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幕 鬼打墙(二) 5
余遥径直走向通往楼梯的走廊口。
通往旋梯之前,是一个立在三阶楼梯之上的平台,平台上竖着一面全身镜。如此晴朗的天气里,不知从何而来的湿气,在上面结了一层薄如蝉翼的毫毛。
余遥打开伞,殷红的颜色赫然入目。她把它立在通风口。而就在她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眼神掠过迎面的镜子。一个令她惊栗当场的事实赫然入目。
——走廊上~竟然空无一人~
在她毫无察知的情况下,在第一道预备铃过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人头攒动的走廊已经空无一人。
而她刚才明明听见,门在自己身后关上出的一记嘭的声音~,所以即便此刻人都已经走*光,陆涛也是绝不可能先她一步离开这条走廊的。
——而陆涛,也不在走廊上~
雨水淅淅沥沥溅落的声音清晰地侵入耳膜。和阳光灿烂的日子格格不入的声音让她的脊背一阵阵地窜冷汗。她有一种在劫难逃的预感,但和逃命的本能比起来,它只能是微不足道的。即便她全然不知怎样才能逃出升天。
而就在此时,一个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彻底打消了逃生的念头。
“小遥,你忘了拿土特产了!”
何小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无比真切,而镜子里却空无一人。两种截然相仿的真实,让逃生的本能顷刻间变得一蹶不振。
雨水悄然滑落沉默间已经积成了水潭,像融化的雪水渗进她脚趾的缝隙,似曾相识的感觉渐渐唤醒另一个似曾相识的记忆,
——鬼打墙
“快过来呀,过来!”
“快来,快来!”
“呵呵呵~呵呵呵~”
没有身体的鬼魂们正在召唤她,召唤她去参加他们的聚会,成为他们的一员。余遥慢慢回头,朝他们走去。有形无实的笑声令她觉悟,他们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她注定在劫难逃~
“过来,过来!我们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快过来,快来!”
“呵呵呵~呵呵呵~”
他们向她招手,慢条斯理,象飘在水面上的几小节白骨。他们依旧笑得灿烂,过于灿烂,将近白炙。俨然是三张深刻在白蜡里,狞笑的鬼脸。
何小娟手里拿着一叠东西,被手心盖住看不太清。她示意余遥去接。后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了下来。
竟然是一叠名牌~,她一个没攥紧,纷纷散落地上。
一,二,三,四,五……竟然是十一张~
十一,这数字让她的心头陡然一震,猛地抬头。
一,二,三,四,五……也是十一
没有名牌的更衣箱也是,十一~
不知何时何小娟三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和她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样,走廊变得空无一人,像真空一样安静……
阳光过于灿烂已经将近白炙,像一层细小洁白薄如蝉翼的绒毛掩盖呼之欲出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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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幕 鬼打墙(二) 6
一阵风无始而来,走廊尽头殷红的雨伞被吹得摇晃了一下。一只绿莹莹的小脚丫打伞底一晃而过。
伞底下的水潭还在扩大,像一块冰正在融化,顺着地势不为人察知的倾斜从走廊一头流向走廊中央。如同冰锥一般渗透进趾缝的寒意,驱使她朝着那柄殷红的雨伞径直而去。
本应顺着伞檐聚集的水潭,却反常地从伞内渗出来。似乎在那被殷红的伞面完全遮断的视线里,藏了块冰~
——伞里有人
一个念头赫然划过,在恐惧来临之前她已经高高举起了雨伞。然而伞底下却空无一物。虚惊一场,但她的心还是禁不住狂跳起来。她按住心口,打算待心跳稍稍平复之后收起雨伞。尽管不像她预料的那样伞底下藏着人,但是那摊水渍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她一手执着伞柄,一手去按弹簧,在殷红的视野,随着聚拢的伞面越来越小的时候,在迎面的镜子里,她看见,在一条深邃漆黑的走廊深处,一个身穿鲜红衣裙的女人赫然向她走来。她的头纠结潮湿,乱蓬蓬地挡住大半张脸孔。露出裙子之外的四肢隐隐透着绿,像在绿藻汁里浸了很久的白玉,阴绿的颜色深深嵌进皮肉。此刻正一步一踉跄地向她走来。
就在她害怕地几乎要失声惊叫的时候,她现,她绝不是唯一一个朝自己而来的厉鬼。
她身后似乎隐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连接着幽冥的阴间鬼府。此刻鬼魂正结队朝她走来。他们个个都身穿最鲜艳的红衣,来自地狱的风轻轻撩动他们的衣襟。他们排成一排紧跟在女人身后。走得歪歪扭扭,像在棺材里禁锢了百年的老尸,僵硬的关节让他们步履维艰。而目标却出奇地一致,向着自己。之前阳光无所不在的走廊,现在唯一的光线只来自几支白炙灯,忽明忽暗像闪电偶尔划过,毫无规律。
他们象牵线木偶一样生硬地摆动着手臂,干枯的手臂拖动着更加干枯的手指。漆黑的天花板上似乎有着一双无形的手,一双更大更绿的手,此刻正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地府,漆黑的幕布后面牵引出来……
一、二、三、四、五……十一个……
——他们是一群横死鬼魂,受到死神差遣,穿过地狱,最幽冥深邃的隧道,回到阳间,回到阳间带走那个,曾经害死他们的人……
十一……十二……
——竟然是,十二……
“不!”她失声惊叫,镜子里出现的最后,第十二个鬼魂,像压在她随时崩断的神经上的最后一片树叶。“不是我!”她大叫起来,慌乱间猛回头。
同一刻一张斗大的绿色鬼脸赫然凑到了她的面前。因为霉点扩散而晕染开来的绿色,因为潮湿而纠结蓬乱的长,因为腐烂而深陷的眼窝,因为离得太近而异常地清晰。她甚至能清楚地分辨,她脸上绒毛的颜色,和感觉她绿色的皮肤下,随时将喷薄而出的,极阴寒的气息,以及她将因此而陷入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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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幕 鬼打墙(二——依存) 1
“很遗憾,令爱没能通过我们学校的实技考试。”
“……,老师,您能实话告诉我们吗?她是这块料吗?”
