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7章 两国姻亲
方唯远哈哈一笑，神色间似很感慨，又似敬佩叶子皓这般坦然大气的状元，只不过说话却少了。
再说下去，到显得他在存心比较似的。
还好一路畅通无阻，行馆很快就到了，行馆里的从人早就将北苍使团居住的院子收拾打扫出来，此时馆丞带着一众下人站在行馆外面。
车马一到，便领着人进去，安置车马、领认房间等，立刻就忙了起来。
叶子皓昨天就来看过地方，此时便陪着方唯远到了挂匾“北苍苑”的院子。
“我这一路走来，都没看见别的院子挂有国名，这是？”方唯远是第一回来，看到院门口挂匾就奇怪了一声。
“呵呵，别国也没有每年送年礼的习惯呀，咱们两国姻亲，当然不一样了。”叶子皓立刻笑着解释。
其实他昨天也是头回见到，奇怪地问了当时同来的汤文海和李大为，汤文海解释，这是不记得哪一年里，北苍皇帝要求的。
不记得哪一年？那就是多年前了，那时北辰曦还是太子呢，是有听东方昕宇提过，年少的北辰曦常随使团来东黎的，对东黎境内也很熟悉。
他又想到当年进京路上，就遇到过北辰曦被人追杀，当时还逼得他们马车返回，然后半路下车跑了。
若不是对东黎也熟悉，怎么跑得那般轻松？
之后他们在京城租院子住，北辰曦也去过几次，多数是夜里去的，后来他们先送北苍使团出京，结果他们在半路时，又被北辰曦找来了。
简直就跟在他自己国家里活动似的，完全不受限制。
这样性子和实力的北辰曦，要求东黎国宾行馆给北苍专属一座院落，并不奇怪了。
这一处专属院落显然也是整个行馆里最大最好的。
只是他再提姻亲关系，就是再一次强调，北苍是东黎的外孙（甥），地位和辈份都矮下去了。
方唯远尴尬一笑，不愿意再接这样的话题。
北苍苑有三进两侧，住下每年前来送年（贡）礼的北苍使团所有人和车马，宽敞得很，而且苑外还增加了禁军护卫，也安全得很。
方唯远一行稍作休整，刚坐下来喝茶，就听宫里太监来传旨意，宣北苍使团觐见。
这时候还没下朝，既然使团到了就不再耽搁了，毕竟这一路使团自己已经耽搁了许久，都拖到了小年这天才进京了。
叶子皓见没他啥事儿了，正要告辞回去，这时传旨太监却连忙道：“叶大人留步，皇上口谕，许久不见叶卿，让叶大人也上朝去。”
“……”叶子皓顿时尴尬了，皇上这样说，还是在埋怨他平时没上朝啊，可他这假期不是太子求来，皇上御准的么。
“是，臣遵旨。”叶子皓只得抱拳领命。
方唯远还在这里，见了不禁惊讶：“叶大人这是？平日不用上朝么？”
不然东黎皇上怎说许久不见叶卿？
“呵呵，在下只是个从三品御史，上朝之事不必每天。”叶子皓讪笑着解释，却不再多说，只道，“那就别让皇上久等，方大人，请！”
“稍等，容本使准备一下。”方唯远却道。
不久，就见他戴上了官帽，拿上了使臣节杖，一脸凛然之气地阔步走出，朝叶子皓微笑：“叶大人，请！”
叶子皓也没多说，俩人同行，出行馆就有鸿胪寺安排的两匹马拉的大马车停在外面，叶子皓与方唯远上了前头一辆。
其他人在后面，先与欧阳品清点了礼物，两辆马车上的礼是送给祁王府的，剩下还有三十多辆马车的礼，则全是送进宫的。
一路进宫上朝，今日朝议设在文华殿，不是大朝议，但临近年关休朝，来的都是各衙门里的长官、首官。
叶子皓先进殿，上前行了叩拜之礼，禀明今日已接待到北苍使团并安置在行馆一事。
皇上喊他平身，看着他穿着官袍、戴着官帽，拾掇得体体面面而非懒懒散散，已经很满意了。
两国状元相见，虽说是对北辰曦还有怨气，而将接待北苍使团的事情丢给了叶子皓这北苍驸马，但他身为东黎皇帝，当然还是希望叶子皓给他长脸的。
叶子皓起身之后见皇上也不让他离开，只得回头一看朝上队伍，便回到御史台的队伍里去。
他只是一个从三品的御史，不是其他任何的官，品阶也不高，若无传唤，是不能站在最前头的。
今天御史台只有三院中丞在，其他人都没有来，因而队伍也不算太长，林泉岳看着叶子皓又被皇上传来上朝了，面上好笑地看着他，心里却是惊讶已极。
这叶子皓果真是个不爱上朝的，而皇上也果真是纵容着他的。
得罪不得！得罪不得啊！
这时皇上再宣北苍使团，随着殿前太监的长音喝响，不久就见殿门外，几个穿着北苍官袍的人走进来，打头的自然是方唯远。
方唯远手执节杖端着北苍的气势，一步一步威风凛凛地走进大殿，一路走向金阶前。
叶子皓在队伍里看着方唯远的架势，心里忍不住想，若皇上安排他出使北苍，他也会这般走上大舅哥的金殿吗？
在他思绪飘远时，前方北苍使团已行过使臣之礼，副使正拿着长长的礼单，在念着礼物都有什么。
朝殿上除了北苍副使的声音，可谓一片安静。
因为大家都是朝上老臣了，对北苍每年送礼这一惯例都没什么好奇的，但今年的礼明显多于往年，使团官阶也高得多，场面明显也比往年隆重。
这是为何？
除了极少知情的人，其他人都是一脸莫名，心情复杂又诧异。
“朕那外甥孝心可嘉，有心了！”许久之后，耐心听完礼品清单的老皇上突然微笑，一开口震惊整座金殿。
叶子皓嘴角抽了抽，心想若大舅哥在场，不知会是怎样的脸色。
宗室队伍那边，祁王也撇嘴在心里嘀咕，那是我的外甥，是你堂外甥。
其他人心里也是莫名惊呼，皇上今儿是咋的了？
过往也不曾说过这样的话，难道是被今年丰厚的年礼给高兴着了？
北辰曦便是你外甥，那也是一国之君哪！
第1548章 结交
东方尧和东方昕宇则是忍不住望了望天，当然只能望到辉煌的大殿之顶，而他们心里对北辰曦只能抱以同情。
方唯远望着金阶之上龙座中的东黎皇帝，表情也是呆了呆，突然就想起了先前叶子皓两次提及的姻亲……
难道他家皇上在东黎君臣眼中，就是个外甥？
在东黎百姓眼中，就是个儿皇帝？
这一点儿也不符合他家皇上英明神武、杀伐果决的形象呀。
方唯远不愧是状元，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欠身一礼道：“鄙国与贵国乃姻亲之国，吾皇之心可鉴日月，吾等此来聊表心意，也带来了太后娘娘的问候。”
虽说心中替皇上不满，但方唯远可不是冒失之人，当下客气地表达了模糊的话意，立刻带上太后的意思，也算是回应了东黎皇帝刚才的话。
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想听哪边看你自己想了。
出使前，皇上有特地交代，东黎皇帝不管说什么，不要争辩，维持低调、谦逊的态度就行了。
他也清楚，他就是来送年礼的，年礼年年送，又不是来谈判做什么交易的，因而，也无需太过在意。
见他不怒不争，龙座中的皇上心情才好了一点，便让掌事太监收了礼单，又赏了使团一些东西，邀请了使团参加宫宴，便让使团退下。
叶子皓也连忙出列告辞，便送了使团出宫。
方唯远一脸无奈又尴尬的表情看着叶子皓：“这就是贵国一直以来待鄙国的态度吗？姻亲之国？”
“难道不是姻亲之国吗？两国百姓难道不知，北苍太后乃我东黎老祁王之女，现任祁王亲妹，当今皇上堂妹？”
所以，你再不想承认，你国皇上他啊，也是东黎外甥啊。
方唯远抿了抿嘴不说话了，转身大步往外走。
叶子皓在后无奈地撇了下嘴，只得跟上。闹成这样，他夹在中间才是最尴尬的那个吧。
他是东黎外甥北辰曦的妹夫啊。
若他招待不周，回头北辰曦还得怪他。
想到自己先前提及的姻亲关系，还被方唯远刚在金殿上拿来现用，他心里更是哭笑不得，很是无语了。
回去行馆路上，叶子皓客气地问方唯远。
“方大人是先回行馆休息，还是我们找家酒楼吃饭？或者就在行馆用饭？”
下午还要赴宫宴，但宫宴也可以晚些去，他们又不要与人应酬或者达到什么目的，无需早早准备。
所以，是自行安排还是一起喝酒，都由方唯远自己选。
“在下不累，若叶大人有好去处，在下欣然受之。”方唯远上马车时就已调整好了自己心情，这时也笑道。
他一路慢吞吞走着，昨晚也是好好投宿，今天才赶早出发进京的，当然不累。
“那就找家酒楼，找几个读书人过来热闹一下吧。”叶子皓便道。
“好，不过在下想先回行馆换身常服，眼下招摇了些。”
方唯远一听便高兴地应了，状元与读书人当然能聊得来，能有和东黎读书人交流的机会，他更是求之不得。
只不过他刚进过宫，穿着这一身去见读书人，却有高高在上之意，他自然不会做这种高调拉开距离却失去结交机会的事情。
叶子皓也看了自己一眼，立刻就答应了。
“那今天就在城西一带找家酒楼先吃着，免得晚些进宫耽搁，改天再请你去城东那边的酒楼。”
“好说。”方唯远到不在这事儿上计较，能趁机结交到东黎读书人而了解东黎这边文化学识，他心里已经在期待了。
叶子皓便让马车停下，一边吩咐人去华兴客栈对街的酒楼客席、一边让人去华兴客栈通知大家，他请中饭。
然后他也要回家换身常服出来。
“叶大人不回衙门？”方唯远看着叶子皓下了马车，就接过不远处一路跟随的护卫手中的缰绳，上马离去。
“叶大人平时办差不在衙门。”一旁跟随的汤文海解释。
叶大人请方使臣吃饭，他们做为鸿胪寺从官就要在行馆安置使团其他人，是不能去的。
“那叶大人平时在哪儿办差？他不是个御史吗？”方唯远又好奇地问。
御史不在御史台、似乎也不上朝，那就是在市井街头了解民情？
想到进城时百姓们的议论声，想来是真的，叶御史常在市井走动，才会有这么高的名声。
然而他的问题，汤文海却是为难地笑了笑，只道：“使臣大人在京城多呆些日子，想来就清楚了，叶大人在京很受关注的。”
他不能多说，也不该由他说，但使臣大人问了，又不能不回答，那就提醒使臣大人自己去听去看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
“好，那我回头就四处听听。”方唯远看了汤文海一眼，笑道。
既然提醒他自己去打听，那他着意去听，也就不算失礼了。
他对这个东黎状元还是很好奇的，为何从北往南他每停留一地就去拜会的府学、县学，都会提及这个状元？
此人不过在地方为官一年而已，便是为百姓造福、扶持士学用了心思，他在北苍也有相似贡献啊。
而且他进户部所起到的作用更大，但显然他在北苍便没有这样呼高的名声，不知道这叶状元是怎么做到的。
方唯远回行馆安排了使团其他人事宜，让他们休息，酉时初再一起进宫赴宴。
欧阳品一行则直接休息了，他们这一路护送使团才是最辛苦的，到了地头当然也可以放松一下。
方唯远换了常服摘掉官帽，又休息了一下，便由行馆禁军护送他去约定的酒楼。
叶子皓回府也换了身常服，与叶青凰说了使团的情况，又安抚了小吉祥，这才脱身离开。
“弟弟，是不是我们表现不好呀？爹爹都不带我们出门了。”小吉祥看着爹爹跑掉了，撇着嘴不开心了，转身就和二宝抱怨起来。
“啊噗！”二宝噗出口水，一脸无辜地看着哥哥，伸着小手去拽哥哥的手，似乎想要安慰哥哥。
