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缘分未到
观主潇洒下山之前,还是没有食言的将那门道术留在了山上,就刻在那棋盘上,相信之后羊海之看到之后,脸色一定会非常好看,只不过观主肯定是看不见了。www.uu234.net
……
……
山顶一片寂静。
观主下山之前,替羊海之这位青山观主做了两件事,最直观的一件便是替这位青山观主解决了前来挑衅的守业观老观主,第二件事则要隐晦的多,但相比之下,尤其是像沈长钰这种人精自然是意味着什么。
青山观会有一个靠山,境界实力要比他高出太多,可能是春秋境,也有可能是登楼境,如果说是春秋境,那虽说也是道门里的顶尖修士,但相对而言,没那么吓人,可真要是登楼境,那别说是沈长钰,就算是整个大余边境的道门加起来,也都不够看。
羊海之重新来到前院之后,一点都不愿意和这位被观主重伤的守业观老观主多说,只是说了一声送客之后便自顾自离去,现如今的山上,这位老观主身受重伤,已经翻不起风浪,李景乐和老道士虞真虽说都是太清境,但其实也都不是羊海之的对手,更何况现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洛水书院已经摆明了会明哲保身,不然自己陷进去,只剩下守业观,这青山观的浑水,已经没人趟得起了。
羊海之回到后院,正好见到收拾齐整要准备下山的李念山,老道士动了动嘴唇,有些话想说,但卡在喉咙里,因此显得有些难受。
只不过作为一观之主,羊海之本来是不该这样的。
李念山看向自家师父,兴高采烈的说道:“弟子下山之后,明日便成亲了。”
羊海之点了点头,总算是开口,“有些事情,为师想与你说清楚。”
李念山笑着点头,搬来观主之前坐的竹椅,让羊海之坐下说,而自己则是站在他对面。
羊海之叹了口气,想着是从头说起还是意简言骇,沉默半天,还是决定长话短说,“守业观观主来找我青山的麻烦,大抵还是因为这老头子要借着自己突破朝暮之后,给咱们一点厉害,青山四周前些日子发生的妖物袭人一事,其实不用多说,为师已经知晓便是守业观做的,只不过今日既然制住了他,为师也懒得再说些什么,他守业观做的是降妖为名的事情,虽说想法太差,但初衷还行,只不过功利心太重了。想着要让边境道门都听他守业观的,哪里有这么容易。”
李念山无奈道:“师父,能不能说重点?”
羊海之看了他一眼,开门见山的说道:“那位初柳姑娘,不是人啊。”
这句话一说出来,羊海之自认为能够猜到自己这个小徒弟的一切反应,可最后还是落了空,李念山一怔,很快便轻声说道:“我知道啊。”
“可我不是之前问过师父和师兄了嘛,师父这个境界修为肯定是能看透的,可师父不也说随我吗,我就当师父答应了,所以现在,师父又要把徒弟的这桩婚事拆了?”李念山看着羊海之,脸带笑意。
羊海之一时语塞,但很快便语重心长的说道:“山精野怪与人待久了,自然要影响人的运势以及寿数,你之前有一身修为倒还好说,可现如今既然也都是个普通人了,如何受得了,就算是那姑娘不算是心怀恶意,你和她待久了,阳气日衰,能活多久?”
李念山轻声道:“能活多久算多久。”
羊海之一时之间有些恨铁不成钢。
李念山很快便再度露出笑容,“师父既然开口了,自然是有解决之法,徒弟可不太相信,您这样一位青山观观主,会束手无策。”
羊海之默然无语,但神情极为无奈。
他忽然发现,原来至始至终都没有好好了解过自己的这个徒弟。
下了山的观主,在离开那座青山镇之前,先去一家不算是太大的铺子吃了一碗西瓜银耳羹,只是还没有吃完之前,便碰到一个年轻女子从身侧走过,观主转过头,看向这个怀抱一袭鲜红嫁衣的女子,女子好似也感觉到什么,蓦然停步转头,可只是看了一眼,便脸色煞白。
山精野怪对于三教修士,一直是有一种来自心底的恐惧,修为越低的便越深切,当然,这种感觉也要取决于对方修士的境界高低,像是羊海之这样的太清境修士,这女子便不 会如何害怕,可眼前这位,她却是切切实实觉得从心底涌起一股畏惧。
观主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她,她便不敢转身离去,片刻之后,才硬着头皮拱手道:“敢问道长何事?”
观主将半碗西瓜银耳羹推开一些,平静问道:“不在山里待着,出没于人间,不怕被人把妖丹拿了去?”
抱着鲜红嫁衣的女子苦涩道:“要是道长出手,自然逃不过,可在这大余边境,大抵还是没什么事的。”
观主摆摆手,“你所嫁之人是那位山上的年轻道士,只不过看来,你们在一起待不了多久,咱们做个买卖吧,我保你这辈子安稳太平,你死之后让他上我沉斜山修道如何?”
年轻女子咬着牙,“道长所说当真?”
观主呵呵一笑,“你点头之后便用这几十年时间替我劝他,要是不点头便算了,反正这笔买卖你是百利而无一害,你干嘛不做?”
年轻女子沉默不言。
观主笑着摇头,站起身来,也不管最后那半碗西瓜银耳羹,扔下六枚铜钱,然后飘然远去。
他在山上下棋的时候他便试过一次,现如今兴起的时候,又试过一次,两次都没能成,那便是缘分不到,以后沉斜山少一个黄紫道人,反正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只是观主始终觉得,那年轻人性子应该会让笙歌喜欢。
他这个徒弟啊,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朋友。
他这个做师父的,替他找一个朋友,很理所应当。
一直往剑山走的观主忽然低声喃喃道:“这丫头去哪儿了?”
第一百零七章无剑不可平
农历五月廿四,小暑。顶 点 X 23 U S
剑山脚下的破庙里,有一座塑像毁坏之后,柳依白很快便将那些散沙用一口大缸装好,然后让李扶摇去山上砍了一根剑木,然后破天荒的用佩剑野草作为工具,将这一根剑木削成了一块灵位,成了之后,并没有马上放在那座塑像原来的地方,反倒是叫来了谢陆,让小师妹用剑刻字。
剑山下三人,谢陆虽然从来都是以剑道为重,不喜欢去钻研其他东西,可并不意味着这位谢氏的传人便什么都不精,实际上一向是所学驳杂的大师兄洗初南对小师妹的一手娟秀小字都一直赞不绝口,说是字字意气十足,现如今由谢陆来书写灵位牌位上的东西,想来洗初南在天之灵,应该是会很开心的。
柳依白拖出自己塑像下的一坛子酒,给洗初南灵位前摆了一个碗,倒满之后,柳依白拿起酒坛子往自己嘴里灌了好几口酒,之后才无奈道:“大师兄,你这般作为,要是放在几千年前,不得被天底下的剑士都称赞一番?个个都竖起大拇指说你真是有英雄气概,不辱剑士两字。只不过有啥用,人都没了,说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到现在则是更过分,你做这些事,除去咱们这座山上念你的好。天底下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山上修士,说不定躲在某个地方笑你不自量力,笑你蠢,可也没什么办法,以前咱们还可以仗剑去讲道理,现在啊,不好说,道理都在别人身上啊。”
就站在门内的谢陆看着柳依白一个人自顾自念叨,看过几眼之后,便轻飘飘的离开这间破庙,她性子一向清冷,说不出太多的东西,但实际上心底,也没那么云淡风起。
剑山脚下破庙三人外加一位陈嵊,四个人都是剑山老祖宗的弟子,只不过四人拜师的方式各有不同,洗初南尚在襁褓之中便被抱上了山,依着老祖宗的话来说,就是这般资质原本走不到这么远的,只是多亏了他的性子,才能多往前面走了几步,而谢陆则是谢氏一族最后的传人,当年剑仙谢沉战死在妖土之后,谢氏一族的全部后人便都留在了剑山,这不过当日剑山大战,战死者也颇多,最后竟然只剩下一脉相传,走到谢陆这里之后,便只剩下了她一人而已了,当时身抱家传名剑小雪的谢陆拜入老祖宗门下,便一心钻研剑道,只想着有一日重现当年先祖荣光。若不是遇见陈嵊,说不定这位女子剑士,现如今的性子还要冷得多。
而柳依白,实际上走上修行大路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这位剑士早年曾经在世俗江湖之中打滚,因为天资实在是不错,很快便一枝独秀,甚至还有过天下第一剑客的说法,后来登上剑山之后,也并未因为成为剑士时间太迟而在境界上走的缓慢,反倒是很快便赶上洗初南和谢陆的脚步,三人几乎是并驾齐驱,若不是剑山上的辈分并非是以先上山还是后上山来划分,而是以年龄大小来划分的,柳依白便是妥妥的小师弟。
至于陈嵊,这位天资在四人之中最高的家伙,少年时代上山之后,无论是剑道还是境界都走的飞快,后来遇到瓶颈,便不愿意再呆在剑山,反而下山游历,这些年以来常常出没于妖土,找寻境界高深妖土修士磨砺剑道,境界倒是一点都没落下,境界虽说也没比剑山上这三位高,但若是真要是生死一搏的话,陈嵊不会赢得太过于艰难。
出了破庙的谢陆来到那块大青石旁,面无表情的跳上去坐下,抱剑看着远处。
虽然她性子清冷,但已经与洗初南和柳依白在剑山脚下的破庙朝夕相处的这么些年,若是再没有任何感情,才真算是铁石心肠。
只是现如今这局面,她无能为力,就算是山上的老祖宗也是如此。
在破庙那边的空地上,这些日子经常下山来的老儒生的李扶摇正在空地上对弈。
棋盘是在地上随意画就的,棋子则是在山道上找的碎石磨成的,黑白分别。
李扶摇执黑,老儒生执白。
两人下了一阶超过五十手,棋盘上的局势却是黑子全面占优,白子岌岌可危,似乎随时便能落败。
老儒生神情平淡,手里夹起一颗白子,落子之后,竟然是盘活了整个棋局,原本看起来已经险象环生的白子在这个时候,便如同绝处逢生,好似已经快要枯死的老树,不知为何枯木逢春,一下子变得生机勃勃。
李扶摇低头沉思,想着接下来要放在何处。
老儒生的书箱就在一旁,下棋之前他曾拿出一本圣贤所著书籍用来垫在屁股下,让李扶摇一阵咋舌,只不过老儒生却是不以为意,依着他来说,这便是圣人道理都在了脑子里了,这书上内容就没什么用了,能用来垫屁股也好,还是用来点火也罢,才算是还有些作用。李扶摇对此无言以对,虽然不赞成,但也并不反对。
这位老儒生走过的路太多,见过的风景也不少,只是不知道书上道理知道的好像是不太多,因此才总背一个书箱,由此恶补?
落下一枚黑子之后,勉强稳住局面,李扶摇主动发问道:“洗师叔前些天下山,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只不过这两日柳师叔和谢师叔都有些奇怪,应当便是洗师叔出了些事情,老先生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老儒生皱着眉头,“你的两位师叔都不愿意告诉你,你觉得问老夫就能有个答案?”
李扶摇洒然笑道:“有些人,算是局内人觉得不好开口,但老先生怎么都算不上局内人,有什么不好说的,再说了,我和老先生怎么来看,都算是有些香火情嘛。”
老儒生摇摇头,第一次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年郎有些不要脸皮,只不过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开口,反倒是问道:“李扶摇,你练剑时日已经不短,你给老夫说说,这山河里除去那些老不死的圣人剑仙外,谁最厉害?”
李扶摇诧异道:“老先生莫非是隐世高人,功参造化?”
老儒生也是一头雾水,相问道:“怎么说?”
李扶摇笑着摇头,他才不会告诉面前的这位老先生,自己之前的说法是之前忙于生计的时候看过的那些话本小说里常有的东西。
老儒生不深究此事,沉默片刻,笑着开口,“圣人不出,山河之间也能排出一些修士来,只不过都是儒教道教佛教三家而已,当年有一份山河榜,榜上十人便算作是圣人之下的最强手,现如今山河里好像对于这份榜单没那么在意了,毕竟这山河里的修士动辄便是数百年上千年的光阴可活,一份榜单这么些年不换,你自己都会觉得厌烦。不过你得知道,那座延陵学宫的掌教,沉斜山的观主,还有极西佛土的那位慧果大师,三人怎么说也是前五的修士,只不过第一,还得算是沉斜观的观主梁亦,这位号称只差半步就能跨过最后一道门槛走入沧海成圣的观主,功参造化,一身所学杂而精,沉斜山加上家大业大,现如今只怕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和他扳手腕子,就算是当年延陵学宫的掌教,在梁亦临门之后,也是避而不见,如此人物,的确说得上是山河第一人。”
李扶摇皱眉道:“提及这位观主,那就是说洗师叔下山和他有关?”
老儒生眼里露出赞许的神色,但并未说透,“一位朝暮境的剑士对着一位登楼境巅峰的观主出剑,本来就是一剑愚蠢的事情,可是有人愿意去做,谁都拦不下的,不管是你还是说这山上的许寂,亦或是你两个师叔,一门师兄弟四个,依着老夫来看,陈嵊是个急性子,喜欢把什么都表露出来,洗初南性子其实和陈嵊差不多,只是很懂得压制,现如今不想压制了,怎么办,就去顺着性子递出一剑嘛,死得其所你说用在这里,合不合适?”
李扶摇深思很久,问道:“洗师叔不会无缘无故出剑,那位观主远在沉斜山,洗师叔若是说是为了什么性子要去出上一剑的话,一点都说不通,那便是说,观主要登临剑山?”
老儒生赞许的看着他,笑着说道:“李扶摇,你这脑子练剑是浪费了,不如跟老夫一起读书,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成了一个像是儒家前贤那般能够为万世开太平的读书人,这可比成个什么剑仙要值当的多。”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没有应答,只是看着谢陆从远处抱剑走过来,老儒生闭嘴不言,对于这山脚下的三人,他最不愿意招惹这个冷冰冰的女子剑士,生怕她一言不合便是一剑递出,他这把老骨头,可是好像禁不起她刺上几剑。
李扶摇放下棋子,投子认输,对于棋道一途,他本来便不算是如何精通,当年要学这围棋,不过是想着多混口饭吃,后来稳定之后便没有多花心思去钻研,现如今棋力不高也很正常,之前和王偃青下棋的时候,实际上被嫌弃的很惨,老儒生估计也是知晓,才在开局故意相让。
谢陆走过来之后,看着李扶摇,问了一句,“比剑?”
李扶摇站起身,按住腰间的青丝,点了点头。这些时日他吃够了苦头,但对剑道大有裨益,比起去年才跨过第二境,现如今几乎已经是要摸到了剑气境的门槛,只不过对上谢陆,始终是不占优,之前李扶摇通过一手不错的剑招,让谢陆的衣角破了一个洞,虽然当时比剑之后辈谢陆夸了几句,可之后第二天,他便发现自己的这位谢师叔明显要比之前要厉害许多了,这一次不说是撑下几十招,就连十招都没有撑下。
李扶摇想起这件事,除去苦笑之外,别无他法。
比剑之前,李扶摇偷偷看了看自家谢师叔的表情,觉得这次比剑不会有啥好下场,只不过也没想其他的,腰间青丝出鞘之后,一如既往的以谢陆教的剑招起势,然后辅以柳依白所说的剑气作为开局,只不过一剑递出之后,便被谢陆以小雪打在他手腕上,青丝险些脱手,最后虽说还是握住,但下一剑,小雪便已经要抹过他的脖子。
李扶摇蓦然一惊,急忙避过这剑气锋芒毕露的一剑,然后以倒提青丝拦下这一剑,这一来一往之间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老儒生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却没有注意到,山上老祖宗许寂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旁。
老祖宗负手而立,一头雪白长发随风而动,看着比剑的两人,难得点头夸赞道:“谢陆剑术造诣,比起一般的登楼境已经不逞多让,若不是境界不够,实际上已经要超过许多,扶摇这孩子虽然境界低微,但实际上被喂了这么多次剑,经验已足,生死之间常有妙招,若是此刻下山,实际上也不差。”
老儒生毫不留情拆台道:“你是怕梁亦这老家伙要把你整座剑山都一起拆了,才这么说,按着你剑山的规矩,没个剑气境,下什么山。”
许寂平静道:“我早说了,扶摇不是我剑山的弟子,现如今也没在山上,就在山脚,谈不上下山一说。”
老儒生一时语塞,一拂袖,没有说话。
许寂忽然问道:“你以为老夫打不过梁亦?”
老儒生反问道:“你有把握?”
许寂点点头,“出鞘神游的梁亦本来就只是个登楼境修为,上雨雾山受了伤,然后又被初南一剑,虽不知效果,但总归不会那么好接下,现如今差不多也就只有春秋境鼎盛时的状态了,老夫当年也是登楼境,后来掉下登楼,在春秋境徘徊,尚有隐疾。只不过出上十几剑也无大碍,梁亦真能接下老夫十几剑?”
老儒生皱眉道:“梁亦这种人物,真能以普通修士视之也就好了。”
许寂反问,“老夫是庸碌之辈。”
老儒生咂咂嘴,讥笑道:“你和白知寒同在登楼境的时候,你说说,他杀你要出几剑?”
许寂皱着眉头不说话,那位剑山上有史以来都排的上号的天才剑士,的确杀力惊人,还真没几人能在同境之中敢说是与他能够匹敌的。
老儒生最后很同情的拍了拍老祖宗许寂的肩膀,“要是有可能,老夫倒是很想看看这场架是怎么打的,只不过很有可能是打不起来,朝青秋在妖土好些天没有传出过消息来了,若是被两位巨头联手杀了也就算了,可杀了那怎么的也要有消息传出来,既然没有,那可能便是朝青秋没死,朝青秋没死。天底下还真没什么人敢把你这座荒山真变成荒山。”
许寂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那边谢陆和李扶摇的比剑落下帷幕。
谢陆一如既往的抱剑离去,剩下李扶摇一个人在原地喘着粗气。
许寂走过去,看着这个山上的两个少年之一。
李扶摇连忙拱手行礼,但没有说话。
许寂平静开口,娓娓道来,“你洗师叔去寻观主出剑,现在算是身死道消了,只不过临行之前有一番话留下来,你想不想听。”
李扶摇点点头。
许寂点头道:“洗初南最后遗愿便是他的佩剑藏鱼,有朝一日,你游历山河若是有幸遇见,将此剑带回剑山洗剑池。”
李扶摇轻声道:“定然不负所托。”
许寂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笑道:“本来老夫想送你下山的,只不过后来一想,可能你要错过一场算是不错的比斗,也就算了,想来那位观主也不会与你为难,况且要是真是送你下山了,说不定让你的剑心也有碍,但你要真跨入了剑气境,就一定要下山了,我剑山以前讲求避世,现如今得是要出世了。”
李扶摇按住腰间青丝,点了点头。
老祖宗不再说话,转身上山,他要在观主来之前,将一身修为重新提到巅峰时期,虽说留下的后遗症不少,但总归要渡过现如今的局面才行。
李扶摇在老祖宗上山之后,忽然便想起了洗师叔当时下山之前对他的一笑,李扶摇便有些难受。
洗师叔便是这般喜欢将什么事情都藏在心中的人,偶尔表露出来的东西也没那么透彻,只不过依着李扶摇看来,也很不错。
至于为什么如此。
本来如此。
山河无事,可在北方那片妖土,某片汪洋大海,现如今剑气冲天,隐约中可见一位白袍男子持剑站立,对着前方的两尊法相参天的巨大妖物,神色漠然的开口笑道:“如何,现如今还困得住我?”
那两尊巨大妖物好似咆哮一般的声音传出,“朝青秋,你当真以为走的掉?”