“……”
“我们懂了!我们今后会为她找其它出路。钢琴家以外的出路。”
漆黑的门将视线隔断。从门内传来三个人的对话声,两男一女,和一个孩子极力压抑的呜咽声。
“走吧,你终于可以不用再来这种地方,以后你再也不用和谁比赛了。再也不用弹琴了!”
“你~被淘汰了!”
孩子哇地一声,呜咽变成了嚎啕,撕心裂肺的嚎啕声,让人不禁觉得,此刻一样珍贵的东西,正被一点点地,从她身上剥离开去。
“哐!”漆黑的门被不遗余力地推开。随之映入眼帘的是十年前刘雨萌青涩的面孔。
当余遥觉得自己在那无尽的黑暗中越陷越深,终因恐惧而失去意识的时候,时间之门在1o年前的某一天豁然敞开。十年前,参加海星音乐学院钢琴预备班入学考试的当天,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两个女孩儿互相看着对方,同样清澈的眼睛含着同样委屈的眼泪。
“小萌,我~也要走了,”余遥先打破沉默,泪水让她语结。
“……”
“和~他们一样,”
他们,每一次比赛下来被淘汰,变成炮灰的人。梦想越伟大,成为炮灰的时间,往往就来得越早。
“……”
“以后~就剩你一个人了,”
这是不争的,只是,对于两个孩子,这样的领悟未免太早,
“……”
“小萌~你要弹下去~弹下去~即便~我们都离开了~只剩下你一个~”
也太残忍。
“老师,小遥其实弹得很好,”她哀求。可怜兮兮得语气和眼神,和余遥如出一辙。“真的很好,只是容易怯场而已,求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老师沉默,代表这个决定无可动摇。
“叔叔阿姨,你们也求求老师吧,”无奈她只能改变求救的方向。“你们知道的,小遥是多么喜欢钢琴,要她放弃,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
“我们有责任为她的人生考虑,”
“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浪费更多的生命,那会是一件更加残忍的事情!”
“那么小遥,你呢?”得不到任何声援的她,对余遥孤注一掷。“你要继续?还是放弃?”
“……”
“我想你继续弹下去,和我一起,你是我最后的伙伴!”
“……”
“如果你也是这么想的,小遥,我可以为你赌上我的人生。”
“?”
“我还剩最后一关的自选曲目没有弹,也就是说,我还可以更换曲目。”
“你是说!”
“是的,录取就我们两个一起录取,淘汰就一起变成炮灰。”晨曦的阳光下,她白色的衣裙被赋予了天使一样的光泽。一度无助的眼神此刻坚毅得让人无法拒绝。“莫扎特唯一一四手连弹的奏鸣曲。我们俩的曲子。”
第十九幕 鬼打墙(三) 1
雨滴像琴声一样,不遗余力地叩打着窗沿。
‘只要你不放弃,我就不放弃~’遥远的记忆在耳边盘桓。
深夜,一个黑影偷偷地溜进漆黑的走廊。一条,因为两旁林立的更衣箱而愈显得狭长,因为始料不及的闪电神出鬼没地点灭而愈地可怖,的走廊。
‘只要你还活着,我就能活下去~’遥远的记忆在耳边盘桓。就像生在前一刻一样清晰。
黑影打开一个箱子,往里面放进一叠类似曲谱的东西,然后关上,随后又打开另一个。
‘钢琴的世界里,有你,我就能活~’
砰砰的关门声,像打在记忆上的响锤,遥远时空的记忆,从壳的龟裂处渗出来,无法抑制地,渗出来~
闪电不期而至,在夜幕上破开一条偌大的口子。阴冷刺目的白光破茧而出。黑影无所遁形露出了她真实的面目——余遥,脸和嵌在门上的名牌一样,纸白。
~~~~~~~~~~~~~~~~~~
六月十九日,晴。
阳光一大早便登堂入室,像一只被从外太空直直摔下来的,满含金光的金球,在走廊狭长的水泥地上,无以复加地溢开来,
余遥走进教学楼,走向通往教室的必经之路,走廊。{}
捷足先登的同学们自顾自地做着上课前的准备。面对着更衣箱,背对着走廊,无一例外,看来,都很忙碌。
高跟鞋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近在咫尺,当她留神去看的时候,那个正装的女老师已经停在了一个箱子的跟前。
“第12个!”有人窃窃私语。
当她片刻后离开的时候,一个名牌,又空了。
“她也回不来了!”
