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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夏听雨     妙手医春txt下载     妙手医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救人一命(一)

    暮色四合,火光却从远处渐次的围拢了过来。

    伴随着火光的是一匹匹高头大马,步调从整齐划一到凌乱细碎。

    但被包围的人马显然还没有做好防备,贴身的侍卫和小厮腰间的刀堪堪抽出来,便觉一股邪风在面前一扫。

    只听“吁”的数声沉喝,几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已经晃悠到了他们面前。

    “哈哈哈!兄弟们辛苦了!”

    大汉们中间忽然自觉的分开一条小道,打马过来一个发的汉子,笑的露出一口白森森的门牙,甚是骇人。

    “有夫人和小姐?快把她们请出来给我们大家伙瞧瞧吧!爷乐了饶你们小命一条,哈哈哈!”

    周围的匪徒都跟着他猖狂的调笑起来。

    有个管事模样的男人气的指着竖眉大喝:“兀那宵小贼人!东昌侯你们可听说过!那可是我们老爷!你们如此明火执仗,就不怕丢了性命吗!”

    “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为首的发汉子手猛然一个用力,一枪挑了那出头的管事,将他狠狠的甩在了旁边的山石上。

    听得他“哎呦”的痛吟声,面色倏的一冷,狠狠一啐:“管你们娘的东昌侯!莫非去盛京城的就全都是名门勋贵?看你们穿成这个样子还敢号呼是什么侯的家眷!当爷爷是屁做的啊!”

    东昌侯?

    隔得远模模糊糊只能听到这三个大体上的字,李旭心中却是耸然一惊。

    眼前这队人马看起来真不算是一个侯门的样子啊……看这寒酸的衣服和人马……

    但他也知道自己一个人是绝对斗不过这么多彪悍的土匪,此刻虽心中同情却不好出手。

    大名府离着盛京虽不算近,但这一带却是穷山恶水比较多,无外乎会运气这么不凑巧遇到山匪。

    可惜了……

    而那厢自称“东昌侯家眷”的一众小厮丫头们简直要气死了,他们可实打实是东昌侯的家眷啊!

    只是因为自家侯爷素来是个刚正不阿清廉奉己的,他们这次出来又是因为夫人娘家的老夫人忽然逝世,出来的时候还匆匆忙忙,怎么还能打扮的多贵气!

    却不曾想竟然让这帮山匪盯上了,而今盛京就近在眼前,难不成他们当真要命断于此?

    发汉子冷眼瞧着眼前喋喋不休骂着的乌合之众们,懒洋洋的开口:“叫你们夫人下来,说的爷开心了说不准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哼,休怪老子不手下留情!”

    话音一落那提枪就直直的刺向了人马中央的清油车。

    有丫头霎时唬的尖叫起来,竟生生的吓死了过去。

    车帘被杀气剧烈的抖动着,忽而一静,一双手蓦的扯开了,跳下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脸蛋儿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通红通红。

    她喘着粗气娇叱:“你这群贼人,敢动我阿娘一根毫毛,我、我定要我爹围剿了你们,碎尸万段去!”

    这声音虽带着几分仓皇,却清脆悦耳,山匪汉子哪曾听过这般天籁之音,顿时骨头都酥了大半。

    他忙不迭将火把移近,再擦眼一打量,一个个都惊艳的抽起气来。

    少女外面披了一件素色弹花藻纹披风,发髻上挽了一朵白色的绒布花,细长的眉眼精致的恰到好处,眼圈红红的,似是还哭过,却毫不畏惧甚至是倔强的直视着他们。

    发汉子顿时乐了,嘿嘿的笑:“小娘子可真是国色天香啊……哎哎,莫羞莫恼!哥哥仔细说与你听几句……”

    “给本夫人住口!”

    当即又从车上跳下一个妇人来,气急败坏的打断发汉子的话,旋即一扯少女,怒声呵斥:“嫣儿!你做什么!不要命了!”

    李旭已经偷偷收拾好了包袱,并走出去不远的一段距离了,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他也很可怜“东昌侯家眷”们,但想要凭借一人之力敌众太不现实,关键时候还是得保全自己的命……

    只是,适才有人在喊什么,言儿?

    他脚步蓦地顿了下来,不由自主的往身后看去。

    被叫做嫣儿的少女显然是到了气头上,也不管自己母亲说了什么,反而将她使劲往自己的身后扯,“你们看什么看!没、没见过女人啊!”

    声音中已经带了几分颤抖和惊恐。

    “你给我住口!”妇人伸手打了女儿一巴掌,沉声怒道:“你给我往后面站过去!”

    少女被打的愣了一下,这么个档口妇人就走到前面,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扬起头来平静的看着发汉子。

    “这位好汉想要多少银子,我们带的都够,若是嫌少待我们回京再继续给你们送过来……你们放心,绝对不会找你们麻烦的。”说着一指身后的几个木箱子。

    这妇人约莫三十几岁,皮肤已经有些松弛了,但未施粉黛的一张脸依旧残存着几许年轻时的风韵,竟是比起她豆蔻年纪的女儿还要诱人些。

    发汉子顿时眼睛都直了,“夫、夫人好样貌!”

    “大哥,这女人和她闺女……嘿嘿……不如我们就抢回去嘴个压寨夫人?”有个小喽出声笑道。

    妇人当即面色一白,却不动声色的退后几步,淡淡说道:“好汉慎言,东昌侯确实是妾身的夫家。”

    她说话时周身好似有天然的一股贵气,纵然身上穿的衣服不见多华贵鲜妍,言谈举止却令人望而却步,有人已经开始犹豫了:“莫非真是东昌侯……”

    发汉子却是已经起了色心,冷冷一笑:“你们带了多少金银珠宝,统统拿出来先给爷们瞧瞧!”双眼贪婪的盯着妇人的胸口身段。

    妇人紧抿着唇护着身后的女儿,吩咐刚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的管事:“去,将后面的箱子都卸了……”又低低的嘱咐了一句。

    “说什么!赶紧的!”立时有小喽过来赶他,管事迟疑不定的走到车后面去了。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耳边不断的响起,只是等了大半箱也不见完事,发汉子有些不耐烦,马鞭子一甩就要跳下马来:“磨蹭什么磨蹭,再磨蹭爷……”

    他话音戛然而止,随着几不可闻“咻”的一声和轰然的倒地声,竟然直直的从马上栽了下去!

    一旁跟他油腔滑调的小喽还以为他是不小心踩空了,忙下去扶他。

    “老大,老……啊啊!血啊”

第九十一章 救人一命(二)

    一声惨叫冲破天际。

    李旭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从一边的地里再摸出一块石头来,拉满弹弓,继续对准远处马上貌似头头的土匪们。

    又是“咻”的一声,神不知鬼不觉的有人栽倒在地,连哼哼还没来得及哼哼。

    众人大惊,立时纷纷下马去看,却见两人脑袋竟然不知被什么打出了一个大洞,黑乎乎的浓血直往外冒,血腥气顿时弥漫开来,骇的几个靠的近的丫头白眼一翻还晕过去几个。

    “没……没气了!”

    小喽试探完,脸都白了。

    土匪们都下意识的向四周望去,谁人这么厉害,竟然用石头就能把人打死!

    胆小地已经开始吓尿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他们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是谁干的,是谁干的,一定要给老子揪出来!”眼看着老大死了,老二霎时红了眼,嘶吼着吩咐:“快去看!一定是有人在藏着搞鬼!”

    小喽们战战兢兢的应诺,朝着一边的灌木丛四散开来。

    少女吓得有些六神无主,抿着苍白毫无血色的唇,紧紧地拉着妇人的手,小声问:“阿娘……娘我们会没事的吧?”

    妇人心疼的抚摸着女儿的脸:“没事的,我们没事的……”

    话音未落,竟然又是“咻”的一声。

    众人不约而同的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去,却见适才还颐指气使吩咐的土匪头子他们寨子的二把手竟也悄无声息的轰然落地,脑门上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一片死水般的宁静。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四周风声沙沙作响,夜风低低的呼号。

    没有人敢再发出声响,在这诡异的时刻,仿佛呼吸声都能招来索命的鬼差。

    “啊!啊”

    半响,终于有几个小喽受不住,吓得扔了手里的刀剑和灯笼,尖叫着喊“有鬼啊”就向着丛林身处撒丫子跑路了。

    余下的人茫然四顾,也不知究竟该做些什么,刚才难道是真的有人死了,还是做了一场梦?

    可是低头一看,确确实实的是三具血淋淋的尸体,浓血从头顶不断的往外冒,刚刚还活生生的三个人……

    “快跑!快跑!”不知谁又喊了几句,这下没人再傻愣着了,主心骨都没了,他们还打哪门子的劫,小命要紧啊!

    一个个跑的简直比兔子还要快,转瞬间眼前风卷残云没有一个人了。

    管事哆嗦着腿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夫、夫人,小姐,土匪,好像、好像都跑了。”

    母女两人对视一眼,妇人飞快的吩咐:“赶紧将东西装好,我们到前面的镇子休整,不要再耽搁了。”

    “阿娘,是谁……会不会真的有鬼?”少女颤栗着问道。

    “没有!”妇人坚定的回答她,转身就要推她上车,哪知车底下不知道何时躲进来一个匪徒,少女脚底一迈正巧压在他的手上,顿时“嗷嗷”叫着就从彻底爬了出来,一把推倒少女,举起了手中的大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着她砍去。

    “住”

    妇人吓惨了,恨不得要扑上前去带女儿受过,可她怎快的过那把明晃晃的大刀,眼见着就要兔起鹘落一刀致命,忽而耳边响起烈烈的风声,凭空竟飞来一只健壮的手。

    李旭大力将妇人往身后一拉,就着这力道一脚顶在了匪徒的膝盖上,手往下用力一按。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就将他生生的压在了地上。

    妇人忙挣脱了去将女儿扶起来,忍不住落泪:“嫣儿,你没事吧,可有哪里受伤?”

    少女想必是唬得厉害,呆愣愣的也不说话。

    手下的人还在扭来扭去不肯屈服,李旭不耐烦的一拳砸在了他的头顶上,见他就翻着白眼晕过去了,喊一声:“快来人捆了他!”

    周围立刻围上来几个小厮将那匪徒接了过来。

    李旭转过身去,妇人已经跪在了他的脚下,不甚感激:“多谢恩公相助!不知您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公子?”

    李旭忙虚扶一把,“夫人且慢,举手之劳。”

    妇人又去拉女儿,“嫣儿,快给恩公见礼呀!”

    少女回过了神来,眨眼看着眼前青年,火光中他的整张脸异常的俊朗,羞的立刻低下头,“恩、恩公,小女子,失、失礼了。”

    “不妨事。”李旭淡淡一笑。

    …………

    屋里又飘起浓重的药味儿。

    将手臂上的污血用清水洗去,小心翼翼的剪开纱布,倒上上好的金疮药,再包扎好。

    秦妙言说道:“大公子往后还是注意一点好,您身子里的余毒还未彻底清除,若是不慎失血过多,容易旧毒复发。”

    刚刚她被叫到萧望之的院子里,听说是早晨练功时不小心伤了手臂,流了不少血。

    正给他包扎完,忍不住叮嘱几句,毕竟他日后可是要守卫一方的大将,能多活几年那都是大家的福分。

    萧望之点了点头,他今日早晨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母亲向来对她上心几分,若是自己这几日频繁的找她,一定会多想的。

    “多谢姑娘。”他想了想,衷心的说了一句。

    “小事何足挂齿,”秦妙言一笑,想起一事,不由四下扫了一眼。

    萧望之知她要问什么,便靠近了她低声说道:“那封信我已经寻了江湖上的高手仿制完毕了,你可要看看。”

    秦妙言已经完成了手头的工作,点点头表示想看。

    萧望之起身走到他的书案边,不多会儿又走了过来,将信递给她,见她看的认真,心里不由微微疑惑。

    她怎么会对当年的事情了如指掌呢,沈知府因何而死竟然一点都不惊讶……可是自那日试探她,她的确不是沈知府之后。

    她的母亲昔年曾与商行中的佣工私奔,自此后再无音信,后来只托了一个管事将女儿送回来,说是在外面病逝了……

    也许问题就在这个关节上?

