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除夕宫宴,皇室和宗室子弟皆聚集到交泰殿,一起参加了个还算热闹的宫宴。
到了年初一,便是庆煦元年,新年的气氛终于冲淡了去年宫变后萦绕不去的紧张气氛,京城里无论是达官贵人或是平头百姓,都过了个好年。
正月初八,朝廷开朝,陆禹又开始忙碌起来,有些从去年夏天时便堆积了半年的事情已经迫不容缓,急需皇帝裁决主持。所以,一时间陆禹又忙成了狗,每天天未亮被叫起了,然后到三更半夜才爬回来。
这其间,阿竹都是早睡晚起,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离开。倒是晚上有时候腿抽筋或者是尿憋醒时,会看到睡在旁边的男人,整个人都往她身边缩来,明明被子够厚,室内的温暖也适中,便仍是一副畏冷的模样。
随着一月份的到来,阿竹也快到了临盆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盯向了凤翔宫,关心她这胎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朝臣们出于对社稷的考虑,自然是希望皇后生的是小皇子,而关心阿竹的亲朋友好友们倒是不管她生男孩或女孩,只担心她的身子太弱,生产时有风险。
所以,这其间,柳氏和严青菊几次进宫见她。
阿竹一看到柳氏,便拉着她道:“阿爹现在身子如何?胖胖呢?娘亲看着好像清缄了一些,怎么过个年竟然不长膘呢?难道是应酬太多累着了?你不必管太多,不喜欢便拒绝了,不必怕给我招什么是非,大不了由我顶着。”
她说得无比的凛然大气,柳氏却听得好笑又好气,一个手痒,又忍不住戳了她一下,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这行为不妥。虽然闺女还是自己的闺女,但她已经贵为皇后,母仪天下了,并不只是她的女儿,连她见了也要先行礼的国母。
不过,现在见她眉眼含笑,眼中无愁,依然一派自然又带点儿小女儿娇俏,心里却忍不住欢喜起来。
嫁人的女人比不得当姑娘时的无忧无虑,要担起很多责任,被迫成长。即便面对至亲父母,也免不了露出不同来。而她这女儿,不管在外面如何,每次见她,她也在成长,但面对亲人时,依然能露出欢颜。如此,也只有一个解释,娶她的那个男人私底下愿意宠她爱她呵护她,维护她的真性情。
“你这孩子,都要成两个孩子的娘亲了,还这般跳脱。”柳氏无奈地道:“你爹很好,身体很健康,寿全现在在书院,他的读书天份不错,随了你爹,以后也会走科举这条路。至于我也很好,最近应酬是多了些,不过也和你大伯母商量过,慎重地挑选了些。靖安公府里有你大伯父在,不会出什么事情。”柳氏拍着她,语重心长地道。
作为外戚,靖安公府出了位皇后,将来定能一飞冲天,但是随之而来的是风头太盛,这便要看靖安公府的作法家风了。幸好,严祈华是个有远见的,不会被一时的繁华迷了眼,有他在,靖安公府估计能平安荣耀地到下一任皇帝即位。
阿竹微笑着点头,她自然是相信大伯父和自己父亲的,他们定然不会拖后腿。
“过些日子,你便要生了,你已经生过一个孩子,也算是有经验了,放心,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柳氏拉着她,温声细语地宽慰着,生怕她有什么心理压力,到时候要出事。
如果是以前,柳氏倒是没那么担心。可是阿竹生豚豚时被人毒害早产,怀现在这胎时,又因为正逢太皇太后丧礼,劳累过度,动了胎气。接着七月份的宫变,又让她饱受惊吓。事情连着发生,这胎怀得辛苦,也养得辛苦,柳氏心里无法不担心。
阿竹温驯地点头,见她眼中满含关心,心中一暖,摇着她的手道:“娘亲放心吧,到时候宫里有接生嬷嬷太医、医女,人多着,女儿没事的。”
柳氏拍拍她的手,又同她说了一些注意事情,方告辞离开。
第二日,便换严青菊进宫来了。
很久没见这妹子了,阿竹也甚是想念,拉着她的手问这问那,严青菊一一笑着答了。
“怎么不将你家藿儿带进宫来?也好和豚豚有个伴,一起玩耍。”
严青菊眼睛一转,便道:“等天气暖些再带进来。”然后有些小心地道:“三姐姐一直在宫里,觉得无聊么?”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阿竹喜欢往外跑,即便条件不允许,但以前未出阁时,她也曾经幻想过,等以后有钱有闲了,便要去江南逛逛,吃遍大江南北,玩遍山川河流,赏遍人俗风情。这么个深宫,她会不会自在?
“挺好的,并不算无聊。”阿竹含蓄地道,她天天忙着八卦太上皇和皇太后,加上十八公主这个报马仔,日子还真不算是无聊。
严青菊看她很久,方笑道:“三姐姐过得好,我便高兴了。”她低首认真地看着阿竹的肚子,“就是这几天要临盆了吧?三姐姐放心,我去枯潭寺里问过住持了,你这胎定能平平安安的。”
阿竹听得高兴,主要是感动于这妹子的心意,说道:“那就承你吉言了。”
接着姐妹俩又说了会儿话,话中从闺阁时期到儿女经,都有说不完的话,直到看天色差不多了,严青菊方告辞离去。
可能是因为严青菊的到来说了很多话,到了晚上时,阿竹难得精神不错,在殿内转了几圈后,依然没有睡意,便坐下来掐指算着自己大概会在什么时候生。
正算着,陆禹踏着月色进来了。
现在已经正月中旬,月亮还未圆满,缺月清冷孤寂地挂在寒春的天空,使得整个月夜都透着一股寒冷。
陆禹进来时,见她在算着什么,笑道:“怎么了?”
阿竹有些兴奋地道:“阿禹,过几日便是元宵节了,你说我肚子里的这个会不会在那天出来呢?如果刚好是元宵节出生,以后就叫他元宵好了。元宵这小名儿宜男宜女,都不错。”
陆禹摸着下巴,然后促狭地道:“以后就叫胖元宵好了!”
阿竹一顿,然后趁他走近时,一脚踢过去,刚好踢到他的腿肚,然后怒道:“你在嘲笑我胖么?”
胖竹筒、豚豚、胖元宵,这男人到底有多爱胖这个字眼?!
陆禹被踢得不痛不痒,将身上的龙袍褪下,漫不经心地道:“胖也是一种特色,挺好的,你生什么气?你小时候本来就胖嘛。”将衣服随意地丢到一旁的箱笼上,也不管它,反正明日有宫女会自动收拾。
可能是孕妇真的是一种情绪化的动物,脾气一来,真是控制不住,阿竹踢了他几下后,发现他根本不痛不痒,又有些郁闷。
“行了,别闹,小心摔着自己。”陆禹扶着她上床睡觉,躺下后道:“先睡吧,距离元宵还有好几天呢。”然后摸摸她的脸,笑道:“听说今日镇国公世子夫人进宫来看你,你们聊得似乎挺开心的。”
“对啊!我四妹妹是个很好的妹子,真的很贴心呢!她担忧我,所以今儿特地来探望,顺便开导安慰我的!你瞧,这才是好妹妹的典范。”一个高兴,忍不住跟他卖弄起来。
陆禹哑然失笑,捏了捏她的脸道:“听说镇国公世子夫人对你真是好得没话说啊……”声音轻轻的,捏着她脸的手往下移,在她胸口上不轻不重地捏着。
这话似乎有些醋吧?
阿竹狐疑,忍不住道:“那是自然,她是我四妹妹!”
“哦……”
行了,这位皇帝真的是醋了!
阿竹哭笑不得,你用得着跟个女人吃醋么?况且还是个已经成亲的女人!
笑笑闹闹,又是一天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阿竹真的想要在元宵生个孩子,所以刚好到了正月十五那天早上,她正和胖儿子一起用早膳时,突然手中的汤匙不稳,直接掉在了地上,脸也开始扭曲起来。
“皇后!”娥眉等宫女瞬间有些慌了。
“别慌,我、我可能要生了,将我扶起来。”阿竹吩咐道。
一群宫人急哄哄地将她扶进内室,整个凤翔宫都热闹起来,请太医的请太医,通知各宫的通知各宫,一时间,人人忙得脚不点地。
只有胖儿子懵懂地看着母亲被扶走了,感觉到周围人紧张的情绪,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叫着要“母后”,宫女奶嬷嬷们忙抱着他哄,不过怎么也哄不停后,有个机灵的小内侍道:“太子殿下,娘娘正在生小皇子,很忙呢,太子殿下可以去寻皇上,顺便告诉皇上这件事情。”
皇上=父皇!
胖儿子抽抽噎噎地表示,要去找父皇。
宫人们顿时松了口气,忙抱着他出去,磨磨蹭蹭地往乾清宫行去。
刚出了门,便见皇太后带着安贵太妃过来了,众人忙上前请安。等皇太后知道孙子是要去乾清宫,便笑道:“皇上应该也快回来了,便让太子去接他罢。”
宫人们听到皇太后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责备,忙笑着应了声是。
刚出了凤翔宫不久,便见到皇帝的仪仗,走在前面的是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大步流星走来,虽然天气冷,但是可能是他走得有些急,白晰的脸庞染上红晕,更添一种难以言喻的俊秀之色。
所有宫人看了一眼,眼睛都有些转不过来。皇帝原本就是京里有名的美男子,现在这般急促地走来,更添几分颜色,着实让人心动。也不知道等太皇太后孝期过后,又有多少宫女春心荡漾,欲要上那龙床了。
“父皇……”
含含糊糊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那些人的思绪。
陆禹大步走过来,直接抱起朝他伸出胖手的胖儿子,勉强笑道:“豚豚怎么了?别哭,咱们一起去看你母后。”
胖儿子将脸埋到他怀里,呜呜两下后,才点点头。
胖儿子脑袋上柔软的毛发蹭着他的下巴,有些儿痒,让他忍不住又抱紧了怀里的孩子,继续往凤翔宫行去。
第169章
阿竹这次生产因是第二胎,已经有了经验,加之怀孕末期身子也养得好,中途并未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进产房后四个时辰,终于在下午酉时平安诞下一子。
婴儿的啼哭声响起时,外殿守着的所有人皆听到了,很快接生嬷嬷便将用明黄色的襁褓包着的新生儿抱了出来,皇太后和安贵妃忙过去围观起来,两人皆笑得合不拢嘴。
现下皇帝膝下已有两个皇子,算是有后了,于他的帝位也更牢固,那些大臣们也不能再叽叽歪歪了。
陆禹没看新生儿长什么模样,直接进了内室,来到床前。
宫女和嬷嬷们正在收拾,见到他进来,吃了一惊,赶紧上前行礼。陆禹摆了摆手,没理会她们,直接撩起袍子坐到床前,看着床上已经陷入沉睡的女人。
室内还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宫女正燃着清淡的香驱除味道,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并不好闻,陆禹却并未理会,伸手轻轻地抚着床上的人苍白的面容,问道:“皇后情况如何?”
刚为皇后清理完身子的娥眉道:“皇上放心,皇后娘娘只是产后脱力昏迷,医女刚才看过了,睡几个时辰便全醒来。”
陆禹听得放心了几分,又道:“厨房里熬着的汤怎么样了?等皇后醒来端过来给她喝。”
“早已经备着了,皇上放心。”
陆禹又问了几个问题,娥眉一一答了,等他不敢询问后,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沉敛地看着床上昏睡的皇后,微微敛下眼睛,恭敬地退到一旁。
娥眉是陆禹提拨上来的女官,管着凤翔宫整个宫的宫女,自然是忠心可靠的。只是以往娥眉在别的地方做事,并不太了解这刚登基不久的皇帝,现在被他几句问话,句句都是与皇后有关,心里隐隐有些明白帝后之间的感情,恐怕是容不得第三者插足,后宫恐怕要形同虚设了。
如此一想,便又有些高兴,若是皇后的地位巩固,于她也有利,指不定她以后也能像慈宁宫的绣姻姑姑那般威风。
陆禹伸手为阿竹理了理头发,又忍不住摸摸她的脸,然后执起她的手为她把脉,确认她的脉搏平稳舒缓,无甚大碍,方才松了口气。见她睡得正香,全然不知晓他的担忧,心里又忍不住有些生气,轻轻地掐了下她有些圆的脸庞,掐完后又心疼了,忙又安抚性地摸了摸。
他坐在这里的时间有些长,直到外头宫人来禀报,皇太后和安太贵妃要离开时,方起身去送她们。
“皇后是个好的,为你生了两个皇子,告诉她辛苦了,让她好好坐月子,可不能累着了。”皇太后叮嘱道。
安贵太妃笑得见牙不见眼,若不是二孙子太小,她都想抱回自己宫里不放了,同样对儿子道:“二皇子很健康,本宫看着也是像你,甚好甚好!”
陆禹笑吟吟地看着两位长辈,心里却开始蹙眉:怎么又是像他呢?
等将两人送走后,陆禹便去看被奶娘喂了奶的二儿子,看到那张有些皱、又是红皮肤的婴儿脸,整张脸小得他一个巴掌就能盖住还有余,比起当初胖儿子出生时,仿佛小了将近一倍,看来不是个胖儿子,反而是个瘦儿子。而且这张脸的五官小小的,也实在看不出来像谁。
真的像他么?
“嬷嬷,你说他像谁?”陆禹又忍不住问耿嬷嬷了。
耿嬷嬷眼神飘了飘,委婉地道:“皇上,二皇子看着还小,奴婢也看不出他像谁,等过几个月,五官长开了,便知道了。”
陆禹听罢,越发地觉得他母妃不靠谱,果然她说的话不可信。于是没有丝毫负担地将孩子像谁的事情抛到了身后。
到了亥时,阿竹终于醒来了。
一醒来,便找她刚生下来的小团子,奶娘将之抱了过来给她瞧。
阿竹被人扶坐起来,靠在大引枕上,下.身垫着月事带,还有恶露排出,而且隐隐带来疼痛。这些上次都经历过了,也没有那般难忍,所以整副心思都放在二儿子身上。她凑过去瞧了瞧,一时间也拿不准孩子像谁。
“他怎么这般小?而且他像谁?”
奶嬷嬷笑道:“娘娘放心,太医来看过了,二皇子虽然瘦了点儿,但却很健康。二皇子自然是像皇上的了。”
阿竹瞥了她一眼,这话明显就是为了讨她欢心才说的,这么小小的一团,五官未长开,哪里看得出像谁?不过听到太医说二儿子很健康,让她松了口气。幸好怀这孩子时,中途虽然折腾两次导致动了胎气,但孩子还是能平平安安落地了。即便瘦了点儿也没关系,以后仔细养着也行了。
正想着,陆禹抱着胖儿子掀帘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端着食盒的宫女。
“母后、母后~~”
胖儿子终于见到母亲了,十分欢快地在父亲怀里蹦跶着,就要滑下去扑阿竹。陆禹将他放下,不过却拎着他的小衣领,说道:“豚豚的母后还不能抱你,豚豚要乖,不能扑上去。”
胖儿子懵懵地点头,来到床前,便挨着床不肯走了。
陆禹坐在床前,接过宫女呈上来的鸡汤,自己捏着调羹喂阿竹喝汤。
整个内室的宫女嬷嬷看罢,皆低下头当没看到。而阿竹也懒得理会旁人的想法,张嘴喝下他喂来的鸡汤,边和他说起二儿子。
“他看起来不胖,以后你可不能叫他胖元宵了!”虽然儿子现在瘦了点,但阿竹觉得他脱离了“胖”这个字眼,也挺好的。
陆禹不以为意道:“没事,以后仔细养着,很快便胖了。”
你到底对“胖”有多执着啊喂!
阿竹对他已经无语了,撇开这个话题,又道:“元宵的大名儿谁来取?你还是父皇?”
“父皇想取就由他,不想我便先去翻典籍取一个。”陆禹看得很开,谁给儿子取名都无所谓,只要不取些不靠谱的名字就行了,太上皇取名的能力还算是不错的。
等阿竹喝了鸡汤后,便见趴在一旁听父母谈话的胖儿子眼睛眯眯的,看起来就要睡了,忙让人带他下去睡觉。现在都过了胖儿子睡觉时间了,但是因为没有见着母亲,所以一直撑着不肯睡,现在见着了,终于肯安心地睡了。
阿竹摸摸胖儿子的脑袋,在他脸上亲了下,道了声晚安,胖儿子方乖乖地让奶娘抱下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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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新帝登基第一年,庆煦元年,皇后正好诞下二皇子,整个皇城喜气洋洋。
阿竹开始了苦逼的坐月子,这回她平平安安生产,没有像上次那般伤了身子,所以过了几天后,终于能下床了,同时也觉得自己身上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心里不免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自己不干净。
所以晚上陆禹回来后,过来看她时往她身边凑,忙将他推开,说道:“我身子有异味呢。”
陆禹搂着她的腰,嗅了几下,笑道:“是有奶腥味儿,你给元宵喂奶了?”
“当然,母乳对新生婴儿的身体比较好,能产生抗体!”阿竹理直气壮地说,二儿子看着就一副瘦弱的模样,让她心里极是担心,即便太医说他身子好,但在母亲眼里,仍是觉得不够胖,要仔细养着。
陆禹唔了声,又亲了下她的脸蛋,然后张嘴又咬了咬那软软的颊肉。
这是个狗皇帝!就爱咬她!
阿竹见天色差不多了,忙将还想要多咬她两口的男人推出去,说道:“你该就寝了,省得明日朝会没精神。”
“一个人睡很冷……”陆禹的声音有些轻,他已经有好几晚没睡好了。
阿竹捧着他的脸瞧了瞧,眼底下确实有些青影,不过他天生丽质,即便有青影,看起来却像是画了眼影一般,反而添了一种说不出的色彩,仍是精神焕发,冷艳高贵的男神一枚。
“没事,等我出月子天气也暖和了,到时候你也不会冷了。”趁机多摸了几下他的脸,又道:“我叫人多准备两个汤婆子将被子烘暖,再准备两个手炉让你抱着睡,就不冷了。”
陆禹蹙着眉看她,看得她心惊肉跳,这男人不会想要在这种时候钻上她的被窝吧?她还在坐月子呢,被旁人知道少不得要说三道四了。
可能是她的表情太直白了,陆禹黑着脸道:“我没那么禽兽!”
“我没说你禽兽,你想太多了。”阿竹无语地回道。
帝后二人关于禽兽的话题说了会儿,说到最后,两人都忍不住扭头:到底在乱七八糟地说什么啊?难道已经老夫老妻到为了这么点小事也能啰嗦个半天么?
最后,陆禹只能不甘不愿地回乾清宫的寝室睡下了,不过长夜漫漫,就算被窝里事前被汤婆子烘暖,怀里也抱着暖手炉,但却比不得人体的温度,享受过极品盛宴的皇帝又一次冷得睡不着,眼下的青影更重了。
请安时,皇太后和安太贵妃都看得有些担心,不由问道:“皇上晚上没歇息好么?还是政事太繁忙,太过操劳了?”
陆禹温和地道:“母后和母妃不必担心,过些日子就好。”
确实,等胖竹筒出月子了,他自然就好了!也不知道何时养成的怪毛病,不抱着她睡就睡不着了,陆禹觉得自己也很无奈啊!夏天就罢了,毕竟夏天时胖竹筒畏热,喜欢直接趴在他身上睡,也习惯了承受她的重量,可这冬天,晚上太冷,一个人总是难以入眠。
皇太后看了他一会,便道:“若是太累了,便歇着,政事是忙不完的,别像你父皇一样熬坏了身子,不值当。”
陆禹继续笑着应下了。
另一边,阿竹在忍了十来天后,终于忍不住了。
“娥眉,去弄点热水来,我要擦擦身子。”
阿竹觉得坐月子不能沾水纯粹是扯谈,竟然连擦身子都不给她擦一下,也太矫枉过正了。上回生胖儿子时伤了身子,她大半时间都是躺在床上渡过,这回恢复得很快,所以也清楚地感觉到有多难忍。
以前王府里伺候的婢女阿竹见她们年龄大了,都放出去配人了,所以进宫后,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是从内务府里挑过来的,贴身伺候的女官是陆禹指的,所以她用得极是放心。
娥眉虽然觉得不妥,但是她脑子灵活,也不会一味地耿直劝阻,见阿竹坚持,便偷偷地去小厨房拎了壶热水过来,将殿内伺候的宫人都谴到外头后,自己亲自兑好热水温度,放在耳房里,让阿竹去折腾,然后她去门外放风。
主仆俩配合得天衣无缝,阿竹飞快地将用热水绞干净的巾帕将自己全身都擦了一遍,其间捏了捏腰腹上的赘肉,一脸不忍直视,暗暗担心陆禹这样抱着她是不是已经摸到这些肉了?暗暗决定还是找个机会做做收腹减腰的运动。
娥眉也打发了几拨人,等阿竹整理好自己,回到内室后,娥眉终于松了口气,擦了一把不存在的汗。
她一直以为皇后就像表现出来的那般乖巧温和,端庄娴淑,恪守规矩,但是没想到私底下也是个阳奉阴违的。
回到房里,奶娘将二儿子抱过来了,阿竹抱过正睡得香甜的二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觉得二儿子未免太能睡了,忍不住道:“他几时喝奶的?醒了几次?”
奶娘答道:“先前喂过奶了!二皇子很少醒,都是看时间差不多了,奴婢们将二皇子唤醒喂奶的。”
阿竹有些担心地道:“饿了都不懂得醒来吃东西……会不会有什么事?”
奶娘嘴角抽搐了下,说道:“娘娘放心,太医今儿来请脉,说二皇子殿下身子很健康。小婴儿要多睡才能长大,等他大些,精力充沛了,就不会睡那么多了。”
阿竹虽然仍是担心,但是因为她只养过一个胖儿子,所以也没有老人家的权威,便也不再问了,抱着二儿子又端详了下,无奈地发现,没满月的孩子五官细细嫩嫩的,实在是看不出来像谁啊。
“母后~~”
听到这声响亮的叫唤,阿竹便知道她家胖儿子过来了,笑眯眯地道:“豚豚来了,快来看弟弟。”
胖儿子跑了过来,他身上穿着大红色的袍子,滚过来时看起来就像一团火焰,精神极了,白嫩的脸蛋也因为跑过来红扑扑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胖儿子站在床前的脚踏上,掂着脚看弟弟,然后皱起小眉头,扁着嘴说:“弟弟,丑丑!丑儿!”
阿竹:“……你这小家伙,竟然懂得美丑了!”
胖儿子懵懵地看着她,咧嘴笑道:“弟弟,丑儿!”然后对着阿竹怀里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弟弟拼命叫着“丑儿”。
阿竹差点扑街,胖儿子哟,你这么小就懂得给你弟弟取小名儿了?“丑儿”这名字实在是不好听啊!小心他长大了恼你。
母子俩说笑了一会儿,陆禹回来了。
胖儿子见状,直接冲了过去,抱住他的一条腿,呵呵笑道:“父皇,弟弟,丑儿。”
陆禹噗地笑起来,一把将胖儿子抱起,点了下他的小鼻子,笑道:“豚豚给弟弟取小名儿了?丑儿也不错,就叫丑儿罢。”
阿竹:=__=!小心他以后恼你们这两个坑货!一个坑儿子,一个坑弟弟!不正是一对坑货嘛!
