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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夏听雨     妙手医春txt下载     妙手医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防备

    萧大夫人看着萧望之从马上下来。

    莫语跟在他的身后。

    一个月不见,儿子真是瘦了很多,原本棱角分明的脸愈发坚毅,皮肤也黝黑了不少,只有目光依旧是平静的。

    萧大夫人眼中的热泪顿时就忍不住了,她用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可算是回来了,可担心死娘了!”

    萧望之面上就露出一个笑来:“母亲,我这不是也没事么!”

    身后的马车也停置得当,软帘一抖,先跳下来了一个瘦小的丫头,又急急的转头去扶马车里的小姐。

    萧望之也听到了动静,想到她未愈的身子,本想转过身去扶她一把,但是终究忍住了,只是侧身对莫语耳语了一句。

    莫语忙点头,扭身去扶了秦妙言。

    萧大夫人有些疑惑,就下了台矶,从儿子的背后望去,一看到秦妙言,却是大吃一惊!

    少女的眼光看过来,原本就尖尖的下巴更是瘦削了不少,愈发衬的一双明眸楚楚动人,只是容颜憔悴而苍白,比之往日少了几分灵动与鲜活。

    着了一件月白色的对襟罗衫,轻飘飘的像是只罩在了她消瘦的身上,仿佛风一吹人都能跟着走了。

    怎么看上去比儿子还要遭了不少罪?

    秦妙言勉强对着萧大夫人笑了笑。

    因为左肩受伤伤至筋骨,故而动则锥心难忍,她就做个了吊带绑在手以及手臂上。

    用了上好的金疮药,茯苓和萧望之又紧盯着她,其实伤口好的很快。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在路上就慢悠悠的走着,一点罪都没受……

    至于为什么精神这样萎靡……她自己也不知道。

    好像一瞬之间失去了活下去的心力。

    何有德何有仁被绳之以法,父母的冤情终于可以沉冤昭雪,和姊妹、亲人的心结也已解开,茯苓和孔嬷嬷平平安安,她的人生再也不必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她很满意,也很知足。

    但真的……也只有这些了。

    萧大夫人安排了五六个婢女去伺候她。

    茯苓摇着头将几个丫头送出来,歉疚道:“姐姐们,我家姑娘现在不舒服,你们等会儿再来吧!”

    婢女们哪里敢客气,自是一通殷勤,有的说去准备热汤,有的说去准备点心,叽叽喳喳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出来遇见萧望之。

    萧望之紧锁着眉头,“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为首的婢女小心翼翼的回道:“公子,秦姑娘说她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茯苓姑娘要奴婢们待会儿再过去!”

    萧望之眉头愈发冷凝。

    婢女们自知萧望之不是个好说话的,此时见他这幅神情,更是吓得不会说话了,只呆呆的看着他咽唾沫。

    默言一挥手,轻声道:“先下去准备着吧,勿要慢待了秦姑娘,记得随叫随到。”

    婢女们顿时如蒙大赦,应诺而去。

    默言瞧着萧望之虽是眉目肃然,却遮不住眸中的担忧。

    公子一定是想去看看秦姑娘的吧,只是碍于男女之防……

    他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沉吟片刻方道:“秦姑娘看着情况不太好,莫非是伤势恢复不佳?”

    “伤势恢复的很好……”萧望之眸中闪过几分疑惑,迟疑道:“只是她这一路上,却没怎么笑过。”

    问题究竟是出自哪里?

    …………

    秦妙言睡了一觉。

    这一次她什么梦都没有做,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

    她拉开门,主动问饭。

    茯苓又惊又喜,立刻去准备了来。

    “姑娘要多吃些才好,这些时日不见,竟是清减了不少!”孔嬷嬷这才能好好打量一番她,说着说着想起茯苓对她说的那些话,姑娘伤势有多重……忍不住落下泪来。

    “嬷嬷哭什么,我这不是平平安安的么?“她轻声安抚道。

    孔嬷嬷年岁大了,比起去岁又不知生了多少华发,秦妙言见她哭,心里也有些伤感。

    茯苓更不用说了,早已默默无语的哭成了一个泪人。

    一时间屋里只有两人轻微的啜泣声。

    秦妙言不由抚额,拉了两人一左一右坐下。

    两人有些为难抗拒,但还是听话的坐下了。

    “我现在没有性命之忧,赵大人也把苦种都安全的运回来了,很快兰陵的疫病就可以完全驱避,这些都是好事,不应该难过,要高兴才对。”

    说着,她举起桌上的竹著,为两人眼前的碗里各自夹了一块肉,微微的笑:“快些吃吧,凉了可不好吃了!”

    茯苓眨巴眨巴眼睛,用力点头:“姑娘说的对!”

    孔嬷嬷虽然心疼,但是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怜爱的看着秦妙言:“姑娘没事就好……”

    三人相视一笑。

    用完朝食,萧大夫人身边的木香就来了,说是请她吃吃茶消食。

    秦妙言笑着应了,随她去了花厅。

    莫语就站在一侧,萧大夫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捏着手里的茶盏。

    听到动静,忙起身来迎她:“来了!”

    秦妙言哪里敢受:“夫人不必如此。”

    萧大夫人就向她寒暄一番,问了朝食吃的如何、昨晚睡得如何这才各自坐下,又殷切的看着她:“听说是受伤了,不只是伤到了哪里?”

    “伤到了肩骨,一点小伤不足挂齿,用了药之后好的很快。”

    萧大夫人仔细打量她说话时的神态。

    笑容淡淡,语气波澜不惊。

    “若是需要我帮忙,可要尽管说,莫要客气!”萧大夫人忙道。

    她这是担心她的身子。

    秦妙言一笑:“夫人放心,妙言有数,伤口好的也快差不多了,若是有什么不对,一定求了夫人来帮忙!”

    萧大夫人笑呵呵地嗔怪:“就怕你不来找我呢!”

    想到回来之后还没有见过魏晴好,秦妙言就问起来:“不知魏姐姐如何?”

    “服药后好多了,”萧大夫人叹道:“她爹娘还不知道这事,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该多心疼呢!好好的一个孩子,被折磨成了那样……”

    原本来兰陵就是有私心的,而今又染上时疫,魏晴好心里难受又羞愧,怎么肯告知家里?

    她恳求五夫人一定帮她瞒过去,五夫人也没办法。

    秦妙言去了五房。

    魏晴好用过药还在床上昏睡着,丫头要去叫醒她,秦妙言就轻轻摆摆手:“不必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要乱说话

    “你们都下去吧。”

    秦妙言对丫头们挥了挥手。

    丫头们应诺而退。

    秦妙言在拔步床边坐下,看着床上双目紧阖,面色苍白而虚弱的女孩子。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和萧望之是没有可能的。

    萧望之总会有一日回到盛京,而魏晴好也会收回心思另嫁他人……

    从知道她心思的那一刻起,秦妙言就为她惋惜,甚至私心想着,如果有可能,她愿意帮她一把。

    说不定可以改变前世的命运呢?

    所以她鼓励她,她也很勇敢。

    只可惜萧望之没有那个心思。

    重重罗幕低垂掩映着,小窗半开,微风吹过阵阵的清凉。

    魏晴好徐徐睁开了眼睛。

    “醒了?”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喜悦,轻柔而和缓。

    眼睛转了转,魏晴好终于看清楚了眼前少女的脸,秀致而温柔,远山眉轻轻地舒展着,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泪水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她猛然起身抱住了秦妙言。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的声音十分喑哑。

    秦妙言紧紧地抱住魏晴好颤抖的身子,轻轻一叹:“没事了,晴好你没事了。”

    魏晴好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秦妙言就将事情发展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包括她和萧望之如何去杭州府寻到的驱瘟药,只不过将其中的遇险一则隐了去。

    听到萧望之没有事,魏晴好明显松了一口气。

    只是想到当初她以为自己将死之时对萧望之说的那些话,心里又十分难受,整个人也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秦妙言本想问问她是如何染上的这疫病,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知道她是又想到了萧望之身上。

    本欲开口一劝,只是话到嘴边还是作罢。

    脑海中慢慢浮现萧望之那个愧疚又坚决的眼神来。

    只是她又有什么立场开口呢?