    何有德何有仁一辈子造孽无数,仇家应当是多的数不过来,但他们素来狠辣,做事斩草除根,这才换来今时今日的安逸。

    若秦妙言当真与他们兄弟有旧怨,那一定是讳莫如深的,只是她对沈知府之事如此明了,那一定还是与沈知府脱不了干系。

    他隐约记得,当年兰陵那场瘟疫,曾有个青州的姜姓商人助沈知府一臂之力,之后沈知府回京述职遇害,他也因为兜售假药而……

第九十二章 何二小姐

    秦妙言看完了信,抬头一看,萧望之正在打量她,那眼光带着几分探究。

    “如何?”他问道。

    不是她有意对萧望之隐瞒,只是这些陈年旧事,她一旦提起来连呼吸都是痛的,就像是揭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疤。

    而他肯定早晚他会猜到的。

    “字迹很像,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正在气头上的人,可能都不会看的那么清楚,所以本只需要七八分像就好。

    这话题说完,两人各自思量,又是默默无语了一会儿。

    片刻,秦妙言起身来,“既然没什么事,那妙言便告退了,大公子若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尽可去寻我便好。”

    萧望之颔首,送她出了院门口。

    两人并肩而立,男人生的高大俊朗,少女清秀端庄,走来便是一段好风景,萧大夫人就在门口和莫语闲聊,见两人走过来马上笑了:“出来了?”

    “母亲怎么也在,不进来吗?”萧望之见到萧大夫人的时怔了一刻,很快整容问道。

    他没想到就在他们在屋里说话的时候,母亲竟然就在外面,

    萧大夫人笑吟吟道:“适才过来的,就和莫语说了几句……对了,听说你受伤了,可要紧?”

    其实也没那么担心,毕竟眼前就有个细致的女神医。

    莫语在一边笑的像个二傻子,萧望之淡淡的瞥她一眼,轻声说道:“母亲放心,没什么事,秦姑娘已经替我包扎好了。”

    萧大夫人便点头:“……嗯,有妙言在,我放心。”她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怎么都觉得赏心悦目,抬手招来木香,从她手中拿过一个玉盒。

    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套完整的玉棋子。

    “和田玉制的,本来想拿来给你瞧瞧,只是听说你手臂受了些擦伤,看来是不能赏玩了。”萧大夫人不无遗憾的叹道。

    萧望之笑了笑,“母亲也说只是擦伤,没什么大碍的,不如我们现在就进去对弈一番?”

    萧大夫人却只是抿着唇笑,扫了儿子身旁低眉顺目的秦妙言一眼,“唉……不过母亲刚刚想起来还有些事,不如……妙言,你可会对弈呀?”

    秦妙言欠身一礼,如实开口,“略通一二,只是雕虫小技,不足献丑。”

    “无妨,”萧望之说道:“姑娘若是赏脸,不如对弈一局。”

    萧大夫人微讶,有些不大相信的看着萧望之。

    她是有意给两人制造机会,可是……每每儿子不都是拒绝的吗,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秦妙言看了萧望之一眼,又飞快的垂下眸子。

    既然人家都开口了,那也只能应诺。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榻分两侧,中间摆着一方雕花小翘几,绿釉狻猊香炉中幽香袅袅,偶尔有落子声清脆。

    和田玉本就稀缺珍贵,说起来玉料并不适合打制成小巧玲珑的棋子,故而能得这么一副,可这事价值不菲了。

    玉棋子攥在手里冰冰凉凉的,倒也不滑手,反倒让人想多捏一会儿……萧望之捏着手里的棋子,剑眉深深地皱了起来。

    “啪”的一声,少女素手微压,一颗棋子就这么毫不留情的截断了他的去路。

    都说棋风如性格,或进攻,或防守,或攻守兼备,不一而论。

    年少初学棋时师傅就告诉他,棋盘厮杀不论输赢,那个不急不慢攻守兼备的人你一定要留意,因为不管技法如何,这种人是最难对付。

    显然,秦妙言就属于这类人,一局棋下了一盏茶的功夫,能看的出来她有些吃力,面上却丝毫不显,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我输了。”

    最后一步,秦妙言没有继续按下去,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而那厢,萧大夫人正在花厅里吃茶看账本,忽而有丫头来报,说是何二小姐上门来探望她了。

    “是何二小姐,不是大小姐?”

    丫头忙回禀:“是何二小姐!”

    这可真是奇了,以往不都是那何大娘子来缠着她儿子么,怎么,眼下姐妹两个是要一起上阵?

    她可不信何二小姐是来探望她的!

    “去去去,就说我今日身子不适,不见客。”她吩咐道,自己还忙着呢,望之也忙着,哪里有功夫搭理她。

    丫头应是,转身就走。

    “等等!”忽然又被叫住。

    “夫人,怎么了?”木香见她蹙了眉,不由问道。

    萧大夫人思量片刻,笑了:“要她进来吧木香,你去收拾下扶柳园。”

    …………

    一盘棋堪堪下完就有人进来报,说是请两人去扶柳园吃茶。

    萧望之有些无奈……母亲的幺蛾子怎么这么多?

    没奈何,也只得跟着去。

    秦妙言想到回春堂还有不少事,虽想拒绝,但也不得不去。

    萧府的宅子很大,足有五进,从萧望之的院子向北行,过了角门沿着鹅卵石小路走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月亮门后面就是扶柳园了。

    春朝始发,院子里是新冒芽的嫩柳,万条垂下绿丝绦,春意盎然的。

    秦妙言跟在萧望之的身后,甫一进园子门便听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夫人,这茶可是六安松萝?我阿爹平日里也甚是喜欢呢……他说这茶是山上的僧人亲自采摘的,最是清香消积,太平猴魁也比上呢!”

    一抬头,何二小姐见着不远处走来一男一女,男人生的高大俊朗,冷冽的下颌角像是一把锋利又漂亮的刀锋,马上话音结巴起来,起身施礼:“大公子来了,小、小女见过大公子。”

    萧望之语气平缓:“二小姐不必多礼。”

    他之前见过何二小姐,这姑娘和她姐姐的性格倒是天壤之别,没那么令人讨厌。

    萧大夫人笑着对萧望之道:“快坐下吧,今日二小姐登门来玩,我思量着晌午外面也不冷,不如大家就一起吃吃茶可好?”

    大家焉敢不从,纷纷落了座,何二小姐瞅见了秦妙言,一时没有人过来,迟疑问出口:“这位小姐是……”

    “二小姐。”秦妙言抬头冲她一笑。

    何二小姐怔了怔:“原来是秦姑娘。”惴惴不安的坐下,心道她不就是个女大夫吗,怎么还是跟着萧大公子一起进来的?

第九十三章 聊不下去

    过了一会儿,萧大夫人又故技重施推脱有事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对莫语耳语几句,要她多留心三个人。

    莫语就有些无语。

    公子一向话少,秦姑娘素来文静,本来两个人坐在一起就没什么话说,而今又加了个何二小姐。

    呃……看她那柔柔弱弱又不自在的模样……也不像是个话多的。

    她很自然的保持沉默,眼观鼻鼻观心。

    秦妙言是寄居在萧家,当然没有僭越主人萧望之先开口的道理,有丫头给她倒茶,她就喝了一小口。

    萧望之正襟危坐,瞥一眼满园的春景,也低头品茗。

    何二小姐不时瞅他几眼,眼见着没有人说话,愁的都快哭出来了。

    天呐,她到底要怎么跟萧大公子攀谈聊春天聊夏天从人生谈到诗词歌赋?

    这难度也忒大些……

    于是一时三人无人开口,偶尔有鸟鸣水潺潺的天籁之音,衬得他们之间愈发寂静。

    何二小姐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骨瓷小杯,滑腻腻的出汗不少,她用帕子按了按额头,看到秦妙言那副悠然自在仿若无人吃茶的样子就有些嫉妒。

    “大、大公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二娘有些好奇。”她实在是怕回家被娘大骂,索性眼一闭心一横问出了口。

    “晨起会练功,偶尔读读书。”萧望之答道。

    何二小姐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当初姐姐跑去偶遇大公子,听说回来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可是听他说话却不像是个刻薄的啊!

    当即有了几分信心,但是多说了几句她才发现,原来不是人家刻薄是真的聊不下下去。

    比如,她说:“我家哥哥平日里就不会练功,他身子要弱些,大公子真是文武兼备!”

    萧望之就半垂着狭长的凤眸回答:“过誉了,不过是平日无所事事打发时间罢了。”

    “那肯定也是比我那几个哥哥好的……不知大公子可有什么诀窍,我回去好说给哥哥们听?”

    “多练。”

    何二小姐:“……”

    没奈何,只好换个话题。

    “……不知大公子喜欢喝什么茶,适才我听夫人说她喜欢喝六安松萝。”

    “随母亲。”

    就是也喜欢喝这茶了?何二小姐立马欢喜道:“我爹爹前些日子倒是收买了不少六安松萝,拿来给大公子喝夫人一品如何?”

    萧望之放下了茶盏,淡淡说道:“不劳二小姐破费了,家中倒还是有不少。”

    何二小姐:“……”

    一边的莫语怜香惜玉的叹了口气,看何二小姐那快哭了样子还真是可怜,但其实也只有她和默言知道,公子是真的在耐心回答她的问题了!

    少女生的娇娇小小,声音也柔柔弱弱的,看起来倒是没那么讨人厌,公子当然不会将她视作何大小姐之流……

    只是她话太多,偏偏还是没话找话,挑的都是公子不感兴趣的。

    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安静喝茶的秦妙言。

    莫语不由赞叹一句,难道这就是公子待她不同的原因?这安静的,也太像屋里的那盆绿萝了吧!

    何二小姐这会儿又搜肠刮肚想了好几条,可惜话到了嘴边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了,但若是不说,回家肯定又少不了母亲的一顿打骂。

    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她看着眼前静静地喝茶,面色清淡的萧望之,又瞅了瞅泰然自若坐在一旁的秦妙言,还是鼓起勇气磕磕绊绊的开口。

    “刚刚听夫人说……大公子在和秦、秦姑娘下棋,是二娘打扰了,这会儿……大公子和秦姑娘可以……可以自便,不知、不知二娘能不能、能不能跟着去看上一看?”

    声音小的如同蚊子哼哼。

    秦妙言微讶,转过头来看向何二小姐。

    萧大夫人竟然说她在跟萧望之下棋?

    何二小姐显然还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殷殷的凝视着萧望之,希望给她这么一次机会……回家能不被老娘打屁股。

    萧望之瞥了她一眼,声音平平:“抱歉二小姐,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适。”

    竟是冰冷的拒绝了她!

    何二小姐脸都白了,难不成是她说错什么话了?

    “二娘没有别的意思……大公子……望之哥哥,你、你生气了?”她站起来委委屈屈的扁着嘴巴。

    “没有。”萧望之面色缓和了下。

    送客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何二小姐临走前不甘心的看了秦妙言一眼,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早就说人家大公子不会看上她嘛,都是阿娘非要她来……

    送走了何二小姐,扶柳园中就只剩下了秦妙言和萧望之两人。

    秦妙言起身来告退:“大公子,时候不早了,妙言就先回去了。”

    萧望之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半响淡淡道:“第二盘棋局未定,秦姑娘莫非是想要临阵脱逃?”

    …………

    何大夫人听说何二小姐去了萧家,气的扫翻了一桌子的茶盏。

    “我呸!就他家闺女那尖耳猴腮的死样子,还敢去萧家找萧家大公子?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的德性,吃了熊心豹子胆去现眼!”