白袍男子神情不变,“我朝青秋要走,没人拦得下。”
话音未落。
再度是一股凌厉至极的剑气蓦然而生。
海水倒灌,逐渐形成了一柄巨大水剑,水剑剑尖指向两尊大妖。
漫天剑气,连绵不绝。
第一百零八章剑仙在北,道种上山桃花换桃花
在这片埋葬下了不知道多少三教修士和妖土修士,外加剑士的汪洋大海里,怨念横生,无数修士躯体沉入海底,从而堆积出这样一片黑色大海,这里本就是妖土里最适合与剑士交战的一处战场,若不是如此,两尊在妖土都能统领一方的巨头不会处心积虑将朝青秋引至这个地方。m.www.uu234.net
在这里,便最能抑制住这位剑仙的。
只不过即便如此,这一段时日来,那位始终没有一剑破开此地的剑仙朝青秋虽说没有找到任何能够离去的方法,但身处这片大海上,与这两位妖土巨头的斗法,却是丝毫没有落过下风,这两位法相撑开之后便足以堪称有参天之姿的巨头,这些日子一直不留余力的用尽各种方法袭杀那位剑仙,可收效甚微,反倒是朝青秋,这些时日以来,仿佛剑气越来越盛,剑意越来越纯粹,在这般凶险的境地,不仅没有被压制住,境界反倒是还在往上攀升,这让两位巨头又惊又惧,这等剑仙,若是放任其发展,迟早有一日会越过沧海那一道门槛,成就一个这六千年来无人成就的境界。
一剑飞仙之事,在朝青秋身上,不无可能。
毕竟是作为这山河之中的唯一剑仙,他给人的惊喜和意料之外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虽说是想着除去朝青秋这个大患,可现如今他都被引入此地了,仍旧没有任何办法将他斩杀在此,让两位巨头现如今实在都有些头疼。
只不过至少现如今这个局面,要应对过去才能在想后面的事情。
海水倒灌之后,朝青秋用海水形成一柄参天水剑刺向两尊巨大的妖土巨头,其中一位伸出一只巨大毛茸茸的兽爪,将其死死握住,可水剑并非止步不前,反倒是在他手中划开一条血口,还在缓缓前刺,剑仙的这一剑,远比想象之中还要厉害的多。
被划破手掌的妖土巨头手掌处的血口开始掉落大片鲜血,滚烫的鲜血掉落在海水中,呲呲作响,冒起青烟,很快这附近的海水便沸腾起来,圣人气血太过旺盛,远非是一般人能比的,现世之后,光凭气血便能让一位春秋境的修士送命,现如今这些鲜血落入海水之中,惊起这幅景象,实际上理所当然。
好在在那柄水剑快要到两尊巨头眼前之后,便被另外一尊巨头给生生击碎,海水重新落入海中,只是这片大海上,剑气依然漫天都是。
一身白袍的朝青秋立于海面上,腰间悬剑,仰头看着那两尊法相巨大无比的妖土巨头,漠然开口,“至多还有半日,我便能走出这片大海,只不过在走出这片大海之前,你二人我至少要留下半个来。”
留下半个,则是朝青秋以全身而退作为前提所放下的狠话。
两尊巨头都是默然无语,这些时日以来的相争,让两人都知道了这位剑仙为何凶名在外,知道了为何剑仙杀力冠绝山河,可现如今他们不确定的是朝青秋真是留有余力,还是外强中干。
朝青秋不愿意多说废话,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对方还没有退让的想法,那便再出几剑。
想到便要做到。
片刻之后,这片大海深处便再度生出一道剑光。
剑气之盛,更是胜过之前。
在遥遥远处都能看到这一道夺人心魄的剑光到底如何明亮,临近这片大海的无数境界不够的妖土修士甚至都从心底觉得一阵惊惧。
在黑色大海的起始处,一处断崖上,站着两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
只有常人身高的青衣男人生的儒雅,面容更是俊美,虽说人到中年,但丝毫不能掩其风采,可即便俊美,也一点都不显得阴柔,他站在断崖上,遥遥看着远处生起的剑光,转头看向身旁的青衣少女,笑着问道:“你说这位朝剑仙会不会死,或许说是这位剑仙能在死之前能杀几尊妖土巨头,这两位前辈啊,是不是活的时间太久了,忘了剑士的恐怖。要杀现如今山河剑道气运都在身上的朝青秋,不付出一条大妖的性命,如何能行?况且就算是付出了一尊大妖的性命,就真能留下朝青秋?依着我来看,不一定啊。”
青衣少女神情怪异,看向远处的那道剑光,揉了揉脸,竭力平静开口道:“朝青秋就怎么容易死了,那也就没人觉得他让人头疼了。”
青衣男人呵呵一笑,故作疑惑的问道:“闺女,你真以为两位前辈都拦不下他?”
青衣少女正是从山河游历过来的少女青槐,她当日离开沉斜山之后,去周国走过一遭没有看见那个傻不拉几的小子,也就不再停留,一路往北方妖土回去,只是在回来的路程之中,一直觉得那个笨蛋似乎真是走上了那座剑山,现如今指不定也已经是一位境界勉强还过得去的小剑士了,只是她也知道啊,朝青秋才是那座剑山最后的依仗,要是没有朝青秋,说不定剑山早就被人夷平了,至少从李扶摇这点来看,青槐很不愿意看到朝青秋死在这妖土,只不过现如今那片汪洋大海里的,谁生谁死,都不是她能够掌控的,她唯一能够做的,其实就只有竭力不让自己的父亲掺和进去,到时候三尊大妖联手,朝青秋,还真就没有希望了。
只不过这些微末心思,她一点都不能表露出来。
青衣男人见自己这闺女不说话,破天荒的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笑道:“为父知道你在山河那受了剑士的照顾,既然如此,为父不至于如何去针对朝青秋,只不过你需要知道,为父不出手,也不能拦下其他人,不然咱们这一族,在妖土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青槐点点头,低声道:“谢谢爹爹。”
青衣男人难得再去牵起自己这个闺女的手,转身前行,走了几步之后才问道:“你爹我就这些千里戒全给你了,你还拿去给了个臭小子,你倒是舍得。给了也就给了,你给为父说说那小家伙到底是不是如朝青秋一般出彩的人物,以后有没有可能成为山河里这六千年里来的第二位剑仙。”
青槐皱着眉头,摇头道:“他这么笨,成不了剑仙的。”
青衣男人故意惊讶笑道:“那为父可不能把你交给他啊。”
青槐的脸蓦然发烫,耳根子发红。
她恼怒道:“谁要跟着他?!”
她其实是不知道到底那个家伙是不是喜欢她,是不是会一直念着她,会不会担忧人妖有别。
青衣男人平静道:“妖土和山河两边六千年没发生过大的冲突了,也不是说两方的隔阂彻底消除了,只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山河那方当年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造就了现如今这局面,其实大多都要算在那群剑士的头上,按理说咱们这边该很怨恨那些剑士才行,可为父反倒是有些欣赏他们,杀力世间第一的剑仙,加上朝青秋给为父留下的观感不错,因此以后那小子要是铁了心要娶你,为父不会拦着,可总有人不同意,那时候就要看那小子是不是剑够强,能让这些人都闭嘴了,山河梁溪那边,喜欢用拳头讲道理,而在咱们这边,其实也一样适用,他要是像朝青秋一样,能够以剑说话,能够让你不受委屈,为父才能把你交给他,若是这点都保证不了,那他凭什么娶我青天君的女儿,难不成就凭他长得比为父俊?”
青天君忽然转头笑问道:“你说说那小家伙有没有为父俊?”
青槐轻轻摇头。
青天君开怀大笑,笑意醇厚。
最后他牵着自家闺女走过很远的路之后,才笑着说道:“至少到现在,为父满意的只有他一点,那小家伙的名字实在不错,扶摇九万里,姑且为父就信他能够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只不过话音未落,他便看着自己闺女苦着脸。
青天君温声道:“其实最满意的还是他能不顾生死去为你搏命,一个没有修为的少年,提着一根木棍就敢站在一位小朝暮的面前,胆气很足啊。”
青槐依旧不为所动。
青天君第一次觉得有些无奈,他轻声劝道:“闺女,为父真是许久没有吃过你娘做的饭菜了。”
青槐摇摇头,显然对此没有想法。
青天君哀叹一声,“早知道刚才就该和你把条件讲好的。”
青槐眉眼带着笑意,看着自己的父亲,总算是点头。
青天君终于满意,心情大好,走路的时候便都多了几分生气。
这幅场景要是落在其他妖土修士眼中,只怕要惊掉了下巴,这位称尊一方的妖土巨头青天君,货真价实的大妖,足足能够排进妖土前五的绝顶修士,居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会想自己媳妇做的饭菜,会考虑自己闺女的感受,甚至还不在意妖土和山河之间的距离。
相比于山河圣人的神龙见首不见尾,这边妖土的绝顶高手,看起来要多了许多烟火气。
而青槐,则是跟着走了许久之后,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李扶摇,你一定一定一定要成为剑仙才行。
对了,还要喜欢我才行。
就在那道剑光消散之前,那片黑色大海上,有一只巨爪被人用剑斩断,大片鲜红的鲜血散落海中,那两位大妖的参天法相,其中一位,硬生生断去一爪,而且在断口处,仍旧有鲜血滚落,伤口出残留的剑气阻止着这位大妖修复伤口,使得那尊大妖只能用另外一只兽爪去刮下不少的血肉,而顺便清去这些剑气,好在这片黑色大海里早已经没有生物的存在,要不然今日得了这么些大妖血肉,至少能少修行百年。
朝青秋站在两位妖土大妖面前,一手按住剑柄,长剑在鞘,依旧是颤鸣不止,好似不愿意在剑鞘里待上半刻时光,他仰头笑问道:“下一剑,两位信不信要留下百年修为?”
起先被斩断兽爪的大妖神情微凛,朝青秋剑道通神,法相巨大越是躲不开一剑,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哪一位大妖敢在朝青秋面前散去法相,恢复常人身高,实际上以常人体魄,更无人自信能够接下朝青秋一剑而不伤了。
不过以现在的局面来看,一样无人敢说能够接下朝青秋下一剑。
不过像是他们这种顶尖修士,如何都不能轻易示弱。
于是朝青秋出了今日第三剑,第一剑他以海水作剑,让这位大妖的手掌滴血,第二剑是鞘中古道出剑,让他断了一只兽爪,第三剑,依着这位剑仙的作风,不会简单。
第三剑,朝青秋没有让古道出鞘,反倒是双手上扬,神情肃然。
黑色海水之中枯骨甚多,三教修士的、剑士的,还有妖土修士的,不一而足。
但朝青秋知道,这里面不止是枯骨多,就连法器也多。
法器不关他的事,可里面有剑。
因此这一剑,朝青秋双手上扬之后,海水沸腾。
无数残剑,长剑破水而出。
在朝青秋和两尊大妖之间,密密麻麻,不知凡几。
朝青秋神情漠然,一句话不说,但他要表露的东西已经很明显,他朝青秋不仅做的一剑在手,世间万物皆可斩的剑仙,也做的驭使万剑的那种神仙风流人物,两者高下不论,只是他朝青秋喜欢便可。
他毕竟是这世间,现如今唯一的剑仙。
朝青秋面前无数长剑,所散发出的剑气一阵一阵让人心神颤动。
这要是被山河之间的那些三教修士所见,不知道会不会生出转而学剑的想法。
只不过白袍翻飞的朝青秋,站在这片黑色大海海面上,心情可是一点都不好,他知道自己的那缕剑气已经不在门尘山上,也知道自己被两尊大妖困在这里之后,注定会有不少人会去打剑山主意。
可那又怎样,只要他朝青秋还活着,剑山就还是那座剑山。
一人担负起一脉传承这件事,他做了这么些年,得心应手。
朝青秋大袖微招。
下一刻。
无数长剑铺天盖地的向着两尊大妖而去,剑气滚滚,世间无双。
如此剑仙风彩,世间谁能相比?
剑山上今日又来了一位客人。
实际上这座剑山自从朝青秋将一缕剑气留在门尘山山道上至今,剑山一共就来过两张新面孔,一位是登山不成,最后在山脚学剑的李扶摇,第二张便是行过万里路的老儒生,两人便算是这些年来,剑山上的两张新面孔,可两人多多少少都算是和剑山有些渊源,李扶摇是陈嵊的弟子,老儒生是老祖宗许寂的老朋友。
可现如登山的这位,却和剑山没有半点关系了。
只不过这位新上山的客人,不是观主。
是个拿着桃花枝的白裙女子。
是个境界修为在太清境的道门修士。
以至于这位面容出众的姑娘上山之后差点就被谢陆一剑给斩了,要不是柳依白死死按住,说不定那柄名剑小雪,就要穿过那白裙女子的胸膛,无论她有多少法器傍身,都拦不住剑术冠绝山上的谢陆一剑。
一剑不成的谢陆皱着眉头返回破庙,不想去看这个女子,于是便只是剩下了柳依白和李扶摇和她打交道。
最后在这姑娘自报家门之后,倒是让柳依白一惊。
叶笙歌?!
这位看起来神神叨叨拿着一枝只有枝叶的桃花枝就是那位名扬山河的道种?
这一下子,就连柳依白都想着要不要一剑直接将这位道门的未来给斩了,可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柳依白终究是觉得做不出这种事情,于是郁闷的回到破庙里独自饮酒,这一次切切实实就把这位道种留给李扶摇打交道了。
李扶摇有些摸不着头脑,只不过之前也是听过不少这位道种的名字,最早的时候是在周国的白鱼镇,青槐告诉他要去寻这位道种,参加梁溪道会,在道会上挑战她。因此李扶摇对叶笙歌说的第一句话,无关这位道种,只是在问青槐。
叶笙歌平静开口,解答李扶摇的疑问。
李扶摇知道青槐没事之后,松了一口气,然后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干脆就懒得说了,对于这位很有可能是现如今这座山河里年轻一代最强者的道种,李扶摇竟然是觉得还不如练练剑。
最后李扶摇无趣的坐在破庙前的大青石上,拿出一块布条,擦拭着自己的那柄青丝。
叶笙歌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选择立即上山,反倒是来到了李扶摇不远处,仰起头说道:“我要在这破庙前种上一颗桃花树。”
李扶摇皱着眉头,没有答应。
叶笙歌平静说道:“我可以送你一件法器,品阶不会低。”
李扶摇还是摇头,“我们剑士,一剑足矣。”
叶笙歌想了想,似乎是想在这剑山脚下种桃花的念头十分强烈,于是便将那柄木剑桃花取了出来,“我用这柄桃花来换!”
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李扶摇看了一眼那柄木剑,还是摇头。
他没看出来那柄桃花的好坏,就算是想要,可这在破庙前面种桃花这种事,也不是他说了就算了的,这怎么也要征求两位师叔的意见。
叶笙歌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她站在大青石旁,一言不发。
破庙门口,柳依白腰间悬着那柄野草,啧啧道:“真不知道那位观主怎么想的,真觉得咱们都是那种一根筋的傻子,挑事之前先把自家的道种给弄上了山,不怕被人一剑斩了?”
谢陆在里面一侧,怀抱小雪,平静说道:“你没觉得这姑娘性子有些怪?”
相比较谢陆的委婉说法,柳依白更是直接,他笑道:“就是一根筋,很二嘛。”
谢陆抱剑不言。
只不过很快又开口说了句,“那柄木剑桃花看起来不错。”
柳依白摇了摇头,还是往大青石那边走过去,和那个一根筋的道种说了两句,后者很是高兴的拿出了那柄木剑桃花,然后说是要借李扶摇的青丝在大青石旁挖个坑,用来栽种桃花,甚至不惜要拿出另外一件法器来换,李扶摇对她的观感不太好,也不愿意用青丝挖坑,于是便没有答应。
没答应,不意味着叶笙歌没有办法,她在自己的那些法器里找了很久,最后竟然是拿出一件眼看着品阶不低的拂尘,用来挖坑。
最后才心满意足的把那桃花枝种下之后,才在大青石旁坐下。
恢复了常态。
说实话,叶笙歌不说话,安静的待着的时候,李扶摇才能把她和道种两个字联系起来。
沉默了很久,李扶摇决定问点什么来打破僵局。
可拧着脖子想了很久,李扶摇还是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倒是叶笙歌很快便张嘴说道:“她说有个小跟班叫李扶摇,说是你要成为剑仙。”
这个她字,自然指的是青槐。
李扶摇苦笑,但没有否认。
叶笙歌平静说道:“你的境界太低,要成为剑仙,要好多年,甚至好多年也不一定能成。反正肯定没我成圣快。”
李扶摇皱眉道:“这么肯定?”
叶笙歌指了指自己,轻声笑道:“我是道种。”
李扶摇一阵头大,其实三教之中外加剑士一脉,对于门下的天资最出众的弟子叫法有所不同,儒教称作读书种子,道教便是说是道种,而在佛土,则是称作禅子。而剑士这一脉,大抵说的便是什么先天剑胚,只不过儒教有顾缘作为读书种子,道教有叶笙歌作为道种,甚至佛土传言也有一位禅子,唯独剑士一脉,并未所谓的先天剑胚,他李扶摇的资质被称为中上,远远达不到这个程度。
其实就连朝青秋的剑道资质,也远远称不上剑胚这两个字。
在剑士一脉的史册上,其实说的上剑胚的也不多,大多极其久远,距离现如今最近的一位,也就是李扶摇现如今这柄青丝剑的前一任主人,白知寒。
那位差一点便成了剑仙的剑士,剑道天赋,让无数剑士仰望。
叶笙歌比起来才下山的时候,其实现如今烟火气已经要足许多了,不管是她看过的那些风景还是见过的那些人,都让她的心态比起来在沉斜山上的时候有了很大的不同,只不过这在柳依白看来,都是个二。
来自这位小剑士和天生道种叶笙歌的第一次交谈以叶笙歌起身作为结局,这位道种想着要上山,李扶摇没有拦着,只是转头看了看破庙那边,看看柳师叔有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柳依白只是笑着点头。
然后李扶摇就只能目送着叶笙歌往那边山道走去。
只不过这个道种很快便嘱咐李扶摇要给那颗桃花树浇水。
李扶摇原本不想理会的,最后想了想,还是去拿木瓢舀了水浇在那颗桃花枝上。
谢陆抱着木剑桃花,以及名剑小雪,这一次走出来之后,随意把名剑小雪扔出,平淡道:“送你了。”
这一次不容李扶摇拒绝,她便轻声道:“小雪换桃花挺好,你把小雪放在剑匣里,再把青丝一同放进去,实际上对两柄剑都有好处。”
李扶摇还想说些什么,可被谢陆一句我现在拿小雪没用了给为由堵住。
而柳依白则是在破庙门口,看着转身走回来的谢陆,笑着问道:“你是怕之后打架将小雪折断了不值得,干脆便送给那小子,让他有个念想?”
谢陆反问道:“那你呢,舍不得野草?”
柳依白扯着嘴角,“师兄我可不像师妹你这样,出自名门,又是不缺好东西的,我就这一柄野草,等过些时日还要仰仗这柄剑给我多撑下几招啊。”
谢陆笑了笑,“其实都差不多。”
柳依白嘿嘿一笑,“我最多送上几坛子酒给那小子,这算是我这个做师叔,最后的家底了。”
谢陆不置可否,只是迈步走入破庙。
她只当柳依白这是句废话,可没有想到,就在当天黄昏,柳依白就拉着李扶摇喝了一次酒。
一大一小两个剑士喝的醉醺醺的,最后柳依白更是唱起了一只小曲,李扶摇脑袋昏昏沉沉,没有听得完全,只是依稀记得柳依白最后是念叨着,“一剑换不换功名,不换。一剑换不换富贵,也不换。换的是小娘的红盖头。”
而登山的叶笙歌,在山道上,碰见了一个神情平静的悬剑少年,那少年一句话都没说,遇见这位道种之后,拔剑出鞘。
剑气惊扰山道两旁树木,对比之前柳依白出剑,虽然不及,但依旧是有些气象。
这位动不动就被罚入剑冢的少年,提着自己的佩剑山河,对着道种出了剑。
而叶笙歌,一点都不慌乱,拿出了之前得到的那把桃花伞。
吴山河不知道,这位道种之前的想法是在沉斜山种上满山桃花,现如今又多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在这座剑山,也种上满上桃花。
至于能不能实现,她一点都不担心。
毕竟现如今,她在剑山脚下的破庙前,已经种下了第一颗桃花。
第一百零九章南北两地,不过一事
叶笙歌上山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既然这位道种打定主意要上山,剑山这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只不过叶笙歌虽说是道种,但也是年轻一辈,让剑山脚下的两位朝暮境剑士拦下她,显然是不切实际,可现如今的剑山也就只剩下李扶摇和吴山河两个年轻人,李扶摇练剑时间不长,注定是拦不下叶笙歌的,因此最后阻拦叶笙歌上山的重任自然而然的便落在吴山河头上了,这位不久前已经破开剑气境,来到了青丝境,已经有能力能和太清境的道种叶笙歌一战,因此当叶笙歌出现在山道之上的时候,首当其冲便接了吴山河一剑。m.www.uu234.net
这位常年被丢入剑冢的少年,虽说性情活泼,不算是最适合练剑的性子,但被山上老祖宗一番调教之后,现如今倒也算是不错了,加上那座剑冢其实便是最适合磨炼剑心的地方,吴山河几次三番被丢进去之后,对境界也算是大有裨益,远比一般剑士要幸运的多。
因此他出的第一剑,实际上不管依着谁来看,都算是青丝境中为数不多的妙手,无论是剑气剑意都可圈可点。
只不过他这一剑,遇见的不是旁人,而是那位身上不知道有多少法器的叶笙歌。
她应对这一剑,不闪不躲,只是将之前在雨雾山弟子那里捡过来的油纸伞撑开,这把原本叫做天机伞,现如今已经改名叫做桃花的油纸伞,撑开之后,作用并不是单单可以隔绝与外界的联系而已,说实在话,这把伞本身便是一件极其不凡的法器,最大的功能还是用于护住己身的。
于是那颇有气象的一剑刺中伞面之后,伞面上只是好似被一颗石子丢入湖水中惊起些涟漪,起了些褶皱,然后便很快恢复如初,这一剑便宣告无功。
吴山河皱着眉头,片刻之后再递出一剑,可叶笙歌依然不出手,仅仅以那把伞应对,这一剑带起风声,卷向叶笙歌的时候,那伞面总会出现在既定的轨迹上,替这位道种拦下这一剑。
吴山河扯了扯嘴角,他在剑山上待了十几年,对于外面的事情其实本来就知道的不多,这位道种到底如何,也从未亲眼见过,现如今所见的第一面,原本是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个厉害法,到时候他就算是败了也算是值得出的几剑,可现如今,那位道种竟然不躲不闪,也不出手,可他吴山河偏偏就是没办法。
这让一向自诩为天才的吴山河很有些挫败感。
叶笙歌撑着这把桃花伞,看着山道前方那个面容青涩的剑士,她要是没把那柄桃花送出去,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和这位剑山剑士比一比剑,可现如今已经将那柄桃花送出去换了一颗桃花,也就再没什么想法了,只是她看了看山道两旁,觉得要是在剑山上种上些桃花,应该比沉斜山来的更壮观。
吴山河往前走了几步,就要递出第三剑,可很快便被叶笙歌的一句话打消了念头,“你要是再递一剑,我肯定把你揍成猪头。”
而关键的关键,还是叶笙歌这一句话说出之后,已经收起了那把油纸伞,反倒是拿出了一个看起来不大的玉石碗。
吴山河咽了口口水,收剑而立,但仍旧是说道:“你不能上山。”
叶笙歌没有去问为什么,只是果真就停下脚步,拍了拍白裙上的灰尘,看着吴山河,自顾自开口说道:“原来你们这座山上,真的看不见书上写的那种剑士了。”
吴山河站在山道上,看着这个已经名头很大的道种,神情不变,只是问道:“你们梁溪那边,对于我们这些剑士,是个什么说法?”
