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都怪你
绯霓一怔。
此地竟是灵里山?为何她方才没能辨认出来。
她往前小跑了数步,待视野开阔了些再三确认这就是灵里山后,兴奋地折返了回来。
她高兴地喊:“北凌天,这里真的是灵里山。你怎想着带我来此地了?”
这么多年没有回来过,再见时想不到竟还有年少时的感觉。
她蹦着跳着,笑颜如花。当看见北凌天双膝跪在两座墓冢前,她瞬息淡了脸上的笑容,放慢了脚步,走过去问:“北凌天,这是……”
“这是我爹娘的墓冢。”
“爹娘?”
那不是他转世所投的玄铁镇北府人家吗?那一夜惨遭羌鳍杀害,被屠了满门。亦是那一夜,她才知晓自己与他人妖殊途。
“嗯。灵里山,离玄铁镇近,这里亦存在着许多珍贵的回忆。因此我将爹娘的墓冢建在了此地,并隐藏了起来。”
北凌天一边回答着绯霓的疑问,一边学着凡人那般在冢前上了三炷香,又点燃了烛火。
绯霓看得恍惚了,竟觉得他的背影很是孤独。眼前的他当真是妖吗?
若是妖,又为何这般让人心疼,让人厌恶不起来?
她单膝蹲了下去,拿起地上的香点燃插在了冢前,起身拜了拜。
二人一立一跪,彼此间沉默了许久。晚间的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像极了儿时你追我赶的嬉闹声。
“斯人已逝,北凌天,你不要难过了。”绯霓莫名蹦出这样一句话来,打破了沉寂。
“你是在担心我吗?”北凌天淡淡地问,唇角微微上扬。
“我……”
“羌鳍死了。”
“死了?”绯霓怔愣地看着他。
他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那个通透的瓷瓶,盯着里面晃动的暗红液体冷声说道:“修行尽毁,千刀万剐而死。”
绯霓瞪大了双眸,想要说些甚,终是张了张嘴,只字未言。
“大仇得报,爹,娘,你们也可安息了。下一世,你们定能得福报长命百岁。”说罢,他再次盯住瓷瓶,狠狠地道:“他的血太脏,不配给你们祭奠!”
绯霓走到他的身侧,指着瓷瓶问:“这里边,装的可是羌鳍?”
北凌天起身将瓷瓶递到了她的手上,答道:“是。”
想起当年在玄铁镇与羌鳍的那场恶战,绯霓便气得牙痒痒。
尽管收过不少害人的小妖,但从未见过像他那般凶残狠毒的妖物。视凡人性命如蝼蚁也就罢了,竟在一夜之间血洗玄铁镇,硬生生地把玄铁镇变成了一座死镇。
她不自觉地握紧了瓷瓶,只恨自己当时太过稚嫩,修为尚浅,敌不过他。
“哼,千刀万剐都算是便宜了他。玄铁镇那么多条人命,哪怕他死上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抵赎他的罪过!他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所有的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绯霓连喊带吼,情绪变得愈来愈激动。她用双手把瓷瓶掐得死死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忽地,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在她冰冷的手上,掌心轻轻地摩挲着。
这股温暖自双手瞬间传遍全身,让她莫名的感到安心。她抬起头去,只见北凌天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像是受了委屈的娃娃,在看到他的笑脸的那一刻起,她便放开了心里所有的警惕和骄傲,嚎啕大哭起来。
北凌天拿回瓷瓶重新放入袖中。一把拉她入怀,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好了好了,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臊不臊。”
绯霓不但没有抗拒抽离,反而抡起粉拳锤在北凌天的胸口,边锤边哭骂:“都怪你,你不是妖尊吗?不是很厉害的吗?为什么不早点抓到他,还让他活了那么久,带坏了暮笛哥哥。都怪你都怪你……”
“好好好,怪我怪我。都是我的错,没能早日抓住羌鳍,是我让霓丫头受委屈了。”
北凌天任凭她放肆地捶打发泄着,待她哭得累了,没力气了,他才将她的拳头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泪痕尚未干透,绯霓便起了困意,不过片刻便贴在北凌天的胸口睡着了。
他隐去了爹娘的墓冢,换回之前茂密的树林,在附近幻出了一间竹屋。
他小心抱着绯霓进入了竹屋,将她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熟睡的人儿,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生怕吵醒了她。
“霓丫头,若有一天我实现了人与妖和平共处的愿望,到那时,你会与我在一起吗?”他轻抚着满是泪痕的脸颊,自言自语。
“北凌天,贫道劝你还是别做白日梦了,霓儿是不会跟你在一起的,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忽然,一阵狂风掀开了竹门,发出哐当几声重响,刺耳的铜铃声顿时四起。北凌天蹙了蹙眉,担心地看了一眼睡梦中的绯霓。
见她眉头一皱不悦地翻转了身,他瞬息怒了。
他在床上设下一道无人能破的屏障将绯霓保护了起来,腾地从门口飞了出去。
“铜铃,本尊如此小心翼翼地去呵护霓丫头的睡梦,舍不得有半分打扰。是谁允许你一声不吭就来打破?若不是看在你是霓丫头师傅的份上,是她最尊敬之人,你认为本尊会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吗?”他跃上屋顶,与铜铃道长对面而立,厉声质问。
“哼,好你个不死的老妖。是你诱骗我徒儿在先,竟还敢在此大放厥词!今日老道便替天行道,收了你这恶妖!”铜铃道长怒目而视,毫不犹豫地提掌劈去。
北凌天勾了勾唇,身体一斜,轻松躲开,旋即点地腾空,立在铜铃道长的头顶,垂眼嗤笑:“呵,铜铃,想当年我与你祖师爷喝酒时你还不知在哪个轮回道,轮回转世。就凭你?真能奈何得了本尊?”
“莫要废话!看招!”铜铃道长被北凌天的一番话羞辱的面红耳赤,愤怒难当。
他拔下挂在腰间的一只铜铃,迅速往上空抛去。顿时一片金光笼罩,每隔片刻便要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北凌天被铃铛发出的巨响震得头晕耳鸣,那刺眼的金光更是让他睁不开眼睛。无奈,他只好从空中落下,闭眼调整呼吸,运气凝神。
待不适感稍稍消退,他猛地睁眼,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直从这片金光中穿过,落在高悬于上空的那只铜铃上。
第166章 该死的贱婢
待不适感稍稍消退,他猛地睁眼,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直从这片金光中穿过,落在高悬于上空的那只铜铃上。
他拔出腰间的软剑,高举挥下,剑身扫出的蓝焰与金光碰撞相融向四周迸发爆裂开去,顿时山崩地裂。
铜铃道长被震飞数丈远,跌地之时这股强大的冲击力又将他往后拖滑了数米。虽有深厚的内力护体勉强撑住没有伤及五脏六腑,但受了极重的皮外伤。
一道道皮开肉绽的血口子果露在撕烂的道袍外,与空气中的浑浊黏连,疼得他冷汗直流。
他一咬牙,一个翻滚从地上腾起,跃上被震去半截的树桩,念咒施法。
瞬息可见空中的铜铃愈变愈大,愈变愈大,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北凌天压去。
见北凌天被圈在硕大无比的铜铃口内,铜铃道长猛然瞪眼,掐诀大喝:“收!”
随即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铜铃骤然压地,掀起飞沙走石,二目所见皆是浑浊。
少倾,待视线些许清晰,铜铃道长不见北凌天的身影,便认定他被压在了巨铃下。
他平稳落地仰头大笑:“哈哈哈,北凌天,量你有天大的本事,亦插翅难飞!今夜能被我的叱咤铃收服,亦算是你之幸运!”
“哦,是吗?铜铃,你也未免太过自信了些。”
忽然,一个邪魅不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随之一道的还有抵在腰脊上的冰凉尖锐。
铜铃道长心里猛地一颤,惊愕失色地喊道:“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你不可能从铜铃里头逃脱。方才我明明见你……”
“你明明见我被压在了那只巨大的铜铃下,对吗?”北凌天一步绕到铜铃道长的前面,将原本抵在腰脊的那把软剑架上了他的脖子,斜嘴续道:“本尊都说了,你奈何不了本尊,为何硬要这般死心眼呢?看来,霓丫头的性子的确像极了你。”
“霓儿?”铜铃道长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焦急地问:“你把霓儿怎么样了?你带她来此地有何目的?”
“呵,你放心,她在竹屋很好。此刻应在做着美梦吧。”一想起绯霓在睡梦中乖巧的模样,北凌天便忍不住嘴角上扬,满脸温柔。
虽从未体会过男女之间的情感,但凭这些年走南闯北,与人交往的经验,铜铃道长更加地确定了北凌天对绯霓的感情。
他暗自叹了好些口气,不禁替绯霓的未来担忧。
“至于目的……”北凌天收回软剑,将袖中的瓷瓶扔向铜铃道长,道:“你见过这个便知。”
铜铃道长伸手接下。见瓶里暗红涌动,他在仔细观察了一番后凑近鼻边嗅了嗅。
他惊讶地抬头,难以置信这里头竟会是羌鳍所化的鲜血。
原本想问北凌天是如何做到,终究垂头一笑,把话吞回了肚中。
他好似没有必要再去自取其辱。
“带霓丫头出来,不过是想与她证明,本尊并未食言。父母的血海深仇,玄铁镇数百条人命,本尊统统替他们报了!”
北凌天指了指铜铃道长手中地瓷瓶,笑道:“你把它带回天宗门。除掉危害人间的一大患,本尊是否也算得上是功德一件?哈哈……”
“你说什么?你能让我把这个带回去?”铜铃道长张了张嘴,觉得北凌天的做法甚不可思议,令人无法揣测。
“羌鳍已死,本尊要这一瓶血水有何用?倒是你们天宗门,拿着他,也算是对当年之事有个交代了。”
忽地,白雾四起,北凌天潇洒地往雾中走去,边走边道:“你且先回去,明日卯时一过,我会亲自将霓丫头送回,今夜便让她在这儿好生睡上一觉。记住,今夜你我未曾见过。”
铜铃道长望着那个与白雾一同消失的身影,不自觉加大了握瓷瓶的力度,深锁了眉头。
……
魔界,惜月宫。
知晓羌鳍被北凌天处死,婧池在宫里大醉了三天三夜。她喜所恨之人终于得到他应得的惩罚,怒这个消息来得太迟太迟。
千年,她已不再是她。与夕殇的爱恨亦停留在了那一刻,他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终究是梦一场。
月芝将一壶新酒端到桌上,轻声唤了句“公主……”又闭口弯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空酒壶,难受地叹气摇头。
这几日她不知劝说了多少回,可公主不是让她少管闲事便是让她去拿酒。说多无果,只好作罢。
自那日偷听到公主的往事,她便觉着自己似比她要幸运许多。至少,她还能陪伴在心爱之人身侧。
思至此,月芝抱着酒壶,心疼地看着横倒在地上的公主,不觉湿了眼眶。
婧池见她竟在自己的面前偷偷抹泪,火气瞬间涌了上来。
她捞起身边的酒壶狠狠地向月芝砸去,愤怒地骂道:“该死的贱婢,连你也可怜我对不对?!”