等奶娘将二儿子抱下去,胖儿子也被带下去休息后,阿竹看着眼下青影更重的男人,实在是无语了。她不知道有男人竟然怕冷怕到这程度,没个人抱着大冬天的就睡不着了。不过多少有些心疼,便道:“你在这里歇歇,等到时间我再叫你罢。”
陆禹抱着她,脸在她脖子间蹭了蹭,突然道:“你今天的味道淡了很多,洗澡了?”
阿竹寒毛直竖,干笑道:“说什么呢?母后都派人在这儿盯着了,我哪敢啊?就是洗了下手罢了。”
“是么?”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阿竹马上摆出一副忠厚老实的诚恳脸。
第170章
到了二月中旬,阿竹的二儿子终于满月了,也意味着她终于出月子了。
出月子的第一件事,她便好好地洗了个澡,将全身都搓了个遍。
如今正是新帝登基元年,二皇子的出生也算是一件轰动的事情,举朝大庆,大臣们送来的礼物堆满了寝殿,娥眉带着宫女们从一早便忙碌着分类整理。
阿竹沐浴出来,看到那堆东西便头疼,让人分类好后,除了一些无法入库的东西,其他的都送进凤翔宫的库房收着。
满月的小包子被奶娘抱了过来,身上裹着大红色的襁褓,小脸是新生儿特有的红嫩,正睡得香甜,被人抱过来抱过去也没折腾醒来。
等陆禹下朝后,阿竹便和他一起抱着二儿子,带着大儿子一起往仁寿宫而去。
太上皇已经坐在仁寿宫的正殿等他们了,待他们行过礼后,便对奶娘道:“将二皇子抱过来给朕瞧瞧。”
奶娘应了声,抱着孩子上前交给太上皇。太上皇虽然身体不好,但是抱个孩子的力气还是有的。他看了看睡得熟的孙子,对帝后夫妻二人道:“这孩子没有太子当初胖,以后仔细养着罢。”
陆禹笑着应了声。
“看着仿佛像禹儿,不过又有些像皇后。”太上皇不太肯定地道。
陆禹持保留意见,他知晓自己父皇同样是个脸盲,能这么说已经是极限了,至少太上皇不像他母妃那样,坚持着二儿子也像他。
“皇祖父,弟弟,丑儿~~”胖儿子天真无邪地蹭着太上皇,咧着嘴笑得欢快。
太上皇听罢,忍不住笑起来,问道:“琛儿觉得弟弟丑?”见孙子肯定地点头后,太上皇有些高兴地摸摸孙子的脑袋,知道这孩子没有什么小毛病,便放心了。
于是,在胖儿子的宣传下,阿竹家的二儿子的在太上皇这里挂上了“丑儿”的小名儿。
接着,一家四口又去了慈宁宫。
皇太后抱过新生儿,一群太妃都围上去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这个说:“二皇子看着像皇上,瞧这双眼睛、这鼻子、这下巴,和皇上一样。”
那个说:“看着也像皇后,瞧这嘴巴,将来一定是个俊俏的皇子,京城里的姑娘们可要动心了。”
另一个说:“看着还小,也不知道像谁多点。”
然后又有人道:“不过,也像贵太妃……”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十八公主捉急地挤进去,叫道:“十八也要看丑儿,快快让十八看看。表姐也看的,母妃们让让啦~~”
太妃们见她像只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皆笑嘻嘻地将她捞到怀里,抱到皇太后身边位置。
安贵太妃笑道:“十八怎么叫二皇子丑儿呢?”
十八公主歪了歪脑袋,指着正抓着陆禹的衣袍看人的豚豚道:“是豚豚说的,二皇子丑丑的,就叫丑儿。”
豚豚听到众人的话,马上大声道:“弟弟,丑儿!”
所有人哄然大笑,皇太后笑着揩泪,将二皇子交给安太贵妃,将豚豚抱到怀里,温声道:“琛儿怎么能说弟弟丑呢?弟弟现在才出生,没有长开,所以不好看,等过了几个月,琛儿的弟弟变得白白嫩嫩的,到时候可漂亮了。豚豚要当个好哥哥,可不能欺负弟弟啊!”
豚豚眨巴了下眼睛,咧着嘴笑道:“父皇,弟弟,丑儿~”
他说话还不太利索,两个字也蹦得极为艰难,不过皇太后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瞥了陆禹一眼,笑道:“皇上又促狭了,哪里能给孩子取这种小名儿?”
陆禹却笑道:“琛儿现在是哥哥了,竟然学会给弟弟取小名儿,可见兄弟间亲厚,便由着他罢。”
皇太后听罢愣了下,然后点点头,说道:“你说得有理!以后兄弟俩还要互相扶持,亲厚些无妨碍。”
如此,皇太后这儿也默许了太子叫二皇子“丑儿”的小名儿。
阿竹简直无语了,一个小名儿也能扯出这么多,看来二儿子以后估计要被他的哥哥坑得体无完肤,一辈子都要被哥哥叫“丑儿”了,也不知道他长大后会不会怨埋坑了他的哥哥。
昭萱郡主难得来慈宁宫坐着,也是为了看阿竹家的二儿子,和十八公主凑到一起看,又伸手戳了他几下,发现婴儿根本没醒,忍不住道:“怎么一直在睡呢?”
安贵太妃笑道:“刚出生的孩子一天除了喝奶,都是睡觉的多,这样才长得快……”话还没说话,便发现手上一阵淅淅沥沥。
“……”
看安贵妃一脸呆滞,众人有些忍俊不禁,安贵妃虽然当过母亲,但到底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她刚生下陆禹时,儿子便被抱到凤翔宫去养了,等儿子会说话时,太上皇又将之抱到乾清宫里养,她虽然每日都能去探望,但根本没有养过,根逞论被婴儿如此尿湿了手。而且她素来是个养尊处忧的,保养也精细,何时被如此淋过童子尿?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奶娘忙抱下去换尿布,而昭萱郡主看了一会儿,又有新发现了,“他连尿湿了都不醒不哭耶,怎么这般爱睡?难道是因为当初皇后怀他时爱睡,所有他也遗传了?”
“有道理!”
阿竹:“……”二儿子哟,你真是不给力啊!
二儿子的满月,整个皇宫同样热闹极了,阿竹几乎将他放到整个后宫的女人面前展示了一遍,方能带回凤翔宫。
*****
当阿竹的二儿子满四十天时,已经到了阳春三月,秦王妃进宫来同她辞行。
“淑母妃已经答应了?”阿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几时的事情?”
秦王妃笑得眉宇舒阔,神彩飞扬,“前几天的事儿了,母妃能答应臣妾去仓州,也多亏了皇后,臣妾在此谢谢皇后了。”她说着,起身施了一礼。
阿竹忙阻止了,微笑道:“九皇嫂不必客气,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交待了十八公主去淑母妃那里游说罢了。”
秦王妃敏锐地发现她不是称“本宫”,而是“我”,一时间有些怔愣,忍不住仔细看她,发现她面上带着微笑,看起来依然美丽娇俏,身上的气息尊仪中又添了一种平和舒缓,并未因为母仪天下而改变自己的初心。秦王妃素来欣赏能保持得住本心的女人,不会因为外物之惑而有所动摇,有自己的坚持。
看罢,秦王妃爽朗一笑,又道:“若非有皇后寻十八公主说情,母妃也不会这么快松口,还是要谢谢皇后娘娘了。而且,在这里臣妾也厚颜地请求皇后,臣妾不在,烦皇后多照顾母妃。”
“这是应该的,你且放心。”
阿竹笑了笑,没在这话题上纠结,两人如同寻常的朋友一样聊着天,虽然从未深交,但是有些话,听到对方说出来,心里却是极为认同。阿竹早已知道秦王妃的胸襟不比男儿差,甚至更有远见,让她极为敬佩。
而秦王妃也有些吃惊,她一直以为皇后养于闺阁之中,只是个脾气不错的姑娘,长得也娇美可爱,自己也曾羡慕她的娇俏玲珑,却也并不嫉妒。然而,现在与她聊天,方知道她有些想法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瞬间让她以为皇后也是生于边境,如她这般被父母当成男儿般养大,有着不同于闺阁姑娘的见识。
只能说,阿竹托赖于后世网络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便利,让不知情的秦王妃差点将之引为了知已。
两人聊得很高兴,而秦王妃的女儿坐在一旁啃着草莓,瞅着长辈们聊天,吃完了一个,肉呼呼的小手都沾了草莓汁,然后直接在系在腰间的帕子上擦了擦,又继续吃,眼睛瞄到旁边坐着的堂兄,递了个草莓过去。
豚豚摇头,“酸,不要!”
“好吃!”小萝莉笑眯了眼睛。
豚豚将整盘草莓直接推给了她,自己拿了干果吃着,然后见小堂妹盯着自己的干果,大方地递了个给她。
两个小娃娃你分一颗,我分一颗地吃着,等阿竹发现时,马上将胖儿子拎了过来。
“豚豚不能吃太多,会吃坏肚子的!”将胖儿子拎到一旁后,又将可爱的小萝莉抱了过来,用帕子给她擦擦小脸,亲了亲她可爱的苹果脸道:“夏儿以后要想皇婶哦,等以后夏儿回来了,进宫来和皇婶玩。”
小萝莉嫩嫩地说了声好,又朝她直笑,看着就是个脾气爽朗可爱的小萝莉,比较像秦王妃。如此,阿竹便放心了,像她的女神好啊,好过像秦王那衰货。
等秦王妃带着女儿离开,阿竹也给小萝莉赏赐了很多东西,以示喜爱。
这件事情自然很快便传开了,等秦王妃带着女儿回到秦王府时,整个京城都知道皇后极喜爱秦王家的小郡主,不由得深思起来,再将之联系成了皇帝的态度。莫非皇后此举是皇帝授意的?表示对秦王的信任?
只能说,搞政治的人就喜欢阴谋论,却不知道阿竹是真心的喜欢小郡主的脾气。
陆禹听罢,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如今太上皇尚在,而他的那些兄弟病的病、残的残,现在皆留在京里并没有就藩,唯有秦王镇守在仓州,想要马儿跑,自然要给点好处。
秦王妃带着女儿回到王府,冯侧妃等人皆迎了出来,病中的沈侧妃也很快过来了。
秦王妃看了看沈侧妃,她现在穿着素服,看起来有些憔悴,但精神却不错。
年前沈阁老去逝了,而这去逝的原因掺杂着皇位的更迭,新皇登基,自然是留不得有异心的臣子,特别是沈阁老和靖王私下往来频繁,被人捉到了把柄,并未等新皇腾出手料理,他便只能“病逝”了,以此保全沈家。
可惜,沈家少了沈阁老,加之其他政敌的有意打压,败落是必定的。
在沈阁老去逝后,沈侧妃便被接回来了,她作为出嫁孙女,也为沈阁老守了孝,等孝期过后,便没有再回沈家。可能是经历了家人的放弃,及秦王妃在她绝望中的援手相救,她现在对很多事情看开了,若说以前是对秦王妃是敬畏中掺杂着害怕,那么现在却是对她真心实意地感谢,每日开始礼佛,为秦王妃和小郡主抄长寿经,十分虔诚。
至于秦王——那是谁?她不认识!
“你先前生了场病,身子未好,便好生歇息,过来做什么?”秦王妃道。
沈侧妃抿唇一笑,说道:“妾现在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便出来走走。今儿听说王妃进宫了,也不知道怎么样,过来瞧瞧。”
冯侧妃也蹙着眉道:“听说皇后赏赐了咱们小郡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秦王妃淡然一笑,“没什么,皇后自是喜欢夏儿罢了。我今日同皇后娘娘辞行,三日后便出发去仓州。”
在场的女人听罢,都喜形于色——别误会,她们不是高兴去仓州见秦王,而是高兴于能和王妃出行,开开眼界也好,拘在京城一辈子了,也向往着外头的世界。而且她们知道,只要跟着王妃,她绝对不会亏待她们,比秦王可靠多了。
秦王妃早已确定要去仓州,所以三天时间完全够她收拾行李,加之有管家一把手的沈侧妃和冯侧妃帮忙,根本不用她担心这种事情。
沈侧妃和冯侧妃都是家里的嫡女,那是以宗妇的标准养大的,管家理事一把抓,处理得井井有条。秦王妃自从发现她们的能力后,十分大方地将后宅交给她们打理,然后发现生活得更舒心了。
过了三日,秦王妃终于带着一干“姐妹”们出发去仓州了。
当然,她出发时,宫里还派了二十名大内侍卫护送她们去仓州。这些护送的人选自然是阿竹去和陆禹磨的,京城到仓州一带可不平静,一群妇孺上路真教人担心,所以派多点护卫是应该的。陆禹也十分大方地同意了,并未这点小事纠结。
此举,自然又让京里的人嘀咕起来,越发的不明白皇帝的想法了,只觉得皇帝此举颇有深意,仿佛在下很大一盘棋啊!
第171章
仓州,军营。
中军大帐内,秦王像见鬼一样地瞪着手中的家书,仿佛那封从京城寄来的家书是毒蛇猛兽一般。
大抵是他的神情太明显了,旁边的军师柴荣见状,不由调侃道:“王爷,这次家书有什么不同么?怎地你看了不高兴?还是王妃那儿发生什么事情了?”
秦王嘴角抽搐了下,说道:“王妃说她们已经出发来仓州的路上了,带着本王的女儿……”
柴荣同样嘴角抽搐了下,然后喟然叹道:“王妃果然是个奇女子,如此穷山恶水,京城有多少妇人有这胆色魄力前往居住?她却甘愿前往此地与王爷吃苦、共进退!王爷,您娶了位贤妻!”
秦王听到这话,差点要掀桌踢飞他。这人是耳聋了么?王妃不仅自己来了,带来了他未满两岁的女儿来啊!!!他女儿才十八个月大,还算是个小婴儿啊,竟然真的将女儿带过来了,外一在路上舟车劳顿,水土不服病倒了怎么办!小孩子身子弱,一点小风寒都可以要了他们的命,哪家大人不是守着护着的?偏偏他王妃却有这胆子直接将孩子带过来!
还有,她到底是怎么说服他母妃了?
秦王有些头疼,去年时,由于太后突然病逝,仓州战事正紧,他无法轻易离开,自然也不能回京奔丧,心里也担心京城的情况的。太后去逝的消息传来,他也从京城中得到一个皇帝身子不好的消息,想必他那皇父的身子快要撑不住了,立储必会提上议程,同时也是个机会。
果然,太后丧礼还没过呢,便听说他那好二哥竟然联合宫里的婉妃发动宫变。当听说他还对各个王府下毒手时,差点吓个半死,担心秦王府的安危,外一他那好二哥觉得他是个威胁,要除了王妃和他女儿怎么办?
幸好,后来传来消息,京城被端王控制住了,三哥魏王遇刺身亡,七哥周王府里周王妃小产,其他王府倒是没什么事情,而秦王府虽然也进了刺客,但幸运的平安无事,终于松了口气。
接着,他那父皇直接出手收拾了几个参加这次宫变的家族,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又直接将婉妃赐死,靖王、代王圈禁。一系列的举动后,又立端王为太子。
他独自在仓州走不开,但从京城传递过来的消息中也听得胆颤心惊。心知这次若不是他远在仓州,恐怕当时靖王也不会放过他,直接派人过来刺杀,他的下场只会比魏王还要惨。
直到过了两月,十月时份时,又听说他那皇父禅位太子的消息,秦王心中一时间百般滋味难言。虽然他脱离了那个吃人的地方,却也失去了竞争资格。有得必有失,失去的同时,却也避开了那次的刺杀,方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想到此,不禁有些嘘唏。
新帝登基为帝,他一直呆在仓州,镇守仓州的同时,也等着京城的新皇的旨意,是否会趁机将他招回京去,撸了他的兵权,然后将他料理了。可是等来等去,没有等到圣旨,反而等到了他王妃拖家带口往这儿来的消息。
“对了,王爷,王妃有说什么时候到么?”柴荣想到关键的问题,肃然道。
秦王忙翻看信件,说道:“信里说,她们三月初五出发,从京城到仓州,马车速度是一个月,预计是四月二号到,今天好像正好是四月二号……”瞬间失语,额头青筋也开始突突地跳着。
三月初五出发,如果是出发前让人捎信过来,就算信使在路上慢腾腾地跑着,也早就到了,可是!现在信才到他手里,到底是闹哪般?
柴荣几乎不忍睹视,总觉得王爷原本这一年来经过血与火的历练,性子已经足够沉稳了,也堪当大任。但是,只要一涉及到秦王妃,也不知怎么地,瞬间便像个炸药筒一样爆炸了。
“呃,王爷,估计王妃应该到了吧。”柴荣见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太放肆,小声提醒,“王妃的车驾估计很快便到仓州城了,您现在过去应该能接到她……”
秦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不用他提醒,他都知道。
接着,秦王钦点了一队亲兵,直接出了仓州城。
刚出了仓州城,便有一名探候前来禀报道:“王爷,前方三十里的牙乌坡处,似乎发现有形迹可疑的靯鞑人出没。”
秦王眉头微跳,牙乌坡是京城通往仓州的必经之路,他的王妃和女儿今日估计就要到了。
差点又脑溢血的秦王这一刻脑子快要发疯了,眼睛眦裂,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可恶的靯鞑人,若是敢伤她们,我陆栾发誓,让你们全部血偿。
这一刻,脑子溢血的秦王十分勇猛,骑下的骏马如云,飞驰而去,身后的亲兵追得快成了狗,苦不堪言,同时也不明白他们王爷这到底怎么了,就像吃了什么兴奋药一样,整个人行动如怪兽,快没理智了。
时间已经无法计算,等终于死赶活赶到达目地地,秦王一勒缰绳,马的前蹄高高扬起,嘶鸣声不断。
空气中飘来了淡淡的血腥味,秦王眼睛又开始眦裂,目光紧紧地盯着前面的牙乌坡。
“王爷!”
亲兵们爆发了全部的潜能,方险险地缀在他后头,此时终于赶到,已经累得像条狗了,说话都有些喘气。不过空气中飘来的味道也让他们脸色有些沉重,想着莫非那些靯鞑蛮子已经在这里杀掠过了?
秦王又驱马上前,马跃过了前面的一条壕沟,跃上了牙乌坡。
牙乌坡之后,是个条山沟。
小山沟里,尸横遍野,血腥味冲天,一队车马正静静地停在那儿。
马车顶上,站着个身着骑装的女人,剪裁得体的骑装裹在她修长的身躯上,曲线毕露,头上的乌发高高扎成一束,一条镶着宝石的石青色抹额勒着额头,墨绿色的宝石衬得她修眉寒目,气势非凡。
不说女人看到那样的英姿心驰神往,男人看罢也双目异彩连连,得不得赞声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马车顶上的人听到山坡上响起的马啼声,双目如冰直刺过去,不过在看到坐在黑色骏马上的男人时,目光微转,脸上泛起了笑容。
“王爷!”
秦王就在高处俯视她,这女人即便笑着,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那种英气及傲气仿佛从骨子里溢了出来,笑容从来没有这世间女子该有的谦恭柔顺,只有坦然舒阔,即便被关在后宅之中,也无法泯灭她那种自在而坚定的姿态。
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让她动摇。
秦王一拉缰绳,马从山坡跃了下去,来到小山沟里。目光一扫,便发现地上的人虽然穿着大夏百姓的衣物,但五官比大夏人来得粗犷,脸庞肌肤也泛着一种生活在高山中的人才有的胭红色。
后头的亲兵也终于来到了小山沟,看到一地的尸体,顿时有些咋舌,下意识地打量着这车队,很快便发现车队周围护卫的侍卫不同寻常,有点眼力界的自然会发现这是宫里训练有素的大内侍卫。
“王爷,您来接王妃么?真是太好了!”王府的府吏高兴地过来请安,顺便禀报道:“王妃说,这些贼人是乔装成大夏人潜入咱们大夏的靯鞑蛮子,他们要抢劫咱们,幸亏有王妃护着,方能平安无事。”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的目光又望向从车顶跳下来的秦王妃,注意到她手中还有一把滴着血的□□,顿时觉得有些晕眩。
秦王嘴角抽搐了下,看了眼神彩飞扬,仿佛刚才只是捏死了几只蚂蚁的王妃,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幸好,这时有小孩子的声音响起来了:“娘,饿饿~~”
秦王妃将□□掷下,接过旁边脸色泛白的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往另一辆马车行去。
秦王循声望去,便见那辆马车中,一个可爱的孩子探头出来,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看到他时,还朝他露齿一笑,一点也不怕生。虽然已经近一年没有见着女儿,但是秦王依然一眼便认出这是他的嫡女夏儿。
“夏儿!”
小萝莉已经不记得父亲了,歪着脑袋看他一会儿,见母亲过来,便道:“臭臭的,娘,饿饿~~”
秦王妃摸摸她的脑袋,马车车帘撩起,露出马车里几个同样脸色泛白的女人的脸,却是冯侧妃、沈侧妃她们。
几人见秦王过来,有些手软脚软地下马车请安,请完安后,再也不理他,直接看向秦王妃。
“王爷,妹妹们都受了惊吓,先离开这儿再说吧。”秦王妃又小心地将那些看起来就要晕倒的女人送回马车里,对秦王说道。
秦王有些不满,那些女人眼睛看哪里?他才是一家之主好不好?竟然连个正眼都不看他,只看着王妃?他养这群女人难道是为王妃养的么?真是一群不知所谓的蠢女人。
秦王看着揪着他王妃的衣摆、边啃着果子边好奇地探头看着地上尸体的女儿,听到她一脸开心地说:“娘,厉害~~”时,差点又脑溢血。
夏儿你是个姑娘家,这时候就应该像姑娘家一样,躲在马车里让人保护就行了!
秦王再次肯定了,他的女儿真的被王妃教歪了!肿么办?
第172章
秦王留了几个亲兵在现场处理那些靯鞑蛮子的尸体,便上马护送着车队回城。
路上,秦王扫了眼那群护卫,以他的眼力,如何看不出他们是大内侍卫,目光不禁微微一沉,一时间琢磨不透皇宫里那位已经当了皇帝的弟弟的想法。
似乎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琢磨对过他的想法,有时候觉得他阴险之极时,他又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有时候觉得他如君子般风光霁月时,他又会做出一些小人之举,简直就是……秦王若是生活在现代,必然知道有个词很好形容他心中的陆禹的形象:一个精分的神经病!
有秦王的亲兵护送,车队很平安地入了城。
入城后,秦王为难了。
“王爷如今落居何处?”
秦王有些不自在道:“战事频繁,素来是住在军营中,城中的府邸极少居住,恐怕现在极是简陋,不能住人。”然后又不禁埋怨道:“你是让谁送来的信?本王今日才接到,这速度也特慢了!”
