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特效之殇
在许望秋的印象里国外大规模采用气爆技术的电影是《拯救大兵瑞恩》,这种技术利气体膨胀的原理,模拟爆炸,在拍摄时人可以在炸点上呆着,会感觉疼,但绝对不会受伤;而且气爆会产生尘土飞扬的效果,更接近真实的爆炸感觉。
国产电影最早采用气爆技术的是《集结号》,在此之前国产电影战争片中的烟火和爆炸大多是表演式的,炸得很漂亮;但这种爆炸戏缺乏局部和细节的刻画,没有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很多国产战争片万炮齐鸣,场面非常宏大;但爆炸的时候却经常炸的是空地,看不到人被炮弹炸飞、炸残的惨烈场面。
许望秋记得《集结号》出来的时候,冯小刚得意洋洋的宣称,电影中使用了最新的气爆技术,可以保证20厘米外的人不会受伤。《集结号》最终出来的效果也确实好,电影中的战争戏打破了过去国产战争片对死亡的回避与遮掩,有大量战士被打死打残的场面,甚至一度被观众置疑太过血腥。
许望秋一直以为中国是在《集结号》后向国外学习气爆技术,然后逐渐掌握的,万万没想到在70年代八一厂就掌握这种技术了。他第一反应是,怎么会这样?第二反应是,这不在开玩笑吧?最后脱口而出的是:“这怎么可能?”
戈咏良见许望秋如此大惊小怪,便道:“为什么不可能,1974年北影厂重拍《南征北战》的时候就大量使用了这种技术。不过射流爆破技术使用的是压缩空气模拟爆炸,成本比较高,而且爆炸之后没有火焰,看起来不够漂亮,很少有电影使用这种技术。”
许望秋彻底傻了,他做梦都没想到八一厂在70年代真的掌握了这种技术。想想冯小刚当初得意洋洋的宣布,《集结号》使用了最新的气爆技术,可以保证20厘米外的人不会受伤,许望秋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明明30多年前八一厂就掌握了这项技术;中国电影人却不知道自己掌握了这种技术,只能从国外请烟火团队,这是何等的窝草啊!
许望秋没看过74版的《南征北战》,电影出来后很多人都说拍得特别糟糕,比老版《南征北战》差远了,他就没有去看这部片子。他跟这个时代的电影厂接触也不多,真正接触的只有秀影厂,而秀影厂虽然号称建厂二十年,但实际上到现在拍了不到十部电影;技术力量非常薄弱。他一直以为其他电影厂比秀影厂好不了多少,在特效上都非常薄弱。
现在听到八一厂竟然掌握了气爆技术,许望秋意识到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中国特效的认识存在严重偏差,当即向戈咏良请教中国特效的情况。
戈咏良见许望秋对特效感兴趣,便讲了起来。作为电影特效方面的大师,戈咏良对国内各家电影厂的特效技术非常了解,一讲起来就滔滔不绝。
从戈咏良的讲述中许望秋得知,原来中国电影特效在70年代之前,在亚洲是处于领先地位的,跟美国的差距并不是特别大。
在60年代初期,北影特技部门经多年努力,完成了我国第一套国产的红外线活动遮片合成摄影系统的研制工作,并首次在影片《游园惊梦》中成功应用。北影厂特技车间甚至有专门拍海洋戏的大水池,装备有飞机头吹风和造浪器,可以做各种海洋的效果。
1963年魔影厂拍摄战争片《红日》时,影片的特技设计姜亦素特别设计制作一座高达60英尺的长臂升降机,可以把摄影机装在升降机的顶端,通过人工制控,拍摄飞机上俯冲或拉起时的镜头。在电影中还有大量模型和部队合成的镜头,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从特技车间出来,许望秋心情极其复杂,为中国电影人在特效方面的成就感到高兴,这意味着他拍电影的时候受到的限制会少很多,连拍科幻片都有可能了;但同时心情又极其沉重,他不知道当八一厂的老烟火师们听到冯小刚得意洋洋地宣布《集结号》使用了国外最新的气爆技术,会是什么感受,但他相信老烟火师一定很难受,一定会问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啊?我们的烟火团队明明在三十多年前就掌握了气爆技术,但在三十年后拍战争戏却必须请韩国团队来做,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整个下午,许望秋都在想这个问题,甚至晚上回到招待所,躺在床上都还在思考。一直想到半夜,他终于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了,说到底还是统购统销政策导致的。
从50年代开始国家对电影实行统购统销,彩色电影70万一部;直到79年的198号文件才把收购价提到90万。1980年北影厂厂长王洋向中央上书,要求电影发行进行改革。最终国家调整了政策,按拷贝结算,一个拷贝9000元。不过在结算的时候只算35毫米拷贝,16毫米拷贝和8毫米拷贝主要是面向农村,是免费播放,这些拷贝都不算钱。到了1989年,由于电影成本飙升,电影厂大部分亏损,中影将拷贝费用提到了每个10500元。
按拷贝结算听起来不错,毕竟电影的拷贝数越多电影厂的收入就越多,但实际上对电影厂非常不公平。拿魔影厂的电影《喜盈门》来说,观影人次超过7亿,拷贝发行了将近4000拷贝,但大部分是16毫米和8毫米拷贝,35毫米拷贝只有241个。魔影厂的实际收入只有217万,去掉成本实际收入只有100多万。
再在拿秀影厂的《焦裕录》来说,票房高达1.3亿,如果按后世的分成办法,分几千万是应该的。如果有这笔钱,够秀影厂吃几年了。但由于只发行了513个35毫米拷贝,秀影厂的收入只有538万,去掉成本130万,实际收入只有408万。
由于统购统销,电影的利润大头被中影公司拿走,而电影的35毫米拷贝数基本上在一百个以内,超过一百的就属于比较火爆的电影了。也就是说一部电影拍完,电影厂获得的收入大多在90万以内。去掉成本,利润非常微薄。为了保证盈利,电影厂会尽量把成本控制在90万以内。在这种情况下,电影厂不敢拍高投资,以及大量运用特效的电影。
随着国家经济发展,电影成本逐年上升;再加上电影行业受电视机冲击,观影人次逐年下降;电影回本越来越困难,电影厂也越来越不敢使用特效。到了80年代后期,电影厂纷纷取消特技车间,特效技术人员退休的退休,转行的转行,于是,中国电影特效彻底完蛋。
直到2002年之后中国电影市场重新崛起,中国特效才开始慢慢复苏,而这时已经是电脑特效的时代,特效公司基本以电脑特效为主。中国电影的物理特效完全断代了,自然也不会有人记得我们曾在几十年前就掌握了气爆技术,以为那是洋人发明的新鲜玩意儿。
许望秋躺在床上,看着模糊的天花板,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中国电影特效和中国电影是连在一起的,中国电影衰落,中国电影特效就完蛋了。如果中国电影能好好的活着,那么电影特效也不会死。
这一切的关键就是统购统销,如果打不破统购统销,就算天王老子来都没用。
许望秋这些日子一直在考虑统购统销的问题,只是要想打破统购统销何其困难;上一世电影厂为了改变这个政策抗争了很多年,但由于牵扯的东西太多,直到1993年电影厂撑不下去了,统购统销的局面才打破。
不过许望秋没有别的选择,统购统销的政策不打破,中国电影的局面不会改变,到了九十年代中国电影还是会崩盘,历史还是会重演。所以,就算知道那是南墙他还是会撞过去。
人活着总要干点什么的,而将这堵墙撞垮就是许望秋必须干的!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许望秋在孙旺泉带领下,和魔影厂各个车间的人进行沟通。
与陈永泉的小冲突让许望秋意识到,在这个时代做导演脸太嫩不是好事。别人会觉得你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会觉得你是靠关系坐上导演位置的,甚至会觉得你什么都不懂,这无疑会威胁到导演的权威性。
为了化解这个问题,许望秋专门到大光明眼镜店配了副黑/框眼镜,让自己看上去成熟些。
就在许望秋与电影厂沟通的同时,谢非他们根据剧本分解表做的场景清单在魔都城里穿街过巷,寻找适合拍摄的外景。许望秋在清单上做了详细标注,每个场景都有具体的氛围和环境元素要求,并画有示意图,这无疑为谢非他们选景省了不少功夫。
在勘景的过程中,谢非他们买了张魔都地图,每走一个地方,就划上一个叉。在勘景的过程中,每个需要的场景,他们都会选三个备选项,并由曾练平全方位拍照。每天晚上回来,他们会让魔影厂的洗印师洗出来,让许望秋和主创团队根据场景的图片进行筛选。
来来回回折腾了半个月,整个魔都地图上画满叉,主要场景的方案终于确定下来。不过两场战争戏的场景没办法解决,尤其第一场战争戏,有大量的爆炸,甚至还有房屋爆炸。没有哪家单位,也没有哪个私人愿意把自己的房子拿出来拍这种戏,只能通过搭景来解决。许望秋的想法更为激进,他觉得最好修两条街来拍这两场戏。
孙旺泉和制片组根据许望秋的要求将电影的预算统计出来了,如果完全按许望秋的构想来拍,那整部电影的成本将高达95万。中影公司收购彩色故事片的价格是70万,如果电影成本95万的话,那就意味着魔影厂将亏25万。
如果《锄奸》不赚钱,魔影厂有可能接受,但绝对不可能同意亏25万的。
第六十二章 预算问题
徐商楚在听到《锄奸》剧组做出来的预算高达95万后简直气炸了,觉得许望秋他们简直是在胡闹,将许望秋和孙旺泉骂了一顿,然后召开剧组会议,讨论预算的问题。
电影预算对整部电影来说至关重要,可以说是电影制作流程中最重要的环节之一。在四十年后,电影预算要是超了,有可能追加。现在是计划经济,一旦计划做好了,拨款多少就是多少,不可能追加。
徐商楚指着孙旺泉呵斥道:“你给我报预算,一项一项给我报!”
孙旺泉拿着制片组做的预算表,开始报数据:“首先是电影的前期费用,包括剧本费1500元,分镜头费500元,还有望秋他们从北平过来的旅费,住宿费,以及勘景费用,还有接下来选演员、开会、联系主创的吃住行费用,整个预算2万块。”
徐商楚不耐烦的挥挥手:“不要说这些小钱,说主要花钱的地方。”
孙旺泉看了徐商楚一眼,继续往下报:“整个电影的中期费用是75万,这笔费用主要包括三项,工作人员的酬劳、住宿和补助,总共需要15万;器材和道具等项目的制作费用为40万,制片组费用10万,剩下5万是作为机动的,是后备资金。”
徐商楚听到器材和道具费要40万大叫道:“器材和道具费怎么可能这么高,钱主要花在什么地方了?你给我说清楚!”
孙旺泉解释道:“主要花在两个方面,第一个是胶片费用,《锄奸》由于拍摄方式比较特殊,拍摄难度比一般电影要大很多,耗片比一般电影也要高很多,我们给的耗片比为1:6,而且用的是爱克发的胶片。”
徐商楚听到耗片比竟然为1:6,用的还是进口的爱克发胶片,愤怒地咆哮道:“你们的耗片太高了,必须降,最多1:4,如果是国产胶片可以给你们放到1:5。”他转头对许望秋道:“你知道我们魔影厂对耗片比的要求是多少吗?进口胶片是1:2,国产胶片是1:3,你们用爱克发胶片,竟然还敢要求1:6的耗片比,绝对不行!”
这个时代拍电影对拍摄周期并没有什么要求,可以慢悠悠的拍,但对胶片消耗却非常在意。国内电影厂的通行标准是1:3,就是拍3条选1条,即便是老资历的导演,耗片比也严格控制在1:6以内。谢晋这样的大牌,拍电影都以“多快好省”出名,片比从不超过1:6。
其实1:3这个耗片比已经非常低了,但电影局还是很不满意,说这个耗片比太高,人家朝鲜拍电影都控制在2点以内,要向朝鲜同志学习。为了减少耗片比,在拍摄现场导演和摄影师会仔细研究,让演员反复排练。像姜纹那样,一部电影烧掉几十万米胶片的行为,在这时代是不能想象,也是不被允许的。
许望秋知道1:4的进口胶片耗片比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比较算高的比例了,但对《锄奸》这样有大量运动镜头,有大量手持摄影的电影来说,这个比例还是太低。但没有办法,预算超出太多了,必须要砍。现在许望秋特别怀念数字时代,根本不用考虑耗片比的问题。
不过1:4的耗片比虽然偏低,但在拍摄前多排练几遍,做好准备工作,是可以做的,徐商楚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许望秋对孙旺泉道:“按徐厂长的要求来,耗片比按照1:4做吧!”
孙旺泉作了下记录,继续道:“另外一个特别花钱的地方是需要搭一条街。电影里有两场战争戏,第二场稍微要好一点,但第一场特别复杂,有手枪、有步枪、有机枪,还有手榴弹,要做大量的炸点和弹着点,还有炸房子的戏。在街上实拍是不可能的,人家根本不让我们做,只能通过搭景来完成,而导演要求的又是自然光,不能在摄影棚里搭景,必须在外面搭,相当于在外面修一条街。我们算了一下,修建这条街大概要24万。”
徐商楚听到许望秋他们竟然想花24万修一条街差点没晕过去,指对许望秋怒吼道:“这不是你们的钱,就不心疼啊,为了拍《锄奸》你们要修一条街,那要拍三国什么的,那你们是不是还要修一座城啊?这简直是不把钱当钱啊,我们绝对不允许你们乱来!”
许望秋听到徐商楚问自己拍三国是不是要修一座城,心想当然要修一座城了,三国城、水浒城不就是这么来的嘛!不过这话肯定不能说,要是把老头气坏了,一摆手说不拍了,那许望秋哭都没地方哭去,赶紧安慰道:“徐厂长,我们这部戏是战争戏,有很多爆炸戏,而且有炸房子的戏,不修外景根本没法拍啊!”
徐商楚斩钉截铁地道:“我不管,如果找不到解决办法,那我们宁可不拍。你们想修一条街,这绝对不行!不是花你们自己的钱,你们真是不知道心疼!”
两场战争戏是《锄奸》的重头戏,也是吸引人的地方。如果这两场戏不能拍出理想效果,那整部电影将大打折扣。许望秋还是想修一街来拍,就道:“徐厂长,我们在其他地方省钱就是了,这条街还是应该修的。”
徐商楚无法接受为了拍电影修建一条街,觉得纯粹是在浪费钱,根本不听许望秋的解释:“不行,我不管你其他地方省不省钱,但修建一街就是不行。”
许望秋听到徐商楚这么说,眉头皱了起来,不专门修一条街,根本拍不出理想的效果。但徐商楚态度如此坚决,要说服他无疑非常困难。许望秋沉吟了几秒钟,看着徐商楚缓缓地道:“徐厂长,你们魔影厂现在有很多待业青年,根本没法安置对吧?”
现在全国都面临待业青年安置的问题,下乡知青陆陆续续回城;由于人数太多,根本没有那么多岗位进行安置,这些人只能待业,整天无所事事,简直成为工厂和社会的不稳定因素。电影厂跟其他厂还不一样,其他厂还多多少少可以招收一点,但电影厂根本没法招人。
在运动时期,四人帮为了控制电影厂,不但将电影厂员工赶到农村插队落户,还以重新组织队伍的名义往电影厂塞了大批的退伍军人,被称为掺沙子。每家电影厂都被塞了几百人,其中魔影厂被塞了300多人。除了秀影厂本身需要招人,这个问题不明显外,像魔影厂、北影厂等老厂都变得极其臃肿,被塞进来的人都难以消化,根本不可能再招人了。
徐商楚见许望秋突然把问题扯到待业青年上去了,微微皱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修了你们这条街,还能把我们厂的待业青年安置了不成?”
许望秋轻轻一笑,慢悠悠地道:“不敢说都安置了,但安置百十来号人还是没问题的。”
徐商楚听到这话一愣,魔影厂待业青年的问题是他非常头疼的问题,由于孩子找不到工作,很多技术人员都吵着要提前退休,让自己的孩子接班,这些技术人员、尤其是七级八级技术人员都是厂里的宝,怎么可能让他们提前退休。
徐商楚为此头疼不已,却又束手无策,现在听到许望秋说能安置百十来号人,简直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飘来的救生圈,激动地道:“你赶紧讲讲,怎么解决待业青年的问题?”
许望秋见徐商楚如此焦急,脸上有了笑容:“我举几个国外的例子来说,东瀛的电影公司经常在京都拍电影,由于电影公司扎堆搭景,慢慢形成了电影一条街,很多人到京都旅行都会到电影一条街看看。再举个例子,美国的环球电影公司他们在洛杉矶有个拍摄基地,这个基地不光用来拍电影,他们还把电影中的很多场景都保留下来,做成了主题公园,供游客参观游玩,你们知道这个主题公园每年的收入是多少吗?十多亿美元!”
在场众人听到这个数字发出一声惊呼,电影公司的拍摄基地每年竟然能挣十多亿,还是美元,这也太恐怖了吧!
许望秋继续道:“魔影厂是大电影厂,每年会拍很多电影,而且会越拍越多,其中有些电影是需要搭景的。比如拍古装戏,比如拍《三国》,比如拍秦始皇,肯定要搭景。如果在摄影棚搭景,拍完之后就拆掉了,那太可惜了。以后拍类似题材又要重搭,非常浪费。
我觉得不如这样,找市政府在郊区批一块地,把景集中搭在那里。比如我们拍《三国》,在那里搭了景,那么我们以后再拍三国或者汉朝的电影就不用重新搭景了;其他人要是拍三国戏,他们也不需要自己搭景,直接到我们这里来拍就是了;我们可以收他们场地费。这次我们修建的这条街也是如此,我们虽然现在修这条街要花不少钱,但以后拍民国魔都戏,就不用搭景,就直接可以在这里拍了。其他电影厂要拍类似的戏,也可以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可以收他们的场地费嘛!”