叶笙歌歪着头想了想自己看过的那些书上对于剑士的描述,停顿了许久,才说道:“书上所言,山河剑士,一人一剑,一剑出时,能开山能裂海。”
吴山河觉得有些荒诞,试探着问道:“是不是一剑出鞘,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叶笙歌转过头来,点了点头。
吴山河气笑道:“就算是咱们这一脉鼎盛时期,也找不出多少这种剑士来,你还真以为人人都是剑仙啊?以往能够找出十个来,就算是不得了,现如今的山河里,也就只剩下一个。”
叶笙歌动了动嘴唇,吐出三个字,“朝青秋。”
吴山河虽然是对于叶笙歌直呼那位朝剑仙的名字而有些不悦,但实际上并未张口说什么,只是问道:“你来剑山干什么?”
“来看看你们这座山种下些桃花会不会很好看。”叶笙歌这一次回答得理所当然。
这个答案倒是让吴山河都生出了和剑山脚下破庙前柳依白那样的感悟,这个姑娘真的很二。
只不过这些话,柳依白是没有打算在叶笙歌面前说出来,而吴山河却是怕说出来之后,伤到这个姑娘的心,只不过很快吴山河便自嘲一笑,这位道种,哪里有这么脆弱?
兴许也是知道这剑山肯定是不会让她走上去了,叶笙歌也就干脆不再多想什么,打消了上山的念头,只是平白无故说了一番话,让吴山河脸色难看。
“你们这些剑士,现如今既然做不成一剑开山的事情,为何还不多炼化几件法器,打架的时候也要方便些,现如今只有一剑,斩不开了就只能眼巴巴看着,傻不傻啊?”
吴山河盯着叶笙歌,很无奈,但也没有什么要递出第四剑的心思,只是转头,不愿意去看这位道种。
叶笙歌也没说话,只是转身便下山。
在远处,老儒生看着这边光景,忽然笑道:“天生道种,果然是个修道胚子,沉斜山走了大运,此后数百年,说不定就是前后两人成圣的壮阔光景,到时候天下道门,哪里还有任何一家能和沉斜山扳手腕子?”
李扶摇得了那柄师叔谢陆的家传名剑小雪,本来有些坐立难安,只不过柳依白来过几次,说是不必如此,小雪先前陪你上过登山路,算是对你已经不陌生,现如今谢陆送出之后,只需要大方温养便是,不让小雪受了委屈,那便是对谢陆最好的交代了,至于其他,实际上没那么多讲究。
李扶摇稍微安神,将小雪拔出鞘之后,用手指在剑身上微微拂过,感受着剑身的微微颤动,小雪剑身雪白,造型清秀,算是剑中美人,李扶摇对于温养手中剑,一直不愿意用气血来建立和剑的联系,虽然这种方法要省去不少时间,也少走弯路,但依着李扶摇这个性子,总是觉着这样的方法过于简单粗暴,于是一直不愿意如此作为,因此不管是青丝还是现如今的小雪,李扶摇一直都是真心实意去对待,虽说麻烦了些,但总觉得在之后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就是。
只不过相比较起天才剑士白知寒的那柄青丝的孤傲,这柄小雪其实脾气不如谢陆那般清冷,给予的反应也要比青丝热烈的多,李扶摇耐着性子拂过剑身之后便去拿布条擦拭剑身,最后才将小雪归鞘,把小雪和青丝两柄剑放在膝上,开始打坐,运行气机在经脉之中游走。
远处破庙前的柳依白靠在门上,他身边是仍旧抱剑的谢陆,只不过这一柄剑却是换做了桃花。
柳依白嘴里叼了一根野草根,轻声感叹道:“光是这小子对剑的态度,我便有理由觉得他以后能走得很远。”
谢陆平静问道:“这一次不看资质了?”
柳依白摇摇头,“资质仍旧是很重要的,只不过现如今而言,或许他的路子走得不一样,实际上咱们的日子不多了,懒得去操心什么,可我一辈子都没个什么徒弟,就这样一个师侄,我还是很愿意看着他以后能够走得很远,最好是有一天能站在朝青秋身边。”
谢陆毫不犹豫的拆台道:“你还是不愿意把野草送出去。”
柳依白有些恼火道:“这小子拿这么多剑做什么,开铁匠铺子?”
谢陆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柳依白叹了口气,去腰间摸之前才做的酒葫芦,自从洗初南死在山下之后,他这些天的酒喝的不少,可越是喝酒,眼睛越是明亮,一身剑气越是凌厉。
若不是谢陆,而是山上老祖宗,看见了这个样子的柳依白,说不定也会在心底好好夸赞一番,现如今的柳依白,真是处于个人剑道的巅峰。
心态一事,说不清道不明,只能凭借感觉而已。
收了两柄剑放回剑匣的李扶摇将剑匣放在身后,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世上的剑士都是一人一剑,可唯独他有两柄,这真的不算是另类?
还没来得及深思,只不过一转头,便看到从那边山道过来的叶笙歌。
后者一身白裙,看起来飘逸出尘,走过来之后,没有理会李扶摇,只是在关注她之前种下的那颗桃花,只不过蹲下去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便站起身来,想了想,就来问李扶摇延陵那边有些什么名山,有些什么吃食,哪里的桃花最多。
李扶摇皱着眉头,不太愿意搭理这位道种。
叶笙歌皱眉道:“你不喜欢我?”
这个喜欢自然不是那个喜欢。
李扶摇没有说话,忽然想着,两柄剑之中,青丝与他更为契合,至于小雪,他用起来其实还是有些别扭,但怎么说也不能老是放在剑匣里,如此一来,让名剑蒙尘,真是比明珠蒙尘还要可惜。
等了半天都没见李扶摇回应的叶笙歌神情古怪,原本打定主意今日就要下山的她现如今偏偏又不想下山了,就在这里等着师父梁亦上山。
于是叶笙歌走出好些步,就在原地打坐,也不怕山上再有谁对她出剑。
李扶摇则是看都不愿意看上一眼,去破庙前的大青石旁,找到了师叔柳依白,柳依白递过酒葫芦,笑着说道:“这个小道种,还算是师叔我这辈子见过最顺眼的道士,一颗道心还真是一点都没受过尘世污染,以后成就不用说,绝对会令人咋舌,至于能不能跨过最后的门槛,天知道!”
李扶摇喝了两口酒,无言而笑,他现如今的境界低微不说是面对这位道种,就算是青槐,都一样是没有还手之力,其实就算是再怎么看不惯这位道种也没办法。
柳依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才练剑多久,两年多,第二境,算是不错了。这位道种从小修道,至今十几年了,也才太清境。你急个什么,踏踏实实去走,不管是大器晚成还是说忽然顿悟,都有可能,说不定百年之内你就是剑仙了。到时候再行走山河,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只是别忘了照拂剑山一二就行。”
李扶摇仰起头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忽然开口说道:“其实师叔我知道,剑山之后肯定有大难,柳师叔这些天喝酒不也是再担心这件事?”
柳依白洒然道:“大难不大难的,哪里说得清楚,只不过是我和你谢师叔不想再这么活下去了,想着换个活法。”
李扶摇忍住没去问是什么活法,只是点点头,喝了好大一口酒,就独自去练剑了,只剩下柳依白一个人靠在大青石旁,独自饮酒。
这位算是在俗世里摸爬滚打过的剑士,看着李扶摇的背影,呵呵笑道:“不管天资如何,你的脾性,依着我柳依白来看,真是不错。”
片刻之后,柳依白眼中出现了些担忧,虽说之前说的洒然,可真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他看向远处,低声祈祷道:“朝剑仙,你可别当真死在妖土啊,这天底下的剑士只能靠在你这颗大树下才能有一份栖身之地,你老人家要是真死了,这天底下的剑士可是连孤魂野鬼都做不成了呀。”
柳依白这一向吊儿郎当的样子,看起来以前连练剑都不上心,没谁知道他在心底上还是对剑士传承极为上心的。
北方妖土的那片黑色大海,大战总算是落下帷幕。
海面重归平静。
至于谁胜谁负,显然已经有了结局。
一身白袍的朝青秋在无数双或明或暗的眼睛注视下走出大海,独自南下。
在他身后,有不少登楼境的妖土修士蠢蠢欲动,毕竟这位剑仙,就算是在两位妖土巨头的围攻之下,能够全身而退,但谁都不愿意相信,他至今还是全盛状态,反倒是很有可能是受了重伤。
只不过在这位剑仙南下的第一天,仍旧是没谁胆敢出手。
直到朝青秋快要临近那北方妖土和山河的交界的时候,才总算是有一个真身是一头巨大黑虎的妖土修士显露真身,可片刻之后便被朝青秋一剑斩下虎头。
巨大身躯重重在山林中跌倒,不知道压断多少大树。
而朝青秋并未停留一步,一剑之后,还是继续南下。
反倒是身后这些个登楼境的妖土修士心惊胆战,怎么这位剑仙在和两尊大妖打过一场之后还能有如此威势,一剑还能斩下登楼境的顶尖修士?
这一下,还有不少修士不禁想着之前那两位巨头现如今的状况。
而在那片黑色大海里的某座孤岛上,已经化作两个常人身高的老人神情漠然的看着南方,其中一位稍微有些瘦弱的老人断了一臂,但是却在缓缓生长,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就要回复原样,而另外一位老人则是没那么幸运,他的胸膛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骇人伤口,只差半寸便危及灵府,要知道他的真身便是一头老龟,最引人为傲的便是自己一身龟甲的坚硬程度,可面对朝青秋,仍旧是没有能拦得下,甚至说他若没有这幅龟甲,说不定现如今早已经身死,不会是如此光景。
断了一臂的老人缓缓开口,语气古井无波,“青天君便在海岸,可他却没有出手。”
后者淡然一笑,“这等后辈,如他一般尚在观望的还有好几个,若是其他三教圣人之中的任意一个,出现在这片黑色汪洋中,青天君不会藏着掖着不出手,可既然是朝青秋,谁都有顾忌,况且咱们两人加上这片大海都没能拦得下朝青秋,其他人不敢出手,其实在我的意料之中。”
断了一臂的老人低头看了看伤口处,忽然叹了口气,“朝青秋的杀力,只怕距离当初的剑仙柳巷也所差不远了,这些年他并非是停步不前,一直往前走,再过十数年只怕就算是柳巷在世,也奈何不了他,咱们这几个老头子是没希望拦下他了,只有看以后咱们妖能不能土出一位惊艳后辈,有资格和他一战了。”
叶笙歌在山脚留下,这件事剑山知晓,只不过无人去管,老祖宗许寂听了吴山河在山道上发生的事情,沉默片刻之后便让吴山河重新去剑冢练剑,后者破天荒没有生气,只是点了点头,神色肃穆的问了一个问题,“老祖宗,我剑山现如今当真无人了?”
许寂摇摇头,说了一句还有你。
吴山河神色落寞,但很快打起精神往剑冢去了。
在吴山河离开此处之后,许寂往问剑坪而去,在那里,老儒生正在翻着一本书,有些无精打采。
许寂坐在老儒生身旁,神情平静的看着远处山峰。
老儒生拍了拍脑袋,“许寂,梁亦上山,你这么些年没有出剑了,真有把握?”
这是老儒生这些天问的最多的一个问题,只不过许寂没有觉得有多烦,这位老祖宗只是笑着摇头。
老儒生哀叹一声,“许寂,你真要死了。”
许寂平静应道:“都要死,无所谓前后。只不过现如今我越发觉得朝剑仙是不会死在妖土的,既然朝剑仙没死,剑山便不会如何,最多就是我死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儒生恼怒道:“你死了,谁替你看着剑山,你当真以为朝青秋会待在剑山不走?”
许寂转头看了看老儒生,平静笑道:“我之前听过你们儒教有句话叫做舍生取义,是不是说的我这种人?”
老儒生不耐烦的摆摆手,“屁个你这种人,你这是玷污我儒教先贤的圣人言论。”
许寂一笑置之。
他总算是说起正事,“剑山上现如今的真正的剑士就三个人,我这个老不死算一个,吴山河一个,还有一个就是扶摇,这一次梁亦上山之后,无论如何扶摇都该下山了,山河待在山上,在剑冢练剑对他的剑道有裨益,能多待些时日,等朝剑仙再次来剑山的事情便能将这座山封起来,等山河游历归来,有了登楼境的修为,自然便能重新将剑山打开,说实话,山上只有三个剑士,其实山河里算上历年下山的剑士,怎么也算是有一百之数,加上他们若是收徒教导,咱们剑士,算不上断绝传承。”
“咱们剑士这一脉,到了现如今,已经走到陌路了,虽说有朝剑仙,可剑山也只能‘名存实亡’而已,要恢复往日荣光,除非再出上一两位剑仙,从根本解决此事,不然此后几百年都是这苦苦支撑的局面,实际上真的没什么意义。”
老儒生反驳道:“要是撑不了几百年又如何?”
许寂苦涩一笑,“那便尘归尘土归土,以后剑士一脉,重新变成江湖中的武夫便是。”
老儒生讥笑道:“三教是越来越好,你们剑士这一脉倒好,越走越回去了。”
许寂没说话,这位剑山老祖宗心里也是不愿意有这一天的。
老儒生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只是提醒道:“出剑之前,不打算再和那两位小家伙聊一聊?”
老祖宗一怔,“哪两个?”
老儒生一拍脑袋,恼怒道:“你自己的那两个徒弟!”
许寂哦了一声,轻声道:“是的好好聊聊,生离死别都是这一次了,有些掏心窝子的话现在不说,以后说不成了,不说清楚怎么行。只不过除此之外,我还真想和扶摇比一次剑。”
老儒生无奈挥手,“随你。”
许寂哈哈大笑,笑声爽朗。
第一百一十章旧事重提
小暑时节之后的大暑时节,老祖宗许寂下山去山脚破庙前分别见过了两位徒弟,先是见的谢陆,对这位按理说应当是家世不差的女弟子,许寂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在破庙前待了很久,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许寂便转头去寻柳依白,而至始至终都没有搭话的谢陆,神色淡然。www.uu234.net
破庙里,柳依白先是拖出一坛子酒丢给自己的这个师父,然后才从自己塑像下再拖出一坛子酒,也不讲究,就一屁股坐在塑像前面的石台上,惊起不少灰尘。
许寂没好气说道:“拿个碗来!”
柳依白不情不愿的从塑像下面再丢出来一个不大的酒碗。
许寂拿袖口胡乱擦了擦,这才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口,骂道:“柳依白,你还真是知道尊师重道!”
柳依白缩了缩脖子,理所当然的说道:“你又不怎么喝酒,好酒给你喝,浪费了。”
许寂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只是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大半碗酒,然后就沉默不言的看着柳依白。
柳依白被老祖宗看得?得慌,摸了摸脸颊,无所谓的说道:“行了,反正都死过一次了,现如今算是真正告别这座山河,有什么大不了的,咋了,我都看得开,你还舍不得?”
许寂神情黯然,这是这位一向强势的老人第一次在自己的弟子面前表露出如此情绪。
柳依白喝了好几口酒,不自觉的去摸着腰间野草的剑柄。
许寂叹了口气,“当年那一剑,为师的确是为你们出的,虽然依着你们来看,好像那一剑出或者是不出,都没有什么关系,但实际上这些年,为师的心底很不好受。”
柳依白咂咂嘴,“没人怨你,技不如人,死了也就死了。倒是你,不惜耗费这些修为吊住咱们三个这残魄,难不成还能让我们恨你不成?”
许寂默然无语。
柳依白放下酒坛子,看了看身后的塑像,走过几步,来到老祖宗许寂身旁,而他比肩而立,然后打量了几眼,居然是有些讶异的开口道:“咦,我记着你以前比我高上不少啊,咋矮了?”
许寂露出一丝笑意,拍了拍他的脑袋,斥道:“净胡说。”
柳依白不以为意,只是始终乐呵呵笑道:“你一个人就扛起了一座山,能不把你压得直不起腰来吗?”
许寂揉了揉这个家伙的脑袋,只是又倒了一碗酒,这次喝得很开心。
实际上山脚破庙里的三人,以剑气称雄的柳依白算是最不对他性子的弟子了,大师兄洗初南是从小在山上长大,性子安静,在剑道上走得不算是快,但是极稳,这种剑士无论依着谁来看都会很放心,谢陆则是一心都在剑道上,天生便适合练剑,陈嵊天资最高,性子最欢脱,倒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只是柳依白,虽说在剑气一途上走得极远,但实际上一直吊儿郎当,若不是如此,其实成就会不止于此,也就是这样,让许寂其实有些恨铁不成钢,没有出那一件事之前便有些不满意他,等到那件事之后,许寂一剑斩杀那位道门修士,断绝成就剑仙的机会,而这三人都不得不依附于这座塑像之后,柳依白和许寂的关系便显得很微妙,两人之间的隔阂便越来越多,老祖宗许寂这些年久居山上,而柳依白三人则是在山脚定居。
现如今两人敞开心扉,算是打消最后一丝两人之间的隔阂。不过是不是为时已晚,两人都没有去想,也没有开口说出来。
最后的最后,老人要转头走出破庙的时候,柳依白忽然喊住了他。
许寂转过头,柳依白皱眉道:“你总得让扶摇知道,他柳师叔不是因为小气,才不把腰间剑送给他的,相比较小师妹和大师兄,我柳依白对剑的重视程度,可能是最高的。”
许寂笑着摇头,“你柳依白什么时候会关心这些东西了?”
柳依白懊恼道:“事到如今,我还真是有担心他以后成了朝青秋那样的人物,到时候陈嵊肯定是要提的,小师妹和大师兄也少不了,万一就是因为我没有送剑给他,他便不提我的名字,那就真是他娘的亏大了。”
许寂有些无语,但心情觉得极好。
来到破庙外的空地之后,赖着不走的道种叶笙歌这些天一直都待在破庙前,晚上不知踪影,但明天几乎都是在那块大青石旁,看着她种下的那颗桃花。
而李扶摇则是在远处的空地上,盘坐悟剑,兴许是不太高兴这位道种,因此一直把距离拉得很远。
许寂先是在道种叶笙歌身旁站了一会儿,打量了好几眼这位道种,毕竟是梁溪沉斜山的未来,这些年山河中一直传言这位道种如何如何厉害,这让许寂都算是有些好奇之心,只不过看过几眼之后,叶笙歌没有搭理他,他也就懒得多说,剑山再落魄,也不见得会和这一个年轻女娃较劲。
来到李扶摇身边之后,许寂径直在他身旁坐下,开门见山的说道:“你师父陈嵊,其实也就是我的徒弟,在加上剑山脚下你这三位师叔,就是我这辈子收过的全部弟子了。”
李扶摇蓦然一惊,张了张口,想着之前在登山路山顶的所见所闻,有些意外,但说不上有什么怨恨,沉默片刻之后,还是喊了一声师爷。
许寂慈爱的看了看李扶摇,平静笑道:“当日上山也好,还是你在剑山修行也好,实际上都是缘法,强求不得,你若是要怨师爷铁石心肠,也由你,只不过今日来见你,有两件事,第一件事便是与你讲些以往我对你三个师叔和你师父讲的事情,第二件事则是在讲完这些之后,咱们两人,比一次剑。你意下如何?”