秦王妃眨了下眼睛,若无其事地道:“哦,因为臣妾一心惦记着来仓州与王爷团圆,便忘记提前修书一封告知王爷了,所以昨天想起时才写的。”
秦王:“……”你特么的在逗我呢!
秦王目光如电般瞪向马车里的那几个女人,她们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看到他,更没将他的脸色当回事,更是心塞。敢情这群女人是将他当猴耍呢!王妃没记住,她们不会提醒么?他到底养了多少废物啊?
虽然明白王妃此举完全是先斩后奏,但是心塞完了,也拿她无可奈何。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所以,心塞中的秦王突然觉得,一年的空白时间,王妃依然是那个样子,好像根本没什么变化。
不过很快地,秦王在秦王妃的邀功下,也不说她们是废物了。
“不要紧,现在天色还早,让人先去简单收拾一下,也能住人,就不用去打扰城主府。”秦王妃说道。
沈侧妃马上道:“王妃说得有理,稍会妾身会和冯姐姐一起拾掇拾掇,很快便能入住了!”
冯侧妃也道:“还是住在自己的地方比较舒心,便不用去打扰他人了,多有不便之处。”然后不满地瞄了秦王一眼,暗暗控诉他明知道王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竟然连房子都没叫人收拾好,竟然让王妃来了也没地方住,实在是个不舍格的男人。
秦王气极,当作没看到这些女人鄙视的目光。
很快便到了秦王在仓州城的宅子,宅子的管家早已得了讯,知道今日王妃会带着秦王的妾侍及女儿们进城,已经打开大门恭迎了。
马车缓缓驶进了宅子。
下了马车,沈侧妃和冯侧妃便用挑剔的目光看着这栋宅子,不由得撇了下嘴,这种做工劣质的宅子,实在是不配王妃住。
秦王妃道:“出门在外,也不用讲究那么多,且这里是仓州,不是京城繁华之地,妹妹们就将就着罢,需要什么以后再慢慢添置。”
两女马上笑靥如花,温声细语地道:“王妃说得是,咱们便马上去收拾了,您和王爷且稍坐喝茶,别累着了。”
说罢,两女马上撸起袖子,斗志高昂地指挥着丫鬟婆子收拾屋子了,容易添置的东西也马上唤人去外头购买。两女都是管家好手,能力杠杠的,府中的管家丫鬟婆子们被她们指挥得脚不沾地,却奇异地忙而不乱。
等一个时辰后,秦王和秦王妃便被请到了正房的花厅喝茶吃点心。
秦王端着香茶慢慢地品着,终于觉得生活质量提上来了,这才是该作为一名王爷的生活享受嘛,以前那些丫鬟粗糙的沏茶功夫沏出来的茶总是口感涩然,再好的茶叶没有好的沏茶手艺,也没辙。
再看两个侧妃忙忙碌碌地指挥人收拾,秦王暗暗点头,果然还是有点用的,若是让他的王妃去折腾这种,指不定她宁愿直接上战场去杀敌。
秦王又看着两个女儿春和夏正坐在一起吃茶果,庶女春儿今年已经五岁了,正像模像样地照顾着妹妹,又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不太在意病恹恹的庶女,但也是他女儿,他那王妃可稀罕着,以前在府里每日都押着他去看两眼,看多了也上心了。
“王爷这一年来还好罢?可有受伤?”秦王妃询问道。
秦王故作无所谓地挥手道:“本王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怎么可能受伤?好着呢!”
秦王妃抿嘴一笑,又询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关于他的身体的,秦王心里暗笑,果然王妃其实也是稀罕他的,让他不由得有些得意,皆大方地表示完全木有事情,他好得很。
“对了,王爷这一年可有迎什么新妹妹进门么?”秦王妃又问道。
秦王噗的一下喷茶了。
两个坐在一起吃茶果的萝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的父亲,歪了歪头,不知道他怎么如此失态。
秦王咳嗽了下,在秦王妃递过帕子时,恼怒地道:“你什么意思?本王又不是蠢的,再迎个女人进门来伺候你么?你身边伺候的女人难道还不够多么?”他的那些小妾们,根本就不是他的小妾,是王妃的小妾才对。
秦王妃愕然,奇怪道:“妹妹们自然是伺候王爷啊,关臣妾什么事?”
秦王冷笑地斜睨着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这种女人!然后他又哼了一声,只身一人来到仓州,虽然要上战场,但是也不是一年到头都在打仗,也有休战的时候,而仓州的那些官员见他身边没个伺候的女人,也不是没有送人过来,但是想到临行前,王妃说以后会过来,秦王便完全没有收下的欲望,收了以后也会被王妃霸占了去,他何苦给王妃添女人?没得又气死自己。
秦王妃听罢,拍拍他的肩膀,赞许道:“王爷一心保家卫国,修身养性,大丈夫当是如此,臣妾十分欣慰!”
秦王:=口=!为毛这女人总能说出一些让他无法接下去的话?她到底脑补到了什么?
待得天色近晚,整个宅子已经焕然一新,再看桌上热腾腾的膳食,都是他爱吃的多,丰富的菜色也让秦王觉得那两个侧妃也不是那么没用的。
用过晚膳后,秦王抱着嫡女夏儿培养了下父女感情,即便女儿估计已经被王妃教歪了,他仍是徒劳地想要将女儿的性子扭回正常的大家闺秀,虽说这是王府的郡主,只要他这作父亲的争气些,不让新皇料理了,女儿以后无论变得怎么样,也能嫁出去的,但他也担心女儿以后嫁得不好啊。
有了儿女后,秦王才发觉,孩子不是生下来就行了的,还要费心来管教,要担心她们会不会长歪,以后能不能平安顺利嫁人,还要担心她们以后能不能婚姻幸福……
想到这,秦王脸色又黑了,总觉得这种事情似乎不应该是他关心的?是不是太妇人之仁了?
陆夏小朋友是个脾气爽朗的,并不认生,和秦王相处了一会儿,便开始嫩生生地喊着父王了,听得秦王心里一阵舒畅。心说女儿脾气像王妃也是有好处,至少很容易便能得到她的认同。
到了就寝时间,夫妻二人终于躺到了床上,开始了夜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内侍卫会送你们过来?那皇帝到底要做什么?”秦王有些不解,眉稍锐利,难不成那好弟弟不放心他,特地让他们来监视他的?然后又有些不屑,觉得他果然是个小人心态,弄些侍卫来监视。
秦王妃有些累了,声音也极轻,打着哈欠道:“那些侍卫是皇后借皇上的名义送来的,她担心路途遥远危险,我们又是一群妇孺上路,便求了皇上,添了大内侍卫护送,过得几天,他们也是要回京的,不会留在这儿。幸好一路上有他们,也省了很多麻烦。”
所谓省了很多麻烦,不会像今日那般大开杀戒吧?
先前秦王可是询问过王府府吏了,得知这一路确实不平静,遇到了许多贼寇,不过都教他这好王妃统统来个麻辣串烧给串了,然后押送官府,下手丝毫不留情,简直不是个女人,是个煞星。当然,秦王也知道,对待这种专门祸害百姓的山贼流寇,他的王妃是没有丝毫的仁慈之心,该如何就如何办,她的心中自有一套行事准则。
所以,秦王可以想像,这一路过来的山贼流寇,几乎都被他王妃料理得差不多了,也算是造福百姓,但是为毛他听了挺不开心的呢?你不是说急着来和他团圆么?为毛还有那么多时间心思去料理贼寇啊?
“皇后倒是好心。”他又哼了一声,谁知道这事情是皇后之意,还是皇帝授意的?总觉得皇帝不安好心。
“那是自然,皇后是个好姑娘,长得貌美如花,又贤良淑德,深得皇上宠爱。”
他的王妃在他面前大赞另一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心塞的秦王决定不理会皇后如何,只问道:“皇帝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知道!”秦王妃也干脆,“至少现在看来,他不会对王爷您出手,只要您将仓州守好了,便是功臣,他不是昏君,自不会做出什么寒了功臣之心的事情,朝臣看着呢。且太上皇还在,也不允许他做什么。所以王爷您就放心吧。”
秦王妃很快睡着了,秦王却仍在皱眉思索着以后的出路。
第173章
一夜好眠。
翌日,秦王妃精神抖擞地起床,到院子里舒展了下筋骨,练习了一阵鞭法,待得满身汗水,才到廊下接过沈侧妃殷勤递来的巾帕擦脸。
这仓州因距离较北,且又距离长阴山极近,四月份的天气,早晨依然有些凉意,没有暮春时的煦和。
秦王睁着黑眼圈——昨晚他想事情想得较晚,三更后才迷迷糊糊地睡下,此时睡眠不足。在秦王妃起身后,他也睡不着了,跟着起床。此时,他百无聊赖地倚着柱子看着他的王妃耍鞭子。这种事情她在京城时也做,不过那时候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颇为收敛地练习,而不像现在,仿佛放开了手脚,倒是有些无所顾忌了。
而他的那些侧妃小妾们,一大早的起来,不是去给他们请安,而是准备好各种洗漱用具,直接围到这里来观看他的王妃练习鞭法,挨在一起捧着脸观看,随着王妃每次出鞭时的破风声,会发出细细的尖叫声,双眼迷蒙,面颊酡红,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
秦王顿时心塞得再也看不下去,正准备走开眼不见为净时,突然王妃的声音响起:“王爷,来比一场如何?”
秦王面无表情地转身。
秦王妃笑道:“还是王爷现在赶时间?或者是不愿与臣妾比试一场?”
秦王额角青筋微微跳动着,忍耐地道:“现下无战事,自然是不忙的!只是,你一个女人,万一本王伤了你……”他的话还没说话,便瞄见沈侧妃她们一脸凶光地瞪着他,仿佛他敢伤了王妃,就和他拼命。
秦王:“……”摔!这些女人到底是谁的小妾啊?!
秦王妃爽朗一笑,说道:“臣妾自是相信王爷的本事,点到为止便可!”
秦王刚才见她练习鞭法,其实也有些手痒,见她说成这般,索性也不理了,直接对小厮道:“将本王的长.枪拿来!”
很快便有小厮将秦王的长.枪送来,这枪长八尺,枪头是精铁所制,菱形,脊高刃薄头尖,泛着森然寒光。枪杆椆木所制,绯红的枪缨在半空中抖动着。
秦王单手持枪,眯着眼睛看对面的女人。她身形修长,只比他矮半个头,却已经颇为高挑,此时穿着一袭简单的男式青布衣,可以看出女性的曲线,没有任何繁杂的装饰,却自有一股英气,配上那张算不得美丽的鹅蛋脸,又因修眉寒目,英气勃发,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了她的性别,只余那一抹傲骨峙立,如同这顶天立地英伟人物。
“王爷,看好了!”
秦王妃知他不会主动攻击,洒然一笑,直接长鞭甩去。
秦王长.枪一抖,斜刺过去,绯红的枪缨抖动,气势勃发,仿佛破开了风声,朝着秦王妃下盘刺去。
眼看就要刺中秦王妃了,边上的女人吓得脸上发白,差点尖叫起来。幸好这时一条乌色长鞭突然如蛇般缠住了那条长.枪,秦王妃迅速后退,长鞭再次一抖,卸了长.枪的攻击。
两人你来我往,看在旁人眼里是说不出的凶险,但两人的动作竟然越来越快,出手越发的狠辣,只看得边上的女人都要晕厥了。她们虽然不懂其中的招式奥妙,但是那种杀意扑面而来,惊得她们几乎难以承受。
“你输了!”
长.枪枪头堪堪点在秦王妃肩膀上,秦王挑着眉道。
秦王妃一掷长鞭,洒然笑道:“王爷果然进步了!”
秦王哼了一声,将长.枪丢给小厮。他能不进步么?来到仓州后,起初时在战场上吃过亏,有一次差点就没命了,后来方苦练枪法,如此一年苦练不辍,已非吴下阿蒙。不过他知道王妃这回只是用鞭,自然是吃了亏,才让他饶幸胜利,若是王妃也用枪,估计输赢难定了。
秦王妃并不在意输赢,活动一场,只觉得身心舒畅,心道果然还是边境这等地方更合适她。
沈侧妃和冯侧妃担心得要死,不由得有些埋怨道:“王爷,王妃是女子,您怎么能用全力对她呢?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啊!”
“就是!男人天生力气胜于女儿家,赢了也没什么可得意的!”
秦王:“……”
他不和这些蠢女人一般见识!
一群女人围着秦王妃虚寒问暖,担心她刚才被秦王伤着了,温声细语的,看得秦王眼睛直抽搐。小厮见那些侍妾没个来关心王爷,忙从丫鬟那里接过巾帕,小心地递过给他,说道:“王爷,请用。”
秦王一把抓过擦去脸上的汗,又觉得那群女人十分碍眼,围着一个女人干什么?他才是一家之主啊!这些女人眼睛是不是不好使?围着个女人像什么话?她们到底是谁的妾室啊?摔!
就在秦王受不要发脾气时,下人来禀报两位姑娘醒来,早膳也备好了,众人终于移驾到正厅用早膳。
“父王、娘亲~~”
听到小萝莉嫩嫩的问安,秦王心里舒畅,便将女儿抱了过来,摸摸她睡得红扑扑的苹果脸,笑道:“夏儿昨晚睡得好不好?乖不乖?”
“好,乖~~”小萝莉朝父亲猛笑,根本不理解父亲话里的意思。
秦王越发的高兴了,觉得女儿真是贴心,直接抱着她喂她吃早膳。
用过早膳后,沈侧妃和冯侧妃又开始去折腾起这宅子了,两人商量着怎么布置宅子,还缺什么东西需要购买,秦王妃全程交给她们去安排,若是银子不够直接到她这儿来领,恁地大方,也让两个女人越发的兴奋起来,斗志昂扬地拍胸脯表示,一定会将这个家弄得舒舒服服的,王妃只管坐着歇息便是。
小妾们欢快地离开了,两个女儿也手拉着手到院子里去玩了,秦王坐在一旁喝茶,难得闲下来。
很快便丫鬟进来,手里的托盘放着好几张帖子,这是仓州的官夫人们知道秦王妃从京城来,马上给她下帖子了。
秦王妃翻着看了看,抽出其中一张帖子,对秦王道:“王爷,这是城守府的帖子。张城守让其夫人给咱们下帖子,说后日在城守府宴请王爷和臣妾,届时会有仓州众多官员到达与宴,算是给臣妾接风洗尘。”
秦王皱起了眉头,他对张城守感觉挺复杂的,因为这张城守是京城张家的人,说来还是现在的严皇后的亲戚,只是这亲戚关系也甚是远了些,要追溯到严皇后的祖母的娘家。当然,现在皇后有一个堂姐嫁到了张家,这张城守恰巧是张晏的堂叔。
张家素来风评不错,而且也是拎得清的,也未以皇后亲戚自居,陆禹登基后,张家依然是该干嘛便干嘛谨言慎行,安安稳稳地渡过了三朝。
作为仓州的驻守将领,秦王少不得要和城守打交道,张城守是个明白人,所以两人在很多事情上倒是少有分歧,其他的,便没什么私交了,平平淡淡到现在。
现在,张城守让其夫人下帖子,大概也算是一种示好。秦王眯起眼睛,猜测另一个可能,或许是京城里有了什么消息,所以张城守方才会借着其夫人之手给王妃下帖子。
想了想,秦王便道:“既然如此,便去吧。”
秦王妃笑着应了声,便让人磨墨,直接回了帖子,表示到时候定然如期而至。
*****
到了张城守宴席那日,秦王携着王妃、沈冯侧妃及两个女儿一起去了城守府。
张城守及夫人等皆在门口迎接,夫妻二人见秦王不仅带了自己王妃,还带了两名侧妃,皆是一愣,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笑着将他们迎进去。
张城守道:“难得王爷肯赏脸,今日便不醉不归。”
秦王淡淡地道:“自是如此。”
张夫人也和秦王妃寒暄着,让人送了见面礼给秦王府的两个小姑娘,又夸奖了她们。边说着,她边打量秦王妃,初见时觉得秦王妃身姿修长,眉目英挺,不是时下那种芊芊弱质的女子,甚至连边上的两名侧妃的容色都比不上,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这失望只是瞬间,因为她很快发现秦王妃是个爽直脾气,而且言行举止自有一股让人舒服的姿仪,让她不免有些喜欢。她在边境呆了十几年,性格也受到这里环境的影响,伶俐爽直,也极是喜欢像秦王妃这样爽直的脾气。
而且,在几句话间,张夫人也发现那两名侧妃似乎极是敬重秦王妃,言笑之间,以她为尊,不似其他府里的妻妾,勾心斗角,甚至出门在外时,也要不留余力地给正妻上上眼药。特别是那些受宠的妾氏,更爱在外头踩着正妻。
这妻妾未免出太和谐了,和谐得张夫人有些莫明其妙,实在是搞不懂了。
正想着,便又听见下人来报,好些官员家的女眷到了,张夫人忙让人去引她们进来,并不用像对秦王妃一般,亲自出去迎接。
等见到好几位官家夫人带着府中的姨娘妾室进来时,张夫人边与她们寒暄,边打量那些姨娘们,发现她们虽然低眉信目,但偶尔回话时不是软绵怯懦便是话里藏针,让那些正妻脸色微微变了变,不由得暗暗点头。
瞧,这才是妻妾的正确相处之道!秦王府里的妻妾之间太不正常了!
因为是特地宴请了秦王夫妻,没有人胆敢迟到,大伙早早地便来了,很快宴席便开始了。
张夫人虽是女主人,但是这里却是以秦王妃为尊,张夫人次座陪同,其他的女眷围坐在旁边,女人间话题极多,正妻们能聊的事情也更多,张夫人是个调节气氛的高手,很快气氛便热闹了起来。
正妻们坐在一块,各府的姨娘小妾们也坐到一块说话。
沈侧妃和冯侧妃也被那些官员的姨娘小妾们围着,听着她们小声地说话内容,眉头跳了跳,颇为有些不屑。
这时,有一个穿着秋色祅子、榴花马面裙的女人道:“沈侧妃发上这垂珠蓝漆含翠凤钗可真漂亮,不愧是京城里的师傅打造的,仓州这里极少见这等手艺呢。”话里间不免有些羡慕。
其他女人忙附和着,纷纷表达了羡慕之情。
然后又有人猜测,“这凤钗一看便价值不菲,想必是王爷特意让人为侧妃打造的吧?”话里间,不免有些讨好。
沈侧妃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扶了扶发髻上的钗子,蔫然一笑,说道:“这是王妃特地赏赐的,并非京城里的首饰师傅打造的。”
其他女人听罢,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了。
作为姨娘小妾,她们与正妻不同,管家理事、主持中馈这些事情与她们无关,她们只要每天打扮得貌美如花,用心伺候好男人,将来好生下一儿半女的便是个头了。当然,要争的还有宠妾的地位,届时能压正妻一头更好了。所以这种宴会,姨娘们聚在一起,有时候也私下偷偷交流一下彼此争宠、压正妻一头的经验之类的。
仓州与京城不同,仓州民风彪悍,较为开放,这种事情也没什么羞于启齿的。
她们还以为作为王府的侧室,沈侧妃会在这里炫耀一翻,怎么也得说是秦王特地让人为她打造的才是,这样才符合她们这些妾室炫耀男人宠爱的举动嘛。她们不是正妻,其他的是无法炫耀了,唯有这男人宠爱可以炫耀一翻。
冯侧妃看了眼那说话的女人,先前听张夫人介绍,似乎是监军梁大人家的妾侍——凤姨娘,中上之姿,算不得什么绝色美人,但天生有一种媚骨之姿,打扮得也颇为妖娆,一看就是个不安于室的。
冯侧妃又不免想起了先前的那梁夫人,是个肤色较黑、身材干瘦的女子,倒是透着一股精神气,声音也颇为响亮,果然与这仓州的民风相合。梁夫人看起来就是个厉害的,但手段却有些鲁直,加之容貌一般,使得梁监军宠爱妾室更甚,方让凤姨娘压了她一头。
所以,这凤姨娘方敢在这种时候来与王府的侧妃搭话。
凤姨娘笑道:“沈侧妃身上这衣裳也漂亮,可是京城今年的新款式?京城距离仓州极远,等那边的衣裳首饰花色等流传到这边时,京城那儿又有了新的样式,果然不愧是皇城,这衣裳还真是好看。”
冯侧妃听罢,幽幽叹了口气。
在坐的女人一看她这般,所有人皆精神大震,双目灼灼地看着她,觉得她下一刻便要隐晦地说说秦王妃这正妻苛待她们这些侧妃妾氏了,而且她们先前也看过秦王妃,对比了秦王府的妻妾,发现这沈侧妃生得极为美貌,估计是秦王的心尖尖才是,所以这身衣裳首饰,都十分的精美,女人看了十分羡慕。
沈侧妃道:“先前我病了一场,脸色也不好看,王妃便说我穿喜气一些的衣裳好看,趁着来仓州之前,让府里的绣娘用宫里赏赐的几匹提花宫稠为我们做了些衣裳。然后王妃又说,我这脸形是瓜子脸,戴着这垂珠蓝漆含翠凤钗好看,便也赏给了我。还有这白玉镯,王妃说我肤色白,这镯子戴着衬肤色,晶莹如玉,才好看……”
王妃说,王妃说,王妃说……
所有女人眉头跳啊跳的,听着她喋喋不休,差点忍不住喷她了:你就不能别再提“王妃说”了?你应该说的是“王爷说”才对啊!在这里不是让你来炫耀正妻对你怎么样,而是让你炫耀你男人对你怎么样,让咱们取取经才对啊!
冯侧妃默默地侧了下身子,默默地转过身,同时也抚了抚自己耳朵上的明月珰。
第174章
等城守府的宴席散后,秦王携着王妃和两个侧妃、女儿离开了。
沈冯两位侧妃离开时,心里也十分满意,同时不由得鄙视边境这边实在是太没规矩了,虽说这里的规矩没有京城的大,一切从简,但是那些官员的妾室好歹也算是有些身份,怎地都是些没规矩没见识的,一个劲儿地往她们这边挤来问这问那,真是太讨厌了。
她们作为王府侧妃,品级比这些女人的都在高一些,不过当时也不过是想要多打探些消息,没想到会只听了一堆的废话。不过两位侧妃见到那些女人憋屈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地,感觉有些好笑。
回到仓州城所在的王府宅子,沈冯两位侧妃同秦王、王妃行礼后,便各自回自己的院子里歇息去了。
如此,秦王妃等人终于在仓州城落居。
而其他官员回到府里后,询问他们的妻妾,秦王妃与王府的两个侧妃如何时,各有不同的答案,但也有共有的纳闷。
“看着妻妾挺和睦的,找不到时机套话。”
梁监军府里的凤姨娘这样说道:“老爷,听说秦王府里现在的妻妾十分和睦,您可以送个女人过去伺候秦王,相信秦王妃为了表现自己的贤良大度,应该不会拒绝的。”
梁监军听罢,觉得可行,开始琢磨着什么时候再送个女人过去比较好,如此也算是讨好秦王。
四月份一直无战事,秦王也轻松了许多,在妻妾儿女们都到来后,他也不再像以往般呆在军营里,时常抽出时间准备好好教养自己的两个女儿,特别是嫡女夏儿,秦王盯得十分紧。
没办法,夏儿长得像他,但是那性格早就教他的王妃教歪了,为了不让夏儿落得以后搭再多嫁妆也嫁不出去的悲惨命运,秦王决定将她教导成一个至少外表看来乖巧可爱的大家闺秀。
“来,夏儿,父王教你习字。”秦王抱着小女儿,语气尽量放得温和,像个慈父一般。
陆夏小萝莉萌萌地看着父亲,眼睛转了转,指着旁边坐着的姐姐道:“姐姐,教~~”
秦王看了眼大女儿,冯侧妃是个性子比较踏实绵软的,春儿的性格比较像冯侧妃,也是个踏实而安份的,见父亲要教妹妹习字,她自己便坐在一旁描红。
听到妹妹的话,春儿抬头看他们,柔顺地道:“父王放心,春儿教妹妹认过字的。”
夏儿笑嘻嘻地点头,小孩子没什么定性,坐了会儿后,抓着父亲腰间的玉佩玩着,指着外面的树,说道:“父王,树~~”
“什么?”