国内最早的影视基地是北影厂的明清风情街。1982年北影厂拍摄电影《骆驼祥子》,为了架设布景,建设了一条小小的街道,叫西四一条街,后来几经改建扩充,成为了“明清风情街”。国内最成功的影视基地无疑是横店,1997年谢晋为了拍《鸦片战争》而搞出了一片明清风格古建筑群,后来发展成为国内最大的影视制作基地。
在未来,魔影厂也会兴建自己的影视基地车墩基地,主要是以民国时期的建筑为主,保留了民国时的味道,是拍民国戏的首选影视基地。
影视基地或者影视城的想法在国外不算新鲜玩意,但此时国内却是闻所未闻,徐商楚和现场众人被许望秋的想法惊到了,目瞪口呆地卡着许望秋,所有人的反应都是,听上去好有道理啊,原来可以这样!
第六十三章 这脑袋怎么长的
徐商楚回过神来,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下,激动地道:“望秋,你这个想法很好,我们拍电影有时候需要搭外景,比如我们明年准备拍的《傲蕾•一兰》,这部电影会搭建大量外景,如果能够把这些景保留下来,以后拍类似的电影可以反复使用,能够节省不少资金!”不过他马上问道:“不过待业青年的问题呢,待业青年的问题你还没说呢!”
许望秋笑嘻嘻地道:“徐厂长,那我们修那条街的事,你看?”
“你这臭小子,这是要挟我啊?”徐商楚狠狠瞪了许望秋一眼,笑着道,“如果你真能想出有效的解决办法,我同意你们修这条街;但预算不能超过70万,这是我们的底线。这下满意了吧,赶紧说你的主意!”
孙旺泉也神情紧张地盯着许望秋,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主意。他儿子原来在家里待业,为了解决这件事,他找人托关系,用尽办法,才找了份翻砂的工作。收入微薄、工作辛苦倒不是什么问题,但关键是没有前途啊!
许望秋慢悠悠地道:“这个问题很好解决,魔影厂可以成立一家下属的服务公司,把厂里的待业青年都招进这家公司,专门做影视基地或者影视乐园。”
徐商楚听到许望秋这么说大失所望,觉得许望秋虽然有些见识,但终究只是个孩子,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无语地道:“你觉得把这条街修起来就会有人来参观是不是?你觉得会有多少人来看这条街?你啊,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孙旺泉也大失所望,刚才听许望秋说得头头是道,还以为能有什么好主意!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主意,且不说这条街修起来没人来参观,就算有,又能安置多少待业青年呢?
许望秋神情淡然,看着徐商楚,不急不缓地道:“徐厂长,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讲完,我都没讲完你急什么?我既然敢出主意,那自然是有道理的。”
徐商楚听许望秋这么说,气恼地道:“好好好,你继续说,我就不信你能讲出花来!”
许望秋轻笑道:“我们这个影视基地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修拍戏用的建筑,比如民国建筑,或者秦汉建筑之类的。如果没有剧组拍戏,可以让游客参观。如果有剧组拍戏,就让剧组拍戏,不让游客进入。第二部分是专门的游乐园。我前两天到黄浦公园去,看到里面有哈哈镜,很多人排着队在那里玩。一个个哈哈镜都有这么多人玩,如果我们引进一点游乐设施呢?比如碰碰车,比如旋转木马,比如云霄飞车。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五六个项目就行,到时候来玩的人绝对是络绎不绝。门票我们收两毛钱,每个单独的项目收一毛,每天游客算两千人,一天就是1400块,一年算300天,就是42万。这个游客数我还是往少了算,只要经营得好,一年收入上百万是完全可能的。”
现在是1978年,国内没有游乐园,要到80年代中期才会出现的。徐商楚和孙旺泉听到搞游乐园光是卖门票,每年收入就有上百万,都大吃一惊!
许望秋继续往下讲:“为了吸引游客到游乐园玩,我们还可以在游乐园里修一点仿外国的建筑,比如金字塔,比如凯旋门什么的。咱们国家的老百姓没有机会出国,但大家心里肯定都想去外国看看,到我们游乐园来玩,到我们的金字塔前照个相,那也算是圆了大家的出国梦不是?如果修了这些建筑,那门票就可以适当高点,收个四五毛是完全可能的。到我们游乐园来玩,中午的时候饿了,是不是要吃个饭?拿我们可以在游乐园开餐馆,提供饭菜,我们还可以开商店,卖水卖旅游纪念品。只要我们的影视乐园做起来了,做成吃喝玩乐一条龙,不要说安置一百人,就是安置三四百人也没问题的!”
徐商楚听完许望秋的构想彻底挺傻了。别人也许不知道游乐园,但他是知道的。前些日子他到香江考察,中原影业的老总带他到启德游乐场参观过。当时他就觉得这东西很有意思,大人小孩都玩得特别开心。不过他没有多想,他是电影厂厂长,这玩意跟他没什么关系。
现在许望秋听完的构思,徐商楚意识到这东西真要搞起来了,不但解决了魔影厂上百待业青年的问题,而且魔影厂从此手里多了个金娃娃,每年可以多一大笔收入!
徐商楚简直想扑过去,扒开许望秋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怎么能想出这样精妙的点子来!他扭头看着张克,用难以置信地语气道:“老张,望秋这小子真是你们学校教出来的吗,你们是怎么教出这么个小妖怪的?你说他这脑袋是怎么长的?”
听到学生被如此夸奖,张克脸上无疑大大有光;不过他是个谦虚的人,笑着摆摆手道:“望秋才入学两个月,我们能教他什么啊?这小子是天才,天才是教不出来的。”
徐商楚觉得许望秋是真正的人才,而且是大才,非常认真地道:“望秋,你也算是我们魔都电影系统教出来的后辈,你认为中国电影应该向好莱坞学习,而我们魔都电影就是学好莱坞起家的,我们是最适合你的。怎么样,毕业后到我们魔影厂来吧?”
许望秋笑着摆手道:“我已经答应师父,还有秀影厂的张小平了,毕业之后回秀影厂。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徐厂长,现在你满意了吧?同意我们修这条街了吧?”
徐商楚见许望秋拒绝自己的邀请,知道这事不急在一时,以后有的是机会拉拢,至于许望秋修一条街的想法,他真没法拒绝了:“你们要修一条街,我不反对,但预算还是不能超70万,我们不能做亏本生意。《锄奸》必须要赚钱,哪怕赚一点都成。让你们拍《锄奸》,我们厂里有些人有意见,要是再亏本,那就没法交待了。”
许望秋盯着徐商楚道:“徐厂长,你看我们给你们出了这么好的主意,给你们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电影的器材费和工作人员的费用是不是能给我们免了?”
电影厂有自己的演员和工作人员,有自己的器材,但这些并不是免费使用的。电影厂拍电影使用厂里的员工和器材是要付钱的。比如使用魔影厂的摄影机,一天的费用是60块,变焦镜头是10块,长焦镜头是3块;再比如录音师一天是9块钱,一个月按25天半算,也就是229块5;录音助理一天6块,一个月是163块。
如果这笔钱能省下来,那预算做到70万以下并不是难事。
不过徐商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不可能,这个是厂里的制度,如果我对你们松了口子,那以后每部电影都会以各种理由让厂里松口,那规章制度就形同虚设了。你们再想其他办法,这个钱不可能给你们少的。”
接下来的一天里,许望秋他们就预算问题进行了各种讨论,想方设法砍预算,比如将那条街的费用从24万砍到了18万,再比如许望秋他们决定尽量少魔影厂的器材,而是用北电自己的器材,最终将预算砍到了74万。到这个时候,该砍的都砍完了,能挤的水分也都挤光了,但预算还是没有做到70万以下。
许望秋蛋疼无比,他很想对徐商楚说,等到明年8月份国家会调整电影的收购价格,从70万调到90万,《锄奸》74万拍不仅不会亏,还能赚16万,可惜这话不能说。
孙旺泉沉吟道:“实在没有省钱的地方了,我看不如这样吧,那条街的费用再省点,让美术组把费用压到14万以内,这样预算的问题就解决了。”
许望秋跟美术部门的人沟通过,最少要18万,如果再往下砍就只能牺牲简建筑的质量和安全性了。上一世他栽在了安全上,绝对不希望悲剧重演,也不希望自己的剧组出安全事故,断然拒绝:“不行!绝对不行!这个钱不能省!”
孙旺泉瞪着许望秋道:“那你说怎么办?”
许望秋记得自己的老师讲过,当初他们拍《樱》的时候最初做出来的预算要55万,但最终18万就完成了;他们的办法就是把《樱》当成教学实习片拍。如果按照正常电影拍,使用学校器材是要收费的,而且剧组工作人员住宿有相应标准,还有各种补贴;当成教学实习片这些钱都可以省略。为了拍《樱》,为了省钱,学校老师全部打上铺盖卷,到部队借营房住。部队首长看到北电的老师天天啃咸菜,都不忍心了,每天给他们发1毛7的补足,让他们吃好点。最终北电的老师们只用了17万,就把电影拍了出来。
现在实在找不到地方砍预算,只能从北电人的吃住上开刀了。
许望秋转头看看谢非,又看看张克,道:“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为了保证电影的质量,为了节约资金,只能尽量用我们北电师生,我们北电人参与这部电影都算教学实习,没有任何补贴,而且不会给大家安排旅馆,所有人自己带铺盖卷,到时候我们找部队借营房住。把住宿费和每天的餐补省下来,电影的预算应该就够了。”
谢非觉得这倒是个办法:“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了。”
张克也微微点头道:“就这样办,到时候我跟学校说。”
徐商楚听到许望秋他们宁愿自己到部队营地借住,也不愿省制作费,心里非常感动,觉得这是一群真正热爱电影,把电影当成生命的人,就道:“这样,预算就按69万做。等电影拍完,如果有剩余的钱,那就把剩余的钱当成住宿和吃饭的补贴发给大家。”
两天之后,制片组做出了最新的预算方案,整部电影的预算为69万。如果电影能够顺利拍完,并通过电影局的审查,魔影厂不会亏本,至少可以赚一万。
第六十四章 女主角
许望秋给魔影厂出主意搞影视乐园,实际上是让他们以影视乐园为借口,搞游乐场。现在国内还没有游乐场,他相信只要游乐场搞起来后肯定能赚钱,只要魔影厂赚钱了,其他电影厂一定会跟进。这样一来,各家电影厂在主业外,就有了一条稳定的收入渠道。就算九十年代中国电影崩盘,靠着游乐场收入,电影厂职工也不至于饿肚子。
在许望秋出完主意后,徐桑楚就缠着他,让他写详细方案,好报到市里面去。搞这么大的摊子,又涉及到用地的问题,没有市政府批文肯定不行。许望秋对此很无语:“我要忙电影的事,哪有时间写方案。”徐桑楚振振有词地说:“如果你不写方案,这件事成功的把握就不大;而成功的把握不大,那就意味着待业青年的问题没有解决,修那条街的问题就需要重新考虑了。”许望秋还能说什么,只能帮他写方案。
不过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为许望秋在魔影厂获得了极大的声誉。走在厂区里,魔影厂职工见到许望秋都会热情的打招呼。许望秋到各个车间寻找工作人员的时候,车间领导都会把最好的技术人员派给《锄奸》剧组。一些老专家甚至主动请缨,要到《锄奸》剧组帮忙,要助许望秋一臂之力。
魔影厂有最先进的器材、最完整的设备,有最优秀的美工师、照明师、服装师、置景、特技以及其它专业的精良队伍。直接用魔影厂职工无疑最省事,但用魔影厂职工需要花钱,许望秋他们只能忍痛割爱,能不用就不用。
到了这个时候,选角工作必须展开了。剧组为此专门召开会议,就电影的主要角色进行讨论。《锄奸》角色比较多,光是锄奸小队就有十个,一女九男。在锄奸小队中,有四个角色特别重要,男主角段海平、女主角刘文英、锄奸队队长周汉庭,以及队员白光海。除此之外,比较重要的角色还有叛徒张鑫,张鑫的老婆刘舒,以及周汉庭的领导陈新杰。
徐桑楚非常看好《锄奸》,作为魔影厂厂长当然希望肥水不流外人田,直接道:“我们魔影厂有很多优秀的演员,主要演员就不要考虑其他的,在我们魔影厂选就行,刘文英这个角色,我们厂的张瑜挺合适;段海平这个角色用郭凯敏不错。”
张瑜和郭凯敏无疑是非常出色的青年演员,形象气质都不错,很快会凭借《庐山恋》爆红,不过他们和许望秋心中的段海平和刘文英相距甚远,而且用他们要花钱,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用你们魔影厂演员要花钱,我们的原则是免费的演员才是最好的演员。北电老师和学生是我们的第一人选;如果北电实在找不到,那我们再从魔影厂找;要是魔影厂找不到,我们再到到其他单位找。”
说到这里许望秋忍不住道:“都是统购统销闹的,不然以《锄奸》的质量,魔影厂不说分上千万,分个几百万肯定是没问题的,根本就不用担心成本的问题!”
徐商楚听到这话叹了口气道:“是啊,统购统销问题很大,发行收入的利润回不到制片厂,制片厂的发展就被束缚住了,根本不敢花钱拍摄更好的电影;而且电影不管好坏不管成本都是70万,对用心拍电影的人来说也非常不公平。”
孙旺泉也忍不住道:“现在大家都在说改革,我看最应该改的就是统购统销。”
众人痛批了统购统销一番,话题很快又回到了《锄奸》的选角上。
张克虽然是导演系主任,但对学校各个系的学生都相当了解,谁谁谁有什么本事,谁能力怎么样,都非常清楚:“女主角刘文英,我看表演系方姝特别合适,这姑娘长得大气端庄,眉宇间有股英气,很适合扮演女战士,应该很适合刘文英。”
曾练平沉吟道:“方姝小时候演过戏,但长大后就没有挑过大梁,而且方姝特别瘦,刘英文这个角色是真的要扛枪打枪的,方姝娇滴滴的,能演好吗?我觉得刘嘉可能好点,刘嘉去年才演了《黑三角》,演得挺不错的,而且看起来更健康,也更像女战士些。”
对男女主角的人选许望秋从写剧本就在考虑,女主角一定要漂亮;演技也必须好。如果不考虑成本问题,用晓庆阿姨或者北影厂的张金玲应该不错。不过《锄奸》在演员这一块是能不能花钱就最好不花钱的;所以,刘晓庆啊,张金玲啊,统统不在考虑范围内。
对刘文英这个角色,许望秋更倾向方姝,方姝看起来更英气,长得也更好看,在考进北电之前她是北影厂演员剧团的,在表演上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当然,方姝到底行不行还不好说,必须测试后才能确定。
许望秋在笔记本上写方姝和刘嘉的名字,并在方姝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我更倾向方姝,不过还是两个都试试吧,看看效果如何。男主角段海平在我的构想中不光要长得好,而且必须硬朗,要有男人气概,有高仓健的那种感觉。我觉得周里金比较合适,你们觉得呢?”
听到周里金,在场北电的人都笑了:“就周里金吧,他可是形象满分啊。”、“周里金练过武术,长得硬朗,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我也觉得周里金是最合适的。”
许望秋拿着手中的角色名单道:“锄奸小队队长用赵单,刘文英用方姝或者刘嘉,段海平用周里金,其他几个队员都是年轻人,在表演系选没有问题。到时候我们回去学校选。不过副队长徐柱国是三十多岁,为人比较沉稳,我们学校有三十多,演技比较好的男老师吗?”
张克微微摇头:“我们学校还真没有这样的老师。”
许望秋皱眉道:“既然我们学校没有,那只能在魔影厂选了。”他的目光落在孙旺泉的脸上,问道:“魔影厂有适合演徐柱国的演员吗?”
孙旺泉想了想道:“我觉得王清平可能比较合适。”
开完选角会议,每个角色都定了一到两个备选演员,随后选角工作就正式启动。
选角在魔影厂一间办公室进行,由于选的大多是配角,戏份并不是特别多。在选角上自然不会像选主角那样反复测试,就是演员化妆之后看形象气质是否跟角色贴合。只要演员跟角色的形象和气质接近,基本上就定了。毕竟都是魔影厂的演员,演技应该没有问题。
在魔影厂完成演员的挑选工作后,许望秋他们踏上了回程的火车。许望秋跟孙旺泉一起工作了这么久,知道他是个工作上特别认真的人,不过在离开前还是反复叮嘱,一定要把那条街盯紧。孙旺泉向许望秋保证,有自己盯着,那条街绝对万无一失。
许望秋他们回到学校后,将事情经过向学校作了汇报。学校领导听到《锄奸》的情况后,同意免费使用学校的设备,也同意学校的老师以教学实习的名义参与这部电影。之后,许望秋他们开始跟学校老师联系,邀请老师以教学实习的名义参与《锄奸》。
老师们没有因为到《锄奸》剧组没钱拿,需要自己带铺盖卷到兵营住而嫌弃,都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大部分老师已经十多年没拍过电影了,只要有电影拍,根本不在意物质条件。
在敲定参与《锄奸》拍摄的老师名单后,许望秋他们马上着手女主角刘文英的试镜工作,安排两个候选人方姝和刘嘉分别试镜。
两个候选人的试镜流程完全相同,来到学校的摄影棚后,许望秋让她们去化妆间化妆。等她们化好妆,换上换上从北影厂借来的服装后,由曾练平带到外面拍带造型的照片。照片拍完后,她们被带回摄影棚试戏。让她们和现场的工作人员对戏,看她们的气质是否符合角色。在她们试戏的同时,曾练平用学校的摄像机将她们表演的镜头拍了下来。
等照片洗出来,贴在墙上;再加上有拍摄的录像带作参照,众人都觉得方姝更合适。连最先看好刘嘉的曾练平都感叹道:“英姿飒爽就是形容方姝这样的女孩子吧?”