李扶摇点点头,正色道:“但凭师爷安排。”
许寂点头之后坐直身子,平静开口说道:“我与你说这世间道理不是本意,要说的只是练剑之法,山上修士三教中人,儒道佛都算是根正苗红,唯独只有咱们剑士,脱胎于江湖武夫,当年不过是在世俗之中打滚的山下人而已,剑祖以一己之力把剑士从山下带到山上,算是天下剑士的福音,之后咱们剑士一脉,在山上修士之中一枝独秀,剑仙战力,力压三教圣人,足足维持了数千年,六千年之前的一战,将咱们剑士一脉打到如此局面,咱们不后悔,只不过从头再来而已,只是剑士少了,传承免不得就要少了些,有些金玉良言说不得就要失传了,师爷脑子里的一些东西,趁还在,就都说给你听,你记住多少算多少,反正法子这种东西,说不定你没听过,反倒是踏出了一条更好的路来,因此你要是没记住,也不要有什么愧疚之心。”
李扶摇不置可否。
许寂继续说道:“剑士练剑,不同与三教修士修行,若真的要说,便算是烟火气十足,因此三教修士所谓的要保持一颗心纯洁无碍便要远离尘世,对咱们剑士来说,实在是没有意义,你下山之后,要是能够去那些江湖走上一遭,其实也是极好,沾一沾烟火气,未必不如闭关练剑,世俗之中的各种杂事,不要怕,遇上了便遇上了,去经历去感受,对剑心也算不上是非得有什么坏处,你柳师叔当年便是从江湖中走出来,成就了如今这局面,难不成当年江湖经历就是他的绊脚石,依着师爷来看,不一定的。”
李扶摇眉头舒展,轻声问道:“师爷,若是遇上些不能决断的事情使心头烦闷,影不影响剑心?”
许寂反问道:“难不成这世间的剑仙就遇不上些让心头烦闷的事情?”
李扶摇露出笑容,只是这只言片语他便懂了。
许寂笑着点头,“世上为难之事实在是太多,有些东西分不清对错,有些又看不清黑白,要是被你遇上了,你如何选?”
李扶摇想了想,摇摇头,“扶摇不知。”
许寂指了指他膝上的两柄剑,意思很明显。
李扶摇试探着问道:“一剑决之?”
许寂摇摇头,指了指胸膛。
李扶摇这才点了头。
许寂欣慰点头,“在世上难能不做出几件错事,若是因为选择错误便不愿意去选,那才是实打实的懦夫行为。”
李扶摇正色道:“扶摇受教了。”
许寂笑着点头,这一次开始认真讲起来剑道上可能会遇上的歧路,说着该如何避免如何跨过一道道门槛,最后这位老祖宗笑着说起陈嵊,说是他这个徒弟,你的这个师父,上山之后便拽的不行,被他教训了好几次都不知道收敛,后来去挑衅登山路的那两位剑仙残魄,被陆长偃毫不留情的一剑打了个半死,随后就安分了好久。只不过他性子天生便欢脱,在一个地方呆不久,最后离开剑山也算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李扶摇和自己这位师爷说了好久,在最后,许寂嘱咐他,下山之前他交给李扶摇的那盏灯笼要好好保存,虽说是比不上那佛土那盏能够看到人前世今生的灯笼,但总归不凡,算是山上为数不多的几件法器之一,在对敌之中,没有什么作用,但是平时走夜路很有用的。
李扶摇自然明白这些话的深意,于是很认真的记下了。
许寂似乎是很高兴能和李扶摇说这么多,因此一时间便没什么比剑的心思,只是絮絮叨叨的话不少,这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了说不定真要惊掉下巴,什么时候老祖宗如此健谈了?
最后好不容易记起正事的老祖宗指了指李扶摇膝上的两柄剑,问道:“你用哪一柄?”
李扶摇一笑,没有去握住青丝,反倒是握住了小雪。
老祖宗有些惊讶,但是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去拿起那柄青丝,只是尚未拔出鞘,那青竹所做的剑鞘就出现了些裂痕,那柄青丝的剑气十足,似乎不太喜欢许寂。
许寂神色不变,握紧青丝。
李扶摇则是握紧小雪。
他的意思很明白,老祖宗没有用过青丝,青丝自然排斥,而他用小雪,也算不上得心应手,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便也算得上公平。
只不过在李扶摇握紧小雪的片刻,那边破庙前,谢陆已经走出来,紧接着是喝着酒的柳依白,两人靠在门上,注视着这边。
老祖宗许寂拿剑之后,虽说是竭力让一身剑气都不露在身外,但那份气势,仍旧是让李扶摇觉得有些心神不稳。
手持青丝,许寂平静笑问道:“仅以剑招对敌便是,点到即止。”
李扶摇点点头,应了一个好字。
于是两人真要在这剑山脚下开始比剑。
在远处,柳依白咋舌道:“老头子什么时候亲自给旁人喂过剑?这是头一遭啊。”
谢陆也有些动容,她低声道:“老头子对扶摇这小子,寄望不低,只是不知道扶摇会不会觉得压力太大?”
柳依白扯着嘴角,“扶摇这性子,本来就算是能抗的,老头子给的压力再大,也不算是大事。”
谢陆恼火道:“你倒是看得很开,反正也不是你的弟子。”
柳依白嚼着嘴里的草根,不再多说什么。
而在那边远处,许寂和李扶摇的比剑已经开始,只是两人的境界本来就有很大的差距,说是比剑,倒是不如老祖宗在替李扶摇喂剑而已。
只是练剑已经两年多的李扶摇,偶有剑招还是能让人眼前一亮。
山脚处,许寂在替李扶摇喂剑,而在那座剑冢前,背着书箱的老儒生却是在给那个剑冢里的少年讲圣贤道理,什么见贤思齐焉,什么吾日三省吾身,什么士不可以不弘毅,总之老儒生是想起什么便说什么。
这让在剑冢里的吴山河近乎抓狂。
老儒生道理讲的差不多之后,便开始随口读起一些圣贤文章,倒也没能将一篇文章完完整整的读完,只是想到些片段句子便读上一些,想不起了便换成另外一篇,总之嘴里不停,让里面的吴山河心情崩溃。
只不过真当吴山河快要受不了的时候,老儒生又会停下来片刻,给他片刻喘息的机会,最后他干脆丢了书,笑问道:“吴小木头,你觉得老夫会不会给你再说上一番朽木不可雕也和孺子不可教也的道理。”
剑冢里无奈传出声响,“老先生,我可不想再听什么道理了。”
老儒生怒斥道:“你懂个屁,要是真能静心来琢磨这些道理,哪里还有半点难受,你这个榆木脑袋,枉费老夫来给你讲这些,说不定说与山脚下的那个小子听,要比你强上百倍。”
吴山河一时语塞,不知道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说不想理会老儒生。
老儒生幸灾乐祸道:“你们山上的那位老祖宗此刻就在山脚下给那小子喂剑,吴小木头,你觉得咋样。”
剑冢里的吴山河咬牙切齿,但是还是一言不发。
老儒生心情不错,最后嘿嘿一笑,不再开口。
倒是吴山河很快便问道:“老先生,老祖宗下山只为了给那小子喂剑?”
老儒生扯了扯嘴角,“仅此而已啊。”
吴山河神情黯然。
只不过下一刻,老儒生则是平静笑道:“那小子注定要下山去,而你吴山河,却是被你们老祖宗抱有厚望,希望你能成为剑山下一位老祖宗。”
吴山河一怔,没有说话。
老儒生看向山下,平静道:“今日之后,剑山大变。”
山脚比剑很快落下帷幕,老祖宗许寂将剑还给李扶摇,满意笑道:“你就这般走下去,世间剑道终有一日会被你走到尽头。”
李扶摇苦笑,但并未反驳。
柳依白忽然很悲伤的开口说道:“师妹,以后见不到你了。”
谢陆难得柔声喊了一句师兄,然后才轻声道:“你这柄野草真不给扶摇了?”
柳依白摇头,“有剑在手,死得其所。”
谢陆皱眉道:“这句话说得胡乱至极。”
这一次柳依白不再说话,只是眼神清明,一身剑气隐而不发。
等会老头子尽全力出剑,不会在留手照拂破庙里的两人,因此他只能在老头子出剑之前,先出一剑。
这一剑问观主。
谢陆倒是没那么多执念,只是看向李扶摇,眼神里尽是眷念。
她真有些心疼这孩子。
不只是因为他是陈嵊的弟子缘故。
许寂看向破庙那边,什么也没说,最后只是摆了摆手,然后对着李扶摇一笑,重新登山。
一路上,许寂神情都很淡然,像是看遍世间一切事,一点都不觉得惊奇,等回到问剑坪之后,拿起那柄旧事时,才忽然爆发出了一股气势,许寂整个人都意气风发,虽然一头白发,但是好似回到了少年时代。
而在剑山脚下的破庙里,仅存的两座塑像都出现了丝丝裂痕。
老儒生坐在剑冢前,念叨着一篇圣人文章里的佳句,“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
门尘山下的那条绿水湖前,有个中年男人,神情平淡的踏上了这座门尘山。
第一百一十一章观主在山上,剑仙要出剑
山上的老祖宗许寂早已经重新拿起那柄古剑旧事,虽然还未下山,但早已经是剑气气冲斗牛,这种气势,是真正成了气候的剑士才能有的气象,这要是依着许多年前那位精通诗文的剑道前辈,便要是以一些诸如“剑是一夫用,书能知姓名”这类诗文要形容剑士风采,只不过当年那位剑道前辈,剑道修为实在是一般,虽说诗文写的极好,但也并未让许多人觉得敬佩,当年有位早已经高坐云端的剑仙笑言,若是他的剑道修为能有诗文一半的功力,这山河之中不知道要多出多少拥趸。www.uu234.net
许寂没急着下山,也没有急着去关注山下的事情,只是在积势,他这几十年未出剑,现如今要出剑必定就要死此身最强一剑,不然何以拦得住观主。
破庙前,柳依白和谢陆两人的塑像已经满是裂痕,但柳依白却丝毫不在意,他站在破庙前,一身剑意攀至巅峰,整个人神采奕奕,按住腰间野草时,不时有剑鸣声传出。
他看着身旁的师妹谢陆,哈哈大笑,“师妹,这一剑,绝对是师兄我这辈子最强一剑,实在是很痛快。”
谢陆点点头,轻声道:“柳师兄剑气,可比剑仙柳巷。”
这一句话,无论真假,都算是对柳依白莫大的肯定。
能够和当年以剑气傲视山河群雄的剑仙柳巷相提并论,无论如何说,都是一件让人觉得不错的好事。
柳依白呵呵一笑,对小师妹这个马屁,很受用。
他转过头对着谢陆笑着开口,“我以这最后一剑作为送给扶摇的礼物,小师妹以为如何?”
谢陆点点头,“虽然还是显得师兄有些不爽利,但也是极好了。”
柳依白不置可否,只是从破庙走出,忽然朗声道:“李扶摇,看好这一剑,你师叔我留给你的最后一剑,用心看好了。”
正在琢磨推演之前和老祖宗那一场比剑的李扶摇蓦然抬头,看向破庙那边。
一身青衣的柳依白,腰间野草出鞘,瞬间破庙前剑气大作,柳依白呵呵一笑,一步掠出,带起无边剑气,掠向山下。
李扶摇皱了眉头,往前跑了几步,很快便闭上眼睛。
用心看这一剑。
虽然他还是不知道这一剑是向谁出的。
剑士柳依白,浩荡下山去。
李扶摇闭上眼睛之后,只感觉眼前划过一道亮光,同时有些东西,好像就飘荡在他身边,想要伸手去抓,也不见得能抓住。
但那感觉迷迷糊糊,但的确在身旁无疑。
这是柳依白故意为之。
柳依白下山之后,怀抱桃花的谢陆,走过好些步,来到李扶摇身旁,陪着这个少年站了片刻,拿手比了比现如今这个少年的身高,她清楚的记得,他上山的时候才和她差不多高,现如今却是整整要比她高出半个脑袋了,以至于说话,谢陆都要微微仰头才行了。
谢陆拿着手比划了一番,忽然在李扶摇耳畔轻轻耳语了一番,“小家伙,师叔下山去了,以后的路你一个人去走,记着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保重,要是有一日真能成为那种剑仙,记得别忘了提一提你柳师叔的名字,他这个人啊,小气得很,对了,师叔再问你一句,你这一生,所见过最美的女子是哪一位?”
李扶摇潜心闭目以观那一剑,没有张口回答。
因此谢陆只是自顾自笑道:“那就当你默认师叔是这你见过世上最美的女子了。”
“最后一件事,李扶摇,你见到你师父陈嵊之后,记得替我出一剑,告诉他,错过谢陆便是错过了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
……
说完这些之后,谢陆忽然转头看向叶笙歌,朝着这个道种说了一句话,那位道种站起身,想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谢陆心满意足。
转头之后,她抱剑下山。
走的异常洒脱。
门尘山道上,观主上山走了数步,便感受着面门前一股凌厉至极的剑气扑面而至,这一剑,不去说剑意,光论剑气,足以算是他这辈子所见过的第二凌厉的一剑。
至于第一剑,自然便是当年朝青秋登沉斜山时所出的那一剑。
那一剑,虽说不是朝青秋倾力而为,但一位剑仙,要是真舍得下面子来对这些山上修士出剑,不管如何,都不算是一件小事。
当年那一剑,让沉斜山满山道士大气都不敢喘。
现如今这一剑,虽说剑气仍旧是凌厉,但比起来那一剑,仍旧所差甚远,这其中虽说也有境界的缘故,但大多也有两人的剑道造诣,并不在同一条线上的缘故。
关于剑道上的东西,很多时候,其实并不关乎境界。
柳依白的一剑,如一颗春日野草,虽说不算是鲜花那般鲜艳惹人爱,但仍旧生机勃勃,顽强生长。
观主身前已有一条五彩长河,阻拦此剑。
可这一剑的凌厉程度,还是有些让观主觉得意外。
剑气才一遇上这条五彩长河,便已经将这条长河惊得沸腾无比,观主负手而立,平静开口说道:“你这一剑,剑气凌厉,其余东西,都算不上好,但只此一项,便已经不错了。”
柳依白哈哈大笑,持剑推进。
剑气越发凌厉。
可他身上也是衣衫破烂,出现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口子。
观主伸手往前一推,五彩长河缓缓流动。
柳依白所持野草总算是接触到这条五彩长河。
野草与五彩长河相遇,柳依白冷着脸往前递剑,这柄野草并没有半点弧度产生,在柳依白的虎口破裂之后,整柄剑寸寸断裂,竟然是宁折不弯的性子。
观主神情不变。
柳依白平静赴死。
生平最强一剑已出,算是不枉此生了。
观主轻声道:“何苦。”
来不及感叹。
下一剑,来自谢陆。
这位山上脚破庙以剑术称雄的女子剑士,一剑如天边明月,又如眼前桃花,还如昨日小雪。
让人眼花缭乱。
观主平静应对,驱使那条五彩长河去拦下这些眼花缭乱的剑招,等到看清楚谢陆手上拿的那柄剑之后,才略微无奈的开口笑道:“笙歌这个孩子,什么都送得出手。”
谢陆不去理会这么些事情,只是一剑又一剑的递出。
至于最后,仍旧是被那条五彩长河给穿心而过。
谢陆无奈一笑,折剑与此。
观主心态平常,这两人都算是出彩剑士,但实际上也万万称不上如何厉害,况且是在他梁亦身前。
今日剑山,最强一剑还是得来自于那位老祖宗。
观主对此无比清楚。
因此他脚步不停,继续前行。
山脚破庙里,在那两座塑像粉碎之后,整间破庙轰隆一声,便也跟着倒塌。
从此山脚再无三位师叔,以及这间李扶摇从来没有进入过的破庙。
李扶摇尚未睁眼,便已经泪流满面。
他猛然转过头,看向叶笙歌,问道:“上山来的是谁?”
叶笙歌虽然对这个少年剑士也没什么好感,但还是耐着性子开口说道:“我师父,梁亦,沉斜山的观主。”
他没有说圣人之下道门第一人这个事情,显然便是怕吓住李扶摇。
李扶摇沉默很久,问了个问题,“他上山来干什么?”
叶笙歌歪着头,“可能是单纯想上山看看风景。”
李扶摇眉头皱的极深,他拿出剑匣里的青丝,轻声问道:“我想和你打一架,怎么样?”
叶笙歌本来就不傻,看着李扶摇这个样子,仅仅片刻便想清楚了他要做什么,“要想出气?”
李扶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打不打?”
叶笙歌本来想拒绝的,只不过想起之前谢陆对她说的那句话,她轻声笑道:“我要把你揍成猪头。”
李扶摇不置可否,握剑严阵以待。
……
……
剑山山崖底,那间竹舍里,剑仙柳巷的佩剑三两和那剑鞘四两两人正在对弈,一身灰袍的三两忽然极为恼怒,四两则是柳眉微蹙,显然心情也算不上好。
三两冷声道:“若是柳巷还在,这个小道士,我甚至用不了一剑便要将他前世今生一并斩去。”
四两这一次没有拆台,附和道:“你这一剑,没什么人接得起。”
三两恼怒道:“朝青秋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剑山由得这些人随意挑衅了?!”
四两默然无语,他们两人虽然在崖下,但实际上对于山上的事情,知道的很清楚,知道现如今剑山是什么个光景,因此现如今也只是有些抱怨,但绝对不是没有任何一点心理准备。
三两一把推翻棋盘,愤而起身,“他娘的,他娘的,他娘的!”
他一连骂了整整三遍,由此可见他的内心到底是有多愤懑。
棋子从棋盘上滚落,滴滴答答的在竹舍里四处乱滚,一片凌乱。
四两弯下腰,去捡那些黑白棋子,她一言不发,但心情也不平静。
一身灰袍的三两忽然开口道:“我要去剑山上。”
四两转过头,疑惑问道:“你怎么上去?”
三两赌气道:“爬上去!”
这一次,四两就真的不再理会他了。
收拾好棋子之后,四两重新坐回原位,凭借记忆力将那盘棋复盘,然后才不咸不淡的开口说道:“之前有人要带你上去,你不愿意,现如今想上去,有什么用,你也上去不了。”
三两颓然的坐回原位,神色古怪,神情凝重。
两人不再多说废话,只是重新开始下这盘棋。
良久之后,三两轻声道:“总有一天,我要让这些道士都知道,天地之间,最不该惹的便是咱们这些蠢剑士!”
四两知道,当并非是神情激动的三两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便越显得他很有那个想法。
观主快要走到门尘山顶之前,有个老儒生背着书箱下山,与观主擦肩而过的时候,老儒生气呼呼的指着观主骂道:“梁亦,你真是一点都不愧被称为自有风度!”
观主不理会,只是看向山上,那里有一道剑意,越发骇人。
在观主身后,渐渐有一轮明月生起。
观主这是要倾力施为了。
老儒生沉声道:“梁亦,你是非要上山不可了?”
观主平静而笑,“自然如此。”
老儒生摇摇头,“那先过老夫这关!”
观主神色如常,只是指着远处,平静道:“恐怕那位不愿意。”
老儒生抬头,感受着那道越来越强烈的剑意,皱眉骂道:“老匹夫不知好歹!”
观主越过他,不多说废话,只是往上山而去。
只是那一剑终于“姗姗来迟”
身后明月,身前长河,迎接此剑。
一头白发的许寂,手提旧事,撞向山道上的观主,剑气雄壮。
观主总算是神色有些波动了,他轻声开口道:“许寂,这一剑比起当年你斩我沉斜山客卿那一剑如何?”
许寂居高临下,豪迈大笑,“这一剑比起当日一剑,自然要强上几分。”
观主皱眉,“几分而已?”
许寂以剑作答,“几分足矣!”
山道上剑气大作,两旁树木被剑气惊扰,如同狂风吹过,让整座山的山道两旁无数树木尽数断去。
老祖宗许寂在剑道上钻研多年,境界早已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因此这一剑,任谁来说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就算是观主,也避无可避,只能硬抗。
因此这条五彩长河便遇上这一剑。
五彩长河总算是不如之前那般强势,一剑之后,竟然没有占到如何优势,观主甚至往后退了半步。
只不过身后那轮明月,越发明亮。
观主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
五彩长河光芒大盛,竟然是要更甚满剑身剑气的古剑旧事,许寂神情不变,仍旧是一剑递出,剑光闪现,可惜却没有能斩下观主头颅,只是让观主皱了眉头。
这两人,一位是剑山老祖宗,一位是道门第一人,相较之下,竟然尚未分出胜负。
这要是放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修士会重新记起来这些剑士的厉害之处。
老祖宗一剑不成,退后两步之后,猛然挥出第二剑。
这一次剑身之上,尽数青气缠绕,其余修士只怕挨着半点便要身死。
可这一剑劈砍在那条五彩长河上,只是暂时让那条长河的河水暂缓流动。
观主身后的那轮明月大亮,照的让人睁不开眼。
许寂仰头望去,神情平静。
一剑能不能成,其实心底早已有了想法,可出不出剑,到底也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剑山不可辱。
若是天底下还有无数剑派剑宗,这剑山被观主登上去便登上了,大抵可以说观主登上了这座山却不是将天底下所有剑士都压在脚下,可现如今,剑士传承之地,就这样的一处,怎么能让观主上山?