叶青凰看着哥俩心情一时莫名，她可不敢说，宫宴也不带他们。
到时叶子皓肯定还要应酬，而她一人带不住两个孩子，人心膈肚皮，她可不敢冒险。
第1549章 两国相交，文人先行
文欣酒楼就在华兴客栈斜对面，平时生意也是不错。
只不过自华兴客栈闻名天下后，文欣酒楼也跟着水涨船高，档次提升，生意也更加红火了。
叶子皓到的时候，就住对面华兴客栈的举子们全都已经到了，也没要包厢，就将二楼敞厅几桌都给座了。
二楼一面有几个包厢，三楼则都是包厢，一楼则都是敞厅大堂。
叶子皓将二楼整个包下了，这样就不会有外客闯入二楼，就算坐在敞厅里谈天说地，也不会被人打扰。
过来这边候着的护卫虽不是庄明宇和武明扬，但也是大家认得的，因此都欣然应约。
何况听说叶大哥在此宴请北苍刚到的使臣方状元，大家都激动得很，还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外袍收拾整齐了才过来的。
大家都是读书人，自然知道两国相关，文人先行的道理，叶大哥请他们作陪，自然是要展示他们东黎大国之风范。
方唯远先到一步，是叶子皓留下的护卫引上二楼，叶子皓还没到，知道来的就是方使臣，一众举子们立刻庄重地行礼问候。
大家自我介绍下来，就让方唯远大开眼界了，这里边大多举子竟然都来自青华州，那不就是叶状元当年为官之地？
他也是久仰大名的，今日能与大家结交，不白来！
方唯远立刻随和地招呼大家入座，又询问了他们读书备考的情况，并且主动分享他当年在北苍的科举经验。
他这般平易近人，丝毫不拿官家架子，也没有高调分出两国差异，又是年轻人，很快就博得了大家的好感，言语之间气氛很有热烈而平和。
叶子皓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热闹场面。
今天初初到场只为吃饭而来，因而并没有谁提议吟诗赋对、或是写字作画，只是谈论着科举文章，从最直观之处了解两国仕途文化。
叶子皓一到，大家立刻高兴地站了起来，纷纷喊着：“叶大哥！”
都是远来京城的举子，在这京城里他们最熟悉和最能依赖、依靠的就是叶大哥，因而细微处可见那种亲近的情绪流露。
方唯远立刻觉察到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叶子皓。
“先前我还有些不理解，为何你一个才为官一年的状元，却能享誉几年，而且闻名天下，刚刚我忽然理解了。”
“哦？是他们夸我了？”叶子皓微笑着，随意地接着方唯远的话。
他们从开始各自以“在下”自称而体现出和平、亲近的结交姿态，现在进了酒楼，就直接“你、我”呼之了。
当方唯远率先这般说话时，就意味着他刚刚已经和这帮东黎举子打成一片了。
叶子皓并不在意，毕竟这些举子小弟们并不涉及朝政、国情，他们目前只能代表一个读书人，是士学的一部分。
文化交流，重在交流，诚意是前提。
“从你一下就能请来这么多举子考生招待我，就见你的人脉名望了，刚才他们叫你叶大哥，而非叶大人，可见你在他们当中威信和份量。”
方唯远端着茶杯笑眯眯地解释，桌上摆了桔子、梨子、蜜饯、瓜子还有几样点心，大家刚才边吃边聊。
这时其他人听了方唯远的话，也呵呵地笑了起来。
“嗯，想来方兄已知，我当年在他们家乡做官，与他们结识、他们视我为兄为友，便响我一声叶大哥，威信份量什么的，到是愧不敢当，是方兄谬赞了。”
叶子皓笑说着，也走了过来，在桌前坐下。
这张一直留了两个位置的空间，叶子皓在方唯远身边坐了一个，方唯远另一边还留了一个。
叶子皓一到，就有小二上前征询，很快就去张罗酒菜。
而叶子皓自带了梅花酒、桂花酒和葡萄酒三种酒，酒楼便不上酒了，损了酒这一买卖也不敢抱怨，毕竟请客的是叶御史。
举子们见到庄明宇带人送上来的酒则是开心不已，果然叶大哥请客就是占大便宜了。
菜还在陆续往桌上送，酒已经倒入杯中，大家各自寻了想喝的酒。
除了叶子皓与方唯远这席是招待贵客而矜持些，另几桌做为陪客只有自己人，气氛就更加随意了，不时听到大家的说笑声。
这时酒楼上又走上一人，却是守在楼下的一名护卫，匆匆过来请示。
“大人，使团那位欧阳将军在外面，让小的来问一声。”护卫低声含蓄地没有将话说完。
虽说来者是客，但要不要直接请进来，还是要请示主子的。
“快请进来。”叶子皓立刻说道，便看向方唯远，“这位将军好像也是头回来东黎？”
“应是，反正我是，以前也未与这位将军接触过。”
方唯远微笑着解释，将俩人关系直接撇清了，便是叶子皓想要询问些什么，他也可以不知道。
叶子皓微笑点头，目光在席上扫了一眼，大圆桌只坐了八人，便加一人也宽松。
很快，护卫便领着欧阳品走进来，大家目光好奇地看过去。
欧阳品已卸下铠甲，换上一身常袍，衣着打扮看着与东黎人无异，他目光淡淡一扫，便朝叶子皓和方唯远这边走来。
“叶大人，在下叨扰了。”欧阳品走近时抱拳一礼，这才微笑解释来意。
“在下在街头闲逛时，看到一辆马车上装了不少酒，便跟着来了，不想正是叶大人在招待方大人，在下便厚颜蹭酒来了。”
欧阳品在北苍司职御前，领的也是从三品官阶，与叶子皓并无高低之分，但此时竟也称起在下，语气到是比之前进城时的态度要随和多了。
叶子皓忙道：“欧阳将军客气了，快请坐，在下带了三种酒来，望大人尽兴。”
“好说。”欧阳品一撩袍摆，就在空着的座位上坐了，目光这才看向四周，不由笑道，“这些都是作陪的？不知可有酒量好的？”
他一武将，自然不喜与人论文章，若有酒量好的，到是可以拉来畅饮。
他在说话间，便抬手准确无误地拿到了一只酒壶。
席上几人包括叶子皓皆是目光闪了闪。
这人怕不是闻着葡萄酒香来的？
第1550章 有何关联
叶子皓带出来的葡萄酒是用橡木桶装的，刚刚分装进银壶里，他们这些人喝过几次自然知道。
但是这人刚来，就能一下选到银壶，可不是……
欧阳品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只是拿着银壶嘴就近闻了闻，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笑意。
“这酒在北苍可不便宜，没想到刚来东黎京城就能喝到了。”他笑着看向方唯远，“方大人，沾光了。”
他说完就给自己倒了一杯，将银壶放在自己面前，似乎无意与别人分享，就先端杯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
“香味醇正。”他又摇了摇酒杯，“色泽浓艳，没有酒渣。”
看他旁若无人在那儿品酒，叶子皓有些无语，举子们却看起了热闹，挤眉弄眼间却是笑而不语。
方唯远发觉到举子的异状，不解地看向叶子皓。
他本来没理会欧阳品，刚才他与叶子皓说他与欧阳将军不熟，其实出发前没有接触，这一路行来也认识了。
这人好酒但在路上却一直约束自己滴酒不沾，如今到了地头想要一解酒瘾，他是能理解的，因此，欧阳品的反应，他不奇怪。
可为何东黎举子们看热闹就看热闹，好奇就好奇，怎么挤眉弄眼一副有很多悄悄话要说的样子？
这可不符合一个读书人的举止。
但他知道，要找答案，还是要找他们的叶大哥。
“方兄也尝尝，这葡萄酒是我叶家所酿，聊以营生。”叶子皓知道方唯远在奇怪了，也没瞒着，便让再拿一只银壶过来，稍作解释。
“原来如此。”方唯远惊讶道，他便不客气了，也端起酒杯浅饮一口，细细口尝，再看向叶子皓时，眼中却有疑惑之色。
“刚才欧阳大人可说了，这酒在北苍不便宜，莫非叶大人家已将生意做去了北苍？”
“那到未，我家的酒只卖给酒商或大户，一次几万斤到几十万斤不等，一次买卖，想要提前订货，散户的买卖与我家无关。”
“就如，这间酒楼若有葡萄酒卖，怎么卖法，就与我家无关。酒商将酒卖去哪里，也与我家无关。”
“我家也不做那零散买卖，不然酒商要有意见了。”叶子皓笑着解释了一下。
方唯远出身市井商户之家，对这些买卖之事自然了解，当下就理解地笑了笑：“那也是一笔好买卖了。”
一次出手就是几万斤、几十万斤，有着这买卖的优点而无需去辛苦经营，也不用担心压货卖不出。
真是好买卖啊，他也想带几万斤回去，但是……
“在北苍，这酒卖得很好，而且看那销量架势，怕不只几十万斤了，我在户部知晓多些，这酒在整个北苍都有卖的。”
方唯远有些感慨地说道，到不觉得这是北苍的商业机密，相反，他更想知道，这东黎的葡萄酒和北苍的葡萄酒，有何关联。
北苍境内有大量的葡萄产量，他在户部当然也知道，只是听说背后有大商户经营，无人敢伸手，因而他更好奇。
“那就不知了，这酒还是我当年为秀才时，内子在家自己酿的，酿着酿着，就成就了一笔买卖。”
叶子皓没有表示惊讶，却也解释了一下。
至于真相，他当然是不能说的，反正酒商来自哪里，他也无需知道、更无需与人细说。
“我想，世间总有一些心思灵巧之人，能做出一些独具匠心之事，但这世间之大、天下无奇不有，这葡萄酒也不是内子才酿得出来，以前也有的。”
叶子皓笑了笑，含蓄地提醒方唯远，这并不是谁的唯一，只要你心思灵巧就有可能想得出来，没什么稀奇的。
所以，东黎可以有，北苍当然也可以有。
方唯远琢磨了一下，笑了笑便认同了。
菜已上了大半，大家吃喝起来，那边欧阳品也不参与大家的谈话，只是边吃边喝，悠哉自在地品着他喜欢的酒。
叶子皓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心里却在想，这位欧阳将军，怕不就是大总管家的？
若是让他知道自家亲戚在东黎，也是做葡萄酒买卖的，不知会做何感想？
若这位欧阳将军就是大总管家的，那也就是大舅兄家的了，若是知道自己的主上就是那将葡萄酒买卖做遍北苍甚至六国的大豪商，不知会做何感想？
思及此，叶子皓举杯敬酒：“欧阳将军，在下敬你一杯，祝你东黎之行愉快！”
“多谢，也祝叶大人官运亨通。”欧阳品连忙举杯还礼，又笑补了一句，“广进财源。”
叶子皓一声哂笑，没想到这个看着威风凛凛的将军，竟然还有这般圆滑的时候，说话很是世故嘛。
大家客气一翻继续吃喝，再说起的话题又回到了文人交流上，刚才因葡萄酒而带起的问题，也就这般置之一旁了。
今天还有宫宴，方唯远和欧阳品都会进宫赴宴，因此这时候吃喝也有注意，他们都没有喝混酒，只是喝了葡萄酒。
但举子们就没这顾虑，各喝各的，也有想喝两种的就喝两种，谈笑风生一个时辰之后就一起告辞了。
他们回去客栈先睡一觉，起来用些馒头小粥，正好挑灯夜读。
而叶子皓也将半醺的方唯远和欧阳品送到行馆，这才离开，方唯远也说要歇一歇，申时没再进宫去。