酒壶砸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月芝来不及躲闪,径直砸在自己的腹部。
她捂住肚子往后踉跄,以为自己就要跌倒。突然出现一只大手拦腰将她搂住,她撞在那人的怀里,才得以站稳。
当她发现护住自己的竟是魔尊时,她急忙从他的怀中抽离,哆哆嗦嗦的跪地求饶:“魔尊饶命,奴婢并非有意冲撞,求魔尊饶命。”
婧无白勾起一个坏笑,脑子里想的,竟是妖族女子的柔软妩媚。
“受公主欺负了吧?不怪你不怪你,快快起来。”说完伸手要去扶她。
月芝惶恐地躲了开去,谢恩后自己站了起来。只因她记得暮笛公子与她叮嘱过,万万要小心魔尊。
她这一躲,让婧无白很是不悦。今日若不是赶着看婧池,定要好好地治治她。
磨人的小妖精,谁让自个儿在大殿中看到她的第一眼便馋上了?若非为了暮笛身体里的那只上古妖兽,他怎会容她与暮笛快活至今。
婧池冷眼看着这一切,她冷笑一声,将杯中琼浆一口饮尽后,又将手里的酒杯砸向月芝,吼道:“贱婢,你还杵在这儿作甚?难道想碍本公主的眼吗?还不快滚!”
月芝含着泪,低头哈腰连声道歉后,飞快地逃离了惜月宫。
第167章 你良心不会痛吗?
从惜月宫跑出来后,月芝蹲在角落里抱着自己不断地抽泣。
为了安身立命,她与暮笛公子不得不寄人篱下。这些日子以来受再多委屈她亦从不与公子说起,都是自己默默忍受。只怕被公子知晓了,要去替自己讨公道,从而受更大的伤害。
远处,暮笛正四处寻她。
隐约看见角落有人,他不觉加快了脚步,想过来看清楚。
听见动静,月芝抬起泪眼望去,见公子正往自己这边走来,她着急忙慌地擦干了眼泪,起身理了理褶皱的长裙,从角落里头走了出去。
“公子,你怎在这儿?”她笑着迎了上去,问。
见她神色有些不对,暮笛皱了皱眉,“方才在那角落之人是你?”
月芝回头看了看,点头应道:“嗯嗯,有些累了,便坐那儿歇息一会儿。”
听她说罢,暮笛的心不由一紧,很是难受。
“让你受苦了。”他抚上她的额角,疼惜地说道。
月芝攀上他的手臂,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只要能与公子在一起,再苦再累月芝都不怕。”
暮笛垂眼一笑,轻声呢喃了一句“傻瓜。”便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此时,婧无白恰好回宫路过,见二人你侬我侬,忒煞情多,霎时妒红了眼。
他暗暗发誓,不得到月芝誓不罢休。
……
北凌天履行了他的诺言,卯时刚过,他便把绯霓送回了天宗门。
送回之时绯霓还在熟睡当中,为了不吵醒她,他抱着她在天宗门飞檐走壁,逃过所有弟子的目光,平稳地把她送回房间放在床上。
本想在她的床头多待一会儿,奈何铭镜发来传音,说是雪姬痊愈,一早便在寝宫门口侯着,非得见他不可。
他不耐烦地回复,“那便让她一直侯着!”又浅笑着将目光投向了床上的人儿。
突然房门被人敲响,北凌天一怔,见绯霓翻转了身,似要醒来,便匆匆留下一句“霓丫头我改日再来看你”,消失在了房间。
因不好说绯霓被妖尊掳走彻夜未归,铜铃道长只得借口与弟子们道,他们的小师妹被派了重要任务,过了卯时才会回来。
这不方方过卯时,他便迫不及待地命笑湖戈去绯霓房间看看,若是回来了,便领着她来见自己。
笑湖戈受了命,一刻都未耽搁径直前往绯霓的住处。
刚到门边便听见屋里有动静,他心想定是小师妹回来了,遂敲响了她的房门。
只是敲了许久都不见小师妹出来开门,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于是又朝着里头大喊:“小师妹,小师妹你回来了吗?小师妹你若是回来了便应我一声,若是没回,那你大可不应。”
梦正酣甜,却莫名闯进阵阵喊声,绯霓拉了拉锦被,气鼓鼓地捂住了耳朵,翻了翻身子继续睡。
只是这喊声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着实吵的慌,她一骨碌爬起,眼神呆滞地望着门口,骂道:“有病!”又倒了下去。
喊声好不容易消停了会儿,绯霓以为可以继续做美梦了,谁料不过安静了片刻,门外又嚷了起来。
比方才的喊声还要吵闹。
此下绯霓是真真被闹腾的睡意全无。她掀开锦被连鞋都顾不上穿,打着赤脚便跑到门口,猛地打开门,对着门外之人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有病啊?有病找大夫瞧去呀,站我门口吵吵个甚?一大清早的扰人清梦,你良心不会痛吗?”
“绯霓,小师妹……”笑湖戈举着叩门的手势,傻呆呆地看着她,一时被骂懵了头脑,半晌都未反应过来。
“笑,笑笑笑师兄……”
看清门口站着之人是笑湖戈,绯霓一个激灵,身子抖了抖,立马清醒了。
“那个那个,方才没睡醒,梦游了,呵呵呵呵……师兄,你可别见怪啊。”绯霓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一巴掌拍在笑湖戈的臂膀上,皮笑肉不笑。
笑湖戈倒是被她这一巴掌拍的回过了神来,高兴地喊道:“小师妹,原来你在房间啊!”
绯霓往四周看了看,不知他为何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顿时一脸茫然,“不然呢?我应该在哪儿?”
“在便好,在便好,师父命我领你去见他,方才那么久都不见你出来,我还担心找不着人。”笑湖戈往下瞧了瞧,指着她的脚说道:“小师妹你还是赶紧收拾一番,随我去见师父吧。”
绯霓随着他的目光往脚下看去,发现自个儿赤脚而立时,脸一红,一溜烟地钻进了房间,砰地合上了房门。
铜铃道长在幻灵殿等了好些时候都不见绯霓,开始有些担心。
当笑湖戈领着她过来时,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让笑湖戈退到殿外,要求不能让任何人打搅,便关上了殿门。
笑湖戈不禁疑惑,究竟是何事这般神秘?不过既然师父没打算与任何人说起,那定是有了打算。作为徒儿,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疑的不疑,一切听命行事。
“师父早,徒儿给师父请安。”绯霓立在铜铃道长的身后,向他作了一揖。“不知师父命徒儿前来所为何事?”
铜铃道长转身问道:“昨晚你去了何处?”
绯霓歪着脑袋,睁着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往自个儿住处指去,很是无辜地回答:“没去何处啊,一直在房间睡觉呢。”
铜铃道长蹙紧了眉头,难道北凌天消除了霓儿的记忆?昨夜之事他当真连霓儿都未告诉?他能有这般善心信守承诺吗?
为确认绯霓是否真被消掉了记忆,他又再三试探。看她一问三不知的模样,的确不像是装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便可以放得心了。否则,让霓儿知晓自己与妖尊过了一夜,以她的性子,又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他也是糊涂,竟会答应北凌天的无理要求。
“好了霓儿,为师听说你近日修炼很是勤奋,进步了不少。切记不可骄傲哦!”
绯霓抱拳笑道:“多谢师父夸奖,徒儿一定会继续努力的,争取早日获得一命天师给师父在两位师叔伯面前长脸!”
第168章 味道甚是鲜美
咕噜咕噜咕噜……
一阵不和谐的声音从绯霓的腹中传来,她立即捂住肚子,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刚起,还未用早膳的。嘿嘿……”
铜铃道长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你!还不快去?”
“得嘞师父,徒儿保证吃得饱饱的!”
待绯霓蹦着跳着开门走远了,铜铃道长猛地一掌往脑门拍去,跺脚自责:“哎哟喂,我怎么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尽问了些废话!”
……
妖界的天不过蒙蒙亮,雪姬便在寝宫门口侯着了。
来往忙活的小妖见她独自在此久久不肯离去,私下里议论纷纷。
一只平日里受过她恩惠的狸猫赶走那些聚集在一起嚼舌根的小妖,上前劝说,大伤初愈可得保重身体,不宜站立太久。雪姬微笑谢过,继而又固执地等着。
狸猫叹息离开,不忍见她这般,便悄悄地去找了掌事的铭镜大人。
得知此事,铭镜亦是感到头疼。
妖尊自前些日子离宫到现在都未回来。虽然他知晓妖界的数日在人间也不过一夜光景。可妖尊到底几时回来,他心里也没个准数。雪姬倘若真要这么侯着,万一那脆弱的身子不堪重负该如何是好。说到底也是因妖尊受的伤,算的上他半个恩人。
反复思索之下,他决定传音与妖尊,看看他的意思。
结果妖尊的一句“那便让她一直侯着!”吓得铭镜冒出了一身冷汗。这分明是被惹恼了才会有的口气。
不明是哪儿得罪了妖尊,好端端的怎就生起了气来?铭镜顿时憋了一肚子的委屈。
他脸一黑转头朝狸猫吼去:“你去告诉雪姬,她想侯那便让她一直侯着!”
狸猫被吼得竖直了身上的毛发,弱弱地回了个“喏”,咻地一下飞出了白狐殿。
“大哥这是怎么了?怎被一只小狸猫给气到了?”闲着无事前来串门的漓洛见到飞奔而去的狸猫,又观察了一番铭镜的神色,关心地问。
“还不是那个雪……”铭镜气鼓鼓地指着殿外,话说一半便突然噤了声。
因想到漓洛素来与雪姬不和,眼下这节骨眼,若是让她知晓此事,那还不得把雪姬给活活折磨死。
“雪?大哥方才可是想说雪姬?”漓洛紧张地追问,两条细长的柳眉几乎拧到了一块。
铭镜尴尬地笑道:“呵呵,大哥何时说雪了?小妹应是听岔了。大哥方才是想说,这狸猫别的本事没学会,逃跑倒是学得不错。”
“那狸猫为何事要逃跑?”漓洛走到桌边坐下,见桌上摆着几盘吃食,顺手拿起一颗红色的果子塞进了嘴里。
她嚼了嚼,觉得有几分甜脆,又接着吃了一颗。
“狸猫,这……狸猫……”铭镜支支吾吾了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她吃果子吃得甚欢,他干脆将话题转移到了果子身上。
“小妹,这果子味道可还行?”
“嗯,挺甜的。哪儿来的红果?居然连核都没有,还能爆汁。”说时,漓洛又拿起一颗吧唧吧唧。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可是……”
“大人,大人大人!”
话不过刚说出口,侍卫连跑带飞地摔在了他们面前。
“何事慌慌张张?还不速速起来说话!”铭镜指着趴在地上的侍卫,两只眼睛瞪得老圆。
侍卫一骨碌爬起,将歪了的帽子摆正,缓了口气,道:“禀告大人,尊上回来了!”
“尊上?在哪儿?”
漓洛与铭镜几乎异口同声。看得侍卫不知先回答谁的好,便迟钝了些。
急得二人又是异口同声地大喊:“你倒是快说呀!”
侍卫的胆儿一颤,连忙埋头答道:“在,在寝宫。”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便争先恐后地往寝宫赶。
虽同为急切地想见到妖尊,却各有各的心思。
……
寝宫外头,雪姬一见到妖尊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未曾想妖尊仅是淡漠地瞥她了一眼,话都未搭理一句,便进了宫。
站在外头等了他这般久,盼了他这般久,哪怕受小妖们非议她都毫不在乎,更不觉得难过。唯独他的态度,他的冷漠,像刀子一样剐着她的心。
雪姬垂下失了颜色的眸子,开始怀疑自己的诸多付出与痴情到底值不值得?