许寂无奈一笑,若是当年,若是当年。
若是当年,哪里会有如今的局面发生。
只是不复当年而已。
老祖宗冷声道:“梁亦,就算是今日你登上此山,也总有一日,会有剑士走上你沉斜山。”
观主神情平淡,“或许会有,但不会是你。”
许寂皱眉,“当年我剑士自认杀人便是这世间第一,现如今虽说没落,但用剑自然一点不差,杀人也不是难事。”
观主始终神情不变,他并未存杀人之心,只是这一趟路,走完之后,只求一个目的,那便是让这世上剑士尽数心气再无。
只不过片刻之后,他忽然皱眉抬头,天空晴朗,未见一人,但那轮明月却是变得有些暗淡。
片刻之后,有一道声音遥遥传来,“梁亦,你真当你是这世间第一,不怕朝某再上沉斜山,断你道统?”
梁亦神色自若,“朝剑仙若是舍得下脸,我梁亦自然相候。”
朝青秋的声音飘忽不定,“也罢也罢,你要上剑山,那朝某今日便斩一位圣人便是。”
这句话,石破天惊,如巨石滚落大河,惊起无数波澜。
梁亦原本古井无波,可在片刻之后便遥遥看着远处天际出现了一道五彩斑斓的景象,有一只硕大的黄鹤翱翔天际。
梁亦沉默不言,登天楼三千道卷上所言,仙人骑鹤高坐云端,现如今山河之中无仙人,能够高坐云端的自然便是圣人而已。
骑鹤的圣人,除去出自道教,还真没其余的可能。
梁亦看不见的是,就在那黄鹤下端,有个白袍男子,仗剑登天,一身剑气滚滚,惊得周遭白云四处游走。
走到半空,白袍男子语气冰寒,“杜恭,你今日要为你门下弟子而死?”
山河之中,敢直呼圣人名讳的人,唯独朝青秋一人而已。
高坐黄鹤背上的中年道人,神情平静,手持一副乾坤八卦镜。
看着朝青秋,他只是漠然开口道:“今日你死我死,尚无定论。”
朝青秋并不言语,只是腰间长剑出鞘,只是一剑,尚未挥出,便已经让方圆数千里都能看到一柄参天巨剑成形,剑身上剑气滚滚,光是让人看了,便觉得心惊胆战。
朝青秋虽说先后和两位大妖打过一场,可现如今竟然丝毫不惧正在鼎盛状态下的道教圣人。
他站在半空,神情漠然,眼中无数星辰明灭。
若是有旁人看到这番景象,就知道这位剑仙,真是已经怒不可遏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剑多
前后几乎算是和三位沧海境都交过手的朝青秋脸色发白,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只不过还能站在山道上,那便说明这位剑仙至少还有出剑的能力,既然是有这个能力,那便无人胆敢轻易启衅他。www.uu234.net
站在山道上,朝青秋神色自若,平静说道:“若不是真是受了不轻的伤,我今日的确是想着留下杜恭的。”
朝青秋说的轻描淡写,但实际上这要是被任何一位山上修士听去,说不得都要倒抽一口冷气,这圣人是什么,山河中最顶尖的战力,是一个念头便能覆灭一座宗门一座王朝的绝世修士,怎么朝青秋一开口便要将其打杀了?
许寂面露苦意,他仍旧记着朝青秋第一次登上剑山的时候那股嚣张劲,当时便让不少山上剑士觉着不可思议,当时谁都没想过这位剑仙有朝一日会登临剑道巅峰,可谁都知道,这家伙以后的剑道路子一定会走得极为长远。
朝青秋的天资,真是肉眼可见。
许寂没有过多去问什么,只是笑着开口道:“我要在剑山布下剑阵,趁你还在这里,出两分力。”
朝青秋不置可否,“你选中的那少年跟那读书人下山去了,山上除去那个小道种之外,还有谁在?”
许寂眼中有光,忽然笑道:“还有个少年,是我那不成器弟子的徒弟,资质中上,但性子极好,我觉着他有一日能走到你身边,和你并肩而立,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朝青秋摇摇头,“怕乱了这少年剑心,既然是你看重的小子,以后成就低不到哪里去,只不过现如今这局面,出一个两个登楼春秋境剑士,与大局无碍,若是他能有朝一日走到最后一步,我替他护道便是,毕竟山河之中,再多出这么一个剑仙,才算是真让咱们这一脉有所起色,你所选的这两个少年能不能成,都不好早下结论,只不过除这两个少年之外,我在洛阳城看到过一个读书人,现如今是剑士了,感觉有那么几分机会。”
许寂好奇道:“这天底下还有你看得上眼的剑士?”
朝青秋一笑置之。
他朝青秋的确是这世上最眼高于顶的剑士,除去同样身处沧海境的修士之外,鲜有人能够让他上心,若是欣赏,那更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情。
两人在山道上闲聊许久,朝青秋才在剑山脚下以及山道上各留下一道剑意,用于等许寂剑阵摆好之后作为中枢。
然后这位剑仙也不上山,就这样凭空消失在山道上,不知去向。
许寂知晓,至少这一两年之间是见不到这位剑仙了。
他皱了皱眉头,朝青秋能够在两位大妖下联手遁走,不管胜负,都足以说明他现如今的剑道修为是足以让三教圣人不敢轻易动作的,加上今日观主看了那一战,估摸着这之后很久剑山都会很安静,只是这些时光其实对剑山已经没有多大的帮助了,现如今剑山要寄予希望的,不只是吴山河和李扶摇,而是那些已经走下剑山,在山河各处的剑士。
正如朝青秋所说,现如今的山河,出一两个登楼境的剑士都无作用,剑士所缺少的是最顶尖的战力。
杀力冠绝山河的剑仙。
揉了揉脸颊,许寂平静走上门尘山顶,来到剑山脚下,见到了这山上所剩下的一男一女,叶笙歌和李扶摇。
老祖宗来到李扶摇身旁,将所剩不多的酒一口饮尽,然后才抹了抹嘴笑道:“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梁亦功参造化,是有可能说得上圣人之下世间无敌的,当然这世上还有没有什么老家伙藏着暗处没出来,也说不准,但梁亦怎么说也该排进前三才是,我出剑拦他,依着旁人来看是不必要之举,他要上山便让他上山就是拦他作甚,可你我都知道,咱们剑士有些是真潇洒,有些不一定,比如老夫,就要为了这剑山最后的颜面非要和他打上一场,最后结果自然是老夫输了,还赔上了不少东西。但有些事情说不上后不后悔的,你以后会知道的,来,告诉师爷,见过了这位观主之后,你有什么想法?”
李扶摇摇摇头,轻声道:“我没见过他啊。”
许寂莞尔一笑,显然算是认可了这个答案。
他轻声问道:“那下山之后准备去哪里看看,山下这么大一片地方,你要先去哪里?”
李扶摇诧异道:“师爷要我下山了?”
许寂没有藏着掖着,平静笑道:“最迟半个月,我便要在这座山上摆上一座剑阵,然后你没有登楼境之前,别想再回来了。”
李扶摇神情复杂,很快便有些黯然。他不笨,对于许寂这种作为自然是知道,若不是实在没有了办法,许寂不会这么做的。
只不过原定于要在剑气境才能下山的李扶摇现如今半个月之内就不得不下山了。
这个不过才剑士第二境的少年,下山之后,没有青槐在侧,真要看看这座山河到底是如何了。
一头白发的许寂转头笑着问那边的叶笙歌,少年心性尽显,“叶姑娘什么时候下山?”
叶笙歌转过头,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问道:“前辈可否让我在山上种上些桃花。”
许寂摇摇头,没有问价,显然便是谈也没得谈。
叶笙歌很聪明,因此也并不多说多问,只是平静道:“我要去洛阳城,就在这两日,要是有人同行也可,若是某人不愿意,那就算了。”
许寂笑着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很坚定的摇了摇头。
只不过很快许寂便轻声道:“你同她一起下山,下山之后,你要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只不过你要确定她离开了剑山才行。”
李扶摇皱着眉头,没有反对。
许寂拍了拍李扶摇的肩头,笑呵呵道:“最后一面了,师爷送你柄剑,要不要?”
李扶摇有些不明所以,他身后都已经背了两柄剑了,怎么还要给一柄,这柳师叔在剑匣上刻下的那行“天地虽大,我只一剑”小字。
反倒让李扶摇弄出了天地大不大都不好说,反正他不止一剑。
许寂感叹道:“其实有桩不小的机缘被你错过了,再则作为师爷,要是离别礼物都不拿出一件的话,还真显得有些抠搜啊。也罢,既然你不要剑,那师爷送点别的给你?”
这一次,李扶摇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第一百一十六章山水有相逢,春风入卷来
去找来一艘渡船的李扶摇接过叶笙歌之后仍旧是只言片语都没说,只不过在他来到这边的时候,许寂已经上山,因此李扶摇并不知道老祖宗找过叶笙歌的事情。www.uu234.net
只不过在渡船离开门尘山之后,坐在船头的李扶摇便开始怔怔出神,这两年以来,他一心练剑,其实所求不多,只不过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回到洛阳城,去再次见一见自己的父母,去看看那些洛阳城贵胄,可这两年下来,几乎是隔三差五便和洗初南坐而论剑,时间长了,便渐渐被洗初南的温和性子都给影响了,想着找那些贵胄麻烦的心也都淡了好几分。
三位师叔之中,洗初南影响人如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柳依白则是如何狂风骤雨,让人看得直观,所以李扶摇一直都在想,这么两个人怎么会安然无恙的相处这么久,可想到后面才想通,原来是有一位不那么像女子的谢陆在当中,才维护了这份平衡,虽说谢陆并未做出些什么东西来,但实际上这种影响,看不见摸不着,但切切实实感受得到。
不过下山之后,要去什么地方,李扶摇还真有些迷茫,现如今这座山河,他只走过延陵一座王朝,而且并非是将整座王朝都走遍,只是选了一条路,一路来到大余边境而已,可从剑山离开之后,除去洛阳城以后会是必经之地,其余地方,他还真想不到要去什么地方。
只不过现如今洛阳城,他至少还不能去。
没有踏足青丝境界之前,他是绝不可能走入那座延陵王朝的帝都洛阳城的。
最后想了想之后,李扶摇决定去周国看看,不去白鱼镇,就到那座少梁城和大周边境去看看,看看现如今的周国究竟如何了,毕竟不管是那位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还是说那位被誉为谢家宝树的谢应,这两人都算是他极为熟悉的人,尤其是谢应,李扶摇至少觉得他是自己的半个朋友,至于为什么不是一个,那或许是因为两人至今都还没有同历生死的缘故。
在自小便一个人独自长大的李扶摇心中,对于朋友两个字的重视程度,其实一点都不算低。
因此在李扶摇心中,能够真正算得上朋友的,除去青槐之外,还真没有第二个人。
渡船缓行,刘远路只是在叶笙歌上船的一瞬间看过一眼这位年纪不大的白裙女子,之后便一眼都不再多看,既然是李扶摇都要亲自去接的女子,哪里会是这一般的姑娘,说不定是山上某位手段厉害的女剑士也说不定,对于李扶摇,刘远路打过交道,倒不是如何畏惧害怕,可是对叶笙歌这一类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打过交道的山上修士,他哪里敢随便做出什么山上修士觉得“过分”的事情来,免得那些喜怒无常的山上神仙心里不痛快,便将其打杀了,到时候刘远路到什么地方讲理去。
渡船船头的李扶摇想通了不少事情之后,便解下背上的剑匣,将两柄剑放在膝上,缓缓用手指分别拂过两柄剑的剑身,神情温和,极为认真。
这种算不上如何隐晦的温养法子,李扶摇一点都不怕叶笙歌知晓,毕竟这位道种作为道教的天才修士,怎么来说知道的都要比他多太多,区区养剑之法,她未必看得上眼。
不过叶笙歌还是来到了李扶摇身旁,坐下之后,没有急着开口。
李扶摇闭目养剑,不作理会。
两位好似一见面就不对付的两人,又一次相持。
叶笙歌开门见山的说道:“李扶摇,你要看着我离开剑山,我知道。等到了岸边之后,咱们便各自走各自的,但是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或者说是一桩买卖要讲与你听。”
李扶摇睁眼,这一次不再如何闭嘴不言,反倒是温和道:“叶姑娘但说无妨。”
叶笙歌对于李扶摇的忽然转变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说道:“我在剑山脚下种下的几颗桃花,你们那位老祖宗已经承诺替我照料,这算是你们剑山拿出来的本钱,可他要买的东西我没卖,所以这笔买卖现如今算是我还欠你一样东西,所以你现在提一个要求,合理的话,我会满足你。”
李扶摇没有急着考虑,只是笑着问道:“叶姑娘没卖的东西是什么?”
叶笙歌看着李扶摇,不愿意说话。
李扶摇只好平静说道:“就当叶姑娘这个答案就是卖给我的东西了。”
叶笙歌有些奇怪的打量了几眼李扶摇,这才缓缓说道:“许寂老前辈想让你跟我走一段路,走多远倒是不确定,反正也要你踏足剑气境之后才行,被我拒绝了,我不愿意和你一起走。”
李扶摇点点头,“如此甚好。”
两人再度无言。
很久之后,李扶摇主动问道:“叶姑娘为什么这么喜欢桃花。”
叶笙歌一本正经的说道:“要你管。”
李扶摇苦笑摇头,但仍旧是真挚诚恳的说道:“之前叶姑娘在山上的时候,扶摇以如此态度对姑娘,本来便不该,只是或许想起叶姑娘是沉斜山的道种,又曾经打败过我的朋友青槐姑娘,才有如此想法,下山之后,去找船的路上,扶摇仔细一想,姑娘上山之后,并未做过半点对剑山不利的举动来,如此来看,扶摇作为男子,心胸如此,倒是实在是羞愧。”
叶笙歌微笑不语。
她能听出这语气之中的诚恳。
只不过没有说话,这位道种从来都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性子,相反,她还很喜欢和别人讲道理,要不然也不会一个人游历山河的时候还能和那些世俗百姓打交道。
站起身之后,叶笙歌走到船尾,看向这条绿水湖,呵呵一笑。
可不管怎么说,莫名其妙被人不喜欢,谁都不会那么舒心的。
眼见快要临近岸边,李扶摇收起两柄剑,放入剑匣,重新背好之后站起身。
叶笙歌抢先一步掠向岸边,站在岸边微笑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拱手笑道:“叶姑娘,山水有相逢,春风入卷来。此一别之后,再见姑娘时,希望能够在叶姑娘手上能够多撑上几招。”
叶笙歌扯了扯嘴角,随口应道:“百年之内,你都接不下我十招,百年之后,更是一招都接不下。”
李扶摇不以为意。
叶笙歌转头而行。
两人就此分别。
第一百二十三章人心不好看
就在李扶摇和王实两个人往青山观去的时候,青山观这些日子一改往日,反倒是极为热闹,山上道士都在为小师弟李念山的新婚忙活,因为都是山上修士,山上还真没几个人懂得这嫁娶之事,因此在小道士成婚之前,观主羊海之便由着山上道士下山取经,结果整整半月都没有摸出个所以然来,这让羊海之一阵头大之外,李念山更是心急如焚。
最后还是羊海之挑了个黄道吉日,就在下月初五。
日子定好了,然后一切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之后,李念山和山上道士唯一能做的便是等,不同于李念山的心急如焚,山上其他道士虽说也有期待,但并未如何急迫。
羊海之知道自己这小徒弟的性子,因此自从当日和他谈过一次之后,这些天便再也没有在李念山面前提及过他和初柳的婚事,毕竟有些事情,说得多了,除去让李念山厌烦之外,别无作用。
只不过人妖有别,其实羊海之对于这桩婚事,打心底并未那么看好。
因此在成亲之前,羊海之下过一次青山,这番下山,表面上是说要为自己的徒弟去买些讨喜的物件,实际上便是冲着那位初柳姑娘去的。
只不过,这一切都没让李念山知晓,他这个做师父的,虽说不看好这桩婚事,但也并未铁了心要拆开这两人。
毕竟李念山为了那位姑娘,可是连一身修为都说散就散了,若是他再死拦,再多做些什么,他不知道李念山到底能做出些什么来。
在羊海之走进那座院子之前,他并未急着进去,反倒是在院子前的一颗树旁站了许久,神情平静,让人看不出他再想些什么。
院子里的初柳和老妇人两人坐在小院里,也并未开口说话。
老妇人神情平静,只是片刻之后看了看身旁的这颗桑树,才开口说道:“大婚的时间定下了?”
初柳点点头,“是山上羊观主亲自选的日子,就是这个月初五,到时候念山会来娶我过门,还是住在山上,毕竟他在山上待了这么些年,一下子就下山,我怕他舍不得。”
老妇人漠然道:“你倒是很会为他考虑,上山这么些道士,你就一点都不怕?”
初柳笑着摇头,“这又不是守业观,怕什么?”
老妇人冷笑道:“天底下的男人和道士都是一个样子,也亏得是你这种小妖精才会胆大包天喜欢上一个道士,要换做其他人,说不定躲都躲不及。”
初柳拢了拢额头的几缕头发,轻声笑道:“师父,我就不信你年轻时候没有爱上过某个翩翩少年。”
老妇人神情不变,冷声道:“为师一心向道,从未想过这些男女之事。”
初柳托着腮帮,喃喃道:“那师父的日子过着该多没趣啊。”
老妇人训斥道:“在大路上越行越远,胜过世间一切,等到你走的足够远之后,足以看透世间一切的时候,你便会觉得这世间之中,除去长生成仙,其余一切皆是虚妄,有趣无趣,到时皆知。”
初柳皱着眉头,她是最不愿意和自家师父说这些东西的。
老妇人倒也知道初柳不喜欢听这些,因此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便转而说道:“李念山要娶你,羊海之肯定会在成婚之前来见你一面,之前肯定也见过,只不过都是在暗处,现如今肯定是要在明处来大摇大摆的来看你才行,要说一大堆废话是在情理之中,但若是有半点让你委屈的说道,这个亲便不成了,你随为师离开便是,好好修行,不去攀什么道门高枝。”
初柳一脸无奈,“就算是羊观主要来,也肯定不会说些什么过分的话的,青山镇的百姓,个个都把羊观主当作老神仙呢。”
老妇人冷哼一声,不愿意多说话,对于这些山上修士,她一向没有什么好感,要不是李念山之前说散修为便散去一身修为,她说不定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只不过现如今想起来,李念山算是她见过为数不多的几个不招人讨厌的道士,若是每个山上修士都和李念山一般,说不定老妇人就一定都不讨厌这些坐拥山河正道的修士了。
只不过世上的人何止千万,性子各异,她也不会痴痴傻傻奢望人人都如李念山一样。
况且她也不是初柳。
初柳见自家师父不再说话,正准备起身,便看见院门那边,一身灰色道袍的羊海之站在门外,不言不语。
初柳下意识心底一颤,而老妇人则是起身回屋,这两人之间见一次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于李念山和初柳都是好事。
初柳连忙去打开院门,让羊海之进来。
羊海之走进小院,在那颗桑树前坐下,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了这个女子,对于这女子,他其实心底有对山精野怪的厌恶,只是一段时间了解下来,倒是没那么厌恶,但说不上喜欢。
初柳轻轻喊了一声羊观主。
羊海之点点头,开门见山说道:“成婚在即,念山心心念念的便是这一日,原本老道说什么都不该来见你,可有些事情,还得说透,说透之后,对你对念山都是好事。”
初柳点点头,“羊观主有话便说,初柳听着。”
羊海之平静开口道:“世间的山精野怪,自身属阴,因此与俗世百姓并不相合,境界低微的山精野怪更是连人世都不敢踏足半步,可境界到了一定地步之后反倒相反,念山为你将一身修为都散去,彻底成了一个凡人,你们两人朝夕相处,便对他实在不利,我下山之前画了几道符,是道教符?里对山精野怪之流伤害最小的一类,作用不大,无非是减少你对念山的影响。你带不带在身上都由你,此事老道既然敢开口,自然不怕念山知道,师徒一场,做师父的,能为他做的不多,因此就算是有些对不起你,都是情非得已,实际上你们两人才真是糊涂,若是他最开始不听信那老妇人的要散去一身修为,而你担忧你比他活的更长也是自残修为,不出这两档子事,有修为在身,你们两人何止能做百年夫妻?”
