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古怪
事实上,不是萧大夫人夫妇两人不想拦着萧望之,是他们知道根本拦不住。
这几日萧大夫人更是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她真的怕儿子染上重病,虽然有秦妙言在,但毕竟也没有研制出驱瘟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简直不敢想。
但她一句也没在萧望之面前提过。
如果这是儿子想要去做的事,她不愿意阻拦他。
她也知道儿子一直想要为国效力,哪怕只是绵薄之力,从前是因为身体不好没有办法,现在他可以放开了手脚去做,又怎么还会隐忍不决?
到了晚上萧望之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萧大夫人过来看了他,问了些事,又嘱咐他好生休息,莫要累坏了身子。
“等会儿我再去看看妙言。”走到门口她说道。
萧望之叫住她:“母亲别去了,她今日奔波了一天,肯定很累。”
萧大夫人诧异的扭过头来,看着儿子若有所思。
这眼光让萧望之有些不适,他微微错开自己的眸子,轻声说道:“母亲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很晚了。”
萧大夫人略微思索一刻,也没再多说什么,微微一笑,抬手掩门。
“那你也早些休息。”
萧望之说的没错,秦妙言奔波了一整天,午饭都没怎么吃,此刻靠在大迎枕上,身下是软绵绵的锦被,的确是累的一根指头也不想动。
她分明很累,可是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却是睡不着。
一直在想今日她问阿秋的妹妹,那个小丫头说的话。
她病的有些迷迷糊糊,喝了药几个时辰后还好些,能睁眼说话了。
秦妙言尽力问的明白些,希望她能告诉自己一些有用的线索,见她那样一副瘦小又病弱的身子,尽管很心疼,但还是要狠下心来将她摇醒。
阿秋也不知道抹了多少眼泪。但是她也没有阻止秦妙言,因为她知道,秦妙言不是只帮她妹妹一个,而是在帮所有的人。
于是她跟着一起回忆。
妹妹回家的次数不是很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伺候雪朝,但是只要回来就和她有说不完的话。
“雪姨娘这个人特别奇怪,还是妹妹上次回家,跟我说有一次她和她出去逛街,这雪姨娘却问她整个兰陵最脏的地方是哪里。”
这个秦妙言也有所耳闻,正是城东的矮子巷,听说那里的人生的尤其矮小,因此得名,也是一些乞丐与闲汉聚居之所。
不过一个衣食无忧的姨娘,打听这个作甚?
阿秋当然也很奇怪,不过妹妹说:“我也问了姨娘,她倒是没见不乐意,只是说她有家人在这里,我们还一起去看了看,不过没找到她的家人。”
“那里面又脏又乱,还有好多脏兮兮的人,我害怕,就想拉着她快走,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她人就不见了,我一开始还以为她跑了……可是不过一刻,她怀里抱着包袱回来了。”
“包袱里是什么,你妹妹可知道?”秦妙言问道。
阿秋摇头:“她不知道,也没敢看,回去之后就不知道那个包袱去哪儿了,不过试着捏了捏手感,好像是……是几件衣服?”
包了几件衣服?
秦妙言讶然。
一个绫罗锦缎不缺的女子,为何要包几件衣服?
那些衣服是谁的,从何而来的无法得知,萧望之立马派人去何家找,还真让人找到了这样一个包袱,塞在衣橱的伸出,只不过被拎到她面前的时候,却散发着恶臭。
这就更离奇了。
萧望之提议道:“不如我们去城东看看。”
那里很少有人涉足,因为又脏又乱,还以男人居多,之前周进告诉秦妙言,雪朝和一直跟着她的那个“爹”未入何家之前就住在这里。
不过既然猜到了雪朝的身份,那个人就绝对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了。
那这个人是谁?
没有人知道,但很明显,自从雪朝进了何家,这个人就神秘消失了。
秦妙言和萧望之去了矮子巷。
在去的路上,可以很明显的看见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染上了疫病,但最为奇怪的,矮子巷竟然没有一个人染病!
两人看着包袱里散发着恶臭的那几件衣服
很明显,这几件破旧脏乱女氏褙裙,正是出自这矮子巷中。
秦妙言躺在床上,睁开眼看着头顶的承尘。
她心里好像隐约明白了雪朝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不明白,出身士族的沈家小姐,为何会培养疫毒?
没错,正是师傅曾经在医书中跟她提到过的,有些瘟疫毒素可能在某些人身上不管用,但是对于没有抵抗能力的人,却是致命的。
若是她没有猜错,雪朝就是将这些带有毒素的衣服带回了何家,经过精心的培养制成疫毒,随后将其沾染到荷包上,随着这荷包被传到谁的手中,谁就极容易感染疫病。
如果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练习,根本就不会有人会制作疫毒。
师傅分明说过,这种疫毒本朝无人会制,也绝对不允许有人去制,身为师傅唯一的弟子都尚且不会制作这种疫毒,可是雪朝为何会制?!
想不透就干脆不去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研制出驱瘟药……
长夜漫漫,她却无法入眠。
早晨一起来,她就去找了萧望之。
“去矮子巷找个身体强壮的男人?”莫语讶然,不过看着秦妙言并不想是开玩笑,只得默默的住了嘴,出去找人。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人就找回来了,一个大男人局促的站在庭中,因为身上的味道实在是……
他身上其实也多少有些溃脓,秦妙言就取了一只小壶,小心的将那些脓汁导入壶中。
“这是做什么?”萧望之问道。
秦妙言将壶塞塞好,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是疫毒的原液,我将用它来种痘。”
所谓种痘,是事先将带有毒素的汁液传给未染上瘟疫的人,这些人将会染上疫病,但是症状很轻。
据师傅医书上的记载,大概十天左右症状就会消失,而这些人此后将不会再感染疫病。不过听起来还是很恐怖,没有人敢做这样的尝试,万一染上疫病后治不好可怎么办?
萧望之想说他来,不过默言却是先他一步:“秦姑娘,要我来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寻药
赵阔在花厅中焦急的等着萧望之。
软帘一动,走进一个高大的男人来。
赵阔见他神情自然,微微松了口气:“少主,你这几天身子可还好?”
他听说秦妙言在默言身上种了痘,担忧的不行,只怕一个万一萧望之真的穿上上疫病,那他可真是没有脸回去见国公爷了。
萧望之坐下饮了一口茶:“赵大人也坐吧。”
赵阔依言,正色道:“属下已经动用了一切的力量来封锁附近的消息,但少主需明白,纸包不住火,兰陵大疫,总有人尽皆知的那一天,到时候一旦传到朝廷的耳朵中,恐怕便是国公爷也无法再帮少主瞒着。”
没人的时候他会唤他少主。
“我明白,”萧望之看向他:“赵阔,也许你以为我是在意气用事,可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养育我的家乡变成一座废墟,如果逃离就可以置身事外,那我就不会回盛京了。”
“少主!”赵阔一惊,之前他可一直没从萧望之的口中得到明确的答复。
“我回到国公府,该面对的我自会去面对,可是你们不该这般狠心,要我丢弃兰陵。”
“一将功成万骨枯,恐怕只有他那样的人才做得到吧。”
萧望之嘴角浮上一抹讥讽。
赵阔默然一刻。
“少主,你还不明白国公的苦心……”
“明白他为何逼死母亲,然后就要原谅他了吗?”萧望之打断他。
“夫人的死和国公没有关系!”赵阔面色微变。
“你们可以选择这么安慰自己,但我也有选择怨恨他的权力。”萧望之面无表情。
赵阔有心想要为萧璁解释几句,萧望之却再次打断他:“你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先回去吧,我不想听任何解释。”
真是个别扭的孩子……赵阔有些无奈,只得转而问道:“秦姑娘的种痘之法可有效,不知默言现在如何了?”
“已经过去了五日,时效暂时还看不出来,不过默言现在无事,想来种痘之法还是有效的,但这法子只能用于预防。”
也就是说已经得了这病的,暂时还是治不了?
赵阔眉心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
萧望之用过了晚食,有些不大放心,一个人静静地向着秦妙言的小院子走去。
他来到院门口,听到庭中发出“咚咚”的声响,好像是用药杵在磨着什么,这么晚了,她怎么还没睡?
推开门,天井里坐了个少女,正侧对着人在用力磨着什么,面前摊着成片的簸箕,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药。
四周掌了数盏灯火,走近看脚边似乎还伏着几本被翻得凌乱的医书。
大约是想的太入神,手下的动作时慢时快,直到他走近了,才仿佛惊醒过来似的。
秦妙言转头一瞧,是萧望之。
“大公子……“
她拍了拍身上的药渣,想要站起来施礼。
因为坐了许久,连日来又太过操劳,猛然起身间只觉得眼前一黑,竟然毫无意识的就朝着身后仰倒去。
萧望之离她很近了,反应的也快,一伸手就将她轻轻地带入了怀中。
因为是在制药,所以她的衣袖是被挽起来的,露出两只纤细如玉的手腕,捉在手中软软的滑滑的十分细腻,好像再用力一点就会捏碎似的。
鼻端传来一阵淡淡的药香,带着微微的苦涩。
萧望之低下头去,见她双目紧闭,灯光与月光下的一张小脸却是极其的苍白,长长的羽睫在剧烈的颤抖着,似是想努力的睁开双眼。
她平日里看起来高高瘦瘦的,此刻依偎在他的怀里,才令他惊觉她竟然是如此的娇小。
萧望之很快反应过来,轻轻唤了她一声。
“秦姑娘?”他将她微微扶正。
秦妙言觉得眼皮重的很,她努力想睁开,只是脑中一片空白,眼睛里好像有烟花在炸开,炫目的同时又令人头重脚轻的想要往地上去栽。
她好像是被什么人接住了,无力的用手去抓着手中抓住的东西,好半响才能睁开眼睛。
“我……”喘了两口气,她喃喃自语:“我这是怎么了?”
说完才发现自己是在萧望之的怀里。
“现在可好?”男人轻声问她。
秦妙言想推开他,只是身子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萧望之就将她扶到一旁坐着。
“我可能是有些累。”她半阖着眼,懒懒的不想动,任由他动作。
正巧孔嬷嬷端着一碗鸡汤走过来,见秦妙言面色不虞,想上前来却发现萧望之也在,只得将鸡汤放在石案上,忧心忡忡的问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萧望之看了她一眼:“她晕倒了。”
孔嬷嬷大惊,有些手足无措:“哎呀,都怪老奴!姑娘您不会有事吧?老奴赶紧去给你寻个大夫!”
茯苓在屋里眯了一会儿眼,听着声响趿拉着鞋子走过来,惊天动地的喊道:“姑娘你晕倒了!得赶紧看大夫啊!”
“茯苓,”秦妙言不由抚额:“小点声,你想把大家都吵起来吗?”
“去看大夫吧,”见她似是要开口拒绝,萧望之立马打断:“你忘记对我说过的话了?你若是自己先倒下了,我们又该怎么办?”
秦妙言眸光闪了闪,垂下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
“姑娘都三天三夜没合眼了!”茯苓揉着眼睛,都哭了:“我和嬷嬷怎么劝她都不听……”
她跟孔嬷嬷实在是劝不住,又不放心,每日都跟着心惊胆战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姑娘也有什么不对付。
只是秦妙言每日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哪里顾得上其它?