    骂骂咧咧的又赏了眼前丫头一巴掌,气的舌头发麻。

    遭殃的丫头先是一懵,紧接着红着脸呜呜小声哭了起来,何大夫人就一瞪眼,吼她:“号丧啊,滚开!”一脚要踢过去。

    斜刺里一双手拉开了丫头。

    何大夫人一看,顿时换了张脸委委屈屈的唤了一声:“老爷”

    她要扑过来,何有德就下意识的一躲,假装没看到她的大白眼,干笑着坐到了椅子上,“不就是二娘去了一次萧家吗,你何至于?我们女儿都看不上,还能看上二娘?”

    何大夫人不悦的坐了下来,“二娘能跟我们女儿相提并论吗?听说还是喝了好一会儿的茶!”

    “诶,夫人稍安勿躁,”何有德才不在乎这些小事,萧大夫人看不上他们闺女,难道还能看上老二的闺女?

    他打了个手势给一边的周进,周进忙将信递过来。

    何有德捋着胡子笑:“这是我从老二往盛京那里截获的一名细作身上夹带的信。”

    何大夫人狐疑道:“他往盛京递什么信?”

    何有德冷哼:“看看可不就知道了!”

    他拆开来信,却是捏着纸张许久没有说话。

    何大夫人好奇,就忍不住歪过头去看。

    “我日……他奶奶的!”

    何有德忽然双目圆瞪,起身来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

第九十四章 春衣

    晌午后太阳大了些,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门上的棉帘已被换下,挂上了薄薄的软帘,此时被轻轻一挑,走进来一个丫头。

    她小心翼翼的走进卧榻边,“夫人……那个,雪姨娘过来看您了。”

    “她来做什么?滚滚滚!”

    何大夫人侧躺在卧榻上,极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一个时辰前她刚和老爷看完了老二送到盛京的信……上面写的竟然是老爷污蔑沈知府贪墨一事,不光如此,随信还附上了当年他买通御史台官员的证据,白纸黑字,竟然是字字皆真!

    何有德既惊且怒。

    惊的是当年他买通的御史台的那几位官员,具体连老二都不知道是谁,可信中却是指名道新,丝毫不差!

    怒的却是弟弟险恶到这种地步,拿这种事情去弹劾他,纵然他是家财万贯身居要职,一旦被查,怕是也难逃一死啊!

    弟弟竟然是存了害死他的打算!

    周进还在一边小声的说:“老爷,许是有人想挑拨您和二老爷的关系也说不准……不如您再仔细瞧瞧,这是二老爷的字迹吗?”

    何有德冷笑:“我当然认得出来,这就是他的字迹!”

    何大夫人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自然是要和老爷一般同仇敌忾,连带着老二同老二媳妇的两张脸愈发可憎起来。

    “这事我们决不能算完!”她恨恨喊道。

    何有德猛然从椅子上坐起来,对着周进一招手,阴沉着脸说:“跟我去书房!”

    何大夫人立刻问道:“老爷,你……打算怎么办……晌午饭也不吃了?”

    “不吃了!”何有德没好气道,转身就走了。

    何大夫人也没吃下去,心情还烦躁,但她知道这事绝对不能善了,一旦老爷出手就绝对是狠的,他素来斩草除根,亲兄弟怕是也不能例外!

    可到底是同声同气了多年,许多东西两人又都是分不开的……又该怎么做?

    这么躺在榻上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此时丫头过来跟她说雪朝,当然没好气。

    丫头声音不由自主的弱了一弱:“夫人您忘了,您几日前还说要雪姨娘做一件荷包与您,今日便是交工的时候了。”

    “哦,还有此事来着?”

    何大夫人才反应过来。

    她当初之所以要雪朝给她做衣服,无非就是想挑她的刺,为难她罢了。

    毕竟这些年老爷也没少宠幸外面的女子,但大多几天也就腻歪赶出去了。

    也就这个雪朝……也不知有什么狐媚子手段,不仅撺掇老爷给她抬了姨娘,还夜夜都去她房里。

    这可不是要膈应死她!

    贴身的丫头看出来她有些犹豫,瞧了眼房门外,轻声说道:“夫人,奴婢僭越说一句,老爷和二老爷的事,那是他们男人的事,夫人您便是有心,怕是也不好插手。”

    换句话来说,她有些心思还不如多用在后宅上,毕竟女人出嫁从夫,抓住老爷的心才是抓住了一切。

    何大夫人想了想,厌恶的招了招手:“要她进来吧。”

    雪朝进来的时候,何大夫人已经从榻上起来了。

    她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坐在贵妃榻上阴测测的盯了跪在地上的雪朝一会儿。

    这小贱人生的实在生的是太美,一双眼睛像是带了钩子般撩人,偏偏还水盈盈的,别说是老爷了,便是她看上几眼都不忍移开目光。

    听说就是个出身卑贱的歌女,进府前一直在酒楼里卖唱,好像还是从盛京流落到东昌府来的,未落魄前是个大家千金。

    何大夫人不由冷笑,哼,此前再贵重如今也只是个姨娘妾室了,谁要你老子娘不争气!

    想着懒懒的说了声:“起来吧。”

    雪朝便从地上起来,没人给她看座,她就只好站着,从一边的丫头手中小心的接过一个端盘,“夫人,这是妾做的荷包,您瞧瞧合适不合适。”

    何大夫人就撩开眼皮瞅了一眼。

    是件只海棠刻金丝的荷包,针脚很是细密,可见绣的是不错。

    何大夫人淡淡的斜了雪朝一眼。

    忽然起身来扬手给她一巴掌,竖眉喝道:“做成这样你也好意思呈上来给本夫人看!”

    雪朝当即就狼狈的歪倒在了地上,“咣当”一声手中的端盘掉落在地。

    嘴角被抽的生疼,她却一声不吭的从地上爬起来,背脊微弯,膝行到何大夫人的脚下,深深一拜:“夫人息怒,妾这就回去重做。”

    如此识相,何大夫人很满意,“好,三日之内你给我重做一件来,若是做的不好,可别怪本夫人罚你不敬尊长!”

    雪朝走出何大夫人的院子,慢慢下了台矶,丫头心疼的掉眼泪:“夫人就是故意为难您……”

    雪朝没有说话,她微微一抬眼,看见远处走来一个男人,见到她的一刻嘴角蓦地裂开,朝这边兴奋的大步走来。

    她垂下眸子,猛地推开还在喃喃自语的丫头,踉跄着从台矶上跌下来。

    一双手抱住了她:“雪朝,你没事吧!”

    何大少爷搂着雪朝的细腰,低低问她:“你怎么了,脸怎么有些肿。”

    雪朝还没开口,丫头就嘟囔起来:“还不是夫人……”

    何大少爷眉头一皱:“是母亲打的你?竟然还打的这么重!”

    他拉着雪朝的手走到一边的假山边,这里没有人,丫头悄悄退出去,何大少爷见四下无人,忍不住轻轻抱住她,“雪朝,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雪朝低声说道:“大少爷,若是被夫人知道,妾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我会护着你的,你担心什么!”

    他低头看着雪朝白皙的一张小脸,叹道:“母亲下手可真重,你做的什么她不满意?”

    “是荷包。”雪朝答道。

    “母亲不喜欢?”何大少爷想了想,笑道:“那你给我吧。”

    “那可是女子样式的……”雪朝笑着。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何大少爷手不老实的在雪朝身上摩挲着,不过一会儿便听她娇吁微微。

    “好好……爷,您轻点……夫人的院子就在旁边呢……”

    “你给不给我?”何大少爷戏谑的问道。

    “妾给、妾马上就给您……”

    雪朝躺在何大少爷的怀里,勾起一个阴测测的笑来。

    “那您可一定要日日都戴在身上,那可是妾费尽心思才做成的。”

第九十五章 害怕的东西

    周进像往常一样跟着茯苓进了道观的后院。

    他近来心神慌慌,看着大老爷和二老爷近来愈发剑拔弩张,而幕后的推手却置身事外不发一言,总感觉她是要做什么……做什么大事。

    当初他一直觉得老爷家大业大,应当也不会因为这么个小丫头的手段出什么事。

    只是一直不明白,秦姑娘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从前他一直以为她是为了利,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可而今……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二老爷要去盛京告老爷的黑状,背后捅刀子老爷并不稀奇,只是沈知府那件事一旦捅出来,何家哪一个都跑不了!

    话说沈知府这个人,就是连他都不知道,秦姑娘又是怎么知道的?

    还是个被冤死的,若不是他来回给两位老爷送信,根本都不会知道这事!

    毕竟都多少年了,估计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兰陵哪个犄角旮旯里收保护费。

    难道是有什么旧怨?

    想想,也是了,老爷和二老爷这辈子还不知道明里暗里做了多少龌龊事,唉,报应不爽啊,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会不会被灭口……

    周进这么神思恍惚着,还无限唏嘘的一叹。

    “你就是周进?”

    这时,头顶上响起一个男人低沉的声线。

    周进唬了一跳,抬头一看,连连后退几步,结结巴巴:“你……我……秦、秦姑娘,他是谁!”

    萧望之负手站在台矶上,皱眉看着下首慌慌张张的周进。

    这临场素质是不是有点差?

    男人背后缓步走过来一名少女,云鬓花颜,瞧的人赏心悦目又安心。

    周进呲溜一下就蹿到她身边。

    他没见过萧望之,还差点以为自己偷偷和她见面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少女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洁白的脖颈优雅的舒展着,让人心折神醉,周进忍不住狠狠的吸了一口,心满意足的睁开眼,正发现适才问他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这是萧公子。”秦妙言说道。

    周进渐渐的睁大了双眼。

    萧……不会是萧大公子吧?

    萧望之指着下面:“你下去说话。”

    周进不敢看他,总觉得他气势威严光华摄人,瞧一眼都能蜕层皮。

    委屈巴巴的看了秦妙言一眼,得到她安抚的眼神,这才软着大腿往下走。

    “萧公子。”战战兢兢的在下面站好。

    两人重新坐下。

    “周爷,信可拿到了?”秦妙言轻声问道。

    这声周爷叫的周进很是受用,总感觉自己软趴趴的肩膀在萧望之面前挺起了几分,他从怀里将信掏出来,不无骄傲的说道:“这是自然,而且肯定没有人发现!”

    “有没人发现你说了不算。”萧望之不咸不淡的说道。

    周进被哽了一下,也不敢反驳,悻悻的住了嘴巴。

    茯苓帮忙将信递给秦妙言。

    萧望之看到她拿到信,双眼一扫,微微眯起,旋即嘴角攒出一个笑来。

    “大公子请看。”她将信推到他面前。

    萧望之颔首。

    信自然是何有德弹劾何有仁的。

    “……文昌十年,何通判曾设计污蔑一姜姓商人为沽名钓誉,在驱瘟药中贩卖假药土三七……后全家流放云南,夫妇二人死于途中……”

    五六年前兰陵确实爆发过一场瘟疫,当时死了不少人,那年他只有十四岁,眼睁睁的却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听说从青州来了一位专门贩药的富商姜老爷,同妻子研制出一种驱瘟药,竟有奇效。沈知府当即上报朝廷,朝廷便拨款五千两白银用于驱瘟。

    后来瘟疫危机解除,却有人状告兰陵县衙,说是姜老爷贩卖假药欺骗朝廷以牟取暴利!

    这事一经呈了上去,因为人证物证俱在,朝廷当即震怒,下令逮捕了姜老爷一家,最后判了个家产充公流放云南的罪名。

    当然,最后那些充公的家产大部分都进了何家的腰包,而何有仁为了斩草除根,据说是一个姜家人都没有放过。

    姜老爷的女儿当时还缠绵病榻,被逮捕的官差直接从榻上掀了下来……入狱后不过几日便毙命。

    萧望之将目光投向秦妙言,她也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很好。”

    “那小人……秦姑娘!”周进喊了一声。

    “你聒噪什么?”莫语瞪他。

    周进立马声音一低,干干道:“秦姑娘,那个……那个解药。”

    秦妙言笑了笑,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

    周进立马眼睛一亮,要凑上去,茯苓冷冷的瞅了他一眼,“说了多少次你不用动在下面等着我拿给你!”