初柳倒是看得很开,她轻声笑道:“能做百年夫妻便已经是幸事,念山是天底下为数不多的好男子,初柳能遇上他,是一生之幸。”
羊海之只是拿出怀中符?,递给初柳,然后心头所藏的话,还没有开口说出。
初柳神色有异,犹豫开口道:“还有一事,还须羊观主知晓。”
羊海之点头。
初柳开口说道:“之前在镇上碰见一个中年男人,看样子境界不低,自称是沉斜山道人,说是念山天资不低,百年之后也可入沉斜山,之前初柳未能下定决心,一是担忧他的身份有异,二则是不愿意去与念山相处之间有些其余想法,现如今问上羊观主一句,那人到底是否可信。”
羊海之怒道:“你为念山错过一桩天大机缘。”
初柳心底一颤,整个人脸色发白。
羊海之还要说些什么,身后屋子的门却被人一把推出。
神情漠然的老妇人站在他身后,冷淡道:“机缘一事,各有天命,再说你羊海之嘴里的机缘,说得上天大,也不怕笑掉大牙?”
羊海之冷笑道:“一位登楼境的观主,道门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要让念山去沉斜山修道,不是一桩天大的机缘?”
老妇人一怔,气笑道:“那人是观主梁亦?”
羊海之仍旧冷笑,“如假包换!”
老妇人哑然无语,初柳更是神情恍惚。
羊海之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最后竟然破天荒出言安慰道:“算了,你与他做好这百年夫妻便可,其余事情,百年之后再说,观主与我还有几分交情,到时候我出面再去说上一番,应当还有机会,只是这百年之间,老道希望你们两人,相敬如宾,至于世俗眼光,倘若真落到你们两人身上,老道还在,便还会护着你们,但也不必担忧,在大余边境这个地方,倒是真没几个人敢在老道面前多说些什么。”
初柳颓然点头。
羊海之要准备起身,可片刻之后竟然是重新落座,忽然笑道:“之前说的都是台面上的话,是一个道观观主该说的东西,接下来老道要说的便是作为念山师父该说的话,你且听好。”
初柳再次点头,老妇人则是冷哼一声之后,重新回到屋内。
羊海之笑道:“老道不和守业观那堆老道士一样,对于山精野怪都无太多想说的,只要你们与山下百姓无碍,老道也懒得管,而你现如今既然要下嫁我弟子念山,之后便算是我青山观一员,念山那傻小子对青山观有愧,因此不怎么敢见山上的师兄们,但实际上无人当回事,你嫁给他之后,只需要不做什么恶事,这百年之间,你们两人的安危,仍旧是我青山观的大事。”
初柳皱眉问道:“羊观主难不成就真不怕赔上青山观这么些年的基业?”
羊海之拂袖说道:“这些年的基业是什么?是观里那些道卷还是说是那些道法,若是这些,何谓赔上基业,到时候要死的就算是有我这个老头子和一众愿意为念山而死的师兄弟,也搭不上那一众带不走的死物,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赔上了,只要无愧于心,老道便能坦荡去见祖师爷。”
初柳低着头,由衷赞叹道:“初柳今日,才知羊观主。”
羊海之摆摆手,不以为意。
只是这一次真要起身离去了,毕竟这再多呆些时间,若是遇见了自己的那小徒弟,还真有些尴尬。
只不过再走出这座小院,刻意穿过一条偏僻小巷子的羊海之还是遇上了李念山。
抱着一大把野花的李念山远远的就和自家师父打招呼。
这让老道士有些无奈。
李念山小跑到他身旁之后,才笑呵呵说道:“我就知道师父肯定要来找初柳聊聊的,可聊聊就聊聊,师父有没有过分的说些什么东西?”
羊海之温和开口道:“师父哪里是这种人。”
李念山松了口气,轻声道:“我可是舍不得骂我的初柳姑娘的,师父要是骂了,我不会太高兴的。”
羊海之神情古怪,但始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道:“你现如今也是要娶妻的人了,要知道轻重,有些东西以后要扛起来,师父不多说,但有一点,你且知道,无论在山上还是山下,维持本心,比什么都重要。”
李念山掏了掏耳朵,笑嘻嘻说道:“知道了。”
羊海之不多说什么,缓缓而行,只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忽然笑着喊道:“小兔崽子,上山的时候记得给为师买壶酒。”
李念山挠了挠头,这师父有多少年没有叫过他小兔崽子了?
记不清楚咯。
李念山抱着那捧野花走进院子里,递给还没回过神来的初柳,主动说道:“我师父啊,是个倔脾气的老家伙,要是说了些啥不中听的话,你不要生气啊。”
初柳柔声道:“羊观主是个好人啊。”
李念山笑了笑,想起一件事,轻声道:“之前你送我的那柳枝,我把它放在水潭里,原本只是想着能够多放几天的,可没想着竟然它还发出了根,前几天我把它种在了竹舍旁,看起来长势还行,等过几日上山你去看看?”
初柳点点头。
她很快便柔声笑道:“成亲那天,你是不是要骑马啊?”
李念山皱了眉头,有些可怜的说道:“我没骑过那家伙,不太喜欢。”
初柳皱眉道:“那你总不会骑头驴吧?”
李念山嘿嘿一笑,摆手道:“不会的。”
但他很快便笑道:“其实不骑驴,骑头牛其实也很不错啊,上山师兄正好养了一头大青牛,看起来还真好看。”
初柳没多说,只是翻了个白眼。
李扶摇扶住额头,故作失落的说道:“完了完了,那就是娶不到媳妇了,咋办咋办?”
初柳轻声笑道:“那就重新回去修你的道啊。”
李念山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就是我的道,还修什么道?”
初柳俏脸一红,呸了一声。
李念山揉着脸颊,心情大好。
初柳没多说什么了。
然后李念山便在院里转悠了一番,最后甚至去屋子里找了笔墨写了好些东西,李念山的字比起来当世一等一的书法大家相差甚远,却是在山上是出了名的不错,早先时候,也有许多师兄要写家书,字拿不出手都是让他代笔。
长此以往,山上许多与其他道观往来书谏都是他提笔写就。
两人说了些话之后,老妇人便走出屋子,坐在了那颗桑树下,大有一副你这臭小子还不走我就赶人的架势。
而大概是离成亲的日子其实不算是远了,李念山竟然是主动和老妇人多说了几句,老妇人不咸不淡的说道:“你要是娶了初柳,不好好待她,就会知道我这个老婆子到底是不是讨人厌了。”
李念山就差把自己的胸脯给拍的稀巴烂了。
结果才换来老妇人一句还行。
李念山觉着有些尴尬,笑了笑,没多说啥。
李念山则是在院子待了没多久便自顾自离开,只不过在小院不远处的一处石阶上把之前在山道上鞋底沾着的泥刮了下来。
这才神情平静去镇上给自己师父买酒。
在临近那座青山镇之前,李扶摇和道士王实遇上一桩怪事。
路遇一座距离青山镇不远的镇子的时候,发现那里的村民正在将村里的一位妙龄女子送至附近的一条河中,说是要孝敬河神。
于是李扶摇和王实就留下来看了看,那古怪的敬神之事。
结果在半夜,两人躲在岸边,看着那载着女子的竹筏被一个河里跳出的河妖给拖拽进水中。
这一次,王实没有出手。
他的确是想着看看李扶摇到底有几分本事。
结果李扶摇身后剑匣瞬间打开,青丝破鞘而出,一股剑气随即而生。
在河岸边,李扶摇对着那条河妖出了一剑,当即便将那只境界低微的河妖斩杀在河中,吓得那女子花容失色,之前对于孝敬河神还没那么害怕,可对于李扶摇的出现才显得那么慌张。
李扶摇将女子救回之后,取了那河妖妖丹,才注意到自己剑匣里的那块玉佩。
神情古怪的李扶摇青丝归鞘。
将那块温瑶小姑娘家里祖传的玉佩收好,忽然一笑。
没有了这块玉,其实他才对那槐树精更放心。
只不过那枚境界不高的妖丹,其实李扶摇并不在意,只不过王实没有出手,自然没有要收的理由,因此只能李扶摇自己收着。
对于那只河妖,境界太低,都没被两人放在心上。
只是等两人走进那镇子的时候,镇上百姓对于这两个年轻人倒是充满了仇视,尤其是那个被救的姑娘。
李扶摇百思不得其解。
王实则是苦笑不语。
若不是两人都算是修士,指不定要被那些镇上百姓给扒了皮。
这种情况,绝对在两人的意料之外,
第一百二十五章红尘俗事万般人与妖
在王实的强烈要求下,李扶摇没有急着离开,反倒是安心在这座小镇待了下来,接下来的两天里,王实便带着李扶摇在这座小镇里闲逛,到底是身上还有不少的银子,就算是镇上某些人实在是恨死了这两人,但大部分人也不会眼见银子不收,只不过店家都在漫天要价就是了。顶 点 X 23 U S
兴许在这些百姓心中,这样大抵就是算是坚定了自己的立场了。
小镇说不上大,又临近那座青山镇,实际上若不是这些年这些小镇百姓守口如瓶,但凡有一人去青山观求援,都不会任由那河妖荼毒小镇这么些年,只不过为何无人去算不上远的青山观,李扶摇和王实其实心里有数。
这两日小镇之中本该是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才是,可好死不死又遇上了小镇上一年一度的什么节日,李扶摇和王实是外人,又为小镇百姓所恶,自然情况知道的不是很多,因此除去知道小镇上的街道上多了不少小贩之外,其余的事情知道的不真切。
实际上就在他们所住下的那座小院,若不是因为闹鬼,说不定也会有不少人白天晚上都去扔上几片烂菜叶子,泼几瓢粪才是。
李扶摇和王实分头逛街,王实说是要去看看小镇的书斋里有没有流传在外的孤本道经,虽说这可能性极小,但实际上也不无可能,毕竟有不少山上修士都与世俗百姓打过交道,并非全部都是那种大人物,高高在上。只是若是真要碰见了,银子少花不了就是了。
李扶摇对于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若是说要买书,他更喜欢看一些话本小说,毕竟之前就是个说书先生,下意识看见好故事便想读一读,至于三教典籍,李扶摇除去对儒教圣人的学问有些想法之外,其余两教,实在是看不下去,道教典籍之中的长生一说,佛经里的人世苦难一说,李扶摇都不太喜欢。因此走到那条书斋街道口的时候,背负剑匣的李扶摇便没有兴致往里面走几步,反倒是跨入了一条贩卖文玩古物的街道。
大余边境鱼龙混杂,小镇里更是如此,而在这条街道上便更能体现,随便一副不知道是哪位落魄书生所画的春宫图这店家便敢开口是大余国手所画,要价不高,但也远超那副画本身价值。
李扶摇之前在大余境内买了一本人物志,那本人物志倒也良心,虽说那贩卖的小贩收了他整整一两银子,可上面所列的人物,还真不是大余一朝,延陵梁溪以及大余境内和延陵梁溪境内的有些小国之中的人物都有涉及,可以看出为了这本书,撰写之人到底也是走过大片山河的。
当时买到手之后,李扶摇一番翻阅,便看到了那位大周皇帝姬白夜的生平简述,按着这本书的排序来说,这位大周皇帝排名还极为靠前,撰写之人似乎对于他颇为赞誉,最后的评语更是以一句“生为雄主,奈何国力所限,若非流芳百世,受此累也”而作为结尾,李扶摇当时还想着以后要是回到了少梁城,肯定要把这本书拿给那位大周皇帝好好看看。
而至于那位大余丹青国手顾长康听说是出自儒教,天资不低,只不过性子疏狂,不愿意在那条修行大路上枉费光阴,反倒是喜好丹青,精于诗词文赋,擅肖像、人物、禽兽、山水,画人物尤其传神,重视点睛,认为“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被世人称为“画绝”说是天下无画师能出其右,而这位画绝除去擅画这些之外,对于文人士大夫所不耻的春宫图也颇有造诣,坊间传言,这位丹青国手每醉必画春宫,却不需看着任何女子作画,女子容颜尽在心中,这让那位一向赏识他的大余皇帝都有些无奈,只不过顾长康的春宫图虽说数量不少,但毕竟是国手,每一副流传出来仍旧是天价,有不少大余贵胄,虽说嘴上不耻,但私下里也不知道藏了多少这位国手的春宫图。
更是有人笑言,这位大余丹青国手这辈子仅凭这几张春宫图便足以余生无忧。
虽是笑言,但足以说明顾长康的丹青天下无双一事做不得假。
而这位画绝也与延陵王朝的棋待诏顾师言还有梁溪那边的翰林院供奉杨长时三人并称三绝。
顾长康以画夺魁,顾师言则是棋力世间无双,而杨长时的诗词文赋则是普遍被认为无人能出其右,尤其是在道教治下的梁溪,还是一桩咄咄怪事。
既然那位丹青国手的春宫图那般受人欢迎,现如今这大余边境的偏僻小镇出现这么一副,李扶摇自然不会当真。
越过这间书画店之后,李扶摇来到另外一家贩卖瓷器的店铺,店铺老板看了一眼背着剑匣的李扶摇,有些畏惧,没有热络,显得有些冷淡。
李扶摇随意扫视,并未看中什么心仪物件,因此也不愿意多说什么正准备转身,那店铺老板却是不着痕迹的将店里的一只大瓷瓶移开,露出一件看样子十分值钱的玉酒壶,这让李扶摇没来由的想起了之前在剑山脚下他送给吴山河的酒葫芦,其实原本是柳依白的。
李扶摇看了一眼店铺老板,示意他开价。
老板皱着眉头,想来了很久,最后两方以四十两银子的价格成交,李扶摇提起那玉酒壶出门,心情不错,一来是因为那老板的确没有漫天要价,二来便是实在是有些心仪此物。
出门之后,李扶摇便随手将这玉酒壶挂在了腰间,好似不太在意。
响午时分,李扶摇再次来到那座酒楼,上菜的店小二手脚冰凉,看着那个前些时日下毒没有毒死的少年,如遭雷劈,当日下毒之后,也是他去收的菜盘,明明见到几碟小菜都被人吃光,可却未见两人尸体,店小二理解为毒性尚未发作,其实不是很上心,可在当天晚上便听说这两位已经找了那处闹鬼的院子住了下来,这让他如坠冰窟,既然未能毒死这两人,很明显这两人都不会放过他的,可他要是说逃,又舍不下他前些日子才在镇上置下的一处院子,那是镇上的大人物给的酬劳,心惊胆战待了几天之后,原本以为那两人既然是山上神仙,吃过了下毒的饭菜,说不定是百毒不侵也不愿意计较他这个小人物,便放宽了心,可现如今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又来了,难不成是来索命的?
只不过店小二想得太多,李扶摇也没怎么理会,仍旧是那个临窗的位置,李扶摇要了一壶酒,店小二颤颤巍巍端上来之后,他才把腰间的玉酒壶丢给店小二,让他去打满酒,等到店小二转身之后,李扶摇才又嘱咐道:“这次别下毒了。”
店小二通体冰寒,差点就要摔倒。
李扶摇一笑置之。
坐在窗边,李扶摇看着远处,想着王实的去向,神情恍惚。
一个人喝酒,说不上什么雅致,李扶摇只是觉得想喝而已,等到酒过三巡,快要见底的时候,酒楼里来了一个中年妇人。
妇人面容不错,胸前更是波澜壮阔,上楼之后吸引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球,只不过她环视一周之后,便不管不顾,径直来到李扶摇对面坐下,也不怕人非议。坐下之后,一句话不说,但眼神之中极其冰寒。
李扶摇嗅了嗅,轻声感叹道:“好重的妖气。”
李扶摇放下酒壶,蹙眉道:“妖气这么重,你还随随便便出现在我这个剑士面前,不怕被我一剑斩了,取了妖丹?还是说你和之前那只河妖有仇,被他欺负了很久,这一次被我斩了之后你来专程给我道谢,可是一看你这眼睛,里面这么冷,也不太像。”
妇人冷淡道:“之前被你斩杀的那河妖,便是我夫君。”
李扶摇点点头,剑匣解下,放在膝上,平静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是有深仇大恨了,为什么还能和我心平气和的说话,看起来你的境界,应该不是我的对手才是。”
妇人讥笑道:“比起道貌岸然的牛鼻子老道,对于你们这些剑士,我反倒是更愿意相信些,你杀我夫君固然可恨,但在你们剑士眼里,我夫君为恶,所以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李扶摇倒了杯酒,放到这妇人身前,才轻声说道:“可你愿意在我面前来,就说明还有件事比杀我重要。”
妇人神色自若的点了点头,另外喝了这杯酒。
妇人冷笑道:“把话说明白,要是有机会,我一样要杀你,可在杀你之前,咱们或许可以合作一次。”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笑道:“愿闻其详。”
妇人压低声音说道:“在这座小镇里,除去我们夫妇之外,另外还有不少妖修,我夫君为何每年都要那么一个女子,原因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有个老妖修在练一门邪门功法,才会需要女子,我夫君便是为他办事,你们要找的幕后黑手,便是他。”
李扶摇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找幕后黑手?”
妇人面无表情,“你和那牛鼻子道士逗留不走,不是再找幕后黑手是在找什么?”
李扶摇一笑置之。
妇人继续开口,“我今日来找你也是因为那老妖修在我夫君离世之后,不仅不替他报仇,反倒是将其尸身都当作血肉,一点不留旧情,若不是如此,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和你们这种所谓的修士打交道。”
李扶摇仰起头,摸了摸下巴。
“要我怎么做?”
“当然是杀了那老妖修,然后我再试着杀了你。”妇人神情平静,但眼神坚决。
李扶摇苦恼道:“好像不管怎么样我都很吃亏,况且我这境界,对付你们这些小妖修还行,要对付这么个老妖修,我只怕应付不过来。”
妇人冷笑,“你不信我?”
李扶摇心平气和的说道:“我为什么要信你,据你所说,就算是那老妖修不念旧情,但两者相较,你更应该去挑拨他来杀我才是,毕竟你那夫君,死在了我的剑下,你身为人妻却偏偏不是这样,反倒是来找我帮忙,要杀那老妖修,怎么都说不过去,我倒是觉得你是和那老妖修串通好了,要我的命,引我上钩,这样说,我现在一剑斩了你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妇人怒不可遏,站起身来要反驳,李扶摇却摆摆手,轻声道:“只不过要你冒着生命危险来骗我,似乎也有不好说啊。”
妇人冷笑道:“你们不是要一个真相么,那为何不敢信我。”
李扶摇不再言语,只是一只手搭在了打开的剑匣上。
里面两剑,青丝和小雪都是剑气勃发。
李扶摇表明态度,妇人不敢停留,快速离开。
等到这个境界低微的妇人离开之后,李扶摇才重新合上剑匣。
片刻之后,王实登楼。
坐下之后,王实笑道:“怎么说?”
李扶摇打了个哈欠,无奈道:“她说的呀,我倒是信了七八分,只是还有两三分一样想不明白。”
王实倒了杯酒,说道:“说说。”
李扶摇解开腰间的玉酒壶,喝了一口里面的酒,说道:“就算是她说的全部是真话,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来给我通风报信,难不成我那一剑是挥错了,但若是她这番话之中并不提及那人是他夫君,只找其他理由让我去找那老妖修的麻烦,要合情合理的多,可我便更加不信,反倒是这般说来,才让我觉着有几分真,毕竟女子性情,真不是咱们看到的那么简单,有很多东西都看不透,猜不明白。”
王实笑道:“既然如此,咱们跟着去看看就行。”
李扶摇眼睛一亮。
王实从怀中拿出一张明黄色的符?,他笑道:“这张寻妖符,品阶不高,但胜在隐蔽,只要将一张母符?放在那妖修身上,这张子符?便能追踪到,刚才她下楼的时候我顺势贴了一张,等晚上咱们再将这张符?拿出,追到她之后,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只不过若是他口中的老妖修境界高深,不愿意出手打杀咱们只是因为不愿意打草惊蛇,咱们这么撞上去,可就真的要遭殃,若是那老妖修境界修为不高,对付咱们都没必胜的把握,反倒是无所谓,李公子,去不去,你拿主意。”
李扶摇摸着剑匣上一行小字,轻声道:“去肯定要去,只不过若是打不过,我肯定第一个跑。”
王实哑然失笑。
李扶摇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在那妇人离开酒楼之后,还未走到某个偏僻小院的时候,那个三角眼男人其实就在暗处看着她,等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三角眼男人才走出,看了看远处的酒楼,神情平静。
在他身后,是个声音沙哑的青壮汉子。
三角眼男人转过头,看了看这汉子,笑道:“你猜春娘此行成没成?”
那汉子沙哑着开口,“应当不会那么容易,山上修士虽说大多愚笨,可那位背着剑匣的少年剑士看样子不像是这样的人。”
三角眼男人摇摇头,“也说不准,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说不定就那么急功近利呢,老东西要把咱们都拉到青山去送死,咱们没路可走了,就只能先除掉他,青山观这些地方是咱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该去的地方?老东西也不想想,自己那点本事,还想着报仇,不说那位观主到底是不是和青山有关系,光是青山观都不是咱们招惹的起的。老东西也是老糊涂了,自己藏着掖着练那什么**不好,非要去送死。”
青壮汉子讥笑道:“老东西其实活得太久了,才让他忘记了什么叫畏惧,三教修士为何在山河之中是要做主的,他真的想不清楚?”