萧望之惊讶的看向她。
“你就这么糟蹋自己?”他正色道:“现在就该回去休息。”
他平日里不说话一张冷脸就够吓人的了,这时有板起脸来,实在是凉飕飕的令人胆寒,秦妙言扭过头去:“我想到一张方子,但是一直不管用,今天我忽然想到还差了一味药,快要……啊!你做什么!”
秦妙言惊呼一声,因为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萧望之打横抱起。
“大公子,你快放我下来。”秦妙言皱着眉看着他。
她生气了,朱唇紧紧地起,可能因为身体虚弱,话说的有气无力,倒有些像是在撒娇。
萧望之忍不住笑了,想到场合好像不太适宜,只好又硬生生的绷住嘴角。
“你好好休息吧,就算不请大夫,也要睡一觉,我会记得叫你起来,你这么累,就算是真的找到了那味最关键的药,也说不准是什么毒药。”
说着不顾她的反对,继续往屋里走去。
“哎……”
茯苓追着想过去,被孔嬷嬷一把拉住。
“小孩子家家……回去睡你的觉!”
第一百二十二章 梦
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秦妙言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破旧的衣服和布满厚茧的糙手。
这是一处山涧,四周小溪潺潺,尽管是早春,空气中依旧春寒阵阵,但是打在人的身上并不冷,反而令人有些快意。
额头有些冒汗,脚步很快虚浮。
她实在走不动了,就挨着一个掉光了叶子的树坐了下来。
举目而眺,这似乎是在一处高地上,从这个角度往下望去,可以看到一大片的田野,只不过现在并不是播种的时令,她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稀稀拉拉的枯黄。
早晨的薄雾,令人看不太清,秦妙言又坐了一会儿,等雾散去,歇的爽利了,才撑着背靠的大树站起来,朝着山下走去。
这个地方她来过。
越走越觉得熟悉,心头好像有什么在呼之欲出一般,但又隔着一层朦胧的薄雾。
这般想着,她的脚下忽然就是一个趔趄,身子倒地一滚,径直滚到了那一大片田野的边缘。
秦妙言咬牙,撑着身子直起来,明明感觉不到任何的痛,她却难受的眼冒金星,嗓子眼好似有什么要喷涌而出。
她艰难的从怀里掏出一条丝帕,堪堪放到嘴边,已经忍不住大力的咳嗽了起来。
血,是血
她移开手,怔怔的看着手中染血的丝帕,像是开了数朵红梅一般……不,或许她的这红梅还要丑些,因为血已经因病变成了黑色,这说明她将命不久矣。
原来这竟是杭州府余姚的雾灵山。
秦妙言起身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迈进田野里,想要仔细看看她前世没有看完的这片药圃。
“咕咚”一声,她又踉跄到了地上。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直到脑中终于有了丝清明的意识,提醒她还能再活一会儿,她努力使自己直起身子来,脑中依旧模模糊糊的,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要找的那最后一味药,就在眼前……
会是哪一味?
眼睛看不清,秦妙言只好用手去摸,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她蓦地抓了一把带刺的草药,尖锐的刺扎入她的手,令她忍不住痛吟一声,猛然惊醒来
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去,头顶的承尘逐渐露出它的轮廓,青帐低垂静谧安然,适才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在梦中。
背后一身虚汗,秦妙言轻轻呼出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大约知道是什么了。
拥被而起,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大概睡了很久,也不知耽误了多少事,秦妙言不由想起之前萧望之那副强硬的姿态……她微微侧身,忽然发觉房里似乎还有一个人。
萧望之?
她怔了怔。
他撑着头在方桌上,合着眼睛休息,眼底下的青黑表明他休息的并不好,即便如此,嘴角依旧绷得紧紧的,剑眉微皱,睡着的样子都像是有人欠他二两银子。
秦妙言下床来,翻出自己的一件披风,顺手给他披在身上,尽管小了点,但好像也能代表一下她的心意。
懒得再在这种小事多费心思,一想到最后一味药将要被配齐,晴好和周进……兰陵所有患上疫病的百姓都可以被治好,她心情就有些激荡,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出去。
萧望之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锦被被整整齐齐的叠好,枕间甚至还残留着几根长长的青丝。
她醒了?谢天谢地,可算是醒了,她足足睡了两日!
萧望之长舒一口气,正待起身来,却忽然发觉身上披了一件衣服。
是一件豆绿色的弹花藻纹披风……
不是很大,披在他的身上显得十分捉襟见肘,抓在手中光滑若丝,好像还残留着几分淡淡的药香。
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微笑来,将披风挂好,走出房门去,问默言她去哪儿了。
那晚他虽是以强硬的姿态要她休息,但也毕竟是出于担心,秦妙言累了多日,本不欲在关键的时候休息,但奈何身子已经到了极限一沾床就昏睡了过去,并且这一睡就是两日两夜。
幸而高大夫说无妨,只是太过劳累了,大家也就没有叫醒她。
萧望之不放心,这才守着她,只怕她出了什么事。
默言被种痘已经十日,现在身上的症状已经消失,说明种痘之法十分有效,现如今整个兰陵已经开始实行,只要感染的症状轻,最后都会自发的痊愈。
昨日萧望之刚种上痘,这会儿还感觉不太出来,默言想要他去歇歇,可知转念一想,只好说道:“秦姑娘出来之后用了些汤水就去了回春堂,属下要莫语跟着去了,不会有事的。”
“父亲和母亲可还好?”
“老爷夫人这会儿正轻微的发热,高大夫说还得热上两三日才好。”
现在已经是晌午,知道她忙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萧望之就吩咐人下去先做了晌午饭包好,又去看了萧大夫人和萧大老爷,一切装备就绪,这才启程去了回春堂。
“姑娘熬好了药,就先去了城北。”孔嬷嬷在回春堂帮忙,见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捧着食盒的小厮,又笑着问道:“大公子这是还没有用晌午饭?”
“这是给你家姑娘的。”萧望之面色如常的回答。
孔嬷嬷面上笑意更深,“那老奴得好好谢谢大公子体谅姑娘了。”
…………
秦妙言分完了药汤,眼见着大家都仔仔细细的喝完了,心里这才落下一口气。
须臾,莫语跟她说萧望之来了。
秦妙言转头一看,萧望之正从马上下来,她听说他似乎前几日刚种的痘,只不过现在症状还不明显。
“怎么样了?”萧望之走过来,看到四周的百姓们围成一圈都在喝药,忍不住微微惊讶:“你找到最后一味药了?”
“找到了,”秦妙言嘴角一扬:“还得感谢大公子,我前几日忙昏了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一味究竟是什么,幸而睡时做了个梦……”
做梦梦到的?
萧望之忍不住一笑:“那你当时还那么生气。”
秦妙言先是一怔,旋即笑了,冲他眨眨眼:“我其实是气自己没有能耐,还望大公子海涵。”她矮身微微一礼,转身继续去做未做完的事。
萧望之心跳蓦地漏了半拍。
她刚才……她刚才竟然冲他眨眼?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只是担心你
黄陵过来告诉秦妙言,何大少爷已经死了。
死状极其骇人,全身溃烂流脓,听说看守他的狱卒已经躺在床上三天不吃不喝了,一闭上眼睛鼻端仿佛还残留着他尸身腐烂的臭味儿。
何大夫人奄奄一息,何二夫人还尚存一口气,何家其它的下人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而几日前被押送回来的何有德何有仁,不出秦妙言所料也染上疫病。
何有仁还好些,只是身上轻微的溃烂,何有德却有些不行了,秦妙言估量着,大约再有几日,父子两个就可以一道去阎王那里见见沈太守了。
这两个人她可以不管,但是其他患病的人,却不能袖手旁观。
尤其是何家的遗孀,虽她不喜何大小姐,但毕竟她也是无辜的。
“黄叔叔,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一趟杭州府。”
“姑娘是说那味苦种?”
黄陵也懂药,他知道近些时日秦妙言一直在苦恼驱瘟药的方子,今日见她匆匆来到回春堂,到后院去捣鼓了好一阵子才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新方子就让人去按着方子抓紧熬药。
他看了那方子,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唯一奇怪的是,最后加上一味名为苦种的药。
这药还是当初他去杭州府余姚带回来的,附着少量的种子,只可惜近来事情多,一直没有时间培育,只剩下一些晒干的草药可以备用,但是并不多。
“莫非姑娘是觉得,这最为关键的那味药就是苦种?”黄陵大喜。
他很是相信秦妙言的能力。
秦妙言苦笑:“黄叔叔,我们不能高兴的太早,还是要观察一些时日的,不过我希望能尽早吧……”
否则时间可不等人。
疗效很快就出来了,不出秦妙言所料,所缺的这最为关键的一味药就是苦种。
只不过目前难办的是,兰陵并没有大量的苦种供他们熬药,周围的州县更是稀缺,原因是苦种一药虽在治疗疫病上有奇效,却同时也有着极大的毒副作用,所以百年来并没有推广开来。
一直到她前世临死之前,即便发现了这药的妙用,却再也没有能力做些什么。
秦妙言去看萧望之,捧着一碗药汤。
兰陵所有没有染上疫病的人,基本已经种痘完毕了,目前并没有死伤。
不过萧望之种痘比较晚,这会儿刚刚出了痘,手上通红一片,额头上也有些,听说秦妙言过来,略有些尴尬的擦了擦面,又将手上的痘盖住才要她进来。
“这又是什么药?”他皱着眉问道,抬头一看,却见秦妙言面上也遮着面纱,隐约有些发红,像是也种过痘了,这才放心下来。
她总是不听劝,看起来最温柔不过,实际极为固执。
默言无事之后他就劝她早些给自己种痘,毕竟她时常去看望一些身患疫病的病人,可这丫头偏偏每次都不放在心上。
想到她脸上现在和自己一样,萧望之心里异常平衡,嘴角也不由自主的翘起。
秦妙言坐下来,想了想说道:“这是给大公子调理身子的药,近来兰陵瘟疫肆虐,大公子的身子才刚刚恢复,还有些余毒未清,只怕到时故态复萌,更加棘手。”
听起来是这么回事,但为何要人感觉话里有话呢?
“你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萧望之说道。
“我想要去一趟杭州府余姚收药。”
她认真看着他,在等待他的答复。
萧望之心中微沉,所以她的意思是……“你不希望我跟着去?”
秦妙言点点头,她知道按照萧望之的性子,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但是她担心他,他的身子才刚刚好起来,若是路上有个万一,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萧望之紧抿着唇,低头看着眼前这碗冒着热气的药。
刺鼻又难闻的味道提醒他,这药并不好喝,但他还是聚起来,一饮而尽,用帕子细细的擦了嘴角,淡淡说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大公子,我不是在与你开玩笑。”秦妙言远山眉一蹙。
萧望之凤眸微眯:“秦妙言,我也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秦妙言心里一突。
他这么叫她的名字,难道是生气了?可她也没有别的意思啊。
“我只是担心大公子的身体。”她轻声说道。
萧望之一怔,没想到她能这么服软,不自然的别开自己的目光,“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就知道会是这样……秦妙言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看来大公子是执意要如此了?”