    拿了解药,周进恋恋不舍的望了秦妙言一眼,拱手道:“那小人这就离去了。”

    秦妙言一点头。

    小门被关上,“嘎吱”一声,院子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在石案上,“秦姑娘好运道,这样都能保下一命。”

    何有仁心狠手辣,素来斩草除根,她竟然能在他的手底下活下来。

    若是他没猜错,那个姜姓富商,应当和她有着莫大的关系。

    听说那姜老爷年近三十余岁只得一个女儿,闺名已不可考,当年因为多病死在狱中,而今看来,倒是有些蹊跷。

    “没错,我原姓姜名妙,”秦妙言缓缓将最后几个字吐出口,“姜……姜护正是家父。”

    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年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是因为沈知府在下狱之前就已经察觉到这件事可能是有心人在其中作梗,他秘密派人来给我爹娘送信,可惜晚了一步。”

    “茯苓的姐姐当时正好病重,为了救我……她牺牲了自己,由家仆黄陵带着逃出了兰陵,回到老家清平,由外祖改名换姓才勉强活了下来,苟且偷生。”

    这么多年来,这些往事一直都在她脑海中不断的回旋,却惧怕宣之于口。

    如今总算是有机会一诉,心里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萧望之沉默的看着秦妙言,她说话的时候看似很平静,眸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惘然和绝望。

    “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他不由说道。

    他以为她像她看起来的那么无坚不摧,无所畏惧,不管遇到什么仿佛都很镇定,智珠在握。

    秦妙言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是人总会有害怕的东西。”

    那她这么多年,又是怎么克服掉这些恐惧,一步步活下来,走到兰陵的呢?

    萧望之没有问出口,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内心恐惧的那些事。

    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机会去面对。

第九十六章 狗咬狗

    何有仁的信件从东昌府到盛京,走到并非是山东至北直隶的官道驿站。

    为防小人在其中做手脚,也是为了将信更快的送入京中,他特地抄了小路,因此回信不过半个月便被交到了他的手中。

    贾大将信呈给夫妇两人,何有仁还未来得及接过来就被何二夫人一把抽过去打开。

    “老爷,刘大人说你今次有机会升迁了!”她喜道,指着上面的内容给丈夫看,“通州通判因贪墨被革职查办,如今官位空缺通州,那可是天子脚下!老爷,你这真真是升迁了!”

    虽然依旧是通判,但通州靠近帝都,盛京就在近旁,不管是赋税还是俸禄都要比东昌府这个犄角旮旯好的不要太多!

    何有仁心中顿时是一阵激荡。

    面上却不动声色,接过信来再仔细一看,这事倒是**不离十了。

    刘大人也算是他的至交之一,倒是弹劾大哥那件事,他说得先走动走动看看,毕竟弹劾一个知州也不是什么小事,要他静候佳音。

    两人一起用了晌午饭,期间还喝了个小酒,何二夫人一直在不停的念叨佛祖保佑,待一家人收拾了包袱去那富得流油的通州,不仅不用再看着老大一家的脸色,还可以赚更多白花花的银子……老天诚不欺我也!

    正乐着,贾大又匆匆走进来抱,说是周进来了。

    何有仁心下一凛。

    他是拿钱买下周进这个细作的,用起来也格外得心应手,再加上他提供的情报又十分准确,因此此时立马正色起来:“快去请进来。”

    看来是大哥那里又有新动静了。

    何二夫人喝的双颊酡红,“咦,小周来了,进来请他喝一杯,再赏一个银裸子……”

    周进进来正好听见,不由心里一阵鄙夷,打发要饭的啊,一个银裸子也就买块窝丝糖。

    “二夫人,二老爷。”他面上迅速堆起笑来,点头哈腰。

    何有仁捋着胡子笑:“客气什么,来人,快给小周搬个马扎坐!”

    丫头立时应诺,周进却是推辞了一番才坐下,叹了口气:“唉”

    何二夫人奇道:“你叹什么气?我告诉你,老爷马上就要去通州任职了,那时候你再跟着我们,可是吃香的喝辣的!”

    周进惊讶的挑起眉头来,片刻方笑道:“那可真得恭喜二老爷和二夫人了!”

    何二夫人就面有得色。

    “只是……”周进收了笑,一副心事重重地模样,“只是老爷和夫人马上就要有劫难了,若是不赶紧避过去,这好事怕是无福消受啊!”

    何有仁心里咯噔一下,淡淡问道:“什么劫难,你说清楚,是不是大哥又有什么小动作了?”

    “说起来这事,我周进真真是为二老爷、二夫人鸣不平!”周进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这么多年来您和夫人一直忍让着,老爷却还是挖空了心思来对付你们,都说这情同手足情同手足,可如今老爷是为了名利要斩断手足啊!”

    他将手中的信件递了上来。

    这下何二夫人唬的也忘了去抢信,看着何有仁将信打开,忙凑过去一看。

    “……文昌十年,何通判曾设计污蔑一姜姓商人为沽名钓誉,在驱瘟药中贩卖假药土三七……后全家流放云南,夫妇二人死于途中……”

    姜护……竟然是那个叫姜护的暴发户!

    何有仁感觉眼前一阵黑……他绝对没有认错,因为这是大哥的笔迹,几十年他也忘不掉。

    姜护,那是他做生意这么多年,黑的最多的一笔。

    “老爷……我们该怎么办啊!”何二夫人吓得都快出了哭腔:“这可不是别人,是姓姜的那个暴发户啊,若是一旦捅出去,老爷我们可怎么办哪!”

    老大在盛京的人脉跟他们想必绝对是只多不少的,倒是再夸大渲染一番……不,根本就不用夸大,他们一家怕是小命难保!

    老大一家这是要他们的命啊!

    何有仁紧紧地咬紧牙关。

    当年这世间一直都是他们夫妇两人策划,因为是分工合作,大哥负责解决沈知府那老迂腐……沈知府,对了沈知府!

    “既然你们不仁,”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何有仁满面阴骘,“那就休怪我不义!”

    …………

    四方小翘几煮着茶水,绿叶翻腾舒展开身子,一室清香。

    甄谏下棋下累了,打了个哈欠靠在大迎枕上,“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简直要人招架不住啊,我可是听说,这两兄弟自从上次大庭广众之下不欢而散后,可是日日针锋相对起来!”

    不管是手底下掌管的商行还是各自的走狗,明里暗里不知挑出了多少事儿来。

    这是彻底闹掰了?

    萧望之想起一句话,淡淡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其实两人的关系之前就是个隐患,各自对地方不满,只是一直埋的没说出来,她就看准了这一点,给他们各自一个突破口,一旦爆发,那必定就是燎原之势。

    甄谏啧啧赞叹,“的确是妙计……不过话说回来,你之前还一直犹豫没有解决这两人打算,怎么突然该主意了?”

    他直起身来看着萧望之:“你是打算要回盛京了?”

    甄谏年少就与他相识,父亲也是在京任职,后来萧望之被送到兰陵来没多久,甄谏的父亲也跟着外放到了这里。

    两人十几年的挚交好友,许多事情都不会彼此隐瞒。

    甄谏记得当年定国公将萧望之送离盛京的时候曾说过,若有朝一日他身体痊愈,回将他接回盛京。

    只是他也知道,望之之所以心心念念要回到盛京,还是为了他的亲生母亲,这其中不仅有爱,还有对定国公的恨。

    定国公一生征战无数,英年即封国公,后来尚了卫长公主,也就是望之的母亲。

    卫长公主是将门英烈之后,父亲乃是皇后的外甥,高将军死后卫长公主被寄养到了宫中,皇后膝下无子,对其视如己出。

    彼时太子被废自尽,定国公早年却是受过他的知遇之恩。

    老皇帝为了要他证明自己的立场,硬是指了何太师的掌珠何氏,要她以平妻的身份嫁入国公府。

    若是定国公拒婚,太子倒台后第一个被收拾的便是萧家。

    没奈何,娶妻不到一年的定国公萧璁,只得又娶了何氏。

第九十七章 荷包

    而何氏嫁入国公府不到半年,便怀上了萧璁的长女萧韫之,也就是如今的萧大小姐。

    坊间一时议论纷纷,何氏在萧家水涨船高,虽嫁进来的晚,但是依仗着定国公的宠爱,一旦来日先诞下嫡长子,必定就是下一任的定国公。

    反观卫长公主,虽身份尊贵,但自从有了一个与她平起平坐的妹妹之后,仿若被打入了冷宫。

    据说那一段时日高皇后见了萧璁便以白眼视之,老皇帝却待其更胜往昔,便是萧家旁支的庶子,亦是青蝇之末,附骥千里。

    但也不乏有人暗地里鄙夷唾骂。

    毕竟当年废太子对他有知遇之恩,要知道为出人头地前的他,仅仅只是兰陵萧氏的一名的庶子,若非废太子提拔赏识,也不会得去边疆,立下赫赫战功。

    想到这里,甄谏心里不由叹息。

    望之的母亲,卫长公主究竟是因何而死,别人不知,但望之却再清楚不过。

    是何氏趁公主难产生他的时候,毒害而死。

    这件事昔年还被她当做荣耀,在望之耳边炫耀过。

    可惜,在人前,她却是从来都是一副贤良淑德的嫡母模样。

    也因此望之对有心机的女子厌恶至极。

    “我该回去吗。”萧望之缓缓开口,仿佛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询问。

    像秦妙言说的,是人总会有害怕的东西,她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在外家尚且孤苦无依寄人篱下,竟然胆敢来兰陵为冤死的父母报仇。

    她究竟是哪里来勇气?

    “别的我不说,但若是你想要回去,我甄谏必定追随于你。”甄谏郑重,末了又低声说道:“只是她到底已经死了……”

    “她是死了,”萧望之淡淡说道:“但是她的父母,她的女儿,她的丈夫,依旧健在。”

    …………

    知州府。

    丫头将端盘摆在何大夫人面前,“是雪姨娘送来的。”

    何大夫人皱眉看着端盘,还挺快的啊,没想到这小贱人手艺真是不错,一个荷包被她绣的如此精致小巧。

    这已经是第三次做了。

    逗弄的已经失了兴致,小贱人倒是听话的很,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拿出去扔了,赶紧的!”她无比厌恶的一挥手。

    不过是个低贱的奴婢,妄想攀龙附凤讨好她?还得看看有没有那个能力,这些劳什子东西她才不稀罕!

    丫头点头应是,端着端盘就退了出去。

    心里忍不住感叹一句,那雪姨娘看起来也是个柔柔弱弱的,只可惜被老爷买入了家中,又是这样的主母,看样子后半生是不会有什么好日子了。

    她走到后角门门口,拉开门闩走出去,巷口窝着几个臭气熏天的乞丐,见她开门几双绿豆般的小眼睛顿时齐齐凑了过来,贪婪地看着她手中的物什。

    丫头嫌弃的后退了几步,低头看看手中的荷包,做的如此精致,太可惜了,若是这么扔出去,肯定就被这些乞丐捡了便宜。

    但也没奈何,夫人的命令谁又敢违背?

    双手一抛,一个挂着七彩穗子的荷包就被堂而皇之的扔到了大路中央。

    几个乞丐先是一愣,旋即争先恐后的朝着荷包爬去,一阵乱哄哄的叫骂抢夺之后,一个衣不蔽体的小乞丐紧捂着胸口从叠罗汉似的还在争论的几个乞丐身下爬出,溜到没人的巷子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双颊冻得通红,眼看着周围没有人,这才小心翼翼的将刚才捡到的荷包从胸口夹出来。

    锦缎是淡淡的紫色,上面绣着数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还细心的用银丝滚了边,又小巧又漂亮。

    小乞丐却不及打量,用一双脏手飞快的拆开荷包,期望能从里面摸出什么碎银子或者是吃的……结果很不幸,里面啥都没有。

    不信邪,他又里里外外的摸了一遍,夹层都拆开了,还是啥都没有……

    小乞丐怔怔的落下泪来。

    他已经饿了三天,爹娘都死了,一个人年纪小又什么都抢不到,好容易耗尽力气抢了这么个东西,却不是吃的!