在确定由方姝出演刘文英后,许望秋专门将方姝约了出来,跟她谈《锄奸》的问题。许望秋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我们这部戏是战争戏,你要扮演的是女战士刘文英,你会真的拿枪,会真的开枪,而且枪里有子弹,开枪的时候枪声会特别大。对女孩子来说,演这种戏可能会是一次挑战,我不知道你敢不敢演这样的角色?”
方姝听到要扛枪打枪,抿着嘴想了想,坚定地点头:“我可以的。”
许望秋又道:“在拍摄之前,我们会安排你到部队体验生活,去打靶,去接受枪械和战术动作的训练,而且是跟男生一起训练,到时候会非常辛苦,能接受吗?”
方姝信心十足地道:“我能够接受。体验生活是演员的必须课,不体验生活怎么能演好角色呢。只要能塑造好角色,我不怕辛苦的。”
在这个时代体验生活是演员的必修课,每部电影在开拍前都会拿出专门的时间让演员去体验生活,让演员像剧中角色那样去生活。不过到了40年后,能够坚持去体验生活的演员不能说没有,但绝对是凤毛麟角。
许望秋喜欢现在的演员,笑着将手里的剧本交给方姝:“既然这样,那你就是我们这部戏的女主角了。这是电影剧本,你拿回去好好读读。”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明天上午我们会在这里选男演员,到时候你来一趟,配合我们选角!”
第六十五章 锄奸小队
锄奸小队用北电表演系78班的学生,是许望秋在写剧本就计划好了的,就算资金充裕,就算能用魔影厂的演员,许望秋还是会用北电表演系的男生。不是因为这些男生将来会成大腕,更不是因为他们演技有多好;而是许望秋希望培养出内地的男明星。
在8,90年代,国内电影圈有个特别奇怪的现象,电影女主角往往都很漂亮,但男演员却是丑星当道,说丑星当道可能有点过,说演技派可能更准确一些,比如李保田,葛优、谢园等人。不是说这些演员不好,他们都是特别好的演员,许望秋也非常喜欢他们的表演。大银幕上有这样的演员肯定好事,但全是这这样的,那问题就大了。
这导致了一个现象,从80年代后期到整个90年代,内地英俊小生严重断代。内地不是没有英俊小生,像唐国强、许亚军等人都是大帅哥。许亚军在2018年出演《人民的名义》,都一把年纪了,演的还是大反派,观众依然被迷得不要不要的。但在这个时代他们就是出不了头,甚至没有机会登上大银幕。演员孙淳刚出道那段时候去试戏,导演们都很遗憾地对他讲:“孙淳啊,你长得太漂亮了”。在这个时代,男演员长得漂亮,反而成了包袱。
人是视觉动物,孔夫子说食色性也。年轻观众肯定是喜欢帅哥的,但内地银幕上丑星当道,缺乏优质大帅哥,就导致内地的年轻人都纷纷追港台日韩明星去了。好好的文化阵地拱手让给了港台日韩;导致中国文化市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港台日韩占领了。
在这一点上,第五代导演绝对是有责任的。第五代导演是以反抗传统起家的,在艺术创作上追求表达的反传统,反对之前电影里浓眉大眼的男性形象,青睐长相普通,甚至有点磕碜的演员,于是,葛优、谢园他们纷纷冒出来了。
这当然不能完全怪第五代导演,也不像很多人说的那样,他们是为了刻意讨好外国人专门拍抹黑中国人的电影。其实艺术片很多都是这个调调,喜欢写实,喜欢发掘社会和人性的黑暗面。关注三大电影节的人都知道,入围电影大多都是如此。
说到底,出现这种局面主要还是内地缺优秀的商业片导演,缺高质量的商业片。商业片通常渲染正邪搏斗、追逐真爱,喜欢帅哥美女,没有好的商业片,帅哥自然出不来。
许望秋曾经到美国参加电影节,跟一个老华人聊天。那个老人告诉了许望秋一件往事,在70年代美国华人特别受歧视,洋妞根本看不上华男。不过在李小龙火那几年,华男就比较受洋妞青睐。等到李小龙过世,这股风潮又很快过去了。所以,有自己的超级巨星是非重要的,甚至可以对国家形象,对中国人的形象都可以起到提升作用。
谢晋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九十年初就对于内地缺乏男明星的现象极为不满,说现在许多港台外国影星在大陆家喻户晓,而国内某些自称“明星”的人却不为人知。谢晋感慨地说:“中国有12亿人口,我就不信培养不出一个周润发来。”他认为电影首先要有明星,为此他专门办了一所类似香江无线电视台艺员训练班那样的明星学校,就是恒通影视学校。谢晋的学校培养出了赵微、范彬彬,可惜始终没能培养出一个周润发来。
在许望秋看来,内地影视产业要发展,没有自己的男明星,没有真正能够挑大梁的男明星是肯定不行的。北电表演系78班有不少形象出色的男演员,比如周里金、比如张丰毅,这些都是可以培养的对象。既然有机会培养自己的明星,许望秋当初会考虑他们了。
男演员试镜依然在北电摄影棚进行。表演系78班的男生来了之后,许望秋让他们站成两排,跟出早操似的。表演系男生以为谢非是导演,许望秋是打下手的,对他指手画脚颇不以为然,甚至有人小声吐槽:“不就是个跑腿的嘛,搞得自己好像是个人物似的。”
许望秋是从学生过来的,非常清楚在场学生的心理,淡淡地道:“我知道你们觉得我是个跑腿的,但我可以告诉你们,这部电影是我跟谢非导演共同执导;演员的选择主要由我负责,选谁不选谁,我说话比较管用。你们不服我,或者对我有什么看法都不重要,但最好不要说出来,否则我会让你们马上滚蛋!”
在场的男生听到许望秋是电影导演,而且负责演员的挑选,都浑身一震,刚刚吐槽许望秋的几个男生马上将嘴巴闭上了。
许望秋指了指旁边的方姝,像牛群忽悠冯巩那样忽悠道:“这是电影的女主角方姝,我们会从你们中选一个男主角,以及六个男配角,其中男主角跟女主角有感情戏,是一对情侣。选谁不选谁就接下来看你们的造型和表现了。现在你们去化妆间化妆,让我们看看你们的造型!”
在场男生听到有机会演男主角,还有机会跟方姝演情侣都双眼放光,尤其是对方姝有想法的男生更是双眼唰唰放光,跟看到羊羔的饿狼似的,嗷嗷往化妆间跑。
许望秋对男生们的反应很满意,笑着对谢非道:“漂亮姑娘的魅力真是无穷的,你看这些男生听到能跟方姝演情侣激动得跟什么似的。”
谢非哈哈笑道:“是啊是啊!”
方姝偏着头看着许望秋,抿嘴笑道:“导演,你让我来就是激发男生士气的啊?”
许望秋摆手道:“当然不是。你这个女主角是定了,让你来主要是让你跟他们搭戏,看你跟谁搭配比较合适,看你跟哪个男生更有默契,更能擦出火花。拍电影男女主角搭不搭特别重要,你们是演情侣,要是站在一起像兄妹,这戏还怎么拍啊?”
半个小时后,化妆完毕的男生们整齐的站在许望秋他们面前。他们穿上了老式西服,都是三四十年代的老西服。这些服装是从北影厂的服装仓库借来的。跟魔影厂的服装类似,这些借来的服装也大多被虫蛀了,衣服上有不少洞。
接下来试镜正式开始,许望秋让方姝轮流跟在场的男生搭戏进行表演。在方姝与周里金搭配的时候,许望秋他们进行了重点观察。还真别说他们一个是帅哥,一个是美女,站在那里根本不用演,都有种很般配的感觉。
不过许望秋并没有因为自己倾向于周里金,就不给其他人机会,依然让方姝跟他们男生搭配进行表演,看方姝跟其他人是不是能够擦出不同的火花来。当然最主要还是观察这些男生的特点,为锄奸小队选择合适的演员。
经过将近两个小时表演,许望秋对男生们的表演都有谱了,知道锄奸小队的队员该让谁来演了。方姝和周里金无疑是最搭的,方姝和张鉄林搭配效果也可以,两人配合也不错。不过张鉄林小白脸了点,跟许望秋想象中的段海平差距有点大。
在与谢非和张克简单交流,并征询方姝意见后,许望秋起身宣布结果:“大家的表演都非常好,形象各有特色,但我们只需要七个演员,对其他人我只能说遗憾了。不过相信以后肯定会有合作机会的,毕竟我们是同学嘛,下面我来宣布最后的结果。”
男生们屏住呼吸,像兔子似的竖起耳朵,只听听许望秋缓缓念道:“周里金、张丰毅、张鉄林、谢园、颜世魁……”
许望秋他们选出来的七个演员,有周里金、张鉄林这种特别帅的,也有谢园这种长得不怎么样的。毕竟锄奸小队不是模特队,要全是大帅哥会显得有点假。放点谢园这种长得不咋的演员进去,会更加真实。
落选的男生一脸失望的走了,而入选的学生则满脸兴奋的留了下来。他们都没演过电影,现在突然能够演电影了,能跟赵单合作,而且有机会跟方姝演情侣,自然是兴奋难耐。
许望秋对每个演员出演哪个角色心里有数,但为了给演员们施加压力,让他们更专注,也为了让他们更努力,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他们。
这一招许望秋是跟张一谋学的,张一谋在拍电影的时候,在开机前往往不会告诉新演员演哪个角色,并不断给演员施加压力。比如《归来》的演员张慧雯在试戏期间,一直有其他候选人,直到开机前,张一谋还反复告诉她:“如果你不行我们就换人。”张一谋的竞争策略很起作用,激起了张慧雯不服输的心气,最终成功的塑造了丹丹这个角色。
许望秋的目光在八位年轻人的脸上缓缓扫过,用冰冷的语气道:“这部戏是魔影厂的戏,魔影厂有很多优秀的演员,我们选择你们七个,不是因为你们有多好,而是用你们不需要花钱;所以,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如果我发现你们不够努力,或者演得不好,我随时会用魔影厂的演员换掉你们。现在你们的角色还没有定,在明年二月份,也就是电影开机一个月半月前,我们会安排你们到部队接受训练。学习如何使用枪支,学习如何使用武器。在训练之后,我们会根据你们的表现来确定你们的角色。这个训练会非常辛苦,你们有问题吗?”
七个男生听到自己有机会演男主角,都双眼放光,齐声喊道:“没问题!”
“很好!你们演的是革命者,是战士!要的就是这个气势!”许望秋露出满意的笑容,扬了扬手中的剧本道,“走过来把剧本领了。回去后好好看看剧本。”
现在不像互联网时代,剧本必须藏着揶着,否则电影还没开机,剧本就传到网上,满世界都知道电影剧情了。现在根本不用担心剧本外泄,就算想泄都没地方泄去。
七个男生呼啦一个围过来,从许望秋手中接过剧本,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
第六十六章 烟火大王
星期天,苏白像平常一样过来帮许望秋洗衣服。苏白把许望秋的衣服搜出来,装在盆里,端到水房去洗。许望秋自然不能扔下苏白不管,就在一边陪着,东拉西扯地说着闲话。
苏白给衣服打上肥皂,慢慢搓着。几缕头发垂下来,她抬手把头发撩到耳朵后,看了许望秋一眼,见他靠在墙边,眉飞色舞地说着《锄奸》筹备的事,轻笑着问道:“听说方姝是你们这部戏的女主角?”
许望秋点头道:“对啊,试妆试戏之后大家都觉得方姝特别合适,方姝长得明媚大气,给人英姿飒爽的感觉,真的特别适合演女战士。”
苏白见许望秋夸方姝不由轻轻“哼”了声,用力搓着衣服,把衣服搓得咔嚓作响:“我看那都是你的借口,肯定是你看人家方姝长得漂亮,才选她当女主角的!肯定是这样!”
许望秋脸板了起来,严肃地道:“苏白同志,你可以怀疑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专业精神。我绝对不会因为哪个姑娘漂亮就选她做女主角的,更不会因为对女演员有什么想法而让她做女主角的。在我看来,这是导演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苏白见许望秋好像生气了,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低声道:“望秋,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不要生气嘛!”
许望秋露出得意的笑容:“其实我没有生气,还挺高兴的,因为我知道你吃醋了。”
“胡说八道!我为什么要吃醋?”苏白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红着脸反驳道,“我只是希望你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不要整天胡思乱想。”
许望秋笑嘻嘻地道:“我选方姝做主角,真的是出于角色需要,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而且方姝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对她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苏白停下搓衣服的动作,轻声问道:“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许望秋假意想了想,目光落在苏白脸上:“我喜欢那种眼睛大大的,脸圆圆的女孩子,就像《红楼梦》形容薛宝钗那样,面若银盆,目似水杏。”
苏白知道许望秋明面上在说薛宝钗,其实是在说自己,心头好似小鹿乱撞,一张脸染成了血红色,低头轻啐道:“整天胡说八道,我才不信呢!你这种登徒子的话最不可信了!”
星期一上午,许望秋和谢非在教学实习处的任杰老师的带领下前往六里桥的八一电影厂。
八一电影厂始建于1952年8月1日,前身是八路军“延安电影团”,以拍摄军事题材影视片为主,是一个具有摄制故事片、军事教育片、新闻纪录片、国防科研片、电视片和电视剧等多片种生产能力的综合性电影制片厂。
早在五六十年代,八一厂就拍摄过一系列战争题材的影片,耳熟能详的有《地雷战》《地道战》《战上海》《林海雪原》等。不过战争片并不是八一厂唯一的题材,战争背景下的爱情片《柳堡的故事》、谍战片《永不消逝的电波》、喜剧片《哥俩好》、悬疑片《秘密图纸》等作品都是八一厂的精品。
许望秋小时候特别喜欢八一厂的电影,每当电影片头前出现闪闪放光的五角星,听到《解放军进行曲》,就知道打仗的电影来了。那时候许望秋的梦想就是长大了做导演,到八一厂拍打仗的电影。不过等许望秋从北电毕业的时候,八一厂早就不行了。到了2018更是被军改撤裁,八一厂也彻底变成了历史。
八一厂属于部队编制,在门口设有岗哨,外人根本不让进。不过任杰老师在来之前已经跟八一厂联系好了,在对方带领下许望秋他们顺利走进厂区,来到了特技烟火车间。
特技车间是所有电影厂的标配。在这个没有电脑特效的时代,电影里的特效都是物理特效,诸如列火车爆炸之类的场面,都要由特技车间设计制作,并拍摄完成。特技车间有很细致的分工,诸如特技设计、特技摄影之类。还有一个重要内容是需要特技车间来完成,就是制作电影的字幕。在几十年后,只要会电脑软件都可以做字幕,但这个时代演职员表制作是非常麻烦的高科技,一般小厂根本做不了。
八一厂跟其他电影厂有个明显的不同,电影是以战争片为主,八一厂的特效也主要以烟火为主,所以,八一厂的特技车间全名是特技烟火车间。
在特技烟火车间,许望秋他们见到了八一电影制片厂著名烟火师,有“中国烟火大王”之称的于泽。因为《锄奸》需要使用射流爆破器,而八一厂能够使用这种设备的烟火师不多,于泽是其中之一。几年前重拍《南征北战》的时候,他就是电影的烟火师,使用过这种设备。
简单寒暄后,许望秋他们道出了此行目的:“于老师,我们北电和魔影厂准备联合拍摄电影《锄奸》,里面有大量爆炸戏,其中有手榴弹炸人的镜头,最近的一个镜头手榴弹在演员的脚边爆炸,会把人炸飞。魔影厂没有这种技术,他们说你们八一厂有射流爆炸技术,能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就上门求助来了。”
于泽听到手榴弹在脚边爆炸,知道这个难度比较高,其他电影厂确实做不了,就道:“我们确实有这种技术,演员甚至可以直接站在炸点上,他们会感觉疼,但不会受伤。”
许望秋当即问道:“能让我们看看这种射流爆破器?”
“当然可以,我带你们到烟火库看看。”于泽是军人,身上带着军人的爽利劲,带着许望秋他们就往烟火库走,边走边给许望秋他们科普八一厂的烟火特技,以及射流爆破技术。
中国电影烟火专业起步较晚,解放前中国只有东北的“满影”设有烟火专业,1949年起,烟火专业部门相继在长影、八一、北影等制片厂成立。虽然起步较晚,但发展速迅。中国电影人在烟火药品的研制、设备更新、炸点纵深设计、烟火立体实效的质感方面完全可说是世界水平,《南征北战》、《上甘岭》、《渡江侦察记》都可说是烟火代表作。
随着科技进步,八一厂在烟火技术上也不断突破,开发出了电子遥控引爆装置,不但减少电线的布设时间,也能更准确控制爆炸方位、时间和地点;还研制出射流爆破器,实现了电影烟火的非易燃易爆化,它可以替代炸药和火药来模拟爆炸效果,从而保证演员的安全。
听完于泽的介绍许望秋不禁暗暗点头,八一厂不愧是国内烟火特效方面的扛把子,在烟火方面的积累非常深,技术也足够强大,至少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可惜由于电影成本的问题,再加上电影市场的崩盘,新千年后八一厂沉默了,烟火技术也再没有取得突破,以至于国产电影拍战争戏竟然还要跑到国外去请烟火团队。
走了十来分钟,于泽将许望秋他们带到了厂区内最为偏僻的一处角落。在这里有个水泥修建的小院子,正是八一厂的烟火库。国内的电影厂都设有专门的烟火库,专门用来存放各种爆破器材,以及火药的,普通人根本不让靠近。
于泽打开烟火库的卷帘门,带着许望秋他们走进去,并打开其中一间库房的门。库房里放着各种烟火道具,有各种大大小小的筛子,还有各种造型稀奇古怪的工具。
谢非看到地上存放着一堆四五十厘米宽,类似漏斗,但底部不漏的铁道具,压低声音问许望秋:“你知道这个是做什么的吗?”