她缓慢地挪动步子,刚想逃离,便让婢女给叫住了。
“雪姬大人,尊上叫你进去。”
雪姬回头,将将沮丧的脸上瞬息笑颜如花。
婢女领着她在宫里一路穿梭,七拐八拐,走了许久都未走到,雪姬不禁疑惑。寝宫来的次数虽少,但她大体上还是知道妖尊房间的位置。与之走的明显为两个方向。
“请问,咱们这是要去何处?”她试着问了问。
婢女停下脚步福了福身,答道:“大人莫急,一会儿到了便知。”
说罢又继续往前走去。
这回走了不过片刻,婢女便指着前处的一个亭子说道:“尊上让大人在亭子侯着。”
“那尊上呢?”
话音未落,那婢女便匿去了身影。
无奈,雪姬只好独自前往亭子,坐等妖尊的到来。
“你这身子刚好,不在寒冰殿休息,跑到本尊寝宫作甚?”
富有磁性的嗓音刚一响起,雪姬便连忙起身行礼。
北凌天伸手扶起了她,走到她的对面,示意她与自己一同坐下。
“正是因为身子大好,才想着过来谢尊上的救命之恩。”雪姬柔声说道。
“你是因救本尊才受得伤,要说谢,那也是本尊谢谢你才是。”北凌天将桌上的一盘糕点往雪姬面前移去,续道:“这糕点乃是用人间的食材与灵果所做,尝尝吧。”
雪姬浅笑应着,拿起一块送往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
她抿嘴嚼着,吞咽后忍不住又咬了一小块,不知不觉竟将手中糕点吃得干净。
“如何?”北凌天似有期待地问。
雪姬拿出丝帕擦了擦嘴,夸赞道:“味道甚是鲜美!吃完后只觉心里甜甜的,简直美味至极。雪姬从未尝过人间的吃食,忍不住多吃了些,还望尊上莫怪。”
“哈哈哈……好,好!”北凌天拍手叫好,将那一整盘糕点都赏给了雪姬。
雪姬领着糕点受宠若惊,急忙跪地谢恩。
只是方方起身,便听见妖尊说道:“既然喜欢,你便亲自去往一趟人间,学得这门手艺。日后造福妖界,本尊算你大功一件!”
第169章 他不是孤苍
只是方方起身,便听见妖尊说道:“既然喜欢,你便亲自去往一趟人间,学得这门手艺。日后造福妖界,本尊算你大功一件!”
“什,什么?去往人间?”雪姬惊得停滞了面部表情,定格在妖尊的话里。
手里的那盘糕点似是在一瞬间变成了一盘毒药。一步步引她上勾的毒药。
北凌天伸着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含义颇深地笑问:“怎么,可是有不妥之处?”
看着盘中摆放整齐,四四方方的奶白糕点,雪姬不禁苦笑。她抬眸,将糕点放回到石桌上,低头默然不言。
“嗯?”北凌天淡了笑容,脸色刹那沉了下去。
少倾,雪姬长吁口气,好似认命又好似看淡一切,抬头直视北凌天冰冷的眸子,回道:“既是尊上安排,怎会有不妥之处。雪姬领命,即刻前往人间便是。”
说罢,她起身瞥了那桌上的糕点一眼,恨之入骨。
“你在人间的落脚处本尊会命人告诉你,并会派上等妖兵与你同行,护你的周全。”
见雪姬头也不回,走得甚是骄傲,北凌天无奈地挑眉耸肩,拿起一块糕点一口咬下,嚼了几下后皱眉自语:“甜,真是甜得过分!”
自黑熊精一家在人间暴露之后,又因羌鳍一事尚未解决,与凡人共处这一愿望便一直被搁浅,无暇顾及。
现内忧被除,暮笛在魔界有魔尊压制暂时掀不起什么风浪。此等上好时机,再不有所行动,恐怕今后会变得更加艰难。
可是派何人前去最为合适却令北凌天伤透了脑筋。思来想去,他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雪姬身上。
一来他知晓她的心思,把她留在身边只会让她与漓洛二人斗得你死我活,搅得夜笙宫鸡犬不宁。
二来她曾经竟因一己之私伤害了霓丫头,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地方。她为他受伤,他救回了她的性命,如此一来也算是两清了。
让她去往人间周旋,也算是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人一旦私心过重便容易迷失自我,但愿她在人间能够感受到不一样的温暖与情感,做回那个成熟明事理的雪姬。
“出来吧!”北凌天目光挑向一侧,厉声说道。
铭镜与漓洛面面相觑,畏畏缩缩地从假山后头走了出来。
“拜见尊上。”
二人一同行了跪拜礼,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北凌天见了觉着又好气又好笑。
他故作严肃地说道:“这会儿知晓害怕了?方才私闯本尊寝宫后花园,偷听墙角时怎不见你们害怕?”
漓洛偷偷抬了抬眼,没有回话。倒是铭镜抢着说道:“尊上恕罪,是臣硬拉着小妹与臣一起,此事与小妹无关,还望尊上明察。”
话落,漓洛惊讶地抬头看向自个儿的大哥。明明就是她先闯的宫,大哥怕自己惹出岔子来,才跟着过来,怎的变成与自己无关了呢?
“大哥撒谎!我漓洛一人做事一人当,无需大哥顶罪。尊上要打要罚,要杀要剐,漓洛都认了,绝无二话!”
看着眼前的狐狸犯了错还趾高气扬,北凌天亦是无奈的很。他不知晓转世之前自己竟将她宠到了这个份上。
“哦?要打要罚,要杀要剐你都认了?”他斜嘴笑问。
“是。悉听尊便!”漓洛倔强地点头,透亮坚定的眸子里未起一丝波澜。
“漓洛!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不与尊上顶嘴吗?”铭镜心急如焚,不断地抬头往她那边看去。
漓洛扭头白了铭镜一眼,缓缓吐出:“不能。”
顿时,气得铭镜血脉偾张,无言以对又无可奈何。
“既是如此,那本尊便成全了你!”
北凌天半眯起了眼眸,忽地撒开五指,一团蓝焰从掌心聚出,他抬起手掌欲往漓洛头顶盖去,却被铭镜大呼一声“尊上饶命”,扑过去将漓洛护在了自己的身下。
见二人兄妹情深要死要活的模样,北凌天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他收回蓝焰,摇头晃脑地离了开去。走时嘴里还叨叨着,没劲儿啊没劲儿。
不明所以的兄妹二人只觉这笑声太过瘆人,没得到命令又不敢起身。但至少知晓,妖尊并没打算真的处置漓洛。
直至听见脚步声越走越远,铭镜这才将漓洛扶起,担心地问:“小妹你没事吧?”
漓洛拍拍跪疼了的膝盖,摇头道:“无碍。”
她直起身子看着北凌天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对这个转世归来的妖尊,竟在这一刻发现他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好似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他不是孤苍。”漓洛面无表情地对铭镜说道。
“不是孤苍?”铭镜愣了愣,对她这句突然之言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尊上不是一早便说过,世上从此再无孤苍一人吗?那他当然不是孤苍了,他可是……”
当他抬头,漓洛早已走远。合着讲了半晌都是自言自语。无奈,他只好尴尬地继续将那“北凌天”三字说完。
从寝宫出来后,漓洛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蜀俪山。
这里是妖界不可多得的“仙境”。往日里在没有阳光照射,月光陪伴的情况下都能常年绿树成荫,鲜花盛开。自妖界如人间一样有了日升月落后,这座山变得更加苍翠了。
就在山脚下还有一片如同碧玉一般的湖泊。
妖界曾有传言,此地乃是由一世妖尊的骨血幻化而成。是庇佑妖界的圣地。因此,若无妖尊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私闯打扰。
来都来了,难不成还想让我漓洛打道回府吗?
仰望着一整座山的色彩斑斓,漓洛放开喉咙大喊:“狐族小女漓洛,误闯蜀俪圣地并非有意为之。我只想在此地小坐一会儿,不会久待。我保证,绝不伤害山上的一草一木!”
喊罢,漓洛点脚飞过那一片绿油油的草地,直往半山腰间飞去。
见山腰有一块光秃干净的大石头往外凸起,她轻身落下,在那块大石头上盘腿坐了下去。
恰巧,这块大石头正对着山脚下的那片湖泊。水波如镜,倒映着层峦美景,湖光山色尽收眼底,霎时美了心境。
第170章 保护好雪姬大人
恰巧,这块大石头正对着山脚下的那片湖泊。水波如镜,倒映着层峦美景,湖光山色尽收眼底,霎时美了心境。
一瞬间,与孤苍之间的种种过往如潮水般向大脑涌来。
漓洛平静的接收着这些无法阻止的回忆,抱着弓起的双腿,将下巴轻轻地抵在了膝盖上。
那时她不过是一只小狐狸,无法在人形与狐狸之间自由转换,孤苍便将她抱在怀里,任凭她在他的身上上蹿下跳。每每不小心打翻了他的案台亦或是弄脏了他的衣袍,他总是点着她的狐狸鼻子,笑着责备一句真真是只调皮的狐狸。
她抬头看他,哪怕是责备,都能在他的眼中看到他的喜欢,熠熠发光。
长大之后,虽没有像幼时那般随意放肆,但她依旧成日的黏在他身边,求他抱抱举高高……若是有大臣在,他会温柔地揉着她的长发,招呼她去一边玩耍。待空闲之时,他定会来看她,与她说起妖界之外的事情。
她趴在他的腿上,安静的听着,幸福溢满了少女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光阴如梭似箭,当她从小狐狸长成亭亭玉立的女子时,他好似陪伴自己的时间愈来愈少了。有时甚至十天半月都见不着他的身影。
好不容易可以再近距离的抬头看他,眼里虽有喜欢,却不再熠熠发光。
发光如何不发光又如何?只要她仍然是他心头最宠爱之人,她便有恃无恐。尽管她一直都心知肚明,他对她的喜爱,不过是来自长辈对晚辈的疼惜罢了。
因为他的独宠,狐族一跃成了妖界第一大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她,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大家眼里公认的未来妖后。
依赖和欲望逐渐在她的心里生根膨胀。她开始无法忍受有别的妖族女子向孤苍靠近。若是有,定会成为自己手中的亡灵!
起初,她也讨厌自己的这种行为。可嫉妒使得她红了眼,加之孤苍明明知晓她的所作所为却一昧纵容,任由她去,她便索性更大了胆。
她在心底认定,妖后之位非她莫属。胆敢妄想者,死!
世事难料,谁曾想一场妖界的突变,让孤苍转世轮回,成为了现在的北凌天。
为了护他转世重生,她耗费了那般多的精血,只为迎他觉醒归来,重振妖界雄风。当然,还有她一直心心念着的妖后之位。
归来后,他不但变了个人,丝毫不念旧情,对自己百般刁难,他的身边更是多了一个人类女子!
而她在他的心里,竟敌不过那个人类女子半分!他是如此的陌生,让她看不懂更猜不透。
“呵,孤苍早在那一日便被羌鳍给刺死了。漓洛啊漓洛,为何你到今日才看明白他不是孤苍?”
漓洛自嘲着,起身眺望远处。两行清泪从她的眸中滑落,飘在大石头上,很快消失不见。
又立着发呆了须臾,她才朝着蜀俪山拜了三拜,飞离了开去。
……
雪姬遣散了寒冰殿的所有侍从,独自一人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望着寒冰殿。
她在这座原本不属于她的宫殿里生活了多久?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只晓得当初落魄被各路野妖欺辱,差点丢了性命,是妖尊施以援手救了她。待她醒来,便身处在这座宫殿里头。
妖尊说,此殿因过于严寒久无人居,放置亦是浪费。她是雪妖,与这白雪皑皑的宫殿倒是相配。既然无处可去,便安心在这住下。并赐名“寒冰殿”。
从天而降的恩宠使得雪姬格外珍惜。她明白自己的身份,遂一直都是小心翼翼,低调做人做事,不敢越了规矩。可这心呐,随着妖尊的提携眷顾想要的却越来越多。直至忘记了初衷,得了如今的下场。
恩宠已尽,所有的一切不过黄粱一梦。
雪姬不禁苦笑,倘若她没有爱上妖尊,是否会是不一样的结局?可是爱了便是爱了。再来一次,她依然会选择义无反顾。
“雪姬大人!”