“不错,”萧望之说道:“况且,你一个弱女子从东昌府去到杭州府,身边没有人跟着又怎么能安全?南地蛮夷的匪徒最为多,只怕你到时候没有将药带回来,自己先出了什么事。”
反正说到底,他是一定要跟着去了。
秦妙言也没想过一定要说服他,毕竟她不是他,没有权力去非要要求他做什么,萧望之想要做什么,萧大夫人都不会横加阻拦,她又算什么?
萧望之也不多问,知道时间紧迫刻不容缓,马上就要默言和莫语去准备一路上用到的水粮行礼。
为了不耽误行程,仅挑了三十个身手不俗的暗卫跟着,都是萧家精心调教数十年才教成的,可以一当十。
萧大夫人默默地为萧望之收拾着行礼,得闲了就嘱咐他几句,一路上的衣食住行有什么要注意的。
这时门帘一挑,赵阔黑着脸走进来,挡在了萧望之的眼前。
“少主你就这么相信她,真的要跟着去余姚?”他用责备的口吻问道。
“不是跟着,而是我也有责任,”萧望之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赵阔,你好像始终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我不是你们定国公府的傀儡,兰陵是我的家乡,生我养我的人就在兰陵,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兰陵瘟疫肆虐而袖手旁观,你究竟还要我跟你说多少次?”
赵阔看着他,眼中渐渐有了颓然之色。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是属下口不择言了,但是少主你有没有想过,秦妙言她不过是一介闺阁女子,若不是为了少主你的病来到兰陵,或者根本就不会离开清平,又如何会知道杭州府有她需要的那种药?”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选择相信她
萧望之看着赵阔,眉头深深的皱起。
“赵阔,你是觉得她还不够仁至义尽吗?”
赵阔垂眸:“属下不懂少主的意思,属下只是想要确保少主的安全,此去杭州府,一旦被何太师的人知道了消息,就算不会大开杀戒,也绝对不会要国公好过。”
“赵阔,你还是不明白。”
萧望之忽然觉得有些心力交瘁。
和赵阔这种人,就算是你说的直白如话他也不懂。
也许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一根筋死脑筋到底。
眼见着两人又谈崩了,萧大夫人和萧大老爷却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萧大夫人尽管不喜欢萧璁,但仍旧是希望儿子能够回到亲生父亲的身边,继承定国公世子的位置,而不是一辈子待在兰陵,撑死是个萧氏的族长。
谁人家的儿郎不寄愿桑弧蓬矢,来日里出将入相?
“赵大人,你怎么净说些人家不爱听的?”萧大夫人挣开丈夫的手,不悦的说道:“烦请你下次开条件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不是我们在求你,而是你在求我们好不好?”
“若是妙言一开始是别有用心,现在这种境地何必还要再留在兰陵?她有能力远走高飞,哪怕是像那个姨娘一样,若要报仇,怎样不算是报仇?灭他个满门就是!”
“何苦非要伸冤,为的不就是光明正大的替她的父母沉冤昭雪吗?她如今能留在兰陵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大家制驱瘟药,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却还要再背后编排她说些风凉话,可真真是……”
“夫人不必说了。”
忽然有人出声打断她。
众人扭头一看,却见秦妙言从门外走进来,木香为她挑着帘子,满脸的惴惴。
看来多半是都听到了。
萧望之上前几步,语气柔和下来:“你怎么来了,东西都收拾好了?”
赵阔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公……”
萧望之理都没有理他。
秦妙言想进来,萧望之的意思却是带着她出去,她便只好道:“大公子,我是想单独和赵大人谈谈。”
赵阔转过头去不说话,瞥到萧大夫人责备的颜色,还是叹了口气,“秦姑娘有什么话想说?”
萧大夫人知道秦妙言一定是有办法堵住他的那张破嘴,立时清了清嗓子笑道:“那你们好好谈,我们几个就先出去了。”
气氛莫名有几分怪怪的。
萧望之被推出来,无奈的看着萧大夫人:“赵阔的那张嘴,什么伤人的话都能说出来,母亲怎好留她一个人在里面?”
“儿子也会怜香惜玉了?”萧大夫人笑吟吟的瞅着萧望之。
萧望之一怔。
“母亲胡说什么。”他板着脸说道。
“好了好了,我就是逗逗你嘛!”萧大夫人掩嘴笑道,想了想又叹气:“当初也是母亲的错,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竟然还想要她做妾……”
这话说的,难不成母亲现在愿意将她以正室的身份抬进来了?
萧望之嘴角一抽,无奈道:“母亲莫要说这种话了,她还是个姑娘。”
“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萧大夫人干干笑道。
…………
萧望之不知道秦妙言是怎么说服赵阔,反正两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赵阔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对他说道:“大公子若是可以可允本官与之同行,那是再好不过的。”
萧望之凉飕飕道:“赵大人你可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赵阔面不改色:“兰陵的其余事务,在离开之前我会全部安排好,您放心就好,若是想明白了,大公子就来找我。”
他说完就离开。
“这么说,他是答应了?”萧望之觉得心里极其不爽快。
秦妙言一笑:“赵大人就是疑心太重,只要我表现的强硬一点,他也没有办法。”
他当然怀疑她,怀疑她不安好心,怀疑她黔驴技穷,但这些都是建立在他自己遐想的基础上,她要做的就是坚定的告诉他,她可以,她能,只要他能够离开兰陵去杭州府。
厉害关系赵阔都懂,他只是太过于担心萧望之,关心则乱而已。
“我不知道赵大人为何会这样,但是仔细想想,大公子若是执意要跟我去,他只怕会十分为难。”犹豫了一下,秦妙言还是说了出来。
虽然她不想搀和进这个大家族与父子的争斗中,但是这个时候光装傻没立场也不行。
“你放心,我所做的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萧望之说道。
况且,若是他这次不跟着去,秦妙言一定会有大麻烦。
远在盛京的何太师,他不相信他会没有任何动作,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和赵阔立下这一等大功,算在萧璁的头上。
有了这句话,秦妙言就安心了。
“离开之前,我想写封信给家里,再去看看晴好。”
“这些都是你的自由。”萧望之微微一笑。
“那便多谢大公子了。”秦妙言施礼,同样报之一笑。
翌日一早,车队启程。
因为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找到雪朝,故而他们必须加快进度,孔嬷嬷年纪大了,秦妙言就没有让她跟着,只有茯苓与黄陵守在一侧。
萧望之身侧总是跟着默言与莫语,这次两人也来了,三人一同骑马,这样速度会快些。
赵阔就跟在萧望之后面,很自觉没有说一句话。
杭州府距离东昌府可不远,快马加鞭一个来回至少要一个月,他们不敢多耽搁,只怕再晚一些,那些最早患上疫病的病人只能不治而亡。
秦妙言不想看着魏晴好、以及任何人有事。
就算她厌恶何有德何有仁至极,但也知道,何家其他的人是无辜的,她但凡有一线生机,就不能眼睁睁的坐看着他们痛苦的死去……
可是雪朝,雪朝又在哪里呢。
马车行的很快,她挑起软帘来,可以看见原本繁华的兰陵大街,这个时候却空荡荡无一人.
明媚的阳光洒满一条条星落小巷,除了哒哒的马蹄声,四周静谧的诡异。
秦妙言紧抿着唇,素手紧紧地捏起复又放下。
她靠在车壁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算了,与其想这些没用的,不如多想想该如何最大效率的将未经过炮制的苦种加入驱瘟药中,发挥它最大的疗效。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旅途(一)
“你说什么?他真的跟着去了杭州府?”
盛京定国公府的书房中,定国公萧璁刚刚从暗卫的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既惊却怒。
萧璁戎马倥惚多年,一身的气势可不是盖的,他面色将将一沉,周围的人顿时就感觉到了深深地压迫力。
暗卫们纷纷觑着他发黑的面色,不声不响的对视一眼,更是垂下头来默不作声,不敢发一言。
这时,软帘忽而一挑,走进来一个高挑娉婷的少女。
她手中端着一杯热汤,眼光在几个暗卫之间打了个转,感觉到他们眉眼间求救般的苦色,心中已是有了数。
“父亲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面色不太好?”萧韫之走到萧璁身边,将手中的端盘轻轻放下,柔声问道。
萧璁面色稍霁:“韫之怎么来了。”
“听下人说父亲还在书房中议事,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女儿就特地先端来了一碗肉汤给父亲垫垫肚子。”萧韫之说着,眼光已经扫向了几个暗卫,迟疑道:“父亲,这几人是惹到你了吗?”
“也没什么大事。”萧璁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挥手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
暗卫们顿时如蒙大赦,纷纷对着父女两人屈身一礼,更是萧韫之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这才徐徐退下。
大小姐从来都是温柔善解人意的,每当府中有什么人犯了什么错惹恼了萧璁,第一个想着要求情的从来都是萧韫之,就连如今的定国公夫人都要排第二。
这也是何太师对这个外孙女格外器重的原因。
“你也知道,你弟弟性子格外执拗。”萧璁倒是不避讳,他一想到萧望之对他的那些怨恨心里就格外难受。
尤其是在这种事关他个人安危的时候,竟然要跟着那个女子去杭州府。
他究竟知道不知道何太师有多膈应他,哪怕是害不死他,这一路也绝不会要他好过?
“父亲,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一千道一万望之也只是放不下他的心结罢了,即是如此,若您一味的给他施压,便是好心,只怕也会要他回错意。”萧韫之温声劝道。
萧璁深皱的眉头逐渐松开,摇头苦笑:“可若他当真有什么事,又该怎生是好?”
萧韫之的目光中也不免有了诸多的担忧,但她还是坚定的说道:“父亲,我相信望之已经长大了,便是雄鹰,您也该放他去峭壁搏一搏了。您不会忘了,当初大伯父写信来给您,是怎么说的吧?”
从小到大,萧大老爷都没有要望之按照他们的意愿做任何事,一直都是自己拿主意,这不也是他当初赞许的吗?
如果这样,哪怕日后望之一个人在盛京,也不至于在群狼环伺之下进退维谷,丧于奸人之手……
“是跟着当初那位为他解毒的姑娘去的?”萧韫之笑着问道。
“大约是,只不过有她在也好,一旦有什么意外还可以照应。”萧璁没怎么在意,随意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和萧韫之商量了几句,萧韫之这才离开。
走出书房的门,丫头远远的跑过来,“大姑娘,太师府里给您下了帖子,老夫人请您去喝茶呢!”
这么快就要她过去报信了?