三角眼男人呵呵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人生在世,各种谋划,为名为利的是大人物该想的,他这种小人物谋划的东西无非是让自己活的长些,要是有机会,便是希望在那条修行大路上走的更远些。
道教真人说长生,他不求,佛土僧人说成佛,他不求,儒教学问里的为万世开太平更是不关他的事。
他就是只妖,只想尽可能的好好活着。
挥手和那青壮汉子作别之后,三角眼男人独自走在一条偏僻小巷里,他低声喃喃道:“长生?这道门六位圣人谁真的长生了?咱们这些小角色啊,连成为大妖这些想法都不敢生出,哪里还说长生的事情,也就是你们这些山上修士,心比天高啊。可谁又知道是不是命比纸薄?”
无人知晓这只原形是什么的三角眼男人想要的是什么,喜欢的是什么,只知道他从未亲手杀过人,除去老祖宗吩咐之外,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又有谁知道,早在许多年前,他便想去那座延陵学宫求学,当年那里是真的有教无类,可现如今,早已经不同往日,因此他便只有断了念想。
安心在这俗世里打滚。
好歹活得不是太难。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壶梨花酿
杨青龙先去客房那边走过一圈,他并未知道李扶摇的房间,因此走过一圈之后,杨青龙便径直找到了这艘大船上的管事,一个年逾花甲的老管事。m.www.uu234.net
老管事开罪不起这位问剑宗的剑客,特别是杨青龙在大余江湖上的名声算是整条船上最响的,是和王柏都过过招的剑客,两者相交,就算是管事背靠大余朝廷,都有所忌惮。
因此在这位问剑宗客卿说明来意之后,老管事毫不犹豫便翻了卷宗,将李扶摇的房间尽数告知,杨青龙没有多说,只是在离开之前,深深的看了看这个白发苍苍的老管事好几眼。
老管事当即明了,信誓旦旦的说道:“杨先生,今日之事,老朽不敢多言,对杨先生是如此,对其余人也是如此。”
杨青龙点点头,径直去那李扶摇房间打探,只不过很快便发现那位背着剑匣的少年并不在房里,略微有些失望的杨青龙走向船头甲板。
船头处人影绰绰,游客不少。
但还是被杨青龙在众人之中一眼便瞧见了李扶摇,那个背着剑匣的青衫少年,在人群当中格外显眼。
杨青龙微怔片刻,缓缓向那少年走过去,期间甚至刻意弄出不少些动静,若是那少年武道境界还算是不差,便该知道,可至始至终,那少年都不曾转头,只是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
杨青龙反倒是更小心。
等到他来到李扶摇身旁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少年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不假,但实际上是在喝酒,一壶船上最贵的梨花酿,酒性不烈,可所要银钱不少,许多江湖豪客不喜欢这种酒水,反倒是许多读书人很喜欢,毕竟不烈便能多喝些。
轻轻摇晃着酒壶的李扶摇不是不知道杨青龙从他身后走来,只是这种江湖武夫虽说在江湖上尚能说得上是高手两个字,可在修士面前,实际上和一般百姓也没有什么区别。
李扶摇绝不担心他暴起伤人。
没有太过招摇拿出那玉酒壶的李扶摇不去看杨青龙,只是对于这个背剑剑客的到来有些疑惑,只不过也仅此而已。
杨青龙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站在李扶摇一旁许久,才轻声感慨道:“仙人渡这边的景色实际上比起来大余其余众多渡口都算是拔尖的,这一趟远行,其实不管怎么说,要是整日里躲在房间里才是白白花费了那些银子,大江两岸的景色这一路都差不了多少,能看多少便是赚回多少,许多富家翁宁愿舍弃更安全的陆路也要走这趟水路,大抵也都是舍不得这两岸风景,只不过现如今时节不太对,若是初春坐上这艘船从大余去延陵,不说多的,光是一路上便能看到各色的花草争艳。”
杨青龙侃侃而谈,可李扶摇在一旁只是喝着酒,不作声。
杨青龙开始有些疑惑,可等他抽了抽鼻子之后,便呵呵笑道:“公子这壶酒是船上的梨花酿,在下从未喝过,不知公子是否能了在下心愿?”
李扶摇默不作声的将酒壶抛过来,神情一如既往,目光还是放在远处。
杨青龙接过来毫不犹豫的喝过一口之后,才抹了抹嘴,将酒壶抛回给李扶摇,“酒是好酒,不烈,适合公子这种一看就是腹有诗书的读书人喝。”
李扶摇总算不准备无视杨青龙的试探,转过头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中年男人,轻声笑道:“之前在船头听许多人闲谈说起这大余江湖之中有一位剑客,胆大到敢去找王柏比剑,还撑过了三十招,因此便名声大噪,被人说成是有望成为王柏之后的大余江湖剑道扛鼎之人,那人叫做杨青龙,先生可曾相识?”
杨青龙洒然而笑,“正是在下。”
李扶摇微笑道:“杨先生是那等大余江湖上有名的剑客,说起来应当要深居浅出,无数后辈剑客子弟遇见杨先生都肯定会向杨先生讨教几招剑法,几句心得才是,可杨先生为何在我身旁自顾自说了这么些,难不成是觉着我根骨不凡,让杨先生起了收徒的心思?”
杨青龙仔细看了看李扶摇,故作讶异的说道:“那公子真是那种剑道奇才?”
李扶摇笑而不语。
两人之间,说不上相识,玩笑自然不能说的太多。
杨青龙思索片刻,忽然轻声问道:“公子可曾知道藏剑门?”
李扶摇转过头,忽然笑道:“我本来就不是大余人士,对于大余这边的江湖门派实在是说不上了解,之前知道杨先生的名头都是从这船头听来的,问剑宗算是现如今我唯一知晓的大余江湖门派。”
杨青龙神色有异,显然并未立即便信了李扶摇的这套说辞。
他平静道:“藏剑门现如今立足大余,是大余境内的十大门派之一,不说门内剑客武道境界高深者不知凡几,光是王柏一个人的名头便该让整个大余都如雷贯耳才是。公子说是不知,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
李扶摇直白道:“杨先生不妨将想说的都说透便是,拐弯抹角其实没什么意思。”
杨青龙自顾自说道:“藏剑门弟子出行便喜欢背负剑匣,在剑匣里藏有数柄剑,但无论如何,都会有一柄藏剑门统一制式的佩剑,在下冒昧,但仍想请公子将剑匣打开一看?”
李扶摇皱着眉头,“杨先生此举并无半点道理。我是不是藏剑门弟子似乎都不该杨先生前来过问,就算是杨先生师门和藏剑门有什么恩怨,需要如此行事,那关我何事?”
杨青龙神情依旧温和,他看着李扶摇,致歉道:“此举唐突,但也是迫不得已,希望公子见谅。”
李扶摇平静不语,只是并未有半点要拿出剑匣的想法。
杨青龙沉声道:“公子若是执意如此,别怪在下了。”
李扶摇转过头,喝了一口酒,笑着问道:“杨先生准备强行出手了?那便试试又何妨。”
杨青龙神色凝重,就要伸手去拿李扶摇的那方剑匣。
只不过片刻之后便戛然而止。
只因为李扶摇把那壶酒丢入了江中,整个人气势便浑然不同,让李扶摇觉得身前剑气森森,让他实在是睁不开眼。
杨青龙神情骇然,这江湖之上什么时候还有过这等剑道高手,光是气势便让他觉得就算是王柏也没有半点能够可比的余地啊。
最为关键的则是,这人还只是个少年,就算是打娘胎里开始练剑,便有了这般成就,这剑道天赋岂不是比起白枝都要强上许多倍?
杨青龙实在是有些有苦难言,他艰难的转过头看了看身侧,发现那身边的人似乎并未有所察觉,那便是说明这少年现如今针对的便应该是他杨青龙一人而已,这份对于真气的控制,杨青龙自叹不如。
李扶摇站在船头,盯着这个江湖武夫,平静的开口说道:“我练剑之前,算得上半个读书人,就算是没有先生夫子一类的对我讲过什么道理,但总有一些是懂的,比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我便记得很清楚,只不过道理在,当时却没有人喜欢和我讲,大抵是觉得一个孩子和他讲什么道理,这无可厚非,可现如今我已经不是那个孩子了,为何杨先生还不愿意和我讲道理,难不成真要以拳头大小来区分对错?”
杨青龙一张脸涨红,艰难开口说道:“公子莫不是山上修士?”
李扶摇转过头厌恶的说道:“是不是山上修士和咱们讲得道理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我是山上修士,你杨先生便要认同我说的一切道理,我是一个普通人杨先生便全然不理会我?”
杨青龙面带苦笑,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让自己身前的那个少年回心转意。
李扶摇撤去气机,挥了挥袖子,看着杨青龙喘着粗气,并没有之前那般的温和目光,看向杨青龙的时候,并无善意。
“你们那位问剑宗的剑胚自然是你们的宝贝疙瘩,可对我来说,并没有半点意义,我一不是所谓藏剑门的弟子,二对那位剑胚没有丝毫兴趣,若是杨先生这边再派人试探,我不介意将你们这一行四人都丢到大江中,现如今天气虽说还算不上凉爽,但想必杨先生也不愿意被人丢进水里才是。”
杨青龙尴尬抱拳,“在下唐突,万望公子恕罪。”
他现如今已经完全不去想这位少年和藏剑门有什么关系了,光是之前他流露出来的这股气势便已经比那位剑道高出天际的王柏都要强出不少了,现如今不管如何说,都再和藏剑门扯上什么关系,若是那座剑山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走下过剑士了,他杨青龙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认为李扶摇便是剑山弟子,也只有那座剑山走下来的剑士才有会年轻便足以让王柏都望尘莫及。
若是真要拿山上剑士和山下武夫相比,就好比一个是皇亲国戚一个是市井小民,万万不是说他们这等江湖武夫惹得起的。
思绪复杂的杨青龙正要转身离去,李扶摇忽然开口喊道:“赔我一壶梨花酿。”
杨青龙蓦然转头。
一袭青衫的少年正看着远处。
第一百三十九章 道理在书外(一)
跟着周宣策一起走出延陵学宫的读书种子顾缘这些日子反正觉得极其乏味,师叔周宣策这位境界高深的儒教修士一路行来,没用任何神通,光凭两条路在走路而已,甚至这位师叔没用用任何储物法器,反倒是找了一个书箱背在身后,将全部家当都放在书箱里,背着这么一个书箱,又领着一个穿了一身碎花裙子的小姑娘缓行,不管依着谁来看,都好像是一个平凡无奇的老先生带着自家学生在游学而已。www.uu234.net
至于这老先生的学问高低,身份贵贱,其实从这么一身行头便能够看得出来七七八八。
以往跟着自家先生言余出行的顾缘虽说也是步行,但实际上先生领着自己出行的那些日子里,也一点都不觉得无趣,走得随性,先生书读得多,便知道的也多,一路走来说得道理少,讲得故事偏偏才多。
因此在顾缘心里,先生虽然学问不高,境界不高,但同他一起出门,总是一点都不觉得枯燥无趣。
可师叔周宣策,虽说是境界学问都算是学宫顶尖,可这位师叔一直话不多,赶路的时候除去偶尔读上几句诗之外,其余时候大多都闭口不言,这让顾缘走了好些日子之后便越觉得无趣枯燥。
偏偏周宣策就算是知道了顾缘的想法,也没有半点要迁就的意思,这位在学宫里辈分高得可怕的老先生,脑子里的这么些道理没有对小姑娘一一说来都算是不差了,若不是觉得小姑娘天资聪慧,有好些道理都能在这赶路途中想通,只怕早在之前许久便要对这小姑娘开始说教了。
行了差不多半月光景之后,周宣策领着小姑娘顾缘来到了一处延陵境内的小国边境,延陵疆域辽阔,有许多地方便有人纷纷建国,延陵皇帝一向宽厚,对于这些小国的存在并非是不可忍受,只要这一国每年将贡币如数交到洛阳城,将那位皇帝陛下的旨意始终当作最高指令,那位皇帝并不会做些什么。
因此除去周国之外,其余小国在延陵境内其实处境还算是不差。
这一次周宣策领着小姑娘顾缘来到的这处小国叫做宋国。
国都是一座叫做商丘的小城。
周宣策没有领着小姑娘去那座商丘城,只是在宋国边境的某处小饭馆落脚。
周宣策说要在这里吃一顿涮羊肉。
小姑娘不太理解,但仍旧没有出言打扰师叔的意思。
落座之后,那位身材消瘦的饭馆掌柜的便主动靠过来,看了一眼周宣策,朝他拱了拱手,竟然还是读书人之间的礼仪,显然看到周宣策背着的那个书箱,便已经断定周宣策是那般负笈游学的读书人了。
周宣策笑着还礼,别的不多说,要了招牌菜涮羊肉。
掌柜的笑着应承下来,很快便端来了两个油碟,油碟里是鲜艳的油辣椒。
很好看。
趁着涮羊肉还没端上来,周宣策主动开口向着顾缘讲解道:“世间其余任何地方吃涮羊肉都不曾兴起沾辣椒的这种吃法,唯独这宋国边境,才有这么一处地方。”
顾缘好奇道:“师叔知道的这么清楚,是来过?”
周宣策笑着摇头,“正是没有吃过,所以才来过,若是你要问为何师叔能知道这一处有这么一个地方的话……”
话没说完,周宣策从一旁的书箱里摸出来一本泛黄书籍,书籍首页写得有世间食志这么四个字,看样子存世的时间其实已经不短了。
周宣策笑着说道:“这本书成书时间大约在百年之前,意思就是说这家馆子至少便是已经存世百年了,那这百年之间若是发生了件什么事情,是不是咱们就吃不到这些东西了?自然是这样,可既然书上写得有,咱们又没来过,那来看看有何不可?就算是到了此处,没了招牌,没了地方,那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至少要来了才知道,就像是书上那些道理,说那么多,你这丫头听来不觉得枯燥无趣?总要去真切的见过才是,才知道这件事发生在眼前,书上的道理有没有道理,若是觉得没有道理,自己又当如何做,这些东西,或许以往你那位先生给你说过,师叔就不多废话了,就带你来看看就是,反正离那处遗迹开放还有些时日,与其咱们赶到那个地方去,不如带着你多走走看看,多让你见见书上的风景。”
顾缘仰起头,有些开心。
之前还觉着师叔是个无趣的老先生,现如今就真觉得师叔真的很有趣了。
周宣策让开身子,让那掌柜的把涮羊肉摆上来,这才夹了一块羊肉,放在汤水中,轻声笑道:“实际上师叔说了这么多,到了最后,都还是得让你吃一吃这羊肉到底真是那么好吃,真觉得是不是不虚此行,不然之前所说,尽数都是废话而已啊。”
说完之后,周宣策将羊肉放入顾缘的油碟里。
这才又夹了一块羊肉放入汤水里。
顾缘低着头看着那块羊肉,小心翼翼的将其沾了些辣椒之后才吹了吹,放入嘴里仔细咀嚼,很快额头上便生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很快这小姑娘的脸就被辣得红扑扑的。
那边掌柜的见状笑着端来一碗冰镇酸梅汤。
顾缘捧起碗,喝了一大口。
这才觉得轻松许多。
周宣策笑着问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顾缘虽然是被辣得不行,但仍旧兴高采烈的点头道:“很辣啊,但是很好吃啊。”
周宣策哈哈大笑。
这才自己吃了一块。
然后才点点头。
掌柜的在远处,看着这两个一看就是第一次来吃涮羊肉的客人
周宣策转过头看着那掌柜的笑道:“听说这家馆子开了不止百年了,掌柜的此事可当真?”
那身材瘦削的掌柜的高声道:“此事就和锅里的羊肉一样,货真价实!”
周宣策笑着点头。
他转过头,忽然一本正经的对着顾缘低声道:“顾缘丫头,快去让掌柜的再拿一碗冰镇酸梅汤。”
顾缘一怔,随即便捂着嘴笑得咯咯不停。
周宣策脸上笑容醇厚。
可仔细看来,这位老先生的额头上的确是有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学宫学问谭那边这些日子颇为清净,在掌教不在继续在潭边垂钓之后就连许多老夫子都不再继续在那边探讨学问,这样一下子便真正的冷清起来。
那在学宫后山的那座茅屋,因为掌教不再往那边去的缘故,也不曾再有什么人发声。
那位身材瘦削的掌教苏夜下了山。
去了何处,没什么人知道。
但谁都不知道,在周国的某座叫做远游的小城,城东那边学堂多了个中年教书先生。
那教书先生来之时,正好是前任教书先生作古的前一天,两位读书人,那位满头白发的老先生在船头和这个中年男人聊了一晚上,之后老先生安详闭眼,第二日老先生的后事料理之后,那处学堂便多了一位苏先生。
那位苏先生好似在这学堂待了许多年一般,并无半点生涩之感,拿起书教人,总是温声细语,偶有不听话的学子在课堂上打瞌睡,也不打板子,只是轻轻拍拍这些孩子的脑袋,让他醒过来便是,要是真有孩子醒不来,苏先生也不勉强,只是讲完便下课。
这桩事情被不少学生家里的长辈知晓了之后,原本以为这个新来的苏先生会镇不住这些顽童,可谁知道,从第二日之后,之前打瞌睡的孩子也不打瞌睡了,就连平日里那位老先生都没办法的孩子也开始愿意重新回到学堂了。
原因倒是不复杂,只是那位苏先生每日课业结束之后都会给这些孩子讲上一两个故事,故事内容,他们之前闻所未闻,但偏偏又那么耐听,让人很是喜欢,有些故事并非一日讲完,而是分为一连可以说上十几天,往往这种故事,更让人欲罢不能。
之前这些孩子没听到故事的结尾上课便没有精神,后来这才发现,要是上课的时候不认真,那位苏先生不会说上什么,但之后讲故事还是讲,只是肯定不会再继续讲那么个故事了,反而是“另起炉灶”让人觉得极为难受。
琢磨出苏先生脾气的几个顽皮孩童这一次再上课便真的就都提起精神听课了。
这样一来,整座学堂的氛围比起之前老教书先生在的时候实在是要好太多了。
这日午后,那位苏先生结束课业之后,一如既往的讲了一大段之前未说完的故事,虽然还是没有结尾,但是知道苏先生脾气的孩童们也不纠缠,只是一个个乖巧的向先生道别。
送别这些孩子之后,苏先生在学堂小院那边搬了一张竹椅在阴凉处翻看着一本才子佳人的话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偶尔两页甚至还要反复研读。
有个一身穿了一身缝缝补补衣衫的孩童站在门外,之前在苏先生送别他们的时候没走,现如今靠在小院那边看着苏先生在看书,不知道怎么的就又回到了这小院里。
站在院里,这孩子怕打扰苏先生看书,就这么站在老远的地方看着苏先生,没有开口。
第一百四十章 道理在书外(二)
正是日头最毒辣的午后,那孩子站在烈日下,不一会儿额头上便生出来了一层细密汗珠,再站了一会儿之后便更是汗水一颗颗从领口滚进衣衫内,实在是有些燥热。www.uu234.net
只不过这孩子站立片刻之后便立马想起之前苏先生所讲过的那个故事,说是有一个学问大到不行的读书人因为想着要学更多的道理,便去拜一位老先生为师,有一天这位学问大到不行的读书人就有个问题想不清楚,就去找自己的老师,那个老先生问问题,当时正好便是寒冬时节的午后,外面大雪纷飞,读书人到了先生的门外,听闻先生在午睡,那位读书人便硬生生在门外站立了许久,足足等到白雪落满头之后才等到先生醒来,方才问出了那个问题,得到了解答,当时听苏先生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其他人都是想的为什么那个读书人都那么大的学问了还想着要拜那位先生为师,可唯独是他所想的不是这个。
他当时只是十分佩服这位先生的为人。
所以今日看到苏先生在看书的时候,他也就没有开口,他比不起那位学问大到不行的读书人,也没有什么大问题要问,他来见苏先生,只是想告诉苏先生,明日家里有事,来不了学堂了,之前想在课堂上便想开口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是时机。
所以才这会儿来问。
不过他很乐意和苏先生单独相处的,他不像之前的那个老先生,动不动就要打人的手心,脾气反倒是要温和得多,有错便讲道理,道理讲不通也没事,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没有打人这一说的。
想得太多也没能避开这日头,那孩子开始有些摇摇晃晃,眼前开始渐渐迷糊,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只大手一把拉过这孩子,把他往竹椅上一按,随即便递过来一壶水。
随后他便听到自家先生埋怨的声音:“真找我有事,便说就是,哪里用得着在这里等的?只不过看你这个样子,是真把我之前讲得故事听进心去了,真是不错。”
他羞涩一笑,这是他第一次被先生夸奖,是觉得有些开心。
迅速低着头喝了一口水,可刚刚喝了一口之后便愣住了。
然后喉咙便火辣辣的疼。
苏先生笑着望着他,“宋沛,如何了?”