    秦妙言一时默然。

    虽然救了他,却也无法强迫他去喜欢一个人。

    “你安心休养吧,明日我再来看你。”走之前又给她诊了脉,看上去恢复很不错,只是精神有些萎靡。

    魏晴好勉强笑了笑,故作轻快道:“你也不必担心我,横竖我死不了了。”

    …………

    从五房出来,秦妙言又去看了阿秋。

    阿秋看起来精神萎靡。

    因为在秦妙言和萧望之一行人离开兰陵后不久,她可怜的妹妹就病死了。

    萧家出钱安葬了这个小姑娘,又给了阿秋一大笔钱,允她可在萧家的商行中做个活计这才勉强度日。

    周进服药之后倒是一直昏昏沉沉的,不过诊脉的结果却是恢复的还不错。

    从周进的小宅子里出来,秦妙言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去街上看看吧。”她对着车夫吩咐道。

    兰陵素有北直隶“小长安”之称,乃是整个东昌府最为繁华的所在,便是举国之列,也难以找到一处“上县”与之比肩。

    刚刚遭受瘟疫的前几个月,大街上几乎被风追着走的只有满地的沉屑落叶,原本繁华热闹的坊市更是人去楼空,家家闭门足不出户,生怕一个不小心染上这可怖的疫病。

    幸而后来有了防疫药和驱瘟药,人也慢慢的上街走动了起来。

    哪里有烟火气,哪里就有生机。

    尽管早已过了立夏,今年却似乎比往年要热的晚些。

    秦妙言裹着身上的对襟披风下了马车,她听到外面有人在施粥施药,想下来看看。

    一打眼,果然看到不远处搭起的棚子里围满了人,长长的队伍一直排了足有三十号人。

    大家有说有笑,看起来丝毫的不紧张焦虑。

    她嘴角不由浮上几分真心欣慰的笑意。

    “姑娘,我们去看看吧!”茯苓见她重新展开了笑颜,很是开心的说道。

    秦妙言点点头,两人在黄陵的护卫下向着最近的一处善棚走去。

    “这萧氏可真不愧是四大世家之一啊!要不怎么说是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有人啧啧赞道:“这次若不是他们出手,给咱这些小老百姓研制驱瘟药、防疫药,怕是兰陵再多的人也难熬的过这个春天喽!”

    “是啊是啊,我还听说为了给咱那驱瘟药寻最为重要的一味药,萧家的长公子亲自跑去了杭州府、九死一生才回来的呢!”

    “阿弥陀佛,善有善报,听闻这长公子自小就身子不太康健,但愿他能长生百岁,日后我在佛龛上一定供座他的长生牌位!”

    有妇人低声喃喃祷告的声音传来。

    茯苓越听脸色越发不好,柳眉一竖欲要发作,被黄陵挥手制止。

    “黄叔叔!”茯苓瞪眼看着他。

    这萧家是怎么回事,分明都是姑娘的功劳,若不是姑娘冒着生命危险去杭州府,这驱瘟药怎么能够研制出来!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看向秦妙言的左肩。

    这次出门没有系吊带,是姑娘怕魏小姐看了会担心,可是事实在这里明摆着,她可没见萧大公子也受过伤啊!

    “……他们欺人太甚!”茯苓眼睛里就有泪水开始打转。

    黄陵犹疑的看向了秦妙言。

    “黄叔叔想说什么就不妨直言。”秦妙言拿着帕子给茯苓抹眼泪。

    这丫头不过几息便哭的眼圈红红,抽泣着望向黄陵,还十分委屈,活像刚刚被人欺负过一样。

    “姑娘,其实、其实茯苓说的也没错……”黄陵叹道。

    远处喧嚷的声音此起彼伏,午时的热气仿佛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侵袭了过来,秦妙言抬头望望天空,被耀目的日光刺的收回了眼睛。

    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

    “先回去吧。”她低声说道。

    几人回去的时候,恰逢赵阔怒气冲冲的出府。

    秦妙言看到他衣服隐忍克制的模样,心知可能是与萧望之又起了冲突,就低着头过去给他施礼。

    “赵大人。”

    赵阔大步走过来,两袖仿若生风,蓦地在她面前停下。

    能感觉到他如鹰隼般的眼神在自己的身上流连,秦妙言眼皮一掀,反是毫不畏惧的抬起头来望向他,微微一笑:“赵大人有话对小女子说?”

    赵阔微愣,旋即转过头去,肃目冷然。

    “秦姑娘,你如此聪慧,有些事不管你清楚不清楚,我都希望你心里……”

    “赵阔,你给我住口!”

    身后忽而传来一声怒喝,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两人同时转身过去。

    是萧望之。

    秦妙言双眸微眯,眼底闪过一丝愕然。

    竟然如此生气?

    赵阔面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一侧的刀疤若隐若现着癞痕,宛如一条要挣裂而出的腾蛇。

    萧望之一眼看到秦妙言,见她目光平静,这才松了口气,慢慢走过去,用警告的口吻对赵阔说道:“我说过,这件事要追究也是追究我,与她没有关系,你不要乱说话!”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她

    初夏的风轻缓而柔和,就连风中仿佛都带了几分清甜的味道。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向竹林的伸出无限延展,曲折幽深,仿佛没有尽头,草埔上偶有斜生的杂草随着竹叶一起簌簌而动,落入耳中竟也是一番悦耳,在静谧中悄无声息的流淌。

    萧望之走着,余光从崎岖的石子小路、迎风抖动的竹林,继而缓慢的落在一侧的人身上。

    额角不知不觉沁出一丝丝汗水来。

    “赵大人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低声说道,一开口,声音如同清泉般潺潺流入人的心扉。

    秦妙言一笑:“公子言重了,虽然我不知赵大人想说什么,但想必也好心,若是有何处不妥,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她这话,竟是在为赵阔说情?

    萧望之怔了片刻,眼中神色复杂:“我明白……”

    只是赵阔心中满以为的为他好,从来不是他想要的。

    以前他就像是一株随波逐流的蓬草,被至亲抛弃也无可奈何,现在他只想自己做主一次,再也不要被别人拿捏着自己的命运。

    这难道也有错吗?

    长久的沉默,秦妙言不由侧眸看了他一眼。

    他生的甚是高大,常年的习武使得两肩宽阔而挺直,此时却微有佝偻,狭长的凤眸低垂,许是在掩饰着眸中的黯然。

    完全不像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萧家长公子。

    就算是在他们落下山间后那样落魄,也不减身上丝毫的贵气。

    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幼弱孩童。

    想了想,她轻声说道:“这些天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常常会想起阿爹阿娘。”

    两人并肩而行,萧望之虽生的高大,步子却不急不缓的跟着她。

    闻言,凤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听他没有反对的意思,秦妙言才继续说道:“我阿爹本生于杏林世家,只是后来家族内斗被驱逐出门,遇见母亲一见倾心,两人就不顾外祖的反对,孑然一身离开了清平。”

    “直到我回到外祖身边,才发现他并非泥古不化之人。外祖曾经对我说,当年他之所以不同意爹娘的婚事,只是因为阿爹出身低微。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不愿意阿娘为了一时的冲动毁了一辈子的幸福。”

    “可是这些话外祖从来没有对阿娘说过……那一别竟是父女永别。”

    “其实阿娘心里也懊悔,只是她不敢回去面对外祖,担心外祖斥责于她。可若阿娘真的回来,外祖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横生枝节?”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两人一直没有坦诚相待、解开心结,所以怨怼了这么多年,终究也不过成了遗憾而已。”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萧望之看着她,粉红色的樱唇微微翕动,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话语中带着无限的怀念。

    好像是在教他,与其和赵阔置气,不如回盛京问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吧。

    其实说出这些话来,她心里应该也不好受吧,萧望之暗暗的想。

    如果不曾有过那样幸福的日子,好像也没什么,可是一旦拥有过又再次失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情之一字,何尝不是如此?

    看她小小年纪就如此稳重、聪慧,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如何大小姐、何二小姐一般皆是天真娇憨不知世事,哪个在爹娘手里不视为掌珠精心呵护,若非是生活所迫,何必磨去身上的棱角去妥协他人?

    心里有些豁然,却也有些低落。

    “你叫我望之吧。”萧望之抬起头来,倏而看见眼前的秦妙言微微笑的模样,一时语塞,忍不住脱口说道。

    秦妙言一怔。

    “大公子说笑了。”她只在嘴角弯出一个轻柔的笑来,眼底却隐隐透着几分游离与尘世之外的疏离和冷漠。

    再一看,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萧望之的心就“咯噔”一下,也不知说些什么,脑海中闪过赵阔说的话。

    “少主你这么为她着想,人家却未必领情。”

    当时他说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挑拨离间。

    可是现在想想……貌似也有几分道理。

    “今日你出去,是不是听到了一些流言?我的意思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有赵阔,他……”

    秦妙言一直在认真听他讲话,听到最后竟然听出几分不一样的感觉来。

    她抬头去看他,果然是略微有些窘迫。

    “什么流言?我不明白,”秦妙言佯装不懂,笑道:“我只知道萧氏得兰陵百姓交口称赞,这是众望所归,至于我,能帮得上公子和夫人的一点点小忙,心里已经十分满足了,其它的声名地位,还得有福分去享用不是?”