萧韫之接过帖子来扫了几眼,又递给丫头。
“收拾一下,下午我们就过去。”她淡淡说道。
…………
连日来赶路赶的急,总是早晨刚刚冒头就从驿站启程,傍晚太阳一落山就赶紧进城投宿,幸而如今四月里,天气不冷不热,就算是累些,也还能让人受了。
这次去杭州府,萧望之选的是山路与官道的结合来走。
尽管山路崎岖,但若路线选的准确,到杭州府只需要水路、官道一半的时间。
只不过它有个最为致命的缺陷,那就是自从出了东昌府的管辖区,一路来不知和多少“土匪”过了招,偏偏这些匪徒就跟无底洞爬出来的蚂蚁似的,打退了一拨又来一拨。
好在当初赵阔和萧望之商量过,大家一半走山路,一般走官道,且是混合着来的,只要队伍中没有这些土匪的细作,再加上他们脚程又快,土匪们就是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会知道他们下一站会在哪里逗留,自然就无所谓早设埋伏了。
这会儿已经是正午时分,刚刚打退了一拨兴风作浪的匪徒,萧望之估计着可能接下来可以清净不少时日,就吩咐大家行到山涧的路口,支起小灶来做饭歇息顺便整理装备,打算半个时辰后再次启程。
在马车里总坐着叫人昏昏欲睡,秦妙言就扶着茯苓下了来,在马车背阴的一面置了个小春凳坐着看师傅的那本医书。
晌午饭没有做好之前,她就一动不动的在哪里看了许久。
很快,饭做好了。
煮的腊肉菜粥,荒郊野岭也没什么好的调料,大家就凑合了一下,只不过多日来风餐露宿,便是一碗小小的肉粥闻了也要人食指大动。
茯苓饿极了,要拉着秦妙言去吃饭,未果,只好自己先去填饱肚子。
萧望之没什么胃口,只看见茯苓流着口水过来了,寻思着这丫头可能是要给她主子拿些食物,手指在眼前早就准备好的大碗上转了一圈,却见这丫头已经抱起了一只小瓮,不顾形象的奋战了起来。
他愕然,沉默的放下了手中的碗。
远远的看去,秦妙言侧对着他,手里捧着一个本子不知在记着什么。
她聚精会神好一会儿,揉揉眼睛放下手里的物什,似乎是想喝水,但是拿起水囊来试了试,感觉到里面好像没有水了,就随手放在了一边,继续安安静静的看自己的书。
萧望之忍不住嘴角高高的翘起来。
这个丫头,没有水她就不会来要点喝吗?
这般想着,他就将自己的水囊拿在了手中,不过走出去了几步,他又退回来,看了看面前剩的几碗菜粥,从里面捡了那个最大的一碗。
秦妙言虽然在看书,但是人已经神游到了天外。
因为她近来又仔细的读了一遍师傅写的这本医书,发现上面原来写的那些晦涩难懂的医理,现在竟然能看懂了。
阅历当然能算作一部分,毕竟她又比上一辈子多活了几年。
但这却并不是最让她诧异的地方而是由雪朝引发的这场瘟疫,师傅的书中竟然有着相似的记载!
要知道,按常理来说,雪朝是没有可能有机会学到医术的,尤其是师傅那种出神入化的医术……
眼前忽然多了一碗热气扑鼻的肉粥,紧接着有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旅途(二)
水是温的,味道清冽。
秦妙言倒了一些在自己的水囊中,盖好盖子放在一边。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她嘴角虽然带着笑,语气却是无尽的怅然。
萧望之看着她清秀的侧脸,忽然见很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话到了舌尖,却怎么也无法宣之于口。
他怕这样不太好,会吓到她。
“大公子来之前带了三十个暗卫,没想到这三十人竟然都能以一当十,看来我们此去杭州府一定是顺利的了。”秦妙言状似无意,笑着说道。
萧望之抬眸看着她,她正巧也在看自己。
两个人的眼神就这么碰在了一起,只是她的眼神太过清澈,好似一眼就能要人看到底,又仿佛太过幽深,不知尽头在哪里。
萧家的暗卫以一当五也是可以的,只是个个都能以一当十,那不知是要花费多少年才能训练出来的死士,在这种紧要的关头,一时间根本就不可能找到。
暗卫藏在暗处,每当他们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会适时的出来,替他们打退那些暴徒。
但是秦妙言说的没错,他们这次带来的暗卫身手实在是太过矫健敏捷了,以至于他们的队伍里无有一人毫发有伤,这根本不是以一当五,而是以一当十。
既然带来的暗卫不可能多出来,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还有人在暗中帮他们。
萧望之沉吟着,不由瞥了眼不远处的赵阔。
他似是正巧放下竹著,目光无意的一扫。
两人自然而然的打了个照面。
萧望之飞速地转回自己的视线来,淡淡说道:“不错,这些暗卫毕竟在萧家的暗桩里培育多年,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秦妙言默默地点头,表示赞同,实际心里跟明镜似的。
旁人以为她不知道萧望之是定国公之子,她当然也要装作不知做个哑巴。
否则一不小心怕是就要被人当成妖怪或是细作了。
“这粥是不合你胃口吗?”萧望之问道,他见她似是也没有要吃的意思。
连日来奔波,的确是没什么胃口……不过秦妙言还是端起来,尝了一小口。
“今天的有点咸了。”她马上放下喝了口水。
这厨子是撒盐巴的时候手抖了?
“是吗,”萧望之思索了会儿,“我倒是没尝出来,等会儿帮你去说说。”他说着要起身。
“大公子,不用了那么麻烦!”秦妙言叫住他,“可能是我口味淡一些吧,不过就是几天的路程,咸一点、淡一点也没什么区别。”
“这有什么麻烦的,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只是说着说着,秦妙言却忽然发现萧望之变了个脸色。
她顺着他的目光举目一看,发现是赵阔朝着这边来了。
萧望之面色就变得很平淡,“你来做什么?”
“看公子和秦姑娘聊的很开心,某过来凑个热闹。”赵阔瞥了秦妙言,泰然自若的说道。
秦妙言垂下眸子,眼观鼻鼻观心,没说话。
她那一双素手轻轻地搅动着碗中的白粥。如果仔细看的话,赵阔很轻易的就可以看出来,眼前这份白粥,腊肉的分量可比他们的多了去了。
能不咸吗?不咸才怪好不好!
萧望之不喜欢他这探究的眼色,仿佛是要看透他一般。
“有什么事我们我去一边谈。”他皱着眉说道,语气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也没有什么要紧事,”赵阔笑着,转而问一边的秦妙言:“就是想问问姑娘,这几日身子可还好?只怕你没有出过远门,这一路奔波劳累受不住,若是哪里不舒服也休要不好意思开口。”
“赵大人放心,便是有哪里不舒服我苦着谁也不会苦着自己,”秦妙言扬了扬唇:“毕竟我自己就是大夫呀。”
赵阔哈哈大笑:“秦姑娘还真是风趣!”
秦妙言就垂眸浅笑。
萧望之冷冷的看了一会儿赵阔,忽然大长腿一迈,转身就离开。
这个……貌似玩笑开的有点大。
赵阔怔怔的看着走远的萧望之,额头上顿时就冒出了冷汗。
“赵大人要不要去看看大公子,”秦妙言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见大公子面色似乎不太好。”
…………
一路上萧望之都没怎么理会赵阔。
当然,赵阔其实也不是什么嘴碎多言的人,他存了一点点想要讨好萧望之的心思,只不过总是因为没有把握住尺度,每每惹到了人家。
他本来是想着,国公派了这么多武功高强的暗卫来保护少主,少主即便面上不显心里也一定是有数的。
若他再时不时旁敲侧击几句国公爷的良苦用心,便是少主嘴上不会说什么,心里也一定会有所松动。
只是事情的发展似乎并没有像他预料的一般。
……赵阔眼看着萧望之在他靠过去的那一瞬间避开了,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骏马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有良驹在侧,再加上暗卫的护送,半个多月的时间一行人就顺利到达了杭州府余姚。
之前雾灵山的位置是秦妙言告诉黄陵的,黄陵一直对她深信不疑,当然不过会多想。
但她本身只是个十六岁的闺阁小姐,面对的又是萧望之和赵阔这等心思缜密之人,当然不能说她从前来过这里,只能假托说是从师傅的医书上看到的,上面记载着驱瘟药之一的苦种。
因为死前的那段记忆太过深刻,又有黄陵带路,所以一行人很轻易的就找到了武陵山上种植苦种的那户老人家。
站在成片的药圃和破旧的小院子面前,秦妙言感慨万千。
从前的那一年,她就是死在了这里。
老太太对她很好,知道她快不行了,还是好心的收留了她,为她寻了一处遮蔽之处。
生前的那些画面,午夜梦回间还是会常常来到她的梦中……原来时间真的是治愈的良药,或者说她不是病好了,只是麻木了。
先是遣退了带到的几个护卫,让气氛看起来不是那么的严肃,默言才整理好仪容上前敲门问好。
他说话温和有礼,很快就赢得了开门小丫头的好感。
“你等着,我这就去叫我家阿婆!”
不一会儿出来了一个五十旬上下的老太太,虽步履有些蹒跚,却仍旧身体康健。
她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温和的问道:“不知诸位贵人们上门来是有何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危机四伏
老太太夫家姓胡,周围人都叫她胡老太,和丈夫在余姚的雾灵山结庐而居了有二十多年,身边只有两个小丫头并一个婆子跟着伺候。
因为唯一的女儿已经嫁到了苏州去,两人倒也无牵无挂,闲来无事的时候就种种药草再卖掉,自给自足不成问题。
当然不能说他们是从疫区来的,只怕会给他们带来恐慌,故而默言只说他们急需大量的苦种。
听闻了他们的来意,胡老爷子捋着胡子说道:“倒不是老头子我不想给,只是这‘苦种’一药虽成熟了,却未经过任何的炮制,若要入药,只怕是疗效不好。”
“这个老伯不必担心,我们自有办法。”萧望之笑着说道。
胡老爷子也就放心了,打发身边的丫头赶紧带路,领着他们去收割苦种,毕竟估摸着日子,这药也该成熟了。
这个时候的胡老太虽然身体康健,但秦妙言知道,十几年后她会罹患和师傅一样的病症,当初她见到胡老太的时候,胡老太就已经为此病困扰了多年。
只可惜当年她已是日薄西山,死前甚至都没来得及为老太太留下一张良方……
不过既然这一次老天要她提前了十几年来到余姚,说不准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从前她跟在师傅身边的时候,师傅就一直嘱咐她这消渴之症的各种禁忌,不消说最后能不能避免,但用来预防总是可以的。
“姑娘竟是为女医生?”胡老太看着秦妙言给她写的方子,满脸的惊讶。
秦妙言点点头,微笑着说:“午饭时我见大娘总是在吃那一道糖醋鱼,忍不住多嘴一句,您已经上了年纪,过于甜的东西还是少吃些好。”
“这是一张延年益寿的方子,每十日服一次即可,还望大娘您莫要嫌弃才好!”
胡老太大喜:“这怎么回嫌弃!”她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药农,怎么会不知秦妙言开的这张方子又多精妙?
当即小心的收在了袖中,要留他们再小住几日。
那厢默言已经和胡老爷子结完了账,本想多付些,老爷子却执意不肯,他就只好吩咐几个护卫偷偷的将一箱子白银搬进了胡家的地窖,也算是报答他们老夫妻两人的急救之恩。
兰陵形势危急,他们在这里当然不能久留,大家由此婉拒。
待所有的新鲜的苦种全部收割完毕,根据秦妙言指示贮藏在他们运来的车上之后,车队就要再次启程了。
“……以后若有机会,常来也好。”
秦妙言撩开软帘,听到车外的胡老太夫妇正在温声和萧望之作别。
见到她投去的目光,胡老太就冲她一笑。
心里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可能是从胡老太身上看到了从前的那个自己……懦弱又倔强,为了踏上的那一条路,死也不回头。
幸而她早就不是昨日的那个她了,不会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能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虽然过程艰辛,但她终究是做到了呢。
她想着,嘴角不由挂上一抹笑。
眼下不知是行到了何处,小路忽然开始崎岖起来,她委身的那顶小轿子也开始摇摇晃晃。
萧望之打马过来,想问她可有不适,却见她满脸的笑意,“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没什么……”秦妙言笑吟吟道:“对了,我们这是行到了虎丘道么?路这么难行,为何不向西行去?那里的山路虽然狭窄,却是一点都不……”
萧望之见她忽然住了嘴,不由问道:“一点都不什么?”