忽地,六名牛高马大的妖兵出现在她的身后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头看了看,冷声问:“是来催我上路的吗?”
领头的妖兵弯腰低头,拱手答道:“尊上吩咐,人间与妖界时辰不同,需在人间天亮前到达,还望大人配合。”
说罢,他上前奉上三个不同颜色的锦囊,并道:“这是尊上送给大人的锦囊。尊上交代,其中赤色锦囊中有可隐去大人妖气之物。另外两个则是遇上天师时方可拆开。”
“雪姬谢尊上恩赐。”雪姬接过锦囊,微微上扬的唇角看不到一丝笑意,尽是苦涩。
“大人,请。”妖兵们自觉排成一排,让出了一条道。
雪姬一步一回头。面上有多不舍,心里便有多难过。末了,她一咬牙,终于不再回头,一口气冲到了界门口。
翎羽早早地便在界门旁侯着了。
当他从大哥口中得知雪姬被尊上派去了人间的那一刻起,他便下定决心要随她一道,护她周全。
翎羽对雪姬是何感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亦是他第一次为了一个人向妖尊提出请求。
众人见他去意已决,又情深义重,便未做过多劝阻。思索一番后,北凌天答应了他的请求。有他在,总好过雪姬一人面对人间的种种。若碰上了难事儿,至少还有个传话的人。
只是这一走,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返回妖界。那老狐狸,想来会怪罪自己未能照顾好他的儿子吧?
见到翎羽时,雪姬着实有些意外。想不到往昔被自己利用之人,如今却是唯一一个来给自己送行的。
“翎羽大人,过去……”雪姬欲言又止,良久,才苦笑叹息:“算了,不提了。”她福了福身,续道:“雪姬多谢大人前来相送,还望大人多多保重。”
翎羽笑了笑:“谁说我是来送你的?”
雪姬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翎羽拍了拍腰间的佩剑,昂首挺胸地往界门那头走去,边走边道:“方方接到尊令,命我去往人间,任务便是保护好雪姬大人!”
雪姬猛地一怔,霎时松开了一直紧拧的眉心。
第171章 哪位是月芝?
魔界。
婧池这两日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她难得将那一屋子的茶具放置一边不去理会,带着宫里的婢女们在花园栽花种草。
她在花园辟出了一大片花田,想在里面种满巨美亦巨毒的噬红醉。
她说,表面上愈是美好的事物,愈令人沉醉。一旦深陷其中,便会忘记它真正的模样。待毒噬心入骨,才发觉原来所谓的美好,不过是自我欺骗的假象罢了。
今日觉着有些累了,她便独自回宫歇息,命翠兰好生督促,要赶在噬红醉最近的花期前,将这些尚未开花的绿株全部种下去。
五日前,暮笛被魔尊派去执行秘密任务。因走得匆忙,来不及与月芝细说,只是再三嘱咐她,没有他在身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等他回来。
月芝笑着与他保证,定会好好的等他回来,让他别太担心自己,尽管放心去便是。
这都已经第五日了,却还是不见公子归来。月芝放下手中的工具,望着当初公子离开时的方向发呆。
“公子,且不论你何时回来,为何这般久了连一点音讯都没有?至少让我知晓,你身在何处是否平安。月芝真的好想你更担心你……”
她呢喃着,满面愁容。
“月芝,发什么愣呐?待种完这最后一小片,咱们便可以去公主那儿领赏了。”一位婢女见月芝怵在那儿不动,便上前好心提醒。
月芝打了个激灵,尴尬地笑了笑,谢过之后继续忙活。
就在即将完工之时,一位手持大刀的魔兵前来传话。
“哪位是月芝?”
翠兰连忙上前招呼,却被魔兵大手一挥,扒到了一边。
他再问:“哪位是月芝?”
听见魔兵点自己的名字,月芝直起腰来答道:“奴婢便是。”
“是你?”魔兵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娇小玲珑的女子,脸上闪过一丝狡黠:“魔尊有请,跟我走一趟吧!”
魔尊?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息在心里冒出。月芝放下工具,往裙上擦了擦手,生出一丝害怕来。
“敢问,魔,魔尊找奴婢何事?”她立在原地,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魔兵被她的磨磨蹭蹭弄得有些不耐烦,他大步跨进花田,踩瘪了数支噬红醉不说,更是拽起月芝的胳膊便吼:“叫你跟我走便是了,何来这般多废话?要是耽搁了,尊上怪罪下来,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月芝噤了声,不敢再多问。她用力挣了挣,细小的胳膊被粗糙坚硬的大掌拽得生疼。偏偏婧池公主与公子此刻都不在,只得任由魔兵作威作福,将自己强拉硬拽的从花田中带走。
“翠兰姐,救奴婢,翠兰姐,求求你……”她回头望向翠兰,楚楚可怜地向她递去了求救的目光。
翠兰将将上前阻止,却叫魔兵一个犀利凶狠的眼神给瞪了回去,“魔尊的命令,你也敢阻拦吗?”
一听到“魔尊”二字,翠兰瞬息怂了胆,低头回道:“奴婢不,不敢。但是……”
魔兵一手拽着月芝,拿着大刀一挥,轻蔑哼道:“哼!没什么但是的,不敢便让开!”
翠兰很是愧疚地看了看已经急得双眼湿润通红的月芝,万般无奈的退到了一边。
众人见状,竟十分默契的弯下腰埋下头去,乖乖地干着自己的活儿。只因她们心知肚明,持刀魔兵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她们只需装作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什么人都未见到,管紧自个儿的嘴巴,即可保住自己的性命。
魔兵满意地朝着空中大笑三声,带着月芝消失在了花园。
待他们一走,翠兰便心急火燎地跑回惜月宫去找公主救命。
……
婧无白在寝宫内卧徘徊了数个来回,他不断地搓着手,笑容满面,看似有些激动兴奋甚至还有些许紧张。
他时不时便往内卧外头瞧,自言自语:“都去了这么久,怎还不见带人回来?真是急煞本尊了!”
惦记了月芝许多日子,可恨她太过惧怕自己,平日里一遇到便绕着道走。加之暮笛又整日在她的身后跟着,两人好的如同连体婴儿似的,自个儿连碰她一根手指头的机会都没有。
明明近在咫尺的美人,却无法拥有,还要忍受着她与别人恩爱。苦得婧无白日思夜想,心痒难耐。
反复思索了多日,他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借着云母仙人大寿为由头,命暮笛去送礼问安。
那云母仙人向来清高,从未看起过魔族中人,以往婧无白派人前去不是吃了闭门羹,就是将礼给退了回来。因此他放弃了这门高攀不起的仙家,好些年没有来往。
若不是为了月芝,他还真把这档子事儿给忘了。如今暮笛前去能否见着她的面都很难说,更别提让她收下魔族的礼了。
只要他一日不完成任务,便一日不能返回魔界。若是过了云母仙人的寿宴还未将礼物送出,那他永远都别想回来了!
估摸着这会儿暮笛已经到了云母仙人的地界,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婧无白便肆无忌惮的,命人将月芝请来。
眼下他已在寝宫候了多时还不见魔兵回来复命,他从方才的激动兴奋变得有些暴躁不安。
欲派人去看看是何情况,那魔兵便腾地出现在了门外。回复说是月芝姑娘正在沐浴更衣随后便到。
婧无白一听,脑海中立即出现了月芝沐浴的画面,整个人再次兴奋了起来。
不久,果真见几名婢女用架子抬着被丝绸包裹得严实的月芝走进了内卧,随后将她放在了铺满皮毛,软和舒适的大石床上。
只是这人却?
“慢着!”婧无白叫住几名婢女,质问:“为何她是昏迷的?”
婢女们纷纷跪地直呼冤枉。
其中一名胆儿稍大一些的婢女说道:“魔兵说这姑娘性子刚烈的很,在来的路上企图以自杀要挟。他没了法子,不得不将她迷晕,再交于我们替她沐浴梳洗。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此事确与奴婢们无关啊!”
“自杀?”婧无白扭头看了一眼石床上昏睡的美人,冷声哼了哼,便让几名婢女退了下去,并撤走了寝宫门外所有的守卫。
传令无他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
第172章 我要见月芝!
暮笛回来时,已是半月之后。
果真如同婧无白猜想那般,礼被云母仙人身侧的仙童收下了,却没能让他踏进云母仙人的恩泽殿半步,便将他斥了回去。
这一来一回,加上磨蹭的时间,竟花了足足半月。
回来与婧无白复命后,暮笛便马不停蹄地奔向了惜月宫,去见令他日夜思念的人儿。
一路上,那些魔侍们所表现出来的怪异神色,以及见着他便躲躲闪闪指指点点的行为让暮笛很是疑惑。
难道是他的脸上沾了脏东西?
他找着一片水池,俯身下去对着水面瞧了瞧,脸上甚是干净,并无半点污渍。
还是说衣袍上有何不妥?
他又起身脱下外袍仔细看了看,亦是整洁的很。
那……是怎么一回事?
恰巧,一名小魔侍躲在较为隐蔽的角落盯瞧了他许久,他斜嘴一笑猛地一闪,把那名小魔侍从角落里揪了出来。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吓唬他一吓,那小魔侍竟自个儿闭着眼睛舞着双手,害怕地喊道:“别杀我别杀我,我甚都不知,甚都不晓。那婢女是自己跳得黑冥峰,真真不关我的事。”
“婢女?黑冥峰?”暮笛只觉事情蹊跷,为知真相,他顺势掐上了小魔侍的脖子,故作凶狠地问:“谁跳了黑冥峰?为何要跳?你可是亲眼所见?快说!若不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那我现在便要了你的命!”
“我说我说,只求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小魔侍抠住暮笛的手,以为自己要被他掐死了,便吐着舌头,暴突着眼睛。
看他这般模样,暮笛忍俊不禁,遂咳了两嗓子,让他快些说。
“那婢女好似是惜月宫的月芝。对,是她……因她后来被婧池公主带走了,听人说就是她……”
听见“月芝”二字时,暮笛在瞬间换了一张脸。不等小魔侍把话说完,他便将他扔在了地上,飞速地朝惜月宫飞去。
到了宫门口,他不顾宫门守卫的阻拦,在没有通传的情况下强行硬闯。与闻声而来的魔兵们打得不可开交。
句句声声皆是要进宫见月芝,见婧池公主。
翠兰将此事禀告给正在泡茶的婧池,她听后,停滞了手中倒茶的动作,有些愣出了神。
翠兰小声叫了叫她,她才回过神来,放下茶壶叹了口气,对翠兰道:“放他进来吧。有些事,想瞒也瞒不住,倒不如与他实话说了。若是错过了今日,恐怕是要下一世才能相见了。”
说罢,婧池又叹了口气。很长很长的一口气。
少倾,暮笛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殿内,杀气腾腾。
婧池稍微看仔细了些,呵,这血竟无一处是从他身上流出。
“我要见月芝!”气尚未喘匀,暮笛便大声吼道。
“你确定,你要以这副模样去见她吗?”婧池指了指他的身上,将那“最后一面”隐在了心里,没有说出口。
暮笛低头往自个儿身上瞧去,确实不能这般模样去见她,否则以她的性子,又该担心啰嗦了。
他转身,往身上比划了几下,一套崭新的衣袍替换了那身血袍,连同蓬乱的头发,带血的脸庞一同收拾干净。瞬息又恢复到了往常一样。
“这样便行了?”他转回来,面对婧池说道。
“嗯。”婧池冲着翠兰微微点头,示意她带他去见月芝。
翠兰向暮笛道了一声“请”,立即往侧殿走去。
暮笛紧跟其后,随着她一块进入了一条暗道,在里头走了约摸半盏茶的时间,暗道豁然开朗,一个偌大的冰洞出现在了眼前。
翠兰指着冰洞正中央的那张冰床说道:“月芝就在那里。”
暮笛着急地往冰床那头探了探,与她道过谢后便奔了过去。
走近后,印入眼帘的,是一张毫无血色惨白憔悴的脸。虽穿戴整齐,看上去几乎与死尸无异。暮笛在冰床边单膝跪了下去,心疼地握起她冰冷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月芝,月芝我回来了。”他柔声唤着,又轻轻地拨开搭在了月芝眉边的乌发,心中万般难受地续道:“月芝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回来了,你的公子回来了。你不是答应我的吗?要好好保护自己,怎会说话不算话?怎会变成这样……”
滴答,滴答,滴答……
一行行热泪滴在月芝的脸上、冰床上,滴落时极其细小的声音打破了冰洞的无声寂静。
“公子,你怎么哭了?”