被抽走名牌的更衣箱,角上贴了一张红色的贴纸。
“就像那11个人!”
~
此刻预备铃响起,有些受潮的喇叭像粗燥的刃,鲁莽地截断还来不及形成的思绪乃至感触。余遥被周围的同学推搡着走向楼梯,空空如也的脑子只感到在大势所趋的形式中,要逆流而上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不消片刻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犹如潮汐退却后的海滩,静得几近凝固。
“咔呲呲呲~~~”
犹如几枚锋利的钉子抓在光滑坚硬的铁皮上,然后同时用力地拖曳,出来的声音。{}突如其来,穿过凝固的空气,俨然一条凶恶到狰狞的蛟龙,一瞬间贯穿整条走廊。它一纵即逝,吹落一小片红纸如带走树梢上的最后一片秋红。
走廊随之再次变得宁静,两旁林立的更衣箱让它看起来更加狭长深邃。少了名牌的箱子,像偶尔的几根枯树杈,在里面并不起眼。除了一扇凸兀着抓痕的门。一小片红纸黏在它跟前的水泥地上,炙盛的阳光在上面结了一层薄而又薄的霜,鲜艳的殷红色显得苍白。门上有五条并行的抓痕,从里往外深深地嵌进铁皮,凸起于紧闭的箱门上。显然是由内自外造成。揣测和联想让它立刻看来触目惊心,索性这抓痕是由粗渐细,和一开始的深刻大相径庭,到快结束的地方已经细弱游丝。一副强弩之末的样子,让可怖的联想和揣测在开始之前,就被缓冲殆尽了。
然而,事与愿违。随着咔呲一声再次响起,它们死灰复燃。
仿佛那一层灰涩的铁皮背后,有五根枯槁尖利的手指正在拼命地撕扯。一张不知是人是鬼,是红是绿,无从揣测和联想的脸,随时可能破壳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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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幕 鬼打墙(三) 2
沿着楼梯蜿蜒而上,在人流的大势所趋下,余遥一路上楼。直到出了逃生门,视线才豁然开朗。一条笔直地伸向两端的甬道赫然映入眼帘。这里格外安静,仿佛暑假已经提前来临。阳光透过窗明几净的玻璃窗笔直地射进来,余遥踏波而行,信步阑珊于金光粼粼的长廊之上。
“你知道为什么要拿走他们的名牌吗?”
从走廊的一头传来女孩儿银铃般的声音。
“为了不至于混淆。”
“混淆?”
似乎是两个。声音清晰却不见人影。
“因为他们已经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听声音应该来自拐角后,西北向的走廊。出于好奇她循声而上。
“他们不会回来了,和他们的身体一起,都不会回来了。如果你愿意相信警察说的,找不到身体就只是失踪的话,那么你尽可以以为他们还活着。如果灵魂的一去不复返也是一种失踪的话。”
“……”
“他们不会回来了,因为他们被带走了。”
“被谁?”
因为其中一个的惜字如金,这对话更像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你知道吗,警察在他们的遗物中无一例外地都找到了一本,未完的曲谱。”
话题答非所问地进入了另一个主题。余遥因此感到一丝疑惑,而从她深锁的眉头来看,让她疑惑的似乎并不只此。
“至少在他们拿到它的时候,它还只是个残章。而他们遗物中的却无一例外都是完整的。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
“完成曲谱,就得死!”
拐过弯视野豁然开朗。声音也随之越来越清晰。果然有人站在尽头,但只有一个。从她面对着墙壁的姿势来看,想必另一个被她挡在了背后。
“这是除了失踪之外他们最大的共同点。或者~也是他们一去不复返的原因?”
“……”
“有曲谱,并且完成。他们已经有两个共同点了,你觉得会不会还有第三个?”
“第三个?”
“他们得到这曲谱的途经,会不会也不尽相同?”
“……”
“一旦补完就会销声匿迹,就像联系冥界的红线,这谱子一步步将他们带进永不生的黑暗。”
“地狱的招魂符?”
女孩似乎点了一下头,随即说:“那么,为什么它会出现在我们的世界?地狱的招魂符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学校?那些人又是从哪里得到它的?”
“……”
话音始终不曾中断,正如余遥的脚步不曾停滞。尽管偶尔会有些断殆,正如这话音间的沉默,犹如断点。她凌波而行,信步阑珊于金光粼粼的长廊之上。犹如一艘孤独的船,无可救药地要靠向陆地,哪怕那只是块浮冰,甚至,只是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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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幕 鬼打墙(三) 3
她一步步走向她们,义无反顾地走向这空偌的建筑中唯一的声音。此刻她们已经相去不远。已经可以看见风从一旁的露台悄然闯入,撩动少女衣襟的样子。
“这曲谱就像联系另一个世界的媒介,虽然看来不可能出现在这世上,却得来全不费功夫?甚至,出乎意料地简单?”
“有多简单?”