“爬、爬~~”
秦王:“……”
等明白女儿话里的意思,秦王差点脑溢血,心里咆哮:爬什么树啊?你是姑娘家,别学你娘!一定是你娘教歪你了!
在秦王尝试着让小女儿当个乖巧可人的大家闺秀时,却悲催地发现女儿对鞭子、兵器、爬树、爬墙更感兴趣,并且像个野孩子一般喜欢跑来跑去折腾时,秦王终于忍不住了,对王妃抱怨道:“不过才一年不见,夏儿怎么变成了这样子?你到底怎么教她的?还有春儿,以前看着文文秀秀的,怎么现在都跟着妹妹一起爬树!成何体统?”
秦王妃正和两位侧妃商量着在仓州城置些产业,听罢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说道:“小孩子活泼些才好,您瞧,她们都没生过病,春儿的身子也好了许多。”
冯侧妃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嘴上说道:“王妃说得对,春儿以前时常生病,妾身真是操碎了心,现在好了,她们都健健康康的,妾身也安心了。现在她们还小,活泼点也没什么。”
冯侧妃没有说的是,她宁愿以后女儿像王妃一样,活得潇洒恣意,而不是要看男人脸色过日子。男人这种东西真是靠不住,女人还是要靠自己。当然,如果男人像王妃这般,那也是一种依靠,可惜……
沈侧妃没有生养孩子,甚至她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有孩子了——她也没兴趣和个以前想要杀她的男人生,所以她将两个姑娘都当成自己的亲骨肉来看的,见王爷这般说两个孩子,顿时不高兴了。
秦王没理会两个侧妃的脸色,在他心里,这两个女人已经被打上了蠢女人的标签,而且已经不是他的小妾,而是王妃的小妾了。所以他更不想搭理这两个女人,直接和王妃讨论起如何教养女儿,将她们教成个合格的大家闺秀的事情。
秦王妃听罢,笑道:“王爷不必担心,两个孩子都是聪明可爱的孩子,她们现在还小,以后大些再教也不迟。而且臣妾相信,她们以后都是听话的好孩子,会按照王爷所希望的长大。”
秦王略为满意,又和王妃讨论着给两个孩子请教养嬷嬷的事情,“虽然早了点儿,但是哪个王府里的姑娘不是这样的?明日你便写封信回京给母妃,让她挑两个教养嬷嬷过来。”
秦王妃眨了下眼睛,可有可无地点头。
旁听的两位侧妃急了:王妃,快看我快看我快看我!别理王爷那个小婊砸!
“小婊砸”秦王突然发现两个侧妃的表情不对,阴森地看了她们一眼,越发的觉得她们真是碍事儿,天天都往正房里来凑,入了夜后马上就将院门锁得死死的,仿佛生怕他要进去强了她们一样。
沈侧妃和冯侧妃也关心两个孩子的教育,见王爷阴森森地看着她们,同时打了个寒颤,忙往王妃那儿缩去。
“王爷这般看两位妹妹作什么?没得吓坏她们!”秦王妃笑问道。
似乎无论何时,她脸上都会挂着笑容,不紧不慢,仿佛天下间没有什么能难到她的事情。秦王见她如此维护两个侧妃,顿时又撇了下嘴。
到了六月份时,仓州的天气也开始变得闷热。
就在六月下旬的某个夜晚,战争又开始了。
这次战争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仓州城虽然未破,但是持续的战争,使得城里的气氛变得紧张。秦王也有半个月未回来了,秦王妃不免有些担心。
是夜,王府里悄然来了一名士兵。
“王爷受伤了?严不严重?”秦王妃肃然问道。
那士兵双眼熬得通红,说道:“昨儿夜里,那些蛮子偷袭,王爷在城墙上督战,鼓舞士气,却没想到混乱中被蛮子偷袭中了一箭,现在还未苏醒。柴军师担心,便使了属下过来通报王妃一声。”
秦王妃听罢,眉头皱了起来,猛地起身,说道:“你且等着,我去换身衣物,和你一起去营中看看王爷。”
那士兵眨了下干涩的眼睛,脑子仍是有些糊涂着。王爷受伤,柴军师让他回来禀报与王妃这事情,是为了通知王妃一声,似乎便没有什么了吧?王妃这是要和他一起赶去军营探望王爷么?
就在那士兵晕晕乎乎地想不明白时,秦王妃已经换了身骑装,腰间别了一把乌色长鞭,远远看去,长身玉立,只觉得傲骨峥峥,难辩雌雄。
“王妃!”
沈侧妃和冯侧妃惊慌地唤道,两人听闻秦王受伤的消息时,脸色都煞白了。现在王妃又要去军营看情况,两人只觉得主心骨都没了,一时间各种担忧。
“你们在府里照顾好两个孩子,别怕,战争很快就结束的!”秦王妃拍拍她们的手,叮嘱道。
两人忙点头,保证道:“王妃放心,妾身一定会照顾好她们!请您平安回来!”
秦王妃朝她们一笑,转身离开。
当踏出王府时,秦王妃看向军营的方向,黑暗中,一双寒目熠熠发亮。
第175章
夜风从远处的山脉吹拂而来,驱除了些夏日晚上的闷热。
一辆装饰简单的马车在黑夜里前行,很快便在军营前的空地停下。
军营的辕门两旁高处点着火把,照亮了周围,那驻守辕门的兵卒第一时间发现往军营而来的马车,不过当看到赶车的车夫的模样时,原本警戒的心蓦然一松。
马车停下后,充当车夫的士兵跃下了车辕,恭请秦王妃下车。
待秦王妃下车后,早有秦王的亲兵等在辕门口,见到他们到来,不禁喜出望外,忙过来请安道:“见过王妃!王妃,柴军师在主帅帐中,吩咐属下若是王妃到来,直接请您到主帅帐中。”
秦王妃脚步不停,沉声问道:“王爷情况如何了?”
“不太好,还在发高烧,一直未醒。”那士兵压着声音说,也是愁眉苦脸的。
秦王受伤一事,现在还是瞒着的,除了监军梁大人、张城守、军师柴荣及秦王的几个亲兵外,便没人知道了。这消息自然也不能透露出去,盖因战争并未结束,靯鞑蛮人的军队还在城外二十里外虎视眈眈,就怕这消息若是教敌人得知,他们会趁机来袭,也同样动摇军心,于他们不利。
秦王妃听着士兵的解释,神色未动,只是脚下却加快了速度。
主帅帐四周点着灯,帐内一片灯火通明。
秦王妃走进主帅帐时,便见到坐在帐中坐着的张城守、梁监军等人,朝里面有个屏风竖着,遮住了床的方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所有人此时都是眉头紧蹙,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张大人、梁大人、军师,王妃到了。”
所有人看了过来,忙起身行礼。柴荣对秦王妃的到来喜出望外,颌下的美须都飘了飘,张城守只是疑惑柴荣让人将秦王妃请来做什么,看向秦王妃的眼神有些深思。而梁监军却是大大地皱眉,对柴荣请个女人过来的举动十分不满,即便对方贵为王妃,但在他心里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罢了,这种时候来军营,不是给人添乱嘛?
见过礼后,秦王妃便道:“王爷现在如何了?”
柴荣边引她往里面走边道:“王爷的箭伤在胸口,差点便要伤及心肺,情况有些凶险。而且,那些蛮子的箭上有毒,军医现在正在研究那毒的成份配置解药,还要些时间。”
秦王妃听罢已经明白了,她的父兄镇守西北,没少和北荻人打交道,战争之事她小时候也见得多了,知道那些蛮人此举的目的。
等见到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无知觉的男人,她的目光越发的幽深。
床前守着军医和一个药僮,见到他们进来,赶紧行礼后,退到一旁。
秦王妃坐在床前看了看,见他额头泌出了汗,从袖里拿出帕子为他擦了擦,又抚了下他苍白的面容,发现他的肌肤灼烫,看着还在发烧。见他嘴唇干裂,她唤人倒了杯水过来慢慢地喂他。
秦王妃坐了很久,柴荣也不敢打扰她,站在一旁陪着,整个帐内悄然无声。
外面的梁监军越发的不满,原本因为秦王受伤昏迷已经心浮气躁了,现在也不知道那柴军师请个女人过来做什么,难道一个女人就能扭转战事不成?明日若是开战,秦王不出现,恐怕到时候蛮子那边肯定会有所猜测……
“柴荣这老匹夫到底在想什么?”梁监军同张城守抱怨道。
张城守看了他一眼,对梁监军这种人心里忍不住暗暗摇头。不过是依靠着家族谋到这个监军的差事罢了,自己根本没什么本事。也幸得秦王的身份尊贵,他才没有在战事时指手画脚,省了许多麻烦。
其实梁监军现在的心态他也挺能理解的,当时太上皇还未退位时梁监军便到仓州了,新皇未登基时,秦王怎么说都是尊贵的皇子,自动请缨出战,身份上高人一等,容不得人说什么。现在兄弟登基,秦王镇守仓州,他的处境开始变得有些尴尬,所有人都在猜测着新皇的心思,会不会对秦王出手。而在秦王妃被送过来时,猜测又变得复杂化,都搞不清楚新皇现在的心思。
所以梁监军和其他人一样,对秦王面上保持着平淡,私底下暗暗巴结,想要两方讨好。只是这种两方讨好的事情,估计也是吃力不讨好吧。
“明天若是开战,王爷还未清醒怎么办?而且就算他清醒了,以他现在的伤势,能上得了城墙督战么?”
听着梁监军的唠叨,张城守突然道:“王妃未出阁时,是定威侯府的嫡女,可是将门之后……”
梁监军嗤笑道:“就算是将门之后,一个女人能干什么?总不能让她上战场——”
声音嘎然而止,两个大男子面面相觑,皆可见到对方眼里的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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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从昏迷中醒来时,脑袋晕晕沉沉的,身体也疲惫不堪。睁开眼睛时,眼前还有些迷蒙恍惚,等他的眼神终于清明,且看清楚周围的环境时,猛地起身,却因为扯到胸口的箭伤,疼得呻.吟出声,倒回床上。
“王爷!”
一旁的军医和士兵吓个半死,忙过去扶他。不过在惊吓过后,方醒悟过来,他竟然清醒了,两人表情都很激动。
秦王脸色苍白,脸颊凹陷,嘴唇干躁,泛着死皮,一副看起来重伤未愈的模样,看起来情况实在不好。但他仍是惦记着战事,虚弱地道:“现在……外头,情况如何了……”
那士兵马上道:“王爷请放心,蛮子已经退兵了。”
秦王怔住,“退兵了?是柴军师的计谋成功了?”
士兵的嘴角动了下,决定还是不说什么了,免得王爷一个激动,又崩裂了伤口。
秦王全凭着一股意志力支撑,听到蛮子退兵,仓州城平安无事,心中一安,又晕了过去。
等他再度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帐内点着油灯,一片敞亮。
他的眼睛并未睁开,眼皮下的眼珠子微微滚动着,睫毛也轻轻地颤动,在未睁开眼睛时,他听到了旁边有人说话的声音,而这声音,似乎是柴荣和他的王妃的声音……呵呵,这里是军营,王妃怎么会在这里呢?是他受伤过重,出现错觉了吧?
很快地,现实证明这不!是!错!觉!
他的王妃真的出现在军营中啊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妃已经大胆到将军营当成内宅随便来了么?=皿=!
等听清楚了两人的对话,秦王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结果自然又因为牵扯到胸口的箭伤,只能捂着胸口倒下了。
帐内正在讨论着这次战事的柴荣和秦王妃见到他像诈尸一样蹦起又倒下的举动,都愣了下,幸好秦王妃很快便反应过来,伸手扶住他,同时一手按住他胸口的穴道,免得崩裂的伤口又要大出血。
“王爷怎地这般不小心呢?”秦王妃不禁责备道,一双黑眸瞪起,寒目森森,极具威严,浑身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秦王此时痛得满脸冷汗,但仍是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手指掐住她,双目灼灼地瞪着她,咬着牙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这身打扮……你受伤了?!”他瞪着她身上战甲上的血渍。
见他又要惊得跳起身,秦王妃直接将他按压回床上,那双寒目里多了些笑意,说道:“王爷放心,这是敌人的血……别瞪我,战争嘛,哪可能不受点伤?这是战士的荣誉,无须大惊小怪!”
秦王又差点脑溢血,附带一口心头血要喷出来!
听听,这是女人该说的话么?!王妃你到底要闹哪般啊!=皿=!
军医被人匆匆忙忙地拉进来时,便见到秦王那两口子诡异的姿势,顿时默了。
此时秦王像个破烂尸体一般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双目“深情款款”地看着王妃,王妃勇猛地按压着他,与他对视。若是两人的身份互换一下,那便是一副十分唯美的画面了。
不过,虽然姿势不正常,但是英姿飒爽的王妃坐在那里,目中含笑,好一副英雄看“美人”的宠溺目光,旁人看着也是醉了,可以直接忽视那种违和感,觉得还挺和谐的。
军医和士兵纷纷对秦王妃恭敬地行了礼后,方过去查看秦王的伤势。
“王爷怎么样了?没事吧?”秦王妃问道。
军医检查了下,让药僮去准备新的伤药和绷带,回道:“王妃放心,王爷身上的毒已经解了,没什么大碍。只是王爷这次失血过多,身子亏损严重,得好生将养着,应该在冬天之前能养好。”
秦王妃听罢,松了口气,拉了拉床上男人的手,笑道:“王爷,这真是太好了,幸好你没事。”
秦王疼得不想说话,但是脑子还是正常的,他敏锐地发现这帐中的人对他王妃不自觉地带着一种恭敬,并不是身份等级上的恭敬,而是对着一位值得信任的将领的尊敬。再联系起先前柴荣和王妃的对话,秦王得出一个让他差点又脑溢血的结论。
王妃她不会上战场了吧?=皿=!
而且更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王妃不仅上战场了,还十分漂亮的赢了战争!
噫噫噫!她除了不能让男人生孩子外,还有什么事情她做不到的?!
秦王突然有种淡淡的失落感。
等军医离开后,秦王妃坐在旁边看着秦王,笑道:“这次蛮子退兵三百里,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正好这段时间王爷好生歇息养伤,等伤好后,咱们再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不过以我之见,若是可以,希望能将他们驱逐回长阴山那边,给他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让他们再也不敢南下侵犯我大夏边境!”
最后一句话,说得杀气腾腾、铿锵有力!
秦王眉头跳了跳,目光微转,看到一旁的柴荣像个热血上脑的脑残粉一般激动地看着他王妃,顿时无话可说。
——其实,听着她铿锵有力的话,他也有点小激动的!不过不能表现出来!
秦王缓了口气,然后很惊讶地发现,他的王妃都上战场杀敌了,弄得一身血腥回来,像个煞星杀胚一般,他竟然在脑溢血过后,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情,甚至没有什么过激反应——这是不是不太正常了?
心里怀疑自己很不正常,但嘴里却道:“王妃有几日未休息了?”
秦王妃笑道:“王妃放心,我还能撑得住。”
柴荣在旁边插嘴道:“王妃已经有三日未曾歇息了。”
秦王皱眉,便道:“王妃还是去歇息一下,免得熬坏了身子,夏儿还小,可不能没了娘亲。”
秦王妃听他如此说,点了点头,为他掖了下被子,说道:“如此,那臣妾便下去歇息了,稍会再来看你。”
等秦王妃离开后,秦王阴森森地看着柴荣,阴测测地道:“是不是你的主意?”
柴荣看天看地看帐蓬,半晌才道:“王妃是个奇女子,颇有担当,王爷娶了位贤妻,实乃王爷之幸。在下生平第一次见到王妃如此奇女子,心中堪是敬佩。这次王爷受伤昏迷了五天,若非有王妃主持战事,恐怕仓州危矣。”
然后,不待秦王反应,他便将秦王妃这次如何隐瞒身份,伪装成秦王到城上督战,后来战事激烈时,又如何地直接持长.枪骑马出城迎战杀敌。也因为有她的身先士卒,鼓舞了士气,才能使这场战事如此快速地结束。而秦王妃指挥作战时,精妙无比的战术也让柴荣拍案叫绝。
“王妃不愧是老定威侯教出来的,深得老定威侯的遗传,在作战指挥上,王爷您还比不过王妃的眼光!实在是精妙!”
秦王:“……”
妈蛋!如此当着他这个作丈夫的面对他的妻子一副赞赏有加、爱慕非常的样子,真的大丈夫么?小心本王将你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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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子退兵,整个仓州城一片欢欣喜舞,城中又恢复了平日的气氛。
王府里,沈侧妃和冯侧妃几乎望眼欲穿,才看到一辆马车姗姗驶来。
马车进了二门后终于停下,小厮打开车帘,首先是秦王妃走下来,然后回身扶着重伤未愈的秦王下马车。
沈冯两位侧妃马上冲了过来,眼中闪着泪花,嘴唇抖了抖,捏着帕子的手捂着心口,未语泪先流。
秦王王冷眼旁观,可不觉得她们是在关心他。
果然,很快便听到这个女人说:“王妃,您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妾身这些日子寝食难安,担心死了。”
那一个女人呜咽着说:“如果王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妾身也不想活了,呜呜呜……”
秦王妃笑着宽慰道:“你们放心,我答应过你们,会平安回来的,自然会守信诺。倒是王爷这次伤了身子,可得好生补补,两位妹妹极会熬汤,便多熬汤给王爷补补吧。”
两女瞥了秦王一眼,眼中的泪光迅速地收回了,不太情愿地道:“那好吧,只要王爷别嫌弃……”
“王爷一个大男人,身强体壮,受了伤也没事。还是王妃多补补吧!妾身听说王妃替王爷上战场,想来也受了许多苦,要好好补补。女人比不得男人,若是一个不小心亏了身子,以后可是要受罪的。”
“对啊对啊!王妃没受伤吧?快点回去,妾身看看……”
“……”
秦王:妈蛋!到底她们是谁的小妾?!太心塞了!
两位侧妃下去熬汤了,秦王妃扶着秦王回正房,笑道:“还是回家好,家里有人关心,什么都备好了,不需要操心,王爷也能好好养伤。”
秦王嘴角抽搐了下,对她的话保留意见。
刚坐下后,便见大女儿牵着小女儿过来了,两个孩子一过来,便扑到王妃怀里。
“娘亲,想~~”夏儿软软地说,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放开。
春儿也扯着秦王妃的袖子,看了看秦王,小声地道:“父王辛苦了!”
夏儿听到姐姐的声音,又扑到父亲那儿,同样甜蜜蜜地道:“父王,想~~”
秦王脸色稍缓,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再看王妃眉稍带笑,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的。
*****
什么不错?大错特错!
秦王养伤一个月后,正在喝汤时,突然听到下人匆匆忙忙来报:“王爷,不好了,两个姑娘将梁大人家的小公子给打了。”
秦王噗的一声将嘴里的汤都喷了出来,然后咳得惊天动地。
秦王妃一听,便问道:“她们可有受伤?”
下人回答道:“姑娘们没受伤,就是梁大人家的公子哭得厉害。”
两个侧妃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没受伤就好,赢了么?”
下人瞄了眼两位侧妃期盼的眼神,又看了看王爷木然到没表情的脸,低下头道:“姑娘们直接骑在那小公子的身上揍他,应该是赢了……”
秦王:“……”
秦王决定,一定要尽快让母妃送两个教养嬷嬷过来,将两个女儿培养成温柔可人、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
骑在男人身上打什么的……太凶残了!
第176章
七月份时,仓州一战,靯鞑人退兵三百里,这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京城。
阿竹听着宫侍的禀报,唇角含笑,看着稳重端庄,等来报的宫侍一走,殿内没什么人后,她抱着一个半人高的大布偶差点在榻上打起滚来。
虽然宫侍得到的消息并不详细,但是阿竹隐约得知秦王受伤、秦王妃上战场之事,心里再次浮现一种乱骄傲之感,差点就要成为了秦王妃的脑残粉。她的女神就是腻害,遥想着她在战场上的英姿,差点要流口水。
谁说女子不如男?不过是没有给她们表现的机会罢了。而在这个女子备受束缚的封建时代,秦王妃的存在,就如同她心目中的对女子的一种崇拜向往,也因为她自己做不到,所以她特别的希望她做到,并且一直持续下去。
秦王妃打了胜仗,阿竹比自己亲自上战场还要兴奋,差点就要出去跑个圈。幸好理智克制了,不过在宫女们进来伺候时,她依然是笑眯眯的,显然心情十分好。
“娘娘,昭萱郡主和十八公主来了。”娥眉进来禀报道。
阿竹听罢,整了下脸色,忙道:“快让她们进来。”吩咐完后,扭头看了眼榻上睡得像小猪的二儿子,又道:“二皇子该醒了,你们去准备准备。”
娥眉下意识地看了眼榻上的小家伙,看到那张睡得红扑扑的可爱脸蛋,心里一阵无奈。
现在是九月份,过了中秋,天气已经转凉了。在元宵时出生的二皇子殿下已经九个月大了,九个月大的婴儿正是喜欢到处乱爬的时候,十分活泼。但是他们这个二皇子,天生就缺少了活泼那根筋,整天除了吃便是睡,有时候为了睡觉,连吃也省了。
初时皇后还十分担心,天天追着太医询问,即便太医一再的保证二皇子身子健康,但帝后依然不能放心。只是过了几个月,二皇子除了嗜睡了点儿,小风寒都没得过一个,也从不曾哭闹过,健健康康地长到现在,众人渐渐地接受了他是个爱睡的孩子的事实。
为了不让他将吃饭的时间都用来睡觉,所以一到时间点,阿竹便要辣手摧花将二儿子弄醒,抱着他喂食。
昭萱郡主和十八公主进来时,阿竹正绞着帕子给二儿子擦脸,试着将他弄醒。
“丑儿,快起来,看姑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十八公主声音清脆响亮,蹦了过去捏了下小侄子软软的脸蛋。
昭萱郡主被宫人扶着坐下,她的脸色依然苍白,虽然时常生病,但是比起去年太后去逝时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现在这副模样已经算是好多了。而且阿竹坚信,只要她有求生意志,好好吃药调养身子,她一定能康复的。
阿竹直接将二儿子抱在怀里,用帕子给他擦脸,可能是母亲的怀抱香香软软的太舒服了,擦完脸后,他不仅没醒,反而将小脸往母亲怀里钻,红润的小嘴咂吧了下,又呼呼地睡了。
十八公主伸出小手戳了下他的小脸蛋,纳闷道:“丑儿天天都在睡,睡那么多小心变成小胖猪啊!丑儿,快醒醒,不醒姑姑要掐你的脸了。”小手又掐了一把后,十八公主高兴地道:“皇嫂,丑儿看起来比较像你呢,不过眼睛和嘴巴像皇兄。没想到丑儿当初那么丑,现在竟然能长这么漂亮,到底是怎么长的?皇嫂你喂丑儿吃了什么能变漂亮的好东西?”
