详的景象。镜头慢慢摇下来,解放军正在入城。街道两边站满了欢迎解放军入城的学生、工人和市民。他们有的呼口号,有的手摇彩色小旗。欢迎的队伍中那些活泼热情的女学生,扭起了大秧歌,她们一边扭一边唱。音乐是数人用数只唢呐吹奏出的《解放区的天》,曲调欢快而又明亮,扭秧歌的人们,个个喜气洋洋。

    镜头切到解放军队伍中,段海平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带着警卫员,默默地往前走着。政委见段海平沉默不语,完全没有衣锦还乡的喜悦,笑着调侃道:“老段啊,这滨海可是你当年战斗过的地方,现在打回来了,怎么还不高兴啊?”

    段海平看着欢迎的人群,微微叹了口气:“我想起很多牺牲的同志,要是他们能看到这一天该多好啊!”段海平将手伸进口袋摸了摸。特写镜头,手掌打开,正是那枚蝴蝶首饰。段海平抬头看看四周熟悉的街道,轻轻地道:“文英,革命胜利了!你看到了吗?”

    恍惚中,段海平看到刘文英向自己走来,欢喜挂满了她的眼角眉梢;然后他看到周汉庭,看到整个锄奸小队,都笑着向自己走来。他们一点都没变,还是当年那么年轻,他们脸上都挂着笑容,仿佛为革命胜利感到高兴。

    特写镜头,段海平笑容灿烂,可他眼眶里却全是泪水。

    字幕从大屏幕上划过,一个小女孩的歌声响起:“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第八十九章 反响热烈

    整个电影院没有一点杂音,只有小女孩纯真的歌声在放映厅里静静地荡漾。惨烈的战斗和锄奸队员牺牲带来的紧张感已经消失,浑身肌肉都放松下来,现场观众静静地倾听着小女孩的歌声。在这一刻,他们想到了很多很多。

    对这部电影,不同的观众有不同的感受。有观众想到了先烈们为了革命抛头颅洒热血,有观众想到了战争的残酷,有观众想到了为什么说五星红旗是由革命先烈用鲜血染红的;有观众想到了段海平和刘文英含而不露的爱情,并为之深深感动。

    导演们对《锄奸》的感受跟普通观众不同,他们从电影中看到了运动镜头,看到了手持手持摄影,看到了主观镜头的运用,看到了如何通过镜头刻画人物的内心状态。电影理论家们则看到了长镜头、看到了画外空间,看到了内部蒙太奇,看到了对人性的刻画。

    现场的宁静最终还是被打破了,陈佩斯猛地站起来,大喊一声:“这部电影拍得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他将双手轻轻举起,然后狠狠拍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啪啪的掌声在千人大厅里空荡荡地响着,显得有些孤寂。不过陈佩斯的掌声很快得到了回应,旁边的陈强老爷子,张金玲、李秀明等人都站了起来,跟着他一起拍手。紧接着,钟惦非、谢铁骊、陈怀皑等大名鼎鼎的前辈纷纷站起来,奉上最热烈的掌声。

    最终所有观众都集体起立,用力拍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对电影的喜爱表达出来。那掌声由从小到大,就像从一汪清泉汇聚成小溪,汇聚成小河,最后汇聚成滔滔黄河水,猛然撞在四周的墙壁上,化作经久不息的回声。

    周里金,以及谢园等《锄奸》的演员都站了起来,跟现场观众一起鼓掌。这些掌声和欢呼声紧紧地包裹着他们,是如此让人激动,也是如此让人陶醉。电影开机的时候,许望秋曾经对他们说,等你们看到这部电影的时候,一定会觉得这辛苦是值得的。现在听到这掌声,听着这欢呼声,他们真的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在海潮一般的掌声中,方姝站了起来,跟着现场观众用力拍着双手,她内心波澜起伏,汹涌澎湃。电影在魔都审查的时候,也是掌声如雷。不过那时候的感受,跟现在完全不同。现在的掌声来自于自己的同学,来自于自己的老师,来自于北影厂的同事和领导,听到这么多熟人,这么多领导为自己鼓掌,她真的有一种衣锦还乡的荣耀感。

    方姝转过头朝许望秋所在的方向看去,许望秋笑容满面地和苏白错耳交谈。方姝幽幽叹了口气,可惜别人有女朋友,不然我会比刘文英更勇敢的!