    无比郁闷憋屈的他只好默默地坐回了墙角,思量着要不要将这荷包卖了。

    想了一会儿才忽然意识到,刚才他怎么就手贱把它拆来了呢!

    慌张从怀里翻出来一看,原先针脚紧密的荷包已经被他折磨的不成了样子,怕是也卖不了多少钱……一时不由悲从中来,哭的声调愈发悲戚了。

    经过的路人听到这哭声,却也只是打量一眼,叹息一句又离去。

    有闲钱的才扔下一两个铜板。

    天色渐渐昏暗,小孩儿哭的都没力气了,敞着肚皮养在巷口,心想着就这么把他冻死而死算了,自己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东西。

    冷风簌簌的往脸上挂着,就在他要昏睡过去的时候,忽然身上一暖,似是有什么东西披在了他的身上。

    一阵冷一阵热的,后背开始冒虚汗。

    “真是可怜,兰陵这样的地方也会有乞丐吗?”是一个丫头的声音,语气甚是怜悯。

    “便是帝都之中,行乞之人亦是数不胜数。”又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夹杂着叹息。

    小乞丐勉强睁开自己的眼,瞧见眼前似是站了两个少女,穿的好些的像个小姐,眉眼温柔,脸蛋儿瘦长,笑容矜持:“你醒了?”

    身后当即又探出个头来,滴溜溜的盯着他:“你没事吧?怎么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小乞丐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怯怯的往后一缩,“二、二位小姐!”

    小姐便一笑,地上连个馒头来:“吃吧。”

    小乞丐饿的早已双目昏花,哪里看得清少女手里白白的大团子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觉得鼻端香气扑鼻,当即不管三七二一就抢了过来塞进嘴里大快朵颐。

    “慢点……这孩子,给她拿水来吧。”小姐失笑。

    丫头便端过来水,还不忘提醒:“小姐,我们该回去,已经这么晚了,早不回去老夫人该担心了。”

    小乞丐喝了水将口中的馒头费力咽了下去,“小姐……小姐要走了?”

    他犹豫了下,从怀里扯出那个荷包来,递到少女面前。

    少女先是一愣,旋即要伸手去拿。

    丫头连忙制止:“小姐,这东西脏!”

    也不怪她说脏,因为的确是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

    小乞丐讪讪的想将手收回去,却听“咦”的一声,一双玉手已经从他手中将荷包取了过去。

    小姐打量着手中的荷包,虽然脏的不成样子,还被扯的有些难看了,但依稀能瞧出原先的精致。

    她笑了笑,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荷包,倒出银子来放入脏荷包中,再递给小乞丐:“拿去买东西吃吧!”

    小乞丐惊呆了,惊到一句话都没来及说,看着小姐和丫头愈走愈远。

    丫头的声音隐约飘过来:“小姐的手回去得多洗几遍……”

第九十八章 情意

    而此时,盛京。

    夜幕沉沉,定国公府的书房中灯火通明。

    定国公萧璁负手立于窗前,静静的听心腹汇报。

    “这是御史台夏御史和王御史那里压下的两封弹劾信。”心腹说道。

    萧璁转身将信接过,愈往下看眉头皱的愈深。

    “夏御史弹劾的何有德与王御史弹劾的何有仁,我记得这两人是兄弟。”

    心腹颔首:“老爷说的不错,何有德如今任出兰陵知州,何有仁官拜通判,兄弟两人出自青州,后去兰陵经商,一步步才有了如今的位置,在兰陵可谓是一手遮天”

    “这两人我知道,你对我说过。”萧璁将信收入袖中,返回椅上坐下。

    兰陵何有德何有仁,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更何况还是姓何,在兰陵……他可忘不掉何清究竟是怎么死的。

    想了一会儿,却见下首的心腹默默无语,灯光映照着她脸颊上的一块刀疤异常骇人。

    “你是怎么想的?”

    “老爷,这件事情怕是有蹊跷,兰陵那个地方,这些年何太师可不是没有想伸过手,”更何况少主身处其中,心腹看着萧璁,忽而一拱手,正色说道:“赵阔愿去兰陵查清此事,替老爷分忧!”

    他心里已经飞快的做了一番计较。

    如今萧氏和何太师关系如此敏感,萧家的嫡长子还在兰陵,何氏两兄弟又姓何,据说还与何太师是同族,往日里银钱往来更是不少……虽不知真假,但留着他们在少主身边始终是跟刺。

    没想到今次忽然有了异动,还是双双被弹劾,这看起来不像是刻意为之……难道是少主所为?

    赵阔想不明白,所以才想去兰陵一探究竟。

    萧璁却良久没有说话,他指尖敲在案几上,缓缓开口:“你先去查查,这王御史和夏御史。”

    “那少主那里……”赵阔忍不住开口。

    萧璁瞥了他一眼:“他不会有事的。”

    赵阔自知食言,沉默的低下头,应了个是字便自觉退下。

    萧璁径自坐了一会儿,双眼盯着窗外的夜色许久。

    有小厮走过来,恭敬禀道:“老爷,大小姐拿了宵夜过来看您。”

    萧璁面上冷硬的线条这才柔和了下来:“要她进来吧。”

    …………

    翠渥清油车停在萧氏大房门口。

    车上下来一名绿色衣衫的少女,脸蛋儿瘦长,娴静温柔。

    丫头将她扶下来,主仆两人就在一名管事嬷嬷的带领下往后院走去。

    “小姐,你说我们这次能见到萧大公子吗?”丫头凑在自家小姐的耳边咬耳朵。

    小姐面色一红,“休得乱语……我这次来是探望大夫人和妙言妹妹的。”

    口是心非,丫头掩嘴轻轻一笑。

    过了垂花门沿着小路差不多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管事嬷嬷将她们带到一处花厅,欠身说道:“劳烦魏姑娘稍等片刻,夫人还在前厅见客,真是不便,想必待会儿才能过来。”

    被称作魏姑娘的正是魏晴好,这次特地来兰陵探望舅舅,又因为秦妙言现如今就住在萧氏大房,因此上门拜访。

    毕竟也许久不见了,不知她过得怎么样。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见见萧望之。

    毕竟这次若是她再得不到表哥的青睐,可能就要嫁人了。

    魏晴好一念及此就有些黯然,面上攒出一个温和的笑:“哪里有什么劳烦,既然夫人在见客,倒是我叨扰了,您就去忙吧,我在这里等着夫人,夫人也不必着急。”

    萧大夫人的确是在前厅见别的客人何大小姐。

    知道她本意是来见望之的,偏不想如她的意,赴宴一刻便打了个哈欠恹恹道:“今日身子不适,大娘就先回去吧。”

    何大小姐当即急了,“夫人……我想……我想……”

    总不能直接说她其实是想见萧望之的吧?

    可惜萧大夫人就装不知道,笑笑:“我看你坐的久,也想回去了是吧?快快,木香,将何大娘子送出去!”

    何大小姐走出门口的时候简直要喷出一口老血来。

    至于吗,不要她就不要她见了,偏偏还戏耍于她,萧大夫人这人可真是!

    蔫坏蔫坏的!

    她噔噔下了台矶,身后那个叫木香的丫头就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何大小姐往后瞥她一眼,想了会儿,忽然福至心灵。

    “木香姐姐……我有些肚子疼,不知可否方便去解个手?”

    木香怔了怔:“当然可以,小姐跟着奴婢来便是。”

    萧大夫人瞧着不受待见的客人走了,才问起魏晴好来:“在花厅?”

    丫头点头应是。

    萧大夫人想起来,妙言好像与这位侄女颇为交好。

    她走到梳妆镜前,示意婢女为自己重新上妆,又吩咐道:“去将妙言也请过来。”

    向着两人是闺中密友,见了面一定很开心,嘴角边忍不住扬了起来。

    …………

    魏晴好等了一会儿,心里忐忑不安。

    怎么还没来,萧大夫人不会待见她吧?

    这么想着,她踱步走出了花厅。

    院子里植着无数的花草,时有鸟声清脆,空气芬芳,魏晴好打眼一看,瞅见天井下面一处小小的花圃,便信步走了过去。

    “喂,你是谁啊!”

    刚要仔细看看究竟是些什么品种的花草,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

    这里怎么还有其它的女子?

    魏晴好愣愣的朝着来人看去。

    一身桃红色的撒花被子,下面是如意纹马面裙,头上簪着金步摇,手上套着金镶玉手镯,金光闪闪的在阳光下格外显眼,端的是富贵气派。

    ……通俗的讲,大约还有些俗。

    “喂,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借口解手却偷溜出来在萧家后院里乱窜企图偶遇萧望之的何大小姐。

    她怎么也想不到萧家的后院里还有这么一位气质脱俗的大家闺秀,当即急了,大声质问:“你跟望之哥哥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来勾引我望之哥哥的!”

    魏晴好没料到她说话会这么直白,霎时小脸一阵红一阵白:“这位娘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何大小姐大步向前,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也不知道是哪家来的穷酸,还想要攀龙附凤,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够格不够格!”

    竟是步步紧逼。

    魏晴好哪里见过这阵仗,她素来性子温和,也不会吵架,忍不住眼圈儿红了,想要开口分辨,却不妨已经有人当先开了口。

    “够格不够格,可不是何小姐你说了算的。”

    一个清冷的女声说道。

第九十九章 创造机会

    何大小姐同何二小姐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厚脸皮外加没有自知之明到了极致,这也是萧望之为何对何二小姐态度温和,却对何大小姐不屑一顾的原因。

    他是个男人,自小熟读四书五经,修习君子之道,对一弱智女流实在是拉不下脸来指摘,没料到何大小姐能脸皮厚到这种地步,跑到他家里来指手画脚他的亲戚。

    她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多大脸?

    正想开口呵斥,身旁的少女却已然先他一步迈了出去,朱唇紧,脸上挂着几分他少见的不悦。

    她竟然也会生气……

    萧望之愕然之下,竟然不厚道的想笑。

    只是嘴角微微勾起,忽然想到想笑的似乎不是时候,又努力将嘴角平复。

    怔了这么一刻,他也就没有出声制止。

    何大小姐在家里从来都是横着走的,哪里不是人让着她、捧着她跟她说好话奉承她,今日竟然被人怼了,她当即就怒了,转头一看,却见有个少女朝她缓缓走过来,面色淡淡。

    她身后负手立了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很难不吸引人的目光。

    何大小姐目光越过少女,贪婪地在男人身上转了一圈,脚一跺,瘪起嘴巴来娇声喊道:“望之哥哥,这是谁啊,她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她并没有看到秦妙言。

    作势还要扑上去,萧望之就一侧身灵巧的避开,不言不语。

    何大小姐扑了个空,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即脸像猴子屁股似的红了起来,在原地愣愣的站着。

    秦妙言上前几步,拉了魏晴好的手:“魏姐姐,你没事吧?”掏出帕子来给她拭泪。

    魏晴好心头顿时一暖,接过帕子来按眼睛,不好意思道:“妙言妹妹……要你看笑话了。”

    “魏姐姐这是说什么,你就是我的姐姐,妹妹怎么会看姐姐的笑话?”秦妙言说道。

    魏晴好神色黯然的低下头。

    何大小姐说的那些话虽然直白难听,但也真是戳中了她的心事……是啊,她的家境的确是比不上萧大公子,还整日肖想着他会愿意多看自己几眼。

    秦妙言轻声一叹:“不相干的人说的话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更何况还是别有用心。”

    何大小姐一听当即不乐意了,大话噼里啪啦的就往外蹦,丝毫不考虑是什么场合。

    “不相干、别有用心你……你胡沁些什么玩意,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你又是哪里来的穷酸玩意儿,我不教训教训你你是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她一边说还一边步步紧逼,转眼间来到了秦妙言面前,抬起手来要掐人。

    秦妙言毫不畏惧,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微微一笑:“何大小姐想要教训我,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少女容貌端庄秀丽,一张莹白的脸上满是客气的笑容,声音轻柔,说出来却是这样一番话……何大小姐平白无故有种被长辈教训规劝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她心虚。

    这个秦妙言,怎么还在萧家死皮赖脸的呆着……还是和萧大公子一起过来,当着他的面羞辱自己。

    何大小姐气红了脸,只是对着她却也不敢造次了。

    她是蛮横,却不傻。

    “你先放手……你、你拉我做什么!”何大小姐想要挣脱,却惊觉少女虽然生的柔弱,力气却是出奇的大,她一时竟还挣不开。

    秦妙言趁她忙的不亦乐乎,只轻轻一撒手,何大小姐就因为用力过猛后退了数步,差点歪倒摔个狗吃屎。

    幸好身后有双大手扯住了她,何大小姐感激道:“谢谢……”转头去看。

    萧望之只是下意识的拉了一把,可此刻低眉看着眼前这张无限放大的脸,涂满脂粉,味道冲鼻,忍不住别过头去皱眉,手轻轻一松,何大小姐这下是彻底摔了个狗吃屎。

    她的丫头忙喊了声:“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何大小姐被丫头扶着,狼狈的爬起来,委屈的想哭:“望之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下次可以少涂些脂粉。”萧望之本不欲开口,只是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不放,默然一刻,只好如实说道。

    何大小姐:“……”

    竟然被嫌弃了!