昭萱郡主接过宫女沏来的花茶,这花茶是滋阴美容的,十分温和,正适合她喝。所以不用人吩咐,只要昭萱郡主所到之地,沏茶的宫女们都会自动将她的茶换成花茶。她喝了口花茶,看着阿竹果然地将二皇子折腾醒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十八,孩子刚出生时都是这样,过了几个月,长开了就不丑了。”昭萱郡主将她拉过来,不让小姑娘再去玩可怜的爱睡觉的小家伙了。
阿竹凶残地将二儿子弄醒后,小家伙扁着嘴看着她,又要往她怀里钻着睡觉时,阿竹将他放到地上,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专门让孩子练习爬行的。
“元宵乖,快点爬爬,和姑姑玩。”
十八公主高兴地蹬着两条小短腿跑过去,将她带来的东西堆到小侄子面前,拉起他的手道:“丑儿,姑姑陪你玩,爬过来,爬过来!不准趴下睡觉,不然姑姑要生气了……”
小家伙一屁股墩儿坐在那里,用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瞅着她,越发的委屈了,看得十八公主也心疼了,眼巴巴地扭头看向阿竹,说道:“皇嫂,丑儿好可怜,让他睡觉吧。”
阿竹笑道,“没事,他该运动了,小孩子要有正常的运动才能长得快。”
说着,宫女已经将食物端上来了,有米糊糊和肉糜鸡蛋羹,阿竹少不得又要抱着二儿子喂他,只有她抱着,他才不会懒得开口。边喂边道:“你们今儿怎么过来了?天气要转凉了,昭萱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若是又病了我可不依的。”
昭萱郡主偏首看她,脸上笑嘻嘻的,根本没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十八想皇嫂和豚豚丑儿了。”十八公主嘴里像抹了蜜一般甜,“想得吃不下饭,便和表姐一起来了。瞧,十八还带了很多礼物来呢,豚豚呢?”
“去他父皇那里了。”
等将二儿子喂饱后,阿竹拍了下他的屁股,将他放到地毯上,让十八公主陪他玩后,阿竹也和昭萱郡主一起聊天。
“先前我在舅舅宫里,刚好听到宫侍说,仓州打了胜仗,舅舅很是开心呢。”昭萱郡主笑道:“不过又听说秦王当时受了伤,好像秦王妃代他出战了,可有这事?”
阿竹没想到她消息这般灵通,也笑道:“宫侍是这样和太上皇说的?我刚才还琢磨着这事情呢,没想到倒是能在你这儿得了准信。”
消息是直接传递到乾清宫的,而且有些事情也不好大张棋鼓地弄得天下皆知,所以阿竹能得知的有限,她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去乾清宫打探,更没这个必要,等今晚某位皇帝回来时,大不了给他多咬几下,便能知道详情了。
昭萱郡主似乎极是开心,说道:“秦王妃真厉害,以前我便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很让人喜欢的气息,现在看来,大概是那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度胸襟罢。女人能做到她这种程度,我极是佩服的,听说七月份时蛮子来袭,若不是有秦王妃主动迎战,恐怕仓州危急。仓州正好是东北之地重要的边塞之城,若是仓州被破,不说城中的百姓,恐怕到时候其他的城市也要遭殃。”
阿竹听罢,跟着点点头。
两个女人就着仓州的事情聊了一会,越说越高兴。仓州战捷传来,举朝上下皆高兴不已,而这也是陆禹登基第一年边境传来的好消息,自然京城里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这事情,后宫女人也不甘寂寞,也要拿它来说一嘴。
只是,能知道里面详细情况及内.幕的,也不过只有一些人罢了。
晚上,陆禹回来后,便见阿竹抱着二儿子在等他。
陆禹盯着在阿竹怀里睡得像只猪崽一般的二儿子,不太高兴地道:“你怎地又抱着他了?男孩子太黏母亲可不好,而且只要不吵他,他在哪里都能睡,你这般纵容他做什么?”
阿竹嘴角抽搐了下,这男人说得义正辞严,其实不过是吃儿子的醋罢了。她早就看清楚他的德行了,也不像以前刚嫁给他时那般,像个害羞的小媳妇,事事都迁就着他,当下便道:“反正我闲着没事,多抱抱他也没什么。而且我怀疑元宵好像不太认得人,总是对着奶娘或宫女叫母后,我自然要多抱抱他,免得他以后连娘亲都认错。”
陆禹默默地看着她,阿竹回以无辜的眼神。
半晌,陆禹不高兴地道:“以后他敢认错爹,看朕不收拾他!”
说罢,直接将儿子抱过来,大步走了出去。
阿竹甩了下酸软的手,叫人进来伺候洗漱,对于二儿子像个小迷糊一般总是对着人喊错“母后”之事,其实她除了意外点,也并不怎么伤心,大概是有陆禹的例子在前,她知道孩子长大点后便能分辩了,所以十分淡定。
当然,阿竹在知道以后二儿子的脸盲程度能蠢出新境界后,就不会这么淡定了。
陆禹将二儿子送到偏殿交给奶嬷嬷后,又大步地走回来,挥退伺候他更衣的宫女,自己直接除了衣服,就着干净的水洗漱后,然后直接爬上床了。
九月份的夜晚秋霜正浓,夜里透着一股冷意,怕冷的男人自然一钻被窝便直接往她身上贴了。
他摸了摸她的腰肢,正想做些什么时,被她抬起的腿给挡住了。
“别,我现在身子不干净。”
不死心的某位皇帝手往下移,直到摸到她腿间的月事带,恨得只能咬着她的脖子啃了好几下,又罩着她的胸脯揉捏了会儿,过了干瘾后,才安安份份地抱着她睡觉。
阿竹十分淡定,老夫老妻了,她已经不像以前刚嫁给他的小媳妇一般害羞,凑过去亲了亲他的下巴,同样伸过手去摸了下他腿间的东西,为他抚慰了下,看到他脸上浮现的红晕,双眸水光潋滟,心里软得不行。
他主动耍流氓时,什么都干得出来,但当她主动一下,他便要害羞了,真不知道他为何会对她的主动那般激动害羞?
“阿禹,听说仓州一战,当时秦王受伤了,是秦王妃代他出战的,可有这事?”
“嗯,秦王妃果然不负朕的希望。”陆禹对秦王妃也颇为赞赏,心里可惜她怎么不是男人,若是男人的话,他倒是可以考虑重用她了。
阿竹抿着嘴笑了下,蹭到他怀里挨着他,“秦王妃果然不愧是奇女子!”而这样的奇女子,若是没有陆禹的默许,恐怕她也不能在仓州干下这等事情。
想罢,阿竹又忍不住想亲他了。
第177章
“母后,丑儿什么时候才能叫哥哥?”
胖儿子挨在榻前,努力地搔扰着撅着屁股趴在榻上、眼看又要睡着的弟弟,面对弟弟一天十二个星辰,就要睡八个时辰的事情,胖儿子觉得自己似乎无论什么时候过来,都看到弟弟以各种姿势睡觉,真是挺无奈的。
然而,弟弟虽然睡得多,但是弟弟为什么都不胖呢?胖儿子表示这点有些郁闷。宫里就只有十八姑姑和他一样胖胖的,其他人都不胖,他还想要让弟弟也一样胖胖的呢。
“他还小,多教教就能叫你哥哥了。”阿竹亲了亲胖儿子的脸蛋,叫人送来两杯加了杏仁和糖煮的牛乳。
阿竹一直努力教小儿子说话,可惜效果不佳,叫“母后”都含含糊糊的,还是因为她天天陪着他的原因,胖儿子又不全天陪着,自然不肯叫哥哥了,就算叫了,那含含糊糊的声音,也听成了“锅锅”之类的。
胖儿子不用宫女喂,他自己乖乖地坐在绣墎上,带着肉窝窝的小胖儿捧着杯子自己喝牛乳,阿竹则抱起二儿子,慢慢地喂他,边应附着胖儿子的童言童语。
过了九月份,胖儿子刚好三岁了,而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虚岁是五岁,到了启蒙的年龄,白天时间常要到上书房里面对一群大儒,然后还要到乾清宫被陆禹检查他的功课,每天回来的时间少得可怜。
想罢,阿竹将二儿子放下,将胖儿子抱到怀里亲了亲。真是可怜的孩子,以后要和你爹一样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睡得比狗晚。然后再对比一下二儿子,天天都睡得像只小猪崽,又没有责任负担,真是太幸福了。
胖儿子也抬起头亲阿竹,他还小,虽然太傅们教导他怎么当个太子,但是一回到凤翔宫,又露出孩子的天性,喜欢腻到母亲怀里,喜欢被母亲甜蜜蜜地亲吻脸颊,然后趁着父皇不在,自己也回亲母亲的脸颊。
“豚豚累不累?”阿竹心疼地握着胖儿子的小胖手,三岁的孩子实在是太小了。
豚豚摇头,欢快地道:“父皇给豚豚讲故事,不累。”
哟,还有这么好的事情?阿竹顿时放心了,虽然那位皇帝对儿子要求严格,但还是疼他的。
“母、母、母……后……”
听到这声含糊的叫唤,阿竹扭头看去,发现二儿子坐了起来,正用小手揉着眼睛,边揉边蹭过来,不过还没蹭到她身边,懒得再蹭了,伸出小手又含含糊糊地叫着“母后”讨抱。若不是他会说的话不多,阿竹都听不出这声“母后”了。
阿竹探手将他抱过来,拧了拧他的小鼻子,笑道:“元宵乖,别睡了,和哥哥玩。”
豚豚也喜欢玩弟弟,叫道:“丑儿,一起玩。”
阿竹笑着将二儿子放到地毯上,让胖儿子努力地驱使他快快爬。看着二儿子被哥哥闹腾得泪眼汪汪,努力回头找她求抱着睡的表情,阿竹当作没看到,淡定地坐着喝茶。
正喝着茶,却见娥眉快步走了进来,行了礼后,说道:“娘娘,慈宁宫那边传来消息,昭萱郡主病了。”
阿竹忙放下茶,蹙着眉道:“怎地病了?太医怎么说?”
娥眉忙道:“昨儿不是下了场雪么?天气变冷,昭萱郡主的身子受不住,便病了。”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只要天气反常一点,昭萱郡主便要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才能下床,简直比太上皇还要体弱。
太上皇虽然身子也不好,但是他还能和皇太后每天吵一吵,越吵嗓门越大,真是越来越精神。反观昭萱郡主,天天这么病下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好。
阿竹蹙着眉,琢磨了下,“近来有谁在昭萱那儿说了什么么?”
娥眉诧异地看着她,迟疑了下,小声道:“似乎是以前伺候太后的嬷嬷在昭萱郡主面前说了些话。”
阿竹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将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正和哥哥大眼瞪小眼的二儿子抱起来,对娥眉道:“给本宫更衣,本宫去探望昭萱郡主。”
然后又吩咐宫人照顾好两个孩子,阿竹捏了捏大儿子的手道:“豚豚在殿里吃东西,和弟弟一起玩,母后去慈宁宫一趟。”
“豚豚也去!”胖儿子马上蹦了起来。
“外面下雪了,很冷……”
“豚豚去!丑儿也去!”
阿竹嘴角抽搐了下,胖儿子板起了小肥脸时,还真是像陆禹,而且小小年纪的,也特有主意了。不过阿竹也没有强制将他们留下,让人给他们穿妥衣物后,便抱着小儿子、带着大儿子一起出了凤翔宫,坐上轿辇去凤翔宫。
天空一片灰蒙蒙,雪花纷纷扬扬而落,空气中透着一股刻骨的寒意。
到了外头,可能是与殿内的温暖不同,阿竹发现二儿子这会儿睡不着了,瞪着一双大眼睛瞅着她,似乎挺委屈的样子。阿竹笑了起来,捏捏他的小脸,等会儿到了慈宁宫,还有一堆女人等在那儿呢,不怕二儿子在那么多女人的搔扰下还能淡定入睡。
果然,到了慈宁宫时,便见到一屋子的女人正在打马吊,气氛十分热闹。见到阿竹带着两个儿子过来,马吊也不打了,直接一人抱着一个,带着孩子玩去了。
皇太后见她在这种时候过来,心中了然,说道:“你来看昭萱的?”
阿竹点头,忧心地道:“先前说听她又病了,心里不放心,过来瞧瞧。”
皇太后仔细看了下她,发现她眼中的担忧不似作伪,心里不禁感叹人与人之间的缘份,亲姐妹都有反目成仇的可能,但是却也有毫无血缘关系却甚比亲姐妹的。或许,是皇后待人真诚,才会让旁人也真心待她吧。
“她这病除了身子不好外,还有些心病,你去宽慰下她,别让她又胡思乱想。”皇太后说道。
听罢,阿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心里有些不愉快。
将两个儿子留在正殿给那些太妃们带,阿竹带着人去了偏殿。
见到偏殿,便见门口守着一名侍卫,在风雪中走来走去,看起来有些焦躁。
“聂侍卫!”阿竹出声唤道。
聂玄听到声音,忙过来,低首请安。
“聂侍卫怎地又在这儿淋雪?天气寒冷,可以到里头歇息,免得冻伤了。”阿竹温和地道。
聂玄腼腆地笑了下,小声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身子健康,并不碍事。”说着,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
阿竹看了他一会儿,带着某种微妙的心情,进了偏殿。
刚进门,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听得人心脏都要绞起来。阿竹忙拎着裙摆快步走进去,很快便看到坐在床上用帕子捂着嘴咳嗽的人,她身上穿着宽松的寝衣,一头长发散落,凌乱地搭在身上,落在被子上,初得她更是瘦弱纤细。
阿竹快步上前,坐在床边揽住她,为她拍抚着背。
咳嗽中的人发现自己被抱住,抬头看了她一眼,使劲儿地将她往外推去,边咳边道:“快走开……咳咳……小心传染……咳咳……给你……”
阿竹屁股往外蹭了下,依然没有走开,给她拍着背,等她缓下来后,接过宫女呈上来的温水喂她,说道:“你放心,我壮得像头牛,哪里会这般容易生病?”
昭萱郡主抿了口气,虽然咳得胸腔发闷,没什么精神,但听到她这话,仍是勾了勾唇角,小声道:“美得你,小心说大话以后遭罪!而且你现在是皇后,哪有将自己比作牛的?旁人若是听去了,指不定要说你没有威仪了。”
阿竹转头看殿内的宫女,问道:“你们听到了什么?”
星枝星叶等人虽然心里忧心昭萱郡主的身体,但是见她在皇后过来时心情好一些,面上也勉强带着笑,说道:“奴婢们什么都没听到。”
阿竹又笑道:“看吧,她们什么都没听到,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说笑两句后,阿竹接过她喝了一半的杯子递给丫鬟,拉起她腿上被子盖到她身上,说道:“这天气反复无常的,你也多加小心,是不是昨儿夜里又没有盖好被子?还是你去吹冷风了?我先前进来时,看到聂侍卫在外头,似乎挺担心的样子。”
昭萱郡主没什么精神地坐着,苍白的脸蛋因为咳嗽太厉害浮出红晕,看起来透着一种病态的感觉,没让人感觉到健康,只觉得她虚弱得不堪一击。
“他那人就是死心眼,我现在好烦他,想将他弄走,但是他是舅舅赏赐的,舅舅没开口,不能随意处置他。”昭萱郡主抱怨道:“我去叫舅舅开尊口将他调走,可是舅舅却让他留在我身边伺候,舅舅真是坏心眼,一定是和舅母吵架吵不赢,所以也想看我吃瘪。”
阿竹不由得笑了,看来太上皇也看得明白,所以才没有调走聂玄。
她摸了摸昭萱郡主枯黄的发尾,说道:“改日看看黄历,我给你修一下发吧,都开岔了。对了,昨儿是不是以前伺候太后的嬷嬷过来了?你别放在心上,有些事情不是你的错……”
昭萱郡主抿着嘴,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说道:“那嬷嬷也没说什么,不过是同我说了下姐姐在寺里的生活,说她想见我。只是我这破身子,哪里能去见她?”
阿竹默然,又拍了下她的手,有些事情,旁人说得再多,当事人没有想开,也没什么用处。她能激起她的求生欲望,却不能在这些事情上给她更多的安慰,还要靠她自己走过这个坎。
昭萱郡主沉默了下,拍拍她道:“好啦,你快走吧,若是将病气传染给你就是我的罪过了。”
阿竹没当一回事,昭萱郡主生病那么久,她时常来看她,也不见生病,可见她的身子棒棒哒,自有抗体。
而一直觉得自己身子棒棒哒的阿竹当天夜里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第二天便病倒了。
所以说,做人不能太铁齿。
第178章
陆禹坐在床前,拿着用温水绞过的帕子为床上的人擦脸,见她病恹恹地躺在那儿,双眼迷迷蒙蒙,没有一丝活力,心里实在是难受,忍不住掐了她脸一把。
阿竹耷拉着眼皮看他,声音有些沙哑:“我都病了,皇上还要掐我,真是教人伤心……”
陆禹皮笑肉不笑地道:“谁让你生病的?豚豚和丑儿都没病,怎地你却病了?”
听到这话,阿竹觉得这男人真是太蛮不讲理了。生病这种事情能怪她么?她也不想生病啊。而且她一年到头难得感冒一回,听说感冒也可以当作排毒杀菌,也不是什么坏事啊——应该吧。
只是,这种理论估计若是她说出来,一定会被这男人批为歪理,然后直接将她骂一顿,所以她只好什么都不说。
陆禹为她擦了脸后,摸了下她的额头,有些发热,担心她是不是风寒引起发烧,便又叫人去请太医来。
“别叫太医了,我被捂成这样,能不热么?汗都出来了。”阿竹无力地叫道。
陆禹没理她的话,吩咐内侍去请太医。
太医很快便来了,难得皇后娘娘会生病,他们这位新皇帝都从乾清宫赶回来了,太医也没办法不上心,所以内侍一去请,将早已收拾好的药箱一拎,直接圆润地滚了过来,速度快得让人咂舌。
娥眉将太医请进殿内,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下。整个皇宫谁不知道帝后感情甚笃,八月份时,太后的孝期过去,皇帝正好除服,便有大臣跳出来,提出让皇帝广纳后宫,好开枝散叶之类的。结果不必说,那几位提出这主意的大臣被皇帝毒舌地问候了一遍,差点羞愧得直接在金銮殿上以死谢罪了。
果然,平时看起来还算是好说话的皇帝只是看起来罢了,惹火了他,张口便能说得你恨不得以死谢罪不说,后来的事情也证明了这位皇帝折腾人的本事还不小,使得现在没人再敢提议广纳后宫之事了,至于去请太上皇出面说?得了吧,皇太后说了,太上皇现在还病着,不理事儿!所以,只等着他自己哪时候想开了再纳后宫。
男人嘛,哪个不是希望三妻四妾的?男人的劣根性大家都懂,所以并不认为皇帝能守着个女人过一辈子,就等着他哪天自己想开了,到时候都不用人提。
太医过来把了脉后,正准备说话时,见皇帝一双凤目冷冷地盯着他,顿时觉得自己那颗老心脏都有些受不住,斟酌着道:“皇上放心,娘娘虽有些发热,不过是风寒引起的,多少都会有点症状,并不严重,服了药,好生歇息便没事了。”
阿竹听罢,也对他笑道:“看吧,太医也这般说了,臣妾先前还喝过药,并无大碍的。”
陆禹挥手让太医下去煎药,又摸了下她的脸,抿着嘴不说话了。
“母后!”
“太子殿下……”
殿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陆禹拧眉,有些不悦。那些追着太子过来的宫女们顿时噤若寒蝉,焦急地看着直接跑到床前的太子,卟嗵一声跪下请罪。
“退下!”
听到这话,宫女们忙躬着身子下去了。
阿竹靠坐在床上,看着胖儿子像小炮弹一般冲了过来,蹦上脚踏后,小身子挂在床前,一双大眼睛仿佛极委屈地瞅着她,不由得笑道:“豚豚怎么过来了?下学了么?”
胖儿子扁着嘴,小声地道:“母后坏~”
“哟,我怎么坏了?我欺负你了?还是不让豚豚吃饭了?”阿竹调笑道。
胖儿子急得不行,直道:“母后坏,病病,不告诉豚豚,坏!”这么一急,说话也不太顺利了。
阿竹心中暖暖的,胖儿子才和太傅学了一个月,很多大道理他不懂,急起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她伸手摸摸他的头,却不敢抱他,免得传染了风寒给他。
“好啦,母后生病了,不过很快就好的!豚豚乖,去和弟弟玩,母后现在生病,不能抱你们,你弟弟没人看着,睡到饿了也不知道醒来吃饭,豚豚要负责盯着他,按时叫他起来吃东西啊。”
被忽悠的胖儿子盯着阿竹看了好一会儿,才认真地点头道:“母后放心,豚豚一定会好好看住丑儿,让他按时吃饭,不会让他睡成小猪的。”
自觉被赋予了重任的胖儿子斗志昂扬地下去了,看得阿竹差点又喷笑。
陆禹见她精神好了一些,又摸了下她的额头,已经泌出了汗,用帕子给她拭去了汗渍后,方道:“这大冷天的,你便不要随便出门了,等病好了再说。父皇母后知道也不会怪你的。”
听他的意思,似乎让她养个冬天一样,差点寒毛都竖了起来,忙道:“不过是风寒罢了,喝了药,好好捂捂便没事了,不用这么紧张,教人看去了,还以为我是个体弱多病的,仗着皇上的宠爱恃宠而骄了。”
陆禹坐到床边,俯过去亲了下她的脸,在她瞪大了眼睛中,淡淡地道:“恃宠而骄又如何?朕宠得起,谁敢说?”