    “啪”地一声脆响,电影院的灯打开了,暖黄色的灯光从房顶抛洒下来。钟惦非、邵牧君,以及北电的老师们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一窝蜂的向许望秋涌来,将他团团围住了。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他们对电影看法,倾诉着内心的感受。

    钟惦非兴高采烈地道:“好小子!好小子!你们现在拍出来的效果,比我看到的故事板还要好啊!真的太出色了!谁说我们中国电影上不去,这不是上去了吗?这部电影拿到世界任何国家,拿到任何影展,都是一流水准!”

    邵牧君兴奋得像个孩子,抓住许望秋的手直摇:“望秋!你这部电影真是中国电影的一次大突破,而且是全方位的突破,从内容到形式的探索与突破简直让人耳目一新。这绝对是一部里程碑似的作品,中国电影的历史要分成两段来写了。中国电影会分为《锄奸》之前的电影,以及《锄奸》之后的电影!”

    北电老师也都围着许望秋,嘴里说着夸赞的话:“臭小子,你电影都已经拍的这么好了,还让我们这些老师怎么教你啊?”、“刘文英死后,段海平背着她跑的那个长镜头太精彩了!先是静,然后是动!这种由静到动的剧烈变化,将人物内心刻画得淋漓尽致。”、“我觉得战争戏部分特别出色,代入感特别强,真的让人感觉自己在战场上。”

    苏白站在人群外,看着被众多前辈包围着的许望秋,听着众人对他的各种夸奖,眼角眉梢都挂满欢喜,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她发自内心的感到骄傲,望秋是我的男朋友,而他是如此的优秀!

    由于许望秋身边人太多,根本挤不进去,很多人就围住了谢非。他们拉着谢非,连珠炮似的倾诉着内心的激动。谢非显得非常谦虚,不住地说电影是许望秋拍的,自己只是打下手的。

    与此同时,方姝、周里金这些演员也被北电的同学包围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诉说着内心的激动:“方姝,我太喜欢你扮演的刘文英了!我决定去剪刘文英那样的发型!”、“周里金,等到电影上映,你肯定会爆红的!”、“谢园,你死得真惨啊!”

    谢铁骊走到北影厂厂长王洋身边,叹了口气道:“这片子本来该是我们厂的,现在成了魔影厂的。这是一部划时代的电影,可惜我们错过了。真的太可惜了!”

    王洋也后悔不已,谢非把剧本和故事板送到北影厂,他觉得谢非的想法虽然有点离经叛道,但未必不可以做些尝试。不过艺管会在讨论的时候,除了谢铁骊支持外,其他人都不看好,说战争片没有这么拍的,甚至有人说这是瞎胡闹。他看大部分人都反对,就放弃了。

    王洋做梦都没想到《锄奸》会拍到这种程度,做梦也没想到能够拍出这种水准,微微叹了口气:“这件事我有责任。这么好的片子啊,真是太可惜了。我们厂在创作上真的太保守了。这一点,我们真的应该向魔影厂学习!”

    北电领导小组组长王岚西对《锄奸》也极为满意,他看过许望秋他们拍的试拍片段,知道《锄奸》拍出来会是一部杰出的作品。现在看完成片,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许望秋了,成片比自己想象还要出色,不由向许望秋走了过去。

    众人见副部长过来,知道他有话对许望秋讲,赶紧让出一条通道。

    王岚西拍了拍许望秋的肩膀,笑着鼓励道:“望秋!我本来不想夸你的,但看完《锄奸》,我真是不得不夸!这部电影拍得是真好!最好的地方在于真实。不像有些电影把战争、把地下工作拍得像游戏似的。”

    许望秋连连点头:“我们都觉得不能把敌人拍成白痴;要是把敌人拍成白痴,那我们的先烈们不就成了戏弄白痴的人了嘛。我们觉得把敌人拍厉害一点,而最终前辈们战胜敌人,那才能凸显前辈们的英勇。”

    王岚西笑着点头道:“对,就是这样。成荫给我讲过,74年的时候,他重拍《南征北战》,明明技术比52年版的更先进,资金也更多,但反响却不好,主要就是把战争儿戏化了,没有表现出战争本身所具有的残酷性、真实性。为了突出我军的神勇,把我军拍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军号一吹,一个冲锋,就把敌人给解决了。这就相当于看比武,要两个高手过招,打起来才好看;要是一个高手打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还有什么看头。”

    许望秋连连称是,但也没有忘记给胡清明上眼药:“我们这部电影在拍摄的时候差点下马,就是因为有人说,我们电影中锄奸小队牺牲的人太多了,说我们是在污蔑和抹黑地下党。现在电影已经送审了,不知道能不能过审呢!”