叶子皓要带家眷因此不会再过来，约定了到时派庄明宇过来护送他们进宫。
这边虽有欧阳品，但他们已在东黎天子脚下，一切安危细节，自然由东黎这边负责，而叶子皓身兼招待之职，自然就由他负责了。
之后叶子皓回到家中，小吉祥正和二宝在玩布偶，看到他回来小身子一扭，就瘪嘴不开心了。
“小吉祥，爹爹在外面喝酒了，我们去给爹爹拧条热帕子擦擦。”叶青凰让人送了热水进来，看见孩子在使小性子，不由无奈，连忙哄着他。
小吉祥虽然想表现出自己很生气的样子，但又忍不住听了娘亲的话，将娘亲拧好的热帕子送到爹爹面前。
叶子皓歪在座榻上，故意打了两声呼噜，嘀咕道：“爹爹睡着啦，小吉祥能帮忙吗？”
“能！”小吉祥一下就被逗笑了，很是积极地扑上去。
第1552章 坏念头
都是清丽的颜色，绣上粉红的桃花枝、桃花瓣儿……搭配起来既显清淡又有种春花烂漫的气息。
衣裙绣桃，首饰镶梅，更给人一种冬春交替、春天正好的赏心悦目的靓丽光彩。
叶子皓看得目光发亮，嘴角噙着一抹喜洋洋的笑容。
“我媳妇儿就是好看，传说中的叶夫人又年轻又好看，又会赚钱又会生儿子，气死那些自以为是的人！”
他家凰儿聪明能干又好看，每次想到能比死一大群，他就觉得骄傲，也很解气。
当年他好好在青华州做他的城守，和他的凰儿过他们的小日子，偏有人多事，偏有人要伸手干涉，棒打鸳鸯，逼他抗旨辞官。
到了京城里，还有人拿他家凰儿农门身份说闲话，他就特别想看那些人惊掉下巴、自愧不如的蠢样儿。
看他又有那儿瞎得瑟，叶青凰为他系好一条镶红宝石皮腰带，就伸出手指在他腰间掐了一下，抬头嗔他一眼。
“哪有人像你这样炫耀媳妇儿的，也不怕人看笑话。”
“哼，在哥的眼里，他们都是笑话。”叶子皓撇嘴，一脸傲娇地道，说完还抬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呵呵直笑。
叶青凰白了他一眼，懒得说他了。
叶子皓穿的是天青色绣青竹长袍，云纹压花，青竹间还有一些如春风吹落的桃花瓣儿，看着也是年轻俊朗又有春天气息。
而且他身上的天青色与叶青凰的腰带是同一块布。
叶子皓头上也戴了一顶金冠，正面镶了一颗不小的红宝石，看着贵气又招摇。
他们今天就是情侣装扮，就是一对璧人的画面感，一看就是伉俪情深，羞死那些妻妾成群的人。
叶子皓心里就是揣着这个坏念头，一点也不觉得他们这样子招摇了。
别人比身份，他们比年轻；别人比年轻，他们比好看；别人比好看，他们比气度……
叶青凰刚给他整理好袍摆一抬头，就看到他坏坏的笑容，不由好笑地又伸手打了他一下。
“这是宫宴，不是朝堂，便有不满的事情，也忍一忍，别坏了宴上的气氛，惹皇家不喜。”
“知道了，咱们若是不喜，早些离席出宫便是。”叶子皓又被打了，再次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眯眯地道。
叶青凰扒下他的手，俩人又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发了。
还没出正院，就有门上小厮来报，祁王世子派人来传消息，让他们赶紧出发，到宫里话家常去。
叶子皓听了很无语，选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与他或是他和凰儿在宫里话家常？怎么看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啊。
但他也不能再派人回复东方昕宇说不好。
马车停在正院门外，武明扬亲自赶车，六个护卫骑马随行，庄明宇也带了六个护卫一同出门，准备去行馆。
叶子皓扶着叶青凰上了马车，这次只带了许孙氏和岳飞花两人进宫伺候。
秦李氏和夏刘氏留下照看小吉祥和二宝，陈菲菲留下来照看武泽轩和庄泽瑾。
许孙氏和岳飞花也坐在车厢里，靠着车门的位置。
从城西去皇宫的路在主街往北时，就比平时拥挤多了，沿路都可见马车、轿子还有各家的无数从人。
叶子皓推开车窗一看，顿时郁闷了。
“我以为我们带着六个护卫还坐着大马车已经够高调……”与外面前前后后要进宫的队伍一比，可不就被比下去了？
这些队伍难道个个都是高门大户？怕还是在京城经营多年甚至几代的人家吧，有些家世、家底儿的，都有这样的排场。
“带这么多人干什么，增加道路堵塞吗。”叶青凰没有看，光从男人的脸色就知道是怎样的光景了，不由嗤笑一声。
是这些人没有公德心好吧。
“皇宫再大，会允许这些人都进宫吗？到时怕不乱糟糟的，若是下人起了冲突就更有意思了。”叶青凰突然想到一个念头，笑容更欢。
“哈哈，我还真不信，皇上皇后会允许所有官眷都摆出这样的场面，把宫里规矩当摆设吗？跟皇后娘娘比人多？”
其实到也不是哪位夫人带的从人多，而是有的人家不止带一个官眷。
有夫人也有小姐，甚至有的还要加上骑马的公子，每人跟几个婆子、丫环、小厮，再加上赶车的、抬轿的，可不就场面热闹了？
只不过叶青凰想到的却是皇上会不会允许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下人在宫里穿梭。
他们出门时还有担心过，许孙氏和岳飞花能不能进宫呢，会不会在哪里就被拦下了呢。
俩人这么一想，都有些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撇嘴一笑，便不再理会外面的情况了。
刚进京时就进过宫了，他们这次只是参加宫宴，人多、目标分散，到没担心过别的，反正就是逛逛、吃吃喝喝就回家。
宫宴设在御花园旁的云华殿，从顺和门进宫门，再穿过永和门就进入御园范围。
云华殿位于御花园一侧，另一侧是藏书阁，再过去是皇上的寝殿、东西暖阁，往前是御书房、左右是龙渊阁、龙图阁，往后是后宫，后宫还有小御花园，赏景并不用非到前头的御花园来。
云华殿座落在御花园侧，是大量待客的宽阔场所，还方便赏景。
云华殿范围还有配楼、假山、花亭、曲廊、荷池、拱桥、竹林等景致点缀，是御花园外围风景。
果然，他们马车刚到顺和门外，就看到前面的队伍都被拦下了，所有人都要下车、下轿、下马，步行前往，而且从人也有限数。
从三品之下，每家人只能带一到两人随伺；正二品之下，每家人能带两到三人随伺；正二品以上，每人可带一人随伺。
也就意味着，只有正二品以上，不管来多少家眷，都可带一名下人，排场就大起来了。
叶子皓是从三品，他们夫妇带了武明扬、许孙氏和岳飞花，刚刚好三人，守门禁军威严无私、守门太监认真登记着进宫名单。
看到叶子皓时便迅速朝他和叶青凰看了一眼，提醒道：“祁王世子让叶大人夫妇到万缘亭。”
第1553章 都盯着她看
叶子皓牵着叶青凰的手，两人并肩而行，一路看到那些从人聚减的队伍。
有端庄威严的夫人，也有娇俏婉约的小姐，还有衣冠楚楚的公子，不时也有几个大人们走在一起，边走边聊。
在他们经过时，所有人都不约转过头来，都盯着她看。
那些大人们有每天上朝的，也有时常上朝的、大朝会不缺席的，谁不认得叶子皓？
不去御史台的御史、能清理户部的御史、连两品三品的大臣都敢怼的御史、连宗室都敢告的御史、太子和祁王世子明着袒护的御史……
这位叶御史，在朝堂上下、京城市井都太有名了。
此时被叶御史牵着的盛装美丽女子，怕不就是叶夫人？
那位传说中的叶夫人？
叶御史当年为了她不惜抗旨辞官、叶御史当年考科举就是她赚钱贴补供到金榜题名、叶御史为了她不惜与各方势力交恶……
那些大人们目光打量、低声议论，连带着那些走在身后的妇人们也交头结耳议论起来，到是那位闺阁小姐们看得一脸好奇。
她们并不认识叶子皓，更不认识叶青凰，只是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有见过扶搂女子的男子、挽着男子手臂的女子，却未见过牵手而行的男女。
叶青凰神色淡然扫过一眼，便不再多看，她听见了别人的议论声，都不是友善的声音，自然也无意多给注目。
叶子皓只将牵她的手指紧了紧，目不斜视地领着她往前走，虽然没有说话，没有叮嘱，但夫妻同心，保持了一致的态度。
“子皓你来啦。”突然一声温和的招呼从不远处一条花道上传来，接着便伴随着爽朗的笑声。
叶子皓看过去，就看到林泉岳与陆云诚结一起走过来，在他们身后只有两个小厮模样的下人远几步跟着，并未看到女眷。
“这位是……”林泉岳走过来离着几步便将目光打量地看向叶青凰，突然笑道，“莫不就是子皓的夫人？”
“见过林大人、陆大人，这位正是内子。”叶子皓这才松开叶青凰的手，抱拳朝对面两人行礼，微笑说道。
叶青凰微微敛手一福，算是见过礼，并未说话。
林泉岳和陆云诚皆是微一抱拳，算是还过礼，毕竟对方是妇人，他们也不好端着官威，不过相视一眼，林泉岳便又笑着开口。
“又是多日不见你，本想趁这机会聚一聚、聊一聊的，只是你带着夫人前来，便不好打扰了，哈哈哈。”
林泉岳爽利地说着这话，陆云诚在一旁也是呵呵一笑，并不作声，只是目光又忍不住朝叶青凰看了一眼。
或许陆云诚只是在好奇地想着这就是叶子皓那厮嚣张护短的妻子呀。
但他这一举动加之林泉岳刚才的话，却又蕴含了另一层意思。
身为叶子皓的妻子，但凡识些大体、知趣懂进退，此时都会主动提出：你们聊吧，我去那边走走或是坐坐。
但叶青凰一声不吭安静地站在原地，就在叶子皓身后侧半步距离，微微垂着眸子，甚至没有去看叶子皓。
叶子皓又是微微一笑，客气地说道：“那真是不赶巧了，祁王世子给门口的公公搁了话，让下官夫妇到了就去寻他，想来是有事情要说。”
叶子皓本来可以直接说那真是不赶巧了，他今晚要陪着自己夫人，自己夫人头回出门不识路什么的。
但他话到嘴边时突然改了口，搬出了东方昕宇，因为他突然想到，他树敌就算了，不必要牵连到凰儿。
他家凰儿不出门啥也没做，就能被人推到风口浪尖去闲话、去嘲笑，若他拿凰儿做挡箭牌，就太蠢了，那也不是人干的事儿。
至于祁王世子这块招牌……当然是怎么好用怎么用。
听他提到祁王世子有请，林泉岳表情僵了一下，陆云诚目光闪了闪。
“既是如此，那你快去吧，莫要让祁王世子久等，以后有空也回御史台坐坐，你的屋子都许久未开，怕要上潮蒙尘了。”
林泉岳很快又恢复了笑脸，一边催促着、一边又提醒着。
“好的。”叶子皓随口应着，又朝林泉岳和陆云诚抱拳一揖，便又牵住了叶青凰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至于御史台的屋子是不是上潮、是不是蒙尘，与他何干？他便做一辈子御史，一辈子用那间屋子，随便呆呆就算，难道还要重新装璜不成？