这声音余遥觉得似曾相识,可惜她惜字如金,所以无从追忆。
“就像~打开一扇门,一样简单?
像圣诞老人的礼物,一睁眼就现挂在你头顶上一样,一样简单?
只是这次送来礼物的不是圣诞老人,而是,地狱的使者!”女孩儿听来玩笑的口吻,最后,没有预兆地变得截然相反。
通向露台,有一扇可以上下各自打开的玻璃门,和两块偌大的窗户无异,此刻正上合,下开。
始终背对着走廊的女孩儿,在余遥看来永远扑朔迷离的面孔,在一旁露台紧闭的窗户上无所遁形。尽管稠密的头依旧让她看来犹抱琵琶。余遥在距离女孩儿还有两条手臂的身后,突然停下里。
“你,在和谁说话?”几乎是颤抖着她说出每一个字。“你,在和谁说话?”
窗户上倒映出来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她的面前没有人,只有一面晦暗的石灰墙。
——她,其实一直都是在自言自语。
余遥很快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但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声音。虽然其中的一个惜字如金。
“你,在和谁说话?”余遥的声音竟然从墙根里传了出来。就像录音机被按下了重播键,连语气也如出一辙。
——那个惜字如金的声音。就是我~
和突然看见另一个自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一样,这声音让余遥惊呆了!“你是谁?”她几乎是艰难地说出每一个字。[]
“你是谁?”紧随其后。像重播,或者,回音~
——如果此刻的重复是物理回声,那么我这一路所听见的呢?何尝不是心声的回音?
——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在暗示,其实打从开始我,就参与其中?是对话中的一个~
紧跟其后的重复似乎正是为此在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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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幕 鬼打墙(三) 4
从阴暗的墙根传来自己的声音,她分不清这是回声还是~,眼前这少女的恶作剧?
“你在和谁说话?”她又问,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露台的窗户。“你,是谁?”
“……,不问我,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女孩还是一副开玩笑的口吻,答非所问。
“……”
“不想知道吗?”
“为什么?”
——明明是两个声音在对话,她,竟然没有扇动过一下嘴唇!
余遥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在几计和她虚脱的心跳一样疲软的脚步声传出之后,走廊上响起了一连串迅远去的沉重而响亮的脚步。呼之欲出的答案就这样被淹没了。
明明是一团空气在对话,你却看见了人。又或者明明有两个人在对话,而你却看见了陌生的第三者。诸如此类的错觉足以让人吓得魂飞魄散,落荒而逃。
风如影随形,在她骤然离去之后轻轻掀起,然后慢条斯理地推搡着玻璃门的下半截窗户,把它嘎吱嘎吱引向门楣。一团殷红的影子渐渐映入其中。像风平浪静的湖面上的倒影,一个穿殷红色套头衫的小孩儿现了出来。矮矮的个头将将溢出上半截窗户,所能映见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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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遥仓皇而逃,像灰姑娘要赶在12计钟响结束前逃离城堡。她飞也似地出逃生门跑下旋梯。不知疲倦地,一阶又一阶,一层又一层孤注一掷地向下,但出口始终遥不可及。盘旋的楼梯似乎指向一个无底的深渊,直到她双腿软眼冒金星,出口还是黑洞洞的,望不到头。终于她不得不放弃。靠在一扇逃生门的背后呼哧呼哧喘粗气,粗鲁的喘息声像鼾雷一样不绝于耳。隔着门上的磨砂玻璃,一团红色的影子一晃而过。她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不等她缓过气来,脚底一股直冲脑门的阴湿之气让她陡然一振。低头现一滩水渍正透过门缝不缓不急地扩散进来。
逃生门紧闭的楼道和阳光明媚的走廊截然相反,混沌的光线中这水渍更像是一面古镜,此刻它正被一双无形的手,由外向内不缓不急地递送进来。余遥隐约在倒影中窥见到一团殷红的颜色,正纳闷的时候,一颗水滴悄然介入激起千卷涟漪。{}她直觉地抬头,追溯它的由来,顷刻她和一双高度腐烂凹陷的瞳孔四目相投。
一个浑身透绿的女鬼像壁虎一样,四肢吸附在她头顶的天花板上,扭曲着头劲和腰身,用腐烂不堪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浑身冒着寒气,酸腐气令人作呕。长潮湿地纠结,浑浊带绿的水珠挂在垂下来的梢上,一直拖到余遥的面门。似乎嫌她绿色的皮肤还不够诡异,她穿了条鲜红的裙子,领口的流苏也垂下来,同样挂在余遥的面门。像顶了一个血滴子,随时可能脑袋搬家。鬼脸就在距离她头顶几公分的地方,可以以鼻代目来观察她的距离。
“嘎吱嘎吱~”女鬼磨蹭额骨一个劲儿地撑开嘴巴,于是一张绿脸上五个大小不一的黑洞孤注一掷地投向了她。
“嘎吱嘎吱~”女鬼还在拼命扯她的下巴,似乎是要考验她胆量的极限,又或者就是要生吞活吃了她。就在她屏息静气等待最后一刻来临的时候,一只绿色的鬼爪从女鬼犹如深渊的口中,说是迟那时快,瞬间及第将她网入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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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幕 第二种重逢 1
“你醒了?”古田的声音从一间四周白壁的病房里传来。
“又来盘问我?”蔡元及瞥了他一眼随即又定怏怏地将眼神投向天花板。
自两人第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两天,但当时的硝烟之气似乎还没有散尽。
“不,事实上我从没打算要盘问你。”
“那你来干什么?”