感受到脸颊的温热,月芝渐渐醒来艰难地抬起了眼眸。一抬眼,便见到了在心底呼唤了数万遍,留着一口气只为见他最后一面,深爱着的公子。
她将手从暮笛的掌心抽离,试去他脸上的泪水,却没有出息的自己红了眼眶。她拼命地忍住,不想要这般悲伤。
“不哭,不哭,我不哭。”暮笛再次把她的手握在了手心,朝她挤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
二人就这般静静地彼此深情地望着。
良久,暮笛才开口问,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月芝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恐惧。她让他搀扶自己坐起,因身子太过虚弱,根本没有力气坐得稳。暮笛便起身坐到了床上,让月芝靠在他的怀里。
认识这么长时间,这好似是他第二次这么抱她。
回想起之前因种种苦衷不得不对她狠心相向,暮笛不觉抱得更紧了些。
对月芝,他是喜欢的更有所亏欠。
是这只傻狐狸,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期,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亦是这个傻姑娘,让他看见了活着的希望,驱散了内心的阴霾。
因为她,他渐渐放下了心里的仇恨,一心想要变得更强,只为给她一个稳定美好的未来。
“公子,你的怀抱好温暖令月芝好安心。若是能够一直被公子这么抱着,该多好啊。可惜月芝没有这个福气。不过只要感受过,月芝也便心满意足了。”
“说甚傻话呢?”暮笛蹭了蹭她的脸颊,续道:“你若觉得温暖,日后我天天都这样抱你。明日,明日我便带你离开魔界,咱们去往人间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隐姓埋名,好好生活,可好?”
说着说着,心底的酸楚不断往鼻尖上涌。他仰头深吸了口气,就怕眼里的氤氲会被月芝发现。
第173章 成魔
说着说着,心底的酸楚不断往鼻尖上涌。他仰头深吸了口气,就怕眼里的氤氲会被月芝发现。
“公子此话当真?”月芝扭过头,很是期盼地看着他。
“当真。到时,你还要给我生许多个小暮笛小月芝。咱们呀,给他们取好听的名字,抚养他们长大,让他们学习人间的学识,做堂堂正正的人。”
“生许多的小暮笛小月芝……”
好似看到了公子口中描述的未来场景,月芝不自觉地往上扬起了唇角,原本灰暗的眸子里泛起了点点亮光。
“可是我……”
转眼间回想起那夜被婧无白糟蹋侮辱,月芝的情绪霎时变得激动起来。
她从暮笛的怀里抽离,与他坐开了距离,双手撑在冰床上哭着喊着,她已不是处子之身,她再也不配站在公子身边,更不配与公子拥有美好的未来。
她崩溃地捂住像要炸开一般疼痛的脑袋,大喊,为什么不让她去死,为什么要救下她。等公子回来了,她该怎么办,又该怎么去面对他。她为什么不能保护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胆小懦弱。
虽有些突然,甚至因为太过激动语无伦次,但暮笛却完全听明白了她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又为何要寻短见跳黑冥峰。
他抱住害怕到瑟瑟发抖的月芝,不停地安抚她。心有多痛眸里燃烧起的怒火便有多盛。
哭到抽搐的月芝只觉胸口处被一股滚烫堵住,她被堵得难以呼吸。紧随着一阵剧痛传来,刚好卡在这股滚烫里,让她难受得生不如死。
她用力抓住暮笛的胳膊,想要与他说些甚,刚张了张嘴,一口鲜血猛然喷出。
不过刹那,便染红了周身素净的这片白。像极了幽冥道上忘川河边绽放的曼珠沙华。
暮笛慌了神,他捧起月芝的脸,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伤痛,失声痛哭起来。
“公子别哭,你一哭,月芝心里更痛了……”她试图去擦掉暮笛脸上的泪水,却发现自己竟虚弱到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得。
看来,这些日子被婧池公主勉强保住的一口气,也要消失殆尽了。
月芝努力睁开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睡着,只因还有许多想要对公子说的话尚未说出口。
至于公子所描绘的美好蓝图,以及她要陪伴并照顾公子一生一世的承诺,只有下一世再去实现了。
“公子……”她无力地说道:“对不起。是月芝对不住你,月芝不配,真的不配……”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咳了数声,惹得暮笛心疼到窒息。
他哭着求她不要再说了。
他扶她坐起,想要把自己的灵力全都渡给她,替她疗伤,却被她拒绝了。
仅凭心中信念强撑着一丝气息之人,就算是天上的神仙,恐怕也无法挽救她的性命。既是如此,又何必再去伤害公子的身体来救自己?
她艰难地调整了姿势,重新回到暮笛的怀里,回到那个让人心安的怀抱。
她安静地抬眼看他,虽眸中含泪,却满是柔情与光亮。
“公子,月芝很高兴这一世能与你相遇。只是可惜……不能再陪你,陪你继续走下去了。没有月芝在身边,公子可要照顾好自己,别再,别再任性了……来世,月芝愿以凡人的身份与你相遇,照顾你,永不分离……”
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说完这些日子反复在心底念叨的话,月芝终于垂下了那只舍不得放开的手,乖乖静静地沉睡在暮笛的怀里,唇角含笑。
暮笛紧紧地抱住月芝的尸体,大喊着不要,祈求她醒过来,再睁眼看看他。
可不论他怎么哭求,怀里的那具冰冷的身体终是缓缓化成了如繁星一般晶莹闪亮的泡沫,升往空中,最后化为乌有。
他张开双手拼命地想要去抓住些甚,末了,握住的只是空荡荡的掌心。残存的,是怀里月芝身上的味道。
这一刹,暮笛疯了。
他好似又回到了多年前,失去至亲变得一无所有的那个夜晚。
他张开臂膀紧握住拳头,双膝跪地仰头狂啸数声。少倾,竟疯魔般的狂笑起来。一双幽黑的眼眸被愤怒、仇恨、痛苦涂抹得猩红无比。
潜藏在身体里的九曦闻着最深得他意的味道悄然苏醒。他钻进暮笛的心脏,试图将这颗被黑暗萦绕的心占为己有,待他复活后再将这具没有价值的容器丢弃。
不曾想,他竟掌控不了他的心,甚至被这股深不见底的黑暗反噬。
九曦运气凝神试着反抗,怎晓得愈是运功愈发反噬的严重。加之暮笛的心脏跳得太过猛烈,随着剧烈的抖动九曦一个趔趄一头栽进了无尽的黑暗,于瞬间被吞噬的干干净净。
原想利用这具身躯复活的上古妖兽千算万算,未曾算出自己会有这么一劫。
被暮笛黑化之心吞噬后,九曦便完完全全地融入了他的身体,并贡献出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助得暮笛彻底成魔。
……
婧池准备让翠兰去瞧瞧冰洞中的情况如何了。刚把翠兰从殿外叫进来,便听见一声巨响,紧随而来的则是地动山摇。整座惜月宫都在不停地晃动。
看着屋顶的青砖石瓦不断地往下掉落,翠兰大喊:“小心啊公主!惜月宫怕是出事了,咱们快逃吧!”
“可是暮笛他们……”婧池赶忙起身,从堂上飞下,指着冰洞焦急地说道:“暮笛他们还在洞里。这,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翠兰拉住她的手喊道:“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看着愈晃动得厉害的宫殿,以及开始大块大块往下落的石砖,心急如焚地跺脚大嚷:“来不及了公主,您就别管他们了。暮笛那般聪明,定会有法子带月芝出来的,您就别担心了。这宫殿眼看就要塌了,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犹豫再三,婧池柳眉一紧,无奈地抛下冰洞里的二人,随着翠兰一起跑了出去。
果不其然,不过刚刚跨出惜月宫的大门,身后便紧着传来数声巨响。好好的宫殿竟在一瞬间坍塌成一块块的碎石瓦砾。
不过眨眼,昔日的金碧辉煌化成了一片废墟。
第174章 受死吧!
不过眨眼,昔日的金碧辉煌化成了一片废墟。
望着突如其来的灾祸,婧池觉着事情发生的太过蹊跷,心里惴惴不安。她一边命翠兰召集所有逃出的魔侍,查清牺牲了多少人,妥善做好善后事宜。一边派人去往暗辰宫通知魔尊。
忽地,一道幽黑的身影从废墟之中破石而出。强大的气波将堆起的乱石连同在外的众魔震飞数丈开远。
乱石随着气波强度的减弱坠落地面,滚压在众魔身上。来不及躲闪的众魔在乱石的撞压之下个个身受重伤,倒地不起。
顿时,哀嚎遍野。
闻声赶来的婧无白在人群中找到了婧池。他将她搀扶起,询问发生了何事。婧池捂住疼痛的胸口,指着上空中,那个周身燃烧着火焰,却浑身幽黑看不清面庞之人,微弱道:“是他,是他……”
话尚未说完,婧池便晕厥了过去。婧无白命一行随从将公主带到暗辰宫好生看护。随后便目光凌厉地望向了立在高空,俯视一切之人。
“不!不能去暗辰宫!”盯瞧了片刻,他好似发现了甚,立即叫住尚未走远的随从们,紧张地喊道:“快带公主去妖界找北凌天,求他帮忙!快去!”
听见那个让自己仇恨万分的声音,黑影调转了脑袋,一双血眸立即在人群中扫视到了婧无白。
他从空中飞下,二话不说提掌便袭。在俯身冲下的空隙里,他的掌竟化作了一把利刃,对准婧无白脖颈上头凸起的那一根青色血管,毫不犹豫地劈了下去。
来势是何等的凶猛毒辣,根本不给婧无白喘息缓神之机会。
好在婧无白反应敏捷,侧身一躲,那利刃没能一招击中,仅是划破一层表皮,渗出了丝丝鲜血。
婧无白伸手往脖子上一抹,即刻复原了划破的皮肤。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手指面前的黑影,怒问:“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突袭我魔界?!”
黑影转动着手腕,微微低头看向婧无白右侧肋骨下端的位置,冷冷道:“哼,魔尊还真是健忘,前后不过几个时辰而已,竟连我是谁都不知晓了?”
“暮笛,果真是你!”猜测被证实,婧无白霎时摆出了攻击之势。
“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今日,我便要你给月芝陪葬!”