四周走动的人越来越多了，是先到的一批人，多的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话、赏景，也有不少朝臣坐在亭中闲聊还未理出结果的政事，也有人在议论刚到的北苍使团。
既然说到北苍使团，当然就离不开叶子皓。
不但是叶子皓竟以御史之职奉旨接待使团，也因叶子皓与那使臣同为状元，也不知谁更能耐一些？
这样的话题让那些朝臣们兴致勃勃，觉得年前京城里又要热闹起来了，而那些品阶略低的大人们则只敢小声议论，既好奇兴奋又怕得罪人。
叶青凰与叶子皓相视一笑，都有些无奈，叶青凰小声嘀咕：“还好我长得好看，若是个无盐女，这会儿嘲笑声不是更甚？”
“凰儿你要知道，别人议论你不一定是与你有关，而是他们在掩饰他们内心的无能，想要给自己找点存在感。”
“而那些嘲笑你的人就更不用说了，自卑又不甘心承认自卑而已。”叶子皓立刻说道，还用指尖轻挠了几下叶青凰手心，传递着他傲然的心意。
叶青凰扑哧一笑，顾盼之间便也生出一副“你们在看我议论我，我也在把你们当笑话看”的姿态。
她和叶子皓穿戴相似，不论是衣料颜色、绣花还是镶红宝石首饰、发冠，或是腰间系着的羊脂玉佩，无不显示着他们不但是夫妻，还是感情深厚的夫妻。
所到之处，确实招人注目。
而那些随自己夫君、父亲赴宴的官眷们，就算穿戴打扮也显富贵，随处可见都是一身珠光宝气、如花团锦簇，颇有百花争春的架势。
但这所有的富贵繁华，都是在叶青凰出现之前。
叶青凰所到之处，她的娇美清丽、温婉淡泊又熠熠生辉般的光彩，瞬间就让旁人失了几分颜色。
第1554章 终于见到本尊
议论声里不泛妒嫉和羡慕。
叶子皓垂眸笑看着身边人儿，低声道：“真正端庄贤良的，都不会因别人长得比自己好、比自己年轻而心生妒嫉。”
所以，那些语气酸酸的声音，就是小家子气、心思丑陋的人。
“行啦，瞧把你得瑟的。”叶青凰转眸嗔了叶子皓一眼，被他的幼稚搞得很无语。
小声劝他，“不管别人优不优秀，我都是我，我是你的凰儿，不需要这种攀比，别人说别人的，我过我的。”
所以，出门之前那个坏念头，想想就算了，别一直搁心里啦。
看她俏笑嫣然的模样，叶子皓勾了勾唇，心下确实释然了，凰儿说得对，比什么呢，她是他的，他不需要别人认可啊。
“好吧，咱们赶紧去那什么亭找世子去。”叶子皓转过目光扫视了一眼四周的环境，便不再在意别人的议论了。
冷静下来一想也觉得无趣，在他说别人小家子气时，自己的举动又何况没有小家子气呢。
还是他家凰儿看得最通透。
不久后，他在一处拐弯处询问了小黄门，便牵着叶青凰穿过一道水月门，进了另一处小园。
这里地方没刚才所经之处宽敞，但有几株梅花，空旷处有一座六角两层的重檐花亭，从入门入宽檐花廊直接走过去。
来这里主要是赏梅，但上二楼却又能看到园子外面更多的风景，而且这里清静，适合喝茶聊天。
叶子皓和叶青凰能走进来，是因为东方昕宇的护卫就站在门口，别人却是未得准许不给放行的。
明明是宫宴，祁王世子却跑到这里霸占了一块地儿，也是够胆大的。
叶子皓进门时心里便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在走上万缘亭二层时，这个想法顿时熄了火，心中暗自庆幸，还好上楼时没直接怼东方昕宇，不然就尴尬了，罪过大了。
万缘亭建得宽敞，还有门窗可关，只不过此时天色正好，粉蓝色窗纱轻舞，却是门窗开着，裹着梅香的清风吹了进来。
万缘亭说亭有些小了，说阁才合适。
这是叶子皓看见座上那么多人时，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子皓夫妇见过老王爷、老王妃，祁王爷、祁王妃，还有各位贵人。”叶子皓和叶青凰行礼，只问候得出认识的，不认识的也没办法说出尊讳了。
说完，他还朝站在一旁的定王世子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再朝东方昕宇瞪去一眼。
竟然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干什么让他们过来？还在门外就留话了。
“我来介绍吧。”东方昕宇自窗边走过来。
刚才他可是一路看见叶子皓牵着凰儿过来的，他到想下楼去事先提醒一下，但他怕提醒之后，叶子皓打转跑掉。
“这就是叶子皓和他夫人叶氏青凰。”东方昕宇先朝叶子皓和叶青凰抱拳歉意一笑，便向众人介绍他们。
“坐在我祖父祖母身边的是我二叔，陈河郡王、陈河王妃，坐在我父母身边的是定王爷、定王妃，这边是定王世子你认得了，这位就是他的世子妃。”
“还有这边，我堂弟陈河郡王世子和他的世子妃，我二弟你也见过了，这些小的就不一一介绍了。”
东方昕宇介绍了一圈，就是两家亲王、一个郡王，几个世子。
底下小的无官无爵无品，年纪大的也是翩翩公子、芊芊佳人了，年纪小的还是小萝卜头，自然不会一一介绍了。
叶子皓一一抱拳，目光微笑地与那些人都打了照面。
只不过对那个黑着脸坐那儿的定王世子妃，也只是目光略略扫过，并未多留，甚至脸上没有表露出半点异样痕迹。
大家在这里闲坐，并不是一早就来的，而是知道东方昕宇兄弟在这里，被定王世子东方盛提议要来，就一起跟着来了。
因为他们都听说了东方昕宇是等叶子皓夫妇，没见过的当然
东方昕宇当然不希望大家都呆在这里，但他也不敢说要换地儿，因为祖母想见凰儿啊。
介绍完，他再尴尬地朝叶子皓一笑，关照地提议：“他们长辈在一起话家常，咱们年轻人到这边来坐吧。”
言下之意，也是见过人了就赶紧走，别年纪一把混在他们年轻人当中，多麻烦。
然而其他人还没反应，定王世子妃却突然轻呵了一声。
“原来你就是那位令堂堂叶御史不顾身份、无视皇权也要维护的女子，叶氏青凰？没想到一个农家女子，竟然起了个这么大的名字。”
“凰？你配得上么。”直白的嘲讽语气，毫不客气的话，顿时让万缘亭内气氛微妙而凝重起来。
“笃！”老王妃手中刚拿起的手杖猛地顿在地上，她的脸色已沉了下来，目光冷冷看向定王世子妃。
“有福之人自然配得上。”叶青凰淡淡一笑，立刻说道。
“呵呵，何为有福之人？你看本世子妃福气如何？”
定王世子妃只当老王妃是要走，才将手杖顿响的，也没在意，只是目光冷冷地看着叶青凰，扯了扯唇，生怕别人不知她的嘲弄之意。
所有人都看着她，东方盛已沉下了脸色，飞快地看了一眼东方昕宇和叶子皓，却见俩人神色淡淡，并没有发怒。
“有福之人自然有福，何时都会祥云笼罩，福运傍身，无福之人就算有福气也是一时的，是不是有福，也要看人是不是惜福，恰好我是个惜福的。”
叶青凰微笑着开口，没有激烈的反应，但说出来的话却别有深意了，并未因在场都是贵人而退让，更不会在外祖父、外祖母面前，表现出畏缩。
就算她现在应该是个不知身世的小小官眷，就算她一直主张低调，但在这样的场合还有人公然找麻烦。
她若低调退让，会息事宁人吗？
还是应该在外祖父、外祖母面前，表现出一副被欺负的委屈样儿，惹他们心疼，让他们出面维护？
不，这个时候就算要出面维护的人，也应该是她家皓哥，这样就牵扯出祁王府，那她的身份还怎么隐瞒呢？
既要隐瞒身份，要低调又不能低调，她太难了。
第1555章 直接怼上
她的话让定王世子妃霍然变了脸色，正要开口时，老王妃突然一声冷呵，目光转向定王世子妃，语气充满嘲意。
“叶夫人所言甚为有理！”
定王世子妃再次变了脸色，不可思议地看了老王妃一眼。
这时，祁王妃呵呵一笑，起身搀着老王妃时却是看向了定王妃，慢条斯理道：“前阵子京城里闹了一场笑话。”
“知道的都知是叶家不知为何惹着了定王府世子妃，不知道的还以为定王府与叶家有何仇怨呢。”
“原本我们听昕宇说起外面的事儿时还不当回事儿，今日亲眼所见，到是大开眼界了，才想起来这件事儿。”
祁王妃说着又看向自家大儿媳，一脸欣慰地再道，“还好我们府上的世子妃温良贤淑、知理懂事。”
祁王世子妃连忙笑着走过来：“母妃常有教导，媳妇不敢失礼。”
“不失礼才好！不失礼就是懂事！”祁王妃满意地一笑，目光又看向二儿媳。
再补充了一句，“我这二媳妇虽无封号和诰命，但也是温婉纯良、文静贞娴的好孩子。”
定王世子妃本想引叶青凰说出更激烈的话来，再以不尊皇室的理由治她个大逆不道的罪。
哪怕只让自己身边的婆子上前甩两个耳刮子，也能解解她的心头怒气。
却没想到，祁王府又跑出来为难她了，以前是东方昕宇，这次连老王妃和王妃都出面了，为何？为何？
定王世子妃脑中有片刻混乱，一时没有反应。
定王妃却是被说得满脸通红，一脸尴尬地道：“叶夫人，前阵子是我定王府失礼了，还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前阵子发生何事了？”叶青凰却把头一歪，一脸不解地看向叶子皓。
“外面有些说我们不好的坏话，我没告诉你知道。”叶子皓一脸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无语的表情看了定王妃一眼。
这个反应就是在说，我家内子根本不知道的事儿，偏你们还生怕人不知道，上赶着来说，脸呢？
定王妃也是怔了怔，心里更加尴尬了。
可这份尴尬丢脸的事情是谁引起的？她当下便冷冷瞥了自己的儿媳一眼。
在府中已受到惩罚了还不知反省，今天这样的场合还送出去让人嘲笑，真是不识大体，丢了定王府的脸。
只是……她也看向祁王府婆媳三代，心里疑惑不解。
为何祁王府这般维护叶家，甚至不惜朝定王府发难？
就因为叶子皓是太子阵营的人？
他们定王府虽不是明面儿上的太子阵营，但也与太子府没有嫌隙呀，他们定王府是忠君中立派啊。
定王妃百思不得其解，却也知道今天这脸丢大了，可她心中对儿媳再有不满，还只能生生忍着，忍得快要一口老血喷出来。
妇人之间的机锋，老祁王、祁王、定王、陈河郡王等人坐在一旁，神色复杂，却谁也没有开口。
就连叶子皓都没吭声相辩，而由着叶青凰来应对定王世子妃，他们这边自然也不好开口的。
陈河郡王妃婆媳跟在老王妃身后，看热闹都看得一头雾水，想不明白。
她们知道，这场合轮不到她们开口，她们也不能瞎出头，没的招来是非。
但她们等下却可以寻机悄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是定王世子妃与叶家的恩怨，而是祁王府为何明面儿上这般袒护，不惜直接怼上定王府婆媳。
祁王妃搀着老王妃下楼走了，祁王府和陈河郡王府的女眷都跟着走了。
因为刚才这风波，老王妃想多看几眼自己的外孙女，也只能忍住。
因为她知道，只有她们起头走了，才能令定王府的女眷坐不下去，才能让她的外孙女不用面临这般针对。