“想知道,你是不是后悔?”
“后悔什么?”
“我见你哭了。他们把你从厕所抬出去的时候。”那一瞬间只有古田看见,像露水滑落深涧一样短暂。
“……,因为我没有对您说实话,所以感到非常的歉疚!”但,从天花板再次移向古田的眼神里却只有挑衅。“我不是幸灾乐祸。其实~苏晓纳是我处心积虑害死的,她脚踩两条船,我一直想她死。所以,您指望这样的人会后悔吗?”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的汗毛都警觉而愤怒地倒竖起来。
“不。可你不是。”古田不假思索的回答。
“……”轻描淡写的语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令他当场语涩。
“如果她现在还活着,你还会希望她死吗?”
“……”
“现在的结果真的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
“你必须回答我。因为如果你沉默的话,我会以为你是在~否认。”
喉结在蔡元及的喉咙里来回地蠕动了几次,然后听到他说:“世上哪儿来的如果。”
“你是想说,后悔也是一样?”
“……”又一次他从天花板将目光投向谷田。“苏晓纳是我处心积虑害死的,我是说真的。所以不要指望我些什么。”眼神和语气中的武装几经卸下来。
“?”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在看到现场的一瞬间就确定,死者是苏晓纳吗?因为她是我处心积虑害死她。曲谱是我给她的。”
“果真失踪是因为那本曲谱?
“不,是完整的曲谱。失踪是因为他们完成了它。”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谷田不禁语结,他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真相的入口。
“苏晓纳是替我死的。如果她没有在我完成前的一刻偷走它的话,那么死的就是我。”蔡元及说,眼神再次高高投向天花板。“她总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却为了一本可能会要她命的曲谱主动对我投怀送抱。”
“你是怎么知道的?”谷田追问。
“如果把未完的曲谱交给你仇恨的人,由他来完成的话,那么你将成为召唤神的使者。”蔡元及再次答非所问。“他将按照你的意志挥舞镰刀。”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不能自拔了。“哈哈~,哈哈哈~,”突然笑。“天意,天意,活该你替我死。”怅然若失的眼神瞬间变得凶恶。仿佛那天花板上此刻正投影出一张面孔,他不得不用凶恶去震慑她。
“……”谷田没有再去追问,似乎是被他的表情吓到。
“也就是说,我是在知道结果,我想她死,才会把曲谱给她的,我故意让她偷走曲谱,所以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祸。所以,不要指望我些什么!”
不要指望我些什么。他又一次重复。像符咒封印住真相的入口,谷田被阻挡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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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幕 第二种重逢 2
一早,余遥照例来到学校。昨晚似乎一连做了许多梦,模模糊糊的也想不起来,只觉得睁开眼浑身腰酸背痛。她一边有些夸张地扭着脖子,一边走向自己的更衣箱。一个穿正装的女老师和她失之交臂,在她慵懒地捶着肩膀的时候,径直走向她身后。
“看,又给插回来了!”
余遥刚打算把书包塞进更衣箱,便听到身后有人议论。说得没头没脑,让她好生奇怪。
“名牌又给插回来了!”
听到‘名牌’余遥立刻像触电似地循声看去。几个学生正对着一个门楣上贴了红纸片的箱子指指点点。
“名牌**回来是不是意味着,她回来了?”
余遥朝着它走过去。今天是个晴朗的天气,阳光反射在名牌上,看不清上面的名字。
“要是这代表着她已经平安回来,那么其余那些人的名牌,是不是不久以后也都会被重新插回去?他们也会陆续回来?”
门楣上的红纸片,像绑在树梢上的红丝带一样醒目。[]她一下子就认出来,
“其余11个人,也能死而复生?”
是刘雨萌。这个死而复生的人,就是刘雨萌。
此刻电话铃突然响起,在领悟即将层层展开的时候,她不得不停下来接电话。
来电以一串电话号码的方式显示。没有被登记在通讯录里,看来多半是个陌生来电。但余遥却双目圆睁,显得十分惊讶。随即手也抖了起来,像捧了个烫手山芋,骤升的温度让颤抖顷刻升级。只听啪嗒一声,手机摔在地上,终于不响了。她看着地上的手机像看着一条蛇,犹豫是不是应该去捕获它。如果不是因为忌惮走廊上来来往往疑惑的目光,这种僵持也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可她才把手机捡回来,一条短信便尾随而来,哔哔响了两下,看来是余惊未消,一振手机又险些脱手。
‘我是小萌,’
——刘雨萌!!惊魂未定的心脏又遭猛击。脸色顿时纸白。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你,该不会也以为我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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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幕 第二种重逢 3
从紧随而来的几条短信来看,刚才的电话也是刘雨萌打来的。
‘不会你也以为我死了吧?’
短信一条接着一条,余遥颤抖地一再按下查看。
‘甚至把我的号码都给删了?’
