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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雾矢翊     妻心如故txt下载     妻心如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1章

    初夏悄然来临,白日的温度也跟着变得炎热,莫说大人有些受不住,孩子更是受不住。

    进入四月份,胖儿子已经七个多月,就要八个月了,进化成了爬虫类,最近最爱干的事情便是爬来爬去,精力旺盛,将丫鬟奶娘们折腾得够呛,阿竹自己都看护不住他了,得旁人搭把手才行。

    虽然活泼过了头,但是看着胖儿子这般精力旺盛,阿竹心里也高兴。孩子活泼些好,至少如此不容易生病,阿竹将胖儿子看得像眼珠子一般,养得也仔细,就生怕小孩子体质弱,不小心生个什么病,在这个医疗水平落后的地方,她不敢拿孩子开玩笑。

    出了四月份时,陆禹在府里闭门思过一个月期限满了,再次回到了朝堂,然后被承平帝毫不客气地丢到了户部,让他打理户部,可谓是直接将一个麻烦丢给了他。谁不知道这几年国库入不敷出,户部尚书天天来哭穷,若不是西北面临北狄南侵,军饷实在是省不下来,户部尚书抠门得连军饷都不肯拨了。

    承平帝这几年听得最多的是户部尚书哭穷的声音,只要有点什么事情,要户部拨银,得,户部的老尚书绝对能哭得好像死了爹娘一样的惨。为此,承平帝也怕了户部尚书了,能躲就躲,不能躲便让内阁去处理。

    所以,现在陆禹被丢到户部去,并且承平帝还给了他一个任务,想办法去追国债,简直是将这儿子往死里坑啊。

    阿竹初得知承平帝的安排后,在心里暗暗地扎皇帝的小人。让他这么坑儿子,好像端王不是他儿子一样,真是利用得毫不心慈手软!

    虽然心里不满意承平帝一再地将又辛苦又得罪人的差事丢给陆禹,但阿竹也没什么说话权,悻悻然地为陆禹不平几次后,该干嘛就干嘛了。

    当然,在关注丈夫在外头的差事时,阿竹的目光也盯着后宫。后宫现在一片风平浪静,阿竹唯一担心的便是太后的身子,每有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心头紧了紧。

    在这种担忧中,四月底到来了。

    眼看五月即在,虽然天气热得紧,但所有人皆知今年承平帝估计是不会带着大小老婆们一起去皇庄避暑了,太后的身子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折腾,承平帝作为个孝子,自然不会舍下自己老娘在宫里,自己带着大小老婆去外边逍遥避暑。

    既然皇帝不去,京城里的朝臣权贵们也是不去的。

    阿竹摸了摸胖儿子的小肥脸,决定今年夏天多用点冰,不能热着他。若是冰不够,便用硝石来做一些。

    自从硝石制冰这门技术被阿竹折腾出来后,严祈华便利用这项技术为靖安公府谋了一堆的好处,方将技术交给了营造司,如此还得到了皇帝的嘉奖。当然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至少每年京城用冰量增加,又不用面临那种千金难买一块冰的境况时,大伙还挺感激当年靖安公府所做的贡献。

    到了五月,胖儿子就要满九个月了,越发的活泼了,而且也会口齿不清地叫人了,这让阿竹十分兴奋,每日乐此不彼地教他叫“爹娘”。

    天气热,阿竹为他换上了轻薄透气的绸衣,有时候直接给他换上件肚兜,让他趴在凉席上睡觉,免得有点儿热,便要哭闹着睡不着。

    “豚豚,叫娘,就给吃。”阿竹拿着一块小米糕诱惑着胖儿子。

    胖儿子已经可以用两条短胖腿颤巍巍地立着了,但仍是不能行走。看到阿竹在不远处,马上弃了扶着的小凳子,四肢着地,吭哧吭哧地爬了过来,一把扑到阿竹怀里,举着胖手去勾娘亲手上的米糕。

    阿竹坏心眼地将米糕塞到自己嘴里,然后嚼了嚼吞下,张开嘴巴给他看,“谁让你动作太慢,所以没有了。”

    胖儿子急得凑过去,小手扒着她的嘴看,发现真的没有了,顿时嘴巴扁起,眼睛也蓄了泪水。

    眼看就要水漫金山了,阿竹笑嘻嘻地从身后端出一盘米糕,一手端盘子,一手扛胖儿子到铺着凉簟的罗汉床上,先用清水给他洗洗胖爪子,再接过丫鬟绞好的巾帕为他擦脸,等将他弄干净了,方将他一直关注的米糕拿了一块给他啃。

    趁着他欢快地啃米糕的时候,阿竹趁机查看了下他的牙齿,上下都长了四颗了,发育不错。阿竹想起他长牙那会儿,还生了场病,每天哭闹不停,当时差点将她吓得不行。幸好荀太医过来看罢,说是小孩子长牙,会有些发热,弄了些小孩子吃的草药熬煮喂他喝了几次,方止了热。

    被打扰了啃米糕,胖儿子有些生气地拍开她的手,朝她啊啊地叫了声,等她没再打扰了,方又愉快地啃起米糕,看这啃米糕的模样儿,就像只小松鼠一般,让阿竹想起后院中的树林里养的那几只松鼠,等胖儿子长大点后,估计就能去撵那些松鼠们玩了。

    “这么凶做什么?又不抢你的!”阿竹捏了捏他的胖爪子,故作生气道:“这么凶的孩子,娘亲可不要你了。”

    说罢,直接背过身,表示不理他了。

    胖儿子果然急了,爬到她背后,用抓着米糕的手攀着她的背站起,挨在她背上,“娘、娘”地叫起来,声音虽然有些含糊,但听得人心都发软了。

    阿竹被胖儿子逗得心头发软,回身一把将他抱住,笑道:“好啦,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你爹也要回来了,娘亲先带豚豚先去洗白白。”嗅了嗅他的身子,虽然有丫鬟奶娘时常顾着,但是身上的汗味仍是有些重。

    “爹、爹、爹~~”

    阿竹听着胖儿子叫得欢快,拍了下他的小屁股,笑道:“还没回来呢,再等会儿。”

    陆禹今儿回来得比较早,太阳还未下山,空气已经躁热得不行,他虽然不是怕热体质,但干躁的空气及空气中的尘埃黏在脸上,仍是让他有些不太喜欢。

    “王妃呢?”陆禹回房里没见阿竹,忍不住问道。

    甲五端了水进来伺候他洗漱,闻言便道:“王妃在澡堂里为小主子洗澡。”

    陆禹看了眼天色,今儿洗得倒是早,抬脚便往澡堂去了。

    澡堂的门窗半开着,阿竹正和丫鬟们一起给儿子洗澡,这天气热,孩子太活泼,容易出汗不说,这手脚关节和腋下颈项等地方便会积起汗液,若是不洗干净,便要发红发痒。所以即便天气冷时,阿竹也是让人天天给胖儿子擦身子,现在这种天气,洗白白也没什么了。

    胖儿子很喜欢玩水,在澡盆里拍打着水,溅得周围人的脸上、身上都是水珠,阿竹的衣襟也湿了一大块,仍是咯咯地笑个不停。

    突然,胖儿子看到门口处,高兴地踢着水,叫道:“爹、爹、爹~~~”

    阿竹回头看了一眼,可不是胖儿子他爹回来了么?不过她现在正手忙脚乱地抓着滑溜得像条光突突的鱼的胖儿子,没空搭理跑过来的孩子他爹,叫道:“豚豚,不准玩水。”

    陆禹过来,让丫鬟离开,自己撸起袖子,蹲下.身去帮阿竹一起为胖儿子洗白白,笑道:“豚豚现在认人很厉害了呢,不用提醒,他也懂得叫爹了。”

    阿竹撇了他一眼,心里腹诽着,你就得瑟吧,以为儿子开口第一个叫爹了不起啊?还不是那段时间他天天在家里私底下教胖儿子叫的?

    为胖儿子洗好澡后,阿竹直接将泡在婴儿澡盆里不肯起身的胖儿子丢给他爹,擦净了手中的水珠,便去厨房查看今天的晚膳菜单了。

    陆禹抱着白白嫩嫩的身子滴着水的胖儿子,发现他还想要玩水,只得拍了下他的屁股,接过奶娘递过来的大巾子,将他全身裹住,便抱回了房里。将他全身的水珠都擦干净后,陆禹便拿过小衣服为他穿上。

    这种事情他做得极熟练了,主要是被罚闭门思过那会儿,没事干时,阿竹便会抓着他一起照顾胖儿子,照顾多了自然做得熟练了,无论是换尿布、换衣服、喂饭、洗白白,他都不在话下。

    摸了摸胖儿子头上柔软的黑发,陆禹见他的胖手已经利索无比地扯住他腰间的玉佩往外扯着玩了,掰开了他的手,塞了个特地做的布老虎给他。

    “走,爹带你到外头逛逛。”陆禹见天色尚早,将胖儿子抱起,直接走了出去。

    夕阳西下,天边的彩云绚丽多姿,红彤彤地照辉着整个大地,沐浴在晚霞中的院子仿佛也添上了一种说不明的色泽,无端地勾起了几分惆怅之感。

    一阵晚风吹来,拂去了白日的燥热。

    陆禹见怀里的孩子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瞅着,微微一笑,便抱着他往竹园行去。

    等阿竹从厨房回来,听闻父子俩去了竹园,脚步一拐,自然也往竹园去了,顺便吩咐下人,今天的晚膳便在竹园用了。

    竹园的那座竹屋里,陆禹已经抱到胖儿子到第三层,坐在铺着竹席的地上,男人半卧在竹席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小胖子正趴在他爹身上,努力不懈地扯着他腰间打了络子的玉佩玩耍。

    阿竹过来时,便见到这一幕。丫鬟们都守在二楼,没有主子叫唤,没敢上去。

    她悄声走过去,脱了鞋子踩在竹席上,跪坐在旁边,看了眼已经闭着眼睛的男人,他的手还环着坐在他臂弯间的胖儿子,以防他跑了。阿竹仔细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睫毛太浓密,在眼底下投下一片阴影,仿佛没有休息好的青色。

    她知道他近来早出晚归,晚上她睡着了也不知道他何时爬上床,等第二日起来,发现旁边有人睡过的痕迹,才知道他夜里爬上床睡了,根本没有惊醒她。

    阿竹说不出那种忙碌给她的感觉,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准备及平静,再苦再累他也必须得提前准备好,不能怠惰片刻。虽然他不说,但作为他的枕边人,她如何没察觉?只是他不希望她过于忧心,所以只是用最平静温和的一面对她,告诉她,没什么的。

    胖儿子正扯着父亲腰间的玉佩,突然发现脑袋上被一只手摸着,疑惑地抬头看去,见到是娘亲,咧着小嘴笑起来,高兴地叫了声娘。

    阿竹朝他微笑,正准备将他抱走让男人继续睡会,他已经被胖儿子的声音叫醒了,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直接将胖儿子拎到另一侧,伸手将阿竹揽到怀里,蹭了蹭她的脸,声音有些沙哑,“晚膳时间到了?”

    “嗯,快了。”阿竹倚在他怀里,声音温柔,“若是你累了,便再眯会儿眼睛。”

    陆禹没说话,只是拥着她,又闭了会儿眼睛,方爬了起来,双眼已经恢复了清明。

    “今天天气不错,就在竹园用晚膳吧。”他偏首朝她微笑,笑容清雅隽秀,一如初见。

    阿竹也忍不住回了一个微笑,在夕阳中微笑的男人美好得让她心中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直起了身子,大胆地在他脸颊上吻了下,果然见他耳根子有些发红,但嘴里却不饶人道:“这么小气,应该亲这里。”他点了下自己的唇。

    阿竹很大方地凑过去亲了下。

    陆禹:“……”胖竹筒今天这般大胆,真是……

    目光一转,见胖儿子一只手揪着他的玉佩,已然抬起脑袋好奇地瞅着他们,男人面上不由得滑过一抹淡红。反观阿竹脸皮奇厚,笑嘻嘻地看着他。

    所以,既便某位王爷私底下喜欢耍流氓,但脸皮仍是没有某个胖竹筒厚。

    在竹园用过晚膳后,陆禹便去了书房。

    阿竹则抱着胖儿子回了正院,见他又玩出了一身汗,只得认命地再给他洗了次澡,然后扛到隔壁厢房哄他睡觉了。

    陆禹直到深夜才回房,这种时候阿竹已经睡得像头猪了。

    陆禹也没叫她起来伺候,自己摸索着洗漱后,便上了床,躺在她身边,支起一只手撑着脸颊凝视睡姿端正、睡得双颊红扑扑的女人,忍不住摸了下她芙蓉一般娇嫩的脸庞,心里头有个疑问:她最近是不是特别地嗜睡?

    以往他上床时,她总会被吵醒,就算没有醒,也会有所知觉。可近来无论他上床睡觉或者是起床,她都睡得极香,没有被惊动丝毫。

    如此一想,目光忍不住落到了她平坦的腹部上,手抚了过去,自然没有任何的异样。然后又执起她的手腕把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总觉得自己把得不准,不禁叹了口气。

    没想到他也有不自信的时候,唯有对着这女人罢。

    唇角挂着连自己也没察觉的温和笑容,他探手将她揽进怀里。

    果然,摸到他身上凉凉的肌肤,她马上双手双腿地缠了过来,趴在他身上睡得更香了。

    ******

    翌日,陆禹起床时,阿竹难得跟着一起起床。

    看她一脸困倦,陆禹拧着眉,捏了下她的脸蛋,说道:“胖竹筒,你最近是不是睡太多了?都比豚豚还爱睡了。”

    阿竹打了个哈欠,踮着脚为他整理衣襟,含糊地道:“夏天来了,这叫夏困懂不懂?”

    陆禹听得忍俊不禁,趁着丫鬟们都出去了,倾身咬了下她的脸,笑道:“春天时你说春困,秋天时你说秋困,冬天时也说冬困,现在又说夏困。你一年四季哪个季节不困的?”

    阿竹困得不行,根本懒得理会他的话,说道:“今儿要进宫给母后她们请安,不跟你说了……”

    虽然陆禹想叫她困了就去睡,但是情况也说不准,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转身便交待跟着的丫鬟护好王妃。

    甲五和甲九等人都有些懵懂,不知道他今儿怎么特地吩咐,不过见阿竹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便只得点点头应下。不过也有细心的,例如钻石和翡翠,近来已经有所怀疑了,见王爷这般,心里越发地笃定,想着下回太医过府来请脉,得让太医好生地瞧瞧。

    进宫请安自然少不了胖儿子了。胖儿子还没有醒,奶娘将他穿着打扮好后抱过来,阿竹正准备接过时,陆禹亲自伸手接了过来,侧首对她道:“我来抱吧。”

    阿竹也没多想,和他一起登车进宫。

    不过到了宫里,陆禹直接将胖儿子交给奶娘抱着,见她一副莫名之色,说道:“豚豚越发的重了,你以后莫要再抱他,省得伤了自己。”

    “……那是我儿子,我不嫌他重。”阿竹脑子还有些迟钝,直接道。不过等见到他不善的眼神,马上改口道:“放心吧,我若是觉得累的话,就让奶娘丫鬟们抱,不会累着自己的。”

    见他满意地朝乾清宫而去,阿竹扭头,为毛自己这么容易便要妥协了?一定是近来见他太劳碌辛苦之故,她体贴他辛苦,不想教他为了点小事而烦心。

    心里为自己竟然如此体贴而高兴了下,阿竹便坐上宫里头的轿辇,朝凤翔宫而去。

    皇后的精神看着不错,亲自抱过阿竹家的胖儿子逗弄了下,见他终于清醒了,得知他还没有吃哺食,便直接让宫人准备了孩子的吃食,亲自喂他。

    煮得香喷喷的肉糜粥和鸡蛋羹,可将胖儿子吃得高兴不已,皇后才刚吹凉了,他便迫不及待地张嘴凑过去啊呜一口含住了汤匙。

    十八公主也捏着汤匙在旁边吃肉糜粥,看到胖侄子这般猴急的模样,吃惊道:“十皇嫂,琛儿是不是平时没有吃饱?你瞧他吃得好凶猛。”

    阿竹:“……”她无话可说。

    阿竹深深觉得丢脸,胖儿子哟,你怎么能这般猴急呢?平时也不是没有给你吃肉,你怎么就那么爱吃肉呢?

    “别胡说,小孩子能吃就是福,这样才会健健康康地长大,以后像小十八一样。”皇后笑道。

    十八公主更高兴了,蹦到皇后身边,瞅了瞅胖侄子,嘿嘿地道:“太好了,琛儿以后就和十八一样,胖胖的,再也没人敢嘲笑十八胖了。”

    阿竹继续无话可说,想来代王平时没少骂十八公主长得胖,让这小公主心里都有阴影了。但这么萌的萝莉,就是要胖点才可爱嘛。

    皇后喂孩子的动作极为标准,喂完了一小碗肉糜粥和半碗鸡蛋羹后,还喂了些温开水,然后将他立起,拍着他的小背脊,直到他打了个饱嗝后,方将胖儿子交给阿竹。

    “琛儿养得很好,他是男孩子,也不拘于什么体态美姿,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才是正理。”皇后以过来人的口吻说。

    所以十八公主才会被养得这般胖萌么?

    阿竹却觉得皇后说得对,点头应了声是。

    在皇后这儿逗留了会儿,阿竹方带着胖儿子去凤藻宫给安贵妃请安。

    经过凤藻宫的院子时,那里移植了几株长势不错的玉兰花,正是玉兰花开的时候,白色的花朵在绿色的叶间绽放,极为美丽,空气中隐隐飘浮着玉兰花的香气。本来这种味道极为清雅迷人,泌人心脾,但是今儿不知道怎么地,阿竹闻着时,却觉得有些恶心想吐,等她进了凤藻宫时,脸色已经变得极为糟糕了。

    安贵妃正高兴今天儿媳妇又将孙子带进宫来了,孙子可是她的命根子,都恨不得留在宫里算了,不过她没胆和儿子提。不过当见到走进来的阿竹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忙叫人将她扶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难道……”安贵妃凤眼一眯,直觉有人在宫里谋害她的儿媳妇。

    这可不得了,哪个王八羔子敢这么不长眼睛谋害她的儿媳妇?是不是婉妃那贱女人?安贵妃一想,当场就要撸袖子了,并且对阿竹道:“你且放心,本宫给你讨回公道!”

    阿竹:“……”虽然安贵妃又开始耍横了,但心里却突然有些感动。

    阿竹忙道:“没事,就是闻到了玉兰的香味,突然有些不适应。”

    安贵妃继续阴谋论了,骇然道:“难道是有人在本宫的宫里的玉兰花上掺了什么有害东西不成?那些下作的东西……”嘴里一阵骂时,也忙叫人去请太医来,顺便让人去查院子里的那几株玉兰花。

    阿竹缩着脖子,觉得只要安贵妃不为难自己,围观她这般对付其他人,还真是挺可乐的。

    等太医来了后,为阿竹一请脉,便乐呵呵地道:“恭喜贵妃娘娘、恭喜端王妃,端王妃这是有喜了。”

    安贵妃:“……”原来不是有人在她宫里捣鬼啊!这种失落的心情肿么说呢?

    阿竹扭头,安贵妃那表情……实在是有些让人不忍睹视。

第152章

    既然是在宫里诊出孕事,也别想隐瞒什么了,不过一会儿,整个宫里都知道端王妃怀孕之事了。

    安贵妃这会儿十分高兴,一手抱着胖孙子,一手拉着儿媳妇的手,笑得合不拢嘴。阿竹觉得安贵妃这会看自己的目光就像看着只会生蛋的金母鸡,双眼都冒着绿光,让她有些不自在。

    虽然这样形容有点儿损自己的形象,但安贵妃此时给她的感觉确实如此,鸡皮疙瘩层层都堆起来了。

    “你身子重,以后就莫要太操劳,太医说你的肚子还未足两个月,这段时间就不用进宫来请安了,先在府里坐稳胎再说……”

    阿竹自然没有不应从的,怨不得她最近总是睡得太死,白天时精神也总是恹恹的,还以为是夏天到了,苦夏情绪又来了,没想到是又怀上了。如此一想,让她有些纠结,她还以为自己会像母亲柳氏一般,子嗣上会有些困难,所以在生下胖儿子后,还以为可能会隔上个几年才能怀上第二个,所以也没有怎么正经地避孕,没想到……

    再看边拉着她的手絮叨,边用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她,简直要将她像菩萨一般供起来养的安贵妃,阿竹顿时生起一种“女人能生就是宝”的囧囧想法。

    这般囧囧有神中,安贵妃叮嘱了什么她并没有认真记下,而她这副难得神游太虚的模样,安贵妃也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孕妇嘛,总要宽待几分的。安贵妃一直巴望着儿子儿媳妇给她生多多的孙子,所以既然这儿媳妇能生,她便也愿意疼爱她的。

    正说着,凤翔宫、慈宁宫等都打发了人过来询问,并且送来了长辈的赏赐。世人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能生的女人总要被人高看一眼,阿竹即便现在已经生了个胖儿子,但是陆禹膝下只有个儿子,在世人眼里,子嗣仍是算单薄了点儿,再生几个都不嫌多。

    安贵妃今儿心情十分好,笑容可掬地让人将各宫过来道贺的人都送了出去,对阿竹道:“稍会端王过来了,你们在本宫这里用了膳再回去,明儿起便不用进宫请安了。”说着,有些不舍得怀里的胖孙子,若是儿媳妇不进宫请安,自然也不会带胖孙子进来,但想到近来宫里不太平,咬了咬牙,又道:“你好生在府里坐胎,等你坐稳胎了,再带琛儿进宫来罢。”

    阿竹见她一副舍不得孙子却咬牙忍痛的表情,心里不禁沉了沉。

    从先前她闻到玉兰花的香味反应大了点到现在,安贵妃种种举动皆让她明白,恐怕宫里不太安生,所以安贵妃也不希望她带胖儿子进宫,以免一个不小心便被人暗算了。

    心里虽然有些沉重,但面上仍是乖巧地应着。

    不一会儿,又有宫人过来禀报道:“娘娘,昭萱郡主过来了。”

    安贵妃看了阿竹一眼,笑盈盈地道:“快请她进来。”

    阿竹没想到昭萱郡主会亲自过来,心里也有几分欣喜激动。近来太后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她每次进宫去慈宁宫时,都见昭萱郡主在太后跟前侍疾,昭萱郡主原本身子便不好,近来越发的瘦弱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昭萱郡主同样带了礼物过来道贺,刚行了礼,便被安贵妃让人揣扶起了。

    “没想到又听到端王妃的好消息,一时间有些忍耐不住,便亲自过来了。”昭萱郡主笑盈盈地道,她的脸庞瘦削苍白,没有以往那般明丽的容貌,但笑容依旧明媚张扬。

    “你来了才好呢,你们感情亲厚,说说话也好。”安贵妃笑呵呵地道。

    昭萱郡主看了眼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安贵妃,不由得抿嘴一笑,和阿竹对视了一眼后,便从袖子里掏了枚玉佩出来,递到正坐在安贵妃怀里、睁着乌溜溜的双眸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来,这是表姨给琛儿的。”

    阿竹眼尖地看到那玉佩是昭萱郡主一直不离身的东西,这是安阳长公主留给她的玉佩。眸色微深,阿竹按住她的手道:“怎地又送他东西了?琛儿的东西够多了,这玉佩你一直带着,不用再送了。”

    昭萱郡主却拿开了她的手,将玉佩系到小家伙的腰间,朝他笑了笑,说道:“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想送就送了。”她又摸摸孩子的脑袋,然后回首朝阿竹笑得灿烂。

    若不是现在安贵妃还在旁边,此地也不宜说话,阿竹真是又惊又怒地要问个明白了。

    昭萱郡主并没有给阿竹问的机会,拉着阿竹家的胖儿子的小手说了会儿话后,又扭头对阿竹道:“你现在又怀上了,可要仔细身子,小心一些,没事就在端王府里好生呆着,可别像生琛儿那时一样了。”

    唠叨了一堆,昭萱郡主终于起身离开,“贵妃娘娘,我先回去了,外祖母若是见不到我可要担心了。”

    安贵妃爽快道:“郡主慢走,有空再过来玩啊。”

    等昭萱郡主离开,阿竹顿时有些沉默,原本被告知又要做母亲的喜悦也去了几分。

    不到午时,陆禹便过来接他们了。

    陆禹得了半天的假,下午不用去衙门,这是承平帝放给他的。听闻端王妃又怀上了,承平帝心里极是高兴,他一直怕端王子嗣不丰,现在端王妃又怀上,可不是三年要抱俩么?这速度也够快的,而且都是嫡出,以后倒是不用担心端王的后代之事了。

    陆禹来的时候神色极为平淡,他心里早有猜测,自己也为阿竹把过脉,只是关心则乱,没能确定罢了。所以今日听到宫里传来了消息,惊喜是难免的,惊喜过后,便很快接受了这件事情,并没有像第一次得知阿竹怀孕时那般失态。

    在凤藻宫用过午膳后,陆禹携着妻儿同安贵妃告辞离开。

    安贵妃这次有些依依不舍,一直送到凤藻宫的宫门,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直到他们走过转角不见。

    阿竹忍不住扭头回去看了一眼,她不蠢,自然知道今儿昭萱郡主和安贵妃的异样举动,都让她心里有些难受。

    陆禹抱着胖儿子,陪着她慢慢地走在宫廷之间,低首见她神色有些恍惚,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抚了下她的肩膀,在她抬首看向自己时,朝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虽然一如既往,却又添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