    当今帝后膝下唯有嫡子一人,小皇子却常年身子不虞,这些年皇帝已经到处在民间搜寻擅长杏林之术的“神医”。

    一旦她兰陵女神医的名头传出去,只怕最终的结局只能是入宫。

    而朝廷、后宫那样的地方,自古以来便是波诡云谲的斗争之地,伺候小皇子,卷入权利的漩涡,只怕最后想要脱身也难。

    萧望之是怕她被皇帝看中召入宫中。

    虽然短时间来看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能的皇家器重青睐,谁又能说出半个拒绝的字?

    可萧望之知道她一定是不愿意的。

    她有这个能耐,却未必愿意去这浑水。

    想到这里,他不由垂眸往下去寻她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瞳仁,里面倒映着他的面容。

    少女的眼尾细长,眼角尖尖,羽睫修长而细密,微笑时眼睛会弯成一道新月。

    试问有谁会不喜欢这样一个温柔爱笑的女孩子?

    可是她那柔情似水的眼眸中,却仿佛设了一道道重重的帘幕,就像是近在咫尺的天涯,伸手却触摸不到。

    感觉到他似乎是在看着自己失神,秦妙言心一跳,缓缓的垂下眼帘。

    萧望之很快反应过来

    “你……”他声音带上了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很轻快的笑意:“原来你都知道。”

    “只不过到底是委屈了,”想了想,又看着她说道:“你若是有什么心愿,一定要告诉我……和母亲,况且你还为我挡了一箭,我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

    “哪里需要分那么清楚?不过若说有什么心愿,好像还真有一个。”秦妙言含笑道。

    萧望之一喜,“是什么?”

    “过几日我便要离开兰陵了,到时候还望公子和夫人多为照看回春堂一二。”

    萧望之面上的笑容渐渐凝滞。

被河蟹章节"第六十八章 过年(一)"

    半天没动静,还直往里灌风,屋里的男人受不住了,先来一句试探:“……谁,谁啊?”

    亲娘,这不是大少爷吗!

    周进吓出一身冷汗来,立马转身就想跑,可惜走得太急,一个没注意踩了个狗吃屎,从台矶上就滚了下来,“哎呦”的声音清楚的印到了屋里两只野鸳鸯的耳朵里。

    “周进?”屋里何大少爷讶然。

    这下可跑不了了周进从地上爬起来,讪讪的应了:“大,大少爷。”

    屋里很快点起了灯,何大少爷放心了,躺在床上懒懒的说了声:“进来。”

    ……人进去了,偏偏屋子小,眼睛无处安放,周进实在是窘迫,耳边又传来一声“咯咯”的轻笑。

    周进猛地抬头,惊愕的看着床上的人儿。

    绯色的小衣儿半挂在身上,露出两条细细的小胳膊,嘴角挂着娇媚的笑,一双眼睛宛若水波般盈盈。

    昏黄的灯光下,乌黑的眸子又仿佛随波流入了一汪井水之中,静静地毫无波澜,嘴角却依旧带着笑意,尤其是看向他的时候仔细看看,竟……有些骇人!

    可不就是他亲手绑回来的琵琶女吗!

    这下浑身上下都是冷汗,周进大窘。

    欲哭无泪啊……

    大少爷,您在自家老爹旁边儿都敢这样放浪形骸,就不怕被吓得出那啥的毛病吗?

    何大少爷也跟着笑了起来,瞧着他这怂样竟然倒没藏掖着,给了周进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知道怎么做吗?”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周进脸上适时的堆起猥琐的笑来。

    何大少爷满意的点点头,提他:“你虽是父亲跟前的人,但我日后也是要继承家业的,若是识时务,我必不会亏待你好了下去吧!”

    周进讪讪的笑,边迈出一只脚,再另一只脚,直到整个人都在门外,这才小心的替两人关上门。

    一出门摸摸脸,都是僵的。

    他长出一口气,四下看看没人,赶紧跑了。

    屋里,雪朝贴在何大少爷身上蹭来蹭去,“爷,听说老爷近来要入什么股,你可知道?”

    何大少爷软玉温香,声音飘忽:“嗯……听过,是什么回春堂的……”

    “叫什么秦小娘子?”雪朝含笑问道,不放过他任何一句话。

    “秦小娘子?”何大少爷心猿意马,就嘿嘿的笑:“哪有你这小娘子这么缠人!”

    这话说的雪朝却不满意,心思一转,靠在何大少爷身上撒娇道:“爷你就说嘛……咯咯,奴婢贱身一个,有什么都不懂,就是好奇想问问罢了!”

    她声音宛转柔媚,任是哪个男人听了也不好出口拒绝。

    两人笑闹了一番,何大少爷才松了口,“好好告诉你!是姓什么秦,听说是清平人,没爹没娘的寄养在外租的名下,还是爹说的时候我听了几嘴,听说是个极厉害的……”

    什么听说的,是他自己打听的,本来兴致满满,后来败兴而归,想着一个商户女大约也没什么颜色,还镇日的抛头露面,想必容颜缺缺,遂也不再凑趣。

    雪朝松了一口气,若有所思。

    她含媚又迷茫的眸子简直是诱人至极,何大少爷顿时忍不住了,也就不再管她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尽管哄着她满足自己。

    “打听她作甚,你可别瞎羡慕,这种女人可没夫家愿要呼呼,你快说,我好还是我爹好!”

    雪朝心中冷笑着回过神来。

    她小巧的下巴轻轻一扬,覆在男人的耳边,不知吐出了什么鹂音莺语,惹得何大少爷哈哈大笑。

    …………

    离过年还有小半个月,秦韵言回来了。

    秦妙言不知二老爷用了什么手段,总之她回来的时候,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

    还是有一日秦管家去隔壁送些秦敬言捎回来的蜜桔时看到的,人站在院子里,脸瘦了一圈,目光十分阴鸷,完全不像是未出闺阁时那个娇柔少女。

    见了他,也就是冷冷的一笑,转身就走。

    大太太听了,只是唏嘘不已:“好好的一个姑娘,都是看着长大的,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秦大老爷摇头:“自作孽,不可活。”

    若是她当初没有抢妙言的婚事,或许而今早就嫁给了别人,不进傅家或许就没有这些糟污事……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当初嫁进傅家的是妙言,这些破事可不就落在她身上了?想了想,还是觉得心疼,这个孩子,毕竟不是她娘。

    一想到真娘,秦大老爷心中就百位陈杂,一时连大太太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两人说什么瓶花,都一套套的,我听着心里也敞亮了不少。母亲也是,明明心里挺喜欢这孩子的,偏偏脸上从不露好色……老爷,老爷!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啊,我没……嗯,想到了一些往事,真娘……”秦大老爷叹了口气。

    大太太愣了愣,半响讷讷道:“老爷,你没觉得,妙言和她娘一点都不像吗?”

    “真娘玩心重。”

    “生的也不像,大约是像他爹,唉!”

    “像他?”秦大老爷喃喃:“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子……当年我一直觉得,纵然他不太像个好人,但也不至于保护不了真娘,可如今……”

    “老爷在说什么?”大太太一头雾水,怎么越说越听不明白了?

    “过了年还要回兰陵?”秦大老爷答非所问。

    “是,萧大夫人的意思,总不好意思拂却了。”大太太点头说道。

    “就不能……不去吗?”秦大老爷眸中飘过几分犹豫。

    “老爷,那萧家我们怎么敢……”大太太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问:“老爷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秦大老爷沉吟片刻,方叹气道:“你去将妙言找来吧,是我有话想嘱咐她!”

    大约是嘱咐些人情往来的事,大太太也没想那么多,晌午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在夫妻俩的院子里吃了饭,散后才留下了她。

    “大伯。”秦妙言施礼问好。

    “太太下去准备些果子来。”

    大太太愣了愣,应了个“是”就下去。

    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反倒是秦大老爷有些焦躁。

    “妙言,当年老太爷临走前,对你说了什么?”他想了想,还是开门见山的问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想办法

    赵阔紧抿着唇坐在上首喝茶。

    县令大人看着他的脸色,叫苦不迭。

    心里斗争了很久,他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那何家的姨娘……”

    “还是没有找到。”赵阔放下手中的粉彩盖碗,淡淡的接过来话茬。

    县令大人暴汗。

    说出去实在是丢人,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子,怎么翻遍了整个东昌府就找不到呢,莫不是还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不应该啊!