    她涂成这个鬼样子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竟然还被嫌弃了!

    一口气差点就上不来……何大小姐想起之前在怡园,她也是如此的自取其辱……这是个什么世道啊!白贴你你都不要!

    她掩面大哭着跑了出去。

    哭声渐远,耳边逐渐安静了下来。

    萧望之往前走了几步,看着眼前两个少女,目光不经意的从秦妙言身上转到魏晴好的脸上。

    “该道声歉的,表妹受惊,是我们萧家照顾不周。”

    魏晴好紧紧地攥着秦妙言的手,见他在自己面前低头,羞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是、是我没有事先打听好……表哥家里还有、还有别的客人。”

    萧望之说道:“她算不上是什么客人。”

    有丫头匆匆的跑过来:“秦姑娘!秦姑娘你原来在这儿啊,公子也在……”

    萧大夫人命她来寻秦妙言,她去了秦妙言的院子才知道秦妙言去给公子诊脉,谁知去公子的院子转了一圈没见到人,说是出去散步了。

    她来回的转了好几圈,刚才在花厅门口瞅见何大小姐从里面冲出来,木香姐姐正满脸无奈的安抚她才知道……原来秦姑娘和公子都在里面了。

    萧望之明了:“你下去吧。”

    丫头这才松了口气,应诺退下。

    三人杵了一会儿,萧望之想到既然魏晴好是来看望她的,便想告辞离开,留给她们姐妹叙旧。

    “公子!”谁知秦妙言偏偏叫住了他。

    萧望之转过,疑惑的看着她。

    秦妙言温声道:“公子,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事,就先离开了。”

    她若是走了,身为主人,萧望之当然要留下照看客人。

    魏晴好没料到秦妙言会这么说,当即傻了眼:“你、你去哪儿?”

    她是想凑运气邂逅萧望之不假,但、但来瞧她也是事实呀。

    这么久没见,也是真的想她了……魏晴好不解的看着秦妙言,对着她少女鼓励的眼神,她慢慢的反应了过来,俏脸飞红一片。

第一百章 如何讨人喜欢

    秦妙言从花厅里走出来。

    茯苓在等着她,瞧见她出来马上迎过去:“刚才那个就是何大小姐?她好凶啊,声音大的我在外面都听得到!”

    秦妙言淡淡地应了声是。

    萧大夫人纵然再不喜欢她,也不好意思拂了她的面子,没成想她却是愈发的嚣张,跑到后院来撒泼,碰上萧望之可算自讨无趣。

    但她竟然欺负晴好,这要她如何能忍?

    茯苓托腮作考虑状:“姑娘为何要把魏小姐和萧大公子留于一室啊,魏小姐初次来你不应该陪着她吗?”

    “说你是笨蛋还不信。”秦妙言轻捏茯苓的鼻子。

    茯苓还有些委屈,想了会儿才讶然道:“姑娘你想撮合他们……”

    说到最后自觉闭了嘴巴,终于知道是在人家家里,不能太肆无忌惮了。

    秦妙言笑了笑,“我们先回去吧。”

    既然她来这么一次就是为了萧望之,她也总得帮帮她才是。

    不过……

    秦妙言心中微微一叹。

    两人回了院子,刚吃完一盏茶便有丫头被打发过来了,说是魏晴好要见她。

    秦妙言去了的时候,萧大夫人正巧从花厅走出来,两人寒暄一番,她才得以进去。

    “大公子怎么走了?”她问道。

    魏晴好拉了她的手坐下,语气黯然:“你走了没一会儿萧大夫人就过来了,然后……然后他就离开了。”

    秦妙言默然一刻,轻声说道:“大公子不善言辞,你莫要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尽管她早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心上人对她并不上心的样子,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呢。”她喃喃自语。

    萧大夫人对她淡淡,他更是疏离,跟她同处一室也不过说了几句问候的话,一句再不肯多问。

    “也许我过来就是一个错,”魏晴好自嘲一笑:“明知道我配不上他……其实何小姐说的话一句不假,他看不上我,我还要上赶着过来,和那她又有什么区别?”

    “魏姐姐怎么能这说自己?”秦妙言正色说道:“又不是谁一生下来就讨任何人喜欢的。”

    魏晴好垂眸摆弄自己的手指:“萧大夫人脾气那么古怪,可是她就很喜欢你,还有你的大伯、大伯娘,老太太……”

    他们都喜欢她!

    她刚才在里面听的分明,萧大夫人语气亲昵,就连她适才见她第一面,也是和他并肩而来。

    心里忽然有些小小的酸涩。

    若是她也能如妙言一般该有多好啊,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些了……

    秦妙言摇头:“魏姐姐只看到我讨人喜欢一面,却不知我为何会变成这样,那是因为之前人人厌恶于我,我只得放低身段去讨人喜欢。”

    没有人天生就讨人喜欢,许是生的好看些,许是会说话聪慧些,但大多数人都只能占一样,老天爷是公平的。

    前世她胆小懦弱,何曾没有卑微过?

    想要得到表哥的一份爱,想要姐妹们对她的尊重,她渐渐的迷失了自我。

    也因为害怕失去,她愈发卑微。

    可是这样的卑微换来的,也只是一份廉价的爱和尊重。

    “魏姐姐的心意,我都明白,”她轻声说道:“你能有勇气来兰陵,已经很让人敬佩了,即便可能没有结果,但至少你努力过,往后余生不会后悔。”

    “只是并非所有努力都有回报,得不到的,也许根本就不不属于你,与其强求心中不快,倒不如放下了。”

    “人得先看得起自己,别人才能看的起你。”

    魏晴好哑然无语。

    她定定的看着秦妙言,心中一阵波涛汹涌。

    ……眼前这个女孩子,便是没有美貌的容颜,只听她这么一番话,都令人心生敬爱。

    更何况,她还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又明白澄澈。

    “我明白了。”她低下头,轻声说道。

    …………

    秦妙言回去之后,远远的看见茯苓蹲在在门口等她,迎上来欢喜道:“姑娘,黄叔叔回来了!”

    从前她从清平去往南地的时候,一路发现了不少师傅书上记载的奇珍异草,因此年后便安排了黄陵替她去采集,这些草药都尚未普及开来,但是药效却比现有的草药好的不要太多。

    她就列了单子,画了这些草药的形状交给黄陵,一行还带了几个大夫,也不是大规模的收集,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将种子带回来普及。

    没想到他们回来这么快,看来一切都很顺利。

    内院不好久议,黄陵就在前院的一处罩房里等她。

    帘子一挑,里面站了个瘦高的男人,一张坚毅的脸上饱经风霜,在看到秦妙言的那一刻柔和了许多,眸中闪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姑娘来了。”

    秦妙言走进来,听他这声音似是有些不对:“黄叔叔,一路舟车劳顿,您先坐吧。”

    她将他扶到座位上。

    黄陵一张脸满是愧疚,想说什么,又艰难的咽了下去。

    秦妙言也不好说什么,就走到桌子边上看他拿回来的一些晒干了草药,和记忆中的仔细比对,十种竟然分毫不差。

    前世她就是死在一对种药的老夫妇家中。

    老太太看她实在病的不轻,执意要她留下来养病,那时候她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但若是想再活几年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她一路上赶的急染了风寒,又没当回事,后来病情加重,竟然开始咳血……她怕自己真的死在路上,整日整夜的担忧,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开来,终于在一个寒夜里没有支持下去,含恨而终。

    沉默许久,她回过神来,手抚在眼前的一株草药上。

    这种草药名为苦种,是当初她在老太太家周围的一处山岭上采到的,对伤风发热甚至瘟疫皆有奇效。

    “按照姑娘说的,若是周围有药农人家,便接济一些银两,小的在杭州府余姚雾灵山上采到的苦种,下了山果然有一家药农,老夫妻两人,家中种了几味姑娘说的其它药草,小的就用一百两银子买下了种子。”

    老夫妻很实在,不愿意要他们一百两银子,还是黄陵好说歹说才拿下来。

    秦妙言点点头,正想开口说话,却见黄陵满脸踟蹰,那样子实在是憋人的慌。

    “黄叔叔,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但说无妨。”

第一百零一章 惊闻

    冰冷刺骨的河水……流民乱窜的镇安……夫人怀里低声哭泣的女童……

    一幕幕像是走马灯一般在黄陵的脑海中跳跃着。

    年少的黄陵灰心丧气满身落拓,若不是因为在上传上救了溺水的夫人,或许也不会因此得到老爷的赏识为他效力。

    黄陵咬咬牙,不等秦妙言拦便撩衣跪下:“姑娘可能不知道,其实当年夫人落水之后曾有大夫为她诊脉,说她被河水伤及了内里,此后一生怕是再也无法孕育子嗣!”

    秦妙言蓦地一怔,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说什么?”

    她知道母亲曾经落水被黄叔叔救起,若非如此父亲也不可能如此看重他。

    却从来不知母亲因为那次落水竟然伤及了内里……既是如此,那母亲后来又是怎么怀上她的?

    “老爷夫人恩爱甚笃,虽知夫人无法在生育,却也没有动过纳妾的念头,他们本约定在县上的慈幼局中领养一个孩子,好为两人养老送终。”

    “直到几年后,夫人依旧无所出,可县上的慈幼局也没有夫人看中的孩子,由此夫人郁郁了许久。“

    “直到文昌四年的一天,夫人和老爷一同去开封府做生意,正巧遇上那里的流民动乱,偶然在一辆废弃的马车上,看到一名年仅三岁的女童。”

    “她周围没有其它的人照看,身上穿的又破烂,已经饿得奄奄一息,夫人看一眼心中便甚是欢喜,对老爷说她想……”

    “她想要收养那个女孩子,”秦妙言定定的看着黄陵,轻声问道:“黄叔叔,那个女孩子就是我,对吗,我不是爹娘亲生的孩子,我只是他们捡来的?”

    少女一双眸子闪着幽深的光。

    黄陵看的心中一痛,他实在是不想张开这个口对她说出真相,若非是因为回来之后听到那样的见闻……他怎么想要告诉姑娘真相,告诉她她只是老爷夫人捡来的孩子,不值得为此搭上自己的清誉?