    阿竹尽管心里仍是难以释然,但也回首朝他一笑。

    回到端王府后,阿竹明显发现府里的下人今儿情绪特别地高涨,一个个看着她的肚子,眉稍眼角带笑,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有孕的事情已经传回府里了。

    确实,端王府上下都知道他们王妃有喜之事,人人笑逐颜开,陆禹看着也高兴,直接让管家吩咐下去,赏两个月的月例,这下子整个王府的气氛更热闹了。

    回到延煦堂,阿竹便觉得有些累,直接歪在榻上不想起了。

    此时已到了胖儿子午睡时间,他揉着眼睛,奶娘要抱他去歇息时,一只手还伸向阿竹那里,含糊地叫着:“娘~~”

    以往都是阿竹哄他午睡的,所以即便现在困了,胖儿子也不肯让奶娘抱下去睡。而且今儿一个早上,胖儿子都没有得母亲抱过,自然有些不依。

    阿竹拍拍身边的位置,说道:“先让他在这儿睡会罢。”她是想抱胖儿子过来的,但是人人都将她当成水晶玻璃一般,也不让她抱胖儿子了,阿竹自己虽然觉得抱抱胖儿子没问题,但看周围的人如临大敌的模样,便也不多事。

    奶娘将胖儿子放到榻上后,胖儿子马上便爬到娘亲怀里,要亲亲,要哄睡。

    阿竹笑着将他抱到怀里,小心地避开了自己的肚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便将他放到旁边位置,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待他睡着了,方让人拿条小凉被过来盖在他的肚皮上。

    哄睡了胖儿子,阿竹自己也觉得累了,直接歪在榻上一起睡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子腾空,猛地打了个激灵,睁开惺忪的睡眼,鼻翼间已经嗅到了熟悉的气味,抬头望去,看到一个光洁的下巴。

    “豚豚呢……”她缩着脑袋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含糊地问道。

    陆禹低首,见她仍是有些不甚清醒,温声说道:“让奶娘抱下去睡了。你想睡就睡,不用担心他。”见她眯着眼睛,暗忖这次的孕事,她似乎比较嗜睡,上回是害喜严重,倒是没有像这般爱睡。

    等被人放到床上时,阿竹揪住了正在离开的男人的衣袖,打了个哈欠,说道:“天气好,上来一起睡个午觉吧。”

    陆禹坐在床边,拍拍她的手道:“你睡吧,我还有事要忙……”

    “事情是忙不完的,父皇不是放你半天假么?好好休息方是。”阿竹仗着自己现在肚子多了块肉,身子金贵得狠,直接缠上去。

    陆禹无奈,只得除了外袍,和她一起躺在床上午睡。

    阿竹见他乖乖躺在身边,拽着他的袖子,不一会儿便抵挡不住睡意,很快便又睡熟了。

    陆禹原本想要躺躺闭眼休息一下,不过见她睡得正香,睡意也来了,不一会儿也跟着入睡。

    这一睡,直到太阳落山阿竹才醒来,又因为天气热,满脸都是汗渍醒来,甭提多难受了。

    难得清醒一下,便听到外头传来了胖儿子含糊不清的声音,似乎在叫着什么。阿竹摸索着起身时,外头听到声音的丫鬟马上进来伺候了。

    “豚豚在外头做什么?”阿竹打着哈欠问道,努力地晃了下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

    “王爷正陪着小主子玩积木呢。”翡翠答道,利索地为阿竹更衣。

    等将自己弄得清爽了,阿竹方走出内室,便见到外面的花厅里,地上铺着干净的四方形席子,陆禹正坐在席子上,和胖儿子玩积木呢。

    阿竹挨在门边,看父子俩一个拿积木一个搭,看起来分外和谐。似乎是发现了她出现,等父子俩一同抬头看过来,两张相似的脸蛋,更让她觉得可乐又幸福。

    “娘、娘、娘~~”

    胖儿子马上化身为爬行动物,利索地朝阿竹爬过去。可惜才爬个几下,便被他爹给揪住了腰带,将他拎了起来。

    “豚豚,你娘肚子里有妹妹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让她抱了。”陆禹将胖儿子揪回来,放到一旁,不轻不重地警告道。

    胖儿子眨巴了下眼睛,一脸茫然。

    看那对父子大眼瞪小眼的模样,阿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嗔道:“王爷怎么知道我肚子里的一定是女儿?”他不会还在惦记着胖闺女吧?

    陆禹挑眉,“一儿一女,恰是一个好,是个好兆头。”

    “那也不是你说了算。”阿竹忍不住和他斗起嘴来。

    对于自己又怀上的事情,阿竹虽然接受了,但有时候难免会忘记。所以在晚膳过后,被陆禹拉着到院子里散步消食时,忍不住纠结地道:“真的又怀上了?感觉好快。”

    陆禹脸皮抽搐了下,回头瞪她,“是快了点儿。”

    阿竹眯起眼睛,一点也不怕他现在满眼凶光的眼神,挺了挺平平的肚子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怪我了?”

    “哪儿呢。”陆禹心里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次也有些失算了,哪想到会这般容易就怀上的?不过,怀上了也好,这样也有借口不用出门,只要在府里,倒是能保证她的平安。

    如此想罢,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面容,说道:“如此也好,你便在府里先坐稳胎,不用再进宫了。”

    阿竹听罢,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小声道:“阿禹,是不是宫里……”

    她的声音被一只按在唇上的手指给制止了,却见他低首看她,他的面容背着夕阳的光线,看得不甚分明,唯有那双眼睛,散发着清亮的光芒。

    “你放心,一切有我,不会有事的。”陆禹微笑道,笑容一如既往地让她安心。

    阿竹即便不放心,又能如何?漫说她现在又怀了身子,不宜在外头行走,单说她也不能不顾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做些什么吧?而且,看样子这孩子来得很是时候,所以才会让那么多人重视,也省了很多麻烦。

    陆禹难得一个下午及晚上都没有去书房忙碌,极尽可能地陪她和孩子。直到将胖儿子哄睡了,两人也在廊下那两只鹦鹉的提醒声下,上床歇息。

    即便下午睡了很长的午觉,但是沾到床时,阿竹的眼睛又眯起来了,睡意很快便袭来。这让她有些无语,明明昨天还没有这般爱睡的,今儿知道自己怀上了后,这睡意也来得理所当然了。

    “你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了,想睡就睡,府里你最大,谁敢说你。”陆禹咬了咬她的耳朵说,让她别再做出一副挣扎着要睡不睡的样子。

    “会不会睡太多了?”阿竹有些担心,孕妇也是要劳逸结合的,以后生产时才不会受罪,现在才刚怀上,睡多点不要紧,就怕五六个月以后,还那般爱睡,她就要担心了。

    “没事,我今儿去问过荀太医了,妇人有孕后嗜睡是正常的事情。”陆禹的功课显然做得很足。

    这是近一个月来,夫妻俩难得是在同一时间上床歇息,原本想多说点儿话的,但架不住睡意来了,还没说两句话,阿竹便睡死了过去。

    陆禹见她入睡,对她这般快速进入睡眠的速度也有些无语,伸手将她揽到怀里,小心地避开她平坦的肚子,也拥着她慢慢睡去。

    *****

    第二天,阿竹醒来时自然是日上三杆了,胖儿子都嗷嗷叫饿了,阿竹这作娘亲的才慢吞吞地起来。

    阿竹在用早膳时,胖儿子已经被奶娘丫鬟们喂饱了,不过他虽然吃饱了,却喜欢坐在娘亲旁边,胖爪子抓着汤匙,在空碗上敲来敲去制造躁音,时不时地朝阿竹笑着,仿佛自己在玩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阿竹边吃东西,时不时再塞他一口,等她吃饱后,胖儿子也吃得小肚子溜圆了。

    吃过也不知道是早膳或是午膳的一餐时,便有下人来报,她母亲柳氏和娘家几个姐妹们都过来探望她了。

    柳氏带着梅兰菊三人进来时,阿竹难得兴奋地走出门来迎接,看她脚下生风的样子,吓得柳氏差点要骂人,严青菊和严青梅快步上前去扶住她。

    “你这孩子,忘记自己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么?”柳氏嗔怪道。

    阿竹摸了摸平坦的肚子,无奈地道:“我不过是走几步路罢了,又没有跑。”

    严青梅和严青兰等人忍不住偷笑,她们明白柳氏焦急的心情,毕竟柳氏自从嫁到严家后,那些年可谓是子嗣困难,也生怕阿竹像她这般,所以一直忧心着阿竹嫁人后同样子嗣困难,不得公婆待见。即便现在阿竹已经生了个儿子,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柳氏仍是不太放心的。

    待丫鬟上了茶点后,阿竹环视了一眼,发现梅兰菊三个姑娘今儿都笑盈盈的,便道:“你们今儿怎么都一起过来瞧我了?你们的孩子呢?都丢在家里了?怎么不带过来?也好和琛儿有个伴嘛。”

    柳氏正抱着外孙逗他,没空搭理她。

    严青菊挨着她坐,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道:“孩子放在家里没事,就是怕带过来吵到你。”

    严青梅也道:“是啊,你现在可不比往常,孩子太调皮了,万一冲撞到你可不好了。”

    严青兰道:“我婆婆舍不得孩子,去哪里都要带着他,我便不带他出来了,省得婆婆又惦记。”

    众人看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看来她是和婆婆相处得不错的。可以说,梅兰竹菊四个姑娘,还真是严青兰嫁得最舒心,婆媳相得,家庭成员简单,过得就像是在家里一般,这脾气还和以前做姑娘一样爽利,有什么说什么,偏偏林尚书夫人还挺喜欢她这性子,果然是老太君会挑人。

    今儿柳氏等人过来确实是听说她有孕后过来探望她的,也唠叨叮嘱了不少注意事情,即便阿竹已经生过了一个,对于怀孕期间的事情早有心得体会,仍是有些不放心地唠叨着,阿竹也很用心地听了。

    眼看时间差不多,阿竹舍不得母亲和姐妹们离开,忙道:“不若你们就在府里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柳氏轻轻地戳了下她的脸,嗔笑道:“都在京城里住着,你的姐妹们都有自己的家,哪能留得这般晚?想她们了,以后便多走动便是。”

    阿竹撅了下嘴,确实不好留她们,便让人送她们出府。

    严青菊最后才走,离开之前,与阿竹道:“近来天气热,天干物躁,容易起火,你且小心一些。”

    这话颇有深意,阿竹心中一紧,忍不住望向皇宫的方向,小声道:“你是指那里?”

    “还不能确定。”严青菊沉声道,拉着她的手紧了紧,轻声道:“近来世子时常被派到外头办事,有时候要滞留个两三天才回来。你知道,他执掌神机营,但皇上却仿佛又喜欢将一些差事交给他,来回不易……”

    严青菊又低声与她耳语几句,阿竹心中骇然,面上平静地道:“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你也小心。”

    严青菊微笑道:“三姐姐放心吧。”

    严青菊登车而去,撩起车帘,见阿竹站在二门处望着,忍不住回首望了她一眼,心里有些沉甸甸的。现在三姐姐是双身子,她真担心那些“歹人”又想朝端王府下手,毕竟现在端王膝下只有个孩子、另一个才两个月大,若是除了他们,对端王而言也是个巨大的打击。

    严青菊等人过府来探望后的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天气越来越热,或者是宫里的气氛变得诡异,使得阿竹也觉得平静的生活之下,仿佛正在酝酿着什么怒涛,在某个临界点时便会爆发。

    虽然心里忧心,但是她自从怀孕后,容易嗜睡,睡意来了,想控制也控制不住。加上陆禹有心哄她多睡,睡得多了,脑子也开始糊涂起来,对外边的事情更是顾不上了。

    就在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糊涂日子里,到了六月中旬,当她某一天睡醒时,便听到下人急急来报:太后殡天了!

第153章

    太后殡天的消息传来,整个京城的气氛都显得压抑而肃穆,皇宫里一片哭声震天。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阿竹仍是被这个消息给震得脑袋有些发懵,怔怔地坐了会儿,方在丫鬟的唤声中惊醒,然后忙让人去将准备好的孝服拿来换上,同样也给胖儿子换上了孝服。

    “娘?”胖儿子刚午睡起来,揉着眼睛看她。

    阿竹亲了亲他红润的小脸蛋,为他换上衣服,摸摸他的小肚子,又让奶娘去拿些吃食过来喂他。

    等母子俩都换上了素净的孝服后,一时间便好像又没什么事情,直接坐在那儿发呆。阿竹在发呆,胖儿子坐在她旁边玩布老虎,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孩子虽然小,但也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直挨着母亲不肯离开,小手紧紧地扯着阿竹的袖子。

    阿竹见他这样子,心里又有些怜惜,忙将他抱到怀里拍抚着,然后继续发呆,心里不免会开始糊思乱想起来。

    现在不知道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昭萱郡主怎么样?

    阿竹在一遍遍地想着宫里的事情,眼看着天色暗了,她肚子也感觉到了饥饿,反应过来后,才发现今儿吃的东西不多,想到肚子里还有一个,虽然没什么食欲,但仍是让人去准备晚膳。

    “王爷回来了么?”阿竹喂着胖儿子吃东西边问道。

    钻石去前头问了下,回来摇头道:“王爷还未回来。”

    太后殡天的消息传来,于百姓们也许不过是件小事,但距离皇权中心越近,所受到的影响越深。

    直到用过晚膳,天色越发的暗了,陆禹还未回来。阿竹直觉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现在她人在王府里,可谓是两眼抓瞎,着人去查看情况,外头的街道已经被五城兵马司派人看守了起来,常人不得轻易在街上逗留,派出去的人也打探不到什么消息,只得按捺下来。

    夜越发的深了,阿竹将胖儿子哄睡后,虽然脑子也有些晕眩,极为想睡,但仍是强撑着,等陆禹回来。

    打了三更鼓时,前院才响起了声音。

    知道应该是陆禹回来了,阿竹忙迎出去,迎着昏暗的灯光,便见陆禹一脸疲惫地走进来,身上穿着那套皱巴巴的朝服,因为天气热,还带着微些汗臭味。

    阿竹忙将他推去洗个澡,又着人准备好吃食,忙得团团转。其实她也没什么事情要忙,但是心里不得安生,便东摸摸西摸摸,让自己忙碌一些,排谴一些心慌慌的感觉,免得自己再糊思乱想下去,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陆禹洗了澡出来,阿竹见他头发湿嗒嗒的,拿了干净的巾子为他擦头发,让他先吃东西。看他比平常时候快了一倍吃东西的速度,便知道他今日估计是没有吃什么东西了。

    等他吃了几分饱时,速度放慢下来,等用得差不多后,对阿竹道:“皇祖母殡天的消息传来时,父皇有些承受不住晕过去了,我一直守在乾清宫,直到戌时末父皇方醒。父皇的情况……看着有些不太好。”

    他蹙着眉头,其实没想到皇帝的病情会这般严重,先前即便看过荀太医私底下送来的病例记录,也以为皇帝还能再撑个几年的。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但是作为人子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父亲身体健康,能活得久一些,即便他对那位子有想法,也从未生起过什么大逆不道的念头。

    “宫里现在怎么样?”阿竹轻轻地为他擦试着发尖,声音极轻。

    “无事,还有母后在呢。”陆禹倒是极放心皇后的办事能力,“皇祖母殡天的消息传来后,父皇又病了,皇祖母的后事便只能交给母后打理了。我出宫前着人去慈宁宫问过了,昭萱郡主的情况不太好……”

    说罢,他看了阿竹一眼,果然见到她呆住,手中的巾子掉在地上不自知。这让他有些心疼,忙将她揽到怀里,说道:“你放心,她只是伤心过度罢了。”

    阿竹将脸埋在他颈窝里,眨去眼中的酸涩泪意。昭萱郡主的身子本就不好,这会儿太后去逝,又不知道她怎么折腾自己了。而且太后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太后这一去,昭萱郡主以后在宫里也没有这般自在了。

    陆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他知道她与昭萱郡主的情谊,太后这一去,昭萱郡主这大悲之下,身子恐怕又受不住,会引起心疾之症,今儿已经晕过去了几次,这么折腾下去,恐怕真如太医所言,活不过二十之龄。

    想罢,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用脸蹭了下她的头顶,生命太脆弱了,他只希望怀里的这个人,在他有生之年时,能一直陪伴在他左右,不离不弃。

    阿竹最后不知道是怎么睡去的,等第二天起来,眼睛肿得像核桃。

    天色还未亮,阿竹难得起了个大早,没有像以往般睡懒觉。虽然她现在怀着孩子,但是太后仙逝,作为孙媳妇,她也得每天进宫哭灵,接下来还有得熬。

    陆禹看着她,不禁叹了口气,即便心里担忧她的身子受不住,有些话也不能说太多,只道:“到了宫里,你注意一些,别累着自己。你现在怀着身子,也不必一定要哭够那么多时间,能歇息便去歇息,别逞强。”

    阿竹点头,她对太后的感情不深,自打嫁进皇家后,太后时常养病,见面的时间不多,心里自然没有那般悲伤,不过面子还是要做足的。

    胖儿子还没有醒,阿竹特地去看了看,虽然担心胖儿子醒来后看不到她哭闹,但是孩子还太小,眼睛干净,不能带去灵堂,所以阿竹也没打算带他进宫。

    亲了亲胖儿子睡得粉扑扑的脸,阿竹又叮嘱了伺候的奶娘和丫鬟几句,便和陆禹一起出门。当然,出门之前,陆禹又让丫鬟多拿了件阿竹的衣物一起进宫。

    因为太后殡天,皇帝悲伤过度病倒了,辍朝三日,所以今儿的朝会取消了。

    到了宫里,陆禹小心地揣扶着阿竹往后宫行去,路上遇到了很多同样进宫来哭灵的诰命夫人,大家安静无声地行走着,气氛肃穆哀伤,没有人敢在此时大声喧哗或者抬头张望。

    灵堂布置在慈宁宫大殿,阿竹他们到来时,皇后已经带着后宫妃嫔跪在那儿哭灵了,众多宗室的女眷也陆陆续续到来。

    进了大殿,迎面便是一阵寒气扑面而来。阿竹打了个啰嗦,便感觉到扶着自己的陆禹的手紧了紧。因为天气热,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为了保持死者的身体,所以这殿里日夜不停地放了冰盆子保持着温度。是以人一进来,便感觉到那股寒冷。

    阿竹这才明白,先前出门时,陆禹让人给她多添置衣服的原因。

    陆禹将阿竹送到安贵妃身边后,低声道:“母妃,王妃就麻烦你了。”他是男人,不能留在这里,即便放心不下,也没法子。

    安贵妃抬起哭得红通通的眼睛,朝他点了下头,悄悄地拉着阿竹到身边,说道:“端王去罢,这里有我呢。”

    陆禹相信自己母妃的战斗力,得了她的保证后,便悄声退出出去。

    哭灵是项技术活,阿竹置身在一群女人中,听着周围人嘤嘤哭泣的声音,明明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但是那些女人却哭得像自己的亲老娘死了一样的哀伤悲痛,顿时大为敬佩。她现在身子不同,周围人对她也没有什么期待的,所以混在这群女人中,熬熬也过去了。

    作为个孕妇,尿频这种事情让阿竹在中途起身去了几次如厕。幸好宫里的人知道她的身子情况,每次她起身时,甲五扶着她起身后,会有宫女过来引路带她去隔间歇息,并且小声道:“这是皇后娘娘交待的,端王妃身子不比平常,可以歇一歇。”

    阿竹也不逞强,特别是感觉到肚子隐隐传来不舒服时,也有些害怕,小心地算着时间去歇息,然后又回到前殿哭灵。

    一天时间便这么熬过去了,即便得到妥善的照顾,阿竹的脸色仍是有些不好。

    皇后也极为照顾她,见她脸色难看,便道:“再撑几天,过了头七便好了。”

    阿竹点点头,这种时候听话便是。

    离开之前,阿竹忍不住问道:“母后,昭萱她现在怎么样了?”因为不方便走动,所以她也不知道昭萱郡主现在的情况,加上宫里现在人多眼杂,更不好派人去打探。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她的心疾又犯了,今儿躺了半天,仍是起不来,估计现在正在床上哭着。”

    阿竹眼眶发热,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明明不想哭的,但是怀孕后,好像容易情绪化,一点儿事情也能伤感半天。幸好现在这种情况,哭才是正确的,所以见到她哭,大伙也没什么怪罪的。

    皇后拍拍她的手,安抚了她几句,便让甲五扶着她离开了。

    阿竹是自己一个人出宫的,承平帝因为太后去逝悲伤病倒了,陆禹只得去乾清宫里侍疾,没能陪她一起回府。

    坐在马车里,阿竹昏沉的脑袋突然有些清醒,略略撩开车帘往外看,发现护送着马车的侍卫都是府里的精锐,身边还坐着甲五和甲九,心里不由得安定下来。

    回到府里,阿竹刚进门便听到一声尖锐的童音,高声叫着:“娘!”

    阿竹抬眼看去,见到屋子里正扶着凳子朝她瞪眼睛的胖儿子,见到她就想冲过来,没想到自己的双腿没有力,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然后四肢着地飞快地爬了过来。

    奶娘忙忙追过来抱起他,胖儿子现在十分有力,肥腿儿蹬着奶娘,一只手朝阿竹伸过来,嘴里叫着“娘”时,眼泪都飙出来了,仿佛奶娘是拦阻他和娘亲重逢的恶霸一般。

    阿竹今儿累得够呛,但是看到胖儿子后,仍是打起精神来,坐到了矮榻上,将胖儿子抱了过来,拿帕子给他擦擦脸上的泪痕,又亲亲他的小脸蛋,笑道:“在这里呢,豚豚今天乖不乖?”

    胖儿子一到阿竹怀里,双手便揪住她的衣襟,将脸埋到她怀里,呜呜咽咽地哭着,仿佛在埋怨她今天将他丢下的委屈。

    “小主子早上醒来后便一直在找王妃,后来哭累了,便吃了些东西,奴婢们方哄他去玩了。午觉起来后,又找了一回,又哭了一场……”奶娘报告着小主子一天的作息。

    阿竹听得极心疼,又忍不住亲了亲胖儿子的脸蛋,笑道:“豚豚真是不乖啊,还这么爱哭。娘亲可是去办正事的,豚豚要乖乖呆在家里。豚豚乖不乖?”

    胖儿子委屈地看她,半晌才憋了个字:“乖~~”

    阿竹忍不住又笑起来,一天的疲劳似乎都减了不少。

    等他们用过晚膳,阿竹陪着胖儿子玩,虽然已经很累了,但仍是打起精神等陆禹回来。

    陆禹今天回来的时间依然如昨晚那般,又是一阵忙碌后,终于歇下,这时候阿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整个人累得倒在床上就要入睡。

    陆禹看得极心疼,摸摸她疲惫的脸道:“你现在身子重,不用等我了,累了就睡。”

    她含糊地应了声,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很快便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阿竹依然天没亮便进宫哭灵,然后熬过一天后,自己坐车出宫。而这其间,她也见过了昭萱郡主几回,发现她病得更厉害了,每当能下床时,必会去大殿里哭灵,然后大悲之下,心疾发作,晕厥后被人送回了偏殿。

    看到她这模样,阿竹心里自然不好受。太后对昭萱郡主的意义不同,旁人说得再多也是虚的,如此悲伤之下,也只能让她发泄出来。

    过了头七后,皇后便免了阿竹进宫哭灵。

    不过短短的七天,阿竹人就瘦了一圈,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便没了,看起来更不像孕妇了,身形轻飘飘的,让人看了就心惊。而阿竹便顶着这副模样,在皇后免了她进宫哭灵时,去了偏殿见昭萱郡主。

    昭萱郡主刚才心疾发作,整张脸又青又白,像鬼一样,直到太医扎了针,才缓了口气。阿竹进来时,她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身体不能动弹,静静地躺在床上流泪,直到阿竹拿帕子为她试去脸上的泪,她呆滞的眼珠子动了动,眼神凝聚起来,定在阿竹脸上。

    “若是皇祖母见着你这样子,一定会很难过的。”阿竹轻轻地摩挲着她肤色惨白的手,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昭萱郡主突然生起一股力气,一把扯住阿竹的手抱着,将脸埋在她的手中,她无法发出声音,眼泪却湿了她的手。

第154章

    阿竹僵硬地坐着,一直到感觉手上的泪迹都干了,心里涩涩的难受。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是当逝去的那人是心中唯一的支柱牵挂,如此一走,天仿佛都要塌下来一般。安阳长公主去逝后,于昭萱郡主而言,最疼爱她的太后便是唯一的支柱了,太后逝去,即便心里有准备,仍是悲伤难言。

    半晌,当阿竹以为床上的人哭累睡着了,身子动了下,没想到她却微微抬起头看她,一双眼肿得像核桃,整个人形容狼狈得不像金尊玉贵的郡主。

    阿竹用另一只手摸了下她的脑袋,轻声道:“未来的日子还长着,你要保重身子,不然皇祖母知道你这样,走得也不安心。”

    她看着她,半晌方钝钝地点头,没什么表情。

    阿竹还想说些什么时,见她的目光突然定在自己的肚子上,就见她张着嘴,努力发出破碎的声音:“……没、事?”