    “你也莫要急于求成,像她那种极有心计的人,是不能与寻常女子等闲划之的。”赵阔说到这里,脑海中自动浮现出秦妙言不卑不亢的一张脸来。

    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只是她身怀妖术,整个兰陵被她这瘟疫搞的天翻地覆,一旦跑出去,只怕也是个祸患。”

    县令大人猛点头附和:“大人说的是!”

    赵阔瞧他这样子,不由嗤的一笑,不咸不淡道:“这祸患不除,到时候再要她在旁的府县弄出些什么动静,按照皇上的性子,恐怕还是得你我担着。”

    县令大人的脸顿时是一阵白一阵青。

    “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全力以赴,尽快将疑犯捉拿归案,还兰陵百姓一个公道!”很快,他又摆正了姿态,义正言辞的拱手说道。

    公道不公道的这点倒是不用愁,毕竟兰陵的百姓们并不知道这来势汹汹的疫病,不过只是一个知州府的姨娘为报复何有德故意为之而已。

    今上多疑,当初为了隐瞒兰陵的瘟疫,国公爷已经费劲了心里,一旦要何太师从中捉住什么把柄,赵阔只怕国公爷当时腹背受敌。

    而近些时日少主却如此率性为之,只为了那个秦妙言……说到底,就是怕皇帝得知她的能耐,再将她召入宫中吧!

    所以就用萧家的名头主动替她担下一切,不管是福是祸,然后将国公爷置于危险之境?

    孰亲孰疏,少主怎的就如此糊涂!

    念及此,他眉头不由得皱紧,“不多说了,你尽力查,我先回去。”

    县令大人忙应诺,跟在后面送赵阔出去。

    赵阔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了下来。

    县令大人疑惑的望着他。

    “我赵阔不过是一员武将,为人粗鲁莽撞,幸而得皇上垂青才能来兰陵做一次钦差大臣,不如县令大人你看事通透,”赵阔觑向县令大人,微微的笑:“去杭州府一路,见秦娘子和萧大公子配合的倒是默契,也不知他们早年是否是旧相识?”

    您老还粗鲁莽撞!

    县令大人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脑筋却是转的飞快。

    若说赵大人之前没有调查过秦妙言他是不会信的。

    要知道她先前是一直在萧家,和萧大夫人关系也是极好,再兰陵时人尽皆知。而萧大公子为人倨傲,便是和他母亲关系好,他也不一定看得上眼。

    那赵大人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就是个外人,难不成还能知道人家萧家内部的那些弯弯道道?

    县令大人本想含糊其辞打个哈哈过去,只不过赵阔脸上的笑直把他看得心里发毛,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秦娘子知书达礼又善解人意,少有人不喜欢,先前小人还听拙荆说,萧大夫人极是喜欢她,想要做回春堂最大的股主呢!”

    赵阔猛地一怔。

    秦娘子知书达礼又善解人意,少有人不喜欢……更何况萧大夫人都不介意她的出身。

    难不成少主还真看上那个秦妙言了,所以才为她不惜和国公作对?

    他这么一想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要知道国公爷虽会为萧家在兰陵名声大噪一事腹背受敌,可他毕竟是在朝中,少主却是在兰陵,父子两人关系又素来不合,便是功高盖主被皇上猜忌,枪头也难免直对少主,反是国公爷可落个教子不当的罪名而已!

    县令大人愕然的看着赵阔。

    眼见着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却是叹气,最后又苦笑。

    莫非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县令大人异常不解。

    …………

    萧大夫人听说秦妙言要走,惊讶的睁大眼睛。

    “你可听清楚、看清楚了?”这怎么突然就要走呢!

    木香忙点头:“奴婢刚刚去寻秦姑娘的时候亲耳听见的,孔嬷嬷嘱咐手下的丫头们先收拾着东西,想必是要等秦姑娘回来亲自来告诉您!”

    萧大夫人就看向莫语,语气不无责备:“这就是你说的‘两人早就心意相通’?我看人家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指的是刚回来那阵莫语打的小报告,其实一切也不过是她的猜测罢了,想到这几日两人走的愈发近,哪个能不多想?

    “夫人,莫语真的没骗您!”莫语委委屈屈的说道:“秦姑娘的确是伤到了肩胛骨,那个位置如此刁钻,若不是大公子帮她上药,伤势又怎么会好的这么快!”

    “而且大公子回来后一句也没同您说,就连秦姑娘提也没提,只说受了些小伤,这不是欲盖弥彰又是什么?”

    只怕是儿子为了保全人家姑娘的名声……而正巧那姑娘也没什么意思。

    可怎么想怎么心里都不舒服。

    难不成到手的儿媳妇就这么飞了?!

    “望之呢,他肯定也知道了吧,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好像是去了甄家,自从公子回来,忙得脚不沾地,还没有去看过甄公子呢!”莫语大剌剌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萧大夫人已经铁青的脸。

    “这个臭小子!合着他自己都急也不急,我这老娘可真是瞎操心了,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去找甄谏那家伙!”她委实是又好气又好笑。

    也不怪萧大夫人急,实在是儿子老大不小了,偏偏遇见个漂亮又能干的姑娘,儿子却又矜持的要死。

    一个做母亲的,就是心再大也能看出来儿子待一个姑娘的不同,尤其是她现在还有了莫语这个耳报神,时常把两人相处的日常一点不漏的传过来。

    “夫人,这可怎么办啊,”木香也跟着担忧道:“若是秦姑娘当真走了,那可就再也难寻理由把她留下了!”

    萧大夫人思忖片刻,竟是毫无办法。

    便是她要敲开儿子那个榆木脑袋,也得郎有情妾有意不是?

    可人家愿意吗?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想要她走

    甄谏摩挲着手里光滑的棋子,也不下手,只边搓边瞅着萧望之嘿嘿的笑。

    一滴汗水顺着鬓角滑落,萧望之用汗巾按了,瞥他一眼,“你总在笑什么?”

    放下汗巾,他食指与中指交叠,骨节分明的大手中转瞬捻了一颗圆润的棋子,落在星罗棋布的棋盘上,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

    窗屉微开,风一缕缕的吹在人的脸上,消散了不少热腾的暑气。

    甄谏似笑非笑,也不答他的话,只看向窗外悠悠道:“你说这天也没见得多热,我屋里还置了冰盆,怎么某人偏就热的满头大汗呢?”

    萧望之收回来的手就一僵。

    “说吧,你想问我什么!”甄谏好整以暇的瞅着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我……的确有事想问你。”萧望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甄谏诧异:“你素来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今日怎的就这般?”

    莫非是有啥事难以启齿?

    眼珠子转了一转,甄谏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何家的覆灭,瘟疫的蔓延,包括赵阔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赵阔是他父亲定国公的心腹,望之自然很讨厌他。

    只是这家伙却又永远都是一副“我为你好无怨无悔”的模样,没得就更惹人厌烦了。

    正因为如此,望之才不愿意跟他回盛京。

    换句话说,他希望的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回去,而不是靠着定国公施舍的那片慈父怜悯之心。

    但现在问题来了,赵阔这人虽有些方面很讨厌,但忠心耿耿可不是假的。

    听望之说,去往杭州府的一路上,若不是赵阔,恐怕他们还没那么容易安全到达目的地。

    “要我说啊,赵阔那个人不长记性,你给他三分颜色都能开染坊,以前你对他那些事肯定是不会放在心上的!”甄谏像模像样的一摆手,觉得问题这么简单就解决了,用得着这般扭扭捏捏么!

    竟是误以为他想问的是赵阔这厮。

    萧望之又好气又好笑,心中那几分若有若无的紧张也散了大半。

    “我不是想问这个,”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说道:“我是想问,如何……如何能……能留住一个人。”

    甄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消化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得看你想留下的这个人是谁……哎不对,是男是女啊!”

    说话间他仔细打量对方的面色,发现他表情略有些不自然,明明刚刚是在跟他说话,这会儿却低着头不知盯哪里。

    感觉到他的目光扫过来,萧望之就端起眼前的茶盏喝了口,烦躁的道:“你问那么多干嘛?”

    “这不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么!”甄谏笑的贱兮兮的。

    “只是一个朋友……志同道合的朋友,你不要多想。”萧望之板起了脸。

    “我也没有多想啊……哎,这棋你还下不下了,快点的!”甄谏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棋子落下一枚,催促他赶紧下手。

    萧望之伸手一摆。

    甄谏就撩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复又不动声色的吃了他一子。

    “看来这个人对你还重要的。”

    也不是很重要……只是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萧望之开口欲解释,甄谏却摇摇手示意他,“你看,你都输了。”

    “是输了。”萧望之顿觉索然无味,将手中的没用到的棋子扔回了玉盒中。

    “我只跟你说一句,”见他分明期待却偏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就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若有些人铁了心要走啊,你是拦不住的!”