    可是他做不到啊,他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姑娘为了报仇而委屈自己,因为夫人和老爷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秦妙言扶着圆桌,努力平衡着自己,半响才回过神来。

    脑中仿佛有什么电石火光一现。

    她忽然想起来,前世她见黄陵最后一面,也就是黄陵的临终之际他那难以启齿的神情,会不会就是不忍心告诉她这些事实?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

    她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

    “我知道了。”她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来,平复自己的情绪。

    从重逢到现在,黄陵还从来没有见过她露出这般茫然又极力掩饰的神情。

    秦妙言素来沉稳,凡是喜怒不显面,可见他适才的一番话对她的伤害有多大。

    狠狠心,黄陵最终还是说道:“所以姑娘,你委实不必如此,我知道姑娘想要做什么,但不想因此害了姑娘,想必老爷夫人的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今日姑娘活成这个样子!何家一家皆是毒蛇虫蚁,姑娘和何大少爷……”

    “黄叔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秦妙言打断他。

    她知道他是回来后听说了何大少爷和自己的那些事,心中愧疚。

    尽管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心里真的难过,难过她是竟然不是阿爹阿娘的亲生的女儿!

    “姑娘还不懂吗?”黄陵都有些急了,“您大可不必如此啊!您并非老爷夫人亲生女儿,嫁娶去留随意……”

    何苦要为了给他们报仇搭上自己的名声甚至是身家性命!

    “那又如何,”秦妙言说道:“在我的心里,他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

    黄陵一怔,旋即流下泪来,他咕咚一声跪倒在她的脚边,哭道:“姑娘!老奴有愧啊,老奴什么都做不了!”

    姑娘年轻轻轻却要承受这么多,他这个年长许多的下人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仇人面前强颜欢笑。

    虽然是他从水中救了夫人,可那时若不是老爷和夫人给了他一处庇护之所,要他能够有份事做,甚至拿他做一家人,也许他早就不知浑浑噩噩死在了哪个角落!

    “黄叔叔你……何必呢,”秦妙言心中轻轻一叹,她伸手将黄陵扶起来,声音轻柔又坚定:“不管我是不是爹娘的女儿,这个仇,我也是报定了的!”

    …………

    虽说何二小姐在萧家也没捞到什么好,但至少萧大夫人和萧望之待她礼数上还是不错。

    只可怜了何大小姐,一心想要萧望之多看她一眼,结果最后出丑的还是自己。

    何二夫人纵然骂女儿不争气,心里也平白畅快不少。

    只要老大一家过得不好,她心里就舒服!

    而自从给盛京里关系好的同僚写了揭发大哥构陷沈知府的弹劾信之后,何有仁心里却没那么舒坦。

    尽管当初这事他没插手上去,但担心会因为别的事牵连到自己身上,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不遗余力的销毁他曾经?的各种证据。

    而那一厢,自己的大哥何有德也没好到哪里去。

    从看到弟弟递到盛京的信的那一刻起气的就要疯了,到最后努力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但是夫人马上哭着跑过告诉自己,女儿在萧家碰了壁,二娘却是和萧大夫人有说有笑,倒是颇得她的青睐。

    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较过劲,他也不允许有人能强过他,就连亲弟弟的也不能例外!

    在等待友人回信的日子里,他无时无刻不在肖想着马上朝廷能下达什么逮捕文书,将他这个不敬兄长又谋财害命的弟弟捉到大牢里去。

    那时候他一定要去看热闹,看看这个臭小子是怎么狼狈不堪!

    他一定要狠狠的讥讽他,要他跪着求自己救他!

    俗话说冤家路窄,于是有一天这各怀鬼胎的两兄弟就这么又在路上狭路相逢了。

    其实也不能怪路太窄,实在是这两人平日里住的太近了,虽然刻意回避对方,但总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

    何有德远远的就看见了何有仁,不由冷笑,心道,刚才他还在心里诅咒他这不肖弟弟,没有想到想曹操曹操就到。

    看他不好好教训教训他!

    他若是敢还嘴不听他的,看他不拿大嘴巴子抽他!

第一百零二章 好戏才算开始

    何有仁看着大哥从远处朝着这边怒气冲冲的的奔过来,淡定的下了马,吩咐仆人瞧好,迎着来人就上前去了。

    两人离的越来越近。

    何有德开始撸袖子,大步不停歇。

    何有仁也开始撸袖子,只不过他走的慢悠悠,空闲之余甚至抹了把自己的油发。

    两人走路带风,尤其是何大老爷何知州,气势简直排江倒海,来往的路人都不由停下来脚步去看他,打眼瞅见何二老爷,心中更是小小的吃了一惊。

    不久前这两兄弟才在大街上不欢而散,这会儿莫非是要骂街了?

    早就听说他们不和已久,就连各自的商号都不再相互合作,知晓内情的人免不了抱了看热闹的心态,又怕他们记仇,纷纷跑到一边的巷子里去偷看。

    好事者甚至已经在下注,堵这次谁要谁栽跟头。

    “我赌十个铜板,”有人说道:“何知州那是什么身份,教训他弟弟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呸!十个铜板你也拿得出手,打发要饭的呢!”有人啐道:“我偏要堵何通判,他素来稳妥了,整个兰陵谁人不知就是何知州也得仰仗他这个智囊,没有何通判何知州能走到今天?!”

    大家都乱哄哄的喊叫起来,一时讨价还价声竟是不绝于耳。

    大街上的何有德何有仁自是听不到。

    他们正专心致志的注视着对方。

    何有德两袖生风,走到何有仁面前几步处站定,正想劈头盖脸的喝斥弟弟一顿要他羞愧欲死,却没想到他是停下来了弟弟却没停下来,直到走到他眼前跟他大眼瞪着小眼,紧接着后退几步,阴测测的笑了一声,用力一巴掌就呼在了他的大脸上。

    何有德:“……”

    他打我?他竟然敢打我?!

    何有德愣了半响,心里反反复复的都是这几句话在煎。

    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弟弟,是怎么也没料到,往日里对他言听计从的弟弟,不仅要上书联合他那一群狐朋狗友弹劾他,竟然还当街抽他对他不敬!

    “你个孽障,你竟然敢打老子!”何有德顿时怒目圆瞪,大喝一声就一拳朝着何有仁的脸招呼去。

    可惜何有仁早有准备,一个低头就躲了过去,趁着这功夫顺脚在眼前这肥大的肚腩上一踹,直把何有德踹的倒在地上连声“哎呦”起不来。

    “我便是打你又怎么着?难道还要挑个日子吗?”何有仁讥诮一笑,拍打下自己的衣袖,轻飘飘的站到一边去。

    仿佛他刚才没有打人,依旧是那个温文尔雅的何通判。

    何有德气的几乎要背过气去,他对着身后的家仆们大吼一声:“一群蠢货死人啊!还不快给我上!”咬牙瞪了何有仁一眼,又补充一句:“谁打到了何有仁,老爷我重重有赏……赏一百两银子!”

    家仆们一听这还得了,赏一百两银子啊!

    一个个纷纷骚动起来,朝着何有仁就飞奔了过去。

    何有仁唬了一跳,适才装出来的淡定一瞬间灰飞烟灭,呲溜就蹿到一众下人身后,推搡着大声骂道:“没眼色的东西们,都快给我上,打赢了老爷我也重重有赏!”

    路人们一个个皆是目瞪狗呆。

    两伙人很快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厮打起来,污言秽语不绝于耳,藏在两伙人身后的何有德何有仁则是隔空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数落着各自的不是。

    “何知州带来的人多,人家毕竟是知州啊,打架怎么可能输!”

    “你没瞧见何通判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啧啧,大兄弟,我觉得何知州空有匹夫之勇,你还是再考虑考虑,要不重新下注算了……”

    ……

    看热闹的越聚越多,毕竟是百年难遇的知州通判兄弟当街大打出手,一时之间就连街旁一角的酒楼上都站满了来瞧热闹的人,大家纷纷伸手指点,赌注下押到底这次谁能赢。

    几个商人相携着进来要找个靠窗的位置,听小二说一声抱歉,当即不乐意了:“那不是还有个包厢吗?那个也行,贵点就贵点!”

    小二干干一笑:“那个包厢是一位贵客。”

    商人们兴致上来了也不管什么贵客不贵客的,一把推开店小二:“爷爷们难道就不是贵客了!”说着就要去推门。

    冷不防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揪住他的耳朵,一脚揣在他的小腿上将其擒拿住,口中吐出一个字来。

    “滚!”

    神阴沉沉,商人们抬头一看,竟是为一身短打的女侠,顿时唬的魂飞魄散,各自告饶。

    “奶奶饶命!奶奶饶命!”

    默言提醒她一句:“差不多教训下就行了。”

    莫语龇牙凶了他们一番,几个人才屁滚尿流的跑了。

    默言只好无奈的走了出来,看了看屋里对坐的两个人,抬手掩上门。

    屋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秦妙言和萧望之。

    “朝廷若是要派钦差大臣来,恐怕就是这几日了。”

    “公子可知是谁?”

    “暂时不知,不过我有把握的一点,这次来的怕是定国公的人。”萧望之说道。

    他提到定国公的时候,面上也没什么表情,若秦妙言不是前世便知定国公是他的父亲,还以为只是误听了传闻。

    “如此一来,那我们的胜算倒是又多了几分。”

    希望能够顺利。

    秦妙言心里默默的想着,忽而两人听下面几声沉稳的大喝:“干什么!速速散开!”

    只见一队人马从街头大步跑来,身着皆是浅青色的短褐,模样陌生。

    为首一人骑马,身形高大,左半边脸上一道约莫半寸长的狰狞刀疤,衬得他面色愈发淡漠。

    一身紫色的素服,边缘以蓝青色压边,正是正五品官员的打扮。

    这么一喝的功夫,两边的家仆打手们均是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躲在战线后的何有德何有仁纷纷探出头来,朝着来人投去疑惑的目光,紧接着顿时一眼。

    难道是知府大人来了?

    可是这堆人看起来不熟啊!

    何有德脑子此刻转的飞快,猛然想到莫不是钦差大臣来抓他这不肖弟弟了!?

    再一思索,那可不是,钦差可都是正五品的官衔!

    一拍大腿,他当即跳出来往前迎去,大喊:“不知这位大人可是京里来的天使?”

    秦妙言看向萧望之。

    萧望之仔细打量了刀疤脸一番,正待摇头,蓦地想到了什么,怔住。

第一百零三章 钦差大人驾到

    刀疤脸从马上下来,步伐稳健的朝着前方大步而去。

    何有德忙凑上来讨好的笑,心道怎么钦差大臣来也没人跟他通传一声呢,差点就这么把人怠慢了,回去一定好好收拾那帮蠢货!

    刀疤脸瞥了一眼他,问道:“你是东昌府知州何有德?”

    何有德点头哈腰的一拜:“正是!小人正是!”

    “把他绑了!”刀疤脸对着两侧的侍从吩咐道。

    “快去,把何通判给绑了,哎呦可真晦气!”何有德边说边嫌恶的皱着眉,仿佛念一句他的名字都觉得恶心。

    何有仁先前被推到了地上,这会儿得以被家仆扶起来,拍片身上的灰尘,嗤笑道:“大哥你是糊涂了还是怎的,人家大人是说‘把他绑了’!前一句问的可不就是你!”

    “呔!不孝子孙!怎么说话呢,耽误了钦差大人办案,多关几年少不了你的,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蹦的起来!”何有德怒目圆瞪,指着何有仁。

    刀疤脸看着这两兄弟对峙,冷笑一喝:“你们是耳朵都聋了吗?我要你们捉谁,还不赶快去!”

    异口同声的几个“是”字之后,何有德还未来得及大笑,忽然双手就被几只铁手挟持住了。

    “钦差大人,你这是作甚!”何有德惊恐的看着刀疤脸,大声喊道。

    刀疤脸并不理他,轻飘飘的说一句:“聒噪给他把嘴巴堵上。”继续往前,来到何有仁面前。

    何有仁面露得意,自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弹劾信被递了上去这才使得哥哥被捉,钦差大人是来查明真相的。

    他拱手道:“多谢钦差大人了,小人还是诸多内情要呈禀,请大人去府上一叙可好?”