    知道她问的是肚子里的孩子,阿竹忙道:“没事,我小心着呢。”她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折腾得厉害,人也瘦得厉害,神色苍白,看起来不像个孕妇,连皇后和安贵妃都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会出事,所以刚过头七就忙忙免了她进宫,如此也莫怪于她会担心。不过看她终于从悲痛中回过神来,阿竹也松了口气。

    就怕她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然后身子越发的破败,就这么去了。所以,阿竹今天来这儿一趟,还真是想要激起她的求生意识,别再沉浸于悲痛之中。

    阿竹让星枝打来干净的温水,绞了帕子为她擦脸,见她连起身都困难,眼泪又差点要掉下来。

    阿竹才刚为她擦了下脸,便见有宫女进来,急促地道:“郡主,陛下过来了!”

    承平帝来了?阿竹一时间有些愕然,忙起身去迎,心里也有些奇怪,承平帝因为太后去逝极度悲痛,近来也病得难以下床,虽然每日坚持过来上香哭灵,不过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很快便又会被朝臣跪劝去歇息,口口声声为了江山社稷之事,皇帝的身体健康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阿竹去迎接时,便见到昭华郡主扶着承平帝进来。

    苍老的帝王面容憔悴,脸上皱纹似乎越深了。

    见他进来,昭萱郡主也挣扎着起身,因为行动不便,直接摔到了床上,然后在宫女扶起时,喉咙哽咽着,悲痛地叫了一声“舅舅”,便跌跌撞撞地扑到承平帝怀里,抱着他号啕大哭,声音嘶哑难听,像破碎的风箱一般。

    看着抱在一起哭的舅甥二人,周围的人也低头默默地拭泪。

    阿竹用帕子拭泪的同时,不由得看了眼跪坐在两人旁边跟着一起边哭泣边劝说的昭华郡主,突然有些明白承平帝为何会突然来这里了,定然是昭华郡主在承平帝面前说了什么,才让他过来的。

    皇后很快也闻讯过来了,忙去劝慰哭泣的两人。这大殿内都是帝后的心腹,阿竹站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能默不作声地跪在一旁。

    直到昭萱郡主哭厥过去,又是一阵忙乱。此时,承平帝身体也有些受不住,被宫侍扶着起身,神色虽然依旧悲痛,却已无先前那般哀恸。

    承平帝似乎因为外甥女的悲痛而发泄了一场,精神看着好了一些,在被宫侍扶离时,对皇后道:“这孩子是个可怜的,你多看顾她一些,别让她年纪轻轻的,就……跟着去了。”

    皇后温声道:“皇上放心,臣妾省得。”

    承平帝叹了口气,眼皮耷拉着,又道:“安阳已经去了,现在又是母后……莫怪她生无可恋……”又叹了一声,终于被宫侍扶上轿辇离开。

    等皇帝离开,阿竹终于也能离开了。

    离开之前,昭华郡主正吩咐人伺候昏迷的昭萱郡主,眼角余光瞄见阿竹,忍不住出声道:“端王妃现在身子不同,你还是快快回去歇着,免得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的好妹妹又要难过了。”说罢,又狠狠地瞪了阿竹一眼。

    阿竹被她瞪得莫名其妙,但面上仍是生疏而客气地道:“多谢郡主提醒。”然后不再理她,叫来偏殿伺候的宫女,叮嘱了一翻,方才离去。

    昭华郡主阴冷地看着阿竹离开的方向,半晌冷笑一声,扭身进了偏殿。

    到了床前,看到床上瘦弱不堪的妹妹,昭华郡主眼里浮现些许挣扎,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青白的面容,轻声道:“萱儿,舅舅还是最疼你的,你要听话,姐姐以后要靠你了。”

    ******

    方出了慈宁宫后,阿竹便隐隐感觉到肚子有些不舒服,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九弟妹身子不舒服么?”

    一道清爽的女声传来,阿竹抬头看去,见是秦王妃。秦王妃此时也脸上染上了疲惫之色,想来这些天进宫哭灵,大伙都折腾得够呛。秦王妃也正准备离宫,见到阿竹手抚着肚子,面色难看,忍不住询问道。

    还在宫里,又逢太后丧事,阿竹不欲生事,摇了摇头不语,眼看宫里的轿辇抬过来了,正准备上轿,突然秦王妃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将她轻轻地拉到了一旁。

    这时,甲五正一手抵住撞过来的轿辇,满脸怒意,不悦地道:“你们是怎么抬轿的?”

    那两名抬轿的宫侍吓得不清,忙跪下请罪,两人的神色都有些灰败,看起来确实是不小心的样子。

    阿竹此时感觉到肚子越发的不舒服了,也没什么精力追究,只得道:“算了,先回府吧。”

    甲五见状,也知道阿竹现在情况不对,狠狠地瞪了眼那两名抬轿的宫侍,正准备重新让人抬来轿辇,旁边的秦王妃已经道:“九弟妹就坐我的轿子罢,这么点路,我走着就行了。”秦王妃又看了眼阿竹的肚子,说道:“这种时候就别客气了,保重身子要紧。”

    阿竹感激地道了声谢,由着甲五扶上了轿。

    到了宫门前,终于可以换上了马车。

    “九弟妹身子不舒服,还是尽快叫太医看看吧。”秦王妃看着阿竹的肚子,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怪秦王妃担忧,阿竹现在脸色发白,明明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但整个人看起比未怀孕时还瘦一些,看不出孕妇的模样儿。

    知道秦王妃的好意,阿竹又道了谢,方登上马车离开。

    肚子隐隐痛着,阿竹原以为是自己的心理问题,不过很快便知道这不是错觉,顿时自己都有些吓住了,抱着肚子有些不知所措。上回怀豚豚时,她除了害喜严重,还真是没有其他症状,一路平平安安地怀到九个月。若不是后来遇袭早产,胖儿子也一定能呆到十月再出来。

    等回到端王府,下人忙去请荀太医时,耿嬷嬷过来查看了下,为阿竹把了下脉,说道:“王妃这些天来过于劳累,又休息不好,可能动了胎气了。”

    阿竹倚坐在榻上,背垫着软枕,只觉得说话都累,眼皮耷拉着。

    “娘?”胖儿子坐在她身边,疑惑地看着她,见她不抱自己,伸出小手抓着她的衣袖。

    阿竹困难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勉强朝他笑了下。见到她笑,胖儿子眼睛一亮,就要爬起身扑过去,吓得耿嬷嬷忙一把抱住他。

    “小主子乖,王妃身子不舒服,可不能抱你。”耿嬷嬷柔声安抚道。

    胖儿子发现自己不能接近母亲,眼里含了泪,胖爪子抵在嘴前咬着,委屈极了。耿嬷嬷哄了两下,也没能哄停他眼眶里的泪,但也不敢让他没轻没重地扑到阿竹身上。

    等荀太医过来瞧过后,果然是这几天过于劳累动了胎气,便又开了些安胎的药,叮嘱道:“王妃这胎有些危险,这段时间不宜多思劳累,好好保重身子方是。”

    荀太医话里的意思阿竹如何不懂,是让她别想太多,别理会外边事情如何。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就可以的,不做也不行,就像进宫给太后哭灵,是一种孝举,即便怀着孩子,也得去做足面子,省得留下话柄,连累了陆禹。

    荀太医开了药后,又留下了一瓶药丸,叮嘱阿竹随身带着,若是肚子再疼便吃一丸。

    这也算是急救药的一种了,阿竹接过药,深深地看了眼荀太医,见他神色冷淡,目光冰冷,并无异常,但些举又颇有深意。阿竹不经意地道:“近来宫里事情多,还有很多要倚重荀太医的地方,荀太医也要保重身子方是。”

    荀太医淡淡地应了声,又说了些注意事宜,方告辞离去。

    天色开始暗下来,阿竹喝了煎好的药后,方感觉到肚子舒服一些,脸色也缓和了不少。这时候,方有精神安慰一直拉着她袖子的胖儿子,亲亲他的小胖脸,柔声道:“娘亲没事,豚豚不怕啊!”

    胖儿子眼睛湿漉漉的,将脑袋挨在她怀里不肯离开,最后阿竹只得边抱着他,边让奶娘给他喂食。

    刚给胖儿子喂完饭,阿竹正吩咐奶娘去准备稍会胖儿子沐浴的衣物时,陆禹匆匆忙忙地回来了。

    “阿竹!”

    阿竹见他脸色难看,匆匆忙忙地走进来,平时束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掉落到额头,显得凌乱,身上的衣服更是没有平时的顺滑,看起来就像是赶了很长一段路般。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分明地看到他如此焦急的模样,上回她生产时,他风尘仆仆地回来,但那时候她疼得意识不清,根本不太记得了。

    “阿禹,你……”

    话还没说完,便被扑过来的男人搂住了,她的脸被他压在胸膛上,话根本说不完。

    陆禹抱着她,手都有些发颤,轻轻地抚着她的腰背,迭声道:“怎么样?肚子疼不疼?身子有无大碍?”

    听得出他声音都变了,阿竹忙道:“只是动了胎气,刚才喝了药,已经无大碍了,没事的。”阿竹安抚着,心里却皱眉,明明她让人封锁了消息,没想到他这么快便得到消息了,看来王府里自有私下传递消息的渠道。只是,她并不希望他太担心,所以才没有让人告诉他。

    “爹、爹~”胖儿子在旁边扯着父母的衣服,努力争取注意。

    陆禹脸色很不好,坐到了阿竹旁边,一手将胖儿子捞到怀里,一只手搂着阿竹的腰,一家三口坐在矮榻上。

    半晌,陆禹缓过一口气,方道:“怎么会动了胎气呢?听说今日昭华郡主将父皇叫去了慈宁宫偏殿,你当时也在,没出什么事情吧?”

    阿竹仰脸看他,发现他双目冰冷,略一想,便知道他怀疑昭华郡主耍手段,便道:“没事,我当时站得很远,只是去安慰昭萱郡主罢了。”顿了下,她又问道:“昭华郡主怎么将父皇叫过来了?”

    陆禹嘴角扯出一抹讽笑,淡漠地道:“她不过是怕皇祖母不在了,父皇会忘记了她,所以才会搞出今日这一出。自从去年父皇下决心整顿盐政,定国公府的处境不好,昭华郡主要保孔家,置定国公府不顾,定国公对她极为不满,定国公世子……近来迷上了个女人。”

    听罢,阿竹完全明白了,心里忍不住一叹,真不知道该骂男人的劣根性,还是叹昭华郡主看不清现实,所以现在只能紧紧地抓着昭萱郡主不放。

    陆禹不欲说这些事情让她糟心,看了看天色,便道:“皇祖母的头七过了,你不用再进宫哭灵,近来在家里好好安胎,其他事情不必理会。”他摸了下她消瘦下去的脸庞,心里有些难受。

    阿竹微笑看他,忍不住亲了下他的眼角,想让他别流露出这样的神色,她其实挺好的。

    晚上陆禹亲自哄睡了胖儿子后,又陪着阿竹入睡,等阿竹睡下后,方起身去了书房。

    华菁已经在书房等他许久,见他到来,起身行了一礼,先是问道:“先前听人说王妃动了胎气,没什么事吧?”

    华菁是陆禹信得过的人,这种消息自然也没人瞒他。陆禹现在膝下只有一个孩子,端王妃肚子里的那孩子便也是个香饽饽,十分重要。子嗣也是皇子夺嫡的一大资本。

    “喝了药,很快便没事了。”陆禹神色有些疲惫,但一双眼睛依然清亮有神。

    华菁暗暗观察半晌,心里满意地点头,他极看好端王,见他虽然忧心,便仍能克制自己,冷静下来行事,极为不错。

    书房里点了灯,两人坐下后,华菁拿出下面传递来的消息给他过目,轻声道:“靖王……恐怕是等不及了,近来皇上生病,看着倒是个能手的好机会,就是不知道他何时会动手。”

    陆禹垂眸看着上头列出来的一件件关于靖王做的事情,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本王的这位二哥,若不是身体不好,也算得是个人物了。”

    华菁淡淡一哂,皇帝没有健康的身体,也别想将那位置坐稳。他虽然也不太明白靖王拖着这种破败的身子还要折腾什么,但心里却有些高兴,靖王是端王上位的踏板,也因为有靖王在,很多事情才能提前。

第155章

    幽暗的天空,那被火光烧成暗红色的天空尤为惹眼,也是京城近三十年来第一次出现如此大的火灾,使得整个皇城的夜都变得不平静。

    严青菊惊醒,尚有些迷糊时,便听到门外响起了下人的声音:“夫人,京城走水了,看方向应该是皇宫。”

    睡意瞬间没了,严青菊往身边一摸,发现身旁的位置是空的,猛地翻身而起,直接跳下了床。

    守夜的丫鬟跑了进来,脸上有焦色,不过仍是先拿了件外袍为她套上。

    严青菊顾不得形象不整,直接走了出去,看着躬身守在门口的纪山,沉声问道:“世子呢?”

    纪山脑袋往下压了压,轻声道:“夫人忘记了?世子今儿有事,没有回府。”

    严青菊看了他半晌,直到纪山脑门子都是汗时,方移开了目光,就听得她道:“你带些人去外头打探打探,还有端王府的情况。”她的声音顿了下,又道:“若是情况不对,见机行事。”

    纪山听她这么一说,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思,恐怕她担心皇宫突然走水必有什么蹊跷,端王必然要去查看,端王府里只有老弱妇孺,恐会发生什么意外。若是有“贼人”趁机除了端王妃和端王世子,于端王而言,不蒂于一个沉重的打击……

    想罢,纪山很快便领命而去。

    纪山人长得矮小,身手极是滑溜,只要小心一些,避开那些巡逻的官兵,并不引人注意,是打听消息的好手。

    严青菊目送着纪山离开,有些心神不宁地在屋子里跺步。她知道在太后丧期间必然会有事情发生,但是却算不出是哪天,现在发生了,终于可以松口气。但是,想到端王府,她的心又不由得提了起来。

    将心比心,若是她是端王的敌人,知道端王对妻儿的看重,也会第一时间趁乱除了端王妃和端王府小世子,不仅能打击端王,如此也可以除去心腹大患。所以,同理可言,端王府现在的情势估计不会太好,端王若带了人离开,剩下府里的是老弱妇孺,简直是一群任人宰杀的羊群。

    丹寇沏了茶过来,见她沉着脸,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天气仍是炎热,不一会儿就出了身汗渍,忙拿扇子过来为她打扇,边说道:“夫人放心,端王府定然不会有事的。”

    严青菊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在屋子里转圈圈,转了会儿,又让人去打探外头的情况,“顺便瞧瞧世子在哪儿。”她就不信出了这等事情,纪显没得到一点消息,现在就看他怎么做了。

    下人领命而去,现在京城乱,夜间巡逻不若平时的严谨,只要小心点儿,不怕被抓到。

    ******

    端王府里,自从陆禹离开后,阿竹便也起身穿妥衣服,开始准备起来。

    管家方荃在陆禹离开之前,已经将府里的侍卫都集合起来,除了留了些人手在外院巡逻,其他的侍卫都让他们守到延煦堂中。

    七月下旬的夜依然带着让人烦躁的闷热,阿竹洗了把脸后,奶娘正好将睡着的胖儿子抱了进来,阿竹忙让奶娘将胖儿子放到榻上,自己坐在旁边守着。

    胖儿子睡得十分香甜,被人挪了个窝也没醒,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额头上出了些汗渍。阿竹拿帕子为他擦了汗,摸摸他白嫩嫩的小手,守在儿子身边,心里方踏实了几分。

    甲五、甲九和钻石翡翠等丫鬟都在屋子里陪着她,屋子外头阿竹没出去瞧,不过时常见到几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性走过,在甲五小声的解释下,阿竹知道她们是甲字辈的丫鬟,她们已经嫁为人妇,近来被陆禹招回府里,放在一些不显眼的院子里伺候着,这种时候正好将她们叫过来。

    因为近来发生的事情多,阿竹不是在安胎就是忙着太后的丧礼,府里的事情都交给耿嬷嬷打理,每天只听那么一耳朵,有些人员的调动也不太清楚的。有耿嬷嬷在,她也可以放心地安胎,是以也没有指手画脚去干涉耿嬷嬷行事,所以对府里突然出现的一些陌生面孔不太熟悉。

    “也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了。”阿竹轻声道。

    听罢,甲五看了看外头,小声劝道:“王妃,您现在怀着身子,还是先去歇息罢,外头有王爷,还有五城兵马司巡逻,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阿竹心知是这个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种时候,她如何睡得下?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前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阿竹抬头望向窗外,月入乌云,一片黑沉沉的夜色,只余路边的灯笼散发微弱的光芒,看不到更远的地方。黑阗的夜色让人打从心底里产生一种强烈不安感,仿佛一个潜伏着的凶兽正要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平静的一切。

    甲九起身道:“奴婢去门口瞧瞧。”

    阿竹虽然信任她的身手,但是看到这么个小姑娘要去涉险,还是有些担心,叮嘱道:“就去门口看看罢,别涉险。”

    甲九朝她伶俐地笑了笑,轻快地出去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甲九回来了,身上清清爽爽的,应该没有动手,她露齿而笑,笑得有几分孩子气,禀报道:“王妃,前院进了几个贼人,被管家带侍卫捉住了。”

    阿竹心中微惊,果然是出事了。堂堂亲王府,座落在内城,平时治安极好,怎么可能会有贼?恐怕现在大伙已经自顾不瑕,所以那所谓的贼若不是那些亡命之徒,便是有人刻意为之。如此一想,阿竹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虽然她脸上的神情极平静,但是钻石和翡翠等人却掩饰不住脸上的焦急神色,甲五担心阿竹被旁人影响又动了胎气,忙道:“王妃放心,府里留了那么多侍卫,不会有什么事情的。”然后忙给甲九使眼色。

    甲九笑嘻嘻地道:“是啊是啊,咱们府里的侍卫大哥厉害着,那几个贼人刚进来就有两个被侍卫砍断了手,有一个磕破了头,血溅得老远……”

    “呕!”

    “闭嘴!”

    呕吐声及甲五的厉喝声响起,甲九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

    阿竹干呕了好一会儿,方止住那股恶心感,挨坐在榻上歇了会儿,用钻石端来的茶水漱了口,然后无语地看着甲九小姑娘。她是孕妇,而且还是个极会脑补的孕妇,被她这么一说,孕吐的反应就上来了。

    “王妃,您还是进屋子里歇着吧,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呢。”翡翠和钻石见她这样子,也跟着劝道,她们可是记得王妃前阵子刚动了胎气,现在还在养身子,需要休息。

    阿竹想了想,便决定进屋子里歇着,胖儿子同时也被挪到了大床上。顺便吩咐道:“若是有什么消息,你们都过来禀报。”与其不明不白地担忧着,她宁愿清楚掌握事情发展。

    丫鬟们皆应喏。

    躺在床上,她自然是睡不着的,翻来覆去地折腾着,胖儿子被她这么折腾,期间迷迷糊糊地醒来嘤嘤叫了几次,被阿竹哄了两声又复睡去。

    阿竹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其间数次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喧哗声,听起来就像是杀伐之声,隐隐约约的听得不真切,着人去打探后,消息也不太好。

    “王妃,街上出现很多官兵,看着好像是五军营的人。”甲五过来禀报道,脸色不太好。

    阿竹坐在床上,脸色有些僵硬,说道:“让人守好王府各个门,别让些贼人趁乱混进来便是。”说着,心里飞快地想着拱卫京师的三营,五军营素来守在城外十里之外,是什么原因进城来了?神机营呢?宫里的金吾卫又如何了?

    甲五应了声,继续守在外头。

    就在她脑子转个不停时,甲五又一次进来,脸色不太好,快速地说道:“王妃,有消息说,皇宫的西直门有两拨人马打起来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管家说,让您和世子先找个地方躲躲,免得有贼人闯进来,不小心伤着了你们。”

    阿竹听罢,站了起来。若是有人想要对端王妃不利,延煦堂自然是个明显的标志。想了想,阿竹道:“去竹园罢。”

    甲五听得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管家也是这么想的。”竹园的位置比较偏,而且要到达竹园,还要穿过几个院子,只要侍卫将那些院子给守好了,竹园便安全了。当然,竹园在端王府里并不起眼,不熟悉端王府格局的人,并不一定能摸得到竹园。

    说罢,丫鬟们开始伶俐地收拾东西,奶娘过来将依然睡着的胖儿子抱了起来,钻石和甲五扶着阿竹,趁着夜色往竹园而去。

    刚出了门,一道夜风吹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怀孕敏感,阿竹总觉得空气中有血腥味隐隐飘来,让她又产生了反胃之感,恶心得直想吐,不由得拿帕子掩住嘴,撑着没有发出声音。

    好不容易到了竹园,进入竹园中的竹屋时,阿竹便在丫鬟端来的盂盆大吐特吐了一翻,等吐完后,她整个人仿佛都要虚脱了,瘫在了竹榻上。

    钻石和翡翠担心地看着她糟糕的脸色,端了温开水过来给她漱口后,又端了柠檬水给她润喉止吐。

    “怎么会突然吐了呢?”翡翠有些不解,明明阿竹这胎只是嗜睡,没有害喜的症状的。

    阿竹歇了会儿,倾听了下外面的风声,静悄悄的,根本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回答翡翠的问题:“刚才闻到了血腥味,有些受不住。”然后看了眼甲五,问道:“现在为止,有多少贼人潜进来了?”

    “有二十来人了,不过都是些没什么能力的,侍卫们解决得也轻松。”甲五说道,目光看向竹林,可以发现潜伏在竹林周围的侍卫,守卫森严,若是有人闯进来,绝对能在第一时间击毙。

    阿竹听得心中微沉,坐在那儿不语。

    许是为了让她开心一些,钻石突然道:“王妃,宫里那边看着火好像灭了。”

    阿竹听罢,便又下了竹榻,走到窗前往窗口外探,原本烧得通红的天空确实恢复了幽暗。也不知道是宫里的人控制了火势,还是其他原因,没得消息之前,阿竹皆感觉不到安宁。

    *****

    这确实是个不平静的夜。

    今儿是陆珪值上半夜,好不容易交班后,终于可以歇息了,但是心里积了事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宫里的宿舍比不得家里的舒适不说,而且被褥间还透着一股子的味道,好像是许久未晒过太阳了,明日得提醒来收拾的宫女,让她们将被单都拿去晾晒下太阳,当然,如果能再薰些香料就更完美了。

    正幻想着睡着香香的被褥、怀里抱着个香香的女人一起睡是何等的美妙滋味时,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此时太后丧事期间,除了宫里做法事的僧人,谁敢在夜里喧哗闹事?

    陆珪一个挺身从床上跳了起来,随手便抓过屏风上搁着的衣袍穿上,刷拉两声已经整装完毕。在忙碌的同时,脑子里却崩着根弦,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终于要开始了么?

    脑子高速地运转着时,门被人大力地推开了,便听到了一道尖细的声音:“陆大人,慈宁宫起火了。”

    陆珪看着那闯进来的内侍,没有动。

    月入乌云,只有桌上一灯如豆,照亮了那内侍的脸,是个二十来岁的内侍,陆珪隐约有些印象,仿佛是乾清宫中伺候茶水的,不由得问道:“你不是在乾清宫中伺候的么?来这里做什么?”

    那内侍道:“今晚是杂家在乾清宫伺候,不过发现慈宁宫起火,皇上命属下来寻陆大人过去,皇上找您呢。”

    陆珪走上前,声音有些轻浮,“皇上找我?是找我去救火,还是去乾清宫救驾?”

    “自然是去救……”

    内侍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的脖子已经被人拧断了,幽暗的灯光中,双眼瞪得像金鱼一般,仿佛要瞪出眼眶一样可怕。

    陆珪心肝颤了颤,但想到若是自己不杀他,就要死全家!为了他的全家,只好杀他了,反正这内侍是靖王的内应,竟然帮着个病殃子作乱,也不是什么好鸟。将那内侍直接拖到了角落里放着,陆珪拎起桌上的佩剑挂在腰间,直接跑了出去。

    出了门,才发现整个宫里都乱了,慈宁宫那边烟尘滚滚,救火声不绝于耳,很多宫女内侍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脸上还带着茫然的神色,仿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在这种茫然中,有一群穿着内侍衣服的人举着利剑杀了过来,见人便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浓得让人作呕。

    陆珪也想吐,但是他不能,还要避开那些杀过来的人。

    铮的一声,长剑格开了对方的剑,陆珪很快发现这些人并不是内侍,而是……

    “你们是金吾卫的人?这里是皇宫,你们想要作乱不成?”陆珪厉喝道。

    那人阴阳怪气地道:“宫里出了乱臣贼子,吾等奉皇上之命前来捉拿反贼。”

    “呸,反贼是你们才对!”

    那人嘿嘿笑道:“陆三少爷,别作无谓挣扎了,慈宁宫起火,听说昭萱郡主葬身火海,皇上悲痛,下令要捉拿纵火的反贼,你乖乖地伏罪吧!”

    陆珪听得心惊,差点气得蹦蹦跳:尼玛他都没来得及做手脚,就有人将罪名安在他身上了!简直是叔可忍婶都不能忍了!

    虚晃两招,陆珪一把将对方的剑击开,也不再恋战,直接逃了,身影灭入了黑暗的宫殿之中。

第157章

    陆珪在黑暗中疾行,风中飘来了血腥味,让他越发的心惊,这般浓的味道,到底死了多少人?