秦妙言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道:“大公子,我是瞎说的适才忽然觉得有些头晕。”
“怎么会头晕,可还有那里不舒服,要不要车队先停下来?”
“不用,”秦妙言垂着眸子说道:“可能是前几日休息的不太好,等会儿用午食的时候下来走走就没事。”
萧望之见她似是不欲多言,只好不再多问,颔首离开。
秦妙言见人走远,也将帘子轻轻放下。
“姑娘你怎么对这里这么了解?”茯苓像只好奇宝宝,殷殷的看着她。
“小孩子不要多管!”秦妙言赏她一颗栗子。
心里却默默地想,但愿萧望之这一时半会别察觉出来……她以前可是真的来过这里。
因为车队里大多都是些男人,秦妙言也不方便和他们坐在一起。
于是到了饭点她和茯苓一道下来,只是搬了个小春凳就坐在马车边下,等黄陵将今日份的饭端过来。
很快喝完了热汤,萧望之果然过来了,将手里的水囊递给茯苓,示意她去换上热水。
茯苓很快离开。
秦妙言瞥了她一眼,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秦姑娘应该没有来过余姚吧?”
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萧望之,“大公子这是说什么,我怎么会来过余姚?只不过是来之前看了这里的府志罢了。”
她一双眼睛生的极是好看,娟秀娴静,尤其是温和看着人的时候,仿佛有多少话欲语还休……都是真心实意的。
萧望之沉吟了一会儿,才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你莫要误会。”
所以那会儿她是怕自己误会她,才不肯再继续说下去?
萧望之凝眸看着她,“这虎丘道的确难行,等会儿我们就依姑娘所言,往西行去。”
“您来决断就好。”秦妙言心底松了一口气。
因为在虎丘道上耽搁了不少的时间,所以这会儿即便转行向西也找不到客栈驿站,萧望之和赵阔商量过后只好决定冒险在西侧的小树林里先将就一晚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事出突然。
秦妙言当然也没有任何意见,她只是有些担心会不安全。
不过看到赵阔和萧望之一直在安排人手防御,两人都是一样的从容不迫,也就放了心在车上歇息。
默言这会儿却有些焦急。
半个时辰前他就安排了几个护卫先去捡柴火,晚上生火取暖,但是他们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马上禀告给萧望之。
夜幕已经降临,四下都静悄悄的,忽然远处惊鸟弹飞,带起阵阵凄厉的鸟鸣之声。
赵阔警戒地皱起了眉头:“……少主,形势不对!”
第一百二十八章 挡箭
“少主,形势不对!”
这话音一落地,霎时黑暗中齐齐站起了几个汉子,他们默契的将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悄无声息的在外围围成一个结实的防御圈。
大家神经都紧绷着,秦妙言担忧的看向萧望之,萧望之就回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等会儿你跟在我的身后。”他低声说道。
秦妙言也不逞强,用力点头。
因为担心这些药草被劫或是出什么意外,所以在余姚的时候她就和萧望之提意见将这些苦种安排在了他们这支队伍最为中间的部分。
这样即便是前、后方有人来袭击,一时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而她就负责在中间守候着,这样自己看着总会安心许多……
一番思索,秦妙言心中略定,顺带拉着茯苓小心的挪到了萧望之的身后。
她除了一身的医术什么也不会,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添麻烦。
黄陵忽而说道:“前面有人!”
萧望之显然也看到了,瞳孔微缩。
远处被风摇曳而婆娑的灌木丛中,泼墨似的天际之下,隐约正有个身形正摇摇晃晃的蹒跚而来,一个不备,竟然就歪倒在了地上,就此毫无动静。
夜风刮过,沙沙作响。
只有一个人?
赵阔紧着薄唇,朝后看了萧望之一眼。
萧望之对他点头。
赵阔就点了三个护卫,三人一同先向前看个究竟。
不一会儿这三个人抬着那倒下的人急急忙忙的赶回来了,大家定睛一看,居然是之前赵阔派出去捡柴火的一个护卫!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了!”赵阔蹲下去问道。
“有……有人伏、伏击击我们,在、在前面……”受伤的护卫口角流出一滩血渍,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却说不出一句话。
“是什么,你告诉我?”赵阔急的俯下身去贴在受伤护卫的身上。
那人努力了半响,却仍旧吐露不出一个字。
秦妙言从萧望之背后出来,快步向前走去。
萧望之没有拉住她,只好也跟了上去。
秦妙言蹲下先给受伤的护卫把了脉,发现他脉搏已经十分微弱了,又仔细查看他身体上的伤口,发现血迹涟涟,竟然是从他的腹部而出。
她咬着唇去拨开他的手,柔声说道:“你放心,我是来救你的……”
护卫艰难的掀开眼皮,发现和她说话的是那位整日坐在马车里不说话的秦姑娘。
他皱着眉,痛苦的松开了手,这个时候秦妙言才发现,他的腹部竟然直插入了一把又细又长的匕首,露在外面的自由一根手指节那么长,且沾满了血迹。
这样的匕首若是没有人的帮助,根本就拔不出来!
这是匪徒吗,普通的土匪哪里会有这样恶毒的招数!
“他怎么样?”萧望之问道。
他们视人命如草芥,他怎么还能活下来?
秦妙言打量着眼前这个护卫,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光景,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她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才确定道:“他不成了。”
“并且,这次肯定不是如之前一般简单的伏击。”
说完这句话,年轻的护卫已经平静的闭上了眼睛,秦妙言面不改色的将他腹部的血刃拔了出来,一把扔在地上,用帕子擦了擦手,沉默的走到了萧望之的身后。
赵阔惊讶的看着她。
“去准备吧,”萧望之竟然也跟平静,“该来的总会来。”
“大公子等会儿你就……”赵阔欲言又止,想了想,索性什么也不说了,直接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护在他的一侧。
在场所有的护卫以及隐在伸出的暗卫们纷纷出动,大家围成了一个包围圈将他们围在中间,以保证有敌人袭击的时候能够尽最大的努力不要敌人伤害到他们。
秦妙言不放心向着身后望去,一车车的木箱,里面装的都是她的心血,她紧紧地握住自己手……这个时候,耳边已经隐约响起了铿锵的刀剑之声。
斜刺里蓦地射出一支箭,直直的朝着一个护卫的心口射去。
只听“噗”的一声,大家还尚未反应过来,那中箭之人已经倒下,紧接着下一支也紧跟着接踵而至。
众人反应迅速,纷纷以剑为盾挥手去斩,电光石火间不知又有多少人倒下。
萧望之仔细辨认着从暗处偷袭来的箭雨,一只手下意识的去拉秦妙言的手将她更加安全的护在自己的身后。
他的大手散发着惊人的热度,常年拿剑摸出的茧子也贴着她娇嫩的掌心,秦妙言被灼的额头冷汗直冒,她没有想到,敌人的进攻竟然会这么猛!
只是现在他们在明敌人在暗,又该如何是好?
一支箭蓦地擦着萧望之的手臂直直地射向他的身后,当的一声钉在了一侧马车的车壁上,发出“嗡嗡”震耳欲聋的声响。
“大公子,我们现在情况不妙……”秦妙言在他耳边说道。
“你别担心,”萧望之低声安抚她,“暗卫并没有全出动,有一些已经绕到了后面去。”
适才他和赵阔一个眼神间两人大约有了谋划,表面上他们倾巢出动来御敌,实际上暗中却拍了另一队人马去釜底抽薪。
敌人们在暗处全神贯注的,想要单凭几只破箭就把他们杀的一个不剩?那岂不是笑话!
交谈间,他丝毫不费力的又接连斩下了两三支箭。
瞧着情况,这一波又一波的箭矢确实是愈发的稀少微弱了。
秦妙言低头看,茯苓瑟缩在她的怀里,乖乖的一动不动。
黄陵在身后依旧毫发无伤。
她心头渐松,看来敌人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思索间,眼前忽然大亮,不只是哪里点燃了大量的火把,竟然将整个陡峭的山头都照亮了
举目四望,可以很清晰的看出来到底是哪里在射出冷箭!
萧望之轻轻呼出一口气。
看来暗卫们成功了,萧璁派来的这支暗卫,果然是名不虚传,只是他既然在意他,为何这些年都对他不管不顾……
他正凝眉思索着,忽然感觉手间被人大力一挣。
这完全不像是正常的手法,萧望之以为是有暗箭射来,下意识的要抬手去挡。
“不要!”秦妙言脸蓦地白了……这一下,他整个身子都暴露了出来。
她来不及做别的感想,在眼睁睁的看着那支暗箭直入萧望之咽喉肌肤之前,双手揽住他的蜂腰,几乎是蛮横的将他的身子往反方向用力一扭。
怀中软玉温香,萧望之哪里敢用力去推开,只不过是一个瞬间,两人的位置错开。
那支箭直直的就盯在了她的肩头,痛的她重重的闷哼一声,鲜血霎时晕染。
……
秦妙言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那块车壁,脑中不断有嗡鸣之声。
她慢慢的后退了几步,眼前朦胧一片,失去意识之前,好像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快把要药先运走!不好……”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解衣
又开始做噩梦了。
梦里不再是爹娘被何有德何有仁抓的夜晚,而是回到了她的小时候。
她脚步是虚空的,恍惚中不知是谁揭开了帘子……好像是茯苓的姐姐忍冬。
她笑靥如花,挑开帘子朝着屋里拔步床上笑道:“姑娘又在偷看什么呢,也不去绣小绷,要太太看见又该说您了!”
“哎呀好姐姐,你不说我不说,阿娘哪里会知道!”
床上跳下来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扔了手里的医书,一身桃红色的短褙子,光着小脚丫就抱住了忍冬,摇摇晃晃她的手不放。
忍冬比她大一岁,看起来却像是个大人了,她搀着女孩儿上了床,仔细的给她的小脚丫着上白袜,“姑娘往后嫁人也这般随意,在婆家可会羞死的!”
女孩儿这下可真羞了,两腮飞红,笑骂着要打她。
两人正玩闹着,门外的茯苓探头探脑,嘟囔道:“太太来了……姑娘再欺负姐姐,姐姐就别帮姑娘打马虎眼了!”
“小茯苓,你乱说些什么!”女孩儿可气了,碎碎念的从床上下来,“我哪里欺负过忍冬姐姐,我可是拿她做亲姐姐呢!”
刚刚出了门口,却见院门一开,走进来一个三十许上下的少妇,手里不知端了什么,老远就能闻见一股清香味儿。
少妇一见女孩儿身型单薄就竖眉嗔道:“快快进去,这是要冻病了,娘不是说过不用出来迎的吗!”
女孩儿却冲上前去,撒娇道:“娘,娘,你是不是又做了桃花烧!女儿要吃,女儿要吃!”
“妙儿是不是又淘气了!”