‘开玩笑的,’
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刘雨萌连连一语中的。这不仅无法让余遥觉得好笑,反倒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小遥’
‘来看看我吧!’
‘你知道我在哪里!’
此时上课铃声响起,刚刚还优哉游哉的学生们,一股脑儿地涌向了教室的方向。余遥被推搡着不情愿地随波逐流。
接连不断的短信到此戛然而止,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复。但,看来她是要失望了。因为余遥已经漠然地合上手机。对于一个已经被她从通讯录上删除的号码,她已然不想和她再有什么瓜葛了。
‘一个人的校园怎么样?’
像一个顽固的追求者誓言要打动一颗同样顽固的芳心,短信停了没多久又纷至而来。
‘快乐?’
‘不快乐?’
‘孤单?’
‘不孤单?’
‘希望我回来?’
‘不希望我回来?’
‘……我回来了。’
‘希望你会因此感到一丝喜悦。’
‘就像我一样。’
短信到此再次戛然而止。这次余遥并没有立即合上手机。她在楼道的平台上停下来。那些只字片语的句子让她有点儿感伤,有点儿忍不住要想起过去。
‘从前,有个小孩儿他无肉不欢。一天家里来了亲戚,问他要不要去看奶奶,他从床上一跃而起立时要跟去。大人说,你要去也行只是乡下没有肉吃,这样你是不是还要去?小孩儿说,我好久没见她了,我想她了,就想看看她。没肉吃也不要紧。’
‘小遥,我也想你了,和他一样。’
‘只是看见你,我就愿意割舍我最珍贵的’
读到这儿她顿时悲从中起,过去的回忆翻然袭来。
她俩一起度过了人生中最纯真最美好的岁月,除了钢琴以外她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可以介入的空隙。她两曾经是一个世界,一个必须合二为一才能存在的世界。却在不久前分崩离析。而她甚至没有因此觉得感伤。
‘你是在责备我吗?’
她立即回复她。她必须回复。因为,我以为你死了,却没有因此感到悲伤!她本来还想这样说的,但转念一想还是删了。
‘?’
‘你只要知道,你还活着,太好了!’
‘?’
‘我只要割舍红烧肉就好了(>_&1t;)’
‘那么,来看看我吧!’
‘小遥,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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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幕 第二种重逢 4
——不要指望我些什么。
蔡元及一次次重复。将谷田挡在真相之外。
“所以才叫我不要指望你?”
“……”蔡元及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无可奉告的态度一目了然。
“夺走别人生命的十字架,太过沉重,即便你没有亲手杀她,法律上你没有罪,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指责你,但你并不会因此得到安慰或者救赎。叫我别指望你,因为你已经对自己绝望!”
“……”他不置可否。
“失去的生命回不来,不管怎么否认,这都是事实。你的十字架别人看不见。”
“让我一个人呆着好吗?求你了!”似乎被言中了心迹,他忙不迭回避。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如果那女孩儿并没有因为那本曲谱她而死,如果她现在还活着,”
——你真的想她死吗?
“如果什么都没有生,还像原来一样的话,”
——这真是你要的结果吗?
“你还会后悔吗?”
——还会像现在这样后悔吗?
“太好了!”他不假思索地便脱口而出。[]
后悔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于一件无可追悔的事情感到由心的追悔,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想她活着,”他将头埋进被子以掩饰饮泣。但被单太薄丝毫掩饰不住他的颤抖。
“怎么都好,只要她能活着!”
人只能活一次,谁都不例外。而那女孩的,已经结束。可能就因为他一时的杀机。这样来看,他并不值得同情。
但是他在哭。在颤抖。被单太薄丝毫掩饰不住。
“就算恨她,我也想她活着。”
失去生命,所代表的含义,此刻他正在用身体感受。重来的机会,即便那只是个后悔的机会。所以,他不值得同情。但是,他在哭。
“让十字架变轻一点的方法,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于是,这世上最不容易的两件事情,那一刻一起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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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幕 第二种重逢 5
位于七层教学楼楼顶的天台是整个校区的至高点。在这儿凭栏远眺红砖翠木的校园,是余遥和刘雨萌六年以来,最乐此不疲的事情。在现时的沉重和未来的不安中,逐渐淹没的每一天里,这个天台曾经像浮萍一样,挽救过她们。然而余遥已经有一个月没来这儿了。
‘来看看我吧!’
‘你知道我在哪儿!’
‘小遥,我~想你了……’
那些短信精炼得像孩子,孩子有些耍赖的哀求,让她无法拒绝,无法拒绝要再回去,去到那熟悉既陌生的地方,推开那尘封的门。
随着嘎吱一声响起,视线豁然开朗。一个她以为此生再无缘相见的人,正依偎着栏杆等待着她。在灯火阑珊处,向她笑。没有责备,没有隔阂,没有,这一个月。
——能再见到她,真的太好了!
“小萌,这一个月你去了哪里?”余遥一边走向她一边问。她有很多问题要问她,有太多话要跟她说。她几乎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刘雨萌笑而不答,静静地注视着她渐行渐进。粉红的裙子在风里优哉游哉地摆动。
“为什么一个月也不打电话给我?”