    前方传来兵器交鸣及呼喝、惨叫的声音,陆珪蹿身躲到一旁,眯了眯眼睛,那方向是去乾清宫的路,莫不是乾清宫值守的羽林军已经被人拿下了?今晚这事发生得突然,晓是他心里早有准备,也不免吓了一跳,觉得策划这一场动乱的人委实是大胆。

    黑暗中,隐隐传来了“捉刺客”、“保护皇上和皇后娘娘”、“救驾”等声音,十分混乱。既然有“反贼”纵火,那么便有“刺客”去刺杀皇帝也是应该的。现在,他需要去救驾,但是,前提是别将自己给搭上去了。

    想罢,陆珪再一次躬着身子前行,在周围的遮蔽物的掩护下,一路困难地往乾清宫而去。

    前面是奔走着的宫女内侍,陆珪是个纨绔子弟,脑袋不怎么样,身手也不怎么样,但是他的眼力极好,也有着敏锐的判断力,很快便判断出那些混在内侍中杀人的是金吾卫。

    能调动如此多金吾卫人手,恐怕是有金吾卫的指挥使叛变了。

    突然,陆珪寒毛直竖,明显感觉到有人接接,手指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正欲回身一击时,悄无声息地接近他的人低声道:“三少,是我,方劲!”

    剑出鞘寸许,终于在这声音中停下。

    对方抓着他的手臂躲到了旁边的灌木丛中,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只隐约可窥出他的轮廓。

    “你怎么在这里?”陆珪急促地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金吾卫都反了?”

    方劲年前立了件不大不小的功劳,进了金吾卫当差,这可是能在皇帝面前大大露脸的差事,知道他是景阳伯府的庶出五少爷的人,都忍不住羡慕嫉妒地说一声:破落户也有出息了。但陆珪却知道看似与任何势力无关的方劲是在为那位做事,所以进金吾卫不过是方便之举,现在见到他在这里,陆珪既欣喜又惊悚,难道今晚的事情,端王也算出来了?

    “对,金吾卫指挥使倒戈了,他是靖王的人。”方劲快速地道:“现在宫里极乱,很多宫人去慈宁宫救火了。还有,我刚才听说五军营也乱了,恐怕这夜里会很乱,端王应该带人去那边镇压五军营了。至于神机营……等镇国公世子出手罢。”

    陆珪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突然浮现一种古怪的念头,忍不住道:“靖王……到底想要做什么?”

    黑暗中,他看不见方劲的脸上神色,但是却听到了他异常冷酷的声音说:“一个病殃子,想要掌天下权柄,若是身体所限不能登基,那么只有唯一一个办法:做摄政王。皇子中,谁最可能让他实现如此野心的?”

    “代王!”

    想都不用想,陆珪脱口而出。等出声后,他浑身的血液都冷却,若是靖王真的有如此野心,那么其他的皇子——必须要一一除去。唯有年幼的代王,最符合他的要求,也最好控制。

    “现在,咱们要做的,先去救驾!”方劲拍拍他的肩膀,“三少,接下来看你的表现了。”

    陆珪:“……”他发现自己上了贼船,想下船了可不可以?

    陆珪被推出去时,脚步踉跄,脸上不知道被方劲那厮糊了什么东西,又黏又稠又腥,加上先前被人追着逃跑时摔在地上滚的一身泥巴,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

    正是这种狼狈,使他一路冲向乾清宫时,让见到他的人大吃一惊。

    “你是阿珪?”

    陆珪扑嗵一声跪到地上,跑得脑袋缺痒,眼前阵阵发黑,喘着气抬头,一张糊满了血的脸对着灯光中穿着明黄色龙袍的人,语无伦次地道:“皇、皇伯父,是我、是侄儿……皇伯父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承平帝被王德伟扶着,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此时正避退在了乾清宫的一处偏殿中,周围跟着一群羽林军。他低首看着糊着一脸血的侄子,沉声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陆珪脱口而出:“金吾卫指挥使狼子野心,正诛杀宫人,而且污蔑侄儿是纵火的反贼,要让侄儿伏罪!侄儿好不容易逃出来,担心皇伯父,便过来了……”

    承平帝低首看着他,陆珪也仰首回视,有些血液凝固在眼角,眼睛一阵发酸。

    半晌,皇帝终于移开了眼睛,铁青着脸道:“好啊,真是朕养的好儿子!哇……”

    “皇上!”

    陆珪呆滞地看着承平帝吐血倒下,被王德伟和另一个内侍扶住,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虚地低下头,知道自己算是过关了。

    陆珪一骨碌地爬过去,焦急地问道:“皇伯父,你怎么样了?”

    承平帝脸色灰败如金纸,眼睛闭着,气若游丝,直到王德伟喂了他一丸药,又抚着他的胸口顺了好一会儿气,他才幽幽睁开眼睛。

    众人将他扶到偏殿中的矮榻上,承平帝的脸色极难看,看着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但是气势却不减,坐下后,他马上对殿内的羽林军首领下了一连串命令,待他们领命而去后,承平帝阴沉的目光移到了一旁的陆珪身上。

    “阿珪,外头还有什么消息?”

    陆珪忙道:“慈宁宫着火,听说昭萱郡主葬身火海了……只是听说,还不知道情况。”

    承平帝脸皮抽搐了下,眼里滑过一丝痛苦,但并没有吭声。

    陆珪低下头,也知道他这皇伯父再疼爱昭萱郡主,在这种时候,也只能放弃她了。

    “宫外也乱了,好像有人说五军营的将领带人进了京,要捉拿反贼,清君侧……”

    承平帝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冷声道:“五军营……呵,不急,端王在宫外,自会控制住。”

    听到这话,陆珪心里又哆嗦了下,越发的觉得那位可怕,都到这种时候了,皇帝被儿子小妾们背叛,怀疑起所有儿子的时候,竟然还对他有所期盼,可见承平帝对他的宠爱及信任,能做到这程度,可真是不容易的。

    正说着,一名羽林军侍卫进来,禀报道:“皇上,西直门有战斗声音,似乎是神机营的人打过来了。”

    承平帝冷冷地听着,没有出声。

    这时,又一名羽林军侍卫飞快地跑进来,匆忙道:“皇上,婉妃和代王带着一群侍卫过来救驾。”

    砰的一声,承平帝失手砸了身边桌子上的茶盏,满脸暴戾的怒气。

    半晌,承平帝声音阴冷地道:“让他们进来。”

    很快地,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响起,接着便见穿着宫装的俪人携着七八岁的孩子惊慌失措地闯进来,见到坐在偏殿中的皇帝时,皆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皇上!”

    “父皇!”

    母子俩皆扑了过来,一个跪在皇帝面前喜极而泣,一个扑到皇帝怀里,像个天真的稚儿看着自己的皇父。

    陆珪几乎忍不住闭上眼睛:这两人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的!

    “皇上,太好了,您平安无事!臣妾听说慈宁宫走水,有刺客混进宫里时,真是害怕极了……幸好您平安无事,不然臣妾也不想活了。”婉妃说得情真意切,眼里泪光闪烁。

    代王也在一旁附和道:“幸好父皇平安无事,儿臣好担心呢!”

    承平帝看着这两人,半晌道:“既然不想活了,那就去死吧!”

    婉妃愕然抬头看他,连代王身体也僵硬了下。

    铮铮声响,便见殿内的羽林军已经拿了下跟随两人而来的侍卫,陆珪也上前直接将窝在皇帝怀里的代王拎了起来,婉妃更是被老皇帝一脚踹过去,倒了在地上,头上的发簪掉在了光滑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皇上!”婉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明白哪里错了。

    他们不是过来救驾的么?如此危急之时,他们不顾自己安危前来相伴,足以表真心,皇上不应该感动的么?怎么会如此?难道……消息走漏了?想到这个可能,婉妃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皇帝苍老而阴冷的声音:“你当朕病得快要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么?”

    “不……”

    “朕的病例记录你看了不少啊,倒是知道朕的身体熬不了多久了,所以过来看看朕死了没有?是不是?”承平帝冷冷地道。

    “不……”

    “代王是朕的儿子,朕自然疼爱他,但你算是什么东西?朕的江山还不至于让个妇人玩弄!”

    “不……”

    “来人,将她拖下去,赐三尺白绫!”

    “不——”婉妃突然疯狂地爬上前,扯住承平帝的龙袍下摆,保养得白嫩光滑的手指骨泛白,凄厉地道:“皇上,这不关臣妾的事情,是皇后!一切都是皇后安排的!若不是皇后拿臣妾的家人威胁,臣妾怎么会窥探您的病案记录?是皇后,一切都是皇后……”

    承平帝皱眉,不耐烦地扯了扯衣袍,正欲让人将她拉开时,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所有的动作僵住了。

    “皇上,您难道忘记了,是蒋氏窃了这皇后之尊,是皇后欺骗了您!是皇后让您没有嫡子可继,是皇后!是皇后啊!”

    在这声凄厉的大喊落下后,殿内静得落针可闻,所有呼吸声仿佛都没了。

    陆珪和周围的侍卫一样,忍不住埋下头,当自己不存在。这种皇帝的秘幸……知道了就是个死,他们并不想听啊!

    半晌,承平帝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极轻极浅又平稳,仿佛在问着一件什么不经意的小事般,丝毫听不出其他的情绪。

    婉妃脸上泪痕遍布,额头鬓角边皆有碎发滑落,添了几分脆弱凌乱的美,一种绝望的美。

    但是听到他这话,她却仿佛绝境中看到希望的人一般,升起了极大的希望,仰着头殷切地看着他,呜咽着道:“皇上,臣妾都知道,皇后是个贱人,她不配母仪天下。当年皇上看中的人并不是她,而是蒋家义女,皇后仗着蒋家嫡出女的身份,谋了蒋家义女的妃位……臣妾知道皇上当年去寻了蒋家义女却寻不着,因为皇上当时去寻她时,臣妾也在场,臣妾当时还是个孩子,躲在一旁看到了……”

    承平帝仿佛惊呆了,僵硬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婉妃呜咽道:“臣妾知道皇上这些年来的痛苦,皇后是害得皇上痛苦的贱人,若不是皇后当年取代了蒋家义女,根本轮不到她当皇后。这些年来皇后表面功夫做得太好了,皇上无法废后,只能忍着她……皇上,您可知道,当年蒋家义女去逝时,是臣妾送她最后一面的?”

    一阵夜风吹进来,殿内的灯火摇曳,将人影子拉得长长短短不一。

    “她……死前可有说什么?”皇帝声音嘶哑地问道。

    婉妃低垂下的眼睑掩住了眼里的恶毒,声音却万分悲痛:“她说,皇上负了她心,皇后负了她姐妹情,她恨你们!”

    殿内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陆珪手里还拎着代王,有些不安地瞄了眼僵硬地坐着的皇帝,觉得自己听了这等秘幸,估计离死期不远了。不过,能听到这般大的八卦,算不算得死而无憾?当然,对婉妃透露出来的事情,他却有不同的理解。

    说什么蒋皇后窃了这皇后之位,简直是无稽之谈,当年承平帝娶妻时,他还未即位,是个皇子,选王妃自有先帝亲自挑选过目,皇子要娶哪个哪能自己随便选?一个是武安侯义女,一个是正宗的武安侯嫡出姑娘,作皇帝的怎么样都会选那个嫡出的姑娘作儿媳妇了,除非那义女出色到连嫡出姑娘都避其锋芒的地步。但是如此看来,蒋皇后应该是比较出色的,所以先帝择取了蒋皇后为儿媳。

    而且这蒋家义女,他自打出生起,就没有听说过,恐怕在武安侯府也不怎么出名才对,后来至于发生什么事情死了,这个还有待查证。

    正在陆珪凝思细想时,皇帝的声音响起:“来人,将她拖下去!”

    “皇上!”婉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年老的帝王即便听到多年来一直悬在心中的事情,脸色依然未变分毫,他挥了挥手,自有侍卫上前将婉妃拉了下去。

    这时,代王终于忍不住了,哭道:“父皇,请您原谅母妃,母妃什么都没做啊!父皇……”

    承平帝看向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的儿子,冷冷地道:“你放心,朕自不会杀她。”

    代王抽噎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承平帝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挥了挥手,让人同样将代王带下去。

    等偏殿的人都离开了,承平帝瘫坐在榻上,脸色似乎更憔悴了。陆珪小心地上前,问道:“皇伯父,您没事吧?”

    承平帝眼皮搭拉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一眼也让陆珪胆颤心惊,再也不敢多嘴了。

    等待的时间格外的漫长,就在陆珪忍不住胡思乱想时,外面又响起了一阵刀剑相鸣的声音,一名侍卫匆匆进来,带着一脸喜意道:“皇上,神机营的纪显纪大人带领神机营在西直门平乱,很快便过来救驾。”

    承平帝抬头看向殿外的黑夜,脸上并无喜意。

    接下来,纷纷有侍卫过来禀报:

    “皇上,纪显大人拿下了作乱的贼首。”

    “皇上,五军营在东城已停下。”

    “皇上,慈宁宫的火势已经灭,皇后娘娘打发人过来问安。”

    “皇上……”

    随着一件件消息传来,但承平帝脸色没有分毫的异样,冷峻如昔。下面的人也琢磨不透他的想法,皆屏气凝神地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直到五更时分,又有侍卫过来,脸色有些怪异地道:“皇上,昭萱郡主……过来了,在外面求见。”

    直到这刻,平承帝平静的神色才打破,满脸疲惫地道:“快让她进来。”

    昭萱郡主是被人抱进来的,来人用一件薄披风裹着她,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脸上还有烟火的痕迹。等那披风掀开时,可以看到她被烧焦的衣物,头发也凌乱地搭在肩膀上,看罢便知道是从火中逃生出来的。

    “舅舅……”她眼神涣散,无意识地道:“你没事吧……”

    承平帝眼里滑过一抹伤感,对那抱着昭萱郡主的侍卫道:“将她抱过来。”

    侍卫恭敬地应了一声,将昭萱郡主抱放到承平帝坐着的榻上。

    她自己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坐着,全靠那侍卫小心地扶住肩背支撑,眼神黯淡,吃力地道:“舅舅……没事就好……萱儿……担心舅舅……姐姐好狠的心,竟然……在慈宁宫放火,外祖母的灵柩还在那儿……幸好舅舅没事……萱儿已经没有娘亲和外祖母了,不想、不想……没有舅舅……”

    承平帝双眼泛出泪光,抚着她瘦弱的肩膀,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别说了,好好休息,你一定没事的……”

    昭萱郡主只是勉强勾了勾唇角,连笑容也做不出来的吃力,眼皮无神地垂着,声音近似呢喃:“萱儿快不行了……能见舅舅最后一面……真好……真……”

    “萱儿!”

    承平帝只来得及接住她倒下的身体,惊怒悲痛之下,又喷出一口血,同样跟着晕厥了过去。

第158章

    绣姻行色匆匆地走进凤翔宫,周围一片黑暗,平时点起的灯笼也灭了半数,使得这个月光暗淡的夜晚,显得越发的幽暗可怕。

    因为慈宁宫走水,宫廷大乱,整个后宫都被波及,各宫应付不瑕,根本没有余力去管其他。幸好那些作乱的反贼的目标是皇帝,使得后宫还算是安全的。当然,凤翔宫作为皇后的寝宫,也是反贼们的目标,幸好皇后及时撤走,那些金吾卫杀了些宫人,寻不到皇后,方才不甘离去。

    穿过长廊,拐过转角时,便见到了守在门前的几名侍卫,他们自然认得绣姻,忙收了武器。

    “绣姻姑姑!”

    绣姻满脸疲惫,小声地道:“娘娘可是回来了?”

    凤翔宫把守宫门的侍卫道:“刚才从慈宁宫回来,正在里面呢,还有几位娘娘也在。”

    绣姻点点头,道了声辛苦了,便进了门。

    到了凤翔宫的正殿,绣姻看罢,殿中的摆设东倒西歪,满地凌乱,便知道当时那些闯进来的反贼们干了什么,顿时眼中滑过几许怒气。堂堂一国之母的寝宫,竟然被反贼如此下作地闯入,成何体统?若不是为了顺势而为,皇后如何需要如此委曲求全?皇后已经委曲求全了一辈子,现在却遇到这般不体面的事情,绣姻忍不住为自己的主子心疼。

    正殿自然是没有人在,想了想,绣姻又往偏殿十八公主居住的寝殿行去。果然,到了偏殿不远,便看到廊下点着的灯笼,照亮了方寸之地。空气中飘来了淡淡的血腥味,绣姻眼尖,发现远处黑暗中,叠着十几具尸体,也不知道是来犯的反贼还是凤翔宫枉死的宫人,心里不禁有些恻然。

    就着灯笼昏暗的光线,进了偏殿后,便见到偏殿里坐着的几个宫妃,安贵妃、淑妃、惠妃、德妃、丽嫔等年纪比较大的宫妃都在,妃子们的形象看起来都失了平时的光鲜亮丽,脸上残留着掩不去的惊惶。

    皇后坐在上首位置,怀里抱着正在打瞌睡的十八公主。她身上穿着简单的素色的孝服,衣袍下罢都沾了些灰尘,看起来有些脏,不过在一群面带惊惶的宫妃间,容色沉稳淡然的皇后依然雍容华贵,脏污的衣裳也无法掩盖她的风彩。

    “娘娘,奴婢回来了。”绣姻上前给诸位贵人请安,对于她们会出现在这里,丝毫的不意外。

    皇后还未开口,安贵妃已经像只兔子一般跳了起来,扑过去抓住绣姻的手,急促地道:“绣姻,外面情况怎么样了?端王呢?端王府呢?”

    其他在场的几个宫妃也很想问一下其他的王爷的情况,但见安贵妃几乎癫狂的神色,一副谁敢去拦她就要拼命的模样,默默闭了嘴,不是这个泼妇争。

    绣姻应付安贵妃也有经验了,马上道:“贵妃娘娘放心,镇国公世子已经带着神机营过来救驾,叛军悉数拿下,五军营也在东城停下了,并未到达皇宫里,显然是端王去拦阻成功了。”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脸色都松懈下来,一时间又有些恍惚,只要神机营控制住在宫里作乱的反贼,没有五军营的叛将接应,这宫里就安全了。

    不过绣姻过来不是禀报这个的,又道:“娘娘,乾清宫那儿传来了消息,皇上吐血昏迷了,您得过去主持一下。还有,昭萱郡主也去了乾清宫,看模样,她的病情危急,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绣姻的声音有些伤感,那么年轻的姑娘,二十岁都不到,原本金尊玉贵的可人儿,却落得这般下场,她心里说不难过是骗人的。昭萱郡主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安阳长公主去逝后,看着她的生命一天一天地凋零,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过。

    殿内一阵沉默,突然一道童音哇的哭了起来。

    “呜呜呜……表姐怎么了?十八要表姐!”十八公主哭道,她刚好醒来,听到绣姻的话,即便不太能理解,但是时常听到宫人们私底下讨论在宫里养病的昭萱郡主,如何不明白了?当下哭得满脸都是泪。

    皇后忙拿帕子为她拭泪,温声道:“你表姐会没事的,母后这就派人去请荀太医进宫给她治病……也给你父皇治病,他们都很快就好了。”

    听到皇后的话,在场的宫妃都忍不住动了动眼珠子,发现皇后对皇帝的病情并不怎么担心,难道皇上的病真的好不了了,还是根本没什么大碍?

    哄停了十八公主后,皇后便起身,带着一群宫妃及十八公主往乾清宫行去。

    天快要亮了,路上静悄悄的,但仍能看到沿途上很多被破坏的环境,还有一些宫人的尸体,隐隐有哭声传来。皇后神色未变,牵着女儿的手,走在宫殿回廊之间,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众人一路悄无声息地跟着皇后前行,侍卫拱卫在四周,以防还有潜伏在旁没有清理干净的反贼反扑行刺。

    很快,前方亮起了火把,一阵脚步声过来。

    在众人紧张之际,前方过来的人高声自曝身份:“在下神机营副指挥使庞烈,前方是何人?”

    听到是神机营的人,所有人松了口气,便有一名侍卫道:“庞大人有礼了,皇后娘娘与诸位贵人在此,正欲去乾清宫。”

    那边的人听罢,很快便过来请安。

    皇后抬了抬手,说道:“诸位辛苦了,请起!”

    庞烈利索地起身,目光略略滑过众人,并不停留,但这一眼也将所有人的身影都尽收眼底,隐隐明白了这些贵人们的身份。最后目光定在皇后身上,对上皇上沉静的脸庞,庞烈很快又低下头。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镇国公世子呢?”皇后沉声问道。

    庞烈回道:“娘娘请放心,臣等已经将反贼尽释诛杀,只余几人还在搜寻。镇国公世子正去缉拿此次叛乱的贼首,相信很快便有消息。”

    皇后点了点头,又道:“辛苦你们了,除了已伏诛的反贼,其他的先押到牢里,由皇上定夺。其他枉死的宫人及有功的将士,庞大人先让人登记在册,皇上自会嘉奖诸位。”

    庞烈又带着众人跪下谢恩。

    接下来,有神机营的将领在前带路,众人平平安安地到达了乾清宫。

    乾清宫里守卫的羽林军见到皇后到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皆松了口气,马上让皇后进去。

    王德伟和陆珪迎了出来。

    皇后瞥了一脸血的陆珪,沉声问道:“皇上现在如何了?怎么回事?昭萱郡主呢?”

    王德伟眼睛转了转,然后沉声道:“今晚慈宁宫走水,有反贼潜入宫中作乱,皇上原本已受了惊吓,被婉妃娘娘和代王气着了,怒极攻心,吐了几次血,现在昏迷不醒。昭萱郡主先前从火场中过来,现在……情况不明。”

    皇后脸上浮现出怒气,震怒道:“好大的胆子!婉妃和代王呢?”

    “皇上已经命人将他们关押起来。”

    “可着人去叫太医了?”

    “去了,不过太医院也遭了袭击,有几名值夜的太医身死,只能从宫外去请了。”

    问了几个问题后,皇后便不再开口了,直接进了偏殿。

    偏殿的内室里,床上躺着承平帝,外间的榻上躺着昭萱郡主。因为两人的情况都比较糟糕,不宜移动,也顾不得男女之别,只能皆安排到一个殿里了。

    “呜呜呜,父皇……表姐……”

    十八公主哭得声嘶力竭,扑到外间榻上的昭萱郡主身上哭了会儿,又扑到床里头的承平帝身上哭,整个大殿除了皇后询问的声音,便是孩子清晰尖锐的哭声,哭得在场的人脑仁都隐隐有些发疼,不过因为对方是十八公主,不敢有什么表示。

    “好了,小十八不要哭了,扰了你父皇歇息。”皇后坐在床前,终于开口道。

    十八公主抬起红通通的眼睛,委屈地看着皇后,抽噎了下,不再出声,但眼泪仍是流个不停。安贵妃看得心疼,忙将她抱到怀里,用帕子给她擦眼泪。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直到殿外响起了王德伟禀报的声音:“皇后娘娘,太医到了。”

    来的太医除了荀太医外,还有几个脸色发白的老太医,看模样都是被人从家里直接请过来的。他们还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见到宫中着火,接着又听到街上响起的马蹄声及杀伐声,隐隐猜测今晚的事情不简单,差点将他们吓坏了。

    自承平帝继位至今,已有三十几载,京师平静了三十几年,也让这些老臣们习惯了安逸的生活,突然出现今晚这一出,确实将他们吓得不行,连被宫里的羽林军闯进家中请进宫时,都哆哆嗦嗦的。唯有荀太医十分平静,收拾了药箱便跟人过来了,倒是让去请的羽林军高看一眼。

    几个老太医轮流给承平帝把了脉,发现他的脉相虚弱之极,显然是病重之症时,嘴里都有些发苦。若是皇帝在他们的诊治下不好反而出了什么事情,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想罢,不由得看向在场最年轻的荀太医。

    荀太医因为年纪问题,资格没有那些太医老,安静地肃手站在旁边,直到那些老太医让开位置,方上前去请脉。

    “皇上脉相虚弱,显然是气血亏损,伤了内脏。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皇上先前应该是忧思过度,又惊怒交加,一口气上不来,方会昏厥过去。”荀太医收回手,所说的与先前几名太医没有不同,对皇后道:“若是让皇上醒来,可以先用银针舒通心口的气。”

    皇后想了想,说道:“先让皇上醒来罢。”

    施针之事,自有工夫娴熟的老太医去,荀太医不争这个功劳,起身退下。

    刚站离几步,突然发现袖子被拉住了,荀太医低首,发现拉着他袖子的是十八公主,她被安贵妃抱在怀里,在他经过时,探着身子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荀太医,去看看表姐好不好?”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道。

    虽然昭萱郡主的情况更加危急,但是比起重要性,还是皇帝比较重要,所以一群太医过来,皆是先围到床前查看皇帝的情况,昭萱郡主反倒在其次。这种情况也没有人说什么,皇帝的安危事关江山社稷,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忽略了病重的昭萱郡主。

    荀太医低眸看她一眼,淡淡地应了声。

    十八公主用小胖手胡乱地擦了下脸,便跳下安贵妃怀抱,扯着荀太医的袖子往外跑去,拉着他拐到一扇云屏风之后,那里摆着张长榻,榻上孤伶伶地躺着个少女。比起里面守着的众人,这里只有个年轻的小侍卫守着,看起来越发的凄清孤单。

    殿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但荀太医仍是一眼便看出榻上躺着的少女脸上呈现的死亡之气,看起来情况十分糟糕,只剩下一口气了。

    “荀太医,求你救救她吧……”旁边的小侍卫小声地道,声音满是衰求。

    荀太医没有说什么,对他道:“你去弄杯清水过来,喂她吃药。”

    侍卫想到这几年都是荀太医用药吊着昭萱郡主的命,知他有办法,忙不迭地点了下头,跑出去了。他的动作极快,等端了杯水回来时,荀太医正用银针扎在昭萱郡主身上。

    侍卫也不敢开口打扰,等荀太医将银针拔出来后,他忙道:“荀太医,水来了。”

    荀太医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递给那侍卫道:“喂她吃三丸。”说罢,便起身离开了,进了内室。

    侍卫一手端水一手拿药瓶,纠结地看了眼榻上无知无觉的少女,想了想,仍是小心地将人扶了起来,倒了三粒颜色鲜红如血的药丸出来,捏开她的嘴,喂她吃药。怕她无法下咽,他告了声“得罪”,在她胸口按了几处穴道,直到她喉咙滑动咽下,方又喂了些水。

    十八公主趴在旁边看着,直到侍卫将昭萱郡主放下,才问道:“聂侍卫,表姐会好么?”