吼罢,暮笛抡拳往婧无白肋骨下端挥去,却再次教他轻松躲了开,并开始回击。
打斗了数个回合,暮笛再次腾飞至高空,张开双臂,狰狞地瞪向婧无白。
他不过左右扭动了一下脖子,那脖子竟在扭动的刹那生了两尺长,更是在左右侧肩颈处突破血肉新长出两个脑袋来。
顿时,三个脑袋,三对暴突的血眸齐齐对准婧无白,猛张血盆大口大声喝道:“婧无白,受死吧!!!”
自知暮笛吞噬了九曦的力量,彻底魔变,从方才那数个回合下来便清楚自己此刻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婧无白狡猾一笑,傻子才会乖乖送死。
他集中魔界所有兵力,一声令下,众将士便倾巢而出,向暮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几轮围攻下来,将士们死伤大半不说,暮笛更是在打斗的过程中吸取了他们的力量,功力倍增。
不单单如此,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黑暗之火不断膨胀,使得这具三头的魔物看起来更加恐怖可怕。
被打倒在地的魔兵们在婧无白的命令下再次发起进攻。这一回,暮笛分别从三张血盆大口里喷出熊熊火焰。不过眨眼,那些进攻的魔兵们尽数烧成灰烬。
见势不妙,婧无白丢盔弃甲,抛下身后的伤兵,拔腿就跑。
“想逃?”
空中传来暮笛震慑心魄的魔音,婧无白反过脸去,便见那三个脑袋又合成到了一起,恢复成了往昔暮笛的模样。
他被暮笛飞身拦下,手持长剑直抵他的咽喉。
他被迫停下脚步,举起双手胆战心惊地看着那柄锋利无比的长剑,缩着脖子嬉皮笑脸地求饶道:“嘿嘿嘿……暮笛,咱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欲想拨开利剑,怎知暮笛加大几分力气,那剑抵得更深了。
强烈的刺痛感令婧无白以为自己要被一剑封喉,吓得脸色惨白。
“谁要与你有话好好说?当初你对月芝时怎就不……”话说至此,暮笛忍不住想起月芝惨死的画面,难受得浑身颤抖。
婧无白一怔,随后垂下眼帘懊恼不已。
想不到啊想不到,竟是因自己一时的见色起意,而害了整个魔界!
“是,本尊是有愧于月芝,但是本尊与她承诺过,会择日册她为魔妃。怎晓得她的性子竟会这般刚烈寻了短见。不过暮笛,天涯何处无芳草,她只是一只小小的狐妖而已,无权无势,仅仅徒有美貌。你若是喜欢,这样的女人你要多少本尊可以送你多少,何必为了一个……”
“你给我闭嘴!闭嘴!闭嘴!我不允许你这般侮辱月芝!像你这种无心无肺的魔族,怎会晓得感情的珍贵!你不配提她的名字,你不配!”暮笛咬牙切齿地吼着,吼得撕心裂肺。
趁他情绪失控放松了警惕,婧无白反手握住了剑身,顺势扭动手腕,另一只手抬掌上前,迅速地打落了暮笛手中的长剑。
婧无白的手掌被长剑划出能见着筋肉的口子,鲜血淋漓,疼得他冷汗直流。
闻到魔族王者特有的血腥味,暮笛控制不住内心想要吸食的欲望,瞬息躁动起来。
他一改方才的悲痛,面目狰狞地瞪向婧无白,龇牙道:“血……给我血……我要力量,我要力量!”
婧无白不清楚他想要作甚,但知晓自己不能成为任他宰割的鱼肉。且不论结局如何,他都要奋力一博活着走出魔界。
他高举双手,掌心朝上,口中念念有词,霎时魔界的上空出现一团巨大的气旋,一时间天昏地暗,电闪雷鸣。
待咒语念落,婧无白腾身一跃,直冲气旋中央飞去,并大喊:“暮笛,有本事便上来与我决一死战!”
暮笛抬头望向气旋冷嗤一句“哼,小小把戏!”便紧跟婧无白而去。
第175章争执
妖界,夜笙宫。
北凌天架着腿靠在椅子上,悠哉乐哉的品着冥王送过来的新茶,眼睛时不时瞥向耀世镜。
镜子的另一端,翎羽正在与他汇报在人间发生的一些无关紧要之事。
看着翎羽越发的成熟稳重,北凌天心里自是高兴的。只是嘴上忍不住打趣道:“呵,翎羽啊翎羽,想不到你去往人间走上这么一遭,小住个几月,倒是与那凡人模样如出一辙了。怎的,难不成你是打算与雪姬在人间潇洒快活,不回妖界了?”
吓得翎羽脸一白,急忙拱手回道:“不不不,翎羽乃是受命来此,身受尊命怎敢谈潇洒快活。”
北凌天挑眉一笑:“既是如此,那为何本尊方才瞧见雪姬从你身后的内卧一闪而过,像是将将睡醒的样子?”
听罢,翎羽的脸色直接由白转青,心虚地垂下了脑袋,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尴尬笑道:“呵呵,这……尊上威武,任何事都逃不过尊上的火眼金睛。”
北凌天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能与雪姬在人间亲密相处,此乃美事一桩,这有何可遮遮掩掩的?再言之,也是从侧面反应出你们在人间的日子过得如鱼得水,一切顺意。届时,待你们返回妖界,本尊便做了主,替你们大操大办!”
翎羽一听妖尊要为自个儿主持婚事,情不自禁地傻笑了起来。
他一高兴便回头唤了一声雪姬,想让雪姬也与他们的妖尊说上几句。怎晓得雪姬反过脸来一看见北凌天便捂着脸跑走了。
翎羽愣了愣,似是想起了甚,一时间尴尬不已。
北凌天小嘬了一口茶,将茶杯举至眼前晃动着,抿嘴笑了笑,道:“无妨,本尊能理解。这段时日可有遇见天师?”
翎羽回道:“回尊上,并无。”
“如此甚好!继续将你们的身份隐藏妥当,切勿暴露。”北凌天放下茶杯,不过刚刚起身,一名侍卫便匆匆来报,说魔族公主来访,并且看上去情况不太乐观。
北凌天一怔,隐约猜测到了点什么。他命侍卫先将人带往偏殿,自己随后便到。
与翎羽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他便隐了耀世镜,赶往偏殿。
一到偏殿,便看见婧池躺在椅榻上昏迷不醒,身边有几个魔兵护着。魔兵见到妖尊,齐齐跪在地上,与他说明来因,并不断地磕头恳求妖尊救救他们的公主,救救魔界。
听着听着北凌天便沉下了脸,紧皱的眉宇间透露着几分担忧。
“起来吧。你们放心,本尊会尽全力救治婧池公主。至于魔界……”北凌天顿了顿,续道:“此时的魔界恐怕早已变了天,本尊亦是爱莫能助。”
说罢,他命人安顿好了那几位魔兵,又宣来了妖医替婧池诊治,待确定婧池无大碍后,他才回到正殿,将妖界的几位重臣叫了来。
“事情大致如此,关于具体细节,我想只有等婧池公主醒来才可知晓。不知各位有何想法?魔界,救还是不救?”北凌天双手交叉抵在下颚处,若有所思地看着堂下诸位。
顿时,殿中议论纷纷。
有说救的,也有说不救的。大家七嘴八舌,让平日里较为清净的正殿显得有些聒噪。
“想来,他们口中所言那位突然袭击魔界的黑影,就是昔日尊上在人间时的挚友,暮笛吧?”漓洛撩弄着纤细的手指,头也没抬的说道。
听漓洛这么一说,议论声戛然而止,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北凌天。
只见他哼了一哼,没有说话。
忽然有人问了一句,夕殇大人怎不见了?
众人这才发觉,他的位子空了。
“心爱之人受伤昏迷不醒,心爱之人的家被毁得乌七八糟,心爱之人的父亲尚且不知是死是活。他若是还能坐得住,那他就不是夕殇了。”
说此话时,漓洛终于抬起了眼帘瞥了夕殇的空位一眼。只是眼神中的冷漠与脸上的平静让人见了不免觉得有丝陌生。
她忽地起身,向北凌天行礼道:“尊上与那凡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漓洛便不参与了。往后若是这种事情,就不必传唤漓洛了。就算传了,漓洛亦会抗旨不尊!恕漓洛告退。”
说罢,便不顾众人的目光与铭镜的制止,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正殿。
堂堂狐族,竟在商议大事之时,做出此等有违尊威之事。这令殿上其他族类很是不满。
他们甚至提议,要严惩夕殇与漓洛二人,不能因为他们而坏了妖界的规矩。
铭镜为保弟妹,与他们说道了几句,没想到竟引来了他们的反驳谩骂。一时气不过,便与溯洄同他们争执了起来。
为此,殿中又是一顿吵闹议论。
不等将魔界之事理清头绪,自己的妖界反而乱成了一锅浆糊,北凌天甚感头疼,心烦意乱。
他撑靠在椅子上,一边揉捏着眉心,一边不耐烦地说道:“都停下来,不要吵了。”
兴许是争吵声太大盖过了他的声音,殿中竟无一人搭理他,继续吵个不停。
无奈,他只好重重一掌拍在案上,吼道:“再吵一句都给本尊滚出去!”
见妖尊发了怒,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回到了各自的位子上,乖乖坐好。
北凌天吁了口气,背靠着椅子闭目养神。他不吭声,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他说,“今日便议到这儿。本尊乏了,你们都退下吧!”大家才起身行礼,退出了夜笙宫。
……
当婧池的名字从妖尊的口中说出时,夕殇便不顾一切地偷跑出了夜笙宫,去了偏殿。
分开千年,从刚开始的每一日每一夜都要在心底将这个名字念上数遍,直到渐渐变得麻木,索性将这个名字埋藏……
太久太久,夕殇以为他可以忘了,他已经忘了。可当他看到婧池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奔至婧池的床头,看着昏迷不醒的人儿,忍不住湿了眼眶。
所有的爱恨纠葛皆在这一刻被解锁,悉数释放。原来所谓的刻骨铭心,是在相隔千年之后,再见面时还能如初。而这份感情,从未随着时间的流逝减少过半分。
他紧握住婧池的手,暗暗发誓,这一次,哪怕是粉身碎骨抛下所有,他都不会再松开她的手,让彼此再受煎熬。
第176章魔界的天黑了
天宗门。
在守望塔值守的弟子发现魔界方向黑云压城,并伴随着电闪雷鸣。但奇怪的是,这片黑云并未向其他地方扩散,仅是盘旋在魔界上空。
觉着事情太过蹊跷,自己又无法判定。这名弟子与其他值守弟子打好招呼后,决定跑去找铜铃掌门。
此时,铜铃道长正与广袤、无垠二人在商议一月之后的天师策一事。
绯霓作为去年天师策中唯一一个获得六命天师之人,被铜铃道长命在一旁旁听。
方一开始尚好,还有些滋味,后来便听得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难道说长辈们议事都是这般枯燥无味的吗?就像嚼树皮似的,半天才能啃掉一小块。
“霓儿啊。”铜铃道长喊了喊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的她,“方才为师与你师叔伯的交代你可有记清楚了?”
交代?
绯霓顿了顿,脑子糊得跟稀粥似的。她激灵灵抖了抖,瞬间瞌睡全无。
“记,记清楚了。”她咳了咳,心虚地躲闪着目光,不敢直视铜铃道长的眼睛。
“记得便好。嘿嘿嘿……小绯霓,今年这天师策,咱们可就都看你的表现了哦!”无垠道长甩了甩一脸的横肉,看着绯霓笑得十分和蔼可亲。
“我?”绯霓瞪着一双大眼,指着自个儿,只觉脑门上冒出了一排金星。
方才不还好好的商量着天师策该如何做来着吗?怎又突然的,要看自己的表现了?这与自己又有何干系?再言,去年她可是拿命在闯关,好不容易被师父肯定,拿了六命天师,今年她只想老实窝在旁边看着,浑水里摸个鱼就好。
可师父与师叔伯他们又眼巴巴地望着自个儿,总不能当场便表明,她就是来打个酱油的吧?那得多伤他们的心呐!