“……”
“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不测,老是胡思乱想的!”
“……”
“不管怎么说,你能平安回来,真的太好了!”
——她没有死,这样我就不用愧疚!
“小遥,我有礼物带回来给你!快来!快来!”刘雨萌手心里藏着个小盒子,见余遥走近便迫不及待地要给她。
“是什么?”不知为何礼物二字,让她心头一怔。
“你自己看!”刘雨萌怂恿地笑。
余遥有些狐疑但还是伸手接过了那盒子。盒子很轻,几乎没有丝毫分量,风一来就被掀翻在地,一小搓红线从里面掉了出来。余遥连忙欠身去捡,手指尖的毛躁感,表示这是一撮绒线,还隐隐渗着湿气。{}
“你不是想知道我这一个月去了哪里?它会告诉你!”不等余遥开口刘雨萌便说。
“什么?”
“完成曲谱的人就会看到它。一条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红线。
打开神隐世界大门的红线。看见它的人会在没有入口的地方销声匿迹,然后,在没有出口的地方,重返人间。”
风拂过耸立在天台上的白色浮石瞭望塔,像拂过芳草连天的高岗,与这骄阳的天气格格不入,沁凉的气息陡然袭来,带来骤雨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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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幕 第二种重逢 6
“看见红线的人会在没有入口的地方消失,然后,在没有出口的地方,重返人间。
这就是所有离奇失踪的真相!这红线能打开神隐之门!”
顶着巴洛克式屋顶的瞭望塔遮云蔽日,将两人笼罩在浓重阴影当中。
“那么他们也能回来?活着回来?就像你一样?”
“他们?”
“另外十一个人!”
“十一个?为什么他们也会看见红线?”
“因为……”余遥欲言又止。
“你不是答应我要保守秘密的吗?你难道不想我,你最好的朋友能苦尽甘来出人头地吗?还是说,你妒忌我,想报复我所以故意把它泄露给了别人?”
“……”重逢的刘雨萌似乎总能洞察她的心迹,让她觉得无言以对的同时,感到了一丝隐绰的寒意。
“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你把那本曲谱悄悄地放进了一些人的更衣箱。之后不久你就现他们一个个地开始陆续失踪,就像我,你最好的朋友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山雨欲来的前夕,瞭望塔像一片巨大的乌云提前压在她们的头顶。[]
“最好的朋友~,”和淡然的语气相反的眼神她投向刘雨萌,随后高高地投向空无一物的苍穹。“你~何尝把我当成你最好的朋友?”
“?”
“只要我不放弃,你就有坚持下去的理由。”就像看向那已经无迹可循的过去。“只要我还活在钢琴的世界里,你就能坚持下去。我想你继续弹下去,和我一起,因为你是我最后的伙伴。这些话听来很耳熟吧!”看向那曾经真挚的友谊。
“……”
“因为那都是你对我说的。”余遥挑了挑眉毛,显得不肖。“直到那晚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这么多年都被你玩得团团转。直到那晚我才真正明白,那些话的含义。而我,却一直把它们当作,当作是~。”她哽咽了。“我以为你需要我,我是你弹下去的力量。这样残忍,像蚂蚁一样,人随时都可以被撵在车轮底下的世界里,竟然,竟然有人说需要我。你知道那一刻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拯救?我之所以这些年都没有放弃钢琴,除了我喜欢钢琴之外,是因为,我要报答你。”平静的眼神和语气之下,是一颗备感伤害的心。[]“而你,却一直在利用我。”她天生柔软,所以会因为一些不起眼的话而感到拯救,用坚持默默报答。“我一直都是你的垫背。看见一个个伙伴被淘汰,你害怕接下来的那个就是你。但只要还有我在你就是安全的。我是你最后的伙伴,也是你心里面,最后一道安全栅。所以你才会那样鼓励我。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也正因为柔软,所以对伤害就特别敏感,特别疼。“是你辜负了我,所以我会把曲谱泄露给他们,是你一手造成的!”
“是吗?”对于余遥毫不掩饰的坦白刘雨萌报以,是吗?轻描淡写的口吻显得满不在乎,或者她已经预见?“小遥,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在看到我之前,你以为我已经死了?”杏眼微微合拢露出一丝笑。浓重的阴影里似乎能洞悉一切。“其实你不是要报复我,你早就现了曲谱和失踪的联系,你是想他们蹈我的覆辙,想他们死,所以才会把曲谱泄露给他们的。你是凶手!!”
疾风骤来,掀起她的裙子吹乱她的头,一股狰狞之气和凶手二字一起,几乎在同一刻向余遥喷勃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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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幕 第二种重逢 7
“凶手!”
“我不是!”
“凶手!”
“我不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余遥节节后退正如刘雨萌步步逼近。“我把谱子放进他们更衣箱的时候,你还没有失踪!”
“不,你是。即便,不是全部!”
闪电先至而来,不动声色地在刘雨萌也在余遥的身上落下一束颤栗的银光。
——你怎么知道?
苍白的银光下她失去质问的声音,也失去勇气。踉跄地后退。
“因为曲谱你是分两次放进去的。在我失踪之前和之后。也就是在你察觉了秘密之前,和之后。”
——你为什么能洞悉一切?