    “会的!”

    *****

    内室里,太医扎针不久,承平帝终于幽幽醒来。

第159章

    承平帝醒了。

    所有人忍不住看向床上的方向,但是因为一种莫名而生的预感,或者说是畏惧,这一刻没有人出声,皆看着床上的承平帝,还有坐在床前的皇后。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这对大夏最尊贵的夫妻,看着床上的男人苏醒,床前的女人背对着他们,不发一语。

    而这种时候,陆珪不免想起了先前婉妃凄厉的大喊,皇后是窃了皇后之位的贱人,是让皇帝痛苦了一辈子的人。这让陆珪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但是很快因为床上承平帝的目光而吓得缩回了脑袋。

    半晌,皇后平静中带些欣喜的声音传来:“皇上醒了。”

    “皇上,您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

    安贵妃马上不甘示弱地叫了起来,随后是淑妃、德妃、惠妃等妃子纷纷开口,一时间女人的声音打破了先前的寂静,也让气氛恢复了正常。

    承平帝没有看她们,目光一直紧盯着床前的皇后,只看到皇后平静的面容,微微挑起的唇角,像是为他的清醒而惊喜,又似是漠然置之,只是习惯性地换上一个面具,这张面具她戴了数十年,现在她正用这张面具应付着他。

    “皇上,作乱的反贼业已伏诛,宫外虽未传来消息,但也还算是平静,稍会镇国公世子擒住贼首时,会过来请示您,请您下旨。”皇后声音平静地道,接着又将她来时路上对神机营副指挥使说的话转述于他。

    承平帝一直看着她,并不开口。

    众人见他一直未开口正有些担心之际,承平帝终于道:“皇后安排便是。”

    他的声音嘶哑,脸色极为糟糕,能醒来开口说话已是幸事一件,所以其他人听到他的话,都觉得皇帝将这些事情交给皇后来主持是正常不过,毕竟皇后是难得的贤后,也极得朝臣敬重,在这种时候,由她出来主持大局,更让人放心。

    皇后微微一笑,姿态从容而优雅,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人退到门外候着,只留了几个心腹在场。

    “皇上,慈宁宫走水,臣妾已经让人将纵火的凶手拿下。臣妾没想策划慈宁宫走水的元凶会是昭华郡主,臣妾不好处置,便只好命人先将她关押起来,等您身子好了些再处置。”皇后慢慢地说道:“今晚作乱的还有金吾卫指挥使,镇国公世子已去捉拿此人,除此之外,臣妾还从婉妃寝宫里收集出一些罪证,其中有靖王的亲笔书信,不知皇上可有兴趣?”

    承平帝的脸色慢慢地变得冰冷,目光凶狠地看着她,嘶声道:“蒋氏,你就不怕朕废了你么?”

    皇后微笑看他,就像看着个垂死挣扎的无用老人,淡然而随意地道:“皇上,三十年前,您已经说过要废臣妾了,那时候若不是太后阻止,您真的要废了臣妾,臣妾一直记得的。现在,过了三十年,再来废后,已经迟了。”

    承平帝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紧紧地揪着被子,好一会儿才将那口气吐了出来,神色萎靡地道:“皇后,难道夫妻三十几年,你仍是恨朕?朕……已经不怪你了!”他困难地道,脸色更加难看。

    “不恨了。”皇后漠然地道,见他微微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自己,突然忍不住笑得欢快,心里却漫上一股子的嘲弄,果然是个爱面子的男人,说不恨了反而不相信。

    “早就不恨了,没有了情意,怎么会恨呢?臣妾还要谢谢皇上给了臣妾机会,没有因为义姐之死而愤怒杀了臣妾。”她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但却笑得极为端庄得体,并没有因为胜利即在而失态,或者放纵,她忍了三十几年,有些事情早已像本能一般刻入骨子里,如同这贤后之尊。“婉妃应该同皇上说了吧?其实义姐当年是被臣妾弄走的,她的死也是臣妾安排的。”

    “你……”承平帝的双眼瞪得更大了。

    “义姐爱慕皇上,想要爬得更高,所以她假借臣妾的身份接近您,当初您也以为义姐才是蒋家嫡女吧,而臣妾才是那个蒋家义女?呵,那是您自己认错了,怨不得旁人。当得知臣妾将要嫁给您为妃后,她便给臣妾下了绝肓药,使得臣妾当年无法再当母亲。您说,臣妾如何不恨不怨?臣妾当初以为皇上是不知情的,臣妾心里真是委屈呢。可是没想到,到头来,皇上会突然说要废了臣妾,原来皇上也是知情的,却看着臣妾受了那么多罪……”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三言两语间便将积了很久的心事说出来,也说了他以往无法得知的一些真相。

    承平帝额头的青筋毕露,看她的目光越发的复杂,半晌,他哑声道:“今晚之事,是不是你——”

    “不是臣妾!”皇后冷然道:“臣妾不过是推了一把罢了。”

    “你——”

    承平帝又大口地喘气,声音就像风箱一般破碎。半晌,他突然开口道:“朕当年是认错了人,朕……”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便听到一道沙哑的男声朗声道:“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臣纪显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臣张惠宁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臣庞烈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臣刘允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

    连着好几道声音响起,呼声震天,接着王德伟走了进来,躬身道:“皇上、娘娘,端王、镇国公世子及五军营、西北营的几位大人、将军皆来了。”

    承平帝慢慢地闭上眼睛,身体颓然地倒入被褥中。

    好一个顺势而为,他的皇后,想必为了这一日,策划多时罢。如此一想,满心的苦涩漫上心头,他想对她说另一个她所不知道的真相,却发现已经没了意义。

    闭了闭眼,承平帝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精光微闪,高声道:“端王进来。”

    晨曦的光从门□□进来,一阵风穿进来,桌上的烛火晃动了下,清晨未暿的光线与烛光融合在一起,让人心底由衷升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从门口走来的男子一身染血的戎装,凭添一股肃杀之气,踏着沉稳的步伐走来,然后跪在了地上。

    “父皇,儿臣不负父皇之命,将叛将悉数斩下。”

    看着跪在床前的儿子,承平帝双眼闪烁着复杂的思绪,半晌说道:“我儿辛苦了,你做得极好,朕甚是心慰。”

    待陆禹抬起头,皇后眼尖地看到他惨白无血色的脸,胸前的衣襟被划破了,右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半边身子的衣物被血染红,扑面是一阵刺鼻的血腥味,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可想而知,这一夜,他过得有多凶险,稍不小心便会丧命知军之下。

    看着如此狼狈而可怖的养子,饶是皇后心志坚强,面色也变了变,失色道:“禹儿你……”

    “你也会心疼?”承平帝冷声道:“朕以为你是铁石心肠,什么都能利用,何以会心疼个棋子?”

    皇后的脸色晦涩,用极轻的声音道:“臣妾之所以不恨皇上,是因为皇上将禹儿抱到凤翔宫给臣妾养育。臣妾再狠心,也是视他如已出,怜他如亲子。倒是臣妾很想问问皇上,当年知道臣妾不能生养,为何要将禹儿抱到臣妾宫里?”

    承平帝神色漠然,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题一般,对陆禹道:“今日你辛苦了,先下去让太医为你治伤,好生歇一歇。”

    陆禹抬头看了眼帝后,目光微动,虽然有话要说,但是看着两人的神色,抿了抿唇,恭敬地跪安出去。

    待陆禹离开后,承平帝积了口气,又叫来了那些在殿外跪着听令的将领进来,连发了一系例的旨意,等他们领旨离开后,终于耗尽了一口气,颓然倒在床上,再次晕厥了过去。

    *******

    天边泛着鱼肚白的时候,喧闹了一夜的皇城终于安静下来。

    虽然几乎一宿未睡,但阿竹却未觉得有任何睡意,明明身体很累,但精神却亢奋着,紧绷着,根本无法闭眼安心睡去。

    阿竹倚在窗前,看着黎明的天空下,竹影在清晨的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暗影婆娑,隐约可见竹林中巡逻的侍卫。

    这一个夜,潜入端王府的刺客不知有多少,而他们终于挨过来了,直到近天亮时,才没有刺客再潜进来刺杀,也预示着他们终于安全了。当然,只是暂时的安全,外面情况如何了,却是不得而知,使得她的精神也难以松懈。

    “王妃,风大,您到里边来坐罢。”同样睁着眼睛过了一夜的钻石过来轻声劝道。

    阿竹深深地吸了口清晨特有的气息,转身回到屋子里的床前,看着床上依然好眠的胖儿子,忍不住倾身用双手圈住他,抱着孩子温暖而稚嫩的身体,她焦躁的心才安定一些。

    她担心陆禹,不知道一个晚上过去,他怎么样了。

    虽然府里不安全,但外面更危险,他要去镇压五军营中谋反的叛将,光是只凭自己及神机营的人能平安镇压住么?而且以他的性格,这种时候,他应该会冲在最前面,有所表示,才能让那些追随的人信服。

    现在他如何了,可是有受伤?

    正失神地想着,竹屋中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就听到甲九特有的轻快甜美的声音传来:“王妃!王妃!管家有消息来报,好消息!”

    阿竹猛地站起身,差点因为用力过猛而摔倒,吓得一直护在周围的甲五伸手扶住她。

    “快让管家过来!”

    管家方荃很快便过来了,他神色激动,不用阿竹开口便禀报道:“王妃,刚才陆柒传了王爷的消息回来,王爷此时已经平安进宫,让您不必担心他!”

    听到这话,阿竹知道陆禹成功了,心中一松,马上又道:“王爷可是受伤了?现在宫里怎么样?母后、母妃、昭萱郡主呢?”

    “属下不知王爷有无受伤。”方荃摇头,现在消息还不灵通,能知道的不多:“不过宫里有镇国公世子带领神机营去平乱,城外戍守的将领也连夜进京来了,应是无碍的。”

    阿竹点头,但是没有听闻陆禹的情况,终究是有些担心。

    既然乱象已平,只余下收尾之事,那么终于不用再躲在竹园里,可以回延煦堂了。只是昨夜延煦堂中发生好几次杀戮,死亡人数数十,血腥味还未散去,阿竹想了想,仍是在竹林歇下,待过几日方回。

    耿嬷嬷听说后,也同意阿竹如此决定,小世子还小,眼睛干净,延煦堂昨晚死了那么多刺客及侍卫,外一见着什么吓到他可不好。竹园虽然只是赏景之处,屋舍不多,但是周围院子也不少,一应物什准备也充分,又因天气尚热,住在这儿也没什么。

    天微微亮,阿竹身体便有些支撑不住,可能是上回进宫哭灵时累得狠动了胎气,虽然后来小心地养胎,但是这胎的怀相并不好,比不得怀胖儿子时健康,一个晚上没睡,她又感觉到肚子不舒服了,即便睡不着,也只能上床躺着。

    胖儿子早上醒来后,便被奶娘抱到隔壁去玩耍喂食了,没有过来打扰阿竹。

    阿竹只觉得才眯了会儿眼睛,便被人的说话声惊醒,醒来后天色已经大亮,看看时间,才到巳时,她只睡了一个半时辰。

    “外面在说什么?”阿竹声音沙哑地叫道。

    玛瑙和甲五听声音进来,钻石、翡翠昨儿守了一个晚上,去歇息了,换了她们两人来伺候。甲五原本守了一个晚上,也应该去歇息的,但她放心不下,且她是习武之人,两三天未睡也能撑着,便没有听劝去歇息,依然守在阿竹身边。

    甲五见阿竹睁开眼睛,忙过去拿了个大迎枕垫在她背后,说道:“刚才听到消息,皇上昨儿受到惊吓,身体不好,今儿免了朝会,王爷正在宫里侍疾,可能好几天不能出宫了。”顿了下,又轻声道:“先前靖国公、镇国公府都打发了人过来问候情况,两府的情况都不错,而且镇国公世子夫人让人过来送了些消息。”

    阿竹接过玛瑙端来的温开水,喝了半杯润喉,眼睛眯着,精神有些不太好,问道:“什么消息?”

    “昨儿不仅咱们王府出事,京里其他好几个王府也遭了刺客,听说魏王遇刺身亡,周王只受了些轻伤,但周王妃小产了,秦王府没什么事情,其余几个王府也或多或少发出些事,不过也没什么大碍。”

    阿竹怔住,魏王竟然遇刺身亡……突然她想到,齐王就藩后,京城里有那能力竞争皇位的皇子,便只剩下魏王、周王、秦王、端王、代王。而秦王已经去了仓州,代王年纪还小,端王昨晚当机立断地出去平乱,周王素来没什么野心,自然是在府里守着,那么只剩下魏王……

    想罢,心里一阵阵发紧。

    这幕后的策划者真是好狠的心,恐怕是要将所有健康成年的皇子都赶尽杀绝吧。若不是端王府的侍卫足够强大,陆禹留的人手足够多,恐怕她也会步上魏王的后尘,为了不留后患,胖儿子也会跟着一起没命。

    阿竹正失神间,外面又有消息传来,羽林军奉旨围了靖王府,接着神机营、刑部同样奉旨一起围了好些权贵大臣的府第,除了靖王府外,其他的皆安上了乱臣贼子的罪名,皆是抄家入狱,秋后问斩。

    一整天,阿竹都听着外头神机营和刑部允当了锦衣卫的职责,到处抄家扔人入狱,而宫里没有给什么回应。

    晚上,陆禹果然没有回来,只让人送了份信件回来,信上只有三个字:“安,勿念。”

    阿竹看罢,又笑又哭,笑是因为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惦记着送个信息回来安她的心,哭是因为这字虽然与平时无异,但是笔锋却有些斜,一看便知道是手受了伤,说不定身上其他地方也受了很重的伤,那男人不过是在宽她的心罢了。

    第二日,街上仍是风声鹤唳,整个皇城都安静极了,连街市都未曾开张,即便今日没有神机营的人再像疯子一样到处围府拖人入狱,但气氛仍是紧绷着。

    如此过了几天,京城的气氛方有好转。

    就在这个时候,宫里终于有消息传来了,而这消息让阿竹初听罢怔怔地回不了神。

    承平帝因为病体沉重,罢朝五日后,终于在今日上朝,并在朝会中下旨,封端王为太子,端王妃严氏为太子妃,端王世子为皇太孙。

    承平帝登基三十五栽,太子之位一直悬而未定,直至今日,终于策立太子,使得天下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端王府中。

第160章

    因策立了太子,仿佛整个朝堂都找到了主心骨,即便传言承平帝病重,也没有出什么乱子,盖因那夜动乱,端王陆禹也趁机掌控了京城,西北营的军队正驻扎在京城二十里处随时准备待命,且又有纪显言明支持端王,一时间,京城十分平静。

    而在策立太子的第二日,承平帝又下了靖王、代王有罪的诏书,言道此二人觊觎皇位、图谋不轨,捋去其爵位封号,圈禁在府中。接着后宫又有皇后懿旨,婉妃勾结反贼,暗害皇帝,夺其封号,赐三尺白绫。

    帝后二人连续出手,也让一些窥到真相的人顿时噤若寒蝉,朝堂后宫,更是平静极了。

    在这时,端王府变得极热闹,在策立太子的旨意传来时,京中勋贵纷纷送礼过来祝贺。

    然而,阿竹这新策立的太子妃却没有露面,皆是管家方荃、耿嬷嬷和王府的府吏等去接待来贺宾客。虽是如此,但却未有人不满,因为众人皆清楚此时端王还在宫里并未回来,而又有消息传来,端王妃在那夜动乱时因刺客潜进府里刺杀,虽饶幸逃过一劫,但却动了胎气,正在府里安胎,无法出面。

    如此,哪里还有人敢不满?

    其实只是下了圣旨,但是要在一个月后举办了仪式,这名份才算是落实。所以阿竹现在还是端王妃,也不想应付那些来锦上添花的,方才会借口身子不适而在府中养胎,只接见了几个娘家女眷。

    柳氏心里不放心,直接过来了。即便阿竹派了人过去说她身子很好,但作娘亲的如何不明白那不过是宽她的心罢了,不然什么借口不好找,偏偏找这种借口对外推托,肯定是有其事。

    见柳氏慌慌张张地上门,阿竹不免有些愧疚。这天底下,唯有父母是不计任何利益爱自己儿女的,她也知道瞒不住柳氏。

    柳氏见阿竹坐在炕上,脸色仍是苍白,神色恹恹的,肤色没有以往的红润不说,整个人更是瘦了一圈,心疼得差点掉眼泪。

    阿竹这一胎怀得极辛苦,上回动了胎气,根本没养好,又出了这种事情,她听说那晚端王府那府进了很多刺客,整夜无法成眠,后来再看其他几个王府的事情,魏王遇刺身亡不说,好不容易怀上的周王妃也因此小产了,如何不教她胆颤心惊?若是这过程如此危险,她宁愿女儿一辈子没那尊荣,只求个平平安安。

    阿竹少不得宽慰柳氏,温声道:“现在京里太平了,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女儿正好可以好生安胎,不会有事的。娘亲放心,也让爹和胖胖安心。”

    柳氏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除了如此还能如何?只能叮嘱她诸多注意事项,可不能再出事了,女人小产极是伤身子不说,若是孩子没了,阿竹该有多难过?

    阿竹自然温顺地点头。

    柳氏见她这模样,心里又有些不太真实,她的女儿就要做太子妃了,以后还会是皇后……明明前不久她还是个要倚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憨态可掬的小女儿,转眼间就这么嫁为人妇,将要母仪天下了?然后呢?当她一身尊荣,进入那深宫后,未来又会如何?

    想罢,不禁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柳氏并没有因为女儿将会是皇后而感到高兴,反而对未来忧心忡忡。忧心将来后宫三千佳丽,她女儿如何自处?然后像现在的蒋皇后一般,做个贤后么?

    等柳氏离开后,严青菊接着过来了。

    与柳氏一样,严青菊看到阿竹这模样,也是忧心忡忡的,拉着她的手好一顿询问,让阿竹不禁有些好笑。

    “你府里没什么事吧?”阿竹打断了她的话,反问回去。

    严青菊顿了下,摇头道:“自然没事,能有什么事?”

    阿竹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说道:“前几日镇国公世子带着神机营和刑部一起抄了好几个家族,现在京里人人谈他色变,没有连累到你罢?”

    严青菊噗的一声笑出来,眼波流转,就像个在使坏的小狐狸精,“怎么可能会连累到我?世子现在可是皇上和太子跟前的红人,他们巴结还来不及。虽然是有坏名声,背后也有人议论纷纷,直言他是个鬼见愁、煞星,坏事做尽,但是在权势面前,哪有那些人说话的份儿?”

    阿竹想了想,也认同她的话。纪显的名声从来都是不好的,他所做的事情与这世间道德背道而驰,难免会教人诟病。但是他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手掌权柄,很多人即便在心里恨死他,对着他时也只能挤出笑脸相迎。

    这就是现实!

    见阿竹沉思时,严青菊思索片刻,方道:“三姐姐,现在外头情势不太好,虽然端王已经控制了京城,不过京城外的情势怕是要不好了……”

    靖王为策划这次宫变,可谓是下足了血本,他先是使计让纪显离京,神机营群龙无首,被拒宫门之外,不足为虑。叛变的金吾卫在宫廷作乱,再暗中派刺客趁乱杀了京中成年的皇子。除此之外,他还暗中勾结了边境异族,许了长阴山人及东瀛人诸多好处。

    长阴山在东北一带,东瀛在东南沿海一带,若是两边一起作乱,边境不平,朝堂定然要焦头烂额。且如今靖王败落,那两方的异族都不想白忙活一场,恐怕会趁着京城局势不稳,趁机作乱以讨些便宜。

    幸好,长阴山下仓州那边有秦王守着,不足为虑,就是东南沿海棘手一些,除了东瀛人化作倭寇登岸劫掠沿海百姓,还有六七月时江南几个县城大旱,因那时太后丧事、承平帝生病,赈灾一事还没有落实到位,恐怕又要起祸端。

    这些消息皆是纪显打探得犹为清楚的,他为了打探靖王的阴谋,几个月忙碌不休,如此方能在关键时刻回京,带领神机营破了宫门救驾。而这其中,陆禹也早有准备,心知到时候五军营一定会乱起来,若是让守在城外的五军营冲进京城,里应外合,控制了京城,那么后果不堪设想,他才会在关键时刻先去稳住五军营,万万不能让他们到达皇宫。

    这些阿竹听着严青菊娓娓道来,原本只是个猜测,现在得到了证实,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三姐姐不必担心。”严青菊微笑道,握着她的手,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皇上若是为了边境太平,估计很快便会禅位。”

    阿竹一怔,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彼此皆心知肚明,又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阿竹心中一时间有些感慨,严青菊却暗暗高兴,终于将三姐姐拱上皇后之位了,只要端王当了皇帝,她的三姐姐便能安全无忧,不会再受到来自其他方面的伤害。至于成为皇后之后的事情,严青菊根本没放在眼里,因为那根本不是个事儿,她的三姐姐只会是唯一的皇后!

    严青菊心中高兴,面上却依然一副柔柔怯怯的模样,温声道:“三姐姐一定要保重身子,到时候妹妹还要靠三姐姐庇护呢。”

    阿竹被她逗笑了,知道她是开玩笑,捏了捏她的手。

    等笑了一会儿后,阿竹突然又有些失落。

    “三姐姐?”

    阿竹轻声道:“昨儿宫里终于能打探消息了,我听说慈宁宫走水,昭萱郡主这次差点葬身火海,虽然事后逃了出来,但也去了半条命,直到现在还无法起身……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又遭了这次罪,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严青菊抿了抿唇,对昭萱郡主她是极佩服的,那样的处境,那样的身子,能做到这一步挺不容易。她没有父母缘,所以不懂得父母离逝的悲痛,而昭萱郡主几年间连续丧亲,对她是个极大的打击不说,她还要想法子报仇。就在她努力寻机报仇时,唯一的亲姐姐却想要杀她,成全靖王的计划。

    这次宫乱,慈宁宫走水是个起因。慈宁宫作为太后的寝宫,又在举办丧事,防火措施做得极好,根本没有走水的可能。所以,也唯有众人不防备的昭华郡主主持做这件事情,方才会成功。

    “昭华郡主这一年来在定国公府的处境不太好,她应该是与靖王有约定,若是事成后,绝对少不了她的好处,方会答应做这种事情罢,只可怜了昭萱郡主。”严青菊道,话题一转,又道:“我听世子说,皇后下了懿旨,将昭华郡主送去了皇家寺庙,让她青灯古佛伴一生,在佛祖前忏悔。”

    听到这种惩罚,阿竹撇了下嘴,承平帝到底还是比较宽容,昭华郡主不管怎么说都是安阳长公主的女儿,所以没有杀她,只将她关到皇家寺庙里赎罪。当然,昭萱郡主即便恨透了她,那也是她唯一的姐姐了,应该也不希望她死罢。

    昭萱郡主的事情,严青菊也宽慰不了阿竹什么,只是泛泛地安慰了下,眼看天下将晚,便告辞离开。

    严青菊离开后,阿竹倚又在炕上,抚着终于有些突起的肚子,心里默念着:宝宝,你一定要好好的,和昭萱一样好好的!

    正歇着,便听到胖儿子一路哭着进来,阿竹忙起身,问道:“怎么了?”

    奶娘抱着哭得满脸泪的胖儿子过来,阿竹忙让奶娘抱过来,放到身边位置,将他搂进怀里,笑道:“豚豚哭什么呢?是不是饿了?”