    王岚西微微点头道:“《锄奸》没有污蔑和抹黑地下党,反而是拍出了革命者精气神的好作品。电影没有问题,一定会过审的。我们领导小组,还有北电在你们身后站着呢!”

    田壮壮见陈凯哥像丢了魂似的,望着大屏幕出神,知道他内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就像一只麻雀跟苍鹰较劲,觉得自己能够飞得更高,结果苍鹰拍拍翅膀直接飞到了一万米高空,那种打击真的是毁灭性的。田壮壮微微叹了口气劝道:“凯哥,你别想太多。”

    陈凯哥转过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凝视着田壮壮,问道:“你觉得这部电影拍得怎么样?”田壮壮想了想,最终还是实话实说:“很厉害!真的非常厉害!”陈凯哥长长叹了口气:“是啊,太厉害了!没想到他会厉害到这种程度!”说完陈凯哥站起身,迈步向许望秋走去。田壮壮吓了一跳,心想凯哥不会受不了刺激,准备用拳头解决问题吧,连忙拉住他:“凯哥,你想干什么?你可别干傻事啊?”陈凯哥一怔,随即笑了:“我就是想对他说两句。”

    陈凯哥拨开人群,挤到许望秋面前,大声道:“许望秋,我承认你很厉害!《锄奸》拍得很好!我现在拍不出这样的电影,但我告诉你,现在我不如你,不等于我将来不如你!我陈凯哥绝对不是吃素的!我一定会拍出你更优秀的电影来的!你等着瞧吧!”

    其实许望秋跟陈凯哥并没有太大的矛盾,主要是大家属于不同的阶层,属于不同的圈子,互相看不上而已。对于陈凯哥的实力和水平,他还是相当认可的,轻笑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好好努力吧!只要你努力,还是有可能追上我的!我期待你的电影!”

    陈凯哥听到这话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很好!我会拍出来的,你等着瞧吧!”

    说完陈凯哥转身就走。他脸上挂着极为灿烂的笑容,简直就跟中了彩票似的,原来在许望秋的眼中我是很厉害的!原来他认为我是可以追上他的!很好!我一定会做到的!我会拍出比他更好的电影!让他真正见识我的厉害!

第九十章 补上

    从北影厂出来,许望秋牵着苏白的手,顺着街道缓缓向前走。从北影厂到北大只有几公里的路程,并不是特别远,两人便打算走回去。公路两边大树的叶子,被夏日午夜的凉风会吹落了一些,打着旋飘落到地面。在凉风吹拂下,叶子在地面轻轻翻滚,带着细碎的沙沙声,从他们脚边轻轻划过。

    苏白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的感受,表达着自己对《锄奸》的喜爱。她不是因为导演是许望秋才说喜欢的,是真的喜欢《锄奸》。她跟不少观众一样,对锄奸行动、对战争戏没那么感兴趣,真正打动她,让她觉得美好的是段海平和刘文英的爱情。

    说来很搞笑,四十年后国内的影视作品,不管什么题材,导演和编剧都喜欢往里面加爱情,好像没有爱情戏影视作品就不行似的。这个时代却恰好相反,爱情是文艺作品的禁区,样板戏不仅把爱情斩尽杀绝,甚至涉及夫妻,表现完整的家庭,就是不革命。

    《智取威虎山》是八大样板戏之一,但小说《林海雪原》和同名电影则被打成了大毒草,因为里面描写了少剑波和护士白茹的爱情,特别是少剑波在威虎山上除夕之夜写的“万马军中一小丫”,更是严重犯忌,在那样艰苦斗争的时刻竟然还有心思谈恋爱?这不是消磨革命斗志吗?这不是赤裸裸的资产阶级温情主义吗?