许望秋解释道:“这个叫铁斗子,国外叫射流器。有两种作用,一种是,为了避免爆炸带起炸点周边的石块伤到演员,烟火师会将爆炸物装在专门制作的铁斗子中,在铁斗子里爆炸,威力是向上冲的,不会四下散开把炸点周围的泥土炸飞;另外个作用主要是拍城市里的爆炸戏,城市街道你没办法挖坑,要制造爆炸效果怎么办?就把炸药放在铁斗子里,然后在铁斗子里装上土,引爆之后土被炸起来,爆炸的效果自然就出来了。”
谢非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
于泽不禁看了许望秋一眼,心想这小青年看起来很年轻,没想懂得还挺多的。不过于泽也没有多想,将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搬了出来。这东西就是一个小型的氧气瓶,不过跟普通氧气瓶不同,在上面接着一个铁斗子。
许望秋看到于泽搬出来的设备,不禁微微点头,确实是气爆装置没错。上一世他拍过战争戏,在片场见过类似的气爆装置。他拍的那部戏用了七个大容量的气爆装置,拍出来的画面极具冲击力。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许望秋以为这种技术是从国外学回来的,没想到八一厂在70年代就研究出来了。
于泽将气爆装置搬到许望秋他们面前,介绍道:“这就是射流爆破器,是我们厂开发的气爆装置。射流爆破器主要由射流起爆器、减压器、以及气瓶组成。主要是利用压缩气体在瞬间爆发出一股高压气体,将土和灰从铁斗子中推出去,形成爆炸效果。74年重拍《南征北战》是我们第一次使用这种设备,当时没有经验,最开始做效果的时候我们用的是分量比较轻的轻灰土……”
许望秋忍不住道:“应该用湿土的。”
于泽惊讶地看着许望秋,问道:“你说说为什么要用湿土?”
许望秋解释道:“灰土分量轻,炸出来在空中是一团灰,轻飘飘的,不是抛射状,不像炸弹爆炸;湿土比较重,能够避免这个问题,效果接近真实爆炸。”
“就是像你说的这样,用灰土炸出来的效果轻飘飘的,不像炸弹爆炸,于是我们就用了湿土。”于泽盯着许望秋,不解地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第六十七章 回家
“我在外文书店的一本杂志上看到的,是一篇采访国外烟火师的文章,里面提到了这个问题。”许望秋没法解释自己对烟火特效的了解,只能信口胡诌。
于泽听到有外国烟火师的文章,追问道:“杂志叫什么名字?”
许望秋哪里能说出名字来,笑着摇头:“我忘记了。”
于泽听到许望秋这么说,也不好再问,只能暗道可惜,随后继续给众人介绍射流爆破器的相关知识,包括爆炸效果,使用手法,以及注意事项。
听完于泽的介绍后,许望秋开始讲自己的看法:“前两天我看了1974版的《南征北战》,电影里的近距离爆炸效果不错,但我觉得还够不好。我看美国烟火师在介绍射流爆破技术时说,他们除了除了在铁斗子中装土之外,还会放一些泡沫做的砖、破布条之类的东西,作为抛射物。炸弹爆炸不可能只有土被炸飞,肯定会炸起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使用一些比较安全的抛射物,爆炸效果会更好,也会更真实。”
于泽听到许望秋的话,忍不住道:“你们这个要求太高了,我们以前没有这么拍过。不过从技术上来说,我们是可以做到的,只是这个要花钱的,我们需要做专门的试验。”
许望秋知道烟火的是不能开玩笑的,而《锄奸》最重要的就是战争戏,直接道:“烟火的费用我们肯定能保证,我们准备了两万的费用,应该是够了,如果不够我们还有预备金。”
于泽听到许望秋这么说就放心了:“既然资金没问题,那肯定没问题。”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许望秋跟于泽进行了详细沟通,就《锄奸》烟火的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拍战争戏,导演跟烟火师沟通非常重要。烟火师只有了解导演的意图,了解现场情况,才能确定用何种威力的爆炸装置,并计算出爆破范围以及演员的安全距离。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可能会产生危险。在国外,烟火师在电影开拍前五六个月就开始为电影拍摄做必要的准备,并制定相应的方案。
剧组其他部门出点问题,可能问题不是太大,但烟火一旦出了问题,轻则演员受伤,重则闹出人命。这样的例子太多了:2008年,《我的团长我的团》剧组发生意外,导致一死两伤;2009年,电视剧《高粱红了》剧组炸药误爆,致使两位主演烧伤;2010年,电视剧《我和春天有个约会》剧组的烟火组出现失误,主演Selina和俞灏明被严重烧伤……
就连许望秋自己都栽在了烟火上,说起来很搞笑,他拍的是古装战争片,没有使用枪炮,就是为了营造气氛,让烟火师放烟。但烟火师忽略了一个问题,当堆积在铁容器中烟饼达到一定数量,在瞬间高温的作用下可能会发生爆炸,再加上烟饼质量有问题,于是,许望秋悲剧了,被炸到了1967年。
《锄奸》对烟火要求非常高,除了有离演员很近的爆炸外,还要求爆炸有立体效果。过去国内的战争片,一般都是在演员背后炸,但《锄奸》要求演员前面也要有炸点。这样观众在看的时候,会感觉到土向镜头扑来,带入感会更强。
《锄奸》对烟火的要求高,而且难度大,因此必须给足时间,让烟火师作准备;否则稍有不慎就可能酿成大祸。许望秋在烟火上栽过一次,绝对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在与许望秋他们反复沟通后,于泽率领的烟火小组带着设备奔赴魔都,开始为电影的拍摄作相应的准备;而许望秋他们也没有闲着,继续为电影奔波着。
到了一月初,许望秋接到了徐桑楚从魔都打来的电影。徐桑楚告诉许望秋,一位当年特科的前辈听到魔影厂准备拍特科锄奸的故事后,阅读了剧本,并对剧本提了一些建议。那位前辈对《锄奸》评价很高,不过觉得里面有几句台词有点不妥,建议进行修改。许望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电影讲的是特科锄奸,如果特科的人都不认可,那就成笑话了。
其实电影有相关领导过问不是什么新鲜事,当初老《南征北战》在筹备的时候,曾指挥过华东战场的粟总知道后,就将导演召到北平,亲自为他们讲解了华东战场上的军政态势及战斗情形。此后,林总对电影中陈戈师长念的台词进行了修改,陈总也改过剧本中的几段对话。两位元帅一位大将亲自过问一部电影,可见重视程度。
时间很快到了一月中旬,各个大学陆陆续续开始放假。许望秋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作,准备回家过年了。离家半年,许望秋还真有些想家了。家在许望秋心中是很重要,他相信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团圆始终是中国人心中最温暖的梦想,家是中国人永恒的心灵归宿。
许望秋到家的时候,只有妹妹许望北在家。小姑娘正在屋里写作业,看到哥哥回来,简直高兴坏了。她抱着许望秋胳膊不住撒娇:“二哥!我可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啊?”又站在许望秋面前得意地比划着:“二哥,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
许望秋摸摸许望北地脑袋夸奖道:“不错不错!望北从小美女变成大美女了!”他打开包,从里面取出一件红色的棉衣:“二哥说过,春节回来给你买新衣服,二哥没骗你吧?”
许望北喜滋滋地说了声“谢谢二哥”,拿着棉衣在镜子前比来比去,看上去可开心了。
父亲许著文、母亲谢春红,以及老哥许望川看到许望秋也都特别非常高兴;在许望秋把礼物拿出来后,他们就更好兴了。这些东西是许望秋找关系从友谊商店买的,市面上根本买不到,花了好几百块。不多许望秋并不在意,《锄奸》通过魔影厂的审查后,他拿到了1500块稿费;等到电影开机,他作为导演还能拿到500块分镜头费。
谢春红收下许望秋孝敬的衣服后,又板着脸将他狠狠骂了一顿。不是怪许望秋花钱给家人买东西,而是怪他写了《妈妈再爱我一次》这个剧本。
话剧《妈妈再爱我一次》自从十月份在蓉城上映以来,引发了极大的轰动,场场爆满,可以说一票难求。《西川日报》对此有个评论,《妈妈再爱我一次》让整个蓉城为之哭泣。谢春红开始挺高兴的,逢人就说,那是我儿子写的!那是我们家望秋写的!
不过很快谣言出现了,说《妈妈再爱我一次》是真实故事,许著文就是故事里的林国荣,许著文跟秋霞是一对,但嫌弃秋霞的黑五类身份,就抛弃了怀孕的秋霞,另娶了谢春红为妻。卫国就是许望川,本来跟秋霞相依为命,结果被许著文和谢春红使手段夺走了。造谣者还拿出了“证据”,许望川跟谢春红根本不像,充分说明许望川不是谢春红生的。
谢春红真的是气坏了,说许著文跟秋霞结过婚,说许著文抛弃秋霞,她都不是特别在意,但说许望川不是她亲生的,真的不能忍啊!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成别人的孩子了?
听完母亲的控诉,许望秋简直是哭笑不得,人民群众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如此精彩的情节,到晋江写小说肯定会火啊!他看看谢春红,又看看许望川,哈哈笑道:“妈,你还真别说!大哥跟你一点都不像,他到底是是不是秋霞生的?”
谢春红的巴掌招呼过来:“我打死你个臭小子!”
许望川也不乐意了:“望秋,我决定把你的广播稿费交给妈保管!”
在家长眼里,儿子出门在外肯定是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好。现在儿子回家,肯定要做到好吃的,让儿子好好补补。不过由于时间已经比较晚了,买鸡买鱼是不可能的了。谢春红就对许著文说,明天去买只老母鸡,给望秋补补。
吃过晚饭,许望秋本来想去看看师父,不过大晚上冷飕飕的,他不怎么想出门,就决定明天再去。他翻出《锄奸》资料,坐在书桌前,开始琢磨电影的事。
许望北伸头看了眼许望秋手中的资料,压低声音道:“二哥,你看没看《望乡》?”
许望秋听到许望北问《望乡》,奇道:“当然看了,难道你也看了?”
许望北“嗯”了声,小声道:“学校组织我们看的。二哥,他们说《望乡》里那个演阿崎的女演员自杀了,是不是真的啊?”
许望秋心想学校组织小姑娘看这种片子合适吗?不过仔细想想看《望乡》算好的,有朋友曾经向他吐槽,小时候学校组织看《黑太阳731》,在心里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许望秋不知道演阿崎的女演员叫什么,不过记得崔永元后来拍《电影传奇》的时候,还采访过演阿崎的女演员,肯定没有自杀的,就道:“人家活得好好的,你听谁说的啊?”
许望北特别认真地道:“我们班同学说的,是他当大干部的姐夫说的。他说演阿崎的女演员在演完这部影片后,自惭形秽,就自杀了!你想啊,她演了这么不要脸的角色,以后谁还要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啊?肯定有很多人说她不要脸,然后她就自杀了。”
许望秋简直哭笑不得,不过他也明白小姑娘以前从来没有看过《望乡》这样的电影,内心受到了极大冲击,轻笑道:“电影是假的。你想啊,《红色娘子军》里的南霸天是不是特别坏,《闪闪的红星》里面的胡汉三是不是特别坏,这些演员是不是都不活了?事实上,他们不但没事,而且是特别受人尊敬的演员。演阿崎的演员也是这样。以后哥拍电影的时候,带你到片场看看,你就知道拍电影是怎么回事了。”
许望北听到这话兴奋地道:“真的!二哥,你可不要骗我哦?”
许望秋用责怪的口气道:“你这丫头真没良心,从小到大,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许望北嘻嘻笑道:“没有没有。二哥对我最好了!”
第六十八章 大年三十
上午九点,许望秋坐公交车来到秀影厂,敲开了苏振声家房门。苏振声到不在家,到厂里忙《妈妈再爱我一次》的后期去了。许望秋便在苏白的带领下,来到秀影厂录音车间,找苏振声。
《妈妈再爱我一次》在12月初开机,几天前刚刚杀青,正在忙着制作对白双片。所谓对白双片就是电影有台词,但还没有混录音乐和音效。自有声电影以来,中国就采用同期录音,不过在运动时期由于种种原因被改成了配音。现在运动刚刚结束不久,很多电影人弯还没转过来,现在的电影基本上都是配音,《妈妈在爱我一次》也是如此。
许望秋和苏白走进录音车间的时候,女主角潘虹和出演卫国的小孩正在录音棚里配音,潘虹抱着小孩呜呜大哭,小孩也“妈妈!妈妈”的喊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光是看潘虹和小演员的投入劲儿,许望秋就知道《妈妈再爱我一次》肯定会大火。
苏振声看到许望秋顿时笑了,拉了一张椅子,招呼许望秋坐下,然后不断说《妈妈再爱我一次》从筹备到拍摄遇到的各种问题。《妈妈再爱我一次》剧本出色,演员也极为出色,苏振声对这部戏极有信心,相信可以拍成一部深入人心的杰作。
两人漫天漫地的聊着,很快聊到了配音上,许望秋便道:“师父,你应该用同期录音,同期录音肯定比配音效果好。开年之后我也会拍一部电影,我们采用的就是同期录音。”
苏振声知道许望秋的水平,但毕竟只有16岁,才刚刚读了一学期,竟然就开始执导电影了,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们学校胆子挺大的,才读了一学期就让你做导演了。”
许望秋谦虚地道:“这部电影不是我一个人拍,是我跟谢非老师一起拍,由我们两个共同执导。有谢非老师跟我一起拍,学校自然就放心了。”
苏振声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过许望秋这么年轻,学校能让他跟别人一起执导,还是相当看重他的,提醒道:“你要好好跟谢非配合,好好跟谢非学习。”
苏白觉得父亲太小看许望秋了,忍不住道:“爸,望秋才是这部电影的真正导演,谢非老师只是挂名。只不过望秋年纪太小,又没拍过电影,要是他单独执导的话,学校肯定不放心,所以,他就找到了谢非老师,跟谢非老师联合执导。”
苏振声大吃一惊:“你这臭小子行啊!”
许望秋猛拍师父的马屁:“主要是师父你教得好,也是师父你威望高,别人一听我是你徒弟,一听我想拍电影,马上就同意了。”许望秋见苏振声要骂人了,笑着解释道:“我写了剧本之后,把电影镜头都画了出来,而且用学校的摄像机拍了一段电影片段。学校和魔影厂领导看到我画的镜头和拍摄的片段,知道电影拍出来大概是什么样子,自然就答应了。”
苏振声听到许望秋将镜头全部出来了,暗暗点头,心想这小子虽然整天嘻嘻哈哈的,但做事却极其踏实,一部电影几百个镜头,全部画出来这得花多少功夫啊,一般人绝对做不到。不过苏振声还是严肃地道:“既然你是真正的导演,就更要用心了,多少人做一辈子都是副导演,始终没有获得执导的机会,你千万要珍惜这次机会!”
许望秋自信地道:“放心吧,师父,我会让你为有这么优秀的徒弟骄傲的!”
年关越来越近,蓉城家家户户都在采购年货。由于父母没有放假,采取年货的任务就落到了许望秋和许望北身上。和许家兄妹一起采购的还有苏白,她帮忙的理由很简单,望秋不会买东西,我这个做师姐的不帮他,谁帮他啊!
三人到东大街买对联,到盐市口买腊猪头,到粮店买酒米……1979年的春节虽然很多东西还是凭票供应,但无论是在品种,还是数量上,都比前几年好多了。蓉城居民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大家对未来都充满信心,相信生活会越来越好。
在北方过春节人们习惯大年三十吃饺子,蓉城过春节习惯大年初一吃汤圆。在后世吃汤圆是特别容易的事,可以买汤圆粉子和汤圆心自己包;也可以买包好的冷冻汤圆。不过在这个时代统统没有,想吃汤圆全靠自己劳动,必须自己买酒米推磨。西川人习惯把做饭用的米叫饭米,把春节做汤圆用的米称为酒米,其实就是糯米。
酒米买回来后,淘洗干净,用清水泡上几天,当米粒像吃了催化剂,变得圆滚滚的时候,就可以架上磨盘,喜气洋洋地开始推汤圆了。蓉城这边很多人家都有那种小巧的手推石磨,用青悠悠的青石凿成。不过石磨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一栋楼往往只有几家有。
这个时代邻里关系比较好,有什么东西大家可以互相使用,石磨也是如此。在过年前两三天,拥有石磨的人家便会将石磨搬出来,洗去尘灰让邻居们先用。石磨会在各家各户接力赛般转来转去,而最后一家使用的往往是石磨主人。
许望秋家也是如此,等到其他人家用完,他们才动手推汤圆。许望秋三兄妹扛着条凳,提着泡好的酒米,端着石磨来到院子里。
许望川将条凳摆好,将石磨架在凳子中央,准备动手推汤圆。许望秋拿着勺子刚要舀酒米,许望北就眼巴巴地叫道:“二哥!让我来!我来加酒米!”