    何有德搞不清状况,他明明把信换掉了怎么被捉的还是自己?当即破口大骂:“何有仁你这个小人!你不得好死,连你亲哥哥你都敢出卖……”

    刀疤脸见他面色不变,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笑来:“何通判倒是好气度好胆量。”

    何有仁怔了下,应道:“大人您谬赞了,不知是京中哪位大人?”

    “赵阔。”刀疤脸答道。

    “那就请赵大人却陋舍一叙。”何有仁笑道,做了个延请的手势。

    “不必了,”赵阔大手一挥,淡淡说道:“你和你这哥哥还是一起去兰陵的县衙里叙旧吧!”

    “什么?”何有仁懵逼了。

    耳边又传来哥哥的狂笑,手已经不知被谁套进了绳子里。

    何有仁:“……??”

    楼上包厢,萧望之已经回忆起来了赵阔何许人也。

    “是定国公的人。”

    他小的时候似乎见过他,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脸上似乎也没有伤疤。

    早就听闻盛京中的赵将军早年曾因为作战前锋被伤到了脸,看来果是他没错。

    秦妙言起身来望着楼下:“大公子,我们该走了。”

    …………

    兰陵县衙。

    县令大人跟在赵阔后面从内室中出来,他刚才的话尚在自己的耳边回旋,久久不能回神。

    刚才这位钦差大人将自己的来意说给了他听竟然是奉旨办案,过来查出何知州和何通判两兄弟!

    这两位官衔可比他高啊,县令大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这小小县衙怎么今日就进了三尊大佛?

    “却不知是因为何事,”他惴惴不安的问道:“连陛下都惊动了?”

    赵阔手一指前堂,说道:“刘公请上坐吧,这事还得仔细审问。”

    县令大人连说不敢,却还是遵从他的命令,两人一同走进了前堂,钦差大人自然才是上坐,县令大人就很识趣的坐到了一边去。

    须臾,何有德何有仁两兄弟就被几个官差拖了上来,犹自对骂着,唾沫星子乱飞。

    “何有仁啊何有仁,你可真真是个白眼狼!这些年若不是哥哥我庇护你,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的抚养你栽培你,你安能有今日?竟然还在陛下面前揭发我,你有种!我看你死后去不去十八层地狱!我要爹娘拿大嘴巴子抽死你……”

    “我是白眼狼?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还好意思说是你庇护我,我家里的那些钱可不都是你搜刮去的!你别说庇护我你那些卖官鬻爵、谋财害命的勾当还不知做了多少……这些年若不是我帮你瞒着,你早就不知身首异处哪里了!”

    “我卖官鬻爵?你别以为你每份!”何有德立马回敬:“你害死那姓姜的,将他全家都赶尽杀绝的时候可有曾掂量掂量自己的良心?三岁小儿你都不肯放过,还好意思说我心肝黑!”

    何有仁当仁不让:“是!我心肝黑,可我至少没有谋害过朝廷命官!这些年你薅朝廷的羊毛薅的莫非还少?沈知府是不是你污蔑死的?他全家老小被卖的时候你的心肝又是黑的白的?!”

    何有德双目赤红,嘶哑着嗓子大吼一声,那样子要是不拦着恐怕就要扑上去将何有仁撕成碎片。

    “所以你就弹劾我!我何有德就是再不对要是你哥哥,你竟然拿这件事去弹劾我,你这是要我命啊!”

    何有仁瞪眼,呸的一声:“老棒子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拿姓姜的那件事弹劾我在先……”说到这里他咬牙切齿:“若不是周进暗地里帮我,我早就先被你害死了!你竟然还反咬我一口!”

    “周进?我呸!周进是我长随,怎么可能会帮你!”

    “你管不着……”

    两人被绑着都差点掐起来,赵阔也不呵止。

    县令大人惶惶的坐在一边,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敢问。

    直到骂到这会儿,两人都异口同声的喊道:“大人,我们要见周进,要他过来对峙!”说完还不忘忿忿的瞪对方一眼。

    赵阔果真点头,淡淡说道:“去把周进请进来。”

    请进来?

    周进很快就被请进来,对着上首的县令大人和赵阔一拜:“草民周进见过二位大人!”

    何有德和何有仁适才一番骂战已经将各自暗地里的小动作抖擞了个七七八八,心中也隐隐觉得周进有鬼,见他进来皆是气急败坏的喝道:“周进,你究竟是听谁的!你个两面三刀的小杂种!”

    “周进,你不是收了我的银子?你怎么还能给他办事!”

    周进挑眉,“两位老爷先息怒……”

    “呸!”

    “呸!”

    两口唾沫同时落到了他的脸上。

    “先将他们的嘴堵住,”赵阔凉飕飕的瞥了两兄弟一眼,一字一句宣布:“周进有功。”

第一百零四章 姜妙

    周进有功?!

    周、进……怎么可能会有功?

    两人至今都搞不明白,为什么周进莫名其妙的就有功了目前他们关心的是,周进明明是“自己的人”,怎么转眼就成了对方口中的人?

    幸而他们此刻嘴巴已经被两个官差堵的严严实实,呜呜的说不出话来十分狼狈。

    往日里受这两兄弟荼毒颇深的街坊邻居们都听闻了这消息过来凑热闹,一个个压抑着声音拍手叫好。

    赵阔一拍醒堂木,大喝:“肃静!”

    里里外外霎时鸦雀无声。

    他这才指了指周进,示意他到堂中跪着说话。

    周进挪了挪动腿,跪好,一叩首,大声说道:“草民系何知州府上的长随周进,今日对簿公堂,正是来揭发兰陵知州何有德和通判何有仁谋财害命,多年前曾害死兰陵知府沈达、青州富商姜护两案!”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虽说这两兄弟在兰陵只手遮天,说是害死个把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但今日这么光明正大的被人揭发,却还是头一次。

    议论声震耳欲聋何有德和何有仁只觉得脑袋嗡嗡响着,一片空白。

    周进……周进为何要揭发他们?

    难不成他是那两个短命鬼的后人?

    不可能啊!

    何有德心道,这小贱种是他看着长大的,他那个赌鬼老爹死的时候还痛哭流涕的求自己对他好点……

    何有仁则是茫然的看着周进,难不成一开始他的投诚就是有意为之,为了收集他谋害姜护的证据?

    可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进也不理会大家,继续说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大约是在六年前,那时小人并不知情,但是事实信上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沈知府与姜护分别为何知州、何通判所谋害。”

    “小人虽是何知州的下人,老爷也视小人作心腹,但小人从未有一天想过构陷人命!人在做天在看,当年沈知府同姜护为兰陵所做的一切,兰陵的百姓都有目共睹,决不能要他们枉死!”

    “是以小人在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就决定要将这件事报告朝廷,以慰无辜死者的在天之灵!恳请钦差大人给草民和兰陵的所有百姓一个交代!”

    说起姜护,可能已经有人将他的名字淡忘。

    但是沈知府沈达,他在兰陵任知府的几年间执法如山、爱民如子,听闻当年兰陵大疫之时他父亲正巧病重临终,但为了阻止疫情继续蔓延,他硬是放弃了回到老家见父亲最后一面的机会。

    而后瘟疫驱散,当时他们听闻沈大人回盛京接受封赏的时候还十分高兴,以为沈大人终于熬出来了。

    却不曾想到等待他的是因为贪墨罪被下狱。

    兰陵百姓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也未曾怀疑那么多。

    他们怎么敢猜测沈达的死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呢?

    赵阔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对着下面的两人微微一笑。

    “怎么,两位大人是不承认自己的罪过吗?如今是人证物证俱在,哦你们两人的弹劾信都在我这里呢,上面写的可是清清楚楚,我想没有人,比你们对方更了解自己了吧?”

    何有德面色惨白,呜呜的从口中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调。

    何有仁见状一咬牙用脚踹了他一脚,紧接着咕咚一声跪下,示意他照做。

    何有德明白他的意思,此刻也顾不上计较什么新仇旧账了,忙一起跪下磕头。

    赵阔这才要人给他们把口中的物什除去。

    何有仁脑子转的快,立马大喊冤枉:“青天大老爷!我们这是被冤枉的啊!”

    眼泪竟是说来就来:“小人承认是嫉妒哥哥凡事总要胜小人一筹才动了污蔑他的心思,但沈知府真的不是他害死的啊!”

    何有德也明白过来了,这是有人暗地里给他们下绊子,周进不过是哪个幕后黑手的细作!

    对……说不准之前他见到的那封信也是假的!

    “大人明鉴,小人也的确是因为嫉妒弟弟比小人家缠万贯才出此下策构陷于他,但之前往盛京中递去的弹劾信,绝不是弹劾他害死姜护,而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为了给他点颜色瞧瞧罢了!”

    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神,反正当初他污蔑沈达之后,这其中帮过他的几个御史也陆陆续续不是致仕了就是得病死了,况且他尾巴收的很谨慎,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查不出来。

    只要他和弟弟咬紧了嘴巴不松口,最后再要夫人递上几个钱财,这事一定能平安了结掉!

    赵阔冷眼看着堂下两人。

    其实在来兰陵之前,他已经将证据都收集完毕了。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就没有找不到的证据。

    对付两个疑似敌对营中的蠢货,还是快刀斩乱麻来的效果好。

    “你们两个也不必忙着为自己找借口,”他说道:“有嫉妒之心是真,可是构陷却未必空穴来风,若是你们兄弟未做过这样的事,为何偏偏选了沈达和姜护二人?”

    “大人你自己都说了,我们就是选的沈达和姜护……”何有仁脑子转的飞快:“那是因为他们全家人都死光了,死无对证,拿他们来说是正合适!”

    “谁说他们全家人都死光了。”忽而有人出声说道。

    “是我和大哥亲……亲耳听闻的,怎么还会有假……”

    何有仁说完猛地一怔。

    “谁……是谁在说话?”他嘴唇剧烈地抖动着。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

    姜护和他老婆是流放路上被他的人做掉的,他唯一的女儿也死在了大牢中,那些小厮丫头早被他该解决的解决了,不可能还能活着过来给他作证!

    何有德也是一阵茫然。

    沈达那两没入教坊的女儿和儿子,不是早就死了吗……

    黄陵站在人群之中,自他出声之后,周围的人皆是惊愕的看着他,且自觉为他让出了一条小路。

    何有德何有仁看见了他,两人对视一眼。

    这么老的男人,根本就不可能是沈达或者姜护的后人!

    “大人,这是哪儿来的刁民,绝对是冒充有意为之啊!”何有德哭道。

    “你是何人?”赵阔也没料到会有意外出现。

    黄陵拱手道:“小人乃是昔年姜护老爷手下的忠仆黄陵。”

    “呸!姜护一家子连同奴婢都被流放了,你又是哪门子冒出来的!”何有仁骂道。

    “何通判说的没错,但百密终有一疏,当年沈知府遇害之后,我爹就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只可惜当时他和娘没有来得及逃出来。”

    有个女子从黄陵身后缓缓走出来,在堂中跪下。

    何有德同何有仁瞪眼了。

    “秦小姐……清平女神医?!”

    周围有人乱哄哄的喊。

    “民女姜妙,见过钦差大人。”秦妙言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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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医春介绍:
秦妙言前世老实木讷了一辈子,临死前终于有机会为惨死的父母报仇。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好死不死的死在了仇人前面。再睁眼却重回少年寄人篱下之时,幸好人还未嫁,仇人还在等着她。这一世她便谨慎铺路,先在家中立稳脚跟,再靠一手回春妙术治怪病救贵人撑起家族门面。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有人问恶人怎么办?秦妙言想了想,自然是先下手为强,毕竟人不犯我,我不杀人。简而言之,这是一个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一不小心牵扯出许多秘密的故事。妙手医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妙手医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妙手医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