    …………

    申时萧望之回了萧府。

    木香正在花厅里指挥下人忙前忙后,见到他笑着迎上来:“大公子回来了?夫人这会儿正在族里呢,听说秦姑娘准备走,特意要奴婢过来帮忙搬东西!”

    萧望之淡淡的应了声,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秦姑娘看上去倒也不急,现在还在药圃里配药呢……也不知是给谁配的药。”木香觑着他的脸色说道。

    为了方便秦妙言配药,萧大夫人当初特地辟出了一个院子给她用。

    只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她怎么还在给人配药?明明自己都要离开了,不去收拾东西,还帮人家的忙……该不会是那个周进的家伙吧?

    萧望之不悦的皱起了眉头,转身径直去了药圃。

    木香笑眯眯目送他走远。

    秦妙言抓了一把甘草放在碾子里搓了搓,再用药匙舀出来填入一旁备好的纸包里,三下五除二包好。

    因为再有两三日就要离开,高大夫之前还对她说,萧望之身体里的余毒已经差不多了,考虑到他可能不久后就要回到盛京,继而去潮热的南疆打仗,身子多少会吃不消,便想了张方子,可补脾益气、延年益寿什么的。

    昨日趁着没事儿的时候又去了五房,魏晴好身子痊愈的差不多了,只不过精神萎靡。

    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劝的了的……

    秦妙言就想着两人若是一起回去,路上也好有个伴,只不过五老夫人有心留她,听那意思是打量着从族里选个夫婿给她,遂未多言。

    素筠和五夫人肚子已经不小了,她留了几张安胎的方子才离开。

    毕竟这一别,也不知多久才能见了。

    药圃的高架上摆满了一个个小巧的笸箩,里面盛着各种各样的、晒干了的药材,远远地站在外面,就能闻到淡浓适宜的药香。

    以前萧望之总觉得这味道呛人,不过后来吃了许多副药,日常闻着,仿佛也没那么难闻了。

    这般想着,他一伸手挑开了软帘。

    药圃中没有旁人,一抬眼就能看到那个窈窕而忙碌的身影。

    萧望之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想开口说句话,只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开口挽留她?

    可是她会答应么,自己又可以用什么借口来将她留下呢?

    但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几日后她离开,心里又十分的不甘心。

    所以直到踱步到她的身后了,萧望之也没有想好什么托辞。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头看着眼前娇小的少女,竟觉无可奈何。

    “秦……”他张了张口。

    秦妙言一直很专注手里的工作,闻言下意识的转过身来,没料到萧望之会靠的她这般近,宽阔的胸膛几乎遮住了她大半的视线,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脚下的笸箩却极为不识相的拌了她一脚,踉跄一下,幸而有只手恰到好处的扶住了她的手以及……她的腰。

    “……”

第一百四十章 剁指(一)

    莫语和默言结伴来寻萧望之,丫头说大公子是去了药圃。

    “咦,你看,那不是魏小姐吗?”

    两人走了几步,莫语指着不远处一个刚从药圃里踉跄而出的少女。

    默言眯眼看了看,发现果然是魏晴好。

    只是她面色十分苍白,即便是站在明媚的日光的下,身形瘦弱的好像风一吹就能倒了似的!

    还没来得及等他做出反应,莫语就已经上前扶住了魏晴好。

    “魏小姐,你没事吧?”

    魏晴好呆滞的目光在她关切的声音下渐渐恢复了清明。

    “没事,没事,我只是有些、不太舒服。”

    默言就轻声说道:“魏小姐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秦姑娘……”

    “不要!”魏晴好慌声打断。

    “……”莫语诧异的看着她:“我哥只是关心你。”

    魏晴好面色有些发红,垂着眼皮低声道:“是我唐突了,实在是抱歉。”

    她深吸一口气,才抬起头来重新微笑:“我刚刚是想进去看看妙言,不过忽然想到家中还有事,只能改日再登门致歉了。”

    “那就不送您了。”默言低头施礼。

    莫语诧异的看着魏晴好走远,总觉她整个人都奇奇怪怪的,“魏小姐这是怎么了?跟丢魂儿了似的!”

    说着就要走进去,“我得跟公子和秦姑娘说道说道。”

    默言一把拉住她,淡淡道:“你进去做什么,在外面呆着,等公子出来再说。”

    很快萧望之就出来,只不过他看上去有些……不太对劲。

    面带窘迫,神情有些慌乱,临出门时还差点绊倒,一打眼看见默言兄妹两人立刻就换了幅面孔。

    “你们怎么在这儿?”他皱眉问道。

    莫语嘿嘿的笑:“公子你开什么玩笑,我们是你的贴身护卫,不跟着你跟谁?倒是公子你好奇怪哦!说是要出来散步不要我们跟着,怎么自己一个人跑来找秦姑娘了……”

    萧望之:“……”

    他望着莫语笑的没缝儿的眼,忽然有种想搬起石头来砸死她的冲动!

    就目光一横,想示意默言管教管教他妹妹那张嘴……只是为什么他瞅着默言的那个眼神,笑的也有些古怪呢?

    “先回去。”萧望之咬牙说道。

    莫语立刻跟上来,跟着活蹦乱跳的兔子似的,笑嘻嘻的说道:“公子,药圃里是不是很热?我们给秦姑娘多拿两个冰盆来好吗?”

    还算是说了句人话……萧望之斜她一眼:“你倒是细心。”

    莫语就大声道:“那可不!你看看公子你才进去药圃没那么一会儿,耳朵都热的红成兔耳朵了!”

    “……”

    萧望之终于忍无可忍:“你……”

    却听默言咳嗽一声,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公子,您适才看见魏小姐了吗?适才我们看见她从里面出来。”

    “什么?”

    魏晴好刚刚来过?

    萧望之面色忽然一沉。

    “我哥见她面色不好就问了几句,谁知她还不领情,随口敷衍几句就走了!”莫语嘟囔道。

    默言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萧望之。

    “这件事先别告诉她……”

    “公子!”默言闻言不由皱了眉,出生打断他。

    这个她,指的是秦姑娘吧。

    可是为何不告诉秦姑娘?

    萧望之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没什么,丫头会告诉她的。”想了想,他淡淡说道。

    三人就一同出了院子。

    萧望之紧锁着眉头走在前面,看的出来心情颇为不虞。

    莫语心里有些打鼓,不过一抬头瞧见似是有人过来。

    “咦,那不是茯苓吗?又慌慌张张的!”

    倒不是她对茯苓有意见,只是每次见着丫头都是十分不稳重,这会儿茯苓正急急忙忙的跑进来,迎面差点撞到萧望之。

    “哎呦!”

    幸好默言扶住了她,“茯苓姑娘,可是出什么事了?”

    茯苓瞬间撅起了嘴巴,说道:“还不是周进那个家伙来找姑娘了!”

    “他现在找你家姑娘还会有什么事?”默言和萧望之对视了一眼,问茯苓道。

    自从何有德和何有仁被捉之后,按理说周进也没了什么“利用价值”,既然这会儿找上门来,该是谢救命之恩才对,为何茯苓会如此嫌弃?

    “他竟然想跟着姑娘回清平!这我第一个就不同意!”茯苓忿忿然的叫道。

    虽然说他帮了姑娘大忙,若不是他暗中为姑娘牵线,也许何有德何有仁现在还在兰陵府衙里逍遥呢,哪里会混的如此凄惨?

    又是得了瘟疫,好不容易挺过来了,还得去盛京认罪收监!

    不过一想到两头恶人都现在还活着,茯苓简直要恶心死。

    只是她不知道,为了要两人活着好去盛京给冤死的沈达作证,秦妙言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又怎么了……啊,大公子也在!”孔嬷嬷揉着眉心从耳房里走出来,她这把老骨头一天天的,真能被茯苓这个大嗓门折腾死,刚想训斥几句,倒没想到萧望之也在。

    碰上这责备的眼神,茯苓只好吐吐舌头:“我去叫姑娘出来!”

    秦妙言显然也早听见了,她揭帘走出来:“既然来都来了,你还不能要人家见我了?”

    茯苓哼道:“我就是觉得不能惯着他,姑娘你又给他治病又给他操心操力,可小心他最后赖上你!”

    秦妙言一抬眼,正对上萧望之的略有些躲闪的眼睛。

    好像还能感觉到那双大手在腰间时的炽热……

    她垂下眸子,再抬首时,嘴角已经扬起了微笑:“大公子现在可要回去?”