许望秋笑着把勺子递给许望北,叮嘱道:“慢慢加米,加米过多过快,磨出的粉子颗粒大,还要再磨一次,不然不好吃。”
许望北觉得许望秋小看自己了,抗议道:“二哥,我知道!我以前加过的!”
许望秋伸手摸摸许望北的脑袋,轻笑道:“好好好,我们望北小美女最聪明了!”
许望北拿勺子舀起一勺雪白的酒米,倒进磨心,欢快地叫道:“大哥,可以推了!”
许望川冲许望北笑了笑,握住磨柄,缓缓推动磨盘。在霍霍转动的磨盘声中,雪白的米浆便顺着磨沿边般汩汩流出。许望北坐在帮手的位置上,用勺子将酒米一点点灌进磨心;许望川一圈一圈地推,而许望秋在旁边跟他们说话。就这样,石磨在匀速地转动中发出霍霍的响声,雪白细腻的米浆不断流淌出来,流满磨槽,流进桶里。
推汤圆看似简单,但由于酒米有粘性,推起来很费劲的,需要使巧劲而不是蛮劲;而且要将十来斤酒米磨成粉浆,无疑是一项漫长的工程。许望川推了一阵,许望秋就让他休息,换自己上阵。许望川手确实有些酸了,便把位置让给许望秋。兄弟两轮番上阵,推了将近三个小时,终于将一桶酒米全推成了米浆。
兄妹三人提桶的提桶,扛凳子的扛凳子,端石磨的端石磨,说笑着往家里走去。推汤圆挺累的,不过许望秋觉得和哥哥妹妹一起推汤圆粉子,全家一起包汤圆,是特别享受的一件事。
回到家里,许望川将磨好的米浆用布口袋装好,吊起来挂在半空,下面放个盆子接水。等滤掉水分后,他把汤圆粉倒在簸箕上慢慢晾干。
到了大年三十,汤圆粉子彻底晒好了,雪白细腻得像姑娘雪白的肌肤。正因为如此,蓉城人便用粉子指代漂亮姑娘,说“在街上打望粉子”就是到街上看漂亮姑娘。
过年对中国人来说是阖家团圆的象征,一代代流传,已经融进了整个民族的血脉中。辛亥革命后,民国政府曾试图取消农历新年,提出以12月31日为除夕,1月1日为新年,1月15日为元宵节,要求“废历新年不许放假,亦不得假借其他名义放假。结果遭到强烈反对,被指责为摒弃中国传统文化。1934年初,当局不得不承认:“对于旧历年关,除公务机关,民间习俗不宜过于干涉。”1949年9月,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上,决定把农历正月初一定为“春节”,并规定放假三天,让人民愉快过年。
1967年,国内开始“破四旧”,很多习俗被取消,要求过革命化的春节,动员人们不回家,就地“抓革命,促生产”,很多工厂不得不继续上班。不过随着运动结束,新年传统又回到大众的生活中。今年1月17号,《人民日报》上发表有针对性的群众来信:《为什么春节不放假》《让农民过个“安定年”》,表明政府恢复春节休假制度的态度。
谢春红一大早就在厨房里忙起来,锅碗瓢盆乒乒乓乓地响。本来今天厂里还是要上班的,但谢春红直接请假了,上班哪有给孩子们做年夜饭重要。许望秋三兄妹都没闲着,给老妈打下手,许望川杀鸡杀鱼,许望秋切肉切菜,而擦桌子、理菜则是许望北的任务。到了下午,许著文提早下班了,谢春红退居二线,掌勺这种既要体力又技术的活就落到他身上了。
下午五点左右,在谢春红指挥下,许望秋他们放好碗筷,放上冷菜,然后将热菜一个个端上来。一家人围坐在圆桌周围,年夜饭就正式开始了。一家人吃着丰盛的年夜饭,说说各种趣事,欢声笑语不断,就连寒冬也因此变得的温暖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年夜饭告一个段落。等桌子收拾干净后,该发压岁钱了,这是小孩子们一年中最盼望的时刻。许著文给许望秋和许望北每人发了十张崭新的一毛纸币;许望川给许望北发了张崭新的一元,但没有给许望秋发,理由是许望秋现在赚的钱比他还多;许望秋则掏了张崭新的十块给许望北,让她看到喜欢的东西就自己买。
许望秋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七点半了,便穿上外套和家人出了门。许著文搭着谢春红,许望川搭着许望北,许望秋自己骑了一辆车,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向着秀影厂而去。
第六十九章 想法
在很多人印象中,1983年的央视春晚是第一届,但许望秋知道在1979年就有了第一台春节联欢晚会,执导春晚的是《西游记》导演杨洁。许望秋喜欢《西游记》,爱屋及乌的翻过一点《西游记》导演和演员的资料,便记住了杨洁是第一届春晚导演这件事。
在这个时代,电视机只有极少数人能够享用,看得起电视的绝对属于小康之家。许望秋手里的钱给家里买台电视机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在于没有电视机票根本买不到。许望秋知道秀影厂职工活动中心有一台进口的20寸电视机,便找苏振声从工会借到了钥匙。所以,他们一家早早吃完年夜饭,全家出动,前往秀影厂看春晚。
许望秋他们一家来到职工活动中心,却发现苏白站在门口不住张望。许望秋赶紧走过去,用责怪地口气道:“你不在家好好呆着,跑这里来着什么?”
苏白听许望秋这么说,有点不乐意了:“要你管!我是来看望北,还有叔叔阿姨的!”说着她过去和谢春红他们打招呼,然后拿出一块钱递给许望北:“望北,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许望北跟苏白特别熟,在她眼里苏白就跟姐姐似的。如果是其他人给压岁钱,许望北会假意推辞,但苏白给的,她毫不犹豫地收下了:“谢谢苏白姐!苏白姐,你是来找二哥的吗?”
“我才不是来找他的。”苏白瞥了许望秋一眼,挽着许望北的胳膊,笑眯眯地道,“我在家里没什么事做,想起我们望北在这里,我就过来找你玩了。”
与此同时,苏振声正和儿女们收拾桌子。苏家大儿子苏卫好奇地道:“小妹不是说出去一下嘛,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苏振声笑道:“不会有事的,她肯定是去找望秋了。那小子说今晚上电视上有联欢会,就把活动中心的钥匙借去了。苏白肯定也去看了。”说到这里老头感叹道:“女大不中留啊!”
苏卫恍然大悟:“我说小妹怎么火急火燎的跑出去了,原来是去约会去了。”
进入职工活动中心,打开电视机没多久,晚会便开始了。1979年的春晚跟后来的春晚不同,是一场“茶座式”晚会,名为“迎新春文艺晚会”。晚会开创性地将香槟、交谊舞、斗牛舞等多个“洋气”的创意融合在一起,令人耳目一新。许望秋特别惊喜的看到了赵丽蓉老师,遗憾的是老太太没有演小品,而是唱了两段评剧。
“美酒飘香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李光曦的《祝酒歌》无疑是整个晚会的一大亮点,欢快的曲风和浓郁的时代气息,让许望秋一家都拍手叫好。
苏白激动地道:“这歌真好听,可惜现在好歌太少了。我听广播里说,人家香江台弯都有专门的演唱会,很多演唱演员轮流演唱,我们什么能组织这样的演出啊!”
这句话好似宁静午夜响起的一声炸雷,几乎将许望秋七魂六魄都震出体了。
这些日子许望秋除了考虑《锄奸》的问题,还在修改他那构思多年的计划。他原来对中国电影的想法是能拉一把就拉,如果真拉不动也办法。但在北电的座谈会后,他决定用尽自己的力量来改变这一切,所以,他对计划进行了大幅调整。
现在许望秋的新计划大致想好了,但最大的困难是启动资金的问题,要启动那个计划需要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资金。对这个万元户就是富豪的时代而言,私人拿出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资金,可以说是难于上青天。
许望秋为此设想了很多赚钱的方案,但这些方案难度颇大,而且有政策上的风险。搞不好到了严打的时候,会被当成投机倒把。
苏白的话点醒了许望秋,让他找到了一条能够赚钱,却又十分安全的路径,就是组织走穴。
在80年代,中国演出市场最重要的一个词就是走穴,只要是明星,不管大小,基本上都会走穴。刘晓庆号称亿万富姐,而她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就是靠走穴走来的。
许望秋听自己的老师讲过,当时北电学生也走穴,尤其是85级明星班的学生,一到寒暑假会分成两队走穴,一队南下,一队北上。场面堪比今天的巨星演唱会,最火的时候一天演七场,平均每场可以拿120块钱左右,一个假期下来,班上每个人几乎都成了万元户。
如果能组织一批明星在全国走穴,一两年下来,赚几十万绝对不是难事。倒卖货物被打成投机倒把,判刑,甚至枪毙的都有,但从来听过谁因为组织走穴而坐牢。
在想到这一点后,许望秋就像被打通而任督二脉似的,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张开了,从里到外都透着舒坦。他抓住苏白的手,激动地道:“苏白,你真是我的福星!你真的帮我大忙了!”
苏白见许望秋当着家人的面握着自己的手,脸颊微红,用力挣扎了一下,但没有挣开,便任由他握着,若无其事地问道:“我帮你什么大忙了?”
许望秋肯定不会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是轻笑道:“现在不能说,等以后再告诉你!不过我可告诉你的是,这件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苏白也不多问,白了他一眼道:“整天神神秘秘的。”
谢春红见许望秋牵着苏白的手不放,而苏白也任由他牵着,嘴角不禁有了笑意,作为过来人,她早就看出苏白喜欢许望秋,而许望秋也喜欢苏白。她很喜欢苏白,这个姑娘家世好,脾气很好,人又漂亮,品行也没得说,绝对是最理想的儿媳妇。她笑着捅了捅许著文的胳膊,示意你儿子牵人家苏白的手呢。
许著文横了她一眼,意思是人家小年轻的事,你瞎掺和什么。
其实许望秋真不是有意牵着苏白的手不放,而是真的忘了。现在他脑子里全是自己的计划,别的事根本没怎么放在心上。
整个晚上许望秋都在想那个计划,并不断对计划的细节进行修订。一直想到凌晨三四点,整个计划彻底成形。秀影厂、许望川、音乐会、走穴……所有的线都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幅完整的拼图。这世界没有完美的计划,也没有百分百成功的计划,许望秋的计划同样如此,不过他对自己的计划极有信心,觉得成功的把握至少在九层以上。
由于睡得太晚,许望秋早上起来的时候带着明显的黑眼圈。洗漱之后,许望秋和哥哥妹妹,在谢春红的指挥下包汤圆。这个时代没有专门的汤圆心子卖,许望秋一家就用红糖做汤圆心。汤圆包好后,放进锅里煮,一家人坐在桌子前等。
很快热腾腾的汤圆端上来了,圆如珠,白如玉的汤圆漂浮在清澈的汤面上,那种诱惑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许望北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被烫得哇乱叫。其他人都哈哈大笑,只有谢春红心疼闺女:“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许望秋笑着对许望北道:“望北小美女,二哥教你唱首歌。卖汤圆,卖汤圆。小二哥的汤圆是圆又圆,要吃汤圆快来买呀,吃了汤圆好团圆呀……”
许著文和谢春红都不是蓉城人,在蓉城没有亲戚,不像很多人那样,在过年期间会走街串巷,到亲戚家拜年。不过由于他们是工厂工人,同事之间关系比较好。从大年初二开始,同事间就会互相拜年。许望秋没有跟着父母去拜年的习惯,但许望北喜欢跟着去凑热闹。
许望秋也没有闲着,和苏白一起去青羊宫看灯会。春节期间逛灯会是蓉城多年来的传统,也是春节最快乐的一件事。灯会期间,各种彩灯竞相展示,吊灯、挂灯、走马灯、鲤鱼灯、荷花灯,令人眼花缭乱;还有三大炮、夫妻腑片、担担面、龙抄手等风味小吃,对许望秋这种吃货来说,是绝对可以饱口福的圣地。
蓉城人有春节到青羊宫摸青羊的习俗,大家相信两只铜羊有神力,能求福驱灾。苏白当然不信这种事,但并不妨碍她去凑热闹,到青羊身上摸一摸。那铜羊冷冰冰的,又是大冬天,苏白摸完后不住对着手哈气,嘴里念道:“好冷啊!冷死我了!”
许望秋幸灾乐祸地道:“让你去凑热闹,活该!”
苏白瞪了许望秋一眼:“真没同情心!”她将把冰凉的手伸进许望秋的脖颈,得意地大笑:“这是对你的惩罚!”
许望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苏白以为许望秋生气了,心虚的把抽回手来。不料许望秋抓住苏白右手,紧紧握住:“你的手真的很凉。我给你捂热。”
苏白感觉到许望秋手上传来的热度,脸一下红了,周围都是人呢,她想要挣开,但许望秋握得特别紧,根本就无法挣脱,便轻声道:“你干嘛呀?”
许望秋满脸无辜地道:“你不是说我没同情心吗?我发现你手特别凉,就给你暖手啊!你不愿意啊?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以后我再也不管你了。”说着,他松开了苏白的手。
苏白马上抓住许望秋的手:“谁说我不愿意了?我又不是没让你牵过!”
两人牵着手在青羊宫里闲逛,许望秋对此非常坦然,该看的看,该手的说;但苏白却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有点慌张,生怕被熟人看到了。没一会儿苏白的手心冒汗了,许望秋便松开手,说你的手热捂热了。可没走几步,苏白又抓住了他的手,不行,还要再捂一会儿。
大年初七一过,许望秋便坐火车返回北平,为电影拍摄作最后的准备。苏白本来可以在家多呆些日子,但许望秋要回北平,她也跟着一起回北平了。苏振声对此长吁短叹,女大不中留啊,自己的宝贝闺女被望秋这小子拐走了。
在北平呆了一周,许望秋和《锄奸》剧组收拾好行囊,将电影拍摄需要的器材和道具装车,准备启程前往魔都。
第七十章 最后的准备
《锄奸》计划三月份中旬开机,等电影拍完差不多六月中旬,再加上后期,以及厂里的、市里的审查,回到北电恐怕要七月八月分了。想到和许望秋几个月不能见面,苏白心里就特别不舍,就特别难过。
在火车站台上,苏白拉着许望秋的手,叮嘱道:“望秋,剧组拍戏很辛苦,你一定要注意身体,一定要按时吃饭。我不在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多穿衣服,要注意保暖,千万不要生病了。你一个人在外地,生病了也没人照顾你。”
许望秋听着苏白说的这些话,心里格外温暖,微笑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现在治安不好,不要到处轮跑,尤其是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
苏白取出围巾,围在许望秋的脖子上,并伸手整理衣领:“现在天气还比较冷,你们拍戏又整天在外面跑,我给你织了条围巾,你拍戏的时候就围着,免得冻着了。”苏白整理好围巾,才想起自己犯傻了:“我真糊涂!你在火车上肯定要摘下来的!”
许望秋轻笑道:“没事的,我特别怕冷,在火车上我也不摘。”他伸手摸摸围巾:“谢谢你,这围巾真的好暖和啊。”
陪苏白一起来来的刘灿灿身子抖了抖,转身往旁边走:“受不了,真是肉麻死我了!”
苏白听到许望秋这么说,笑容展开:“我知道拍电影特别忙,做导演的更忙,但你必须给我写信,至少每个星期要写一封,一定要写哦,不然等你回来我会骂你的哦!”
许望秋作烈士状:“我一定会写的,每个星期向苏白同志作一次思想汇报。”
火车就要开了,许望秋转身准备上车,苏白抓住他的手,不想让他走。苏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许望秋,眼泪却一下流了出来。许望秋也有一点感伤,伸手擦了擦苏白脸上的眼泪,柔声安慰了两句,转身走进了车厢。
在靠车窗的位置坐下,许望秋将头伸出窗外,冲苏白大喊:“苏白,我会想你的,每天都会想!”站台上泪流满面的苏白嗯了一声,对着许望秋不住挥手。
火车发出了一声呼啸,紧跟着缓缓开动了。
车轮的喀嚓声将苏白充满离愁的心碾碎了,朝着许望秋用力挥手,带着哭腔喊道:“望秋!望秋!”
许望秋的心被苏白的喊声击中,趴在窗口大喊:“苏白!我喜欢你!我不要你做我师姐!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喧闹车厢就像被人按下了静音键,瞬间安静下来。车厢里的人都惊奇的看着许望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有人在公共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白。张铁林跟周里金他们正在打扑克,听到许望秋趴在窗口表白,手里的牌都吓掉了。方姝静静地看着许望秋,眼睫毛忽闪忽闪,心里想着如果有男生这样对我说,就算刀山火海我也会答应的。
站台上的情况则完全相反,只听轰的一声,就好像大风吹到麦田,大地上麦浪翻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火车上,聚集在那个不断挥舞着手臂的年轻身影上。人们热烈的议论着,有人说年轻真好的,有说不要脸的,有说世风日下的……
人群中的刘灿灿,双眼紧紧地盯着远去的许望秋,轻声道:“这家伙胆子真大啊,这下怕是连苏白的魂都勾走了!”
苏白又喜又羞,脸上红云翻滚,内心好似发生了海啸,波涛起伏。她喜欢许望秋,也知道许望秋喜欢自己,她知道许望秋早晚会把这话出来,也一直在等他说出来,可做梦都没想到许望秋会在这种场合,这种时候说出来。
现在苏白听到最想听的话,觉得这是自己十八岁的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心,自己的魂,自己的未来,自己的一切,都押了上去,化成两个字:“好啊!”