    胖儿子抽抽噎噎的,含糊地叫着“娘”。

    “小主子想王妃了,刚玩了会儿便要吵着见王妃,后来便哭了。”奶娘忐忑地解释道,担心主子责罚。

    阿竹没责罚她,让人绞了干净的帕子过来给胖儿子擦脸,笑道:“豚豚是哥哥了,以后不能这么爱哭了哦。”

    胖儿子小脸哭得红红的,攀着阿竹的手站起来,凑过脸蛋去亲她的脸,阿竹也笑着在他胖脸蛋上亲了下,然后脖子便被孩子的两条小胳膊环住,胖儿子将脸紧紧地埋在她颈间,整具小身子都快窝在她怀里。

    旁边的丫鬟有些担心地看着母子俩,担心小世子压到王妃的肚子。

    阿竹发现胖儿子黏她黏得紧,也知道这几日她为了安胎和外边的事情,难免疏忽了他,心里也觉得对不起他,将他好生地抱了一回。

    阿竹正抱着胖儿子小声安慰着,突然见翡翠拎着裙子进来,跑得气喘吁吁,却一脸惊喜地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阿竹惊喜地看着门外,抱着胖儿子就要起身,旁边的丫鬟嬷嬷吓得惊叫“王妃”,可不敢让她抱着孩子。她想将胖儿子放下,但小家伙此时黏她黏得紧,根本不肯放开她,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像牛皮糖一样,拔不下来。

    就这么折腾中,陆禹已经走进来了。

    “王爷!”阿竹抱着胖儿子坐在炕上,没法走过去,但眼睛却一直盯着他。

    陆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是失了血色,但精神不错。他大步走过来,将他们母子俩一起圈到怀里,一手抱过胖儿子,一手抱着妻子,分别在他们脸蛋上亲了下,宛若像一个寻常回家的丈夫般,娇妻稚儿在怀里。

    胖儿子已经有十天没见陆禹了,但是依然记得他,见着他就兴奋地挥舞着胖手叫嚷着:“爹爹,爹爹~~”

    阿竹看了眼凑过小猪嘴在陆禹脸上涂口水的胖儿子,忍不住笑道,“王爷,儿子认人的本事不错,一定是像我!”

    陆禹听出她言下之意,笑着摸了摸胖儿子的脑袋。

    是夜,哄睡了胖儿子后,阿竹掀着陆禹的衣服查看他身上的伤势,眼睛酸涩,差点又掉下眼泪来。

    胸前的绷带解开,那道狰狞的刀伤贯过胸膛,与白晰如玉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现在还有泛着白的血肉,可见当时他受伤之重。然后又查看他的肩背、手臂,都有细碎的伤痕,还有右手上,从虎口裂开的伤,应该是当时整夜不停地厮杀,拿兵器留下的。

    “我没事,你别担心。”陆禹亲吻她的眼睛,这双眼睛一湿,他心头就有些慌。

    阿竹闷闷地发出了个鼻音,抽抽鼻子,拿药给他抹,动作十分轻柔,即便被那药味与淡淡的血腥味弄得胃部不舒服,仍是坚持给他上完了药,方抱着盂盆吐。

    见她如此受罪,陆禹忙将衣服穿上,过去拍抚着她的背。

    “我没事了,吐吐就好。”阿竹的神色有些倦怠,精神也不怎么好。这十天即便他时常让人传递消息回来,仍是让她十分担心,夜不能寐。

    等她重新漱了口,躺在床上,陆禹默默地将她抱在怀里,将头埋在她的胸口间,一时间无话。

    “胖竹筒,你可是后悔?”

    阿竹正抚着他的长发,突然听到他沙哑地开口,愣了下,不知道他问什么,但却坚定道:“自然不后悔的。”能得他全心全意的呵护宠爱,她有什么可后悔的?

    陆禹揽着她的手紧了紧,然后方叹息一声,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脊,说道:“幸好你无事……我将你丢下了,是我不对,幸好你无事。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

    阿竹笑着抑头亲了下他的唇角。

    这一夜,终于可以有个好眠了。

    *******

    八月金秋,秋风送爽。

    中秋过后,宫里正式举行了策封仪式,陆禹正式封为了太子,阿竹成了新鲜出炉的太子妃,胖儿子也成了皇太孙。

    阿竹进宫谢恩时,见到殿上的帝后。

    承平帝一脸病容,皇后依旧雍容华贵,皇后将太子妃的印鉴交给了阿竹,没说什么,只是拍拍她的手,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养了好些天,已经无碍了。”阿竹温顺地请罪道,“让父皇母后担心了,是儿媳不孝。”

    “哪里是你的事情?不过是意外罢了。听你这么说,如此我便放心了。”皇后笑道:“你可要好生保重身体,太子膝下子嗣不多,可还要靠你呢,你还年轻,可要多为太子开枝散叶。”

    阿竹有些受宠若惊,皇后这话不会是说以后陆禹的孩子都是她所出吧?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皇帝,承平帝脸色平淡地坐在那儿喝茶,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那夜的事情,阿竹已经从陆禹那儿得知一些,知道帝后之间似乎有一段往事,而且□□挺狗血的。这次的宫变,虽然不是皇后策划的,但是皇后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耐人寻味,按理说承平帝被枕边的女人及儿子背叛,又有儿子枉死其中,一定恨都恨死她了,但是现在看到帝后和平地坐在一起,感觉有些不真实。

    而且,承平帝会封陆禹为太子,其中除了他自己身体病重的原因,应该也有皇后在其中使的力。对于皇后而言,她不接受除了养子外的任何皇子成为太子。看这模样,皇后将皇宫控制得差不多了,皇帝看起来反而成了个傀儡。

    等阿竹谢恩离开,殿内的气氛便又变了。

    一反先前的祥和,气氛变得尖锐。

    承平帝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冷冷地看着皇后,哼道:“你倒是喜欢她,还许了她这般尊荣!作皇帝的哪里只能一个皇后?别异想天开了。”

    皇后斜睨了他一眼,根本未将他放在眼里,说话也随意了很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别以为旁人做不到!禹儿是我养大的,他是什么性儿我最清楚!”

    “你——”

    “行了,皇上的身体不好,该去歇息了!臣妾还等着皇上尽快禅位给太子呢。”

    “你……”

    皇后拍了拍手,便有宫人进来,吩咐道:“皇上身子不好,你们还不快送皇上去内殿歇息?”

    “是!”

    *****

    十月,当京城下了第一场雪时,承平帝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连续两个月,边境传来了各种战报,有好有坏。承平帝看了心下稍安,思索片刻,便在一次朝会上提出了禅位于太子之事。

    太子跪下推辞,承平帝却直言唯有太子登基,才能平息近边境动荡、百姓之苦,群臣亦是附和,上书太子继位顺应天命,太子理应接下治理天下的重担。

    太子在群臣劝说中,只能无奈接旨,上前郑重接过诏书。

    一个月后,太子登基,昭告天下,并封赏群臣,以安天下民心。

第162章

    纪显要做的可不只是见一面!

    但是这话他不会对可能会是未来的岳父的严祈安说,看着有些畏畏缩缩地走在前方带路的严祈安,纪显目光深邃,眼眸里闪烁着没人能懂的光芒。

    严祈安作为父亲,要去女儿院子里看她没人阻止,也没人感觉到奇怪。他虽然怂了点儿,但也明白未出阁的女子哪能这般大咧咧地见外男,若是老太君知道,估计连他父亲也保不住他,所以在带纪显去之前,他打发小厮过去,将青菊居的丫鬟婆子都谴走了,只留了几个伺候的丫鬟。

    “菊丫头可在?”严祈安敛着手,极有威严地问道。

    “在的,今日天气好,小姐在阁楼里作画呢。”丫鬟丹橘答道,忍不住偷偷瞄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的高大男人,还未瞧清楚他的容貌,就被那种自内而散的强悍气息吓住了。

    她们这种伺候大家姑娘的丫鬟,一辈子接触得最多的都是家里的老爷小厮,且都是斯文无害的文弱类型,何时见过这般强悍高大的男人?心里不禁有些犯憷。

    “如此甚好,你们下去,我去瞧瞧她。”严祈安道,看了眼丹橘。

    丹橘即便心中有疑惑,也只能忐忑地福了福身,下去了。

    接着,严祈安又将周围伺候的丫鬟都叫走,直到没人了,才转身面对纪显,说道:“纪公子,小女现在在阁楼里,我这就……”

    “不用,我自己去。”

    “啊……”

    “怎么?”纪显看过去,眉宇微蹙。

    这眉一皱,脸上的那条疤痕显得越发的狰狞了,严祈安一辈子打交道的都是那些皮相极好的纨绔子弟,还没有见过哪个这般凶悍暴戾的,差点又吓得腿肚子发软。不过想到靖安公府已经收下了镇国公府的聘礼,两人也算是订亲了,便继续很怂地答应了。

    “可以!可以!纪公子只要不让人瞧见着就行了,去吧!”

    纪显眉头又是一皱,看着搓着手明显有些讨好的男人,长腿一迈,便往阁楼而去。

    小巧精致的阁楼里,夏日的阳光明媚地落在廊下的青菊花枝上,一株长势奇怪的桃树枝叶正茂,落下清风树荫点点,使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那临窗的桌案前,站着一个穿着淡菊色对襟襦裙的少女,乌压压的头发松松地用根簪子绾起来,额前垂落着几缕青丝,沿着姣好的侧颜垂落到胸口,耳上戴着珍珠耳环,更衬得那肤色如珠如玉般莹润。

    她看起来静美而闲适,纤弱如柳的身姿又凭添几分惹人怜爱的气息,莫说男人,即便是女人看了也要怜上几分。

    犀利的鹰眸将那临窗作画的人从头到尾打量,直到她突然笔锋一顿,猛然转身。

    一双盈盈如水的眸子蓦然瞪大。

    她一脸惊骇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男人,明显被吓住了。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自己的闺阁楼房里见到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被吓到是应该的。他漫不经心地想着,目光未离她分毫。

    严青菊后退了一步,这男人看她的目光很可怕,而且那身气势更可怕,让人感觉到一种作为弱者在强者面前毫无反抗力的卑微无力。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没有下人前来示意?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她脑中飞快地转着,那个原本悠闲地倚着墙抱胸打量她的男人一个箭步上前,轻轻松松地便制住了她的后退,并且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拎了过来。

    “啊……”她的尖叫声被一只躁热的大手捂住,绝对的力量将她所有的反抗都压制住了,鼻息间更是嗅到了强烈的男性气息,陌生得可怕。

    “别叫,不会有人来的!”纪显恶劣地道,目光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的表情,“我是纪显。”

    严青菊瞪大了眼睛,纪显这个名字她近来天天都听人提到,耳朵都听麻木了,现在终于本人出现在这里了。一瞬间,她便明白他为何会在这里了,除了父亲,还有谁能这般悄无声息地安排他来到这里?

    如此一想,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看来你知道了!”纪显极为满意,方松了开手。

    但他显然满意得太早了,因为在他松开时,她便开始挣扎,也不知道她是有意或无意,那脚直接踹到了他的大腿根部,差一点就要踢到男人身体最脆弱的地方了。

    这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低头看她时,又是一副明显害怕的模样,种种挣扎都是一个被轻薄的弱女子该有的反应。但是……很快他便知道,她绝对是故意的,即便害怕,却有着清醒理智的认知,理智地反抗着。

    这让他突然感觉到有些兴奋。

    他制住她的反抗,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迫得她抬头看他,他问道:“若是有人要抢你的东西,你会如何?反抗?任其欺凌?”

    严青菊的脸被他捏得生疼,眼角泌出了泪水,看起来柔弱而可怜,让他不禁心软了下。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又被他排开了,不禁暗笑自己,这女人的外表真是太具欺骗性了。

    “说!”

    “我的东西,自然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她声音虚弱,但是双眼都闪烁着狠色。

    纪显更满意了,虽然发现这女人貌似有些怕他,但是今天走这一趟让他极为满意。

    他轻轻地抚了下她的脸,终于将她放开,见她倒退几步,离自己远远的,也不在意,只道:“我会很快来娶你。”

    严青菊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

    纪显觉得她应该是吓怕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家里那些胆小的婢女初见时,还曾吓晕过去,但这女人虽然也有惊吓,但依然好好地站在那儿,想来胆量和外表极不相符,这让他有些兴奋。

    纪显没有再做什么,在桌上放下了一样东西,便干脆地转身离去。

    直到他走了很久,一直撑着桌子的严青菊才身子发软地滑到地上,紧紧地用手抱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

    “姑娘!”丹寇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在阁楼中看了看,才在桌后找到缩成一团的人,见她抬起一张惨白的脸,顿时心疼得不行。

    在四老爷的小厮出现,将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叫走后,她便感觉到不对劲了,等回来后,又见到她家姑娘现在的模样,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也知道先前的事情不宜多嘴。

    严青菊被丹冦扶起,坐在椅子上,直到绞干净的帕子盖住脸,也盖住了所有的难受痛苦及害怕。

    丹寇发现她恢复正常后,心里也松了口气。今天的事情,无论如何,她们这些作丫鬟的,是打死也不能说的,只能烂在心里,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咦,小姐,这里有枚血佩。”

    严青菊的目光落到桌上那枚如同浸了血的玉佩上,脑海回想起那男人浑身杀伐暴戾的气息,嘲讽地想着这血色倒是符合他。

    “找个盒子装起来。”

    丹寇轻轻地应了声是,便去找了个镶嵌金丝的楠木盒子,将那枚血佩放进去。看这款式,是男子携带的,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丹寇这种预感,很快便变成了真实。

    翌日,便听人说,镇国公府已经让人去挑选了吉时,两府的婚期定下了。

第163章

    承平三十六年十月,承平帝禅位于太子陆禹,退居仁寿宫,称太上皇。

    十一月壬寅日(初六),诸事皆宜,太子陆禹登基为帝,尊承平帝为太上皇,皇后蒋氏为皇太后,生母安贵妃为贵太妃,太子妃严氏封为皇后。把次年定为庆煦元年,同时昭告天下,将以孝治天下。

    接着,又颁布诏书大赦天下,并一一分封诸皇室宗亲及太上皇的妃嫔们,同时还册立嫡长子陆琛为太子。至于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尚未出世,并未有所封号。

    太子之位既定,阿竹这皇后的地位也是妥妥的了。

    除此之外,诸功勋之家也皆有封赏,特别是在七月时宫变立下功劳的将士,新帝以保卫太上皇有功赏赐,也是新帝新登基的恩宠。

    前朝一阵喜气洋洋,后宫也是一片和谐。

    成了皇后,阿竹直接从端王府搬进了皇宫,并且住进了凤翔宫,而皇太后移居到了慈宁宫。值得一提的是,慈宁宫和仁寿宫相邻,走个几步就到了,阿竹每次去慈宁宫时,看到旁边的仁寿宫,心里都会生出一种古怪的念头。

    后宫的交接十分平静,没有起什么波澜,盖因阿竹现在月份大了,不宜操劳,后宫的宫务依然是皇太后同安贵太妃一起打理,其他几个太妃有事没事便去慈宁宫作客,帮忙打理一下,分工合作,简单利索地弄完,阿竹只需要过目便行。如此,太上皇的后宫女人依旧一片和乐融融。

    夜半,阿竹听到声音睁开眼睛,就见陆禹站在床前。

    “阿禹……”她模糊地叫了一声,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着身子起来。

    陆禹忙坐到床边,伸手扶着她起来,歉意地在她脸上亲了下,温声道:“我吵醒你了?”

    阿竹摇头,摸着腿道:“脚抽筋。”

    刚说完,一只微凉的大手便摸到她的腿肚,力道适中地为她按摩起来。

    等他按摩得差不多了,她又道:“想起夜。”

    孕妇夜间尿频之事陆禹在上回阿竹怀胖儿子时已经见过一次了,也不奇怪,直接扶她起身,绕到屏风后让她坐在恭桶上。

    阿竹刚坐下,便有些清醒了,殿内的灯光柔和,也使得她看清楚了扶着她的男人身上那一袭像征着权势的明皇色龙袍,神色有些恍惚,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陆禹好笑地道:“好吧,我出去等你。”

    阿竹脸蛋微红,即便亲密如厮,她还是不习惯做这种事情让个男人站在旁边看。而且,那个男人现在是这江山之主,九五至尊,她竟然让个皇帝伺候她起夜。想到这里,她又有种不真实感,怀疑她近来睡太多了,是不是作了个陆禹当皇帝的梦?

    等她磨磨蹭蹭地出来后,陆禹果然就站在屏风后等她,见她出来,上前扶着她的手,带她到旁边架子上的铜盆里的清水洗手。铜盆里的水是温的,显然是刚加了热水混着。

    等她洗了手后,陆禹又拿过旁边干净的巾帕给她擦手,一根根手指擦过,连手指缝间也仔细地擦了擦,然后摸了下她的手,发现没有冷到,方满意地扶着她回床。

    “你刚回来的?”阿竹坐在床上,见他自己脱下外袍换上寝衣,忍不住道:“现在几时了?”

    “刚打了三更鼓。”

    那就是晚上12点了,又忙那么晚么?新帝登基,特别又适逢年底,他要忙的事情很多,太上皇身体不好,也不能指点他什么,很多事情都要靠他自己。

    当然,好处也有的,没有太上皇制掣,他可以大展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例如他的政策,例如谁敢在他面前提让他广纳妃嫔、为皇室开枝散叶之事,他绝对不客气地毒舌讽回去。这种时候,大臣们才见识到,原来他们这位皇帝,惹着了他,嘴巴可真是个毒的,往昔那清高又淡漠如谪仙的印象,完全碎成了渣渣。

    将脱下的衣服随意丢到旁边后,陆禹便抱着她躺下。

    虽然这一年,她因为这胎怀相不好,几次动了胎气要安胎,但到了冬天,她的身体仍是像个小火炉一样暖和,让抱着她睡的陆禹舒服地叹了口气,真的好暖。

    阿竹被他抱得有点紧,忍不住踢了他一脚,等踢完后,又顿住了——她又忍不住以下犯上了,踢了皇帝。

    陆禹手劲松了松,咬着她的耳垂道:“你近来又爱睡了,荀太医说,孕妇宜多走动,才好生产。”

    “我每天都有走去慈宁宫和仁寿宫给父皇、母后请安。”阿竹不客气地道,“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爱睡,以后不会生出个同样爱睡的孩子吧?男孩子还好,外一女孩子也这么爱睡,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她有些担心了。

    陆禹被她逗笑了,忍不住又咬了她一下,情动之下,不由得咬得狠了,在她脖子上留了个印记。

    “你是狗啊!”阿竹痛得嘶地叫了一声,又踢了他一脚。明明她是想要尊敬他的,但是——就算作了皇帝,这位也还是喜欢时不时地对她耍流氓啊。

    陆禹忙凑过去亲了下安抚,忍不住抱怨道:“下次一定要仔细避孕,不能隔的时间太近了,不然……”

    不然什么,阿竹不用他说也从抵着自己屁股的那根棍子知道了,心里有些黑线,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高耸的肚皮上,告诉他,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克制点。

    当然,她也不担心他真的狼性大发,太后的孝期未过,他素来是个孝顺的,自然不会在孝期期间做什么有违孝道的事情,恰好她的身子也不宜做些什么。

    “朝堂上很忙么?明日我让厨子多熬些汤给你补补身子。”阿竹拉着他的手细细地摩挲着,边和他漫无边际地聊天,这是他们夫妻间近来晚上特有的夜间活动,“昨儿我问了荀太医了,他说父皇的身子亏损得厉害,若是能安静休养,再活个几年没问题,你别担心。”

    “嗯,我听母后说了。”陆禹轻轻地应着,他极喜欢和她这般随意地聊天。

    登上那个位置,高高在上,却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因为权利越大,责任越大,他不能任性,考虑的东西比以前更多,帝王之术他尚未娴熟,还要学习。

    幸好,在这个孤家寡人的位置上,他还有她在身边。无论他是何等身份,她都不会变,私底下会因为他咬她生气,也会因为他过份而踢他,小打小闹,如平常的夫妻一般。他喜欢这样的胖竹筒,如果她像母后一样当个完美的贤后,公式化地对皇帝,他应该会感到难过。

    “前天我去慈宁宫请安,又听说父皇和母后吵架了,有点担心呢。都是老人家了,这么吵下去……”

    “不要紧,父皇吵不过母后,母后现在心宽,也不会想要气死他,还想留着他来逗乐。”

    “……你真是太不孝了!”阿竹笑得不行,竟然这样说太上皇和皇太后。

    陆禹勾了勾唇角,“你看着吧,他们还有得吵。”

    阿竹忍不住回身,环着他的脖子,亲吻他的柔软的唇,问道:“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嗯,误会很大。”

    “哎,是什么?”阿竹的八卦精神被挑起来了。

    陆禹却小心地将她翻了个身,自身后搂住她,说道:“快点睡吧,你明天不是要去给他们请安么?我也要睡了,近来政务太多,好累……”

    “……”

    即便还想问,但是被他这么一说,阿竹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早上被宫女叫醒时,床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呆滞地坐了好一会儿,直到被人伺候着洗了脸,终于清醒几分,但仍是迷迷糊糊的被人扶着起身,洗漱穿衣,然后被扶出去。

    “母后!”

    听着小孩子含糊的声音叫着“母后”,阿竹刚抬眼看去,便见到一个走路像个小鸭子一般的胖团子摇摇摆摆地滚了过来,直接抱住她的腿。幸好有宫女在两边扶着她,被颗胖团子这么扑,也没有摔倒。

    阿竹稍稍清醒了,看着穿成了一只肉球的胖儿子,惊讶道:“豚豚起得这么早?真是个乖孩子!”

    胖儿子咧着嘴笑,到了十二月份,他便十五个月大了,在周岁时便学会了走路,每天都精力充沛地到底折腾,累得一群奶娘丫鬟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自己却笑得极欢快。

    “母后,饿饿~~”

    见胖儿子边揪着她的衣摆,边叫饿,阿竹嘴角含笑,说道:“知道了,会和豚豚一起用早膳。”

    等她牵着胖儿子的手到餐桌前,宫人已经摆好了早膳。有精致的点心,香浓的豆浆和羊奶、牛奶,还有胖儿子的蛋羹及她的燕窝粥。

    “皇上什么时候起的?可用膳了?”阿竹边吃边问道。

    胖儿子用汤匙自己挖着蛋羹吃,吃得满脸都是,阿竹也不制止,也不让人喂他,在他抬头时朝他笑了笑鼓励他继续。

    回答的是阿竹的贴身女官娥眉,她笑道:“皇上寅时三刻便起了,已经用了早膳。”

    那不是只睡了四个小时?阿竹眉头又拧了起来,心说这皇帝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还真不是人干事,真不知道古往今来,那些皇帝怎么熬得住,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削尖了脑袋想当皇帝。或者,是那种独掌天下权柄的滋味太过诱人吧。

    叹了口气,阿竹免不了吩咐厨子多熬些汤给他补身子,免得年纪轻轻的就累垮了。她还想和他一起慢慢变老呢。

    用过早膳,让宫人为胖儿子收拾干净,母子俩便出门,往慈宁宫而去。

    刚出了门,发现天空又下起了雪,寒风呼啸,阿竹不由得缩了缩脑袋。

    宫侍已经将轿辇扛了过来,因为下雪了,阿竹只好打消了走路去慈宁宫的想法,和胖儿子一起坐上轿子过去。

    到了慈宁宫,便见已有内侍在那里张望了,见到皇后的轿辇,顿时一脸喜意地过来,伶俐地请安。

    阿竹对宫人极是和善,关心地道:“这天下雪了,也不必在雪中等,母后知道也不会怪你的。”

    那内侍笑嘻嘻地道:“奴才谢谢皇后娘娘体谅!太后娘娘自是不会怪罪,但奴才愿意在这里等皇后娘娘。”

    阿竹见他伶俐,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内侍心里十分激动,不过面上却不显分毫,回道:“奴才全财。”

    “……好名字。”阿竹忍住笑,“你家可有叫通才的兄弟?”

    全财眨了下眼睛,不知道年轻的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仍是笑道:“奴才是孤儿,家无父母兄弟,还真是不清楚,这名字是奴才净身进宫后,宫里的总管赐的。”

    说了几句话,阿竹算是记住了这个“全才”了,而全财目的也达到,恭恭敬敬地将皇后、小太子送进慈宁宫。

    慈宁宫里,一片莺莺燕燕地聚在一起,正说得高兴。

    阿竹牵着胖儿子进去时,便见一群太上皇的妃子围着皇太后说话,个个笑靥如花,神太轻松,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些大妈都是几十年的好友了。这让阿竹想起后世的一句话:女人不管年轻时斗得如何狠,三十年后还不是要一起去跳广场舞?这还真是个真理!

    “哎呀,是皇后和太子过来请安了。”一名太妃笑道:“快点过来,小心脚下地滑。”

    阿竹笑着过去请安,然后被拉到了皇太后身边坐下,而胖儿子也被安太妃给抢过去抱了,十八公主在一旁跳着脚道:“安母妃,十八要和豚豚玩。”

    安贵太妃笑眯眯地道:“十八怎么也叫琛儿豚豚了?不要跟你皇嫂学!”说着,不满地睇了阿竹一眼。

    十八公主眨巴着眼睛道:“才不是和皇嫂学的,是和皇兄学的,皇兄都这么叫的!”