    “我现在倒是……没什么事。”萧望之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很自然。

    “和我一起去看看吧。”秦妙言笑道。

    她走在了前面。

    萧望之有些吃惊,继而心里有些淡淡的欢喜。

    她是不是已经不怪他的冒犯了?

    他立马跟了上去。

    …………

    周进在花厅里坐立不安,他四下张望着,趁没人的时候对着旁边光可鉴人的大梅瓶抹了把油头。

    “喂!姑娘过来了,还在照!”

    茯苓像鬼魂儿似的忽然游移到他的身后,直把周进唬的双眼圆瞪,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局促的转身一看,果然,秦妙言已经迈步进来了,就站在离他一射之地处。

    “秦……”周进激动的要张口,却听门大声的“嘎吱”了一声,眼前人影一晃,竟然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萧家的长公子!

    周进这下彻底说不出话了。

    “坐着说。”萧望之脚底生风,大踏步的走进来,对秦妙言说道。

    周进就讪讪的对他笑。

    萧望之冷瞥他一眼,大马金刀的走到上首的位置坐好,淡淡道:“周公子为何不坐,莫非是嫌我萧家招待不周?”

第一百四十一章 剁指(二)

    周进直愣愣的呆在原地。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莫名其妙的就得罪了萧望之,还被他如此嘲讽,若是这才秦妙言也不肯带他回清平去,那他岂不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难道他还要过那样的日子?

    以前是他不懂事,以为人前有多显摆,就越多的人怕他,可他现在明白了,以前人家都是在背后骂他咒他死全家。

    现在他想要做一个好人,他希望有人可以给他这么一个机会,不再一辈子做个混混……

    大病初愈,这张脸本就看的不太过去,此刻更是一片惨白。

    萧望之眸中闪过一丝不耐。

    他不喜欢周进,有很多掰着指头都数不过来的原因。

    况且茯苓适才说的他亦是深以为然。

    周进就是想赖上她!

    她救了他,这家伙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然还想跟着她回家,这是凭什么道理,他都……都留不住她。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去想再嘲讽这家伙几句。

    秦妙言微微含眉,看向萧望之。

    萧望之对上她隐忍的眼神,心一软,到底没说出来。

    “你先坐吧,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恰好长公子也在,请他来做个见证。”秦妙言正色道。

    她说的话很明白,周进心领神会。

    这是给他机会开口报恩也罢,跟着她回清平也好,这次之后,两人就此两清。

    可是……

    周进只觑一眼萧望之,就被他含威的星目吓得要魂飞魄散,他怎么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要跟着秦妙言回清平的话?

    “秦姑娘对小人的救命之恩,小人怕是此生也难以为报。”犹豫了半响,他试着开口说道。

    萧望之没有说话,只是侧目看着窗外。

    周进心里松了一口气,正待继续开口,却听秦妙言摆手说道:“之前你帮了我大忙,若不是你,我的家仇只怕难报,所以救你,我也是在回报你的恩情,况且我是医者,医者救死扶伤乃本分,没有什么无以为报的。”

    就是,顶多是没收你们钱罢了!

    茯苓在心里默默地腹诽。

    “这怎能说的如此简单,到底是姑娘你仁厚!况且小人也是一片心意!”周进急忙说道。

    “你这人也是不识好歹,”萧望之终于忍不住,气急反笑:“照你这么说,兰陵大半的人都得要死要活还秦姑娘的恩情了?那她每日要记得承你们的恩,岂不是要累死?”

    周进被果然哽住了。

    可是这怎么能一样,他怎么能跟他们一样,他是真心想要保护她的!

    “你若真想报恩,日后多行善事便好,不过你的好意我便心领了。”秦妙言说道。

    其实萧望之话说的也不差,虽然难听了些。

    周进瞪圆了眼睛看着秦妙言,忽然咕咚一声跪下。

    “秦姑娘,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是真的想跟着回清平!”再不说可就真没机会了,周进干脆一咬牙,心道大不了出了萧家门被萧望之乱棍打死,他也绝不要后悔一辈子!

    他就是要跟着她!

    “小人自知身份低贱,不配得到姑娘的青睐,从前也对姑娘多有冒犯,可小人如今是真诚会过,只盼着姑娘能给小人一次机会,要小人跟着姑娘,哪怕是一辈子为姑娘做牛做马,只要姑娘不敢走小人,小人就是死不足惜!”

    他说完也不管秦妙言同意不同意,“咚咚咚”在地上嗑了三个响头。

    萧望之脸色顿时就不好起来。

    什么意思,这个人在他的地盘上如此,是摆明了要挑衅他?

    秦妙言神色淡淡:“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做牛做马,周进,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我们只不过是因为一时的机缘相遇,我凑巧救了你,可也不值得你如此。”

    周进哪里还能听的进去,他此刻就是铁了心要跟着她回去,倔强的低着头不说话。

    萧望之其实挺想把周进赶出去的,若是有人敢这么要挟甄谏,他肯定要让他知道直到萧家长公子是什么手段。

    可惜,他面对的是她。

    这个对身边的丫头和嬷嬷好的像块暖玉,对旁人却外热内冷的秦妙言。

    只要有人想要靠近她,她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他从来都不认识的人。

    不,他好像从来没有真的认识过她。

    就是因为如此,才想要靠近她,认识她啊……

    一想了这么多,萧望之就心情郁郁起来,哪里还有心情教训周进。

    但很显然周进也没什么觉悟,他自以为一片好心,殊不知人家是真的不想要。

    “你留在兰陵,我求长公子为你某一个阙职……”秦妙言放轻了声音,决定使用怀柔手段。

    求他,不是求母亲了?

    萧望之很快嘴角一翘,这很好啊,就算是他在不喜欢周进,也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秦姑娘是不是厌恶小人至极,所以才一心疏远小人?”周进一脸失望。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坏人,好人也就不存在了。

    从前秦妙言确实不喜欢周进,可她却不会厌恶一个想要改过自新人。

    “你起来说话。”她说道。

    周进不为所动,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我这样的人姑娘你定是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的……”

    秦妙言皱了眉:“周进,我早就对你说过,我想让你活着。”

    她若真是讨厌他,一开始就不会救他了!

    可周进就是钻了牛角尖,认定是秦妙言不喜欢他,所以编瞎话骗他,他直直的看着秦妙言:“那姑娘你为什么不愿意小人跟着你?”

    这眼神像是一把利箭,想要穿透她的心脏和眼睛。

    秦妙言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救人从来都不是为了其它,只是为了心中的道义和对师傅的承诺。

    “你是在威胁我?”她声音平平,淡淡的看着周进。

    周进大白天不由打了个冷寒颤。

    他一直都知道,眼前这个女子看起来温和娇弱的像一朵花儿,实则果断狠辣不少于男人。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想要跟着她!

    空口无凭,与其这么纠缠惹她更厌恶,倒不如下定决心自证清白。

    以前的周进死了,现在的他才是活下来的他!

    周进一咬牙,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趁着大家都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果断的对着自己的三根小指狠心一铡。

    寒光毕现的同时,手起刀落,三根手指霎时就被齐齐截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圣旨

    血腥味很快在大家鼻端弥漫开来。

    纵然花厅中置了数个冰盆,也捱不住这铁锈般浓重的味道。

    众人个个都傻了眼。

    谁能想到平日里胆小如鼠的周进竟然能狠到剁掉自己的手指?还是三根!

    秦妙言反应的最快,她立刻的吩咐黄陵去给她取药箱,一边掏出身上的两条帕子。

    一条将周进落在地上的三根断指包了起来丢进一旁的冰盆中,一条裹在他手上的断口处,三下五除二包扎成一个结。

    周进被她捏的痛不欲生,泪眼汪汪的看着秦妙言:“姑娘您可轻点……”

    哎呦他这手啊,就算接不上也不要让他失血过多把命搭上吧!

    秦妙言是真的生气了,她没想到周进这个人倒是够有主见,也够狠。

    只是一看到他满脸的灰败神色,却是怎么也下不去了狠手。

    她慢慢放轻了力道,却捏着他的手腕,“如果你这次失血过多死了,谁也救不了你。”

    “那如果我死不了,是不是就可以跟着姑娘了!”周进激动地说道。

    手腕忽然又是一疼,跟要断掉似的。

    “看来你都想好了,”秦妙言看着他似笑非笑:“那你还来问我做什么?”

    周进就是再傻也看出来她生气了,硬着头皮嗫嚅道:“小人本没想这般的……”

    好吧,其实他是准备了刀子,原本想的是若秦妙言不信他,他就断一根指头。

    大约也不会很疼吧?

    可谁知道刚才自己脑袋竟然抽风进水了,一气之下就直接剁掉了三根!