阿竹想将他推开,让他别凑那么近,免得将病气传染给他的,皇帝的身体可是事关江山社稷,若是被人知道自己病了还霸着他,要骂自己是妖后了。可是听到他的话,心里又软得不行,恨不得直接抱住他好好啃一啃。
她面上有些发热,咳嗽了一声,小声地道:“你还是坐远点吧,会传染给你的。”
陆禹见她这模样,心里有些好笑,直到宫女将煎好的药端上来后,他方坐到床前的绣墩上,喂她喝药。
药汁很苦,但阿竹也没说什么,捏着鼻子直接灌下去。
喝了药,又出了一身的汗,只简单地用帕子擦了擦,打了个哈欠,她便被床前的男人按押在床上睡觉了。
陆禹等她睡着后,方起身出了内殿。
正殿里,便见两个儿子正在炕上玩。其实也不算是玩,二儿子撅着屁股趴在一只巨大的布偶老虎上睡得昏天暗地,大儿子正在努力地搔扰他,让他坐起来玩。被哥哥这么搔扰,二儿子嘤嘤嘤地叫着抗议,眼睛却舍不得睁开。
陆禹看着二儿子那懒样,顿时有些无语了。这孩子怎地这般爱睡呢?到底像谁?
“父皇,丑儿都不理我!”豚豚一见父皇过来了,顿时也有些委屈地告状。
陆禹挥开周围看顾的宫女,自己走过去坐下,将二儿子抱了起来,摸摸胖儿子的脑袋,说道:“现在他还小,等他以后大点了,若是不听话,你便罚他抄书,没抄好便不准他睡觉。”陆禹直接出馊主意。
豚豚听得眼睛一亮,对着窝在父亲怀里睡得更香的弟弟乐呵呵地一笑。
坑弟坑儿子的两个坑货又开始坑人了,这也导致了元宵小朋友未来坎坷的成长史,深深觉得父亲和大哥才是亲父子,他是后娘带过来的倒霉孩子。
“父皇,母后怎么样了?”豚豚挨着父亲,皱着小眉头问道。
“很快会好的。”陆禹拍拍大儿子的脑袋,“只要豚豚乖乖的,以后好好孝顺她,你母后都不会生病了。”
再一次被忽悠的胖儿子马上认真地道:“父皇放心,豚豚以后都会孝顺母后,会听母后的话。”说完,见父亲面上露出十分温柔的笑容,心里也欢喜起来。
如此,也使得某位太子殿下在小小年纪便被喜欢坑儿子的父亲种下了“必须孝顺母后”的根深蒂固的观念。
晚上,阿竹出了一身汗醒来,娥眉端着熬煮得软糯糯的小米粥和几道爽口的小菜过来。
“娘娘,先吃些东西,稍会要喝药了。这是皇上吩咐的。”
阿竹接了帕子擦擦脸上的汗,感觉睡了一觉起来,精神好了许多。
“皇上呢?”
“正在外头看折子呢,奴婢见他忙,便没有告诉他您醒了。”
阿竹点头,又询问了两个儿子,得知都有奶嬷嬷和宫女照顾着,便放心了。在娥眉的伺候下吃了些东西,然后对着一碗药汁有些发愁,十分怀念西药丸。只是再恶心,还是得喝下,不然整个凤翔宫的人都要跪下来请她喝了。
喝完药后,阿竹让娥眉去打盆水来,沾湿了帕子绞干水,仔细地擦了擦身子,又换了套干净的衣物,这才躺回床上。
喝了药,又开始发困了,阿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入睡时,突然感觉到被子被人拉了起来,然后身边躺了个人。
她翻了个身,下意识地踢了他一脚,嘟嚷道:“你应该留在乾清宫里休息,若是让人知道……”
“又如何?”
“不如何,还不是怕你也生病了?”
陆禹没理她,将她抱到怀里,凑到脖子的地方嗅了下,说道:“没有臭汗味,你擦身子了?没吹风吧?”
管家公,管得真是多!阿竹又踢了他一脚,转过身子昏昏沉沉地睡了。
也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她突然惊醒,只觉得脑袋清醒得不可思议,声音也变得大一些,说道:“对了,我生病的事情没告诉昭萱吧?若是她知道,她又要难过了。”
正准备睡着的陆禹被她一惊一乍的弄得神烦,更烦她将个女人挂在心里生病都记挂着她,在她腰间捏了捏,不满地道:“宫里人多嘴杂,想瞒也瞒不住,你就别费那个心意了。”
“可是……她现在身体不好,容易胡思乱想,若是她又想不开……”阿竹担心昭萱郡主真的觉得自己拖着这破身子活够了,不想活了怎么办?捉急啊。
“不会,说不定因为你这一病,她反而想开了呢?”
陆禹将她转了个身背对着自己,揽着她的腰拥入怀里,手握着她胸前的丰盈,直接霸占着,继续睡觉,坚决不再和她在床上讨论另一个女人如何如何。
第179章
大雪纷纷扬扬而下,整个世界被装点成一片纯白,远方的天空下,是一望无尽的灰色。
星枝拎着食盒从殿外走进来,殿内扑面而来的温度让她轻轻呼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她将食盒递给迎面而来的星叶,自己先将身上的雪抖干净了,边问道:“郡主现在如何了?醒了?”
星叶眉头一拧,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刚醒了,正坐在炕上歇着呢。她先前想要看雪,我劝了许久才劝住,真怕郡主呆会又要看雪。”
星枝听罢,拂雪的动作一顿,脸上也露出了些许难过的神色。若说四年前,莫说冬天看雪,就是在雪地里打滚,也没人阻止她,不用担心她的身体虚弱得仿佛一病便要去了。也因为如此,所以天气一冷,她们郡主只能整日关在屋子里,将屋子关得严严实实,就生怕进了点风吹着她,又要卧床喝药了。
半晌,星枝故作轻松地道:“我今天去厨房亲手做了些郡主爱吃的东西,现在还热着,赶紧拿去给郡主吃些吧。”
星叶应了声,和她一起往内殿行去。
进了内殿,便见披着厚裘衣的女子倚在坑上,呆呆地看着前方,双目没有焦距,看得两个丫鬟心里又酸涩起来。
“郡主,该用晚膳了,您得吃些东西,稍会还要喝药呢。”星枝柔声劝道。
星叶打开食盒,食盒底下铺了一层滚烫的热水,打开时还热气腾腾的,里面的食物也像刚出锅一般热腾。旁边伺候的宫女上前,帮着她一起将食盒里的食物摆到炕桌上,然后又打来了干净的热水,伺候照昭萱郡主净手用膳。
昭萱郡主木木地被丫鬟们伺候着,等手里拿着一根银制调羹,吃了口小米粥时,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皇后的病如何了?”
殿内的宫女们互视了一眼,就知道郡主会问这个,星枝忙道:“先前奴婢去了一趟凤翔宫,问过凤翔宫的娥眉姑姑了,皇后娘娘只是感染了风寒,有些发热,太医说喝几副药出些汗就没事了。”
昭萱郡主听罢,脸色终于好了一些,又抵头慢慢地吃东西。
星叶犹豫地看着她,小声道:“郡主,皇后娘娘那儿先前也打发人过来说,让您好好养病,她好了自会来探望您。而且人吃五谷,哪会没个小病小痛,您就宽心等着……”
劝慰了那么多,也不过是想告诉她,皇后生病这事情与她无关,并非是因为皇后来探望她传染了病气的。她们就怕郡主想不开,以为是自己的错,然后又心里不开心,什么事都压在心里,生生又憋得病情更严重。
昭萱郡主看了她们一眼,笑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们不用再说了。”
丫鬟们见状,也不好再说,免得适得其反。不过让她们开心的是,今日郡主多吃了两口粥和小菜,虽然依然比较少,但也比午膳时多吃了一些。
昭萱郡主用完晚膳后,迎接她的自然是一碗散发着浓浓味道的药汁,还没喝,嘴巴里已经反射性地忆起了那种苦与涩,舌苔仿佛都麻痹了,除了苦没有其他味道,苦得仿佛浸进了心里。她拧着眉看了会儿,在丫鬟就要哭出来给她看时,端过来喝了。
喝完了药,漱了口后,她难得撑着身子起身,在殿内转了下,然后去到窗前,想要将窗户打开。
“郡主!”星叶差点又要哭了,“外面雪下得很大,风刮得厉害,您不能再吹风了。”上次就是因为她们一个不注意,让她大晚上的打开窗户吹了风,才会得了风寒的。
“我就看两眼,好星叶,开给我看两眼吧。”昭萱郡主拉着丫鬟的手,瘦削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大概是她难得如此高兴,星叶即便心里觉得不妥当,也因为她难得的笑容,心软得不行,只能应了她。不过她打开窗前时,特地道:“郡主您站远一点,不能迎着脸吹风,星枝你拿件厚披风来,还有毛帽子,围脖……”
等昭萱郡主披着厚披风,戴着毛帽子,围着狐狸皮做成的大毛围脖,双手抱着一个暖手炉,只露出一双眼睛后,星枝才将窗户推开。
一阵冷风吹了进来,远处的宫墙上可以看到雪纷纷扬扬而下,整个天地间苍凉得教人心酸。不过,在宫墙下的人倒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昭萱郡主正想凑近去看,却被丫鬟拦住了。
“郡主!”星枝声音都拨高了。
昭萱郡主讪讪的,指着远处道:“那里有个人,雪下得那么大,让他寻个地方歇歇吧。”
星枝星叶看了一眼,两女对视一眼,咧了咧嘴,又传递了个眼神后,方道:“那是聂侍卫。”
果然听到这话,昭萱郡主顿时抿起唇,不高兴地道:“去叫他滚过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又虐待他了呢!不听话就滚回仁寿宫去,这里不留他!”
两个丫鬟又看了一眼,然后默默地点头应声,也不多嘴说什么。
昭萱郡主又全身武装地去了外殿,将东西解除后,缩着脖子坐在炕上,怀里抱着暖炉,努力让自己暖和一些。刚才不过是吹点风,就觉得身子有些力不从心。
等一身雪的聂玄进来时,呼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下意识地伸手一接,便感觉到手中的暖意,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暖手炉,看这玉色的暖手炉,便知道是昭萱郡主砸来的,忙低下头,将之呈给她。
“郡主,你的手炉……”
“你拿过来!”
听到这话,聂玄看了眼旁边候着的丫鬟,原本想给她们呈上去的,但是见她们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便知道只能自己呈上去了。
他低眉顺目地上前,单膝跪下。离得近了一些,可以看到暖炕的脚踏上的裙摆,还有露出裙摆的绣花鞋鞋头,十分的秀气小巧,鞋头还缀着流苏,轻轻一晃,石青色的流苏像他小时候在乡下见到的稻禾苗一般,如浪般晃动,煞是好看。
就在他近了时,突然那小巧的绣花鞋猛地抬起,流苏晃动间朝他踢了过来。他原本可以避开的,不过想到若是自己避开,她用力过猛,估模着要摔下炕,她的身体不好,这一摔恐怕又要摔出病来了。
于是,聂玄被踹了个正着。那鞋的主人蹬着他的肩膀,可惜没有悍动他分毫。
看他动也未动一下,昭萱郡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才收回脚,说道:“别成天在外头站着当门神,连下雪都不知道避一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本郡主如何虐待你了。等雪停了,你去准备准备,随我出宫。”
聂玄惊讶地抬头看她,连殿内的宫女丫鬟们都有些吃惊。
她的脸颊瘦削苍白,肤色也不好,腊黄枯燥,看着就是一副病体沉珂的久病之人的模样,实在是称不上美人,甚至比这宫里的任何女人都丑,连原本灿若星辰的大眼睛也在几年的病情折磨下,黯淡无神。
聂玄看了她一眼,不敢多打量,低头道:“郡主出宫做什么?可禀明了太上皇和皇太后?您现在身子还没好……”
“行了,我自会告诉他们的,你到时候给我好生安排就是了!做不好,你就滚回仁寿宫去。”
其他人听罢,皆恍然大悟,原来他们郡主依然不死心,想要将聂侍卫赶走呢。如此一想,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侍卫怎么看怎么可怜,而她们那位狠心的郡主就像个虐待小白菜的后娘一般,没有丝毫同情心。
聂远虽然有着成年男性的体魄,但是一张脸清秀得像姑娘,笑起来时有些腼腆,实在是能激起女性的母性情怀,如此也让偏殿里的宫女们每当见到她们郡主欺负他时,总觉得他逆来顺受的样子万分可怜。
等聂玄退下去后,发现手里还抱着那个暖手炉,上面还暖暖的,蹭得他的手心都暖了。
看了看这暖手炉,聂玄叹了口气,这位郡主的脾气和小时候一样,依然不好啊。
*****
雪连续下了十来天,昭萱郡主也同样憋在偏殿里,连去给太上皇和皇太后请安也没法子,幸好他们也知道她的身体,每天打发人过来询问一声,让她在病好之前、天气暖前,别出来折腾了。
凤翔宫那里传来了消息,过了两天皇后的病便好了,不过皇帝依然让她多养几天,听说也憋得紧,只能打发宫女过来给她传话。
传话的人是娥眉,她恭敬而从容地行了礼后,对昭萱郡主道:“皇后娘娘只是小病,很快便好了,让郡主也好生养身体,等天气暖了,到时候希望能和郡主一起去逛逛御花园。”
昭萱郡主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行了,我知道了,天气暖的时候,我也能多走几步,让她不必担心。”
娥眉心里有些惊讶,总觉得这位郡主现在虽然病着,但是精神却比以往都好一些,仿佛看开了很多事情似的。虽然心里惊讶,但面上去并未显露分毫,笑着又询问了些郡主的身体及日常情况,好回去禀报给皇后娘娘知晓。
到了十一月中旬,雪停了几天,难得地出现了稀薄的太阳。
昭萱郡主一大早便去探望了太上皇,在太上皇的喜悦中,娇声道:“舅舅放心,萱儿还要侍奉舅舅呢,怎么会病倒?”
太上皇拍拍她瘦骨嶙峋的手,笑道:“朕身边侍奉的人多了,不缺你一个小丫头。赶紧养好身子,趁着舅舅没进棺材前,为你挑个如意的夫婿。”
昭萱郡主扁了扁嘴,不太高兴地道:“萱儿不嫁不可以么?嫁了反而要耽搁了人家,到头来还得一通埋怨,何必呢?而且人只要活着,在哪里过日子不是过日子?”
太上皇有些吃惊,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般通透的话来。在他眼里,昭萱一直是个小女孩儿般,娇俏张扬,有时候还有点任性,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就是命运多舛了一些。不过,能见到她如此精神,太上皇也高兴,觉得这孩子自己看开了。
昭萱郡主和太上皇说了一会儿,将脸趴在他膝盖上,闷闷地说:“舅舅,这几天听说天气都会很好,明儿萱儿想去常平寺一趟。”
太上皇拍着她肩膀的手势一顿,半晌沉声道:“何必再去?昭华在那里清修,自然不会亏待了她,你去了又如何?”
“姐姐想方设法地让皇祖母以前伺候的嬷嬷来寻我了,我心里再恼她怨她,她也是我姐姐。”
太上皇久久未语,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你多加小心,朕派人护送你去。”
“不用了,聂侍卫已经安排好了。”昭萱郡主咯咯地笑起来,“他安排不好,我才能趁机将他踢回来给舅舅,不要他了。”
太上皇也被她逗得发笑,“聂侍卫哪里惹着你了?他武功不错,在你身边保护你,没人敢欺负你,朕才放心。”
昭萱郡主笑嘻嘻地道:“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太上皇将她的话当成小孩子的气话,没放在心上,叮嘱了几句,方让她离开。
昭萱郡主又去了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顺便将明日自己欲出宫去常平寺的事情告知她一声。
皇太后没说什么,拍着她的手道:“有些事情,自己若是想不开,旁人说再多、做太多也是没辙。你能想开了,本宫心里十分欣慰。好孩子,人生还长着,很多事情都会过去,再痛苦的事,在时间面前都不值一提。以后你便会知道,人生太长了,那些痛苦的事情,不过是漫长的人生中的一种磨砺考验罢了。”
昭萱郡主听罢若有所思,然后抬头朝皇太后一笑,说道:“舅母,萱儿懂了,谢谢舅母。”
皇庆后轻轻摸着她的发,她以前没有孩子,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见她落得这般下场,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辞别了皇后,昭萱郡主便让人去凤翔宫通知皇后一声,她要出宫,还得去皇后那里拿通行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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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宫里,阿竹正抱着二儿子喂他吃东西,听到星枝的来意,十分意外:“她要去常平寺?天气还冷着……”
星枝笑道,“娘娘放心,到时候多准备准备,将马车弄得舒服一些,慢慢地去,不会累着郡主的。”她抿唇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心里也不赞同的,但是郡主近来精神很好,笑脸也多了,奴婢看着心里也高兴,就忍不住想允了她……”
阿竹有些意外,莫不是真像陆禹说的那般,因为她上次病了一场,昭萱郡主反而看开了?
见星枝的模样,阿竹知道这丫鬟是个忠心耿耿的,星枝星叶是最早跟着昭萱郡主的丫头,现在都二十好几了,但是却因为昭萱郡主的关系,到了年纪时没有出宫配人,甚至打算终身侍奉郡主不嫁人,让她心里不得不感叹这些古代人的纯仆思想,这是现代人所不能了解的一种忠诚奉献,方会有那么多忠仆之事。
阿竹让人去拿出宫令牌,说道:“从宫里去常平寺有半天的路程,到时候你们不用赶着回来,慢慢来,在外面多呆两日也没关系,只要让她歇息好了,别累着她。”
星枝自知这个道理,昭萱郡主身子不好,车速更慢,指不定要一天时间才能到,总得预先准备好。
阿竹又询问了昭萱郡主的一些事情后,想起了一件事,对星枝道:“孔驸马的事情就不用告诉她了,若是她问起你便当不知道。”
星枝神色一禀,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省得的。”
等星枝领了令牌下去,阿竹失神了好一会儿,直到发现二儿子吃完东西,又爬到她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准备睡觉时,顿时哭笑不得,将他拉了起来,说道:“元宵快起来走走,消消食。”
元宵小朋友不想走,他只想窝在娘亲香香的怀抱里睡觉觉。
阿竹不理会他委屈的表情,抱着他到地上铺着的地毯上,架着他的胳膊教他走路。
被娘亲强迫着走路的元宵小朋友直到胖哥哥回来,才泪眼汪汪地扑到哥哥怀里,求抱求睡觉。
但是元宵小朋友俨然忘记了,他的胖哥哥是个爱坑弟的坑货,见到弟弟扑过来,高兴极了,扶着他的手道:“丑儿,哥哥教你走路,走得稳稳的,以后哥哥带你去玩~~”
想睡觉的元宵小朋友眼里含着泪,更委屈了,被胖哥哥赶鸭子一般地在后头赶着学走路,委屈得不行时,坑儿子的父亲也回来了,想窝到父亲怀里求抱着睡觉时,他的胖哥哥兴奋地去邀功了。
“父皇,豚豚教弟弟走路了。”
“豚豚真乖,是个好哥哥,继续努力。”
“好哒~~”
陆禹无视了二儿子含着泪求抱的表情,直接坐到阿竹身边,抱着不想让他抱的妻子。
元宵:tat,父皇,抱我睡觉觉嘛~~
第180章
翌日,冬日的太阳依然很给面子地从云层中探头,虽然天气依然寒冷,却也算难得的好天气,正适合出行。
一大早,昭萱郡主给太上皇和皇太后请安后,便带着侍卫宫女一起出宫了。
马车是特殊改造的,车厢宽大,铺着层层棉絮和毛毯,人坐在上面,能卸了些震感。而且在马车下方还烧着火盆,驱除了车厢里的寒意。靠里边的角落里,有一个固定在车壁的小案几,上面镶着一个小炉子,烧着壶热水,还有些放置物品的暗格之类的。
昭萱郡主穿得像毛球一般坐在马车里,星枝星叶陪着她,聂玄坐在车辕外当车夫,随行的还有太上皇派来的六名侍卫,以保护她的安全。
“郡主,喝杯茶。”星枝倒了杯茶给她喝着暖暖身。
昭萱郡主喝了口,是她常喝的药茶,味道涩涩的,涩得她难受,便叫道:“聂玄!”
星枝和星叶一听她这声音,以为郡主又要找茬了,虽然觉得聂玄挺可怜的,不过郡主开心就好,所以两人皆没吭声,而是将车帘掀起了一些,好让韶萱郡主能看清楚外头的聂玄。
“郡主,您叫属下有什么事?”聂玄的声音很平稳,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要吃金记的窝丝糖,去给我买!”昭萱郡主理直气壮地说道。
聂玄的视线透过车窗,看到她手上的药茶,顿时明白了,也没有什么劝阻或者拒绝,便道:“郡主稍等,属下这就去。”
将车子停在了街边,聂玄交待随行的侍卫后,便离开了。
待聂玄离开后,星枝和星叶看了眼正在慢慢喝茶的昭萱郡主,星叶小声地说道:“郡主,这一耽搁,恐怕到常平寺时都要到晚上了。”天气那么冷,到时候在外头借宿,她担心郡主的身子受不住。
“那就找个地方落宿,明日再去寺里。”昭萱郡主直接拍板道。
星叶便不说话了。
星枝眼睛转了一转,笑道:“聂侍卫还真是听郡主的话呢,无论郡主交待了什么,他都能完成。”
昭萱郡主也笑道:“所以他是个傻子!”
两婢女又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在心里叹气。就因为聂玄对她们郡主惟命是从,从来没有拒绝过,所以郡主对谁都好,就是爱对着他耍脾气,而他也无任何的怨言,若不是她们知道昭萱郡主的身体情况有多差,昔日的美貌已不在,都要以为聂玄对郡主妥妥的是真爱了。
停了近一个时辰,聂玄方回来。
“怎么那么慢?”
聂玄将用小罐子装着的窝丝糖递给星枝,回答道:“金记的老板冬天不做窝丝糖,这要重新开炉,所以费了些时间。”
昭萱郡主又哼了一声,然后自己凑到了窗前,说道:“接住!”
聂玄下意识地接住了,发现是个暖手炉。
“自己拿着,免得因为太冷拉不住缰绳马车失控惊住了本郡主!我可是很惜命的!”
听着她蛮不讲理的声音,聂玄只觉得好笑,说道:“属下戴了手套,不会冷,郡主还是自己抱着暖身子吧。”
说完,便见她脸色沉了,然后啪的一声直接将车窗关上,摆明着不理他。过了会儿,里面又传来了娇蛮的声音:“还不开车?”
马车徐徐动了起来,车速不急不慢地穿过京城的大街小巷,往城门而去。
装在小罐里的窝丝糖还有些热气,昭萱郡主捻着一团慢慢地啃着,甜丝丝的味道冲淡了嘴里的药味。
星枝星叶两人笑眯眯地伺候着她,同时又将另一个暖炉让她抱住取暖。怨不得今儿早上出门时,郡主特地吩咐多准备几个暖手炉,原来还有这个原因。所以,郡主依然是那个郡主,只不过喜欢欺负聂侍卫罢了,却从来没有坏心眼。
出了城门后,马车开始颠簸起来。
昭萱郡主打了个哈欠,在丫鬟的劝说声中,躺下开始闭目歇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摇晃太规律了,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甚至做了个梦。
她梦到小时候的自己,迈着小短腿在萱雨居里到处乱跑,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姐姐怕她跑得太快摔倒,在后面追着她,焦急地叫唤着。
“萱儿、萱儿,别跑那么快,会摔倒的……”
她回头,朝姐姐扮了个鬼脸,边跑边叫道:“不嘛,要娘亲,找娘亲!”