“也就是说,这些人中有一些是你误杀的,而另一些,则是被你谋杀的!
——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乃至那个最龌龊的~
“杨坚,何小娟,陆涛,是你一手策划的谋杀!”
——就像另一个我~
“不占到一点血腥的谋杀,可以在人群中隐身的凶手,感觉怎么样?”她杏眼微睁露出洞察一切的笑。
“凶手?哈~凶手?哈哈哈~”她突然笑起来,就像其他被逼到绝境的人一样,那种笑只有她们自己才觉得滑稽。“但你回来了,活着回来了,不是吗!哈哈哈~所以我不是,我不是凶手!”她一字一句地理直气壮地告诉她。“因为,不会有任何人因我而死。他们只是失踪了,和你一样,不久就会回来,豪无损,像你一样!!”
“你~真的这么认为?”从盘踞到笼罩,乌云不知何时已经铺天盖地地集结在她们头顶。
“你真的以为他们能活着回来?”一场宏雨不久将磅礴而来,即便此刻它们潺潺弱弱,在风中像几根丝线一样飘落。“你真的以为,我能活着回来?”却像刀锋一样,雨丝在她的脸上,手臂上,割开口子。
“你!”她踉跄地后退。她感觉前所未遇的危机正在向她步步紧逼。“你是~”
——是生?是死?
她没有勇气去问。
因为,那豁开的皮肉下不是鲜红的血肉,而是,另一张若隐若现的,绿色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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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幕 第二种重逢 8
“你,是谁?”余遥颤抖着问。这是她所能说出来的极限。
“你还不明白吗?”刘雨萌还在向她走来。
雨丝转眼变成雨点,像水帘一样挡在两人中间。朦胧的视线后是一副岂止触目惊心的画面。
一张天衣无缝的画皮,在疾风骤雨中,像千刀万剐般被无情地撕开,变得千疮百孔。缝隙间另一张绿色的人皮层次地递现出来。铜锈一样的绿色侵蚀了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雨水混合着锈水殷绿地滴下来。
而那条淡粉色的裙子也在雨中呈现出了另一种颜色。像被海水印湿的岩石,呈现出和阳光下截然不同的颜色。竟然是殷红色的。
雨中她像正在蜕皮的蛇,又像正在受着酷刑的人,抽搐着颤抖着却不改执着地走向她。
那双原本通透清澈的眼睛,慢慢变得透明,像蝉翼一样,终于再也掩盖不住,腐朽凹陷漆黑一团的眼窝脱缰出来。黑色的腐水混合着雨,像来自地狱的眼泪。
“凶手!凶手!”她嘎吱嘎吱撑动着下颚,像一个木偶被线扯动僵硬地张大嘴巴。“凶手!凶手!”叫嚣着,执着地步步逼近。
雨的阴冷和凶手的犀利,近在咫尺的恐怖,一瞬间让昨晚那一幕幕含混不清的梦,一下子变得清晰。镜子中出现的第十二个鬼影,像壁虎一样吸附在天花板上的女鬼,如同电影中迅交替的短镜头,一瞬间回溯上来,恐惧顿时像滚雪球一样翻滚着席卷而来。
——是刘雨萌!
——那个女鬼就是刘雨萌!
——她来报复我了!她不会放过我的!
——她,要我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当雷声骤然响起的一刻,所有的恐惧顷刻化作自卫的杀机倾注而出。“——去死!”那一刻杀机触动了死神的机关。
只听噌的一声骤然响起,在前一刻隆隆的雷鸣之后,它听来并不石破天惊。随后是几声在漫天的雨声中,将将能听见的咔咔的金属摩擦声。在余遥还来不及去猜测这些声音的由来的时候,又是一声巨响从头顶轰隆而来。这次绝不亚于刚才的雷鸣,却比它来得更近,也更真切。
只见磅礴的雨中一个巨大的水箱不知被什么东西一截为二,上半截着着实实地砸在了水泥地上,激起一声巨响。水紧跟着倾巢而出,像被从封印中解脱出来的远古海怪,张牙舞爪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不等她反应已经被冲出了几米远。在之后的几秒钟里她几乎失去了全部的意识和知觉。她被重重地摔倒在地,好一会儿才勉强支撑着站起来。
雨势有增无减,如同一道道透明的帘子隔断视线。地上那半截巨大的水箱像一个巨大的碾压轮在模糊的视线中惟独清晰。此刻它正徐徐前倾,似乎随时要顺着地势的倾斜向她滚来。使她那颗惊魂未定的心立时又兴起波澜。但很快她便意识到,它之所以迟迟没有向自己袭来,是因为有东西卡在了底下。浑浊的绿色像鲜红血,从水箱底下渗出来,顺着雨势迅扩大。
这一刻,她知道,她死了!刘雨萌死了!
她的脑袋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块垫脚石,卡在滚筒的下面,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它的滚动。
她死了!
那只有头还留着人的痕迹脑袋,以及它面前的一大片腐汁,都告诉她,她死了!她青梅竹马乃至相依为命的朋友,已经死了!
而这就是她们的结局!她们友谊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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