少妇的身后走进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大步迈着步子进来,一把将小女孩儿抱在了怀里。
小女孩儿就甜甜的笑了,唤一声“阿爹”,身处一只小手去够少妇手中的桃花烧,飞快的塞进嘴巴里,在母亲发飙之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咽了下去。
少妇失笑:“真真是个疯丫头!”
一家三口朝着屋里走去。
秦妙言看的呆了良久。
这是阿爹,阿娘,还有小时候的她……
她忍不住捂住嘴巴,泪水在眼角打转。
不、不是的,为什么还要她做这样的噩梦……明明都回不去了啊!
“不要……你们不要离开我……”
怀里的人在小声的哭着,她紧紧地闭着自己的眼睛,羽睫沾满了小小的泪珠。
苍白的唇瓣轻轻地翕动着,小巧的鼻头红彤彤一片,“阿爹,阿娘,别离开我……”
说着她开始不安的挣扎起来。
萧望之手忙脚乱的去握住她冰凉的手:“在这,都在这儿,你别怕!”
秦妙言就不动了。
但是她适才一挣扎,肩上的伤口瞬间又撕裂开,里面流出鲜红色的血。
五月里衣衫很薄,那箭硬生生的钉进了她瘦削的肩胛骨里……萧望之不忍去看,露出的肌肤粉红色的皮肉狰狞翻飞。
他喉咙上下一滚,额头上不由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却只能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汗巾为她擦去伤口上的血渍。
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那岂不是趁人之危?
萧望之一声叹息。
他见秦妙言安静的伏在他的怀里,忽然不说话了,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去轻拍她的脸:“妙言,妙言?”
怀中的人就软软的痛吟一声。
小脸只有他手的巴掌大小,此刻几乎失尽了血色,捏在手里软的好像是一滩水。
松了口气,但萧望之却生不出任何的旖旎心思来。
他抱着怀里毫无声响的她,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为自己挡下这一箭?
看着她的肩膀,箭羽是直接射透了她的肩胛骨,两头已经被他清理了去,但这一箭的力道有多重,便是搁在他的身上也不一定能受的住啊!
他忍不住打量怀中的少女。
微微蹙起的远山眉,平日里温柔如水的眸子刺客紧紧地闭着,再也看不到里面的摄人心脾光华……
“我不会要你有事的。”萧望之下定决心,轻轻的放下怀中脆弱的人儿,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来为她披上,旋即大步离开。
…………
秦妙言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呆呆的看着头顶嶙峋的壁石。
良久,她转了转眼珠,睃向一侧……一片黑黢黢,好像是石洞的样子。
在她昏倒之后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去哪儿了,这里为何会只有她一个人?
秦妙言试着想坐起来,只是受伤的左肩疼的实在是令她汗流浃背,试了两三次她都没能够坐起来,反而牵动伤处的裂口,不断有血液潺潺的流出来。
血液的流失令她开始头晕眼花。
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她气喘吁吁、晕眩着的想道。
干脆一咬牙,将另一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死死地拽住了右腿上的衣衫,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她缓缓的直起了身子……真的是好难受,她快要疼昏了。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身边有没有人,也许这一昏,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
她不要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个地方!
旁边有块石头,她昏花着眼睛靠在上面,双手开始颤抖,额头冒出点点的汗珠。
秦妙言忍痛褪下解下腰间的系带,将左半部分的衣衫慢慢褪下,微微侧头,她终于看到了肩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好像看一看都会觉得疼。
她忍不住低低的闷哼起来。
萧望之回来的时候,手中捧着一只破碗,他看到秦妙言暴露在空气中的左肩,原本如玉般白皙的肌肤上一片血污凌乱,霎时脸一白。
“秦姑娘!”
他过去的时候,秦妙言终于放弃了挣扎,紧阖着双眼倒在了他的怀中。
少女没什么分量,在怀里都是轻飘飘的,可萧望之却好似觉得捧了一把烫手的山芋,他强迫自己不分心,忽略她残破衣衫下精致玲珑的曲线,抬手抚上她软润的肩,“你还好吗,我要为你拔箭了。”
声音轻的仿佛怕吓到她一样。
秦妙言就睁开有些看不到焦距的眼睛,看着萧望之。
萧望之心猛然一跳,下意识的将放在她肩上的手收了回去。
秦妙言心里苦笑,她现在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在他的手就在眼前,她便抬手轻轻挟了一片他的衣衫,用极小的气力引导他往自己的腰间拉去。
少女柔软纤细的小腹在掌下微微的起伏,萧望之一时心跳如擂。
第一百三十章 如果我死了
萧望之一时心跳如擂,忍不住抬眸看了她一眼。
失血过多,秦妙言的脸色苍白至极,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却只能痛苦的隐忍,贝齿紧紧地咬住唇瓣,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的声音。
“若是疼,你就喊出来。”他低声说道。
秦妙言也说不出来话,只是默默地闭着眼睛。
摩挲了一会儿,萧望之终于明白她的意图原来她随身带着几个药壶!
也不知里面都是些什么药,他从她的腰间抽出一个小小的荷包来,倒在手中三个药壶,分别拆开闻了闻,发现分别是金疮药、解毒丸和藿香水。
这金疮药是上好,还是上次他见她手背烫伤给她的那一支。
想到这里,萧望之总算是放松了一点点。
他小心的将盖子封好,又放在一边,看向怀中的秦妙言时,眸中多了几分不忍。
但还是要为她拔箭,待会儿要有多疼,可能他自己都忍受不住。
不过幸运的是她随身带着上好的金疮药,这要是高大夫当初从京城带出来的,效果一定很好!
萧望之开始调整自己的姿势,他半抱着人在怀里拔箭会很别扭,就干脆自己也靠在石壁上,再将秦妙言揽在胸膛上,可能会舒服一些。
这过程中,她始终都没有说话,萧望之怕她一睡不醒,便开口问她:“这样好吗?现在力气说话吗?”
秦妙言睁开眼睛,尚有些迷蒙。
她的力气恢复了一些,但是血液的流失使她昏昏欲睡,听到萧望之问她,就答道:“还好……能说话。”
“你怎么会记得出门随身带着这么多的药?默言每次都只带金疮药。”萧望之用手轻轻撕开她的衣服,见她没有抗拒,才继续下去。
“有备无患……金疮药可以治伤,解毒丸能解一些毒性不大的毒,藿香水……茯苓风寒的话可……”
只是她说着说着,忽然停顿下来。
萧望之脸色一变,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秦妙言,你不能睡,快醒醒。”
她的睫毛就弱不经风的颤了颤,倒是听话的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如果我这次真的死了……我的家人……”
她的眼神十分平静,话却异常骇人。
萧望之的心跳不由漏了几拍,他不能相信,救了他一命、甚至可以救兰陵数万百姓性命的秦妙言会死,一时竟然没有察觉到她话中的怪异之处。
“不会的!我不会要你死的!”他立刻说道。
秦妙言在心里无声的想,如果这次她真的死了,应该会解脱的吧。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萧望之见她果真不再说话,唬了一跳,忍不住又凑近了她一些,打量着她的眉眼,想确定她是不是昏过去了。
他手上的力道微一用力,没料到怀中的少女忽然皱起了眉头来,睁开潋滟的双眸,责备的看着他。
“疼!”她轻声地责备,眸中好像有星星在一闪一闪。
萧望之呆呆的看着她。
她的脸太软了……
“抱歉。”半响,他忽然低下头去,“你没事就好。”
伤口的血有些已经干涸,衣服黏在上面,解的就有些费力,萧望之怕再次弄疼了她,小心又小心,待将她左半部分的衣衫解下,已是汗湿中衣。
初夏的衣衫厚薄适中,淡青色的薄褙子被解下之后,露出里面月白绫绣海棠的肚兜。
肚兜上的海棠花娇嫩鲜艳,衬着她的肌肤洁白如玉,光滑细腻,像是随着她呼吸的起伏似乎活了过来,栩栩如生。
萧望之忽然觉得脸热了起来。
他忙转过身去,撩了点破碗里的水在自己的脸上,感觉清爽了些,才转过头来说道:“若是疼的话,你就叫出声来。”
秦妙言低低的应了声。
萧望之深吸一口气,用手紧紧地握住箭身,深吸一口气。
“噗嗤”一声,秦妙言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深扎在身体里的箭已经被又快又准的抽了出来,下一刻,她疼的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她哆嗦着唇,小声的闷哼着,一歪头,忍不住一口咬在了身边这座现成的肉墙上。
“嘶……”
胸口钻心的疼,萧望之低头一看,却见秦妙言正满脸苦色的咬着他胸口的衣服……包括……
他神色开始不自然起来。
过了一会儿,秦妙言觉得好些了,才松了口。
她靠在萧望之的怀里,粗粗的喘了两口气,只是感觉大腿的某个位置好像被什么东西顶着,怪咯人的。
秦妙言就动了动,开口:“药……”
好容易咽下了满口的血腥味儿,萧望之转过身去在破碗里绞了汗巾,轻轻为她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痂。
他鼻梁高高的,侧颜就多了几分清冷和生人勿进的味道。
秦妙言看着他,心中不由苦笑。
竟然让定国公的儿子为她拔箭、擦拭伤口,她的脸可真够大的!
可能有什么办法,现在可不是矫情的时候,毕竟她目前真的是没有力气去动一根手指头。
处理好伤口周围的血渍,撒上药粉,萧望之就将贴身干净一些的衣衫撕开,为她绑好伤口。
因为衣服都被撕碎,秦妙言暂时没有衣服穿,他又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现在呢,可还有力气说话?”他抱着她轻声问道。
“有,不过还有些晕……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秦妙言虚弱的回答他。
萧望之抱着她,只觉得她真的是十分的瘦,纤腰不盈一握,好像用用力就能断掉一样。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他正走着神忽然听她问道。
“当时你昏过去了,我本想先将你抱上马车,”萧望之正色道:“谁知敌人竟然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我们一时躲闪不及,故而被冲散。”
“那些药呢?”秦妙言用好的右手握住了萧望之的衣袖。
早就料到不对,却没想到敌人竟然还有后手,只是那些药,可是比她的身家性命还要重要!
“你放心,默言莫语一直都紧跟着那批药,再加上有赵阔,他可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有他在一定不会有什么差池的。”萧望之轻声安抚她。
秦妙言松了口气,又忽然才想起来。
赵阔这个名字……好像也很熟悉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自作多情
这是一处山洞,当时萧望之本想带着秦妙言先离开,不曾想却被围攻的山匪给冲散了,他一路且守且退。
因为怀里还护着一个人,难免力不从心,两人行至一处陡坡,就不小心滚落了下去。
幸而那些追杀他们的人没有再跟过来或许是没有找到,只是为了防备不测,萧望之酒找了这么一处山洞,至少可以避避风头,等待默言和赵阔他们过来。
伤口清理上药过后倒是没有那么疼了,可能是这金疮药的疗效好,秦妙言迷糊中竟然还眯了一小会儿,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身子又酸又痛,扯到左肩上的伤口,她小小的闷哼了一声,刚要起身,立刻有个人影罩了过来。
“醒了,感觉怎么样?”萧望之接住她,关切的问道。
秦妙言就有些受宠若惊,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微微笑道:“还好,您不用担心。”
说完才发现,萧望之好像没有穿外袍,只有一身雪白的中衣。低头一瞧,原来他的外袍盖在了自己的身上……是了,她的外衫那么薄,应该早就碎成条了吧!