跑着跑着,她一头撞到了来人,抬头看去,却见是穿着华丽宫装的美丽娘亲,双手立即扯住娘亲的衣摆,叫起来:“娘亲,娘亲,萱儿想你~~”
娘亲很高兴,将她抱了起来,笑道:“萱儿是不是又淘气了?瞧你将姐姐吓得脸色都变了,小坏蛋。”
她咯咯地笑着,窝在娘亲怀里,直到姐姐拎着裙摆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娘,萱儿太能闹腾了,以后你进宫的话,也将她带去吧。若是闹了外祖母,看舅舅会不会收拾她。”姐姐恐吓道。
她才不怕姐姐威胁,又朝姐姐扮了个鬼脸,搂着娘亲的脖子不放。
娘亲却笑道:“萱儿脾气就是这样,你外祖母很喜欢呢,小孩子活泼些才好。下回娘亲带你们姐妹们一起进宫,多在你们舅舅面前露个脸才好。”
姐姐听到这话,似乎不怎么高兴,嚷道:“娘亲怎地说这种话?好像咱们姐妹俩是货品一般要讨好其他人,舅舅是咱们的亲舅舅,不用露脸舅舅也喜欢。”
“你这孩子,怎地说这种话?你舅舅是皇帝,自是与别人不同……”
姐姐不高兴了,身子一扭,直接道:“我去找阿爹,不理你们了!”
姐姐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萱雨居中,她探着头到处张望,不懂姐姐怎么离开了,还疑惑地问:“娘亲,姐姐不喜欢外祖母和舅舅么?”
娘亲失笑,摸着她的脑袋道:“你姐姐以为外祖母和我都偏心,心里闹别扭呢。这孩子,她是长女,以后可是要做……娘亲对她抱了很大希望,自然希望她能好好的,少走些弯路。”见她似懂非懂,娘亲又点了下她的鼻子,满脸疼爱:“娘亲的萱儿,以后娘亲也会为你挑个显赫的夫婿,让你一生风风光光,活得无拘无束。”
她欢快地笑起来,“才不要夫婿,只要娘亲!”
娘亲看她的眼神慈爱极了,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大笑起来,抱着她去找父亲……
………
………………
“郡主、郡主……”
在丫鬟的叫唤声中,她头痛欲裂地醒来,一摸眼角,满是泪痕,甚至沾湿了下面的枕头。
“郡主,您该起来吃些东西了。”星枝担心地看着她,手里拿着用热水绞干的热毛巾,要给她擦脸。
“郡主做梦了么?”星叶也担心地问道。
昭萱郡主仰起脸,任丫鬟为她净脸,沉默了会儿,方道:“嗯,刚才梦到五岁时的事情了,那时候娘亲进了宫,我在萱雨居里到处找她,姐姐担心我摔着,拎着裙子追在我身后,跑得气都喘不过来……”
两个丫鬟同时沉默。其实她们都知道,郡主有多重视安阳长公主和昭华郡主,后来认识了靖国公府的三姑娘后,才多了个玩伴。只是多年过去后,发生了太多痛苦的事情,物是人非。
“郡主,别难过,你还有咱们。”星枝眼中含泪,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星叶也忙点头,心里原本还有些怨恨昭华郡主去了寺庙也不安生,竟然寻了以前伺候太后的嬷嬷来打扰郡主。可是到底郡主念着姐妹情,血缘亲情不是说断就断的,就这么断了,郡主心里反而更苦。
见两个丫鬟的神情,她不免有些失笑,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不过是想起了我娘亲罢了。眼泪都收一收,不然呆会下车,旁人看了又说我欺负你,到时候都知道我是个恶主子了。”
两个丫鬟也笑了起来,伺候她洗漱后,便端了一直放在炉子里热着的汤端过来给她喝。
喝了汤后,昭萱郡主掀着帘子看了看,发现太阳已经不见了,天空一片灰蒙蒙的。这冬日的太阳落得快,还没到傍晚就没入了云层,没了太阳后,整个天地一片昏沉苍凉。
“聂玄,现在到哪里了?”昭萱郡主挨到车窗前问道。
窗外传来了聂玄有些低沉的男声,“还有十里路就到常平寺前的山脚下了。”
昭萱郡主又看了看周围的山脉,说道:“既然如此,在附近寻个地方落宿,明日再去常平寺。”
聂玄应了一声,等马车又行驶了大概一刻钟后,方道:“郡主,前面有个农庄,咱们可以到那儿借宿。”
坐了一天的马车,虽然中途睡了大半时间,但她依然感觉到疲惫,便道:“随便。”
聂玄先让一名侍卫前去打探下农庄的主人身份,只是附近乡镇的乡绅的农庄。恰巧农庄主人不在,只留了个管事在此打理,那管事得知是京城里来的客人路过借宿,又见前来询问的侍卫与寻常侍卫的气概不同,也不敢拒绝怕得罪了人,忙让人去将农庄里的一个院子清出来给贵客居住。
等马车进了农庄,虽然马车外表看着比较平凡,但是随行的侍卫身上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越发的让管事确认了这马车的主人身份不一般,也不敢打探什么。
马车直接开进了院子里,昭萱郡主才在丫鬟们的揣扶中下车。
一阵冷风吹来,昭萱郡主缩了下脑袋,感觉到脑仁一阵晕眩。
聂玄见她眼睛有些红肿,脸色也发青,顿时想起了先前在马车里她和丫鬟的动静,似乎是在睡梦中哭了很久。皱了下眉头,转身便去寻来了这农庄的管事,让他去附近寻个大夫过来。
昭萱郡主身子不好,到了傍晚时分,便有些发热,睡袋晕晕沉沉的,差点急坏了两个丫鬟,心里又后悔为何会答应让她出宫。
幸好农庄的管事也很快请了大夫过来,为昭萱郡主把脉后,脸色一沉,便道:“这位小娘子脉相虚弱,不宜久行,你们是怎么照顾她的,还让她这般大冷天的出门?恐怕今晚要烧起来,你们到时候多注意一下。”
昭萱郡主晕晕沉沉的,不过看到了两个丫鬟要哭的表情,聂玄站在远处,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便道:“没事,我吃些药就好,你们将准备的药拿过来,我服下几丸就行了……”
那大夫听说她准备了药,脸色稍霁,检查了她的药后,脸上滑过讶色,想来这荀太医为她配的药,非是这些民间大夫可比的。不过见她开始发热,仍是叮嘱了丫鬟一堆注意事宜,方才离去。
这位大夫在这一带中的名声极好,有时候发脾气也是因为病人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所以那管事才会请来。不过显然人家自备了药,白跑了一趟,聂玄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他请了出去。
见这年轻的侍卫这般客气,大夫心里满意,又道:“那位小娘子的身子实在是不好,是体虚之相,可得要好生养着,只要人抱着希望,总能活得长长久久的。”
“借你吉言。”聂玄似乎有些开心,大方地给大夫递了双倍的诊金。
到了夜里,昭萱郡主果然发起了高热,两个丫鬟轮流着照顾她,聂玄等侍卫不好进房里探望,便留着人在外头侯着,以防里面有什么需要的。直到天微微亮,这烧才退了。
也因为昭萱郡主发烧,所以原本预定第二日便去常平寺之事,也只能推后两天,等昭萱郡主的身体恢复些才去了。
养病的日子十分枯燥,特别是出门在外,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唯一庆幸的是,因为要出门,所以昭萱郡主的药是准备得极为妥当的。
“郡主,聂侍卫去附近的山里打了一只锦鸡,给您熬汤喝。”星枝开心地进来禀报。
昭萱郡主将自己裹成球,坐在炕上发呆,听罢笑道:“这大冬天的,哪里有什么锦鸡?不会是村子里头的农户走失的家禽吧?”
觉得郡主又恶意地揣测聂侍卫了,星枝好生无奈道:“真的是山里头的野鸡,虽然是冬天,猎物少,不过野鸡不会储存过冬的粮食,饿坏了也要出来觅食的。”
昭萱郡主正有些无聊,让星枝下去收拾锦鸡时,叫聂玄进来。
“你怎地想去打野鸡了?山里头现在有什么猎物?”昭萱郡主好奇地问道,她病了好几年,已经很久未到外头去玩过了,打猎这种事情,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聂玄见她难得有精神,也想多说点让她开心,便道:“我刚才进山里看了下,还有獐子、兔子这些动物的痕迹,恰巧有几只锦鸡出来觅食,便随手打下了,听说这山里跑的锦鸡味道比较香,到时候您也多喝碗汤。”
昭萱郡主脸上的笑容稍淡,看着这年轻的侍卫,突然道:“我很奇怪,你为何这般忠心地跟着我?其他侍卫有了选择,都离开了,就你像个傻子一样,还留在慈宁宫当个没什么出息的侍卫。”
聂玄脸上的笑容又有些腼腆,“属下还以为郡主不会问呢。”
“现在问了,你说吧。”昭萱郡主又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
聂玄又看了她一眼,方道:“郡主应该知道,属下原是锦乡伯的庶子,三岁时被过继到族里的一位无子嗣的族叔名下,后来养父母生病去逝,方托关系进宫当了侍卫。”
宫里的侍卫挑选时极为严格,祖宗十八代都要查得清清楚楚,而侍卫的选择人员皆在勋贵及宗室里挑选,聂玄的身份来历自然也是清清楚楚的。只是,宫里的侍卫也是有品级的,而聂玄现在的品级实在是太低了,若是换了其他人,像他这般有资历又立过功的,早就升迁了,偏偏还是慈宁宫里的一个小侍卫,简直是太没出息了。
昭萱挑了下眉头,她还真是没怎么关注过他的来历,反正舅舅赐下的人应该是没问题的,便也没多理会。“原来是这样,我好像记得,小时候,我娘亲带我去过锦乡伯府参加锦乡伯老夫人的寿辰。”
说罢,便见他脸上露出异色,昭萱郡主又挑了下眉头,心说不会那时候她见过他吧?
聂玄笑道:“是啊,那时候正好见到郡主和长公主,郡主当时还将我推到雪地里,自己也摔了一跤呢。”
昭萱郡主顿时囧了,敢情自己小时候还欺负过他,怨不得现在也依然在欺负他。
第181章
昭萱郡主这次又养了三天的病,才能出门。
天空灰沉沉的,仿佛又要下雪了,这些日子都耗在了养病上,昭萱郡主忍不住叹了口气,再迟几天回去,怕宫里的人都要担心了。
一大早,众人便收拾准备,忙来忙去,只有昭萱郡主是个闲人,她只要将自己裹成个球、抱着暖手炉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农庄的管事忙过来相送,鉴于他们借宿了人家地方那么久,星枝亲自出面,送上了份礼物以感谢。等他们马车走远,农庄管事打开那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瞬间瞪眼,发现自己这些天来招待了一位了不得的贵客。
马车慢悠悠地行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常平寺前。
这里是皇家寺庙,周围方圆几里内无人家,显得十分清幽。
聂玄下车去敲门,很快便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女尼过来开门。那女尼不仅膀大腰圆,也生得满脸凶横,往那儿粗粗一站,便让人觉得一股压力扑面而来。聂玄站在她面前,发现这女尼的身高都快赶上他了,差点怀疑对方是不是个男人。
很快,聂玄发现皇家寺庙里守门的女尼几乎都是这般膀大腰圆、看着就不好惹的样子。
等他们说明了来意,又递了宫里的令牌,那女尼恭敬地将他们迎进了寺庙,很快便有寺里的住持过来。
互相见礼后,昭萱郡主说道:“住持,我想见见姐姐,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在昭萱说话时,聂远递上了香油钱,一名女尼接过后,发现那份量,不禁眉开眼笑。
住持念了声佛号,看起来慈眉善目,说道:“郡主远道而来,自然能行这个方便。法圆,带郡主去罢。”
那叫法圆的女尼同样是个生得极为粗犷的,行了一礼,便道:“女施主请这边走。”
星枝和星叶扶着昭萱郡主尾随法圆而去,聂远跟在她们身后。
昭萱郡主的身子不好,走得很慢,几乎走了两刻多钟,才到了一个花木凋零、陈设简陋小院子。进了院子后,法圆又行了个佛礼,说道:“昭华施主便在里面,不过她近来精神不太好,郡主请见谅”
昭萱郡主淡淡地点头。
来到一间厢房前,法圆将门打开。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屋子里的门窗都是锁死的,只有一个天窗透点光进来。等眼睛适应了昏暗后,众人也看清楚了屋子里的摆设,一床一桌一凳,靠墙边有一尊小佛像,佛像前有一个蒲团,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人背对着他们坐在蒲团上。
“昭华施主,有客人来看你了。”法圆叫了一声,然后便了出去,到院子外头守着,留给他们私人空间。
背对着他们的人反应似乎有些迟钝,良久才慢慢地转过身来,目光有些呆滞,等看清楚了出现在房里的人,瞬间从地上跳了起来,扑了过来。
“萱儿!”
昭萱抬手制止了聂远阻拦的行为,任由她扑过来抓住自己的手臂,同时也借着昏暗的光打量着昔日美丽柔弱的姐姐,然后发现将近一年的寺庙清苦生活,让她变得像个粗鄙的妇人,不像是清修,而像那些吃得多又干得多的农妇。
她的头发简单凌乱地梳在身后挽起了个发髻,用木簪束着,原本柔美的脸蛋也变得圆肥了不少,只是肌肤却变得粗糙而暗淡,连弱柳扶风般的身材也变得壮硕,宽大的僧袍掩盖不住她变形的身段,只能从五官中依稀可见曾经的美丽柔弱。
“萱儿,你终于来了!姐姐就知道你会来的,可是你为什么来得这么迟?姐姐等了你半年啊!萱儿乖,去和舅舅说一声,让我回去吧,姐姐不想呆在这种地方了,天天都要干活,还要吃那些粗糙的食物,我受不了了,我想回家,我还有丈夫有舅舅有妹妹,我不要在这种地方……”她开始发起脾气来。
昭萱郡主平静地听着她的控诉,没有回答。
“……萱儿你还在怨当时慈宁宫着火的事情么?姐姐不是有意的,都怪靖王,他许了姐姐美好的前程,说到时候只要事成,姐姐任何愿望都能实现,姐姐只是不甘心,怨恨端王当年拒婚之事……萱儿,姐姐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从来不想害你的,你是我妹妹,我怎么会害你呢?姐姐当时以为你能逃出去的,不是想要烧死你……萱儿,原谅姐姐好不好?萱儿,姐姐知错了啊……”
昭萱郡主木然地任由她搂着自己号啕大哭,眼睛涩涩的,却依然不发一语,将喉咙快要逸出的咳嗽咽了回去。
昭华郡主抱着她哭了很久,哭得声音都哑了,又急切地问道:“萱儿,你去求舅舅吧。舅舅那么疼你,只要你求舅舅,舅舅就会答应了!”
望着她期盼的目光,她只是摇头,轻声道:“姐姐,你当日要烧的是外祖母的灵柩,舅舅侍母至孝,不会原谅你的,谁求情都没有用!”
昭华郡主脸上激动的表情僵硬住,双眼死死地盯着她。
突然,她恶狠狠地瞪着她,扬起手就要一巴掌煽过来。昭萱郡主下意识地退后,却被对方抓着,整个人差点往后摔去,就在那巴掌要挥到脸上时,一只手扶住她的腰,拦住了昭华郡主挥来的手。
“放开!”昭华郡主咬牙切齿地瞪着聂玄。
聂玄丢开她的手,同时将昭萱郡主往后面拖去,远离那疯女人。而星枝星叶两人也在旁边守着,怕昭华郡主再次动手。
昭华郡主瞪着他们,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在忍受着什么,然后终于爆发了。
“萱儿!你真的是我妹妹么?从小到大,母亲、舅舅、外祖母都依着你、宠着你,反而衬得我是个没人要的!父亲怜惜我,最疼爱我,我要护着他有什么错?可是你却要害父亲,明知道我喜欢端王,你却让严青竹嫁了端王,我喜欢什么,你就夺去什么,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妹妹?我会这么惨都是你害的!到现在,你竟然还不肯帮我,你一定不是我妹妹!我的妹妹不会气死母亲,不会伤害父亲,更不会克死外祖母……”
“闭嘴!”星枝突然大叫起来,双眼蓄满了泪,整个人都激动得有些颤抖:“大郡主,你自己扪心自问,小郡主哪里对不起你了?长公主疼爱你不比疼爱小郡主少!长公主为了你的婚事,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那一年,小郡主出门交际时,都被人指指点点,不知在背后骂了她多少坏话,你却全部将别人的努力抹去了,只看到自己。而且当年端王的婚事是皇上赐的婚,关小郡主什么事情……”
“星枝姐姐说得对!小郡主被害成了这样,您不仅不心疼她,还处处责怪她,到现在还在责怪她。难道你不知道她要出宫来一趟,身体根本负荷不住么?咱们前几天就出宫了,可是郡主却又病了三天,才能过来。”星叶也气愤地叫道。
“为何不关她的事情?如果没有严青竹,端王一定会娶我,我现在就是皇后了,中宫独宠的人就是我,我才配母仪天下!那严青竹算什么?若不是萱儿抬举她,会入了舅舅的眼么?是不是你在舅舅面前为她说好话,所以舅舅才会钦点她为端王妃?你明知道我喜欢端王,为何要和她那么好?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
她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又要扑过来时,聂玄扶着昭萱后退,借机绊了她一脚,让她直挺挺地摔在地上。他虽然想将这疯女人直接踢到外头去,但是想到昭萱郡主此时能来这里,应该多少念着点姐妹情,也不好太过份。
昭华郡主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尖叫声,外面守着的法圆担心出事,忙跑了进来,见昭华郡主摔得满脸血,还要扑过去掐昭萱郡主,忙过去扭住她的手。
“昭华施主,请冷静下来。”法圆轻轻松松地扭住她的手劝道。
昭华郡主拼命挣扎着,双目死死地瞪着昭萱郡主,想要上前抓她。
昭萱郡主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只有她攥紧的手方泄露了她的情绪。她也想大吼大叫,就像小时候一不如意,便要发脾气。可是她现在的身体根本做不了这种动作,一动胸腔就闷痛得厉害,若不是有聂玄扶着她,她就要倒下了。
半晌,在昭华郡主安静下来时,她方沙哑地道:“姐姐,我这次来看你,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就不会再来了。不过我会让人给你捎些东西过来,不会让你冷着饿着的。”说完,她捂着胸口喘息了很久,对有些慌张地看着她的聂玄道:“走吧。”
聂玄见她脸色又开始发青,一副要昏厥的模样,忙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往外头走去。
星枝星叶擦了擦眼泪,也跟着出去。
法圆抓着又开始剧烈挣扎的昭华郡主,将门关上。
门关上后,外头又传来了星枝的声音,“大郡主,定国公府被抄家了,定国公世子被太上皇贬为庶人,回了老家。”
昭华郡主怔了下,然后哈哈大笑,笑得满脸都是泪痕。
当初若不是婆母和丈夫寸寸相逼,她何以会因为靖王的劝说做下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可是现在她没有了好下场,那些贱人也没有好下场。
大笑过后,她又开始呜咽起来,边呜咽边嘶吼地叫着妹妹的名字,哭泣道:“萱儿,父亲也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满意了吧?我不求你再来看我,但是父亲的坟茔,你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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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马车里,又被丫鬟们灌了杯药茶,抚着胸口好一会儿,方缓过那口气。
她半闭着眼睛蜷缩在车里,直到那股闷痛过去,才有气无力地道:“回京吧。”
星枝和星叶担忧地看着她,嘴角动了动,发现什么安慰都是徒然。
耽搁了些时间,到了傍晚时,他们还未回到京城,估模着到了城门时城门也关了,聂远和星枝星叶商量过后,便在城外的小镇里寻个了客栈落宿。
下车时,聂远直接用一件宽大的披风将昏迷的昭萱郡主裹住,将她抱到客栈里的,然后又赶紧让人去寻大夫。
折腾了一个小时,昭萱郡主才醒过来,她恹恹地坐在床上,神色寂寥,看起来又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吓得两个丫鬟有些不安,担心她又像前阵子那般,没有生气,身子渐渐败坏。
聂远送走大夫后,用食盒装着一蛊熬好的小米粥过来,还有几碟小菜,笑道:“先前都在路上,吃得也不好,现在郡主正好吃些易克化的食物填填胃,呆会才好吃药,免得伤着。”
星枝星叶忙拿了张小几放到床上,让郡主坐在床里用膳,同时忍不住赞赏聂玄的贴心。
吃了些食物,又开始喝药,每天做着重复的事情,她的神色有些平淡,仿佛将之当成了一件每日必做的事情般执行着,就如穿衣洗漱一般平常。
聂玄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闭上嘴,准备离开时,昭萱郡主叫住了他。
“行了,有什么话你便说吧。”她的声音依然有些沙哑,但已无在常平寺时的那种虚弱无力。
聂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道:“属下第一次见着郡主时,郡主直接将属下推到雪地里,自己也摔了一跤,当时安阳长公主都吓了一跳,担心您摔着,您那时候却自己一骨碌地爬了起来,还将属下给拽起来。”
昭萱郡主早就没记忆了,听他那么一说,不由笑道:“我将你推倒,又拉你起来?我有那么好心么?”
聂玄看着她,她的容貌已不复昔日的美丽,但在他眼里,依然是那个张扬明媚的小姑娘。“这个属下可不知道。当时我嫡出的兄长是想将我推下湖的,冬天的湖水可冷了,若是我被推下去,小命便会没了。那时候您恰好出现,直接一脚将我兄长踢下湖,然后又将我推到雪地里,连着自己也摔倒了。刚好大人们赶过来,见咱们都摔着了,就算我兄长被推进了湖里,碍着长公主的面子,也不能当面责备什么,又因为是您推的,所以我才免了一阵皮肉之苦。不过也因为这件事情,锦乡伯认为我这庶子顽劣不堪,方决定将我过继了,还得感谢你呢。”
“过继你的父母对你好么?”昭萱郡主忍不住又问道。
“自然是极好的。”说起养父母,聂玄的声音变得更温柔,“养父母是聂家的族人,辈份虽然高,但人却老实本份,没什么本事,住在老家收租子过日子。他们成亲十几年,膝下无子,便想从族里过继个孩子以后好送终,可惜因为养父母身子不好,没人愿意过继孩子给他们,后来求到锦乡伯那里后,在锦乡伯夫人的撺掇下,方将我过继了。我被过继后,他们待我极好,至少吃穿用度是不少的,方能让我平平安安地长大。只可惜,他们走得太早了,我来不及孝顺他们……”
昭萱郡主点头,“你小子也是有福的。”只可惜和她一般,父母缘都差。
和他说了会儿话,她心头的郁结也去了很多。
*****
翌日,雪开始下了,昭萱郡主一行人午时方起启回京。
午时人极少,进城门时,行人也不多,又因为下雪,大街上的人极少。
昭萱郡主原本靠着车壁而坐,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掀开了车帘,直直地望着街道边的一家卖笔墨纸砚的铺子,那里有个穿着石青色大氅的男子正朝身边的女子笑着,笑容十分特别,让人一阵眩目。
“停下。”昭萱郡主叫道。
马车停下了,静静地停在街边,她却掀着帘子,一直看着那对夫妻挑好了笔墨纸砚等物什,结了账后,男子将它们放到布袋里,一手撑着伞,扶着娇俏美丽的妻子离开铺子。
“……还得给祖母和娘亲买些她们爱吃的果脯。阿昶,咱们再去那边瞧瞧,那里有一家专门卖果脯的店,据说生意不错。还得给两位嫂子们带一些,五弟和六弟前个儿还和我说,想要城东刘铁匠打造的铁炉子……”女子清脆爽利的声音传来,她仰着脸笑看着丈夫。
男子为她拂去肩膀上的雪,低眉轻轻一笑,说道:“那群臭小子,不必理会他们。咱们难得出来一趟,正逢下雪,雪迎寒梅来,我带你去看梅花。”
“好啊!”