    安贵太妃马上闭嘴了,她没胆子去指责儿子,怕是多说两句,要被儿子管了,这就太糟心了。

    阿竹坐在皇太后身边,不知道十八公主又为她轻易化解了来自嫡亲婆婆的不满,正坐着回答皇太后的问题。

    “近来还是比较爱困,荀太医说没事,但是要多走动,生产时才不会太受罪。”

    皇太后点头,“听他的没错!你这胎怀相不好,又动过胎气,本宫一直有些担心,希望平安方好,皇上膝下子嗣太少了,无论是个公主或是皇子,都是极好的。”

    旁边的淑太妃、惠太妃、德太妃等都不住劝道:“姐姐放心,皇后看着精神不错,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这胎说不定是个可爱的小皇子呢?就像太子一样,是个精神健康的小子。”

    皇太皇微笑地听着,不住点头,“就承你们吉言了。”

    “那是。”

    一群女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题很快不知道歪到了哪里去了,阿竹坐在其中,也听足了两耳朵的八卦,精神抖擞,觉得这些大妈级的宫妃八卦的本事堪比现代的狗仔队了,而且分析能力杠杠的,让她有种在看八卦周刊的感觉。

    坐了一会儿后,阿竹便起身告辞了,她要去偏殿探望依然养病的昭萱郡主。

    皇太后听罢,叹了口气,温声道:“去吧,近来天气变冷,那孩子又病了一场,见到你说不定心情好一些,很快便好了。”

    阿竹勉强笑了下,福了福身,便搭着宫女的手离开了。

第164章

    出了大殿,便见天空中纷纷扬扬而下的雪。

    一股冷风吹来,让她忍不住又缩了下脑袋,整个世界单调而冰冷,与大殿内的温暖欢笑形成强烈的对比。

    阿竹缩了缩脑袋,在宫女的揣扶下,往偏殿而去。

    在偏殿前,阿竹看到守在那里的一名侍卫,眉目清秀,看起来年纪有些小,但身材颀长高大,给人的感觉有些违和。

    “见过皇后娘娘。”侍卫见到她时,忙上前行礼。

    阿竹叫了声起,关切地说道:“下雪了,聂侍卫若是无什么事,便到廊下躲一躲。”

    侍卫腼腆地笑了下,拘谨地道:“多谢娘娘体谅,臣会的。”

    阿竹也抿唇一笑,之所以对他这般客气,是因为上回慈宁宫走水,便是他冲进去将昭萱郡主救出火海。对这名叫聂玄的侍卫,阿竹心里自然是感激的,也想提拨他,将他调到羽林军中,可惜这个侍卫似乎更愿意跟着昭萱郡主,直接拒绝了。

    聂玄当初是承平帝赐给昭萱郡主的侍卫之一,虽然昭萱郡主在太上皇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但宫里的人都知道她一直在养病,太后去逝时大病一场,折腾到现在还不能下床,看起来没有几天可活似的,宫人都知道跟着她没前途,少有人愿意来这里伺候的。更没有人像聂玄这般,给他机会大富大贵,他反倒是愿意留下来。

    进了偏殿,一阵热气扑面而来,浑身顿时一个机灵,同时也驱除了那股寒意。

    “见过皇后娘娘。”

    殿内一群宫女纷纷过来请安。

    阿竹被人如此叫了一个月,终于听习惯了,问道:“你们郡主现在如何?可醒了?”

    星枝笑道:“刚醒呢,没想到娘娘就来了,可真是凑巧。”

    星叶也凑笑着道:“郡主刚才还念着娘娘,娘娘就来了,可见你们心有灵犀,郡主知道娘娘过来,定然会十分高兴的。”

    听到这两个丫鬟的话,扶着阿竹的女官娥眉忍不住看了眼这对姐妹花,暗忖果然皇后娘娘和昭萱郡主的情谊比金坚,使得昭萱郡主身边的丫鬟都能这般随性地说话。如此看罢,便决定以后对昭萱郡主这边的事情要多上心。

    阿竹进了内室,便见坐在床上正在喝药的昭萱郡主,她拧着眉,小口地抿着散发着奇怪味道的药汁,每喝一口,眉头就要拧紧一分,但仍是努力地咽下。

    因为门窗没开,室内的药味十分浓郁,又燃了清淡的香料驱味,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味道越发的浓郁古怪了,阿竹是孕妇,差点有些受不住,忍不住捂起口鼻。

    “去开窗!”昭萱郡主对旁边伺候的宫女道。

    宫女为难地看她,自从天气开始变冷,昭萱郡主的身体时好时坏,药从未停过,若是现在开窗,外一被冷风吹到,她又要大病一场了。

    “别开了,我没事!”阿竹制止了她,坐到宫女搬来的绣墩上。

    昭萱郡主无奈地看着她,叹了口气道:“反正我这破身子也不知道能拖到什么时候,拖着也是耗时间罢了,还不如……”

    “呸呸呸!”阿竹打断她的话,不悦道:“说什么傻话?你只要放开心胸,按荀太医说的去做,开开心心的,身体很快就好的!以后能跑能跳,想吃什么都没问题。”

    昭萱郡主看她半晌,突然道:“其实我想吃以前常和你去尚德街乌柳巷买的金记窝丝糖。”

    “没问题,我马上叫人出宫去买!”阿竹对娥眉道:“你吩咐下去,让人去尚德街乌柳巷买金记的窝丝糖,就说本宫和郡主都想吃。若是那老师傅说冬天太冷不肯做,你便对他说,他还欠本宫的一个人情未还,不做就进宫来做一辈子,以后别想出宫了!”

    娥眉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娇蛮,一副不讲理的模样,配上那张娇俏的脸蛋,反而显得十分的美丽可爱,笑着出去吩咐了。

    昭萱郡主笑得不行,指着她,对阿竹道:“那老师傅只有在春秋才做,是他的独家手艺,旁人想学也学不来,不过味道真的很香,没有谁能做出那种味道。小时候咱们没少跑去那儿买。”

    阿竹拉着她瘦骨嶙峋的手,轻轻地拍了下,笑道:“是啊,确实很好吃!还是你带我去的呢。你瞧,这京城其实有很多地方咱们都没去过,很多好吃的东西咱们都没有吃完,你才几岁啊,人生还很长,可以吃很多好吃的东西。以后等咱们都老了,将一身索事放下,咱们结伴去江南吃那些特色的江南小食,人生岂不快哉?”

    “又不是吃货!”昭萱郡主朝她露齿而笑,“小心皇帝表哥听了你这话,要气你了,竟然想将他撇下!”

    她现在很瘦,颧骨突出,笑起来的时候一点也不好看,但阿竹依然觉得她就像当初在枯潭寺时遇到那个笑起来像个甜姐儿一般的小姑娘,可人极了,看着她时,心里涌上一种默默的温柔。

    “对了,外头那个聂侍卫刚才在淋雪,都成了个雪人了,怎么回事?”阿竹睨她,“你欺负他了?”

    昭萱嗔道:“那个呆小子,谁欺负他了?我不是想要将他送去金吾卫么?上回金吾卫指挥使叛变,金吾卫死者十之七八,空出好些位子,便想给他谋个出路,也不枉他救我一命,谁知道他不愿意去。可真是个傻的!”

    “不愿意去就算了,你身边也需要个人保护,这次若不是他……”阿竹说着,依然心有余悸。

    昭萱郡主的脸色明显变得黯淡,连笑容也变得苦涩,说道:“是啊,若不是他,我现在也不会拖着这病躯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了。阿竹……你说她怎么就能这般狠心呢?外祖母疼她也不少,竟然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许诺,在慈宁宫纵火,外祖母的灵柩还停在那儿,难道连我也不能让她有点感情么?她是真的要烧死我……”

    看她垂下头,隐住不发的泪,阿竹又难受得厉害,起身坐到床上,将她揽住。

    昭华郡主所做的事情,阿竹也弄不清楚她的想法,或许是因为不甘心,或许是因为定国公世子的变心,或许是为了……陆禹。不管哪种原因,她都无法知道她做下那么大胆的事情时,就没有想到自己唯一的妹妹可能真的会死么?

    半晌,昭萱郡主低头拭了拭泪,勉强笑道:“看我,又说这种不愉快的事情了!好啦,别为我担心,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倒是你,听说外头下雪了,你挺着个肚子大老远的过来,不要紧吧?”说着,她伸手轻轻地抚了下阿竹的肚子,极为担心的样子,“而且,你这肚子怎么比上回怀琛儿的时候要小?是不是因为上次动了胎气……”

    “没事,现在已经坐稳胎了,太医说没事。”阿竹握着她的手,省得她又乱操心,“估计这次怀的不是个胖小子,是个正常的孩子,所以肚子小点。”

    昭萱郡主被她说得直笑,阿竹又开始促狭了,“胖小子才好,又软又可爱,抱起来肉肉的,才健康呢。”

    聊了会儿后,阿竹又被昭萱郡主赶走了:“快走快走,这里都是药味,我身子也不爽利,你是孕妇,不能呆太久,对你身子不好。”

    阿竹也不强留,握着她的手道:“好吧,那我过几日再来看你,你好好养身子,有什么需要的,打发星枝或星叶过来同我说,谁敢让你受委屈,看我不拖出去打板子。”

    昭萱郡主吃吃地笑起来,笑得差点咳嗽,挥着手道:“舅母也在这里,她才不会让我受委屈呢。我这里什么都有,不用担心。快走啦,下次你过来,我和你一起说说八卦,我最近又听到了很多哦。”

    阿竹眼睛一亮,突然不舍得走了,小声道:“是那两位的。”

    昭萱郡主笑得眼牙不见眼,“对啊,小十八真是个好孩子,和我说了很多呢。”

    阿竹顿时被勾引得抓心挠肺的,可惜昭萱郡主直接将她赶走了。

    回到慈宁宫正殿,一堆大妈级的女人仍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看起来精神抖擞,外面的冷天气也浇不熄她们的热情。十八公主和胖儿子在殿内跑来跑去,十八公主跑在前面,胖儿子在后头追,两个孩子绕着那群宫妃追逐,看起来简直像是什么儿童游乐场似的。

    见到阿竹过来,皇太后将她叫到身边,问道:“昭萱那孩子今儿的精神怎么样?”

    阿竹露出笑容,“似乎好些了,刚才去的时候,她正在喝药,还说想吃尚德街乌柳巷的窝丝糖。”

    皇太后听罢,不由得笑了,“想吃就好,就怕她不想吃。这人啊,若是有什么欲望,才能挣扎着活下去,快点吩咐下去,让人出宫去给她买。”

    皇太后说这话颇有深意,阿竹微笑着道:“已经着人去了。”

    又说了几句话后,眼看到午时了,终于结束了今日的慈宁宫之行,阿竹方起身同众位太妃告辞带着胖儿子回凤翔宫。

    离开之前,安贵太妃道:“听说这几天雪会下得极大,皇后若是没什么事,便不用过来请安了。姐姐,你说是不是这样?”

    皇太后点头,“听你母妃的。”

    阿竹忙谢恩。

    第二日,果然雪下得极大,皇宫不一会儿便变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阿竹窝在温暖的殿内喝汤吃果子,今年温泉庄子又种植了好几样新鲜的蔬菜,还有一些返季节的水果,可将她美得不行,连带的也让人送了很多到乾清宫给陆禹尝尝,不吝于什么东西,都让他多吃一些,别真的瘦得像神仙了。

    殿内,母子俩正在啃着酸甜可口的圣女果时,娥眉进来禀报道:“娘娘,秦王妃求见。”

    哎呀,她的女神来了!自然是要见的!

    阿竹心里乐得直冒泡泡,直接起身相迎。

    秦王妃抱着女儿进来时,见阿竹起身相迎,微微挑了下眉头,有些受宠若惊。毕竟阿竹现在是皇后了,不是以前的端王妃,更不是弟妹了,她还能如此尊重她,十分难得。

    陆禹登基后,阿竹这皇后之位也巩固,秦王现在还在仓州,阿竹与秦王妃之间再无忌讳,也不像以前那般住在隔壁却没什么交流。现在秦王妃每回进宫给淑太妃请安,都会过来拜访她,不管秦王妃是为了秦王打好关系还是其他,阿竹在表面上仍是很欢迎她的,给足她面子。

    秦王妃是个值得她尊重的人!

    不说镇守西北的定威侯满门忠烈,便说秦王妃本人便是个很难得的女性,或许男人不了解她,旁人也不了解她,但阿竹却给在她身上看到一种这时代女子少有的大气豁达,胸襟宽广,不比男儿差。

    “来,夏儿,到皇婶这里来,给你吃甜枣。”阿竹拿了些干果逗她。

    秦王妃家的女儿大名陆夏,是个很活泼的小妞儿,见到阿竹说吃的,马上像小炮弹一样蹬蹬蹬地冲过去,伸双白嫩嫩的双手接了,直接塞到嘴里,含糊地说:“谢、谢、皇、婶……”

    说话还不利索,但是那可爱的样儿让阿竹爱得不行,突然发现生个女儿也挺好的。

    当然,若是秦王在这里,看到自己嫡女变成这样,估计又要脑溢血了。

    秦王妃也笑眯眯地看着阿竹逗她女儿,待宫女上茶后,方道:“娘娘今日身子如何?预产期在一月,也快了呢。”

    “对啊,没想到一转眼,时间就过得这么快了。”

    两人愉快地聊天,旁边两个小家伙排排坐着,一个啃果一个啃蜜枣,啃得整张脸都花了,一旁伺候的宫女赶紧绞了干净的帕子给他们擦脸。

    秦王妃今日进宫也是有事情的,和阿竹聊了会儿,便道:“等开了春,臣妾便想带夏儿去仓州,长阴山人背后有靯鞑国支持,这场战还不知道要打多久。承蒙皇上看得起,我家王爷会镇守好仓州,以解皇上之忧,定不会让那长阴山人再次侵犯我朝边境,扰我朝边境百姓。”

    秦王妃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片神彩飞扬,英姿飒爽。

    这是个适合生活在边境中的女人,而且她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才能活得更潇洒,更鲜活。阿竹有些羡慕她,所以在听说她要带女儿去边境,竟然丝毫没有产生不可以的想法,反而觉得她本就该去那里。

    “淑母妃知道么?”

    秦王妃微笑道:“稍会先去拜见皇太后,然后再去告诉她,现在距离开春还有一段时间,不急。”

    阿竹突然觉得她笑得很奸诈,她来告诉自己这件事情,一是借着自己在她面前表明了秦王的态度,也让新帝放心;二是到时候若是淑妃不同意,想让她去说一下情;三是,先去皇太后那儿打报告,以皇太后的通情达理,定然能说服皇太后答应。皇太后都答应了,到时候,淑太妃估计也反对不了什么了。

    想罢,阿竹觉得她的女神也不是像外头说的那样,一肚子的草莽,反而是个懂得取舍横量的女人。

    到了晚上,陆禹从乾清宫回来时,阿竹便和她说了这件事情。

    “禹哥哥,你说秦王妃去仓州好不好?”阿竹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问道。

    陆禹坐在床前,看着从各地呈上来的折子,分心回道:“朕还不至于要控制个女人作质子的地步,她若想去便去,朕自不会制止。”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不由得笑道:“而且秦王妃颇有远见,对行军打仗一事极为通透,有她在,仓州那边不足为虑。”

    阿竹听得激动极了,果然不愧是她的女神,连男人都肯定她的才华。这一刻,阿竹丝毫没有任何的嫉妒,反而与有荣蔫。因为秦王妃确实是这样的女子,男人能肯定她让身为女人的阿竹也高兴。

    她自己做不到,但是有同为女性的秦王妃做到,她只会高兴,不会嫉妒,这点度量她还是有的。

    然后又道:“你就对她那么有信心?万一……”有秦王妃神助功的秦王拥兵自重怎么办?

    “秦王没那个胆!”陆禹从来没将秦王放在眼里过,不管是以前或以后,“而且定威侯一门忠烈,秦王妃是个忠烈的女子。”

    陆禹是太上皇亲自钦点的储君皇新,登基也是名正言顺,顺应天命,以秦王妃自幼所承的庭训,绝对不会做出什么不忠不孝之事。

    这个男人太聪明了,很多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明明是个撑控欲极强的男人,却被那副清俊如仙的模样给掩饰了过去,指不定朝臣还觉得新帝是个性格不错的帝王呢。阿竹叹了口气,又骄傲又纠结,索性不再巴着他了,钻回被窝睡觉去。

    陆禹看了会儿折子,等她将被窝拱得更暖了,也跟着爬进被窝抱着她入睡。

第165章

    翌日,雪依然下个不停。

    阿竹因为月份大了,皇太后免了她的请安,不用去慈宁宫,但是宫里有什么八卦,她还是很快便得知的。

    例如,淑太妃跑去和皇后哭诉秦王妃不孝的时候,阿竹也听说了,看来昨日秦王妃已经去和淑太妃说了她想在开春时去仓州之事。

    淑太妃自然是不希望儿媳妇去的,而且那胆大包天的儿媳妇竟然带要带着才一岁多的嫡孙女一起去,淑太妃初听到时,差点急疯了。在她的观念里,男人上战场,你一个女人跟过去干什么?那等穷山恶水之地,孩子那般脆弱又珍贵的小生命,哪里能在边境那种地方呆的?坚决不同意!

    但是她不同意根本没法动摇秦王妃的想法,并且秦王妃还有很多歪理将她堵得心塞,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淑太妃当时真是恨自己为毛这几年身子养得太好,心放得太宽,身体棒棒的,竟然连晕过去也做不到!>__<。。好想晕过去不用面对这个倒霉催的儿媳妇了!

    所以,拿儿媳妇没办法的淑太妃,只好去皇太后那里哭诉,想让皇太后出面阻止。

    结果——自然是不如意的。

    所以,现在这事情便绞着了,婆媳俩谁也无法说服谁!

    阿竹听到这个结果,虽然她也很想去帮帮秦王妃,但是她作儿媳妇的,也不好去淑太妃那里说三道四,免得管得太宽了,遭人怨。于是她的目光移到了十八公主身上,可爱的十八公主可是太妃们的心尖尖,嘴巴如同抹了蜜一般的十八公主可是极会说话,有她出面,估计淑妃迟早会松动的。

    于是,趁着某日十八公主来凤翔宫玩时,阿竹拉着十八公主叽哩咕噜了一翻。

    十八公主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道:“皇嫂放心,一切交给十八,十八绝对不辱使命!”

    阿竹忍不住摸摸十八公主,真是个体贴的小公主,怨不得那些大妈都将她当成了心尖尖,连她都想爱她爱不完了。

    *****

    又过了几日,雪终于停了,也迎来了腊八节。

    腊八节这日自然是要喝腊八粥了,阿竹难得地起了个大早。不过她起得再早,也没有当了皇帝的陆禹早,起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还剩下些余温,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了。

    阿竹穿妥了衣服后,便打发人去将胖儿子带过来,又吩咐人去查看厨房熬煮的腊八粥。

    胖儿子被奶娘抱过来时,正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阿竹见他脸蛋红扑扑的,衬得白白的皮肤,可爱到爆,忍不住扑过去将他亲了又亲。

    “嘤嘤嘤……讨厌……讨厌……”

    被搔扰醒来的胖儿子嘤嘤哭着抗议,小胖手胡乱地挥舞着,不过被坏娘亲无视了,又多亲了几下,说道:“豚豚快点醒来,咱们去皇祖母那里喝甜甜的腊八粥哟!”

    胖儿子抽泣了几下,终于被弄醒了。嬷嬷和宫女为他换上喜庆的衣服,又戴上一顶虎皮帽儿,肥肥的小脸蛋上的肉往下垂,看起来像只小老虎崽,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瞅着人的时候,阿竹又被萌得差点捂胸。

    没办法,就算胖儿子胖乎了点,但是也太像陆禹了,阿竹看着胖儿子,就仿佛见到了陆禹小时候胖乎乎的一团小肉团,自然被萌得一脸血。

    胖儿子被这么弄醒,还有些委屈,直到阿竹困难地弯身,在他小脸蛋上亲了几下,才扁着嘴不恼了。

    “走,咱们去豚豚的皇祖母那里喝腊八粥。”

    阿竹牵着胖儿子的手,在一干宫人的护送下,慢慢地挪向慈宁宫。

    慈宁宫的厨房天未亮便开始熬腊八粥了,小厨房熬的腊八粥自然和大厨房熬煮的那种当赏赐一般赏赐给其他大臣勋贵的腊八粥不同,那更加的鲜美可口。阿竹过来蹭粥喝,多少也有和皇太后一起过节的意思,表现出一种尊敬。

    没想到她刚进殿时,便见首位上太上皇也坐在那里,脸色看起来僵冷僵冷的。皇太后坐在一旁,神色清淡,而其他的太妃们围坐在下方,个个皆静声不语,与以往来慈宁宫时的那一片欢声笑语形成强烈的反差。

    而造成这一结果的,自然是坐在上首位置的太上皇。

    阿竹敏感地觉得,那群太妃看太上皇的眼神十分幽怨,仿佛在怪他跑过来打扰了她们与皇后在一起的欢乐时光,他应该是哪边凉快呆哪边去的。

    阿竹为自己这种脑补囧了下,忙收敛起自己,带着胖儿子过去给太上皇和皇太后请安。

    “琛儿过来,给皇爷爷瞧瞧!”太上皇脸色微缓,朝胖孙子招手。

    阿竹正推着胖儿子上前时,便听到皇太后平淡的声音:“太上皇身子还未好,还是离太子远些,万一将病传染给太子就不好了!”

    “……”

    殿内顿时一片安静,只有外头的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阿竹也低下头,不敢看太上皇的脸色。

    “皇太后!”

    “臣妾在这,太上皇有什么吩咐?”

    太上皇因为生病而有些干瘦的脸涨得有些红,呼吸也十分急促,他瞪着皇太后,仿佛要吃了她一般。就在所有人提着颗心,以为他们要吵起来时,太上皇却没吭声。

    “好了,皇后的身子重,别站太久,来人,给皇后赐坐。”皇太后若无其事地道。

    所有人看向皇太后的目光宛若看着英雄,甚至有些已经是星星眼了。

    阿竹被扶着坐下了,但是坐得极不自在,因为这宫里的气氛也太诡异了。直到十八公主到来,才缓解了几分。

    这时,慈宁宫的内侍总管过来禀报腊八粥已经煮好了,皇太后便道:“都呈上来罢。”

    “太上皇,喝腊八粥么?”皇太后问了句。

    太上皇气得脸色发黑,终于暴怒了:“不喝了!”然后直接起身,王德伟赶紧过来扶住他,摆驾回了仁寿宫。

    皇太后十分平静地看着他离开,然后对殿内众人道:“好了,太上皇走了,你们都喝吧,在本宫这里,不必拘束。”

    所有人:“……”

    不过得了皇太后的话,确实不拘束了。

    然后皇太后又吩咐绣姻道:“太上皇什么都没吃什么离开了,你呈一碗过去给他,加些蜂蜜,不要弄得太甜。”

    绣姻笑着应了声是。

    *****

    回到仁寿宫的太上皇气得下颚一阵阵抽紧,周围伺候的宫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直到有名内侍飞快地进来禀报道:“太上皇,慈宁宫的绣姻姑姑过来了。”

    太上皇的脸色才好一些,故作平淡地咳了声,说道:“宣她进来。”

    一会儿后,绣姻拎着食盒过来了,先是恭敬地给太上皇请安,然后方道:“太上皇,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给您送腊八粥过来了,里面加了些蜂蜜,并不会太甜。”

    太上皇的脸色更好了,王德伟机灵地上前接过。

    太上皇的口味确实是喜欢伴一点蜂蜜,但是也不能太甜。看来皇太后还是上心的,虽然她言语上有些儿不敬。不过王德伟觉得,皇太后今儿还算是客气的,大概是当时有那么多的宫妃在,难得给太上皇面子。

    腊八粥是放在特殊的保温食盒端过来的,拿出来时仍是热腾腾的,太上皇用汤匙勺了一口吃下,味道正是他每年喝习惯的,不由得有些发怔,先前被皇太后弄出来的气一下子没了。

    见绣姻还在殿内等着,太上皇道:“你退下罢。”

    绣姻应了声,福了福身子便下去了。

    等她离开,太上皇慢慢地吃着腊八粥,吃到最后粥已经凉了,但仍是将它喝干净。

    接过王德伟递来的帕子擦拭嘴时,太上皇忍不住道:“王德伟,皇太后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朕已经如她所愿禅位于禹儿,她还有什么不满?”

    王德伟低下头,这对帝后之间的事情自然不是他一个奴才能说的,还是保持缄默比较好。

    幸好,太上皇也没想要他的回答,只是望着殿外廊前还未扫干净的雪发着呆。

    *******

    在皇太后这里喝了腊八粥后,阿竹便起身去偏殿探望昭萱郡主了。

    胖儿子被安贵太妃抱着不放,阿竹也没带他过去,不过十八公主却屁颠颠地跟着阿竹过去,说道:“十八也去看看表姐!表姐不能吃腊八粥,好可怜哦,十八今天多吃一碗,帮表姐吃。”

    阿竹:“……十八真是个乖孩子!”

    十八公主笑嘻嘻地表示自己很乖,一蹦一跳地走在前头。

    到了偏殿,进门依然是一阵药味缭绕,极为难闻。阿竹有些不适,不过闻久了很快便压下那股反胃感。

    “表姐!表姐!十八和皇嫂过来看你啦!”

    十八公主蹦蹦跳跳地跳进去,看起来活泼极了。

    昭萱郡主坐在床上看着她们进来,脸上带着微笑,说道:“你们是在慈宁宫喝了腊八粥过来的?”

    十八公主像只猴子一样猴过去,高兴地说:“是啊!母后说表姐不能喝腊八粥,所以今儿十八帮你喝了,十八的肚子都有些撑得难受。”

    昭萱郡主被十八公主逗得不行,忍不住将可爱的小公主搂到怀里揉了下。

    阿竹坐到床前,如同每一次,先是询问了她的身体,知她这几日都在吃药,没有再昏睡渡日,心里也高兴几分。

    过了一会儿后,十八公主将室内伺候的人都挥退到外头,然后兴奋地道:“表姐,十八昨日又听到父皇母后吵当年的事情了哟~~你想不想听?”