正惆怅头疼之时,一名弟子腾腾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说是有甚不得了的大事发生。
吓得几位道长齐齐起身,刷刷地瞪着他,让他说明白些。兴是他太过紧张激动,手舞足蹈地说了半晌,最后只听得魔界的天黑了。
铜铃道长一拍手,直嚷:“别说了,赶紧带吾等去看看。”
那名弟子这才噤了声,领着几人往守望塔走去。
绯霓自是少不了去凑这个热闹,不仅如此,她还特意跑去找来了笑湖戈,拉着他一块儿去。
果然,刚一登上塔顶,便看见魔界那头的天空黑得跟墨汁似的。还时不时发出怪异的吼叫声。声音虽极小,但足够分辨出那叫声异于常人。
绯霓扯了扯笑湖戈的衣袖,示意他弯下腰低下头来。她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问:“笑师兄,这是怎的一回事啊?难道是有天兵天将下凡来收那魔尊了吗?”
笑湖戈摇了摇头,“小师妹,我也不知。此事还得问咱们师父。”
绯霓指了指铜铃道长,又道:“你且瞧瞧师父与师叔师伯他们的脸色。咦呃……都黑得跟魔界的天差不多了,你觉着我现在有这个胆儿去问吗?”
笑湖戈往几位道长脸上瞅去,还真是如同一般了。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又摇了摇头,道:“那便不问,耐心等待。”
绯霓一嘟嘴,甚是失落地应道:“嗯,也只能这样了。”
片刻后,铜铃道长与广袤无垠二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彼此叹着气,却又一言不发,个个表情沉重的很。
纵使心中再好奇,绯霓亦不敢在此时走上前去问个究竟。她几乎被这突然变得压抑沉闷的空气憋得半死。
“不行了不行了,笑师兄,我得,我得下去透透气。再不下去呼吸新鲜空气,我一定会在这儿憋死去。”她一手叉腰,一手摊掌往脸上不停地扇风。
笑湖戈是个有眼力见的人。见几位长老心事重重,神色凝重,想来定是发生了他们也无法解决的大事。
因此,他与几位道长行礼后,便也跟着绯霓下了守望塔。
塔上此时只剩铜铃道长三人。
少倾,广袤道长皱眉道:“掌门师兄,魔界,恐将是改朝换代,不再是从前那个夹着尾巴做人的魔界了啊!”
“师弟,何以见得?”无垠道长歪着头,直直地盯着魔界上空的黑云。
“方方那吼声,呵,你难道没有听出来吗?”广袤道长面对魔界而立,神情严肃。
“是九曦!”忽地,久久未开口的铜铃道长接过了广袤道长的话来。
“想来,他应是找到了极佳的器皿之体,重生了吧!”
一听此言,无垠道长立即慌了手脚,甚表现出几分胆怯不安,“那,那可怎么办?九曦现世,六界必定会经历一场动荡。届时,受苦受难的何止凡人百姓。师兄师弟,咱们可得想方设法阻止这场灾难的发生啊!若是阻止不了,咱们天宗门……完了,完了完了!”
“师兄!切勿杞人忧天!一切尚还未知,你若这般不沉着冷静,将来又该如何面对这场浩劫?”铜铃道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冷静,你叫我如何冷静嘛!想当初,是咱们天宗门的祖师爷与那孤苍一起联手打破了它的元神,才得以将它压在镇妖塔底。如今,它不但从塔底逃脱,还集齐了元神得以重生。像它这般睚眦必报的怪物,第一个要找的,便是咱们呐!以它的能力,你认为就凭咱们几个,会是它的对手吗?”
无垠道长挣开铜铃道长的手,瞪着他便是一顿吼。吼毕便将双手负在身后,急得团团转。
相比较之下,铜铃道长反而镇定自若。
他与广袤道长并肩而立,眺望远处自信道:“不,就算要报仇。它第一个要找的,也是妖界的北凌天!”
话音一落,整片天都暗了下来,不过顷刻,便如同黑夜一般,一时间狂风大作,震耳欲聋的响声在头顶上空此起彼伏。
绯霓与笑湖戈二人尚未走到住处,便被这突来的状况惊住了,他们急忙跑进旁边的屋子里躲藏。为防绯霓受伤,笑湖戈将她护在了身后,并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嘴里喊着:“小师妹别怕,我保护你!”
绯霓却下意识地挣脱了笑湖戈的手,笑道:“多谢师兄!”
那一瞬,笑湖戈只觉心脏猛地抽了一抽,难受得很。他收回被挣脱的手,在黑暗里露出了一抹苦涩的微笑。
第177章魔界是我暮笛的天下
须臾,被黑暗笼罩的天空逐渐迎来光明,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如初。
绯霓与笑湖戈从屋里走出,不约而同地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彼此虽未言语,却很明显的都在脸上写满了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魔界的那头,魔尊婧无白与暮笛在巨型漩涡里大战了数百个回合后,最终被暮笛压制的无法还手,被他从漩涡中打落。
亦是在婧无白掉落地上的那一刻,漩涡消失,天空中的阴霾散尽。
伤残的魔兵们走的走,爬的爬,努力地向他们的尊上靠近,围在了婧无白的身边,嘴里哭着喊着:“快宣魔医,快宣魔医!尊上万万不能有事,万万不能有事啊!”
面对手下将士们的焦急,婧无白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远方,张了张干枯泛白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说了句甚,最后只能勉强听得“池儿”二字。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那只高举着的手又重重地垂落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猖狂邪魅的笑声,暮笛平稳地落在距离婧无白不足三尺之地,负手而立。
众魔寻声望去,只见暮笛摘下头上的斗帽,露出那张原本俊俏文静,此刻却如同恶魔一般的脸。一条条爆起的黑色血管像树根似的在脸上交织蔓延,一双血色的眼瞳嵌在其中,犀利瘆人,加之一张乌黑发紫的嘴唇衬得这张脸更加魔邪。
面对魔化后的暮笛,虽无人不惧,但一众魔兵们还是拔出刀剑护在了婧无白的跟前,哪怕拼尽他们最后一丝力气,也要保护他们的魔尊。
暮笛不屑地从他们身上睨去,冷嗤道:“哼,魔族向来以强者为尊!对于这般无用的尊上,想不到你们竟然还如此的忠心耿耿?可惜啊可惜,这一世,你们恐怕是护不了他了!因为……”
话说至此,暮笛十分痛苦地仰头朝天猛吸了口气,随即咬牙切齿地吼道:“因为他要给月芝陪葬!”
吼罢,他聚起一团灵力于掌心,凶猛干脆地朝已经奄奄一息的婧无白打去。
眨眼一瞬,连同护在婧无白身边的那些魔兵在内,悉数化作一缕缕黑烟,湮灭于魔界暗黑的天空。
月芝之仇得报,暮笛仰天狂笑。
笑着笑着便默了声,闭上双眼的同时两行清泪似有若无的从他脸上淌下,旋即,他睁开犀利的眼眸,展臂向惜月宫的废墟上飞去。
他立在废墟的最高处,用震慑人心的声音大声喊道:“婧无白已死!从今往后,魔界便改名换姓,是我暮笛的天下!你们若能自降,誓死追随于我,我便饶你们一命,并与你们保证,只要有我暮笛在一日,便不会让魔界像从前那般,处处受人牵制欺负!亦不会像婧无白那般昏庸无道!若是不降……”
“若是不降后果会怎样?”不待他将话说完,一名胆肥无谓的魔侍便站了起来,抬头问去。
暮笛十指相扣,在把玩了自个儿的手指片刻之后,冷声哼笑道:“你觉得,我会让一个不忠于我之人活着离开这里吗?”
话语尚未落音,那名提问的魔侍便率先下跪磕头,直呼:“拜见魔尊!魔尊威武霸世,当今天下无人能敌!”
为求保命也好,跟风跪拜也罢,幸存下来的众魔从各个角落或隐蔽之地走出,集到废墟之前,纷纷跪拜,与那名魔侍一同高呼,魔尊威武霸世,无人能敌。
“威武霸世,无人能敌?哈哈哈哈,哈哈哈……”听着这些阿谀奉承却异常悦耳之言,暮笛张开双臂,笑得很是痛快。
睥睨着脚下的所有,暮笛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他朝着众魔大喊:“北凌天,你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变得跟你一样强大!不,我只会比你更强,也只能比你更强!这样,我便有足够的能力将你踩在脚下,让你像他们一样,对我俯首称臣!”
听见暮笛的喊话,众魔瞬息来了精神,斗志高涨,不断地在下面高声呼应。
……
一日之间,魔界改朝换代。
然而身处妖界的婧池对这一切却全然不知。苏醒后还在担心着她的父尊,恳求妖尊前去营救。
妖尊虽作安抚,并下令任何人不得在她面前提起有关于魔界的任何事情。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虽已极力隐瞒,却还是被她知晓,她的父尊被杀,曾经父尊的部下死伤惨重。而暮笛趁机夺取了魔界,成为了魔界新一任魔尊。
知晓真相后的婧池崩溃大哭,试图潜回魔界替父尊报仇,只是尚未走出妖界的大门,便让夕殇给阻拦了下来。
情绪激动的她不知轻重地拍打着夕殇,质问他为何要阻拦自己,为何不让自己去报仇。
一掌一拳落在身上都是实实在在的疼痛。看着她这般崩溃无助的模样,夕殇只觉与心里的难受比起来,哪怕是被她打伤打残,又有何要紧。
感觉到她已闹腾得有些累意,他才紧拽住她的双手,吼道因为不想她去送死,因为他担心她。
婧池被这突来的吼声惊得噤了声,她抬起眼帘呆呆地望着他。少倾,终是没能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夕殇揽她入怀,不停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却不知晓该如何去安慰。
哭了良久,婧池才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抽泣道:“夕殇,我失去了父尊,我已经没有亲人,没有家了。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变得一无所有的人会是我?你能否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
婧池的一字一句无不在牵动着夕殇的心,令他心疼不已。他捧起她的脸颊,很是认真地说道:“不,你不是一无所有。婧池,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啊!让我做你的亲人,给你一个温暖的家。让我来保护你,爱护你,好吗?”
婧池痴痴一愣。
曾经为了这一场告白,她盼了千年,守了千年,等了千年。历尽千辛,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却从未想过会是在这样一个场景下。
呵,这是对自己的同情怜悯吗?还是说笑话一场?为何明明如蜜如汁的情话,在此刻听起来会这般苦涩讽刺?
她拨开他的手,擦了擦脸上尚未干透的泪水,面无表情地回道:“对不起,我不需要你的假慈悲。”
说罢,便强忍着心痛头也不回地往妖界的一端走去。留着顿在原地的夕殇,揪住像被刀割一般的心脏,在她的身后大喊,他愿意等,等她相信自己的真心实意,重新接纳他的那一天。
第178章 我不信
暮笛择了一良辰吉日登基魔尊之位,他命属下广发请柬,但凡有头有脸之人,不论是人是神还是妖,皆在他的邀请范围之内。
因此,当铜铃道长收到他的请柬之时,虽在意料之外,却不觉惊讶。只是感叹世事无常,千变万化。谁曾想到,昔日那般斯文柔弱的书童会变成今日的魔尊。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绯霓,恰巧被绯霓路过他的住所,听着里面好似有讨论之声,便躲在屋外偷听了一墙角。
得知暮笛魔变甚至还当上了魔尊,绯霓只觉天旋地转直往前踉跄。她急忙撑扶住身旁的圆柱,一双惊到呆滞的眼眸无神黯淡地瞪着坑洼不平的地面,嘴里反复地碎念:“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呢,暮笛哥哥怎么会是魔尊?呵,这里头定是有甚误会。对,定是师父弄错了,一定是……”
念叨至此,她猛地一抬头,不计后果地闯了进去,拉住铜铃道长的手便问:“师父,你快告诉霓儿,方才你们所论皆是虚假编造的对不对?暮笛哥哥他怎么会是魔尊呢?他明明,他明明就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啊!”