火车快速奔跑,许望秋和苏白看到彼此的身影在眼前消失。不过他们并不在意,因为他们知道从此不管天涯海角,无论沧海桑田,两个人的心都紧紧系在一起了。
《锄奸》剧组抵达魔都后直接住进了兵营里,男生和男老师跟男兵们住在一起;而女生和女老师跟女兵们住在一起。在兵营安顿下来后,剧组工作人员开始为电影筹备忙碌,而方姝、周里金他们,以及魔影厂的演员开始接受军事训练,并学习如何使用武器。
部队训练非常枯燥,而且非常辛苦。演员们基本上除了睡觉就是在训练,每天跑步都得跑几公里,而且还卡时间,如果你跑得最慢,那么对不起,别人休息,你还得继续跑,一直跑到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才算。
训练了两天后,有女老师偷偷找到许望秋,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晚上方姝躲在被窝里偷偷哭,部队训练太辛苦了,像她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子哪里受得了。”
许望秋本来想找部队的人说说,对方姝再宽松点,但转念一想,如果这点苦都吃不了,又怎么能演得好刘文英那样的革命志士呢,就淡淡地道:“我相信方姝能坚持下来的。”
女老师盯着许望秋看了几秒钟,摇摇头走了,觉得许望秋心太狠,完全不懂怜香惜玉。
方姝他们这些演员只是身体累,而许望秋不光身体累,心也特别累。这个时代剧组工作人员少,像《锄奸》这种一百多人的剧组就算大剧组了。由于剧组工作人员少,工作特别多,所有的人有问题都找导演,许望秋几乎就没有空闲的时候。
好在这部电影是许望秋跟谢非共同执导,谢非帮他分担了一半的工作,否则没等到电影开机,他可能就忙晕了。不过即使有谢非分担压力,许望秋每天也只能睡四五个小时。
由于剧组驻扎在兵营中,魔都警备司令部的首长专门来探望过《锄奸》剧组。谢非代表剧组向部队首长作了汇报,告诉他们剧组工作的进展情况。部队首长在听完汇报后非常感慨,觉得《锄奸》剧组不容易,剧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大学老师,却住在兵营里,天天吃馒头啃咸菜,太辛苦了。为了方便剧组拍摄,首长专门派了两辆吉普车供剧组使用。这两辆吉普车帮了剧组大忙,至少剧组工作人员在外出办事的时候,不用挤公交车了。
在距离正式开机二十天的时候,许望秋和谢非带着摄影师、灯光师、录音师进行最后一轮复景。这次复景属于技术复景,许望秋和电影各个部门的主创对拍摄内容进行实地的编排,确定现场使用什么样的设备,使用什么样的灯,怎么控制现场的灯具,灯光预制准备哪些,具体每个位置放什么型号的灯具、要拍摄哪些区域等等。
这一步对电影拍摄非常重要,是为了制定详细的拍摄方案。拿灯光来说,有几十种器材,而这些器材的费用是按天算的。不可能把几十种器材全运到现场,开拍的时候再慢慢选,那就太浪费钱了。做了技术复景,制定了详细的拍摄方案,大家就可以提前把器材准备好。
在为期七天的技术复景结束后,制片组确定了一份为期80天的详细拍摄计划。在拍摄计划出炉后,剧组召开了一次全体工作人员大会。许望秋结合复景情况,将拍摄流程和具体安排进行了通报。到了这个时候,整个剧组终于进入最后的拍摄准备阶段。
在距离正式开机十天的时候,演员们军训结束,转而开始进行集体排练。由于电影胶片有限,为了减少耗片,电影开拍前演员必须进行严格排演,而且是反复排练,确保演员到了表演的时候,能够顺利通过,减少NG的次数。
3月24号是《锄奸》开机前的最后一天,这天晚上剧组准备了一顿开机饭。
在后世电影杀青后有杀青宴,在电影开机之前有开机饭。开机饭有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联络感情,因为剧组演员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很多都没有见过面,互不认识,而开机之后却要扮演朋友、扮演恋人,这无疑是有难度的,开机饭就给大家一个互相认识的过程。
在这个时代在电影开拍前都会拿一段时间给演员体验生活;演员之间,演员和剧组工作人员之间早就混熟了,根本不需要联络感情。之所以安排这场开机饭,主要是许望秋觉得大家太辛苦了,吃得又比较糟糕,就让大家改善改善生活。
这天晚上,许望秋竟然失眠了,躺在部队的营房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是他穿越11年后第一次执导,从筹备到现在花了极大的心血,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花心思最多的电影,所以,一想到明天就要正式开机了,他就心潮起伏,平静不下来。
就在许望秋翻身之时,突然听到旁边的谢非轻笑道:“望秋,我还以为你小子是傻大胆,什么都不会怕呢,没想到你也睡不着啊!”
听到这话知道谢非也失眠了,许望秋笑道:“是啊,花了这么多心血,明天就要见真章了,这里是七上八下的,根本就睡不着。你都拍过一部电影的人了,也睡不着啊?”
谢非感叹道:“拍《火娃》的时候可没这折腾,从立项到筹备,再到开机一切都非常轻松。也没觉得有什么,更没想到要是拍砸了会怎么样?不像现在,心里总是想着拍摄的问题,你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要不我们把明天要拍的戏拿来再对对?”
许望秋赶忙道:“我们准备工作做得非常扎实,肯定不会出问题;而且明天的戏比较简单,只有那个拉镜头比较复杂,不要想太多。不要说话了!睡觉睡觉!”
许望秋说完用被子将自己的脑袋蒙了起来,放空自己思维,让自己什么都不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总算进入了梦乡。
第七十一章 正式开机
许望秋睡得很晚,但还是跟平常一样,早上五点就起床了。受失眠的影响,他起来精神状态不是特别好。不过洗了把冷水脸,再想想今天电影正式开拍,许望秋整个人就精神焕发,变得龙精虎猛的了。
在食堂吃过早餐,许望秋和剧组工作人员上了租来的大客车,与装运设备的卡车一起,浩浩荡荡地开向魔都城郊的一所监狱。在电影里南江省委领导被捕后,中统对他们下达了就地枪决的命令。今天这场戏就是拍他们被押出监狱,送往刑场。
很多电影拍监狱的戏,都是在摄影棚搭个监狱内景,然后在监狱大门外,拍两个外景,再剪辑到一起。不过搭景搭出来的监狱和实地取景,效果肯定不一样。许望秋希望电影尽可能真实,能实景拍摄的,统统要求实景拍摄。
许望秋他们抵达监狱不久,魔影厂的相关工作人员和演员也来了。几十年后拍电影,往往是有通告的演员去现场,没通告的演员可以休息,可以做自己的事。现在不一样,不管有没有戏,演员都会到片场呆着,赵单这样的巨星也不例外。
剧组工作人员都忙碌起来,纷纷将设备搬到现场,为拍摄做准备。剧组工作人员都是专业人员,清楚剧组工作流程,根本需要许望秋多说。监狱的工作人员听到赵单来了,都纷纷围着赵单,七嘴八舌地诉说着内心的激动。
许望秋看到这一幕,不禁微微皱眉,对谢非道:“以后没戏的时候不能让赵叔到现场来啊,不然群众听到赵单在拍戏,都过来围观,那戏就没法拍了。”
谢非笑道:“要说你去说,反正我觉得他不会同意的,会觉得你在给他搞特殊。”
许望秋微微点头,这倒也是,不过外景戏还是要尽量少让赵单到场,《锄奸》是同期录音,围观群众多了会影响收音。不过他没有纠缠这个问题,轻笑道:“谢非老师,今天正式开机,你来讲两句,鼓舞一下大家的士气吧!”
谢非看看现场的工作人员,轻笑摇头道:“还是你来吧,这部戏真正的导演是你,而我是打下手的,还是你来讲比较好。你给大家说两句吧!”
许望秋用力拍拍手,大声喊道:“大家停一停,听我说两句!”等现场安静下来后,许望秋站在一张凳子上,激情澎湃地道:“我们这部戏从筹备到现在已经半年,今天终于要正式开机了。这些日子大家都非常辛苦,接下的拍摄会更加辛苦;但等到电影拍完,等你们看到这部电影的时候,你们一定会觉得这个辛苦是值得的!因为我们要拍的是一部前所未有的电影!这部电影靠我一个人肯定完不成,靠部分人的努力也不可能拍好,需要我们每一个人的努力,所以,拜托大家了!”
许望秋话音刚落,现场便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掌声。
许望秋笑着道:“下面我们正式开工。演员过来,我们开始走位!”
许望秋一喊,几个演员便走过来,灯光、摄影、录音等相关人员也都过来了。电影在正式拍摄前,整个剧组的第一道流程是走位,确定演员的表演区域。只有确定了表演区域,摄影师才能确定机位、景别和运动方法,进而确定镜头的起幅、落幅,焦距和高低位置等等;同时,灯光师才能根本表演区域确定光位,布置灯光;美术也才能根据表演区域的位置布景。
许望秋没有安排演员走位,将导演的工作交给了谢非,因为今天这场戏他是演员。很多导演都有在自己的电影中客串露脸的习惯,比如希区柯克,许望秋也有这个嗜好,觉得这是一种乐趣。上一世,他拍的电影不管是大片小片,都坚持露脸,《锄奸》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许望秋把这场戏安排在今天拍,主要是为了让谢非执导。谢非是《锄奸》的联合导演,为电影出了不少力,电影开机第一场戏让他来执导,算是对谢非的尊重。
谢非将许望秋和其他几个演员叫到场地中央,安排他们走位。在他们走了两遍位之后,整个表演的区域就确定下来了。摄影助理则根据演员的走位,在地上贴上胶布,做好了记号。这个标记对演员能起提示作用,免得演员演着演着走到镜头外面去了。
紧接着,谢非将许望秋他们叫到表演区域外,给他们讲戏。谢非本来想让许望秋讲,但许望秋表示自己现在是演员,讲戏是导演的工作。谢非不再多说,开始给在场演员分析这场戏的动机、心理状态和表演要求等等。讲完戏之后,谢非让许望秋他们到表演区域排练了两遍,然后让他们去化妆。
除了许望秋他们被要求去化妆外,周里金他们也被拉去化妆。今天的戏有这样的镜头,当革命者被押出牢房,唱起《国际歌》时,监狱里的犯人拍打着牢门的栏杆,跟着唱起了《国际歌》。这些犯人不用露脸,只是露出一双双带着血迹和伤痕的手,不需要找专门的演员,直接让周里金他们化上妆,到牢房里去演就是了。
在许望秋他们化妆的同时,摄影师曾练平抱着摄影机,不断调试着机位;而灯光师也在指挥灯光助理,让他们根据要求布光。电影布光是一道极为精细的工程,需要用测光表测光的亮度,测光的色温,只有光线的各项参数都准确才能拍出最好的画面来。布光是剧组所有部门中最慢的,也是耗费时间最多的。
其他部门也没闲着,录音师指挥录音助理调试设备,并对吊杆操作员的走动位置和方向提出了要求。现在国内的电影基本上都是配音,但许望秋认为演员的形体表演和声音表演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后期配音很难进入规定情境,效果肯定不如同期录音效果好,因此,他坚持使用同期录音。由于十多年没有采用同期录音的拍法,整个剧组对此有点不习惯。不过许望秋并没有因此改变主意,他相信只要磨合一些日子就会习惯的。
许望秋他们化好妆,回到拍摄现场的时候,灯光师还在慢慢调光。其他演员们就站在现场等候,而许望秋穿着血迹斑斑的衬衫,跟谢非讨论接灯光的问题。
这场戏是革命者被押赴刑场,一般导演会要求灯光打出神圣感,凸显革命志士的伟大。许望秋的要求不同,他希望灯光是温暖从容的,整个氛围不要那么凝重。他曾经看过一些革命者被押赴刑场的照片,有些照片上的革命者是面对微笑,从容赴死。他对这场戏的要求就是拍出仰天大笑、从容赴死的感觉。
等灯光布置完毕,谢非让演员们回到表演区进行排练。《锄奸》的耗片比只有1:4,其中战争戏由于是手持摄影,耗片比肯定比较高,只能从文戏部分省。所以,《锄奸》剧组的每场戏都必须反复排练,直到演员们的表演滚瓜乱熟,才会实拍。
反复排练了好几遍,谢非见演员们彻底练熟,招手将化妆师叫来:“给演员补妆!”
化妆师补妆后,现场开始清场,与拍摄无关的人员纷纷退出拍摄区域,等待拍摄开始。
电影第一个镜头跟许望秋无关,不需要出场表演,他就跟谢非一起站在曾练平的身后。
这个时代没有监视器,拍电影的时候,导演往往都站在摄影机后面,从接近摄影机机位的地方观察演员的表演。有些导演由于早年拍电影的时候总是站在摄影机后面观察,以至于后来有监视器了,依然喜欢站在摄影机后面直接看演员的表演,吕克贝松就是如此。
副导演过来告诉谢非和许望秋,各组全部就位,可以正式拍摄了。
谢非转头看着许望秋,笑道:“望秋,你来发令吧!”
许望秋轻轻摆手:“今天我是演员,发令是导演的工作,还是你来!”
谢非也不矫情,大声喊道:“下面我们实拍了!各组准备!”
各组有序行动,摄影机开动,录音设备开动,扮演省委领导的演员卢青站到牢房里,扮演看守的演员拿着钥匙,站在牢门外;吊杆员将手里的长话筒支过去,开始收音。
场记拿着场记板走到摄影机前,将场记板对着摄影机镜头。
谢非大声喊道:“打板!”
“第八场,第一镜,第一条!”场记打响打板,退出镜头。
场记板上写有摄影机机位、场次序号等具体信息,主要是方便后期剪辑,否则剪辑师不知道哪个镜头是好的,哪个镜头是NG的,需要一条条去看,非常麻烦。同时,场记合上场记板会发出“咔”的一声,这个是为了给声音定位,方便后期进行声音剪辑。
“开始!”谢非大声发出最后的口令。
随着“开始”的口令响起,演员们开始正式表演。
第一个镜头是监狱看守走到牢门前,打开牢门的镜头,非常简单,没有任何难度。这个镜头拍完,谢非转头问许望秋:“你觉得怎么样?”许望秋刚才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看得非常清楚:“没问题。”谢非又问摄影师曾练平:“摄影情况怎么样?”
曾练平点头道:“没问题。”
谢非马上喊道:“这个镜头过了。下一个镜头准备。”
许望秋见谢非忘了录音,提醒道:“还有录音!你没问录音的情况!”
谢非这才想起《锄奸》是同期录音,必须在确定声音没问题后才能过,暗道我真糊涂啊,转头看向录音师,问道:“老黄,录音情况怎么样?”
录音师回答:“录音正常。”
谢非松了口气,再次大喊:“这个镜头过。下一个镜头准备。”
第七十二章 击中观众
第一个镜头通过后,剧组马上拍了第二个镜头,牢门打开后,卢青从监狱中走出来。第三个镜头轮到许望秋上场了,是他的侧身镜头,拍他走向卢青。接下来的镜头是许望秋和卢青握手的镜头,这个镜头稍微复杂一些。
经过短暂的准备后,拍摄开始。摄像机镜头中,卢青向前走了一步,与此同时许望秋从镜头外走进画框中。卢青看到许望秋伸出手,激动地道:“许望秋同志!”
许望秋用力握住卢青的手:“张然同志!”
谢非对这个镜头非常满意,不过当他转头问曾练平“怎么样”,得到的回答却是“不行,还得再来一条”。谢非无奈地摇摇头,大喊声道:“这个镜头不错。我们再来一次。”
拍摄重新开始后,谢非又很快喊停了,许望秋听到卢青喊“许望秋同志”,没能控制住情绪,直接笑场了。随后剧组又拍了一次,这次总算通过了。接下来依然是拍握手的戏,拍卢青跟其他几位同志握手。一直到拍到中午十二点,总算把握手的镜头拍完了。
上午的拍摄效率有点低,不过许望秋并不着急,电影才刚刚开始,整个剧组都处在磨合中,慢一点反而有利于磨合,没必要急吼吼地拍一堆镜头。
握手镜头拍完了,但拍出来的最终效果如何,是不是真的没有问题,依然是未知数,必须等胶片洗出来,看到真实的影像才能确定。在这个时代拍电影,如果是搭景的话,那要等洗印厂的技术师傅说没问题,剧组才能把景拆掉,做下一场的。
吃过中午饭,剧组稍事休息后便开始着手下午拍摄的准备工作。许望秋、谢非,还有曾练平坐在一起讨论下午要拍的戏。下午的拍摄有些难度,尤其马上就要拍的拉镜头。这个镜头先是卢青他们的中景,随后镜头慢慢向后拉,拉成大全景;与此同时,露出两边的监牢,以及监牢中囚犯们带血的手。
这个镜头的难度在于,摄影机是正面拍卢青他们,向后拉又拉得特别远,如果在地上铺导轨,那镜头往后拉的时候导轨就会露出来。现在没有那种专业的摄影车,只能用小推车来拉,而小推车不好控制方向,稍微拉歪一点,镜头就不能用了。
谢非让曾练平和演员们反复演练了好几次,确定没问题后,才正式开拍。
摄影机镜头中,卢青走在最前面,许望秋和其他三个演员分别站在两边。卢青距离镜头最近,而且个子比较高,看上去比许望秋他们要高大。这是典型的多人中景镜头,采用的是三角构图。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使用三角形构图方式可以给画面带来沉稳、安定的感觉。在这里使用三角形构图寓示着这群革命者意志坚定,不可战胜,哪怕他们即将被枪杀,敌人也没有战胜他们。
五个演员神情淡然,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迈着坚定地步伐向前走着。就在此时,卢青像乐队指挥那样,轻轻挥动双手,慷慨激昂地演唱起来:“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在卢青唱响《国际歌》后,许望秋和其他三个扮演革命者的演员跟着唱起来:“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与此同时,剧组工作人员缓缓往后拉着小推车。随着摄影机往后拉,镜头中的卢青、许望秋等人逐渐变小,同时两边牢房中的犯人出现在镜头中。由于犯人都站在牢房里,看不到他们的脸,只能看到他们伸出牢门带血的手。
一双双带血的手拍打着牢门栏杆,跟着唱起了《国际歌》,就像是为战友送行:“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看到这一幕,张克眼泪直接掉下来了。他在48年被国民党逮捕,投进监狱,后来被赵单他们营救,才死里逃生。看到熟悉的场景,听着到熟悉的歌声,他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只张克如此,剧组工作人员很多都热泪盈眶,甚至有人跟着小声哼唱:“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谢非想起自己和许望秋讨论过这个情节,自己对许望秋说,这个情节有点假,囚犯们不可能集体唱《国际歌》,因为唱这首歌就有可能被认为是共/产/党。许望秋却说,我们这部电影不是历史纪录片,是商业电影,不需要绝对真实,需要让观众与角色共情;当张然他们唱起《国际歌》的时候,观众最想干的是什么?是跟他们一起唱;当囚犯们唱起《国际歌》的时候,观众心愿得到了满足,会感同身受。
那时候谢非有点不以为然,但现在他切实的感受了许望秋说的共情,就连他都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地哼着《国际歌》。在这一刻,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共情。
望秋这小子真厉害啊,简直把观众揣摩透了!