    “想啊!”昭萱郡主笑得很爽快。

    看着像小报马仔一样的十八公主,阿竹终于知道昭萱郡主为何会得知帝后之间的八卦了,因为她有个小卧底,而这个小卧底比现代的狗仔队还要厉害。

    阿竹也忍不住拉长了耳朵听。

    “……母后说,父皇自己眼拙,当年去参加武安侯府老太君的寿宴,在梅林中误认了母后为其他人,母后当时以为父皇是登徒子,还直接用打马球的棍子将他打得抱头鼠蹿,逃命而去。然后父皇就说:‘蒋氏,你不要太过份了,朕当时以为你是武安侯府的义女,真是好大的胆子!’”

    十八公主模防得惟妙惟肖,板着张小肥脸,拉着长长的语气,故作威严地道,将阿竹和昭萱郡主弄得哭笑不得。

    板完脸后,十八公主又学着皇太后平淡中讽刺的脸色说:“母后是这样反驳的:‘哎呀,谁告诉你臣妾是蒋府的义女了?是不是我那义姐?真不好意思,太上皇你又被骗了,真是活该啊!’”

    “父皇又道:‘是她骗了朕,那又如何?当朕问你是不是蒋府义女时,你自己却不吭声!怪得了朕么?’。”

    “母后就道:‘臣妾就奇了怪了,后来臣妾可不是一次表示自己不是蒋府义女了,为何你却一直当臣妾是蒋府义女?不会是太上皇当时年纪轻轻的,便眼睛不好使吧?还是您就喜欢这调儿,以为臣妾和你闹着玩的?’”

    “然后啊,又吵得很凶,很多话说得太快,十八记不住啦!”十八公主如此总结道。

    昭萱郡主听得意犹未尽,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八卦亲舅舅有什么不对,这可是她无聊生活中的一项消谴了,比八卦其他宫妃今日穿了什么衣服像只肥鸟、戴了什么首饰炫耀有趣多了。

    阿竹却从其中听出了些猫腻,好像太上皇也是个脸盲啊,所以年轻时和皇太后打打闹闹时,却一直认不出皇太后,以为她是蒋府的义女,对她的身份耿耿于怀。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身份耿耿于怀,在这个时代,只有一个原因:那么就是他想要娶这个女人!

    阿竹又听了会儿两个八卦帮的一大一小女人凑到一起八卦了会儿,两人不明白真相,只觉得年轻时候的太上皇竟然认不出皇太后而笑得不行,说太上皇原来出有那么笨的一面之类的,听得她有些抽搐。

    阿竹再次被弄得抓心挠肺的,好想知道当年帝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来八卦这种事情,真是人人都爱啊。

    在昭萱和十八公主这里挖不到真相了,阿竹决定今晚回去,去缠陆禹要帝后当年的真相!如果那个男人再敢忽悠她,她决定不将被窝拱暖让他抱着睡了!握拳!

第166章

    晚上,陆禹顶着寒风回到寝殿,发现某位孕妇竟然难得地强撑着睡意等他。

    陆禹微微心惊,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蹲在她面前,握着她温暖的手道:“发生什么事了?”脑子却在飞快地回想着今天有发生什么事情,而且为何凤翔宫的总管及女史都没有过来禀报与他。

    阿竹勉强打起精神,发现他双眸泛着冰冷的寒意,衬得那双丹凤眼寒光湛湛,顿时鸡皮疙瘩都泛了起来,吓得一个机灵,问道:“你怎么了?朝堂上有大臣又长篇大论地惹你烦了?”

    陆禹见她一脸迷糊,顿时有些无语地道:“是朕问你怎么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坐这儿干嘛?”

    “等你啊!”

    她的态度太理直气壮了,反而让他有些心塞,发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小提大作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因为上次阿竹怀胖儿子时,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出事,让他留下极深的印象,甚至可以说成了他的心病之一,生怕又有谁趁着他不注意时,要加害他的妻儿。

    她不知何时成为他的心病,而她却从未知道!

    陆禹叹了口气,摸摸她的脸,说道:“先上床,暖好被窝先,有什么事稍会再说。”

    阿竹:“……”果然将她当成了个暖被窝的,真是太讨厌了!t^t

    不过想到呆会要问的事情,阿竹还是乖乖地滚上床去暖被窝了。

    果然,等她将被窝拱得暖暖的时,沐浴回来的陆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寝衣,直接爬上床,舒服地躺下,伸出手抱住她,微凉的指尖在她身上汲取温暖。

    怕冷的男人冬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像条冬眠的蛇一般缠着她入睡。

    阿竹拍拍他的手让他松一松,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开始道:“今天我带豚豚去慈宁宫喝腊八粥时,听到小十八和昭萱说父皇母后当年的事情,我不是有意听的,是十八说昨天父皇母后又吵架了,她听到了,就和昭萱说了。”

    陆禹没什么反应,一只手慢慢地抚摸着她高耸的肚皮。

    “哎,父皇是不是也像你一般,不能辩识人。”阿竹小心地问道。

    出乎意料之外,陆禹承认了:“嗯,不过父皇没我严重,只要看得久了,他也能记住。”

    而陆禹是无论看千遍万遍,人的五官就是记不住,后来也懒得再记了,可以从其他小细节分辩得清就行了。要辩识一个人的方式,又不只能从长相,还有气质、言行举止、神态之类的。

    所以说,太上皇只有轻度脸盲,不像他那么严重。

    他低首在她柔嫩的颈边蹭了下,“你可不要和旁人说,这事情知道的人极少,连母后也不知道呢。父皇当初之所以这般疼我,便是因为他发现我与他一般,都有这眼疾之症,所以才会将我带在身边教养,我可是在他面前发过誓,此事不能轻易告诉旁人,除了去逝的皇祖母外,也只有身边的几个亲信知道了。”

    听罢,阿竹心里泛起微微的涩意,这个皇宫,果然是不好混。而且若非发现他的脸盲症,皇帝也不会这般疼爱他,疼爱到若是这位子他不争,那么他便没好下场。只能说,陆禹能走到今天,也算是被逼的。

    轻轻地拥抱了他一下,她又道:“那父皇母后之间是怎么回事?”

    陆禹沉吟了下,方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依稀曾听以前的武安侯府的老太君说过,当年武安侯府收养了名义女,那义女是蒋老将军同袍的遗孤,因为对方于他有救命之恩,便将他的遗孤收为义女,送回武安侯府妥善照顾。而且十分巧合的是,那义女与母后有七八分相似,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她是母后的同胞姐妹。”

    阿竹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十八公主所说的,皇太后问太上皇“为何一直当她是蒋府义女”之事,就算太上皇有脸盲症,也可以通过辩识对方身上的特点来辩识嘛,就像陆禹一般,他从未错认过人。看来是两人太像了,所以才会认错。

    “当年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隐约知道父皇开始想要娶的是蒋家义女,后来却娶了蒋家嫡女,不久后,蒋家义女远嫁江南,然后不过几年便去逝了,而父皇刚登基不久,便想要废后,被皇祖母制止了。这件事情一直是母后心中的心结,因为父皇当时要废后时,蒋家不仅没有维护母后,还任由父皇作主,母后被伤透了心,若非皇祖母以父皇刚登基不久,朝纲不稳、时局不安,不宜废后为由,恐怕母后的后位不保。”他说着,微微叹息。

    固然太上皇将他抱到乾清宫教养,但是皇太后养育他时也是尽心尽力,两者他皆十分敬重孝顺。帝后之间的矛盾,因为两人皆有心遮掩,知晓的人并不多,他察觉出异常后,也花了很久的功夫,才从蒋家当年的老人那儿挖出一些□□,可惜,却并不完全,让他有心帮也无从下手。

    如此,便一直拖到如今。

    靖王谋反,想借宫里的婉妃之手打通后宫的消息,皇太后同样早已知晓,便顺势而为,决定要趁机将他拱上帝位。而皇太后一直谋划着这事情,也谋划许久,恐怕是在当年太上皇说要废后时,伤了她的心,便让她开始策划了。

    说得现实残酷一点,皇太后虽然疼他,却也将他当成了报复太上皇的棋子,所以对他的教养也与其他的皇子不同,也是因为这份不同,才有今日的陆禹。

    阿竹有些纠结地道:“那父皇当年到底想要娶的是谁?”

    “应该是母后吧。”陆禹思索着道:“我从武安侯府的老太君那儿听说,那位蒋家义姐是个心大的,好像几次在父皇面前隐瞒自己的身份,让父皇以为她是蒋家嫡女,母后才是蒋家义女。”

    阿竹听罢,自动脑补起来。

    这时代男女之妨大于天,想必当时已经是太子的太上皇也不能太任性地和人家阁闺姑娘相处,保持一定的距离,也因为距离产生美,再加上有心人的欺骗,又是个脸盲,所以认错人也是应该的。

    他当时应该想娶的是错认为蒋家义女的皇太后,但是先帝却为他钦点了蒋家嫡女,他心中不愤,所以成亲后对妻子极为冷淡。皇太后原本对他是有感情的,但是发现太上皇原本想娶的原来是她的义姐,而义姐应该也跑到她面前说了什么,所以才伤心了。

    “听说蒋家会将义女匆匆嫁去江南还有个原因,她竟然狠心地给母后下药,使得母后愤怒,便让蒋家老太君将蒋家义女嫁到江南,后来还设法子弄死了她。父皇当时得知这件事情时,才会如此震怒要废后。”

    “父皇真的以为他喜欢的是蒋家义女啊?”阿竹脱口而出,“有这么蠢……不是,这么不靠谱么?明明想娶的人都娶回来了!”

    “……”

    陆禹无话可说,他也觉得自己父皇当时挺蠢的,他就不会干这种事情,所以认出胖竹筒后,就认得准准的!

    “那父皇后来知道母后就是他当时误认为的蒋家义女了么?”

    “应该知道了。”陆禹又想叹气了,“若不是知道,这次宫变,父皇就不会这么轻易地饶过母后,还让她当皇太后了,恐怕处死母后都有可能。父皇掌权柄三十余载,怎么可能没有些底牌保身?想要逼宫并不容易。他应该也是遗憾了一辈子,后来又做出很多伤了母后心的事情,知道无法弥补,所以才会轻易地妥协了。加上,他现在的身子也不好,真的不能再折腾了……”

    陆禹知道,他的父皇是一直未曾考虑过要将皇位传给他,想要选个没有缺陷的皇子继承这江山。直到靖王宫变,皇太后顺势导演了一场,推了一把,承平帝方知道皇太后对他的不谅解,又因魏王遇刺身亡,儿子背叛加上丧子之痛,心灰意冷之下,方顺应皇太后的意思,立他为太子。

    阿竹静静地听着,忍不住凑过去亲亲身旁男人的眉眼,笑问道:“那你现在有没有什么遗憾?”

    陆禹想了想道:“希望你生个能让朕认得出的孩子,朕便没遗憾了!”

    “呸!关我的事啊!”阿竹磨牙,直接咬他一口,“你这样说,小心豚豚知道他父皇竟然认不出他而伤心。”

    “没事,只要他一直这么胖胖的,朕自会一眼认出他。”

    阿竹忍不住踢了他一脚,然后自己反倒是笑了,“豚豚长得像你,这么一直胖下去,你不觉得有损自己的形象么?”

    “没事,反正我又不知道他长得如何。”无良的父亲如此说。

    阿竹又忍不住踢他一脚了。

    陆禹抓住她的手道:“好了,夜深了,你该睡了,可别累着朕的闺女!”说着,摸摸她的肚子。

    阿竹朝他哼了一声,说道:“许是个儿子也说不定!”

    “没事,儿子长得像你也好!”这样他就能认出来了!

    这男人的脸皮在某些时候厚得甚比城墙。

第167章

    在阿竹依然持续着想要扒帝后当年的八卦真相时,时间走得飞快,很快便到了年底。不过因为太皇太后的孝期未过,这个年估计是要过得比以往清淡简约了。

    虽然是在最忙碌的年底,但是因为阿竹现在月份重,皇太后和陆禹都不希望她过于劳累,所以根本不必让她操心过年的事情,只需要顾好她肚子里的那颗肉球就行了。

    到了腊月二十六日,宫里封了笔,各个衙门也开始了放假。

    自从十一月份登基,整整两个月一直忙得像条狗的陆禹终于有了几天喘息时间,除了一些必要的事情外,便天天泡在凤翔宫里抱妻子玩胖儿子。看着胖儿子被无良的父亲指挥着在殿内搬这搬那,而自己累得像条小狗一样,还笑得那般开心,阿竹就有些不忍直视。

    胖儿子哦,你这般傻乎乎地凑上去让你爹玩,真的好蠢!

    不过以后阿竹会知道,胖儿子还是挺聪明的,因为她的另一个儿子更蠢出了境界!

    这天,阿竹又有了新问题,“对了,阿禹,昨儿我又听到新的八卦了。”

    陆禹正在给她剥松子,听罢随意问道:“什么八卦?”

    阿竹神神秘秘地凑近他,说道:“小十八说,当年父皇迎娶母后时,可是干了件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事,在京城里并不是秘密呢,你说这又是为何?”

    陆禹目光盯着她的肚子,室内烧了地龙,暖融融的,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长禙子,下身是一条宽大的裙子,腹部高耸,坐着的时候,都看不到脚了。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每每看到她在殿内走来走去散步,他的心就要提起来。

    “那有什么?当年的事情不过是个误会,那些不知情的人才以为父皇当年冲冠一怒是为了母后!”陆禹对这事情倒是知道些内.幕,“父皇当年以为蒋家义女受到了蒋府的苛待,他娶了母后时,心里正憋火,便找了个理由来发火,亲自揍了好几个蒋家弟子及迎亲老爷,就因为他们嘴巴不牢靠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那些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父皇是为母后生气,才会出手教训,婚礼差点都误了吉时。”

    所以说,当时还是太子的太上皇估计是想要借此将婚事给搅了么?认错了人不说,真是渣!

    不过阿竹还是觉得有很多不明白,陆禹这儿是问不出来了,得看看小十八那儿打探得怎么样。

    “别心不在蔫的,当心吃到鼻子里!”陆禹捏了捏她的脸,不悦地道。

    这时,胖儿子气喘吁吁地抱着个小盒子过来,含糊地叫道:“父皇,父皇,给,给……”

    陆禹笑着接过来,将盒子打开,然后抓了把松子放进去,又将盒子锁上,重新交给胖儿子道:“好了,这是豚豚的,拿去收好吧。”

    胖儿子又高兴地吭哧吭哧地抱着盒子跑了。

    阿竹见胖儿子被这么耍,有些不高兴地道:“小心豚豚以后想起你这么耍他,他要恼你了。”

    “哼,朕是他老子,他敢恼!”

    阿竹直接踢了他一脚,问道:“你恼不恼我?”

    陆禹斜挑起眉,唇角勾起,说道:“这么点力气,反正也不疼,恼你什么?胖竹筒真是瞎操心!你还信不过我么?”

    阿竹看了他一会儿,方高高兴兴地道:“禹哥哥真好!”

    陆禹笑眯眯地看着她,又给她剥松子,心说他自然是好了,都没舍得耍她玩,只耍胖儿子玩。

    *******

    腊月三十的早上,陆禹携着阿竹和胖儿子一起去仁寿宫和慈宁宫给太上皇和皇太后请安拜年。

    仁寿宫里冷冷清清的,即便室内烧着地龙,一片暖意融融,也融不化那种孤寂冷清。

    太上皇受了儿子儿媳妇的礼后,撩着眼皮看了儿媳妇的肚子一眼,说道:“皇后这月份大了,很快便要生了罢?”

    陆禹恭敬地道:“太医说就在一月中下旬左右。”

    “哦,也不远了。”太上皇说着,看了看陆禹,又道:“等明年出了孝,该考虑广选妃嫔之事了。到时候让礼部的人安排罢。”

    陆禹眉尖微拧,打着太极道:“父皇,此事不急,过了七月才出孝,并不是个适合选秀的日子。”

    “行了行了,到时候再说罢。”太上皇没什么耐心,直接将他们赶走了。

    阿竹扶着腰,慢慢地走出仁寿宫,脸上的表情与平时无异。陆禹看了她一眼,挥开扶着她的宫女,自己过去扶她,用微凉的指尖轻轻地蹭着她温暖的手心。

    阿竹仰头朝他一笑,这笑容中包含了太多东西,但是陆禹一眼便看明白了,眼中滑过了丝丝缕缕的柔情。

    只要你的心不变,我心依旧如故,永远不会变!

    到了凤翔宫,刚进去便见到一片欢声笑语的热闹。比起冷清的仁寿宫,这里真是热闹得过份,也越发的衬得仁寿宫的清冷孤寂。

    见到陆禹进来,太妃们纷纷起身给他请安,然后便轮到陆禹和阿竹、胖儿子一起给皇太后、安贵太妃请安。

    皇太后笑道:“你们是刚从仁寿宫过来吧?太上皇的话不必放在心上,他这是恼本宫呢。”

    “……”

    阿竹有些囧地看着皇太后,她这真是跟太上皇给斗上了,你让儿子广选后宫,我偏偏不让,看谁耐得了谁。

    陆禹温和地道:“母后之言,儿臣莫敢不从,儿臣遵旨!”

    瞧瞧,这就是给三分颜色就开染房的德行。

    其他在场的太妃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也不敢在此搭腔问话。太妃们在皇太后这儿吃得开,什么话都敢说,但是皇帝可不同,她们可不敢在皇帝面前放肆。

    坐了会儿后,阿竹便被十八公主拉到偏殿去看昭萱郡主了,同时又听到了一耳朵的八卦,也知道了为何今日太上皇突然提起让陆禹出孝后就广选后宫的话,应该与他们昨晚吵架有关。

    “昨晚父皇母后又吵架了,真是不知道他们怎么那么多的架可吵,吵得十八头都疼了!”十八公主白嫩嫩的小手捂着额头,一副不胜烦躁的样子挨坐在炕上。

    阿竹和昭萱郡主瞬间爆笑出声,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做出这种举动,实在是违和啊!

    十八公主被两人笑得小脸微红,恼道:“再笑十八就不说了!”

    两人忙举起手保证不笑了。

    十八公主这才道:“昨晚他们又翻旧账,母后说父皇是个爱面子的老家伙,当年娶她时心不甘情不愿的,娶了母后之后,为了作样子,竟然鲜少理会后宫的女子,据说要为母后的义姐守身呢。皇后这样说:‘太上皇可真是痴情,可惜痴情的对象不知道,现在骨头都化成灰了。’”

    昭萱郡主听得一愣,喃喃道:“舅舅真的这么喜欢那个蒋府义女么?”

    “才不是!”十八公主跳着脚道,“那是个坏女人!父皇才不喜欢她!父皇只喜欢我母后!”

    小孩子一般都不希望自己父亲喜欢除了自己母亲以外的女人,十八公主也不例外。昭萱郡主和阿竹都理解小公主的心态,却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劲暴的。

    “当时父皇听到母后这么说,就马上气了,也骂道:‘朕一直想娶的女人是你!不过是认错了!却是你这个女人自己钻了牛角尖,后来一直走不出来!’”

    昭萱郡主觉得自己快要糊涂了,抚着额头,忙道:“等等,是不是弄错了?皇舅舅和舅母先前透露的意思,不是说要娶那个蒋府义女么?怎么皇舅舅想要娶的人又变成了舅母了?”

    十八公主啜着小胖手,歪着脑袋道:“十八不知道耶。”

    阿竹也有些晕,这当年的事情,还真是只有帝后二人才知道,加上太上皇是个好面子的,皇太后又一心当个贤后,两人便这般相敬如宾地过了一辈子,看在外人眼里,便是太上皇敬重皇太后,皇太后赢得了贤后的美名,后宫女子越来越多,但是两人却从未解开过误会?

    如此一想,两人过得真是遭心啊!

    十八公主看着两人脸上的古怪神色,歪了歪脑袋,有些懵懂。她到底还比较年幼,很多事情其实不太懂的,也不懂自己父母为何近来只要凑到一起天天都要吵架。

    弄不懂的十八公主想了想,到了傍晚下雪时,便顶着风雪跑到了仁寿宫。

    太上皇正在喝药,听到殿前传来惊呼声,正皱着眉头有些不悦时,便见一道小小的身影像只小猴子一般钻了进来。

    “十八?”

    十八公主抖了抖身上的雪,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父皇,十八想您了!”

    太上皇听罢,又见小女儿被冻得发紫的脸,顿时心都要软了,忙道:“快点过来,让父皇捂捂,这下雪天的,你怎么跑过来了?你母后找不到你,可要担心了!”说完,顿了下,又哼道:“让她担心也好,省得她现在每天都闲得没事干瞎折腾!”

    十八公主欢快地扑过去,直接窝到太上皇怀里。

    王德伟忙拿过一个小手炉递给小公主暖手,又让人去准备干净温暖的衣物。

    等十八公主换了干净的衣服,父女俩一起窝在温暖的炕上说话。

    十八公主抓着太上皇的手,看着他枯瘦的手,伸出自己白嫩嫩的小胖手对比,清清脆脆地道:“父皇的手皱皱的,不好看!母后说,要多吃饭才会变得好看,父皇你就多吃点吧。”

    太上皇被她逗得不行,捏捏小女儿肥肥的小脸,说道:“好,父皇以后会多吃点,要活得久久的,看咱们小十八出嫁呢。”

    十八公主猛点头,拍着他的胸口道:“父皇放心,十八到了年纪了,很快便会找个贴心如意的驸马让他养,不会让父皇因为嫁不出女儿帮交罚金的!父皇留着银子养老吧!等十八的驸马赚了钱,让他建个漂漂亮亮的园子,还要有温泉,然后接父皇母后一起过去住!这样咱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啦~~”

    太上皇哈哈大笑,被小女儿逗得不行。

    不过十八公主很快又苦着张小脸。

    “怎么了?谁欺负咱们小十八了?”

    十八公主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忧愁地道:“十八想要和父皇母后在一起,但是母后说,父皇你讨厌她,不会和她住一起的!怎么办?十八想和你们在一起!”说着,黑葡萄一般的眼睛闪烁着泪花,呜呜地抱着太上皇哭了起来。

    太上皇被小女儿哭得心疼,忙道:“十八乖啊,父皇没有讨厌你母后,是你母后自己爱吵架,可不关父皇的事情!”

    “真的?”十八公主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他,“可是十八上次听到父皇母后又吵架,说父皇当年不想娶母后,所以十八那么多皇兄皇姐都出生了,十八都没能出生……”

    太上皇僵硬了下,脸色有些晦涩。

    一旁的王德伟已经听不进去了,脚步往外挪了挪,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而此时,他也肯定了,这十八公主鬼精鬼精的,分明是来套话的!

    半晌,太上皇方道:“父皇当年认错了人,后来,有一个坏女人到父皇面前说了些话,父皇误会了你母后,但是又拉不下脸解释,所以……”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女儿的脸蛋,这张脸比较像皇太后,但是又比皇太后多了几分甜美。

    他记得,初见皇太后时,她还是个少女,拿着长长的马球棍,将他当成了误闯武安侯府的登徒子,直接一棍子扫来,动作干净利落,裙摆飞扬,好看极了。那时即便认不出那个少女是谁,却仍是记在了心里。

    可惜,他一直以为那是武安侯府的义女,而她却不屑解释,直到误会渐渐生成,让另一个与她极为相似、同样英姿飒爽的女人替代了她。

    等十八公主挨在他怀里睡着时,皇太后也寻了过来。

    太上皇看着被三十几年的深宫生活磨掉了菱角的皇太后,心下多有感触,说道:“你可知,当年你那义姐到朕面前说了什么?”

    皇太后默默地抱过熟睡的女儿,淡淡地道:“说了什么有意义么?您为了她在婚礼上生气,为她守身,为她要废后。当年若不是臣妾当机立断将她送往江南,您估计已经将她迎进宫了……”她也感慨了句:“臣妾当年也是年轻气盛,手段难免会霸烈了一些,但却不后悔!说到底,其实一切都没意义了。”

    太上皇的脸皮抽搐了下,脸色又变得难看。

    见皇太后抱着女儿要离开,太上皇忙道:“朕当年要娶的人一直是你……”

    皇太后冷笑一声,“太上皇就别再骗自己了,义姐与臣妾如此相似,您认错了也是应该的!臣妾知道您爱面子,所以这些年来努力做好贤后,万万是不敢让您的后宫出什么丑事,也全了您的梦想。臣妾也不是不能容人的,若非义姐她太狠毒,给臣妾下药,臣妾也不会不给她活路了。”

    说罢,皇太后转身离去。

    太上皇看着她离开,脸皮又抽搐了下,慢慢地闭上眼。

    他错认了几年时间,她便误会了一辈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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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心如故介绍:
阿竹觉得当朝厉王是个奇怪的人,明明看着清贵端方,却总被人质疑清高摆谱。
后来等她终于嫁给他之后,才发现世人皆误会他了。
之所以清高摆谱,不过是因为这位是个脸盲,所有人在他眼里,皆只有一个长相,根本分不清楚。而且清贵端方的君子表象下,还有一颗鬼畜的心!
所以,当能让厉王清楚地意识到阿竹的长相与众不同时,她爹娘顶不住压力,只得将她嫁了过去。
妻心如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妻心如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妻心如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