果然她们这一大群人离开，定王妃也坐不下去了，毕竟她清楚是东方昕宇约了叶子皓夫妇过来这边的。
她平息了自己的怒火，起身向定王他们那边微笑道了声：“妾身带着小的们去皇后娘娘那边请安去了。”
这个理由，至少可以让她不崩了情绪，可以合理地离开这不堪的地方。
定王连忙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定王妃走，定王世子妃不得不走，定王府的女眷和小孩子们也跟着离开。
只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小的还不能理解怎么了，大的却听懂了一些，一脸尴尬地偷瞄了叶子皓那边一眼，低头往外走了。
只有东方彦上前朝叶子皓和叶青凰作了个大揖，一脸诚恳地道：“对不住，我会规劝母亲。”
他没有让人海涵，也没有多说什么，更无辩解推卸责任，只是轻轻地承诺。
说完也低头走了。
陆侧妃做为皇家宗亲的侧室，地位不比普通官眷里的侧室，她是有资格参加宫宴的。
但她的惩罚，也被东方盛加重了，现在还没有解除禁足，在家抄完女训，又要抄佛经一个月。
也就意味着，别说这次宫宴，便是未来一个月的进宫、给皇后娘娘的请安、府中的年宴、春宴、各府里的交际，她都没有机会出现了。
一个月，正月都快过了。
今天九岁的东方真是跟着东方彦来的，这些日子家里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他母亲的事情，他也是听人说过了。
他没有胆量上前像嫡长兄那般道歉，但他也无法理直气壮认为错都是别人的，因而一直有些垂头丧气、心情闷闷的。
女眷和孩子们都离开后，万缘亭二层就只有几个王爷和东方昕宇、东方曜扬、东方盛在了。
东方昕宇见其他人都不离开，一脸尴尬地咧了咧嘴，只得走向叶子皓和叶青凰。
“我们去下面赏花。”别人不走，只能他们走了。
刚才因为突然而起的冲突，引得大家的不快，到也没人来得及去思考，怎么叶子皓来见东方昕宇，还带着夫人不分头应酬呢？
于叶青凰来说，东方昕宇可是外男啊，此事甚为不妥。
但叶子皓和叶青凰却毫无要分开的意思，东方昕宇竟然也习惯了，一点也不为难的样子。
叶子皓和叶青凰又朝座上沉默喝茶的王爷们行了礼，这才告退。
第1556章 该作何反应呢？
东方盛到是没有再跟着，只不过他立刻走到梅花那边窗口，目光等着东方昕宇和叶子皓夫妇出现。
然而……
等了半天，都没有看到人出来，梅林里也没有人，他不由好笑，他这是干什么呢？
“我也下去赏花去。”东方盛行事干脆，立刻就向座上的长辈们禀明，就下楼去了。
果然，一层亭中，几人并没有走出去，一层亭子是敞亭，只有一大块空地，并没有摆放桌椅之物，也无美人靠可用。
也就二层是封闭的，算得上亭阁，可以闲坐消遣。
叶子皓正在和东方昕宇说接待使团的事情，东方昕宇在问今年北辰曦给他们准备的年礼是什么。
欧阳不忌去了陈水州还未回，北苍使团无动静，年礼应不在使团当中，而是欧阳不忌的妻儿所带的行李里吧。
这是叶子皓的猜测，但因叶青凰表面上仍不知真正身世，因而，叶子皓与东方昕宇说话时还是很含蓄小心。
叶青凰只是站在几步之外亭柱边，远眺着园子里那几株梅花树，是在真正的赏梅。
东方曜扬在另一根亭柱旁靠着，手中还拿着一个桔子在剥，眼睛却在偷偷打量着表妹。
桔子剥好了，他站起身朝那边走了两步，想了想，就走向叶子皓，将剥好的桔子给他，再朝叶青凰那边努了一眼。
叶子皓便明白了，接过桔子走去给叶青凰。
“凰儿，吃桔子。”
叶青凰正觉得无聊时，被他一喊，看了一眼桔子再看向他，目光有些无奈。
她当然知道这桔子是谁剥的，她和皓哥过来就被人针对，一没座儿二没茶喝，又怎会有桔子？
但皓哥这般堂而皇之地接过别人剥的桔子来给她吃，不合适啊。
在她不知情的表面来看，他们是臣子，她还是女眷，对方却是皇亲，身份高贵，怎能吃人家剥的桔子？
让她怎么理解呢，该作何反应呢？
“吃吧，世子爷叫我们过来，却让我们被人找茬儿，还连座儿都没有，也没人给茶，若不是应世子之命，我们大可找个更好的地方去坐着吃喝，所以，吃他们一个桔子怎么了？”
叶子皓明白了叶青凰眼中的垂询是何意思，便故意大声说道。
只是他这一说，叶青凰更是尴尬得不知该做何反应了。
而另一边，东方曜扬扑哧一笑，同情地看了自家兄长一眼。
东方昕宇自是一脸尴尬，无奈地撇着嘴，哭笑不得。
因为叶子皓说的都是真的，可这是他能决定的吗？
在外头，他这世子名头还是管用的，能吓到一般百姓。
可这是皇宫啊，就算皇上和太子没来，座上的个个都比他名头大好吧。
但他也知道，事儿确实是他先引起的，他也没想到那定王世子妃竟然不顾场合、不顾在场都有谁，就直接当面杠上了。
这自找的麻烦啊，若之后有何后果，他一点儿也不同情，也不打算帮其说情，哪怕东方彦那小子人品不错。
东方盛下楼时，正是东方昕宇怨念时，听见脚步声扭头一看是他，立刻沉了脸色，转开目光不看他。
东方盛见他这般顿时也很尴尬。
再看另一边叶子皓夫妇正在分吃一个桔子，想了想便走过去。
“叶大人、叶夫人，今天真是对不住了，是我管教不够，见笑了。”
“无妨。”叶子皓撇嘴淡笑，除了说无妨，他也不知能说什么了，难不成再把人家的世子妃指责埋怨一顿？
都不是傻子，该怎么处理还怎么处理，只是他多说无益。
东方盛打量了叶青凰两眼，见她垂眸朝自己福了福，并未说话也不看人，再看叶子皓的态度，他心下无奈喟叹了一声。
他知道这事儿之后，他怕是很难亲近到叶子皓这边了，不是他没有诚意，而是因为他家中有个蠢妇，阻碍了他结交于人。
叶子皓夫妇不会与他计较，但也不会亲近于他，此事无论如何无视，都无视不了定王府的过错在先。
他的两个自以为是的蠢妇，轻易就将定王府推到风口浪尖，也令定王府下不来台。
“你们玩儿开心。”最后，东方盛再次抱拳一揖，便选择了离开。
再不离开也不过是留下来让人心生不快罢了。
看着他匆匆走了，东方昕宇叹了口气，走过来道：“本来地方是我挑最好的，谁知道被人占去了，既是如此就另外寻一个吧。”
叶子皓知道他的无奈，也就不怪他了，点了点头，再看向叶青凰：“我们走吧。”
刚才因他分桔子吃，才化解了叶青凰面临的难题。
叶青凰点点头，没有说话，现在她应该表现得乖顺而有距离感。
于是东方昕宇在前领路，叶子皓牵了叶青凰跟在他身后，东方曜扬却是懒洋洋地将两手抄在袖中，走在最后。
他一路都悠闲地打量着前面的夫妇，心里有趣地想着，这就是表妹的日常姿态？表妹就是这般与表妹夫相处的？
东方昕宇早在靖阳时就见过叶青凰和小吉祥，后来又在南华州见过，算是已经结交了关系，见面也不生疏。
但东方曜扬却出现太晚没了机会，若他也凑到叶子皓和叶青凰跟前，于情于理其实都说不过去。
因为东方昕宇有世子名头在，又是公认的太子一系，与叶子皓的结交在外面人来看也是情理之中的，并不可疑。
但若祁王府两个人都与叶子皓关系密切，就会令人不得不生疑了，生疑的方向可以有很多，难保不会想到叶青凰的身上来。
祁王府当然不敢冒险，刚才老王妃和祁王妃怒怼定王府，也是一时气着了，但若有重来的机会，她们也还是会如此，而不会坐视不理。
毕竟是祁王府的外孙女，哪怕外孙女本人不知，那也不是别人。
但怼完之后，老王妃却只能离开，而不敢表现得太过亲切，就是为了掩饰关系。
既要保持距离，又忍不住地亲近，做为亲人，其实心里也很难受。
或许，正是知道这种为难的心情，叶青凰不主张承认自己已知身世的事实，这样至少在明面儿上，双方还能克制。
第1557章 乐意结交
东方昕宇领着叶子皓和叶青凰去了御花园，御花园里果然人最多。
而且女眷最多，远远一看就是花妆绿裹、花团锦簇、一片繁花迷人眼的感觉，不时有年轻娇女笑声传来，徒增春天的气息。
也有一些世家公子三五成群聚在一块儿说话，有人在谈年后下场应试的事儿、有人在谈市井有趣的话题、有人在谈家里正给他相看……
虽然也有人因为东方昕宇和东方曜扬兄弟而朝叶子皓和叶青凰看过来，眼中皆是好奇打量，但找茬的人就没有了。
叶青凰也不惧人看，也坦然被皓哥牵着手悠然而行。
他们到了一处花轩总算有座儿了，也有宫女上前奉茶，东方昕宇又要了几样糕点水果和零嘴，这才呼出一口气。
“怠慢你们了。”他一脸歉意地看向叶青凰，对叶子皓才没有那种怠慢的想法。
“世子客气了。”叶青凰连忙微笑说道。
她越是温婉谦逊，对别人的针对满不在乎，就越是让身为皇室中人的东方昕宇觉得惭愧。
如此一比，北苍的皇女可不比东黎的贵女气度高出几层楼、甩出几条街？
花轩是四方敞轩式，四方却都连着花廊，只这一方宽敞而挂了软席遮风，摆了桌椅供客人闲坐。
花廊也有美人靠，供人小憩。
这边其实也很热闹，花轩另一头原本也有几个妇人坐那儿说笑，只是看到祁王府两位贵人走进来，便识趣地退下了。
花轩中便只有了他们四人，东方曜扬立刻让护卫在四个出口站着，这样识趣的人自然不会再跑过来，也就不会打扰他们说话了。
只不过祁王府两人，还有朝廷最近的热门人物叶御史，三人皆为男子，却独有一美妇在座并不回避，自然就招来更多目光打量，也有人低声议论。
另一方向假山那边花道上走来一家三口，走在前面的男子听到四周议论声、调侃声、猜测声，不由皱眉，便领着妻儿往花轩走来。
果然看到叶子皓夫妇，不由一笑，也不理会守门的护卫，直接喊了一声：“子皓！”
来人正是探花李世瑜，和他的妻子袁氏，八岁的长子李峤。
“李兄！”叶子皓连忙和叶青凰起身，有这一声招呼，护卫自然不会拦人，三人就进了花轩。
这是第一次看到李世瑜的家眷，叶子皓和叶青凰连忙行礼叫了嫂夫人。
“你们这儿坐，我们到那边坐吧。”叶子皓连忙让座，让李袁氏和儿子在这边摆了糕点果盘的地方坐，他和李世瑜、东方昕宇兄弟去了另一头。
不久，东方曜扬就离开了。
他跟着跑只是想和表妹培养一下熟悉度，蹭个脸熟，如今有别的女眷在场，那就不合适了。
因为叶子皓的关系，李世瑜和东方昕宇也是见过礼、打过招呼的，如今能在座聊天，到是又一次机会。
叶子皓自然愿意给他提供这种机会。
想在京中做官，就算他秉着做孤臣的立场走入朝堂，也很清楚一个人脉广、人缘好的京官，前途会比没人脉和人缘不好的人，光明得多。
而他这御史能做到这般嚣张无畏，可不是仗着人缘好不好，而是仗着人脉一个顶百个、千个，有持无恐罢了。
另一边，李袁氏和儿子也坐下了，又有宫女奉了茶过来，毕竟是祁王世子在座待客，没人敢怠慢。
有了糕点和水果，李峤也开心了不少。
这一路他们当然也是走进宫来的，走了这么久也有些累了。
四处是很热闹，只不过李世瑜官阶还是低了些，又算是新贵，却不是宠臣，自然所到之处，没有呼朋唤友、簇拥热聊的场面迎接他。