一周之后,《锄奸》劫囚车的镜头全部拍完。在电影胶片冲洗出来,并由剪辑师初剪之后,许望秋带着《锄奸》剧组全体工作人员到魔影厂标准放映厅看样片。和他们一起看样片的还有魔影厂领导,以及部分导演。
这个时代,电影厂对影片拍摄管得非常严,电影拍出一部分来,就会由厂领导、甚至是市局领导审看样片,对摄制组提出建议;而剧组必须根据建议进行相应的调整。
许望秋并不担心厂领导会对样片不满,他对自己的水平有绝对信心;而且样片又是劫囚车部分,可以说是全片最精彩的段落之一。虽然锄奸小队并没有和敌人打起来,但整个气氛十分紧张,绝对扣人心弦。
大银幕上,《锄奸》片段缓缓播放着,在卢青他们唱起《国际歌》的同时,镜头缓缓向后拉,镜头中的许望秋他们迅速变小,两边牢房中的犯人出现在镜头中。由于犯人都站在牢房里,只能看到他们伸出牢门带血的手。
看到这一幕在场领导都微微一怔,这个镜头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而接下来的一幕则直接戳在了他们心灵最柔软的地方,让他们瞬间泪目。那一双双带血手将栏杆拍得啪啪作响,并高唱着《国际歌》,仿佛在为战友送行:“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许望秋见魔影厂领导都眼泪汪汪的,甚至有人不住抹眼泪,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个镜头是他精心设计的,是后世的好莱坞电影,以及很多优秀商业片经常会用的一种手法。
拿周星驰的《喜剧之王》来说,尹天仇跟柳飘飘睡了一觉,第二天柳飘飘走的时候,尹天仇试图挽留,就说我养你啊。结果柳飘飘说了句“管好你自己吧”就走了。接下来,导演先给了个车窗外的镜头,随后拍柳飘飘痛哭流涕的脸。很多观众都觉得这一幕非常经典,看到柳飘飘痛哭的时候就瞬间被击中了。
原因在于观众把自己代入了尹天仇,当柳飘飘说“管好你自己吧”,大家以为她不喜欢尹天仇,有种表白被拒绝的感觉。不过当大家看到柳飘飘痛哭,才明白她其实是喜欢尹天仇,观众带入尹天仇就会觉得,哦,她原来是喜欢我的,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如果周星驰拍张柏芝上车,再拍她慢慢流泪,那这种惊喜感就没有了。
《锄奸》这场戏也是这个原理,电影开始给的都是中近景,只给卢青他们镜头,不给其他囚犯镜头,观众不知道其他囚犯的反应,以为没人关心卢青他们,以为卢青他们是孤独。当卢青他们唱起《国际歌》的时候,镜头拉成了大全景,观众看到囚犯们拍着栏杆,看到囚犯们唱起《国际歌》,才会猛然意识到他们不是孤独的,有这么多人跟我们在一起。
许望秋对自己的设计很有信心,从现场反应来看,也确实击在了众人心灵最柔软的地方。
样片放完,标准放映厅的灯亮了,魔影厂的人和北电师生都噼噼啪啪鼓起掌来,难言的喜悦在每个人脸上涌动。领导们为厂里有了这样一部作品而兴奋;剧组工作人员为自己能够参与这部电影而激动。
“望秋这小子真是厉害,我简直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完全片了!”
“唱《国际歌》这段真的太动人了,我眼泪都下来了!”
“真的太厉害了!各方面都非常出色,但最厉害的还是镜头的设计,和现在的电影相比是一个极大的突破!怪不得徐厂长让厂里年轻导演没事就到《锄奸》片场看看!”
“对啊,电影全部是运动镜头,但镜头运动又特别平稳,真不知道是怎么拍出来的!”
听到周围的人热烈地讨论着《锄奸》的样片,徐桑楚用力拍了拍满脸得意的许望秋,哈哈大笑道:“好小子!这场戏拍得好极了!要是给《锄奸》配上音乐,不知会有多动人!等到电影拍完,我们一定要去北影厂放!我们真的应该好好谢谢北影厂,他们要不是拒绝,这部戏哪里轮得到我们啊!”
徐桑楚内心深处充满了对许望秋天赋的赞叹,他不是没见过天才,但从来没见过哪个导演第一部电影能拍到这种水准。他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是天才中的天才,简直是五十年难遇,不,简直是百年一遇天才,这样的天才一定要挖到魔影厂!
第七十三章 排练
在劫囚车的戏拍完后,许望秋立刻着手战争戏的拍摄准备。他以前拍过更复杂的战争戏,但那毕竟是在四十年后,技术条件比现在强大很多。就难度而言,《锄奸》才是他从影以来,难度最高的战争戏。
对《锄奸》的战争戏,许望秋最担心的还是安全问题。毕竟他上一世就栽在烟火上,不希望来第二次。烟火和爆破戏当然是有危险性的,但也没那么危险,并不是真的提着脑袋在干。
战争片中那种距离特别远,威力特别大的爆炸,一般是用TNT炸药;距离稍微近一些,威力又比较大的爆炸是用汽油弹;而近距离爆炸一般用炸药。
使用炸药的炸弹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土炸弹,一种是木炭弹。
土炸弹采用黑色火药,用套子包裹,放上泡沫做的砖等抛射物,在上面盖上一层土,用电源引爆,这样炸起来烟尘弥漫,浮土腾空,碎片乱飞,很有气势。
木炭弹也是用黑火药,只不过在火药上面放的不是泡沫等抛射物,而是一包木炭粉,然后在上面填好土。当炸药引爆后,碳粉在空中燃烧,会形成一个火球。国内很多剧组喜欢用木炭弹,因为爆炸后会有火球,看起来很好看。不过木炭弹危险性比土炸弹要高,比较容易伤人。陈道民拍《一个和八个》,就曾被木炭弹炸伤。
许望秋他们采用的是射流爆破器和土炸弹组合的方式,近距离用射流爆破器,稍微远一点用土炸弹。从安全角度来说,安全性是比较高的,不过许望秋依然不敢有丝毫大意。
在爆炸戏开拍前一天,许望秋带着剧组全体成员来到车墩基地,为拍摄进行专门的排练。
许望秋本以为自己写的主题乐园方案报上去后,至少要折腾一年半载才会有结果。《锄奸》的街道只能搭在魔影厂厂区里。没想到方案报上去不久,正赶上十一届三中全会,国家工作中心由阶级斗争转向经济建设,市里面很快就批准了主题乐园方案。魔影厂从十二月中底开始建设,到三月下旬就顺利完工。
虽然同样是影视基地,同样在车墩,《锄奸》搭的这条街和许望秋记忆中的车墩影视基地差得非常远。《锄奸》剧组只有18万经费,不可能搭建豪华建筑,更不可能搭建出十里洋场的梦幻感。有多少钱干多少事,剧组就搭建了一条普通的街道,大部分是平房,而且房子基本上都是空壳,除了门脸逼真,内部什么都没有。
《锄奸》的街道不够气派,但民国风情一点都不少。街道上的墙壁上贴着民国风情的画报,以及广告。墙面也都经过做旧处理,还能看见雨水冲刷浸泡留下的灰色斑痕。
《锄奸》的战争戏在跟《集结号》有些不同,《集结号》的镜头特别短;而《锄奸》更接近《拯救大兵瑞恩》,镜头平均长度在6秒以上,这样能够不间断地全程展现战争过程,使观众不知不觉融入到镜头中来,融入到影片中来;从而使观众没有被强迫接受画面的感觉。
镜头时间长有个比较麻烦的地方,就是炸点的布置时间会很长,拍一个镜头需要等很久;万一出现问题又要等两三个小时安装炸点,所以,在正式拍摄前需要反复排练。
许望秋计划明天拍摄一个长镜头,整个镜头有一分多种。锄奸小队准备伏击叛徒,没想到是敌人的陷阱。一开场副队长徐柱国就被敌人打死,紧接着,锄奸小队遭到了敌人步枪、机枪和手榴弹的猛烈袭击。这个镜头就是拍徐柱国被打死后,锄奸小队遭到敌人猛烈攻击,并开始反击的内容。
由于是长镜头,炸点特别多,安全问题就更不容忽视了。
许望秋觉得只有把每个环节都过一遍,自己才能安心。他指着身前的一个炸点,问烟火师于泽:“你们这个土有没有问题,有没有仔细筛过?”
爆炸戏用的泥土不能是普通泥土,因为普通泥土里往往有石块和泥块;而石块和泥块泥一旦被炸飞,往往是会伤人的。所以,烟火组必须会用筛子把泥土仔仔细细筛过,将石块和泥块都选出来,留下很细的泥土。国内很多剧组在拍摄的过程由于赶工期,工作做得不仔细,经常会有石块伤人的事。
于泽严肃地点头:“这些土是专门从外面运来的,我们反复筛过。”
许望秋没有说话,走到炸点前抓起一把土,在手里用力搓了搓,确实是非常细的土,没有土块,更没有石块;他又走到第二个炸点前,抓起一把土用力搓了搓;几个炸弹他都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问题,土都是仔细筛过的。
许望秋满意地道:“安全无小事,要是真出了事,我们都负不起这个责任。我们宁可拍慢点,准备时间长一点,但必须保证每个环节都万无一失,不能有任何纰漏。”
于泽信心十足地道:“放心吧,我们肯定会做到万无一失的。”
许望秋微微点头:“我相信你们的实力。试爆做了吧,安全距离是多少?”
爆炸戏在开拍前,正规剧组的烟火师会进行试爆,撤走所有的工作人员和演员,进行2到3次试爆,根据爆破结果,测量抛射物和泥土的散落范围,取几次试爆的平均值,从而确定演员的安全区。这样可以避免因为对爆破威力估计不足,对演员造成伤害。
于泽点头道:“我们做了五次试爆,土弹一米之外是完全的。”
许望秋听到试爆了五次顿时放心了:“那行,我们接下来开始走位,让演员们熟悉炸点。”他招手将锄奸小队的几个演员叫了过来:“大家听于师傅给你们说注意事项,然后带你们走位。大家一定要记好自己的跑动路线,千万不要跑错了。走位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于泽给演员们讲清楚场地内哪里是安全区,哪里埋了炸点,哪里是爆炸范围之内的危险区后,将烟火组的人都叫了过来,在每个炸点都安排一个烟火师,然后让演员们跑位。等赵单和锄奸小队跑到位后,站在炸点上的人便用嘴模仿爆炸的声音模拟引爆。
赵单他们一连跑了五六遍,都将炸点记熟了。这时许望秋将动作指导叫过来,让动作指导根据演员的走位,为他们设计相应的动作。这场戏是战斗戏,涉及战术动作,必须要有动作指导进行设计,不可能乱跑乱打。等演员将各自的动作记熟后,许望秋又将枪械师叫过来,让枪械师把枪发给演员,让他们拿着枪练习走位。
赵单他们练了整整一上午,一遍又一遍的走位,一遍又一遍的做动作。许望秋和烟火师,以及动作设计则反复纠正他们的动作和走位;曾练平也没有闲着,始终扛着摄影机捕捉他们的走位。赵单他们知道这事不能开玩笑,没有丝毫抱怨,一遍又一遍排练着。
吃过中午饭,赵单他们休息了一个小时,排练又开始了。许望秋将枪械师叫过来,让他把空包弹发给这场戏会开枪的演员,不会开枪的演员则不发子弹。
空包弹虽然没有弹头,但还是有杀伤力,在一两米内能对人产生伤害。枪械师将子弹发到演员手中后,反复叮嘱几个演员,枪口一律对着地面,不能对着人。
这个时代拍电影用的都是真枪,打的都是空包弹;不像后世拍电影大部分枪都不装子弹,而是在枪里面装喷火装作,扣动扳机枪口能够喷出火花;或者直接用假抢,在后期的时候通过特效给枪口添加火焰。现在拍电影做特效没那技术,也没有多余的钱做大量的道具枪,所以,用部队淘汰的真枪打空包弹是最简单快捷的选择。
赵单他们在电影开机前专门接受过枪械训练,对子弹的装填和退出、验枪、保险的使用、击发和持枪的基本动作都非常熟练。他们接过空包弹后,熟练的将子弹装好,将枪口对着地面,走到各自位置,准备按照实拍流程进行排练。
很快工作人员全部就位,烟火师撤掉插在炸点上的红旗,接通了炸点的电源。
许望秋站在表演区域外,大声发令:“下面我们进行带弹排练!各组准备!”
“开机!”“打板!”“开始!”
随着“开始”口令响起,演员们立刻动了起来,而曾念平扛着摄影机,追着他们进行拍摄。赵单反应特别快,迅速隐蔽在墙边,冲锄奸小队大喊:“有埋伏!注意隐蔽!快隐蔽!”
许望秋双眼紧紧盯着演员们的走位,嘴里同时喊道:“机枪!爆!”
按照电影情节,敌人在楼上的机枪会扫射过来,子弹打在地面会冒起一道道烟柱。不过现在是排练,肯定不会引爆炸点,只有烟火师用嘴模仿机枪的效果,哒哒哒哒,看上去颇为滑稽。现场没有任何人发出笑声,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的盯着表演区域内的演员。
许望秋见张鉄林到位了,立刻大喊:“张鉄林!血包!”张鉄林身子晃了晃,假装自己中了一枪,随即咬着牙,对着敌人举起手枪,抠响了扳机。许望秋又喊道:“张鉄林!爆!”烟火师模拟炸弹爆炸,嘴里发出轰的一声。许望秋立刻转头冲谢园大喊:“谢园!血包!”
谢园“啊”的叫了声,假装中弹,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尽管许望秋和烟火师都说过,能够保障大家的安全,但在场演员都没拍过炸点这么近的战争戏,尤其是枪声砰砰响起后,不少人都变得慌乱起来,甚至忘了自己该往哪里跑。
等这个镜头试拍结束,许望秋摇了摇头,冲着在场演员大喊:“休息十分钟,十分钟后继续排练!”
整个下午片场枪声不断,许望秋吼声震天。演员们在许望秋的指挥下,在炸点间来来回回地跑,反反复复地跑。一直跑到下午五点,跑了有十多遍,许望秋总算是满意了。
看着累得跟狗似的,不住伸出舌头喘气的演员们,许望秋微笑着道:“大家今天辛苦了,现在回去吃晚饭;吃完晚饭好好休息,明天我们正式拍摄!”
第七十四章 实拍
昨天演员们已经排练了整整一天,根本不需要再多说什么。第二天早上,剧组到达片场后,许望秋直接让演员去化妆。剧组各个部门有昨天打下的底子,也都非常轻松。由于这场戏要求自然光,连平常最忙的灯光师都可以坐在旁边悠闲地喝茶。
演员们换好衣服,回到片场后,许望秋让他们拿起枪进行排练。
排练到八点半,许望秋将枪械师叫过来,让他把空包弹发给会开枪的演员;紧接着,又让烟火组将带血包的衣服拿来,给谢园和张鉄林穿上。
在这场戏中,谢园和张鉄林会中弹牺牲。张鉄林先是肩膀中枪,随后被炸弹炸死;而谢园会被机枪打中。为了营造真实的中弹效果,必须给他们穿上带有血包的衣服。
战争片往往有演员中枪的镜头,做这种效果其实简单。服装师准备几套衣服,烟火师拿到衣服后,用小塑料袋装上少许炸药,在避孕套里灌满血浆,将炸药和避孕套用胶布贴在衣服里,通上电线,有多少个弹着点,就连几根电线。在爆炸的时候,炸药不仅会把避孕套里的血浆炸出来,还会把衣服炸破,就好像人的身体被子弹打了个洞,鲜血喷涌。
由于炸药是能伤人的,烟火师会在演员和雷管之间装一块铝板,确保演员不会被炸伤。在正式拍摄前烟火师会将精心制作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穿在演员身上,电线会轻轻地从裤脚下通出来,连到烟火师的操作台。
有些电影由于拍摄需要,不方便由烟火师控制,电线会从衣袖穿出来,将控制开关放在演员手中,由演员自己引爆。张鉄林和谢园就是如此,他们两个有跑动的镜头,没法由烟火师引爆,只能让他们自己控制。
烟火组给谢园和张鉄林穿衣服的时候非常小心,生怕动作幅度太大将血包弄破。给谢园和张鉄林穿上衣服后,烟火组告诉他们如何引爆身上的血包,以及注意事项。
紧接着,许望秋将演员叫到一起,再次强调安全问题:“等会我喊停之后,都呆在原地不要动,倒地上的演员也不要起来,等烟火师切断电源,告诉你们可以动了,你们再动,因为有可能某个炸点没有炸,而你们乱跑炸点恰好炸了。大家记住,安全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就在此时,只听“啪”的一声,谢园胸口炸了一个洞,一股鲜血飙了出来,就好像被子弹打中了一样。现场所有人都傻眼了,谢园自己也傻眼了。
这都还没开机呢,怎么血包就爆了?