“小师妹……”见绯霓突然闯进,笑湖戈有些吃惊的站了起来。
倒是铜铃道长淡定自若的很,好似一早便知绯霓会出现一样。
“唉!”铜铃道长叹了口气,“霓儿啊,你方方在门外听见的所有,皆是事实,为师绝无半句编造之词。那位暮笛,正是现在的魔尊!”
“不,我不信,我不信!!!”绯霓激动地甩开铜铃道长的手,跑到门口,又驻足不前,回头嚷道:“师父骗人,师父骗人,师父骗人……”嚷着嚷着声音便小了下去,随后听见细细的哭泣声。
她靠着大门缓缓蹲下,掩面而泣。对暮笛魔变的事实,她难以接受更不想去接受。
不想去接受儿时的玩伴挚友,一个是妖,一个是魔。而自己,却偏偏是降妖除魔的天师!
见她这般难过痛苦,铜铃道长与笑湖戈几乎是同时朝她走去。
二人相视摇头叹息,他们正是因为知晓绯霓会无法承受这么大的打击,才一直犹豫不决要不要将事情告知与她。
既然纸已包不住火,除了时间能让她自愈接受现实之外,好似没有更好的法子去化解她心中的痛苦了。
二人一起在绯霓的左右两侧蹲下,铜铃道长拍了拍她一耸一耸的肩,安慰道:“霓儿啊,你应该明白的,早在那一战,他便不是从前那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凡人书童了。加之被九曦附体,他又反噬了九曦,吞并了九曦的全部力量,成魔不过眨眼之间的事情罢了。你能明白吗?”
见绯霓依旧埋着脑袋,不断啜泣,铜铃道长又拍了拍她的肩,继续劝说道:“如今他杀了婧无白,取而代之其魔尊之位,便意味着他已经彻底脱离了肉骨凡胎,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魔。心生执念,执念不化,魔障横于心间,就算他不魔变,亦无法回到过去,与常人也会两异。总之霓儿,你所认识的暮笛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哪怕你今日哭瞎了双眼,他也回不来了啊!”
“我知晓。师父所说我都知晓,我只是,我只是……”绯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铜铃道长,一边抽抽噎噎,一边表达心里的感受。
只是话到伤心处,便无法再继续往下说去,又失声痛哭起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铜铃道长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笑湖戈,向他递去了一个眼神,便起身开门往外走去。
笑湖戈理解师父的意思,他返回到桌前拿起那张帖子,顿了些时,又走到绯霓身边在她的脚边放下,轻声说道:“小师妹,暮笛的登基大典在三日后举行。或许,这是你与他见面叙旧的唯一机会了。”
说罢亦离开了房间。
过了良久,绯霓才停止哭泣擦干眼泪,拿起笑湖戈留下的帖子细细看了看。当她看到落款的那二字时,不自觉地将帖子揉成一团,紧紧地捏在拳心里。
……
得知暮笛要举行登基大典,婧池苦苦哀求北凌天,放她回魔界。
北凌天自是知道她想要在那日回去的目的为何,不等婧池把苦思冥想出来的理由说完,他便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她。
她是婧无白在临终前所托。哪怕不是为了婧无白的信任,仅是千年前利用她与夕殇一事,他也应该保她余生周全,以此为弥补。更何况他还承诺过,要许她与夕殇一个美好的未来。
他从殿堂上缓慢走至婧池跟前,十分认真地问:“婧池,当下就算你回去了又能如何呢?你觉得现下的你会是暮笛的对手吗?”
婧池抬起眼帘,目光坚定又充满怒火地回道:“不是!可那又怎样?他杀我父尊,夺我魔界,此仇不报我婧池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不如教我去死!”
“哼。”北凌天听了不禁斜嘴冷笑,觉着此话甚是幼稚滑稽。
“死,不过两眼一闭,有何可惧?你若一心求死,那本尊现在便可成全你!只是你想过没有?若是你父尊当真希望你替他报仇,踏上一条永无宁日的不归路,亦或是寻短见随他而去,他还会在那么关键的时刻誓死也要将你托付于我吗?”
见自己所言让婧池有所动容,北凌天紧追着她内心的动摇续道:“就凭你眼下的冲动不理智,对得起你父尊的一番良苦用心吗?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想想,你父尊他能安心离去吗?难道你就不能好好地活下去,与自己所爱之人携手一生,平凡度日?本尊想,这才是你父尊真正所希望,所想要看到的吧!”
一番发自肺腑的真切之言触到了婧池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她不断地回忆起过去在魔界与父尊之间的种种幸福开心的往事。
她呼唤着父尊,一句“池儿好想你,好想好想……”让她湿了眼眶,泪水止不住的滑落。
北凌天瞅见夕殇已在殿外候命,便不再多言。他招手让夕殇进来,又命人关上了门,撤走了所有守卫,彻底的将大殿留给了他们二人。
第179章 谁更厉害些?
三日后……
魔界今日热闹非凡,只因新任魔尊登基。听说此人由凡人魔变而来,并且还反噬了上古妖兽,厉害得很,众人都想来瞧个究竟,看看他到底是何了不得的人物。
本以为他会是高大威武,身强体健的彪汉形象,可当大家伙见着魔椅之上,身着玄服面容俊朗身形清瘦之人时,着实惊愣了许久。
若不是他的眉宇间充斥着几分英气,眼神里带有几分冷冽,恐怕很难将他与魔尊挂上边。各路妖神鬼怪聚在一起,对此难免会有些议论。
“你们说说,堂上这位魔尊,这身子骨看上去如同手无缚鸡之力一般,风一吹便倒,他当真反噬了九曦,杀了上任魔尊婧无白吗?”一位青面獠牙的鬼大人往坐在自个儿身旁的小神仙那边靠了靠,小声地问。
小神仙拿起一颗果饯丢进嘴里嚼了嚼,不以为然地道:“害,谁说不是呢?可话又说回来了,若不是他,难道是你吗?没瞧见人家正堂而皇之地坐在魔尊之位上吗?”
见有人打开了话匣子,坐在后面的几位鬼神也一同围了上来,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开去……
“我听说他此前是位凡人?这人间不是有句俗语,怎么说来着?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说不定啊,这小身板里蕴藏的能量大着呐!否则他没得个本事,怎么可能登上魔尊之位。”
“就是就是,这位上仙说得很在理。看人呐,还真不能就只看表面。”
“不过他也的确是够狠的了。呵……竟能以一人之力抵挡住魔界的几万魔兵,强啊!”
“唉!此前婧无白可是把魔界当缩头乌龟一般的养着。遇事不但退缩,更是以求和的心态保平安。就他的那些个魔兵,平日里不是吃喝就是玩乐,鲜少操练,能有几个撑得住场经得起打的。”
“说到此事,其实并不能完全将责任推卸在他身上。千年前与妖界的那一役可没少损兵折将。估摸着是被妖尊给打怕了吧!”
“妖尊那是何人呐?那可是连天帝都要忌惮的存在!婧无白想要与妖尊对抗?简直就是鸡蛋碰石头嘛!”
“嘿,你们说说,这位魔尊与妖尊比起来,谁更厉害些?”
“这……”
“嘘……别说了别说了,魔尊往咱们这边看过来了。”
众人议论的字字句句都被暮笛听进了耳朵里。一开始听见夸赞之词时,他还觉得有几分高兴,可当“妖尊”二字传入耳中,并还拿他与北凌天作比较,他便受不住地往他们那边凶狠瞪去。
果然,他不过是使了一个小小的不悦的眼神而已,他们便害怕的噤了声,乖乖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是否意味着,自己已经强大到连鬼神都胆怯害怕的地步?
思索至此,暮笛又满意地展开了笑颜。他举杯冲着方才议论的那几人微笑敬去,几人亦是不约而同地举杯回敬,略显窘态的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
忽地,门外魔侍通传妖尊到。霎时,除却暮笛之外,殿内宾客齐齐起身,极其规矩地面向殿门,等候着北凌天进殿。
这一阵势,着实令暮笛好生嫉妒了一把。要知晓,方才他们进殿时,除却将贺礼交到魔侍手中,仅是朝自己简单的行礼,甚至连跪拜都未有,随意奉承了几句便各自成团聊得火热,压根没将他这位魔尊放在眼里。好似他们并未看得起这场大典,来此的目的不过是想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并借此机会与各路妖神鬼怪联络联络感情,方便日后的利用。
然而对北凌天,他们却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敬畏与崇拜。暮笛深深地明白,不论今后他如何努力,这一点,是他这个由凡人魔变而来的魔尊永远都无法匹及的。
除非……
嫉恨的种子一旦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便会一发不可收拾的肆意疯长,直至占据整颗心脏。每一寸枝叶都往死里蔓延,最后,原本柔软有血有肉的心,变得坚硬如铁,再也无人能将它砍掉融化。
陪同北凌天前来的,除了铭镜之外还有漓洛。
她是在他们俩即将离开之时,突然主动提出前往的。只不过她此行的目的不过是想知道当初在人间关系极好的二人走到今日这一步,北凌天会作何感想。对他,会不会像对待自己那般冷血无情。
在众人的跪拜高呼声中,几人来到了大殿中央。铭镜不由偷偷抿嘴一笑,咱们的妖尊果真风华不减当年,不论走到何处都有大批大批的拥护者。可谓是连他这个跟班都觉得地位瞬间抬升了不少。
北凌天远远地望着堂上的暮笛,与他相视一笑。嘴角虽是上扬的,但彼此都能感受得到,曾经有多么的亲密无间,如今便有多么的陌生尴尬。
北凌天转过身去,面对跪拜的众人说道:“今日乃是魔尊登基的大好日子,吾不过与你们一样,皆是受邀之宾,又何须对吾行如此大礼呢?倘若因为你们的行为,让他人认为吾喧宾夺主……呵呵,原本的一番好意却大煞了风景,是否得不偿失啊?”
“妖尊说得极是,是小的们思虑不周了。”一位小仙直起身子,右手搭在左手上头,微微颔首行礼道。
北凌天满意一笑。看来,这当中还是有明事理之人。
他大袖一挥,背过身去一边看着暮笛一边对背后跪拜一地的妖神鬼怪严肃呵斥:“既是思虑不周,还不速速向魔尊请罪?”
众人一怔,旋即诚惶诚恐地向暮笛跪拜,齐齐直呼吾等坏了规矩,请魔尊降罪。
此时暮笛的脸色已是一阵白一阵青。他狠厉地盯着北凌天,额上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又不傻,他们突然转变了态度是因为谁?难道当真是因为怕了他这个魔尊吗?北凌天给自己搭建的这个所谓的台阶,除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逼至难堪之境外,更是在警告他,不论他是人是魔,终将敌不过他北凌天,永远都别妄想踩在他的头上!
可恨的是目前自己势单力薄,无法与之抗衡,只得忍气吞声,默默地将怒火吞进肚里。待养精蓄锐实力雄厚之时,再与北凌天新仇旧恨一同算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