    三根、三根呐……这他妈又不是鸡爪子,可是他的手啊!

    一想起来简直连呼吸都是痛的。

    周进吸气吸到想撞墙。

    好在他发现,虽然秦妙言很生气,但是并没有不管他,甚至细心的替他包扎。

    正在飘飘然之际,脖子却忽然一紧。

    萧望之拎着周进的后脖颈,凉凉道:“不用秦姑娘,我要高大夫替你看。”

    “那怎么能行,万一我被治死了!”周进急忙张口。

    萧望之打断他,冷笑:“这你大可放心,高大夫祖上三代都是宫中御医。”

    不由分说就像拎小鸡似的把他丢开了。

    周进手指头疼啊,喊道:“秦姑娘你可不能不管我!”

    药箱已经到了,秦妙言把里面需要的刀具一把把抽出来,淡淡道:“我若是不管你,就不会答应你跟着我回清平了。”

    周进傻眼了。

    高大夫很快抚着胸口被莫语推搡进来:“哎呦,这是谁这般想不开……小老弟你呀!嘶,眼睛往哪儿看呢!手不要了啊!”

    秦妙言不想看他,径直走了出去,萧望之跟着在身后门一关,喧闹声紧接着在耳边消弭。

    “你真的打算把他带在身边?”萧望之担忧道:“周进此人实在难说,既然一开始他就能背叛主家,后面也难保会忠心。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你可不要一时心软,否则日后真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说什么也晚了。”

    见她蹙着眉头,以为她不愿意听这话,又立刻补充道:“君子背后不议人是非,我这话只不过是……”

    “公子也是为我着想,我知道,”秦妙言笑着说道:“毕竟我们是朋友,这并不算是议人是非。”

    他只是善意的提醒,况且秦妙言也知道其中的关节,否则当初她也不会执意送走芳钏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道理她都懂,也清楚的明白周进是因为帮她才会背叛何有德何有仁。

    但她同时也是一个自私的人,能活到今天,只有自己知道有多不容易,她不愿意自己的亲人再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你也别太担心,他究竟是真心改好抑或假意奉承,日后跟在你身边,你,你多试试他就好。”

    想到她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萧望之心里不由一叹。

    “我只答应他跟着我回清平,可没答应他要跟在我的身边。”秦妙言云淡风轻的说道。

    想要让她信服,还得看周进有没有这个本事。

    萧望之说的对,人总有弱点,试一试总会知道。

    回去后她会先将他安置在回春堂,由秦叔叔和黄陵亲自盯着他。

    倘若他真心悔改,她一定不会亏待他。

    否则……可莫要怪她心狠手辣!

    萧望之就心弦一松。

    “到时候你那里留不住他,可以将他再送回兰陵来。”他含笑说道。

    秦妙言也忍不住笑了,“大公子放心好了,若是有什么麻烦事,我一定找你帮忙,不过都说贵人多忘事,您以后可千万别把我忘了才是!”

    “不会的。”萧望之轻声说道。

    怎么会把你忘记。

    只有你会忘记我,拒绝我的好意。

    两人谁也没再继续说话,一起出了花厅。

    花厅外面竟然乱糟糟的。

    一见两人出来,立刻有个小丫头迎上来施礼:“秦姑娘在这儿!木香姐姐快过来!”

    秦妙言眼中闪过几分疑惑。

    萧家的丫头有礼的很,不可能见到她和萧望之,率先对自己行礼。

    果然,木香匆匆赶来后,先对萧望之使了个眼色,随后冲秦妙言说道:“京中的天使来了,老爷请秦姑娘过去一趟。”

    萧望之身子一震,下意识的拉住了欲走的秦妙言。

    天使来寻她……怎么会!

    “大公子,该来的终究逃不掉。”秦妙言看着他,面色一派平静。

    这个时候,盛京中的天使来找她,还能有什么事?

    听闻帝后嫡子出生即有不足之症,这些年民间亦是有不少医师被召入宫。

    …………

    天使将明黄色的圣旨递到秦妙言手中,尖利的嗓音在上房中回荡。

    “由萧家护送,限时一个月,秦娘子务必入宫,到时候自会有人去萧家迎秦娘子入宫。”

    “民女谨遵陛下旨意。”秦妙言在地上乖顺的扣了个头。

    送走了天使,屋里一片死人般的寂静。

    还是萧大老爷率先开口:“适才我也收到了定国公的信,望之,他是你的叔父,我们这些年也许久未见了,你就代爹去京中问他康健,秦姑娘正好就交托与你。”

    萧大夫人担忧的看着萧望之。

    “父亲……请恕儿不能从命。”萧望之眼神慢慢变得坚毅。

    “望之!”萧大老爷眉目间露出冷肃来。

    其他事情还可以有商有量,但唯独这件事,事关整个萧氏一族,他决不能由着儿子胡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决定

    秦妙言少见萧大老爷如此生气,也隐约猜到萧望之为什么不愿意她入宫。

    她又何尝情愿?

    可她毕竟是个外人,不值得萧望之如此。

    “妙言还有些事,就先退下了。”

    “你不必离开,”萧望之对她说道,又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是一家之主,父亲有言儿不该不从,可是父亲,你真的愿意看着妙言入宫吗?”

    “她救了我的命,救了所有兰陵百姓的性命,只是凭着这一点,我们萧家人就不该不管!那宫里岂是寻常人可有立锥之地所处?皇后娘娘兢兢业业这许多年,还不是何贵妃……何氏一族把持朝政,就连太后娘娘都无可奈何!”

    他不会忘记母亲是怎么死的,所以回到盛京为母亲报仇是他的宿命。

    可那些刀光剑影,他不希望伤害到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入宫为小皇子看病的医师们,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后妃争斗的工具,更枉论今上生性多疑,可是不亚于昔年逼死嫡长子的老皇帝!

    萧大老爷沉默了。

    他不是不知其中利害,只是,皇命不可违,他又哪里有丝毫的办法?

    “秦姑娘,这件事,不知你是如何想的?”他看着秦妙言,皱着眉头问道。

    秦妙言还未出声,萧大夫人已然开口:“望之说的对!”她看上去像是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道:“我们兰陵萧氏素来言出必行,只要妙言你说一句话,当日的诺言,我必应诺与你,绝无更改!”

    她相信适才望之的一番话,聪慧如她一定猜的出来其中的厉害。

    帝都是繁华不假,可宫中的险恶亦非是一朝一夕,哪怕你上一刻炙手可热,也许下一秒就会身首异处。

    萧大夫人委实不愿看着秦妙言就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更何况,自己还那么喜欢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深陷囹圄?

    昔年高太后稚龄入宫,受尽了老皇帝的宠爱,还不是一生无子,老来孤苦无依?

    卫长公主温婉柔顺,乃是将门英烈之后,如今她的忌日除了亲生子望之又有谁还记得?

    萧大老爷长叹了一口气,终究没有再开口说话。

    秦妙言眼波流转,正对上萧望之一张满是担忧的俊脸。

    想要违背皇帝的旨意,必定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个代价,只要她说一句“不愿”,萧家会为她背下,根本不必知晓实情。

    可她真的能说出口吗?

    “老爷,夫人,大公子,“秦妙言垂下眸子,轻声说道:“我愿意入宫。”

    …………

    周进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的问高大夫:“老丈,我、我这手还能好不?”

    高大夫边挑眉边收拾药箱:“看公子的造化。”

    周进顿时安静如鸡。

    等高大夫交代完禁忌走出去,他立刻逮了一个在屋里伺候的小丫头问:“秦姑娘在哪里?我还觉得有些不舒服!”

    “公子稍等。”丫头严肃的点头,并快步走了出去。

    周进就欣喜不已。

    不过一会儿,只见高大夫板这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又走了进来。

    “公子这是何意,倘若老夫医术不精,您直说便是!”

    他气的将手中的药箱都扔在了案几上。

    周进呆了呆,“不……不是,老丈,你、你听我解释!”

    还听什么解释,高大夫哪里能不知道这小子心里的小九九?只可怜那秦小娘子素来兢兢业业,不过是生的貌美了一点就被病人纠缠不清。

    高大夫不由在心里冷笑,对付这种病人他有的是手段,趁着给周进看手指头的功夫把他全身数十个紧要的穴位都摸了个遍。

    周进可真真是痛不欲生,心里就跟有只爪子在挠似的难受,偏偏人家大夫还是在给他看病。

    好容易等高大夫走了,茯苓又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别别过来!”周进此刻就像被拔了毛的弱鸡。

    茯苓懒得跟他冷嘲热讽,“姑娘这几日有要事,你先回家等着,”走凶巴巴的补充:“说了带着你就带着你,不准再过来纠缠,听见没!”