如今能与叶子皓夫妇会合，李袁氏也知道自家夫君与叶御史的交情，自然也很高兴，与叶青凰聊天时都能看到她掩饰不住的开心。
叶青凰感觉她是个直率性子，也乐意结交，俩人说的却都是京中生活。
李袁氏在京中住了两年多，到是参加过一些府中的宴请，对叶府任何来帖和邀请皆视而不见的行为，很是咋舌。
她也很艳羡叶青凰可以诸事不理，外面的应酬都被叶大人拦下了，而她有时不想出府，却不得不去。
因为她家夫君只是一个五品，同僚中要好好相处，上司那里也要好好打交道。
只不过今年自叶大人进京之后，夫君到是扬眉吐气了不少，只不过这种应酬到是少了很多。
她问过，并不是夫君学叶大人样儿为她拒绝的，而是没什么人下帖子了。
往日里也偶尔走动的那几家夫人，今日在宫里也遇到了，只不过她瞧着她们的笑脸总觉得有些虚。
刚刚悄声问过夫君，说是受叶大人影响的，大家现在可能不知怎么对待这样的叶大人，因而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
而她却觉得这样也好，至少过年不用辛苦划算各府年礼了，可以过一个清闲年了。
不久，郑哲煜也带着妻儿过来，他是将两个儿子都带来了，也是循着议论声找过来的，一脸开心的笑容。
与李袁氏相比，郑哲煜的媳妇可就与叶青凰熟了，两个儿子与李峤见过礼后，便急忙问：“小吉祥和二宝没有来吗？”
“没有呢，他们太小了。”叶青凰笑着解释。
小哥俩便有些失望，但有李峤在，还是有伴儿说话的。
郑家小哥俩是在自家随爷爷读书的，因而并不知道别处的私塾是怎样，李峤明年也会转去铭儿、周志扬他们那家城西的私塾。
小子们拿了吃的就在花轩中赏花赏景说话说读书的事儿。
叶青凰和两个妇人聊天，京中生活她虽住得不比另两位久，但她却是最先来过的，因而也还是能说上话。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过年事儿上了，采买年货、准备年菜、各地过年风俗这些。
叶青凰都不敢说今年的过年一应事宜，她都没有沾手，是叶重信和叶张氏在张罗，许德山去筹备。
叶青凰一直在绣花，刚自绣架前脱身，腾出空儿来就进宫了。
正聊着，又有几个妇人结伴要走进花轩。
她们是看到有人能亲近叶夫人，想着这是个机会，兴许能说上话，却不想被护卫拦住了。
第1558章 宫宴上传闲话
但是叶青凰她们这边只是看过去一眼，立刻又转开了目光，反正也不认识，连声招呼都可以省了。
至于男子那边更是连一眼都未看过，正在闲聊着。
那几个妇人见状连嘴都张不开，哪里好意思喊花轩中的人？最后涨红了脸悻悻离开。
本意是想与那位从不出府走动的叶夫人打个招呼，认识一下，以后也就好往来了，毕竟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在宫宴上结交，本就最合意又自然了。
谁知人家根本不理睬她们，到是架子大得很。
这样的人，就算长得好看，她们也不想去夸了。
“子皓把你护得紧。”郑哲煜的媳妇见那几个妇人走了，忍不住低声笑道。
她家夫君刚从一个从五品升到正五品，还从户部转到了吏部，而这全是叶子皓帮衬的。
而他们郑家在京城一直是租宅居住，那些京中官眷自是瞧不上他们，从来不下帖子，也不会有人想要登门拜访。
她到是省下了不少应酬难题，每天跟着婆婆做家事儿、做糕点，夫君晚上回来，还会帮着她们挑豆皮晾着呢。
家里靠着这些小买卖增加一笔赚头，公公又收了一群小蒙童，一家人在京城到也过得安生自在。
只不过等二弟年后下场考试，明年也要给他张罗说亲了，是在京城找，还是回靖阳找，都要等他科举之后再决定。
只不过那时，他们现在的院子便小了些，但是又不便搬去城西，因为公公收的蒙童都住在附近，也是近才送到这里读书开蒙的。
而且家里的糕点订单和豆皮，也是做的附近生意，以及叶家当年送货的那家糕点铺子。
若是搬走了，这些怕是都要断掉了，得不偿失。
目前，她每天在家中虽然忙碌但日子却过得开心自在，若非今天进宫，还没见过那么多官眷呢，每一个都花枝招展的、富贵满身。
但很快她就发现一个事情，就算都是官眷，那些人只瞧了他们夫妇一眼，便连多一道眼神都懒得再给。
或有低声传来的议论，说着这人脸生，怕不是新近才升上来的，以前就是个小门户，毕竟今年入朝新官，说得上名号的，也就叶御史一人。
新科还得等年后才出呢，因而，瞧着眼生的，很多人都不会理睬。
毕竟每年有宫宴，但只有五品以上朝官才有资格进宫来。
而郑哲煜确实是从五品晋升，他们是第一次赴宫宴，被人瞧不起，也只能忍着，好在遇到了叶子皓和叶青凰。
郑哲煜和李世瑜早就相熟，毕竟当年放官就同在户部，一个五品、一个从五品，只不过她们的妻儿到是同回相见、结交。
再加上叶青凰，三人说得乐呵，到是少了初进宫的一些不习惯、不适应了。
在那一波妇人遇阻离开之后，便没有人再敢前来一试了，毕竟谁的脸面都值钱，没人愿意将自己的脸面丢出来给人踩。
而护卫并不像宫里的，又不知是谁家的，便有人猜测肯定是祁王府的，也只有祁王府才敢在宫里这般大剌剌占据一地不让别人踏进。
这里可是宫宴，皇上都允许人进宫了，却被人拦着不许进这么一块小地方，大家虽气，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不敢让祁王世子听见。
但走远之后的悄悄议论声，还是会不经意地传开了。
都说叶御史嚣张、目中无人、不与人结交，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只不过人家嚣张是后台硬，目中不是无人，是无一般人，不是不与人结交，而是只结交权贵。
在堂堂亲王世子面前，普通官们安敢称权贵？难与之结交可不就是正常的了么。
只不过前不久市井中因闲话而被告入顺天府的事情，热度还在，大家也只敢小声做贼一般嘀咕几句，抱怨完了，还要互相叮嘱切莫传出，不然连累自家夫君可就惨了。
大家目光闪烁、以帕掩唇，心照不宣地咯咯笑着。
因为被拒绝，因为不能融入那个权贵的圈子，因为她们这些京中贵妇们都靠近不了、而区区一个从三品家的女眷竟然能够安然坐在那里……
这种闲话很快就在整个宫宴上传了开来。
花轩这边因为懒于走动，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但这毕竟是宫里，妇人之间传递这种消息自以为严密小心，还是很快就传到了帝后耳中。
中宫，皇后与太子妃正在招待一众皇亲国戚们，中宫也是热热闹闹地喝着茶，话着家常。
祁王府老王妃领着府中女眷和孩子们还有陈河郡王府一众家眷，也在这里。
当然定王妃婆媳也在，今天场合不对，皇后并未当着众人面儿训人，但对定王妃婆媳，却只差没有视而不见了，十分冷待。
定王妃心知肚明，只是不敢离去。
她清楚若是就此离去，怕生出误会，便安静地坐在一旁，勉强端着笑脸偶尔应酬一下亲戚们的寒暄。
定王世子妃满心懊恼，此时也知要表现本份了，不然回府还有苦头吃，因而也没有说话，只是陪婆婆坐在一旁。
御花园里的消息传来时，祁王府老王妃一听，顿时气得差点将手中的茶碗摔了。
“去查！所有多嘴的妇人不管是几品家的，只要说了这种话就带到听雨阁，让掌刑嬷嬷带人去，训斥她们不守妇道，掌嘴五下。”
皇后也沉了脸色，立刻威严地下令。
训斥算轻的，掌嘴就很重了，说不定将人嘴打肿了，一会儿怎么见人？
皇后还不赶人出宫，挨了掌刑的人还不敢擅自离开宫宴，到时可有得瞧了。
中宫银华殿上坐着的一众皇亲国戚们满心惊讶，虽说这是一场大热闹，但皇后娘娘竟然也会为叶御史出头？
都说叶御史深受圣宠，看来是真的。
但那些妇人也是蠢，若只是说说叶夫人闲话，最多就是个长舌妇，什么不好说偏拿叶御史和祁王世子说？
叶御史何止与祁王世子交好，便是与太子也十分亲近，是明晃晃地太子阵营，这已是朝堂上下皆知的事儿了。
偏她们还当新鲜话说，还在宫宴上传闲话，不打她们打谁？
第1559章 掌刑
听雨阁，本来很宽敞舒适的地儿，很快就被一批小黄门带过来的妇人给挤得失了方寸。
掌刑嬷嬷气质威严、目光冷厉，虽然论品阶还比不上这些官眷，但她是中宫嬷嬷，还是掌刑嬷嬷，权力在宫中就连妃位都要礼让三分。
妇人们并不认得她，但却看得清眼前的阵仗，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个个面露惊惧、心中惴惴不安。
等掌刑嬷嬷说完原由和皇后娘娘的懿旨，所有人都吓变了脸色，惊慌跪下磕头。
“皇后娘娘饶命啊！”
哀嚎声一大片，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这时大家心里还心存着侥幸，毕竟今天是宫宴，是朝廷宴请百官，而她们说的只是闲话，又有这小几十人参与，所谓法不众责，最多训斥几句。
她们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却不想，掌刑嬷嬷一点也不妥协，说完皇后口谕，就命小黄门戴上了一种特制大掌。
每人五巴掌，啪！啪！啪！啪！啪！
清晰而短暂的声音，却如五声雷平地而响，震在所有人的心头。
妇人们神情愣愣的，心里还是反应不过来。
打了？
真的打了？
好响！
好疼！
好丢脸！
混乱的思绪，羞窘的脸色，泼天的委屈和悔意，每个妇人都软倒在地，嘤嘤哭泣着。
好一阵儿之后，执刑完毕，掌刑嬷嬷才再次开口。
“皇后娘娘说了，不论品阶身份，下次若再敢将朝政和朝臣拿到嘴里当闲话说，就不是在这儿惩罚了，到时押到宫门前示众！”
“若是还敢生出什么小心思，就不是妇人之间的长舌非议了，会报到皇上那儿，朝堂之上会发生什么，可不好说。”
“各位，点到即止，自己反省，退下吧。”掌刑嬷嬷说完，冷眼看着那哭倒在地的妇人，人数还真不少。
但没人关心那些阴阳怪气不怀好意的闲话，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谁传出来的，只要被查到参与的所有人，全部都在这里，受到了严惩。
有的妇人掩着脸哭唧唧往外走，有的妇人还坐在地上缓不过劲儿来。
虽说这巴掌打得其实也没有多重，应该还是以儆效尤，震慑为主。
但谁会在挨了五巴掌之后不觉得丢脸的？就是一巴掌也受不住啊。
有个四旬上下的妇人突然起身朝墙撞去，立刻就有禁卫飞跃过去给拽住了，顺手一甩，那妇人就摔在了地上。
妇人情绪崩溃地啕嚎大哭起来。
“哼，这是对皇后娘娘的惩戒不满吗！”