眼前已经升起了火,几根木棒只是隐约的燃着,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这火不太旺。”萧望之见她看过去,便颇有些歉疚的解释道。
秦妙言不由失笑。
虽然他看上去处处都不甘居于人下,但至少没有再野外生存过,这些东西不会,当是情理之中。
“把柴火垒起来,从下面开始点火。”她说道。
萧望之将信将疑,却还是按照她说的去做,不一会儿柴火就烧旺了起来。
火舌舔着干柴,蹭蹭燃亮,恍然就照亮了她若有所思的容颜。
苍白的没有一点的血色的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尤为璀璨,她在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火堆,不知想些什么。
萧望之没有打扰她,只是看着她,眸中涌上疑虑和复杂。
她真的是……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东西在隐藏着。
这陡坡下的不远处有条小溪,傍晚萧望之趁着秦妙言昏睡的时候去叉了一套鱼,这会儿正好烤来吃。
鱼很肥,个头也不小,烤出来外表焦黄酥脆,虽然没有任何的调味,却让两个饥肠辘辘的人食指大动。
萧望之趁热撕了一块,用干净的帕子包了递过去。
秦妙言走神了好久,怔怔接过来,正要一口咬下去,忽然听他在耳边大声的提醒,“小心烫!”
只可惜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冒着腾腾热气的鱼肉已经烫到了她娇嫩的唇瓣。
秦妙言脸上就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来。
萧望之看了不由大笑。
笑的这么畅快啊……秦妙言眼波流转,飞快的睃了他一眼。
皎洁的月光下,她清澈的眸子里好似含了一汪清泉,远山娥眉微蹙,抛过来一个似嗔带怨的眼神,看的萧望之蓦地一怔。
他忽然想起来,她那次冲他眨眼睛时的俏皮风情。
甄谏曾对他说过,美人有很多种,有些是端庄娴静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无可匹敌的优雅,只可惜是能远观而不可亵玩。
有些则是天然的尤物,眼角眉梢都似含情,不管是作何种神态,皆是宜喜宜嗔。
从前他一直觉得甄谏是下流不务正业,把人家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一个个分的这么清清楚楚……
“我常年握剑,手上会有茧子,所以不怕烫。”他轻声解释。
秦妙言应了一声,重新将怀里的帕子拿出来打开。
这次她接受教训,先仔细的吹了直到不烫,这才敢咬上一口。
鱼肉酥嫩,尽管没什么味道,但大约是饿了一整天,且失血过多,她觉得有些饿,不过想到目前两人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处境,终究作罢。
吃完了晚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秦妙言则是没有力气说话,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默默地思索着。
萧望之不时的看她一眼,眸中闪着犹豫,过了一会儿,秦妙言余光看到他在眼前的火堆里添了几根干柴,旋即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
“伤口疼吗?”
“多谢大公子的关心,已经不怎么疼了。”秦妙言说道。
萧望之一怔。
她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客气起来?
“今日的事,原是我对不住你,”他望着秦妙言,语气诚恳而歉疚:“如果不是因为你,恐怕我今日凶多吉少!”
秦妙言始终低垂着眼睑,语气不卑不亢,“大公子客气了,当事之时乃是事急从权,况且我现在也没什么要紧事。夫人待我极好,我为公子做些什么也是本分。”
总不能说,他日后乃是福泽一方的大将,自己就是不想看着他英年早逝才如此的吧?况且当时那种情形,她也根本来不及多想,一切不过是下意识的而已。
萧望之眸中有几分淡淡的失望。
这么说,她能帮他,一半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另一半,也不过是因为她心善罢了?
如果换成了别人,你也会这样奋不顾身的去他吗?
萧望之很想亲口问一问她这个问题,但是转念一想,周进当初对她那般不敬,她最后不还是好生相劝,说想要他活下来?
那么他再问岂非是多此一举了……自作多情,也许她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不过这念想转瞬即过,很快他心里就对她更多了几分敬佩。
“想当初我萧某竟还怀疑过姑娘的医术,”他苦笑,“如今看来,真该想姑娘好好道一声不是。”
他的心思还真是敏感。
秦妙言不由唇一笑。
因为怕幅度太大牵扯到肩膀上的伤口,她笑容里就多了几分勉强:“既然您如此诚心,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言辞间却颇有些不以为意。
萧望之疑惑的看着她:“你心里不会难受吗?”
秦妙言就调侃自己:“如果一辈子都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那像我这样的人,恐怕早就没什么乐趣了吧。”
像是在自嘲,语气却十分平静。
她是一个大夫,一个医生,更是一个女子,这世间对女子有多不友好,对她就是十倍的。
可上辈子的难受,她早就受够了。
与其苛求为难自己,倒不如想开一点。
第一百三十二章 揽腰
萧望之愕然看着秦妙言。
或许是刚刚一同经历了生死,对于她刚刚的那一番话,他心里除了涌上了一股难言又微妙的感情,竟然没有半分的讨厌。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她这样一个从容而智珠在握的女子,不生气只是因为品性温和而已,却从来不知,她竟然是不屑于去发怒而已!
他萧望之虽然活了二十几年,但接触的女子委实不多。
年幼丧母,又与何清这样表里不一蛇蝎心肠的继母日日相对,他几乎生出一种全天下心机深沉的女子全都是不怀好意的错觉来。
以至于那次在魏家的船上,他甚至以为她是有意想要攀附自己……
这么说来,他可真是大错特错!
萧望之顿觉额头冷汗直冒,心虚起来。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种事,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姑娘的话,真乃金玉良言。”他由衷的说道。
“大公子过奖了,”秦妙言微笑道:“不过是女子的粗浅之见而已。”
话这么说,笑的却分毫不见谦卑之态,倒是因为病容而显得有几分随意慵懒。
萧望之心中微微一动,望着眼前噼里啪啦烧着的火堆,心里仿佛也有句话迫不及待的破口而出:“你可以叫我望之,不必那么见外!”
秦妙言面上的笑容停顿了那么一刻。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只是思绪来的太快,让她抓不住。
只是这细微的一个表情,萧望之都看在了眼里。
他面上的笑容也不由跟着凝滞了。
难道是他太过唐突了?
“我出身卑微,能为大公子医治已是荣幸,至于其他的,从来都是想都不敢想,”秦妙言轻声说道:“还请大公子不要见怪。”
她尽量让语气诚恳自然,本来说的就是实话,萧家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她自己。
如今她和萧望之出了这样的事,两人一起失踪了这么久……若是被有心人知道……萧大夫人那里也不好说。
“我的病原是要感谢你的,不必如此自谦,况且你说什么荣幸不荣幸,莫非我生病还是一件好事了?”萧望之淡淡的笑道,不过已经没有继续说适才的那件事了。
第一次听他这么调侃自己,秦妙言不由弯唇笑了起来,心里又有些感激他没有继续“刁难”自己。
他真的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啊!
两人又一起说了些别的话,后来可能是因为药物的作用,夜色愈沉,秦妙言就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萧望之没有再继续打扰她,他把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往上拉了拉,又往眼前的火堆里多添了些柴,想着按照自己一路来留下的记号,默言和莫语最迟明日,想必一定是能找过来的。
那这样她的伤,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想一侧看去。
秦妙言靠在石壁上,眉眼低垂温柔。
他想起她看他时那一双黑白分明又从容不迫的眼睛,嘴角忍不住一翘,也靠在石壁上,放心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秦妙言刚刚醒过来,就听到有人在唤她和萧望之的名字。
默言和莫语……还有茯苓的声音
好像是沉闷了许久老井忽然注入了新鲜的活水,她忍不住又惊又喜,看来茯苓没事!
萧望之敏锐的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上前将她扶起来,“你比我急,听他们的声音应该都没事。”
秦妙言冲他感激的一笑,在他的搀扶下,两人联袂走了出去。
…………
“怎样!”茯苓急急的问道。
默言从一个山洞中走出来,摇头:“没有人,我们去别的地方再看看吧。”
茯苓立刻掉下了眼泪:“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见到人影?若是姑娘饿了可怎么办还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
“放心好了,有我们公子在,秦姑娘肯定不会有事的!”莫语安抚性的拍了拍茯苓的肩膀。
“可是你们公子的病都是我家姑娘治好的,”茯苓一侧身躲开她的魔爪,瞪圆了眼睛,“若是你们公子自保尚且不行,姑娘又该怎么办!”
“嘿,你这小丫头,”莫语语气一重,又眼睁睁的看着她掉了数颗金豆子,顿时是又气又无奈,
正待说话,默言拦住了她。
“你不必担心,一路上都是公子留下的记号,到了这里就停了,想必两人暂且无事。那边的山坳有赵大人在找,至多一天就能见分晓,用不了多久的。”
默言自来沉稳,话自出他口无人不信服,茯苓不由心情一震,“多谢默言大哥了,我们赶快找,一定能找到的!”说着就高声大喊了起来。
莫语冷哼了一声。
默言淡淡的瞥她,“关心则乱。”语毕人已没了影。
他们不担心是因为沿路的记号都是萧望之留下的,可并不代表秦妙言就没有事。
当时他无意一瞥,可是眼睁睁的看着那支箭……记号上面有血渍,默言特意隐了去就是为了不要茯苓担心。
除了他们三个人,还有三个幸存下来护卫一齐跟着搜查。
莫语耳朵尖,走着走着就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公子!”她转身一看,果见身后的不远处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可不就是公子!当即大喜的喊了出来。
众人往后一瞧,发现果然是萧望之,身侧站着那面色苍白的女子……是秦姑娘?
从山洞出来后走了段颇为崎岖的小路,过后秦妙言挣开了萧望之搀扶的手。
“大公子,我自己来吧。”她伤的是左肩又不是腿。
萧望之看她一眼:“无妨……”
秦妙言却坚定的拒绝:“我能行的。”她说着,已经从他健壮的手臂中挣脱了出来,自顾走开。
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她不得不避嫌。
萧望之无话可说,只得跟着上前。
他们循着声音,很容易就看到了来找他们的默言一干人。
茯苓也听到了动静,往后一看,忍不住潸然泪下:“姑娘!”
泪水很快模糊了双眼,她也来不及去擦,像只离弦的箭一般“嗖”的向不远处那个日思夜想的人飞奔而去。
天知道她有多担心她!
长这么大,两个人还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只是看着迈着小短腿深一脚浅一脚跑过来的茯苓,秦妙言的脸却有些白。
她仿佛能感觉到左肩又开始隐隐生疼……
电光火石间,腰上忽然多了一股神奇的力量,箍着她轻轻松松的就往身侧一退躲开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猿意马
萧望之负手而立,看着那叫做茯苓的爱哭丫头抹着眼泪往这边颠颠的跑来。
有些好笑,脚下却自觉地为两人留出了位置。
心里还忍不住想,她这样沉稳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疯的一个丫头……想着就看了她一眼。
却见她并不见多少喜悦,反是面若金纸,光洁的额头上布满冷汗。
萧望之心里微愕,眼风一扫,落在眼前她那微微透出血印的左肩来……
是了,她左肩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那丫头要是冲过来,顾及这冲击力还不知道要她撞的有多疼呢!
怪不得脸色那样白,可是为什么不说一句阻止她?