谢园平常总是调皮捣蛋的,现在看到谢园身上血包炸了,许望秋第一反应是谢园按了手中的开关,当即咆哮道:“谢园,谁让你动开关的?”
谢园觉得特别委屈,辩解道:“我没动开关啊,是它自己炸的。要是我按开关的话,炸点不可能只炸一个,对不对?应该全部都炸啊!”
许望秋一想也是,估计应该碰着线了,冲烟火组招手:“赶紧给谢园换件衣服!”
张鉄林跟谢园一个寝室,平时都喜欢捉弄对方,现在见谢园被训斥,顿时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用力拍了拍谢园的肩膀:“谢园啊,你看我……”
话还没说完,张鉄林肩膀上的血包“啪”的一声爆了,飙起一股鲜血。张鉄林顿时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我的血包也爆了?
谢园见状哈哈大笑道:“铁林啊铁林,你不愧是我的好哥们!这个你都要陪我啊!”
许望秋觉得脑仁疼,简直有打人的冲动,衣服和血包都他么要钱的啊,冲谢园和张鉄林咆哮道:“你们两个再闹,我就安排你们去踩炸点!炸死活该!反正剧组有死亡名额!”
虽然知道许望秋是吓唬自己的,但“死亡名额”四个字还是让张鉄林和谢园感到了一阵寒意,都噤若寒蝉,再也不敢生出半点开玩笑的心思。
烟火组重新拿了两件装有有血包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给谢园和张鉄林穿上,叮嘱他们千万注意,不要再提前把炸点引爆了。
十五分钟后,演员们彻底准备好了。许望秋看看天空,没有太阳,但光线充足,很适合拍摄,便拿着扩音器喊道:“现在清场,烟火组检查炸点,其他各组做好拍摄准备!”
除了于泽带着烟火团队留在现场做最后的检查外,其他工作人纷纷退到了安全区外。两分钟后于泽告诉许望秋,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做好。许望秋轻轻呼了口气,神情凝重地盯着现场,举起扩音器对喊道:“各小组准备好!下面我们开始实拍!”
拍摄很快开始,演员、摄影、录音烟、烟火组全部就位,场记打响场记板。
许望秋双眼紧紧盯着锄奸小队,发出最后的口令:“开始!”
随着许望秋一声令下,原本安静的片场,立即变成了沸腾的战场。与此同时,于泽手握控制器,双眼紧紧盯着演员的位置,演员一到指定的位置,就立刻按下起爆器引爆炸点。现场尘土飞扬,碎片到场乱窜。
赵单迅速隐藏在墙边,不住大喊:“有埋伏!注意隐蔽!快隐蔽!”锄奸小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显得有点慌乱,除张沣毅迅速隐蔽外,其他人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跑。
演员们心脏狂跳,觉得这简直不是在演戏,自己真的在枪林烟雨中穿行。
张鉄林右手举枪,对着楼上的敌人开了一枪,同时左手按动开关,左肩立刻炸开一个洞,爆出一团血花。他身体晃了晃,几乎就要摔倒,但马上稳住了身形。他右手抬起,对着楼上敌人又开了一枪。就在此时,于泽按动了爆破开关。“轰”的一声,张鉄林左边一米的炸点爆炸了,尘土飞扬,碎片乱飞。张鉄林整个人侧飞出去,就好像真的被炸弹炸飞了一样。
方姝是锄奸小队队员,但她和周里金没有跟锄奸小队一起行动,今天没有她的戏,就在旁边看热闹。看到这一幕,方姝差点叫出声来。好在她反应快,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嘴巴。
现场不少工作人员都是第一次看到把人炸飞的镜头,觉得跟真的一样,简直被吓傻了。
谢园知道该自己牺牲了,按动了起爆开关。“啪啪”的爆炸声中,谢园胸口爆出六七个血洞,鲜血喷涌。他没有学尹天仇,来次顽皮的表演,很干脆地倒了下去。
赵单看到队员接连牺牲,心如刀绞,冲张沣毅大喊:“姜必达!把楼上的机枪打下来!”
张沣毅举起步枪对着楼上的机枪瞄准,用力扣动扳机,但步枪没有响。他拿起枪疑惑的看了眼,对着楼上再次扣动扳机,枪依然没有响。他十分无奈,嘴巴“啪啪”喊了两声,用口技代替枪声。
许望秋看到这一幕差点没晕过去,这个长镜头眼看就要完成,却偏偏最后一步掉链子了,谢园喜欢捣乱就算了,你张沣毅浓眉大眼的怎么也瞎胡闹啊!还搞起配音来了?他只觉怒火中烧,大声吼道:“停停停!”又冲张沣毅咆哮:“张沣毅,你搞什么鬼,为什么不开枪?”
张沣毅站起身来,满脸无奈地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枪卡壳了,扳机扣不动。”
剧组用的枪都是老枪,几十年了,比许望秋他爹的年龄都大。老胳膊老腿的,在使用过程中经常出问题。许望秋郁闷地挥了下手,把枪械师叫过来,让他检查是怎么回事。
枪械师过来一检查,发现是枪里面进土了。可能是刚才爆炸的时候,土炸到枪管里了,导致抢卡壳。枪械师把枪拆开,清理了一遍,就可以正常使用了。
三个小时后,炸点重新布置好,演员各就位,拍摄再次开始。
这次拍摄结束,许望秋和谢非都觉得不错,摄影和录音也没问题。不过由于看不到电影画面,谁也不能保证真的没有问题,为了保险起见,许望秋决定保一条。
下午四点,炸点布置完毕,第三次拍摄正式开始。
遭到袭击的锄奸小队,乱成一团,在炸点之间乱跑;于泽双眼紧紧盯着演员跑动的位置,控制着炸点爆炸;曾练平扛着摄影机全神贯注地拍摄;许望秋和谢非都紧紧盯着在场演员,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在摄影机镜头中,楼上敌人的机枪在在猛烈射击,打得地面冒起一道道烟柱。张鉄林举起手枪,刚开了一枪,左肩就被敌人打中,暴起一团血花。他身子晃了晃,马上再次举枪,对着敌人射击。但就在此时,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发生爆炸,将他炸得侧飞出去。
紧接着,谢园被机枪扫中,胸口打出六七个血洞,极为惨烈的倒在血泊中。
赵单意识到敌人机枪的火力太猛,不把机枪干掉,锄奸小队就危险了,当即大喊:“姜必达!把楼上的机枪打下来!”
张沣毅双手握枪,瞄准楼上的机枪扣动了扳机,枪管喷出了猛烈的火焰。
在许望秋喊“停”后,工作人员焦急地看着许望秋、谢非和曾练平交流;几个演员在大口喘气的同时,也都紧张的盯着许望秋他们,想要知道这次是否能顺利通过。
谢非十分激动,手舞足蹈地道:“这个镜头比上午那个好,尽管看不到电影画面,但我能想象拍出来会是什么效果。我敢这么说,在《锄奸》上映后战争片的历史会从此改写了!”
曾练平也特别兴奋:“确实比上一个镜头好。我感觉自己像战地摄影师,扛着摄影机在战场拍摄。等到电影上映,我相信全国的观众都会有这种感谢。”
许望秋见他们觉得这个镜头没问题,又问了问录音的情况。在确定录音没有问题后,他当即宣布:“这个镜头过了!大家辛苦了!”
整个片场顿时响起了一片掌声,整个剧组为这个镜头忙了整整两天,现在总算是完成了。
许望秋快步走到于泽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由衷地道:“于师傅,能把你请来太好了!不然拍这样的镜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第七十五章 东瀛剧组来访
就在许望秋他们为《锄奸》忙碌之时,魔都电影厂迎来了一支东瀛剧组,著名熊井启率领的《天平之甍》剧组。去年熊井启的电影《望乡》在中国上映后,引发了巨大轰动。现在熊井启带着《天平之甍》访问魔都,自然受到魔都电影界上上下下的热情接待。
熊井启是一位功力扎实、作风严谨的艺术家,坚持以电影为武器,揭露和鞭挞社会的不公与黑暗,勇敢地直面那些给无辜者造成巨大伤害的人物和机构,其矛头直指东瀛的资本主义制度。他以大无畏的精神向日益右倾化的社会现象发起挑战,拍出了深刻批判日军二战罪行的《海和毒药》、《光藓》等作品。对于生活在不幸或贫穷中的普通民众,尤其是身世坎坷、饱经磨难却仍勇敢面对生活的女性,他毫不吝啬地奉献了真挚的情感和深深的敬意。
这不是熊井启第一次到中国,1971年秋天,应邀请,时任日中文化交流协会办公室主任的白土吾夫安排了包括熊井启在内的一行访华,参加庆祝中国建国22周年的庆典活动。之后熊井启萌生了东瀛电影应该表达赎罪心理的思考。回国后,他开始构想拍摄大型纪录电影《中华人民共和国》,并立即着手写出了厚厚的剧本,但因为特殊的时代关系,这一夙愿最终流产。
这次熊井启过来是拍电影《天平之甍》,根据井上靖同名小说改编,主要讲唐朝开元、天宝时代高僧鉴真法师渡日传法的故事。像这样的戏在东瀛肯定是拍不出来的,特别是中国部分的内容只能到中国来拍。
熊井启在魔影厂与厂里的主要领导和部分导演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在闲谈中,熊井启听到赵单最近正在拍电影,对此非常好奇。赵单不禁在中国有名,在东瀛的名气也相当大。很多东瀛电影人到魔都访问都会拜访赵单,并与赵单交流。熊井启他们也不例外,现在听到赵单正在拍新戏,就提出剧组看看,去探一下班。
魔影厂自然不会拒绝,第二天上午十点,徐商楚,以及魔都电影局部分领导带着熊井启和《天平之甍》剧组坐上汽车,前往车墩基地探班。
车子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便到了车墩片场。谢非知道电影局和熊井启等人要来,一直在基地外面等候。等他们从车上下来,谢非就带着他们往片场走去。作为基地的主人徐商楚给熊井启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车墩基地,告诉他们魔影厂准备将这里建设成为影视乐园。
熊井启是导演,对主题公园,对如何发展影视产业,如何赚钱都不感兴趣,其他东瀛人也大多是兴致缺缺。不过东瀛人面子活做得很好,都不住点头,似乎听得很认真。
只有《天平之甍》制片人苍井健一是例外,他对徐桑楚的构想极为震惊,忍不住道:“徐先生的想法非常了不起,非常有眼光呢!美国的大电影公司在5,60年代都遇到了困境,破产的破产,被收购的被收购,只有迪士尼完美的活了下来;而他们最大的保证就是主题公园。我听人家说,迪士尼正在谈判,准备在东京也修建一座迪士尼公园呢!没想到魔影厂也有这样的计划!真是了不起啊!”
听了苍空健一的话,徐桑楚心里非常高兴,心想原来东瀛人也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啊,这个主意确实很好啊!不过中国人向来是谦虚的,尤其在客人面前,徐商楚微微一笑道:“苍井先生谬赞了,我们就是小打小闹,和外国大公司没法比的。”
沿途的工作人员看到徐商楚他们过来,都没有理,都自顾自的忙碌着。最近剧组拍的都是烟火戏,又是枪又是弹的,每个人心里都崩着一根弦,不敢掉以轻心。
熊井启和《天平之甍》剧组的人见状,都暗暗点点头,心想没想到中国剧组如此专业;要是在东瀛,剧组工作人员看到领导过来视察,一定来鞠躬问好的。
到了拍摄现场,徐商楚赶紧将赵单叫了过来,东瀛人是过来拜访赵单的,肯定得安排他跟东瀛人见面。赵单在中国是超级巨星,地位非常高,东瀛人对他非常尊敬,又是鞠躬,又是行礼的。赵单待人十分随和,对熊井启他们表示了欢迎,并说了一些客套话。
徐商楚没有忘记许望秋和谢非,将他们两个向东瀛人作了介绍。东瀛人以为谢非是导演,而许望秋是跟着混声望的,纷纷向谢非打招呼,没有把许望秋放在心上。
谢非见东瀛人都不怎么搭理许望秋,笑着介绍道:“其实这部电影真正的导演是望秋,整部电影是由他执导,而我只是做一些协助性的工作。”
东瀛人听到这话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少年会是电影真正的导演,觉得不可思议。东瀛电影界按资排辈非常严重,新人要出头必须在片场磨炼,从底层慢慢往上爬。拿熊井启来说,他在片场磨炼了十一年,到34岁才获得执导的机会。
《天平之甍》剧组大部分人都暗暗摇头,觉得许望秋太年轻了,没有足够的沉淀,没有足够的阅历,怎么可能驾驭得住一个庞大的剧组?甚至有人揣测,这个许望秋可能是高官的孩子吧,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做导演了?
东瀛人最善于面子功夫,心里对许望秋不以为,嘴上说的都是恭维的话:“张先生这么年轻就能够做导演真是了不起啊!在东瀛像你这样的年龄,很多人都还懵懵懂懂的。”
不过客套话说完,他们马上抛下许望秋,跟赵单聊天去了。跟许望秋这种小孩实在没什么好交流的,他真的懂电影吗?
熊井启也觉得许望秋过于年轻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导演,但他还是试图与许望秋进行交流:“我能问问你们这部电影讲的是什么故事,今天拍什么内容吗?”
许望秋见熊井启对自己的电影感兴趣,自然不会隐瞒,就道:“我们这部电影叫《锄奸》,讲的是一支小分队铲除叛徒的故事,属于战争片,或者枪战片。在故事中有个情节,小分队落入了敌人的陷阱,被敌人伏击,大部分队员战死。今天是拍赵单先生扮演的小分队队长向敌人投掷手榴弹,但手臂被击中,手榴弹掉在地上,将他炸飞的镜头。”
熊井启没有拍过战争片,但对战争片还是有一些了解,笑着道:“我只在美国电影中看到过这样的镜头,大多采用的是二次曝光技术,没想到你也懂这种技术。”
熊井启说的技术,就是先拍演员腾空而起的镜头;紧接着,在原来的机位上拍炸弹爆炸,然后用二次曝光将两个镜头叠起来,效果看上去就是炸弹把人炸飞。许望秋摇头道:“二次曝光拍出来不够真实,看不到爆炸后泥土和碎石打在人身体上,我们是直接炸。”
熊井启听到这话吓了一跳:“纳尼?许先生,你不是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听上去听好像挺危险的,不过我们有技术,保证不会让演员受伤。”许望秋见熊井启一脸的怀疑,也不多解释,轻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熊井启心中好奇,但许望秋不说,也不好多问,就道:“我很期待。”
简单聊了两句,许望秋对熊井启道:“熊井先生,电影马上要拍了,我必须去工作了。你在这里坐着休息,等这个镜头拍完,我们再交流。”
熊井启点头道:“你去忙吧,我们一会儿再聊。”
许望秋转头冲赵单喊道:“赵叔,我们排练了。”
赵单对在场的东瀛人说了声抱歉,快步走到场地中间,继续排练。
拍这种演员被炸的戏,光是靠人跳,高度有限,没有那种被炸飞的腾空感。在后世一般是通过钢丝将演员拉起来,制造被炸飞的效果。如果仔细观察《拯大兵瑞恩》炸人的镜头,就会发现被炸飞的士兵是被钢丝拉起来的。
使用吊钢丝都面临这个问题,如何解决穿帮,如何才不会让观众发现钢丝。
在四十年后有专门的软件,可以轻松擦掉钢丝。现在没有这种技术,要解决钢丝穿帮,一般都采用背景遮掩法,像86版《西游记》吊钢丝,背景不是高山就是森林,反正都是颜色比较深的地方,由于钢丝比较细,背景颜色比较深,观众就不容易看出钢丝了。
《锄奸》是电影,要在大屏幕上放映,而且采用的是爱克发的胶片,画质特别好,采用背景遮掩法不是太保险,有可能会穿帮。为了保险起见,许望秋他们在赵单的脚下挖个坑,放上小蹦床。拍摄的时候,利用蹦床起跳,营造被炸飞的感觉。
拍被炸弹炸飞的戏,人在空中怎么飞,怎么倒地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需要反复排练。为了避免赵单在排练的时候受伤,剧组专门在地上铺了垫子。赵单就在蹦床上起跳,一次又一次摔倒在垫子上。许望秋和动作指导在旁边仔细观察,不断纠正他动作不规范的地方。
苍井健一知道赵单已经六十多岁,看他还一遍又一遍往地上摔,心里十分佩服,对徐商楚道:“赵先生真是了不起的演员啊!”
徐商楚微微点头:“那当然了,阿丹是堪称伟大的演员。”
熊井启的关注重点不在赵单身上,一直在观察许望秋,看他比比划划,不断纠正着赵单的动作,不禁暗暗点头,面对赵单这样的超级巨星丝毫无惧,专心致志地纠正动作细节,这个年轻导演很了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