掌刑嬷嬷沉了脸色，眉宇间已现怒容，一声大喝，“拉下去！先押在中宫刑房，去查是谁家的，禀报皇上！”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完了，皇后也就是表达自己对此事的态度，大家挨了打悄悄混完宫宴就回去了。
偏生有人觉得丢了人就不想要命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这是挑衅皇后权威，事儿大了！
众人听掌刑嬷嬷这一声怒喝，只觉脑中“嗡”地一声，一个个都吓得瑟瑟发抖。
她们身份也不算低了，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此时在一个宫中婆子面前，却显得连个下人都不如。
一时心中也是羞怒，却是无人敢再声辩，因为害怕下场就跟刚才要寻死的那人一样。
那妇人，是吏部尚书柯仁钰的继室夫人魏氏。
柯仁钰已是六旬半年纪，五年前发妻过世之后，隔了三年他才把家中一贵妾扶正，成为继室夫人。
此人多年的宠妾熬成夫人，自是心气儿高得很。
何况还是当朝次辅、六部之首吏部的尚书夫人？还为柯仁钰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因原来的柯夫人病逝，她是为其吃斋礼佛了三年的，至少外面人都知道这么回事儿，也算是有些贤名了。
虽说柯仁钰发妻也有生一儿一女，但发妻已经作古，如今柯府上下只认得魏氏为主母。
好在柯仁钰的长子也已入朝为官，是礼部一个五品郎中，将来也是前程似锦，到不至于被继母压制。
长女所嫁夫婿也是当年一探花，如今在地方任城守。
柯仁钰自己更是官运亨通也算功德圆满了。
魏氏自诩身份尊贵，便为宠妾时也不曾受过这样的责罚，如今在宫宴上被打了五巴掌，叫她心里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但她又不敢跟皇后娘娘杠上，一时气冲头顶，想也没想就往墙上撞去。
谁知没死成，却让人押往中宫刑房，那可是一国之主、六宫之主惩罚皇宫犯错妃嫔和宫婢的地方。
没押往皇宫刑牢或天牢，还是给了这些官眷颜面的，只在中宫范围，事儿就在皇后掌控之中，不算闹大。
刚才被罚众妇自然不少人是认得魏氏的。
毕竟这魏氏是第二回参加宫宴了，去年就结交了不少官眷，以她堂堂尚书夫人的身份，自然也是被众人捧着的主儿。
但掌刑嬷嬷还真不认得，毕竟魏氏是这两年才上位，而且是继室。
皇后娘娘为正统嫡妻，自然不屑与一个臣子的继妻打交道，平日也没喊过魏氏进宫叙话。
根本不用小黄门去查魏氏身份，立刻就有几个妇人顾不得脸上无关，主动向掌刑嬷嬷说了。
得知是柯次辅的继室，这位严厉的掌刑嬷嬷也只是眉头微拧，并未惊慌后悔，而是看了那些或走或仍跪坐在地的妇人一眼。
“今儿的事是你们有错在先，罚了罚了，以后慎言慎行。”她说完就离开了。
那些妇人面面相觑，都是挨过罚的人，缓过劲儿来只是红着脸神色不太好看地起身，也不再交流什么，径自离开了听雨阁。
很快，这些妇人就或前或后以身体不适，让人给自家夫君传了话，悄悄出宫走了。
虽说皇后娘娘没有赶人，但她们有何颜面留下？
御花园里，此时临近夕阳时。
今天的天气也不错，暖洋洋的，这时候更是暖霞渐染蓝空，很是绚烂好看，许多人都不赏花观景了，找地方坐下来抬头看天。
正与几个二品、三品的朝臣同僚们在一处敞轩闲坐聊天的柯仁钰，很快就知道了魏氏被押中宫刑房的消息，顿时变了脸色。
第1560章 非议
他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来传话的人刚走，他立刻向同僚们告辞，说是去净房，刚走出去不远，就见到了皇上身边的二等太监。
柯仁钰本也是要去向皇上请罪，虽然不知道具体事情，但他夫人被押到中宫了，请罪是一定要的。
最近诸事不顺，遇到这种事情他是有气又怕，一时差点崩不住他一惯的好脾气。
他一路沉着脸色，匆匆赶到皇上寝殿旁的西暖阁。
今天下午皇上也不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就在这里与卫老太师、太子、礼部尚书和侍郎还有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和鸿胪寺众卿，在商议明年秋太子登基一事。
历代许多皇帝都是驾崩之后才由太子登基，甚至有些皇帝死后，登基的也不是太子。
而今皇帝却是要亲自张罗太子登基一事，他要在有生之年亲自送他培养的太子登上龙椅，而他还要当悠闲自在的太上皇。
他这一举措，其实只到今天召了这些人到西暖阁时，才正式说出来。
之前只有太子和皇后娘娘知道，也就只有卫老太师知情。
定在明年秋，一个是太子生辰，一个是春闱在即，登基事宜来不及，而且他也希望年后的春闱能让太子自己选一批新帝臣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有本事有能耐的能历经多朝，没本事的或有野心的、行为不端的，多半就被清理下去了。
掌刑嬷嬷将人押往中宫刑房之后，立刻就回中宫悄悄禀报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同意禀报皇上。
毕竟这件事发生在御花园里，参与的是朝臣女眷，有的还有诰命，打过已是最重的惩罚和警告。
只不过被抓了典型的柯仁钰的继室并无诰命，原诰命封了其发妻，而其发妻已去世了，这诰命可没有继承的道理。
但这件事情却偏偏生了变故，有人竟然要寻短见，这就是在挑衅皇后权威，而且被闲话是非的事主还是朝臣和亲王世子甚至太子。
哪一个都是这些女眷议论不得的。
既然又涉及到吏部尚书家，不禀明皇上也不行。
皇上知晓事情前因后果半天没有吭声，卫老太师还有众寺卿也在场，一时面上尴尬、心中惊怕。
这堂堂尚书夫人在想什么？参与这种事情就不对，若往小里说就是小家子气，往大了说就是非议朝臣和宗室。
挨了打就该偷偷退下，低调做人，她到好，还要以死明志？明谁的志？
这就是在怪皇后的惩罚不正确呀。
从非议朝臣和宗室，再到质疑和反抗皇后，挑衅的是皇权！
怕是一个尚书都不够她明志的。
皇上叫来柯仁钰后，才想起其他人在，便让他们先回，明天御书房再议。
新帝登基一事，自今天御口一开，就算是满朝皆知、皆可知了。
众人退下时，皇上还体贴地叮嘱他们不要将刚才之事外传。
毕竟众多官眷在宫宴上非议这件事，传出去不是什么脸面，何况北苍使臣也进宫了呢。
众卿不过是礼部的人和五寺卿，除了礼部的人，其他人官阶都不是很高，明知刚发生的事情造成的影响，他们又怎会步其后尘？
他们又不是那些无知愚蠢没见识的妇人？
卫老太师和太子却没有坐，正坐在一旁喝茶，还在低声商议着明年春闱的事情。
皇上转到另一侧的座榻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正二品尚书，见他不住磕头请罪。
好半天才问：“你请的何罪？”
“臣听闻贱内犯了错，被押往中宫刑房了，臣惶恐、臣不知那蠢妇犯了何错，来求皇上，准臣去问她，若是冲撞了贵人，臣罪该万死。”
柯仁钰以往私见皇上，都很少下跪磕头的，此时却跪在御前，连连磕头。
若只是押往中宫，他来向皇上请罪并求情，还有可能，但皇上却派了身边的二等太监前来传召，事情就超出他的想像了。
若真是犯了什么不得了的错，可如何是好？
吏部因陆大诚弹劾叶子皓却被反转一事，已全部受到牵连。
而他因维护陆大诚，在吏部能常听到属官们对陆大诚的怨言，还有对他约束不力的怨言，在朝堂上，他也常遭人嘲笑。
笑他竟然是个护短的人，陆大诚几次主动挑事儿，他不思约束还在朝堂上护短，难怪皇上生气，罚了整个吏部了。
他事后细思也是后悔，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约束整个吏部从此低调做人、忠实做事，莫要再犯过错。
对陆大诚，他也私下细聊过，自定王府风波之后，陆大诚也蔫儿了，这些日子安份得很。
哪想到，今天宫宴，却能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
皇上见他竟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想来也是消息刚传到，他还来不及去了解，便让身边太监说了皇后来禀的事儿。
柯仁钰听得一脸震惊，身子都哆嗦了起来，年纪一大把还立刻就伏地猛磕头。
“皇上英明、娘娘仁德！是臣那蠢妇小家子气，犯了错不思反省还没个规矩，是臣这两年来看她初心不错、处事也贤惠，才给了她掌理府中庶务的权利，让她得意忘形，失了规矩。”
“臣求皇上开恩，将那蠢妇交予臣回府管教，臣不知此事叶御史可已知情，若知情，臣即刻就去当面致歉，若不知情……臣改日再赔礼。”
“哦？为何不知情就要改日才赔礼？”皇上奇怪地看着他，竟然还有两种说法？
本想追责的，但看他一老臣子此时却诚惶诚恐的模样，心下也是感慨。
这妻不贤就容易出事儿，多少忠臣毁于家眷是非、晚节不保。
感慨过后不免心软了，若继续追责还能追出什么来？打入天牢还是摘官查办？
便是柯仁钰在家非议过叶子皓，对叶子皓有诸多不满，其实也在皇上意料之中。
朝臣既想结交又想孤立、既不喜又不敢得罪，对叶子皓的态度可真是纠结得很。
这些日子一些臣子的行为，他居高座其实也看得明白。
“臣先前也有听闻，叶御史伉俪进宫后就去了万缘亭，是祁王世子搁话让他们前往，后来他们又换了地儿。”
“臣并未多想，只是也听说叶御史对夫人护得紧，许多人好奇过、议论过，如今见着本人现身，也有悄悄去瞧过。”
“都说叶夫人年轻貌美、温婉端庄，却未与其他女眷接触，除了叶大人交好的两位大人的夫人，别的女眷都不能近身。”
“因此，臣想若此时去向叶大人赔礼道歉，若叶大人夫妇尚不知情，反而知了，岂不生气？想来叶大人定不想让夫人知晓这些事情。”
第1561章 她做什么了？
柯仁钰急于补救，急智之中，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以表他的诚意。
皇上听了呵呵一笑，还真是听进去了，沉吟了一下便挥了挥手。
“也罢，今日宫宴，难得叶御史带着他那总被不知所谓的人非议的夫人现身，朕体谅他，这事儿能不传与他夫人知晓最好。”
“你自己寻机与他解释清楚，还有你那夫人……唉，上不得台面，不知分寸，确实是你的过错，你带回去好生管教，莫再出这种丑了。”
皇上这话，算是饶过了魏氏，只不过他所说的话，也表达了来自皇家的嫌弃。