夫妻俩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在街头。
她看着男人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依稀仿佛看到了小时候在枯潭寺时遇见的小男孩,如今他已经为人夫,而她却一身病痛,形容憔悴。
“郡主,天气冷,雪呆会要下大了,先回宫吧。”
车窗前多了一张清秀的脸,同时也遮住了她看向远方的视线。
昭萱郡主看向他的脸,忍不住伸手摸了下他额头上的雪,在他瞪大眼睛时,若无其事地道:“好了,回宫吧。”
第182章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又是一年春光明媚之时。
阿竹正牵着眯着眼睛打哈欠的二儿子,带着昭萱郡主和十八公主一起在御花园里溜溜达达散步,突然见跟在胖儿子身边伺候的小内侍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娘娘,太子殿下摔着了。”
阿竹脸色微变,忙道:“摔着哪里了?重不重?”
那内侍见她吓得脸色都发白了,忙道:“蹭着了手臂,出了些血。余成已经将殿下送回凤翔宫了。”
听罢,阿竹没心思再溜达了,将二儿子一揣,忙往凤翔宫跑去。十八公主和昭萱郡主两人自然也忙跟上,已经十二岁的十八公主跑得飞快,昭萱郡主因为身子不好,在后头走得有些慢。
到了凤翔宫正殿,便见到六岁的胖儿子抱着受伤的手臂乖乖地坐在那儿,伺候他的内侍余成站在一旁温声细语地安慰着。
胖儿子一见到阿竹,眼睛就有些红了,委委屈屈地叫了声母后。
阿竹忙过去边检查他的手边问道:“怎么伤着了?太医什么时候来?今日太医院是谁值勤?荀太医在不在?”
宫女忙回答道:“娘娘放心,今日是荀太医值勤,一会就会来了。”
余成有些忐忑地道:“太子要摘花,站在石阶上,不想踏了个空。”
阿竹皱了下眉头,也没责备什么,余成小心地瞄了一眼,知道皇后娘娘没有怪罪,方松了口气。
阿竹将胖儿子的上身衣物褪下,看到他白嫩嫩的手臂上泌出了血,虽然出血不多,但是看那瘀痕,在白嫩的肌肤上,也够触目心惊的。
阿竹一阵怜惜,给胖儿子吹了下受伤的胳膊,问道:“豚豚,疼不疼?”
这时,一个小身影也挤了过来,瞅着他软绵绵地问道:“胖哥哥,疼不疼?”
胖儿子看了下母亲和弟弟,小声道:“其实不怎么疼。”只是看到母亲心疼的模样儿,有些想要撒娇罢了。
荀太医很快便来了,检查过后只道是皮肉伤,没有拉伤筋骨,但是小孩子的骨头还没长好,比较脆弱,为了保险,仍是拿了板子在手臂上固定个几天,免得晚上睡觉时小孩子乱蹭伤上加伤。
十八公主摸摸侄子的脑袋,怜惜道:“豚豚告诉姑姑,怎么摔着的?姑姑拆了那地方,将那些花也拔光了。”
豚豚的肥脸突然涨得通红,吱吱唔唔的。
昭萱郡主正巧进来,不由笑道:“看豚豚的样子,就是有内情,是不是豚豚顽皮了?”
被众人盯着,豚豚肥脸越发的红了,对阿竹道:“母后,豚豚不是故意的,只是那地方太高了,想着自己跳下去,就摔着了。”
阿竹见这几年越发老成持重的大儿子这副害羞的模样,早就心软得不行,哪里舍得骂他?将他搂到怀里摸了下红通通的肥脸,不过仍是有些严厉道:“这次就当个教训,下次可不准这样了?知道了?”
“嗯。”
见没什么事情,众人都松了口气,十八公主和昭萱郡主又呆了会儿,方告辞离开。
因为胖儿子受伤了,阿竹心疼他,亲自去小厨房熬汤给他补身子,殿内除了伺候的宫人,只有兄弟俩。
元宵打了个哈欠,瞅着自己的胖哥哥,软糯糯地问道:“哥哥真的不疼么?要不宵宵给你吹吹?”
豚豚忍不住笑起来,掐了把弟弟可爱的脸,说道:“真的不疼,丑儿陪哥哥说说话就好了。”
“不想说话,胖哥哥当没看到宵宵,让宵宵睡觉觉,好不好?”元宵期盼地看着胖哥哥,然后又看了下哥哥肉肉的小身子,将那句“抱着宵宵睡觉觉”的话给咽了回去。
若是娘亲知道胖哥哥都受伤了,他还想让胖哥哥抱着睡,一定会生气的。平时笑眯眯的人,生起气来才可怕,就和他家爱坑儿子的父皇一样。
看着弟弟求睡觉的大眼睛,豚豚心里又浮起了一种无力感,心里想着,若是以后弟弟都这么爱睡又总是认错人,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这作哥哥的责任重大,谁让自己有个让人操心的蠢弟弟呢。
到了晚上,陆禹回来后,小心地拉着胖儿子的小手看了看,询问了伤势后,发现并不严重,心里方松了口气。
“以后做事之前,要想想有什么样的后果,值不值得你如此做,你能不能承担,三思而行。”陆禹拍着胖儿子的脑袋道。
豚豚乖巧地点头,认错态度良好:“父皇,豚豚知道错了,以后不会鲁莽了。”然后左右瞅了瞅,小声地道:“父皇,今天儿子原本是想给母后摘花的,谁知那花长得太高了,才会摔倒。”
陆禹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赞赏道:“孝心可嘉,可以抵消。”
豚豚也开心地笑起来。
笑完后,父子俩同时扭头,看向趴在一旁就要睡着的元宵小朋友,顿时心里一阵无奈。
“丑儿,快醒醒,父皇回来了。”豚豚推着弟弟,不过是一个没注意罢了,竟然又蹭到这里睡了,真是厉害的睡功,他都没注意。
元宵揉了下眼睛,对着远处叫道:“父皇,宵宵今天很乖……”
陆禹一个没忍住,直接在二儿子脑袋上拍一巴掌,危险地问道:“丑儿看哪里呢?”
被二皇子对着叫父皇的汪内侍垂下头,努力弱化自己的存在,同时内流满面,心说二皇子你就算眼睛不好使,也不能将一个中年老内侍当成皇上啊?皇上可比奴才生得俊多了。
元宵的目光终于清明起来,发现自己认错了人,马上瞪大一双凤眼,扑过去抱住父亲的腿,甜甜地笑道:“父皇回来啦,宵宵今天和母后走了很久的路,还陪胖哥哥一起坐了很久,都没睡呢。”
陆禹抽开腿,将他拎到一边,说道:“你哥哥摔伤了,这几日不能练字,丑儿便代你哥哥练,哥哥会在旁边监督你,晚上父皇回来要检查。”
元宵:qaq,父皇,窝错了,不要练字嘛,好累的!
用过晚膳后,一家四口坐在殿内喝茶说话,等到了就寝时间后,阿竹说道:“今天豚豚受伤了,晚上就和咱们一起睡吧。”
豚豚听罢,双眼一亮,开心地点头。
元宵打了个哈欠,叫道:“宵宵也要和父皇母后一起睡,母后抱着。”
陆禹将他拎过来,笑得极为清雅,“父皇抱你如何?”
元宵委屈地看他,勉强点头道:“父皇抱也可以,不过父皇硬硬的,没有母后和胖哥哥抱着舒服。”他实话实说,胖哥哥胖得正好,抱着睡也舒服,他以后一定要娶个胖胖的媳妇儿抱着睡舒服。
陆禹:==!这倒霉孩子!到底像谁?
为两个孩子都换上干净的寝衣,阿竹将他们抱到床上,小儿子直接丢到最里面,反正就算贴着墙他也能睡得雷打不醒,胖儿子要注意晚上不让他压着伤手,阿竹打算自己就近照顾,放到身边。
豚豚躺在床上,左右两边是父母,可让他高兴了,连一直隐隐作疼的手都不觉得疼了。
元宵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陆禹有些嫌弃地将他往里头推去,小家伙睡得死,被人搬来搬去也没醒。等阿竹也上了床后,陆禹一手撑着脑袋,又检查了下躺在旁边的胖儿子的手,这撞伤的地方,明日有得疼了。
果然,第二日,豚豚疼得一天都没什么精神,恹恹地坐在殿内。
因为太子殿下受伤,自然也没办法去上课,而且因为摔伤的是右臂,练字什么的更不可能了。于是换了元宵小朋友在努力练字,边练还要委屈地瞅一眼坐在旁边被宫女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胖哥哥。
“哥哥,这个字怎么读?”
豚豚看了一眼,便道:“这是祀字,祭祀的祀。丑儿,下笔力道太轻了,没吃饭么?”
“吃饭了,可是没睡够,没力气。”元宵嘟嚷着。
豚豚听罢,无语地看着自家弟弟,你昨晚一沾枕就睡着了,父皇将你搬来搬去都没醒,今天早上还比他多睡了半个时辰才起床,还叫没睡够?
见弟弟苦大仇深地在练字,豚豚想了想,又道:“听说父皇下个月要巡视河工,丑儿乖,到时候父皇说不定会带你去江南玩?”
元宵听罢,特认真地问道:“去了江南能睡觉觉么?”
豚豚:>__<。。。父皇,弟弟不仅不会认人,而且都快成睡神了,肿么办?
“不能,不过咱们乘船下江南,到时候有一个月的路程,在船上没什么事可做,你可以多睡一点。”
元宵小朋友一听,顿时兴奋了,忙道:“宵宵要去江南,江南好!”
好个屁!能睡觉就好吧!豚豚小朋友冷笑地看着弟弟,到时候若是让你天天睡,我就不是陆琛了,改你叫哥哥!
元宵小朋友不知道自己胖哥哥已经在思索着怎么坑弟了,对出巡之事期盼得不行,天天巴望着什么时候天子出巡,可惜所有人都知道二皇子的脾气,回答他时都是有些含糊其词,没个准信。
慈仁宫和慈宁宫的太上皇和皇太后得知太子摔伤后,都打发了人过来,得知养些天便好后,便放心了,只有安贵太妃直接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看孙子。
安贵太妃看着两个孙子一个在练字,一个坐在旁边守着,觉得他们此时就像苦白菜一样,小小年纪的就要做这些事情,顿时心疼得不行。
她将大孙子抱在怀里惜惜,又腾出一只手将二孙子抱到怀里,摸摸小脸道:“都是乖孩子,琛儿疼的话就告诉祖母,珝儿这小脸又瘦了,累的话就去睡,别累着自己。”
元宵开心极了,双眼星星眼地看着祖母,“真哒?那宵宵去睡觉觉了,不练字了。”
豚豚马上道:“祖母,丑儿还有两张大字没练完,这是父皇吩咐的。”
安贵太妃噎了下,见二孙子还在星星眼看着自己等答案,委婉地道:“珝儿啊,既然是你父皇的吩咐,你就听话吧。”然后扭头,不忍心看二孙子泪眼汪汪求睡觉的模样。
安贵太妃又仔细地询问了大孙子的情况,然后有些怒道:“你母后怎么照顾你们的?竟然让我琛儿受伤,看珝儿这小脸瘦得……”
元宵小手抓着狼毫笔,有些懵懂地看着祖母。
豚豚眼睛转了转,委屈地道:“祖母,是豚豚自己摔的,怕母后骂都没告诉她呢,你别去说好不好?不然母后就要罚豚豚了。”
安贵太妃在两个孙子面前是个没有骨气的,一见他委屈,什么原则都没有了,自然也不会再跑去媳妇那里骂她了。如此,也省了阿竹要挨婆婆的责备。
豚豚在背后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自己的娘亲他自然要护着,祖母虽然也好,但是祖母总爱寻些小事找母亲的刺,他作儿子的自然要化解她们之间的矛盾,这些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就算这些年来中宫独宠,安贵太妃心里再有意见,到现在也没因为这事情和儿媳妇起过冲突,有皇太后和精明的儿子在上面镇着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孙子在其中允当缓和剂。
“祖母,丑儿也不瘦,只是孙儿比较胖罢了。祖母总是说丑儿瘦了,难道嫌弃豚豚胖?”
见孙子一副要哭的模样,安贵太妃更没骨气了,忙陪着笑哄孙子,差点连心肝都要挖出来了。
没心没肺的元宵同学看着胖哥哥将祖母忽悠得找不到北,撇了下嘴,心说胖哥哥又坑人了,算了,只要不来坑弟弟,他就不管了。反正管了是自己母后遭殃,不如都当不知道。
安太贵妃连儿媳妇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两个孙子哄得眉开眼笑地离开了。
安贵太妃刚离开,昭萱郡主便来了,她坐到两个小家伙面前,看着他们直笑。
“表姑姑笑什么?”豚豚天真无邪地问。
元宵打了个哈欠,问道:“表姑姑身子好不好?抱宵宵睡觉好不好?”说着便要挨过去,不过被他胖哥哥抓回来了,让他继续练字。
昭萱郡主笑着拒绝,“可不行,抱你睡觉的话,你娘亲会骂我的。”
元宵扁扁嘴,只能苦逼地继续练字了。
豚豚和昭萱郡主开始嘀咕起来。
“豚豚,你父皇要巡视河工,到时候可以趁机跟着一起出宫游玩,你帮忙问问他会带什么人出巡,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母后一定会带的。皇祖母和祖母想去也带上,皇爷爷身子不好,可能不去了,其他的太妃们见皇祖母去,她们也会去的。”豚豚掰着手指头,看得很明白。
昭萱心里欣慰,国家有个聪明懂事的太子,乃大夏之福。
说了这事,豚豚又瞅着昭萱郡主,小声道:“表姑姑,你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出阁?豚豚给你攒嫁妆。”
昭萱郡主差点喷了,伸出手戳着他的脑袋,佯怒道:“这话是谁教你的?你母后?”
豚豚诚实地摇头,将主使者出卖了,“是皇爷爷,皇爷爷说,表姑姑身子养得差不多了,不能让您再赖在宫里吃白食,该嫁出去了。所以豚豚也正在给您攒嫁妆。”然后想到了什么,瞅着她道:“表姑姑不用担心,就自你以后没有生出小弟弟,豚豚也会给表姑姑养老的,不会让人欺负表姑姑。”
昭萱郡主的脸色有些奇怪,似是有些恼怒,又有些感动,忍不住摸摸豚豚的脑袋,涩涩地笑道:“咱们豚豚是乖孩子,姑姑再看看吧,现在不想嫁人。而且……姑姑这身子,不仅病体虚弱,还无法传承子嗣,哪个男人会娶?”
“聂侍卫会娶的!”豚豚毫不犹豫地道。
昭萱:“……”
豚豚不知道自己又戳中了昭萱郡主的某根神经,待她回了慈宁宫后,直接将聂玄叫来,要撵他离开慈宁宫。
“以你的资历,进羽林军也使得了。如果你不想进羽林军,那么去金吾卫怎么样?还是你喜欢神机营?我会寻太上皇,给你谋个好去处,以谢你这些年来的尽忠保护,以后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聂玄被她轰出去后,仍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见星枝寻出来后,忍不住道:“郡主她这是怎么了?”
星枝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小声道:“太上皇又对郡主逼婚了。昨天,太上皇说若是郡主不嫁人,他死得也不安心,郡主差点吓坏了。”
聂玄:=__=!太上皇逼婚关他什么事?
星枝满脸黑线地看着他,你丫的摆这是什么表情?难道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是骗人的?忍不住道:“聂侍卫难道没个想法?还是你嫌弃郡主身子不好,现在容貌也不好?”她危险地瞪着他。
聂玄下意识地反驳,“她的身子不是有起色了么?以后总会好的!而且她一点也不丑!”
星枝脸色稍缓,又道:“郡主现在的情况,京城也没哪个勋贵公子愿意娶她,我也担心她未来没个着落,太上皇方会如此忧心,不然太上皇那般疼爱郡主,哪里舍得如此逼她?”
接着,星枝又忍不住抱怨京城里的那些世家勋贵公子的劣根性及现实,一听说太上皇要为昭萱郡主选夫婿,上至十五岁下至二十五岁的,都匆匆地寻对象定亲了,就算年纪大些的鳏夫,也匆匆忙忙地在一个月内抬了门继室进门,摆明着昭萱郡主就算给人当续弦,人家也不要。
有这么埋汰人的么?
不说星枝气,太上皇和阿竹都气得要死,两人都阴险地开始盯着京城那些有动作的人家,都记在了心里,想着以后怎么折腾他们。
星枝抱怨到最后,都快哭了,边哭边看着聂玄。
聂玄拧起眉,也有些不愉快,说道:“她很好。”
“既然郡主那么好,聂侍卫就……”去求娶吧。星枝期盼地看着他。
谁知道聂玄却只是皱眉思索,没个声音。
星枝又气得跺脚,恨恨地剜了他一眼,心知这种事情不能逼人,直接扭头走了。
不过翌日后,聂玄却去禀了太上皇,他接受调职,调去神机营,接手神机营副指挥使之职。
这是聂玄跟在昭萱郡主身边七年来,在被她多次赶人时,终于应允了她的驱赶,卷了东西便离开了,去了神机营。不过没人知道的是,他离开时,太上皇特地给了一堆的赏赐,皇太后、皇帝、皇后皆有赏赐,足以让聂玄在京中置办豪宅不说,还能置办一份不菲的家业,没有哪个侍卫有他这般丰厚的赏赐。
昭萱郡主看着窗外宫墙下以往聂玄站的岗位,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她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失落或喜悦。
凤翔宫里,阿竹缠着陆禹确认道:“聂侍卫真的会求娶么?他是真心的?会不会最后又要因为昭萱的身子不能生养,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如果是这样,还不若让昭萱一辈子清清净净的,不惹那凡尘情爱。
陆禹听罢,笑得有些危险,“他敢!”拍拍她的手,说道:“你就放心吧,聂玄已经说过,他的养父母同样没有孩子,到时候从族里过继个纯善孝顺的孩子便是。”
阿竹听罢,终于松了口气,开始盼着聂玄置办好家业后,来求娶昭萱郡主。
*****
很快便到了皇帝巡视河工的日子。
天子出巡,虽然言明要一切从简,但因为其中还有皇太后和一干太妃们随行,个个都是长辈,免不了车马仪仗等架势,内阁辅臣们带着群臣直接送到京城运河的皇家码头。
陆禹携着皇太后、安贵太妃、阿竹及两个孩子登上龙舟。
豚豚的伤已经好了,即便再老成持重,此时难得离京,兴奋得在甲板上跳来跳去,然后又去看河下的水,看看有没有鱼。
“母后,母后,豚豚想钓鱼。”
阿竹挨坐着窗口看沿途的风景,憋在京城那么多年,终于能出京游览,仿佛整颗心都放飞了,也高兴得不行,对胖儿子道:“船行驶时,会将鱼吓跑,哪里能钓到什么鱼?”
胖儿子听了还是高兴,跑来跑去的玩耍,又到前面去看另外一条大船,那里是皇太后带着一干后妃搭乘的船。
阿竹见胖儿子一刻闲不下来的模样,又见小儿子趴在她怀里睡得香,忍不住捏了下他的小脸蛋,将他闹醒了后,不理会他嘤嘤抽泣的模样,给他洗了脸后,说道:“豚豚,过来带弟弟去玩儿,别让他成天睡觉,长不大的。”
豚豚很有做兄长的自觉,虽然弟弟与他年纪相差不大,但是弟弟太蠢了,做哥哥的只能被迫提前长大,处处关照他了。
“哥哥,不嘛,宵宵困,要睡觉觉~”
“丑儿乖,你陪哥哥玩两个时辰,晚上哥哥抱你睡。”
“……好、好吧,玩两个时辰,陪.睡两晚。”
“不行,起码明天还要多玩两个时辰,才能两晚。”
“不行,三晚。”
“可以。”
阿竹:“……”
差点听得一脸血的阿竹看着她家蠢儿子,无语凝噎。
拍拍胸口,安慰自己小儿子只要睡足了,也不会再弄出认错父母的丑事来,不然那位皇帝真的直接将认错爹的小儿子给扔出去。上次就因为小儿子认错了人,将太上皇认成了父皇,狠心的爹直接将他丢到偏殿里,叫宫女在他旁边不停地唠叨了一天时间,差点弄得小儿子也崩溃了,再也不敢在清醒的时候认错人。
正看着风景时,陆禹走了过来,坐到她身边拥住她的腰。
“在看什么?”他低低地笑着,声音依然清润。
阿竹扭头看他的脸,近看之下,肤色依然如玉般温润,笑容依然如当年初见时的模样,又添了些而立之年的男人的成熟韵味,忍不住凑近他,亲了下他的唇角。
红晕染上他的脸,他别过头,说道:“做什么呢?晚上都不见你主动一些。”
她笑盈盈地看他,“那算了,以后我都不主动了。”刚说完,发现拥在腰间的手紧了紧,好笑地发现他正冷幽幽地瞪着他。
等她又主动凑过去亲了下他的脸,他眸色才恢复正常,然后两人一起坐在窗口前,看着外面沿途的暮春风光,青山秀水,迤逦妩媚,祖国无尽风光可尽览,远处河面上渔舟在水中划过,打渔翁戴着草笠撑着长杆,渔歌嘹亮。
阿竹倾听了会儿,转头对他道:“这民间的小调听着颇有野趣。”
他笑着点头,大抵是这明媚春光让人心情大好,他笑道:“你嫁我这么多年,也没听过你唱个曲儿给我听,连琴都没伺弄一下,莫不是君子六艺,你才通了一窍吧?”
这男人意思是指自己一窍不通了?
阿竹又想咬他,不过想想也笑了,对他道:“那我唱首你一定没听过的歌儿给你听,听了不许太激动,更不许咬人。”
陆禹见她这模样,倒是有些期待起来,凑到她耳边轻笑道:“好啊,一辈子只许唱给我一个人听。”
她的脸噌的一下红了,听着甲板上传来孩子们欢快的笑声,突然觉得只要日子如此过下去,唱一首算什么,就算唱个千首百首都行,只要他不嫌弃会漏歌词或者跑调就行。
如此一想,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