    《锄奸》是苏白记事以来,第一次在国产电影中看到爱情,而且还是这样动人的爱情,让她觉得格外美好,也为之深深地感动。她轻轻摇了摇许望秋的手,笑着问道:“段海平一直把那件蝴蝶首饰带在身边,是始终没有忘记刘文英吧?”

    许望秋点头道:“对,我在写剧本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我觉得吧,可能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那么一个人,不能相守,无法拥有,却永远不会忘记。刘文英就是段海平生命中的那个人,他永远不会忘记。”

    苏白陷入了沉默,隔了几秒钟,轻轻地问:“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许望秋微微一怔,诧异地道:“这不像苏白说的话啊,怎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了?”

    苏白顿时笑了:“那你觉得什么才像我说的话?”

    许望秋想了想,笑嘻嘻地道:“你会说要跟望秋白头偕老,会跟望秋生一大堆孩子。”

    苏白啐了一口,红着脸道:“谁要跟你白头偕老,谁要跟你生孩子啊!你这个人是个登徒子,最不可靠了,我才不会嫁给你呢!”话是这说,但心里却是甜的。

    “我怎么是登徒子呢?要是我是登徒子的话!我早就把你,哼哼!”许望秋故意像流氓那样,用带刺的目光在苏白的胸口瞄了瞄,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挺大的嘛!”

    苏白感到了许望秋目光里的不怀好意,还说自己胸大,明媚的脸上浮起一片红云,啐道:“瞎看什么?瞎说什么?你要是再胡说,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许望秋轻轻地笑着,苏白又羞又急的模样让他心神荡漾,调笑道:“你是我女朋友,我看一下怎么了,反正早晚都会看到的。”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在信里不是说,如果我出现在你身边,就让我亲嘛!现在我就在你身边。苏白同学,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了?”说着,他伸出手轻轻搂住了苏白的腰,一股淡淡的女人香扑面而来。

    苏白身体微微一僵,心脏噗通乱跳,红着脸道:“你别乱来哦!你乱来我会喊哦!”

    许望秋扭头向四周看了看,街上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调笑道:“你喊啊!你喊啊!大晚上的,哪里来的人啊!你喊破喉咙都没用的!”

    许望秋本来是跟苏白闹着玩,但现在看到四周空旷无人,不由有些意动,慢慢伸过头,想要吻苏白那诱人的嘴唇。苏白知道他要做什么,俏脸红潮泛滥,心脏剧烈跳动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从来没有接吻的经验,看着许望秋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感觉到他喷出的热气,紧张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地颤抖着。

    就在此时,一个仿佛炸雷般的声音响起:“干什么!在大街上搂搂抱抱的,你们好大的胆子啊!”不等许望秋和苏白反应过来,几个带着红袖箍的工人纠察队员迅速从黑暗中冲出来,迅速将“流氓”许望秋从“受害人”苏白的身边拉开。

    许望秋目瞪口呆的看着几个胳膊上的红袖箍的人,知道遇上纠察队了,心想几位大哥,你们是刺客吗?隐藏技能点满了吧?这隐藏技能也太厉害了吧!你们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在这个时代,不光缺乏谈情说爱的场所,而且在公园、街道绿荫处等情侣的幽会圣地,经常会有戴红袖套的纠察队员或联防队员巡逻,拿着装有五节一号电池的强光手电筒到处乱照,一旦看到热恋中人的有亲昵举动,就会干预,客气一点的,喊一声“文明点!文明点!”粗野一点的,则会大喝一声“干什么!”吓得鸳鸯们魂飞天外。

    要是出现拥抱、接吻等过于亲密的举动,被纠察队发现,甚至会把男女带到治安办公室登记说明关系,批评教育,写保证书。如果超出男女谈恋爱的关系,会立即送往当地派出所。

    许望秋知道自己刚才准备亲苏白,让这些喜欢棒打鸳鸯的纠察看到了,赶紧解释道:“几位纠察大哥!我们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我们是在排练,美国电影《乱世佳人》你们看过吗?我们这是练习《乱世佳人》的经典动作啊!”

    领头的是一个长得跟李逵似的黑大汉,他盯着许望秋冷笑道:“编!你继续编!我就不信你们能够编出花来!我看你们就是资产阶级腐朽堕落的东西看多了!”