    周进知道秦妙言一向说话算话,哪里还敢多说个不字?总算是求得了她的同意,便是多吃了一点苦也无所谓。

    看着自己包的像只粽子似的废手,他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来,总算是安心的出了萧府的大门。

    茯苓亲眼看着这尊瘟神离开,才放心的回去。

    孔嬷嬷正坐在廊上叹气,连她进来都没有察觉到。

    “嬷嬷干嘛叹气,这不是好事吗?”茯苓瞪大了眼睛。

    怎么一个个听说姑娘要入宫,不仅没有高兴,反而吁声叹气起来?

    这事要是被大老爷和老太太知道了,大约会高兴疯了吧!

    若是治好了那小皇子的病,说不准还能封个什么御医当当也不一定呢!

    孔嬷嬷戳了茯苓一指头,戳碎了她满脑子里的泡泡:“你说的容易,咱秦家又不是高门大户,一旦在宫里出了什么大事,到时候又有谁给咱来撑腰?”

    “那不是还有萧家吗!”茯苓想当然道。

    “你个痴儿!痴儿!”孔嬷嬷直接赏了她一大颗栗子,连连摇头:“萧家能帮姑娘一时,莫非还能帮一辈子吗?”

    没有相连的血脉来维系,只靠着这点恩情拴在一起,岂不是说断就断!

    “姑娘这般聪明,何必要靠别人,未必就定要萧家来帮呢!”茯苓噘着嘴哼哼,对孔嬷嬷的表示了十分的不赞同。

    孔嬷嬷一时语塞。

    秦妙言还没有回来,圣旨的消息也是她听木香说的,当时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先枉论其它,便是身份一条,姑娘在盛京就得吃大亏。

    也不知道姑娘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一入宫门,谁又知前路如何?许是一朝青睐荣宠不衰,又许是出师未捷先客死他乡……

    想想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傍晚点灯的时候秦妙言回来了。

    她裹着一件披风,进门先吩咐两人准备笔墨。

    这么大的事必须要告知家中,信一写完就被快马加鞭送往了清平。

    “姑娘是怎么想的?”孔嬷嬷急急问道。

    虽然知道她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可她就是想问问秦妙言,问问起码能安心些。

    秦妙言没有说话。

    暖黄色的烛光下,她垂着眼睑,修睫长而细密。

    “嬷嬷,你说,我这一辈子到底还能做些什么?”良久,她喃喃说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结局

    “爷,这些信里面到底都写了什么啊?”

    小厮眼珠子在没有署名的信封上转来转去,贼手是搓了搓。

    待年轻的公子锐利的眼风扫来,瞬间像蔫了的菜花扔下了手中一沓厚厚的信件。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准擅自乱动我的东西?”青年的声音清朗悦耳,此刻却好像是结了**的冰霜,带着浓浓的警告。

    小厮听的是心里一哆嗦。

    小姐不是说公子知书达礼,为人谦逊的吗?这这这……简直是要吃人的样子好不好!

    若不是冲她给的那二两银子,要自己来盯着公子回乡,他至于大老远的从盛京跑到东昌府吗!

    不过这些小厮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却是半个字也不敢说出来的,毕竟眼前这位……可是今年武试新鲜出炉的状元郎,就连侯爷都是赞不绝口。

    “小人给爷赔罪!呵呵,小人大字不识一个,一定不会坏爷事的!”

    听他这般信誓旦旦的保证,年轻公子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东昌侯到了徐嗣业这一代才出了他这么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满门书香的世家,大小姐奶娘的儿子会不识字?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他淡淡道。

    小厮求之不得,一叠连声应诺,呲溜就蹿了出去。

    还十分贴心的掩上了门。

    屋里就安静了下来。

    年轻的公子捧着满怀的信,轻轻踱步到窗边坐下。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傍晚投宿也无心周围景色。

    此时从大敞的窗户看去,楼下不少商贩已经开始收摊,热闹的声音接近尾声,趁着天际的云蒸霞蔚,颇有几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味道。

    桌上一共是十二封信,离家半载,每半个月他都会给母亲和她写一封信。

    只是……只是写给她的信,却从来没有寄出去过。

    怎么不会想寄出去?

    只是每每想到她收到信后可能的神情,或是不屑,或是不以为意,甚至是嘲讽,不管是哪一种,只要他心里想想面上都火辣辣的在烧。

    而那条玉带,大约她也根本就不在意吧?

    否则为何时至今日,她为何从未给自己来过一封信?

    哪怕只是简单地问候也好啊……

    年轻的公子觉得心里十分难过。

    在盛京的时候,虽然他救了东昌侯的妻女,东昌侯为此十分优待他,甚至还在他武试的时候特意给了他一展才能的机会。

    但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尤其是侯府大小姐徐嫣看他的时候,眼神带着几分小女孩的痴迷,几乎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喜欢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柔软淡然,包括那之下的锐利淡漠。

    也喜欢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的眯起,修长的黛眉会像是雾霭朦胧的雪山般清远……

    屋里的灯火又这么稀稀疏疏的亮了一整夜。

    门外的小厮自是也跟着打了一夜的瞌睡。

    “究竟写了些什么,也不让人看的,”他缩在门框边嘀嘀咕咕道:“说不准这次就要小姐猜中了,不知道是给他哪个老相好写的?”

    听说家里还有个眼瞎的老母,穷的借钱住宅子,也不晓得老爷和小姐到底看上他哪一点……啊,最关键的是,他对自己真的是好凶啊!

    耳边传来第三声鸡鸣的时候,小厮终究是没忍住,头一歪睡了过去。

    熹微的日光慢慢从山头上爬出来。

    秦妙言披了一件斗篷站在窗前,静静地观望着日出。

    从兰陵一路回到清平本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日,只不过收到秦大老爷的信后,她一大早就出发了,赶了一天的路,到了晚上茯苓还好,孔嬷嬷年纪大,已经有些受不住了。

    她拦下了孔嬷嬷的好意,执意在日落前选了家客栈落脚。

    好在再赶半天的路,差不多就可以到家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这件事情她终究不能再自己做决定。

    从前为了报仇她可以不顾一切,可现在她也有了家人,不可以再做事不考虑任何后果。

    她更知道,只要她说一句话,萧家可以帮她在皇帝面前说项,安排好一切后事。

    但在这之后呢,也许她永远都不能展露自己的医术和才能,甚至最坏的后果是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而萧璁本就备受皇帝猜忌,在朝中更有何太师的欺压,这件事的发生只会要萧家腹背受敌,要即将入京的萧望之面临两难之境。

    如果定国公萧璁是个执着于儿女情长的男人,或许卫长公主当年就不会惨死了。

    她可以要求萧望之帮她这一次,难道还能帮一辈子吗?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萧望之。

    如果没有那份心意,这些沉甸甸的恩情只会要她对他愈加愧疚……

    秦妙言回过神来的时候茯苓已经进来了,她端着一碗米粥走进来,面色有些憔悴。

    “嬷嬷醒了吗?”

    “唉……还在昏睡呢,待会儿我再给她端碗粥去。”茯苓蔫哒哒的说道。

    秦妙言轻轻捏她的鼻子:“乖,那你先去问问店小二,待会儿我吃完了就去看嬷嬷,若是她没醒,就不要吵醒她了。”

    茯苓连连点头,这才跑出去,只不过跑的有些急,也就忘了关门,软帘晃晃悠悠的耷拉在一边。

    因为没什么胃口,秦妙言简单喝了几口粥,就起来收拾包袱。

    看着这时辰,也差不多了。

    等孔嬷嬷醒过来吃过朝食,她们就离开。

    的摩擦声中,耳边忽然又响起轻缓的脚步声。

    并不像茯苓跌跌撞撞,这声音起初都没有引起秦妙言的注意。

    只是她等了好一会儿,却也不见这脚步声的主人进门来。

    似乎是带着几分犹豫和踟蹰。

    秦妙言蹙了蹙眉,目光流转。

    软帘轻薄,醒着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宛若往日里修长而熟悉。

    秦妙言微微愣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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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医春介绍:
秦妙言前世老实木讷了一辈子,临死前终于有机会为惨死的父母报仇。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好死不死的死在了仇人前面。再睁眼却重回少年寄人篱下之时,幸好人还未嫁,仇人还在等着她。这一世她便谨慎铺路,先在家中立稳脚跟,再靠一手回春妙术治怪病救贵人撑起家族门面。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有人问恶人怎么办?秦妙言想了想,自然是先下手为强,毕竟人不犯我,我不杀人。简而言之,这是一个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一不小心牵扯出许多秘密的故事。妙手医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妙手医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妙手医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