柯仁钰涨红了一张老脸，连忙叩头谢恩，哪里敢再多嘴半句？
这样的结果已是最好的结果。
柯仁钰磕头起身之后，又向另一边坐着的卫老太师和太子行礼告辞，这才随着先前传话的公公去中宫领人。
皇后连柯仁钰的面儿都没见，知道皇上的意思之后，也没再训话，只让掌刑嬷嬷将人带出去。
魏氏本来寻死是一时意气，没死成之后再被押往中宫刑房，这一路就惊吓不安起来，听到老爷来接自己，满心欢喜反而哭得更凶了。
然而当她看到老爷沉着脸色目光凌厉地盯着自己时，心里才哆嗦了一下，不敢诉说自己的委屈。
柯仁钰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宫外走，魏氏小心翼翼地低头跟在后面。
晚霞满天，风景好看，只是一些人的心情却难以开怀起来。
本是赏宴朝臣的宫宴，还给了家眷进宫玩耍结交的机会，然而却有人不把宫中规矩当回事儿，而被皇后责罚。
很快，模糊的消息就悄悄传开了，只不过这次传得不广，因为只要不傻，就该知道已经有一批人因乱嚼舌根而被罚，甚至御花园里都没再看到了。
谁还会在同样的地方也摔一跤？只不过愉悦的气氛总是变得奇怪了些。
柯仁钰身边的人很快找到了伺候魏氏的一个丫环，再往宫门走。
因为各府带来的更多下人进不了宫，加之晚宴至少还有一两个时辰，因而就都被打发回去了，约定差不多时间再过来等候。
但也有一些身份尊贵的府第，会留下一些人和马车、马匹就在宫外等候。
柯仁钰身为正二品，自然也留了马车在此，他亲自交代府中赶车的人和两个护卫，将魏氏送回府去，没他的命令，不许魏氏踏入自己的院门一步。
“老爷！”
魏氏跟着柯仁钰一路走出了宫时，心中还在奇怪，此时听见老爷的吩咐这才惊吓地上前，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你该庆幸，你还没有害死整个柯家！你能出来，是老夫拿这张老脸去皇上面前磕头求情求来的！”
柯仁钰憋了一路的怒火，此时见魏氏还一副不知道自己闯下多大祸事的态度，气得差点扬起手掌再给她两巴掌。
他幼读诗书，也是走科举入仕，一路走来所谓官运亨通并不是天降运气，这都是他努力和谨慎换来的。
哪经得起她这般作妖！
但此时还在宫门前，他也不想让别人看了笑话，忍下所有怒气，他又看了领头的护卫一眼。
“交代府中所有人，从现在起，魏氏无管家之权，不得做任何调动和吩咐，若是谁还听她的使唤，不论是奴还是妾，一律发卖！”
没了权力的魏氏就如被拔了牙的老虎，这样才能安份地在自己院中禁足，等他回去再做处理。
不然他怕他还没回府，魏氏在府中就要先布置一些事情，或是做出一些什么事情。
魏氏见他毫不留情面地当着这些下人的面，就宣传夺了她的管家大权，顿时保养娇好的面容瞬间如抽干了血般，变得苍白又枯败，甚至如染上一层死灰。
她做什么了？她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了？还差点害死整个柯家？
她不就是附和了几句别人的闲话吗？妇人在一起还不就是东家长、西家短聊上一些闲话儿？
就算是背后议人是非好了，也就是挨几句骂罢了，皇后小题大作打她们脸，眼中可有为朝廷效力的臣子？
皇后打她们的脸，就是打她们夫君的脸，错的是皇后啊！
她不敢指责皇后不是，她也后悔当时冲动撞墙的行为，可她也没闹了啊，怎么还……
魏氏急于辩解，但柯仁钰却不再理她，转身又走回宫内。
这个时候，他还要去打听情况，看这件事情的影响有多大，魏氏的行为在这件事情里影响有多大。
还有叶子皓那边，他也不敢真的拖延着不办。
但也真的不敢直接就过去，他有预感，若他让叶夫人知晓了这件事情，叶大人肯定会更记恨他。
花轩中又多了一位护卫不会拦下的人，是东方昕宇也认得的北苍使臣方唯远。
东方昕宇与他寒暄时，竟然还问了北苍的收成好不好，叶子皓在一旁有些哭笑不得。
这不是东黎的户部啊！
然而方唯远还真是对答如流，并不觉得奇怪的样子。
“反正本世子出使北苍时，也会问他们皇帝，北苍收成如何，可是国泰民安、兵强马壮，如今来的是户部的，当然只问收成了。”
言下之意，来的若有兵部的或是武将，就要问兵强马壮的事儿了。
叶子皓下意识扭头去寻，心想不会欧阳品就在附近了吧？
“承蒙上国关照，北苍国泰民安，皇上有了小皇子，朝堂上下众心齐贺，已在商量立太子事宜。”
对东方昕宇，方唯远的话还算是多，至少比觐见皇上时，家常话要多得多。
“回去带信给你们皇上，咱们这边新帝要登基了，他立太子不用那么急，先来祝贺我们新皇才是。”
东方昕宇忽然压低了声音，笑看着方唯远。
方唯远猛听到这个消息神色一惊，接着便愣住了，似缓了缓才消化了这个消息，便露出了笑容。
他朝东方昕宇抱拳道：“是，臣回朝便告知我皇。”
对这位皇上的表兄、一个他亲眼见到喊皇上名字而且还敢朝皇上翻白眼、称“你这厮”的人，他可不敢怠慢，语气也恭敬得多。
第1562章 嫉妒心
皇上明年要让太子登基这件事儿，东方昕宇知道得早，除了对叶子皓略有透露，也早就传了信儿给北辰曦。
因而，此时听方唯远说起北苍要立太子一事，东方昕宇就知道，北辰曦并未在朝中说起东黎这边的情况。
不过想到北苍朝臣们商量立太子的事情，东方昕宇就能想像得到北辰曦的心情。
当年北辰曦也是早早就成为太子，可是结果呢？有野心的才不会因为你是太子就不想拉你下来了。
身为太子，北辰曦登上那把龙椅有多艰难，最怕的就是有个宠妾灭妻还想废嫡立庶的爹。
若北辰曦身后没有东黎做后盾，恐怕历史又要改写了。
可就算有东黎做后盾，他爹还是动了那些心思，一再惯着宠妃滋长野心，为北苍招祸，也丢了嫡长女。
如今北辰曦登基多年又有了皇嫡长子，朝臣们商议立太子事宜并无过错，只不过往事不堪回首罢了。
但北辰曦吸取了教训，力排众议没有充实皇宫，他宫里几个妃子还是东宫老人，而且去年才册后，今年才由元后生下皇长子。
北苍朝野都看得出来，他对嫡长的重视。
孩子百日宴时，东黎也有送上大礼，只不过东方昕宇这次没有过去，去的是礼部派出的朝臣。
而那时，叶子皓也在张罗着进京，只将礼物交给了北苍来拖葡萄酒的人。
若是明年北苍立太子，叶子皓很可能会出使北苍，只不过东方昕宇提醒了方唯远，明年东黎新帝登基，北苍小太子当然要延期避让。
大家正说着这些事儿，柯仁钰就过来了，护卫一看愣了愣，立刻就走进花轩中禀报。
柯仁钰识趣地站在外面，他这一到，外面本就有些议论声，此时几乎所有目光都在打量这边。
也就一直在花轩里没出去的几人，其实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东方昕宇一脸纳闷儿地看向外面，便让柯仁钰进来。
“柯尚书这是……有事儿？”东方昕宇微笑相询。
“是……有点事儿。”柯仁钰朝东方昕宇作了个揖，目光便瞄了叶子皓一眼。
在场他自然只需向祁王世子行礼，其他人包括北苍来的方唯远，品阶都不如他高。
因而其他人都起身朝他作了个揖，东方昕宇让添座儿，他却没有座下，只是一脸无奈地开口。
“柯大人是要找下官？”
叶子皓通过柯仁钰的眼神便猜测到了，只是不解，他最近都没上朝，吏部尚书找他干什么？
“叶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柯仁钰连忙朝叶子皓抱拳行了半礼。
叶子皓愣了愣，便与东方昕宇相视一眼。
“好。”叶子皓站了起来，又朝另一头几个妇人坐的地方看过去，“凰儿，我走开一下，很快回来。”
还真是无微不至的呵护着。
东方昕宇微微勾唇，再一次被叶子皓那厮旁若无人的宠妻行为刺激到了。
柯仁钰顺势也朝那边看去，就看到一个模样姣好的年轻女子，衣着首饰甚至气度也显出贵气，正朝叶子皓这边微笑应声。
柯仁钰早就听到一些人说起叶御史带着那传闻中从不出府的夫人进宫来了，也有人说年轻貌美、说气质温婉……各种说多是夸赞之言。
他一个老头当时也没在意，毕竟进宫来的谁还是无盐呢，只有亲眼所见，才能理解那些人说这些话时的心情。
叶夫人是真的藏于深闺后院的美人。
只不过叶大人的后院里只有叶夫人一人罢了。
就在被人通知魏氏出事之前，他们几个同僚还在感慨那叶御史的过往和现在，此时……他突然觉得好笑。
那么多妇人在宫宴上也要说叶御史夫妇的闲话，难道不是嫉妒叶夫人长得好又是独宠一人？
嫉妒的女人就爱在背后嚼人是非，他府中也有这样的人，他就有小妾喜欢在他面前嚼舌。
只是这样的猜测，也让他有些崩溃。
就因为这些妇人的嫉妒心，就要害惨他们这些做官不易的家主？
柯仁钰请叶子皓与他走到一处转角树下，他这才郑重地朝叶子皓深施一揖，一脸诚恳地开口道歉。
“或许叶大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老朽刚从皇上那儿获知，家中也有长舌妇参与，老朽深感惭愧，特来向叶大人赔礼道歉。”
他说完，又是长揖到地，态度十分有诚意。
“柯大人这是何意？”叶子皓确实不知，连忙扶了一把，询问，“皇上那儿发生了何事？”
长舌妇？难道又有人在说他家闲话？定王府才从风波中消停了些，这些官眷难道还想再添把火？
柯仁钰见叶子皓果然不知道，心中庆幸自己将叶子皓叫到一边才说这事儿，当下就将从皇上那边知道的事情说了。
叶子皓听了哭笑不得，忍不住抚额叹了口气。
“当初市井中被人传谣抹黑时，下官的内子就曾笑言：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当时下官还觉得这也不算祸从天降，毕竟是下官太过清高得罪了权门，有人恶意为之。”
“但今天这事儿……下官夫妇不过是在那儿坐着，没招谁惹谁就能被人在背后唱了这么一出，真是祸从天降啊。”
“叶大人莫生气了，虽说参与的妇人还真不少，但已被皇后派人惩戒过，只因老朽那继室性子烈，觉得受罚没脸，就想寻死才闹大了。”
“待老朽回去自会惩治她，这件事……依老朽看，就是妇人长舌，要说太多恶意到也不至于，否则皇上那边也不会压着。”
柯仁钰连忙解释又相劝，他堂堂二品尚书也是一步一步升上来的，对这人情、人心、人事，自然熟悉精通。
在看到叶青凰后，他心中就信了长舌的起因。
叶子皓听后沉吟着，便说起先前确实有人想要进轩，只不过世子与他们在，世子护卫拒绝了人进入，若要说突然而出这么档事儿，得罪人的原因，也只有这个了。
柯仁钰听了也哭笑不得，再次抱拳叹了口气。
“今日之事，确实祸从天降，那些妇人太不知所谓了，明儿上朝老朽就要参那些人一本，老朽自家的问题也不会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