    苏白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开玩笑,今年国家刚刚出台了流氓罪,在大街上搂抱妇女有可能会被定成流氓罪的,赶紧求饶:“几位叔叔,我们在谈恋爱,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们就饶了我们吧!”

    那人的目光在许望秋和苏白胸口扫了扫,看到了他们胸口别着的校徽,冷冷地道:“你们还是大学生呢,不想着好好学习,报效祖国,整天想着谈恋爱,像什么样子!你们这样做,对得起祖国,对得起人民吗?跟我们走一趟,去把问题说清楚。”

    许望秋和苏白努力解释,但对方根本不听,还是把他们带回了治安办公室。院子里拷着几个或蹲或站的男人,呵呵地傻笑着。其中一个长相猥琐的男子,看到苏白,直接吹起了口哨。那个李逵似的纠察走过去,直接就是一脚。

    许望秋他们被带到治安办公室后,先是报出各自的学校,详细交代两人的关系,然后被治安管理员狠狠教育了一通,最后各写了一份保证书才顺利脱身。

    从治安办公室出来,走出夏意弥漫的街上,许望秋只觉蛋疼无比,觉得这事太操蛋了。不就谈恋爱抱一下,不就亲个嘴嘛!怎么搞得像背叛了革命似的呢?至于嘛!

    许望秋忍不住道:“现在谈恋爱不容易啊,稍微有点亲密动作,纠察队就冒出来了。”说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道:“要是亲上了,到治安办公室我也认了,结果还没亲上,就被抓进去训一顿,简直太可恨了!”

    苏白白了许望秋一眼:“你这样的坏分子就应该让纠察盯着,谁让你乱来!”

    “我亲女朋友,怎么叫乱来啊?”许望秋笑嘻嘻地道,“苏白同学,这顿训不能白挨是不是?刚才没亲上,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后续流程补上啊?”

    苏白委屈地道:“刚才那些人说得多难听啊,我从小到大都没被人那么说过,你还想来啊?”

    许望秋叹了口气道:“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你才挨了一通训。”

    苏白以为许望秋生气了,赶忙牵着他的手,柔声道:“我没有怪你意思。”

    没过多久,许望秋就和苏白走进北大校园,沿着绿荫遮蔽的通幽小道往女生宿舍走去。现在是暑假,留在学校的学生不多,再加上时间很晚了,校园里格外安静。一阵清风拂过,树叶沙沙的响着,透着宁静安详的气息。

    两人脚步走得很慢,但还是很快走到了女生楼下。

    许望秋轻轻呼了口气,冲苏白微微一笑:“你好好休息。我就走了。明天上午我来找你。”

    苏白盈盈而立,黑色的眸子闪着温柔的光,轻轻地道:“你路上当心啊!”

    许望秋笑着冲苏白挥手,转身往校门方向走去。

    苏白看着许望秋的背影,似乎有些落寞的样子,心想不会是因为没亲到我的原因吧,真的要给他补上吗?她心猛然跳动了几下,开口叫道:“望秋!你等一下!”

    许望秋听到苏白的呼唤声,下意识转过身,就在这时,苏白已经飘然来到身前。她的头迎向了许望秋的脸,嘴唇在他的脸颊轻轻啄了一口。在这个瞬间,许望秋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静止的,耳朵里只有苏白嘴唇印在自己脸上引发的轰鸣。在这个瞬间,他的心被温柔填满。

    不等许望秋反应过来,苏白就像一只轻盈的燕子,轻快的飞进了宿舍楼中。又惊又喜的许望秋冲着苏白喊道:“喂!苏白同学!你怎么能调戏了我就跑啊?”

    苏白站在楼梯上,回转过身来,得意地道:“我调戏你怎么了,有本事你调戏回来啊。”

    许望秋见苏白站在楼梯上看着自己得意地笑,心想好你个苏白啊,真是老虎不发威,你拿我当成病猫啊!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啊!他抬起头,用手做喇叭状对着楼上大喊:“同学们!快来看啊!良家妇男被中文系苏白调戏了!”

    “讨厌!我不理你了!”苏白笑着“呸”了声,踏着轻快的脚步,蹬蹬地上楼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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