萧望之心急起来。
他伸手想去拉开秦妙言,只是刚伸出手却尴尬的发现眼前他所能拉的这一只手,可不正是她伤到的左臂么!
那该怎么办?
萧望之当然不敢去拉,只怕他那么大的力气,这一拉比之那丫头的一撞更是有过之无不及,脑中急转直下,当即他手的方向就硬生生的一转,落在了她柔软纤细的腰肢上,不敢多用力弄疼了她,只是轻轻地一勾就将她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鼻端霎时飘散开淡淡的幽香,带着药草特有的、微微的苦涩味道。
萧望之低头,正好能看到她也在抬头看他,修长的睫毛如同羽翼般颤动,春水般潋滟娇媚的眸中闪过几分诧异。
他不由一怔,心跳忽然不受控制起来。
最近自己是怎么了……他觉得心里有种异样的悸动在弥漫。
秦妙言看了他一眼,转瞬又低下头。
她在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用没有伤到的那只手将他轻轻推开。
手落在他的胸膛上,力道不轻不重。
萧望之瞳孔骤然一缩,明显感觉到身体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他立刻解释:“我……”
大家已经赶了过来。
茯苓扑了个空差点呛在地上,莫语扶起她来笑的前仰后合,两人正大眼瞪小眼,茯苓忽然瞪圆了眼睛,一言不发的呆在原地。
默言扯了一把莫语。
莫语瞪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不由吃了一惊。
她看到自家公子匆匆的松开怀里的人,但是她没有看错,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公子的手是放在人家腰上的!
那不盈一握的纤腰……
公子竟然轻薄了秦姑娘?!
莫语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多谢您。”秦妙言说道。
“没事,你既然受伤了,还该多小心才对。”萧望之说着,觑了众人一眼,算是解释。
默言闻弦歌知雅意,立刻上前关心的问道:“姑娘受伤了,不知伤到哪里了,可要紧?”
“伤到了手臂,一些小伤,无阻挂念。”秦妙言笑道。
萧望之用余光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我们快回去吧。”
茯苓小跑着过来,心虚又小心翼翼的跟在秦妙言身旁:“姑娘哪里受伤了?给我看看好不好?”
秦妙言用右手摸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又急着问默言:“那些药如何了?”
“姑娘放心。”默言笑道:“有赵将军在呢!”
秦妙言松了一口气。
幸而关键的时候,赵阔也没有失了分寸慌了手脚。
不愧是日后跟着萧望之守卫南疆的大将。
赵阔在山口等着他们。
他看起来不动声色不慌不忙,萧望之和秦妙言失踪还能有条不紊的安排人手去找他们,自己手指五大车的苦种,其实心里早就急的像热锅上的一般。
但在军中洗礼多年,他知道越是这种危机的时候,越是不能乱。
与其烈油烹心般急不可待,不如要熟悉少主的默言和莫语一齐去找,而他就在原地看好了这些苦种。
少主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哨兵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萧望之和秦妙言回来了!
赵阔猛然从马扎上一跃而起,大步朝着来人走过去。
萧望之外袍要么被撕碎给秦妙言包扎伤口了,要么就是在打斗中被那些匪徒挑破,身上的衣服竟然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好在他此时虽十分落魄,却并无半分的窘态,从远处缓步而来,周身仿佛笼罩着一种高不可攀的清贵与凌然之气。
赵阔心神一震。
从第一次见萧望之,他惊讶于他的容貌,和卫长公主竟是如此的想象。
可是从这一刻,他却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萧璁的影子。
萧望之皱眉:“赵大人可有事?”
“大公子没事就好,”赵阔会错了意,苦笑着说道:“若是您有了什么事,我才是死不足惜……”
“行了,大家都没有便好。”萧望之打断他的话,想了想又问:“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来暗卫已经包围了伏击的匪徒,莫非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阔面色顿时一沉,“是暗卫中出了奸细,幸好关键时候大家齐心协力,才没叫那人得逞!”
国公府的暗卫大多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暗中个国公府办一些“私事”,如今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了细作,可见这些细作的主人是如何的绞尽脑汁!
“你也不必自责,他们既是有备而来,当然不会要我们此番顺顺利利的,如今大家没事就好。”
又问了暗卫和带来护卫的死伤情况,赵阔一一答了,暗卫一百人,死了五个,护卫伤了十个,好在死伤不多。
赵阔说完了,眼风一扫,无意看见秦妙言由她贴身的那个丫头扶着坐在一边,面色苍白至极,肩头染血,不由大惊:“秦姑娘这是怎么了!”
萧望之顺着她的目光一看,霎时面色凝重起来。
“你怎么样,可是伤口裂开了?”他大步走过去,不容分说的推开碍事的茯苓,问道。
秦妙言就是觉得有些头晕。
她对站在一边急的快要哭的茯苓投去了一个安慰的眼色,才对萧望之摇头:“没事,我可能是需要休息。”
她要站起来,萧望之帮她稳住。
“先去马车里躺着!”赵阔立刻吩咐,“去把最好的伤药拿来,再寻些干净的水的纱布!”
护卫立刻应诺而去。
不用说,赵阔已经想明白了。
原来默言说的是真的。
当时那支箭,真的是擦着少主的咽喉过去的。
如果不是秦妙言推开帮他挡下这一箭……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放冷箭这样龌龊的手法,亏他们想得出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偏要
趁着茯苓和莫语一同去马车里给秦妙言换药,萧望之和赵阔也单独寻了个没人的地方说话。
“……除了身上衣服的料子可以看出产自盛京以外,贼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看的出来行事十分谨慎。”
赵阔将手中保留的一截衣衫的碎片递给萧望之。
萧望之不懂盛京产什么料子,赵阔就给他解释:“一般护卫的衣服都会选麻布,透气性好,但质地粗糙,而少主手中的这截麻布,不出所料,应该是产自盛京蓟县一带的作坊,属下听说那里织的麻布质地比别处的要松软许多,许多世家大族都会买那里的麻布来充作护卫的衣服,供不应求之下,自然价格昂贵。”
所以能用的起的,都绝不是等闲的富贵人家。
“收起来吧。”萧望之把那块麻布重新递给他,“这些东西留着,说不定以后有用。”
算账的时候,新仇旧怨一起。
从萧望之和秦妙言遇险那天算起,他们已经在杭州府盘桓了三日之久,再拖下去怕不是个好兆头。
于是大家商量过后决定快马加鞭赶回东昌府。
只是萧望之担心秦妙言的身子吃不消。
他和赵阔骑马走在前面,速度不快不慢,过了一会儿,赵阔发觉他速度慢了下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你领着队伍先走,最重要的是把药先回去。”萧望之说道。
赵阔剑眉一皱。
他不想这么做,和萧望之分开走,就意味着遇到危险他就无法保护他。
三天之前发生的事他不想再发生一次,如果萧望之真的有什么事,他怕是死也无言面对国公爷。
只是萧望之面色凝重,赵阔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转头打马走向后头的马车。
“怎么样了?”隔着软帘,秦妙言听到萧望之问道。
“用了赵大人的药,已经好多了,大公子不必担心。”
面色苍白、语声微弱,就连眼窝都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说没事甄谏都不会信!
萧望之不禁想到她不盈一握的纤腰来。
她平日里对自己就是这样的不上心?要知道山路颠簸,快马加鞭赶路之下,不知道伤口要开裂成什么样子。
赵阔那人素来不会怜香惜玉,她却竟连一句异议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忽然愣了一下。
怜香惜玉……
秦妙言不想因为自己的伤耽误了大家的行程,她见萧望之久久不说话,就道:“我的医术我自己清楚,大公子放心就好,不会有事的。”
萧望之面有沉色,他对着车夫做了个手势,马车及身后的护卫们立刻都停了下来。
“你这样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倘若真的有什么意外,兰陵的百姓又该怎么办?”他肃声说道。
“我自有分寸。”秦妙言眼波流转,错开他的目光。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赵阔听着听着就有些不对……他回头去看,一个打马而立面带责备,一个坐在马车里神色淡淡。
怎么还能为这事吵起来?
赵阔不解,只好打了马走过去,“秦姑娘,还是你的身体要紧,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她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就说出来了,赵阔,三日后你也出不了余杭。”萧望之瞥一眼他,冷冷说道。
赵阔被说的一噎。
他看了看秦妙言,又看看萧望之,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一路多有颠簸,秦姑娘又受了伤,还是慢慢调理的好,我就带着药先回去,大公子觉得如何?”
如果不出所料,秦妙言多半是为了少主受的伤,赵阔再不解风情也省的什么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既然少主想留下,那他也只好妥协。
幸而那些匪徒最后都被他们剿灭的一个不剩,就算还有些,恐怕也不过是散兵游勇不成气候。
如此他也放心些。
谁要他是主子呢!
…………
赵阔说走就走,当即点了二十个护卫和十个暗卫,快马加鞭拉着五大车的苦种和秦妙言事先写好的药方朝着东昌府赶去。
茯苓算了算时辰,差不多该换药了。
她瞅着还在对峙的两人,想着大约是个好借口,立刻去端了干净的水和纱布来,走到萧望之面前,“大公子……”
迟疑着开口,眼睛却巴巴的看着秦妙言。
萧望之一时未反应过来,瞥了眼秦妙言,发现她神色萎靡的坐在马车中,软帘半勾,露出她苍白的容颜,眉眼间似有倦色,像是没有了生气的娃娃。
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难言的苦涩味道来。
“你小心些……”萧望之嘱咐茯苓,说到这里却又打住。
男女有别,发生在山洞里的那些事他只能当做权宜之计,既然没有人相询,不如就埋在心底……也免得坏了她的名声,到时候无故给她填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么想着,他就打马走远了。
茯苓趁机进去给秦妙言换药,小手一打,软帘唰的落下,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目光。
不过一会儿,马车里就有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传出来。
萧望之虽然是在安排行程,耳朵却一直听着那边的动静。
一听这声音,他心头顿时一凛,但好歹也不能太过慌乱,想了想,对一边面有忧色的黄陵说道:“你先在这里盯着,我去看看。”
看到黄陵脸上逐渐露出的惊愕的之色,就泰然自若的解释:“这声音太大,若是一不小心又引来了敌人就不好了。”
黄陵忙应诺:“大公子说的是。”
却目送着萧望之离开的身形,若有所思。
赵阔不到半个月就赶回了东昌府,按方子配药赶紧熬给了患病的人吃。
好在这一来一回也没耗去时候,而今正是用药的时候,是以一个个喝下重新配制、加了苦种的驱瘟药之后,三四天后精神就好了许多。
赵阔却不敢掉以轻心,时常夜以继日的和县令大人、萧大老爷商量着待事发后如何应对皇上以及朝廷的压力。
毕竟当初兰陵大疫之时,为了封锁消息不引发任何的恐慌,赵阔和萧璁是将这噩耗紧紧瞒下来的,又因后来疫情得到控制,纵然有心人在其中作梗,但斡旋之下起码相安无事。
既然新的驱瘟药小有成效,现在就是主动上奏向皇上承认错误的时候了。
萧大夫人不懂这些事,她只关心自己的儿子。
可惜这次跟着回来的是默言,问路上如何也只道是遇到了一些小麻烦,且报喜不报忧、口风谨慎的很,竟叫人什么都问不出来。
萧大夫人苦恼极了。
好在十日之后,萧望之终于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