叫做宋沛的孩子低声喃喃道:“苏先生,这可是酒啊。”
苏先生将手里拿着的那本书往身后一放,背着手说道:“是酒又如何,谁说了你们这等年不及冠的孩童就不可喝酒了?”
宋沛低着头,他总觉得不太对,但碍于苏先生在面前,也不太敢开口反驳。毕竟就算是他觉着没道理,可那又如何,难不成自己的学问就比苏先生要大得多了?苏先生既然这样说了,那肯定是没有问题了。
苏先生摇摇头,问道:“下课了不回家,来找我何事?”
宋沛赶紧站起身子,致歉道:“苏先生,学生娘亲明日要将绣好的女红拿到市集贩卖,数量不少,娘亲一个人肯定搬不动,因此学生想告假一日,明日要去帮娘亲一起贩卖,应当便来不及来上课了。”
苏先生没有立即答应,反倒是问道:“既然如此,那你肯定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向老先生告假的时候,老先生都是如何批复的?”
宋沛小声道:“老先生每次都允,只是在学生回来之后便要学生将当天所学内容抄上三五遍,第二日还要背诵给老先生听,要是没背下来就要挨板子了。”
苏先生呵呵一笑,“其实对于这些东西,我都知道,老先生亡故之前曾和我促膝长谈,说起你宋沛,难得用了一句‘璞玉之姿,仍需打磨’来形容你,我这些日子授课看下来,实际上也算是知道这句话没有说差,见你之后,我倒是生出了些心思,想带着你远游山河,只不过你有病母在家,倒是有些难办,好在我还有些时间,此事不急,父母在不远游这句话出自咱们儒教的某位圣人之口,之前颇得天下读书人之心,可我倒是有一句想着要接上,也不知道对不对,今日你在这里,咱们说上说,听上一听?”
宋沛点点头,苏先生讲故事好听,讲道理的时候也没有半点觉得枯燥的。
苏先生仰起头,竭力平静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前面一句既然是圣人言语,又得到绝大部分读书人推崇,说是在话便当真没有几个人敢去曲解胡乱揣测,可这位苏先生的后面这一句,便算是在一定程度上,便将那圣人言语都否定了。
要不是在这小院里,要不是只有这么两个人在,要不是是当着这么一个还没有念过多久书的孩童,恐怕就算是这位苏先生的身份,都不敢在某个读书人聚集的地方当众付诸于口。
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听闻。
太过于石破天惊。
这句话的分量甚至还要比之前延陵学宫里那位以道教典故作诗的那位读书人还要重!
就算是儒教内部道理不少,流派繁杂,但这么一句话,也是足够深重的一桩大事。
宋沛不知道这么些东西,这个孩子的世界里除去艰难的活着之外,对于世间其余东西其实观察不多,要不是之前的那老先生觉着他生了一双有灵性的双眼,在城里偶遇之后便决定要让他来念书,不要钱。
怕是现如今他仍旧是个斗大字不识的街旁孩子罢了。
他哪里知道这么一句话会这么重要。
仔细想了想之后,他忽然由衷称赞道:“苏先生说的真好。”
苏先生有些奇怪,“怎么好了?”
宋沛挠了挠头,羞赧笑道:“可能是学生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因此就一直想着去外面看看,听到先生这句话,便觉得有了理由,只不过再有理由和道理,学生都是不敢撇下娘亲出远门的。”
苏先生无奈一笑,“那我这句话就算是说得再好也没什么用啊。”
宋沛觉得有些对不起苏先生,苏先生想着带他出去走走,可他走不了。
苏先生好像是知道了他的想法,这就安慰道:“没事,走不了不是什么大事,先生要在这边逗留到秋后,然后在初冬才启程,走不了便多听些书本上的东西,也算是不差了。”
宋沛这一下就觉得苏先生说得是极有道理了。
苏先生没有告诉他,依着他来看,他那位已经病入膏肓的娘亲,怎么说也捱不过年关了,只是在何时西去,苏先生没有说,到时候在这孩子的娘亲去世之后,要不要跟着他远游他也不强求,世间一切都有缘法,强求不得。
只是若是宋沛到时候安葬好他娘亲之后,真是选择要和他这个苏先生去远游山河,那便是他抓住了一份极为重要的福缘,他苏夜虽然还没有资格去抬头看云端,但一身学问便已经几乎是世间无双,带着这个孩童上了京口山,去了学宫之后,不管如何,这宋沛都要算作是他的学生。
世间读书人万万千,能喊苏夜一声先生的,就只有这学堂里的几十个学子。
但真让苏夜视为学生的,现如今还没有,之后可能会有,那便是只是这个宋沛了。
宋沛若是真成了他苏夜的学生,那便除去他苏夜之外,身后便还会多上一位先生的先生。
那位老先生,就算是对苏夜一向没好脾气,可对上这么一个宋沛,指不定还真会喜欢得很。
毕竟他们这一脉,一直都是人丁稀少。
可学问倒是一点都不显得凋零。
苏夜贵为学宫掌教,又是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读书人,而他那位先生,当年更是狂到敢和某位圣人叫板。
两人骂战,虽然那位圣人自恃身份说得少,但肯定也是被这位老先生气得不轻。
至于道理说没说到这些读书人心里,这些读书人又到底是真心觉得那位圣人更有道理还是说这一位老先生有道理,都没法说。
反正最后结果是那场骂战以那位圣人胜出而结束。
至于老先生,有人可怜有人敬佩,但无人为其发声。
老先生后来拂袖入茅屋想那个问题,自断前路,更是让无数人叹惋,可即便如此,圣人之下,到底谁是第一。
仍旧首推掌教苏夜之师。
苏夜回过神来,摆了摆手,示意宋沛待得时间太长了,要让他自己回家去。
宋沛拱手行礼作别,正走出几步,忽然便又停住脚,动了动嘴唇,好像想说些什么。
苏夜笑着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要说的?”
宋沛鼓起勇气,仰头说道:“先生之前拿酒给学生喝,学生以为不对。”
苏夜转头,“有何不对?”
宋沛继续开口道:“学生不过这般年纪,实在不该喝酒,若是要饮酒,也要等到年长一些才行。”
苏夜摆摆手,“哪里是这个道理。”
宋沛有些失落,原来自己说的,还是不对啊。
叹了口气,宋沛小跑着离去。
苏夜没有去理会他,只是坐回竹椅,看着宋沛远去的背影,忽然笑了笑。
他倒是不怕这孩子说得话没有道理,只是怕他碍于他先生这么个身份便不敢提出疑惑,觉着他每句话都有道理,每句话都是圣贤所说,不愿不敢反驳。
那样的学生,他苏夜才不太愿意收入门下。
可现如今。
苏夜很满意。
第一百四十一章 道理在书外(三)
在宋国边境的周宣策和读书种子顾缘两人吃过了那顿涮羊肉之后,不在这里多停留什么,风风火火往下一处而去,原本肚子吃得滚圆的顾缘还想着劝说师叔休息片刻,周宣策反倒是笑着说那本《世间食志》上的吃食还有许多,咱们要是不走得快一些,恐怕吃还是能吃上几样,但决计不会吃到太多。www.uu234.net
顾缘一听到了这个说法之后,即刻便改了主意,说是要快些走才是。
周宣策对于顾缘的可爱心思说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反正这趟出门,他周宣策有好些道理都要一一告诉这个年纪不大的读书种子,之前在学宫里,这丫头有她那位半吊子读书人先生言余教导,周宣策不是不赞同,只不过言余自身成就有限,教出的学生前景到底如何,其实大家都心里有底,其余弟子也就罢了,可这么一个读书种子不管如何说学宫都不敢轻易全部托付给言余。
可除去言余之外,其余学宫各位学问不小的老夫子,境界修为不浅的一众先生都眼巴巴瞧着这个读书种子,都想“亲近亲近”那些微末心思,谁知道,他周宣策知道的一清二楚,言余之所以现如今还能让顾缘喊他一声先生,究其一切,还不是因为这个修行境界和学问都算不上高深的读书人至今都没有彻底倒向某位圣人一脉门下,只因为如此才有了这位读书人的安稳时光,要不然学宫里为了这位修行天资可与梁溪道种比肩的读书种子,不管如何都要爆发过一次乱战才是。
按理说同为门中资质最为出众的弟子,为何那位道种没有经受过这般境遇,沉斜山那座道观,里面可是比延陵学宫这边更为复杂,儒教不过四位圣人,可道教那边整整六位。
可与顾缘不同,顾缘是言余的学生,言余不过是个青丝境修士,而那位观主,道门第一人,立于山巅,收下道种之后谁敢在他头上动土,不说沉斜山,整个道门,有谁敢在这位观主面前说上一句这位道种他收不得?
圣人自恃身份不会理会这些山上之事,那观主嘴里的道理便是最大的。
可顾缘才不是掌教苏夜的弟子。
因此这边学宫的情况要复杂得多,便也很正常。
不过苏夜仍旧是学宫掌教,本身并无过错,这次让周宣策这个同样是与学宫里几位圣人一脉门下没有半点瓜葛的老夫子带着顾缘出行,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周宣策领着顾缘在一条山道上缓行,他走在前面,神情平淡至极,山间的山精野怪早在看见这个背着书箱的读书人之后便躲得远远了,没谁敢来找不自在。
周宣策走在前面,之前想起了学宫里的复杂情形,只不过对于这种种其实他并不如何上心,现如今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再转念一想,便想起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之前那位惊才绝艳的读书人以道教典故作诗被人排挤出学宫的事情,那位才学学问俱是学宫顶尖的年轻人当年在学宫文会中以一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夺魁。
风头一时无两。
可隔日便被人翻出此诗是以道教典籍《逍遥游》里的鲲鹏典故所做,此言一出便在学宫掀起了无边风浪。
此后一月,光是辩论便举行了整整十几次场。
那位年轻读书人面不改色,对于学宫内一众老夫子教书先生的轮番诘难都毫不在意,最后众人逼问这位年轻人是否知晓错误,那年轻人只是以一句,“不知错在何处”应答。
这样一拉更是让学宫里的一众读书人都痛心疾首。
直到后来这位读书人被人逼迫离开学宫的时候都不曾有人站出来替他说上半句好话。
其实倘若这位读书人早日便随便拜入某位圣人一脉门下,也不至于导致如此光景。
这位年轻人其实早在离开学宫之前还去过一趟藏书阁见到了同样一句话都没有为他说的周宣策。
周宣策与他闲聊半日,谈山谈水,可唯独不谈学宫里正在发生的这件事,那年轻人便已经豁然开朗。
说是被逼迫离开学宫,实际上还是他选择下山时,也已经没有了半点愤懑。
想起这个年轻人,周宣策其实当年不是没有心思要将他留下来,只不过在举目望去已无友的学宫,留下来实际上并无裨益,因此在那场谈话的最后,周宣策以一句“世间之大,自有容身之处”来作为收尾。
不过这些年周宣策一直思索,若是他还在学宫,现如今是不是会已经让人都只能仰头看他了?
想不太清楚。
而第二件事,便是那位至今被困于洛阳城摘星楼的李昌谷,这位读书人也是如此,并未投身某位圣人一脉门下,当日觉察学宫不公,便转而练剑,至今还被困于那座高楼之上,周宣策这一趟的便要去一次洛阳城摘星楼,去看看他,看看这么些年之后,这个读书人是被消磨了一切意气还是说一如当初。
这前后两位都是周宣策寄予厚望的读书人,可都不得善终。
除去这两位,再有一位能被他看中的便只能是那个尚且还籍籍无名的黄近了。
前两位都是天纵之才,足够光彩夺目,被太多人瞩目,或许也是正因为如此,才被太多人记恨,造成了现如今这局面,可黄近不同,他上山之后便除去是被他周宣策安排在藏书阁之外,并未做出过任何一件大事,没有作出过一篇出彩文章,也没有境界一日千里,也没有对儒教学问有过独到的见解,真是切切实实的“庸才”可这种庸才,恰恰才是周宣策看好的。
蛰伏千里,一击毙命。
这原本是江湖武夫形容江湖刺客的,可周宣策读来偏偏觉着很适合黄近。
也适合他这一门的学问。
周宣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这到底如何,其实也说不准。
周宣策蓦然停步。
一晃眼间,其实也走了不少的路了。
正在四处张望的顾缘没有注意前面的师叔停步,一个踉跄便撞在了周宣策身上。
正想着开口,却被周宣策用手揉了揉脑袋。
顾缘蓦然抬头,远处居然有一处木亭子。
亭子里有一对老夫妇正在烤红薯,天气炎热,烤红薯热气腾腾让老夫妇额头都出现了一层细密汗珠。
老妇人拿着一块布条在替正在翻红薯的老人擦拭额头的汗水,顺便替老人做一些琐碎小事。
顾缘站在远处,看着那边木亭子里面的光景,疑惑道:“师叔,这才不过夏天,咱们就要吃烤红薯啊?”
周宣策将那本《世间食志》放回背后书箱,轻笑道:“你这丫头这么会儿功夫就忘了之前那涮羊肉了,世间其余地方哪里能见到吃涮羊肉沾辣椒的?这夏天吃烤红薯,虽说奇怪,但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他们为何在夏天贩卖此物?”
顾缘点点头,蹦蹦跳跳就跑到那处木亭子那边去买了两个烤红薯,老夫妇顺便还给了两碗甘甜山泉水。
周宣策背着书箱来到木亭子里的时候,顾缘已经坐下开始剥红薯皮了。
红薯太烫,顾缘剥一会儿红薯皮就要咧咧嘴。
等到剥了一半之后,一口咬下。
然后脸便涨得很红。
她一把端起一碗山泉水,一口喝完,才舒了一口气。
烤红薯这种东西,咬下一口之后你才知道里面到底是有多烫。
周宣策没有急着吃,反倒是和那对老夫妇攀谈起来。
老夫妇很健谈,倒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只不过一番交谈下来,周宣策也还是发现这对老夫妇选择在山道旁贩卖红薯的缘由倒也很和那本《世间食志》上一点不差。
周宣策笑着结束话题,发现自己那个红薯已经被顾缘剥好了果皮,瞧了一眼吃的满头大汗的顾缘,这才咬了一小口。
吃过一口之后,顾缘便仰起头笑着问道:“师叔,这次要讲什么道理?”
周宣策扯了扯嘴角,“只是想起一首诗,要不要听听?”
顾缘点点头,“师叔只顾说就是了,不用问我。”
周宣策点了点头,忽然便不说话了。
顾缘诧异道:“师叔怎么了?”
周宣策老脸一红,“忘了。”
顾缘一怔,随即咯咯得笑起来了。
这一路走来,她实在是发现自己这个师叔比之前在学宫里要有趣的多啊,也不是什么什么都会的读书人啊,吃辣椒会觉得辣,读过的诗词也会忘啊。
周宣策捂面叹道:“老了老了。”
顾缘清了清嗓子,轻声吟道:“半园荒草没佳蔬,煮得占禾半是薯。万事思量都是错,不如还叩仲尼居。”
周宣策一拍大腿,哈哈笑道:“不错,就是这个,老夫一时没有想起,倒是忘了你这丫头也还是个小夫子!”
顾缘瞅了周宣策一眼,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周宣策安静下来,语重心长的说道:“想说师叔不要脸便说就是了,藏着掖着一点都不洒脱啊。”
顾缘忽然明了,“师叔还说不讲道理!”
周宣策没说话,脸上笑容依旧。
大船总算到了延陵,从大余边境到延陵边境的时候,船上老管事在岸边和延陵朝廷官员递过官牒,对面确认无误之后便在上面加盖印章,渡船便算是有资格在延陵境内航行,但是逗留时间不能太久,最多一月便要由此返航。
一路上都有旅客下船,李扶摇之前看了看延陵疆域图,便已经决定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名为明月渡口的地方下船,之后便一路前往周国北境,只不过在此之外,他要从陈国疆域中越过去。
而白枝一行三人则是还要在船上待上几日才行,那位延陵江湖上的老前辈居所正好便在江岸旁。
最后半日光景,李扶摇站在船头和杨青龙闲聊。
这位大余江湖上的剑客谈兴很足,和李扶摇谈了许多大余江湖上的趣事见闻,希冀李扶摇有一日去问剑宗做客。
李扶摇没有应下也没有拒绝。
其实就是这么一个答案,杨青龙便已经认为是极好了。
快要临近明月渡的时候,白枝来到船头,杨青龙便自然而然的离开船头,留下两人单独相处。
白枝仰头看着这个比他高出一个脑袋的青衫少年,开门见山的问道:“李公子,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李扶摇转过头,看着白枝。
白枝皱眉道:“有没有?”
李扶摇想了想,忽然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那位姑娘会不会喜欢我,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她。”
白枝眼神黯淡,但很快便挤出个笑脸,试探着问道:“李公子喜欢的姑娘,肯定长得很漂亮吧?”
李扶摇想了想,犹豫说道:“我要是说她不漂亮,她会不会生气?”
白枝一怔,随即更失落的说道:“是啊,李公子要是说她不漂亮,她会生气的。”
李扶摇平静摇头道:“其实我猜你不是喜欢我,只是见着之前我对王柏出的那一剑有些仰慕而已,喜欢不喜欢还得自己多多琢磨,或许有一天你想清楚了,就不觉着苦恼了,到时候真遇上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子,就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了。”
白枝哦了一声,兴致明显不高。
李扶摇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男女之间的喜欢不喜欢,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他只需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便可。
船再往前走过一段路之后,岸边渡口风貌已经完全可见,李扶摇站到栏杆旁,对着白枝笑道:“白枝姑娘,若是江湖再见,希望你已有良人相伴。”
白枝点头嗯了一声,说不尽的忧愁。
李扶摇朝着远处的杨青龙招手。
后者抱拳回礼。
李扶摇越过栏杆落到那边渡口岸边。
看着这条大船远去。
杨青龙来到船头,身旁是剑仙子蓝泽。
杨青龙饶有兴致的问道:“剑仙子,你知不知道男女之间的情爱,哪一本书上有写过?”
蓝泽摇摇头,“虽然不曾多读过什么书,但这些道理想必哪本书上都没有写过才是。”
杨青龙嘿嘿笑道:“年少时候读过几本才子佳人的话本小说,但实际上也没有在书上看到过答案啊。”
蓝泽微嘲道:“许多道理可不是那些文弱书生提笔就能写就的。”
杨青龙一本正经的反驳道:“这些书生写不出的道理,可不是说那些山上读书人就写不出来的,你剑仙子终究还是见得世面太少了。”
蓝泽没有反驳,或许真是有些自知之明。
最后杨青龙走过好几步,站在远处,转头笑问道:“知道你蓝泽眼高于顶,但我杨青龙今日还是要问上一问,我杨青龙就算是做不成柳先生那等剑客,可能否娶你?”
蓝泽嘲讽道:“等你越过王柏之后再说吧。”
杨青龙哈哈大笑,“我杨青龙倒是等得起,可你还有几年光阴熬?”
蓝泽忽然恼怒不已,“我既然熬不起,那你不知道早日越过他?!”
杨青龙在船头放声大笑,笑声传出去好远不停。
李扶摇站在渡口岸边,等到渡船离去之后方才走在渡口边的市集中。
大余边境鱼龙混杂,那位大余皇帝也懒得理会这么一个地方,因此在大余边境无论是渡口数量还是规模都比不起延陵这边的规格,反观延陵皇帝,这位雄主对治下疆域都算是治理有方,尤其是四处边境,不仅有精锐的四大军府士卒戍边,军中还有随军修士,为得便是保证边境不乱。
而对于边境渡口,延陵工部也对此颇为重视,工部官员不仅每年都要从洛阳城到边境各处渡口检查,一旦发现问题便立即需要回禀,请求户部调拨银子进行修缮,这才能保证这么些渡口都安全无虞。
其实更深层次的考虑,延陵朝堂那边不是没有过想法,只是那位延陵皇帝一向以仁厚闻名,就算是有太多想法也都不敢真认为这便是那位皇帝陛下的想法。
李扶摇背着剑匣,在市集上并有呆的太久,就走进一座酒楼。
离开延陵差不多一年有余,有许多事情还不知道到底已经如何变化,虽说此处是延陵边境,但实际或许也能知道些消息。
半个时辰之后,李扶摇下楼,缓缓前行。
边境这边对于延陵境内的消息倒是有不少,可一点都没有涉及境内小国,因此这半个时辰,李扶摇其实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叹了口气,李扶摇并不觉得如何意外,周国位于延陵西南,本来就极为偏僻,这边边境又是挨着大余边境的,在这里得不到周国的消息,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嘿嘿一笑的李扶摇路过一旁的酒肆,看着酒肆里有个丰满妇人正在给酒客打酒,想了想就想着要一步踏进去。
可酒肆外面,有个老妇人和一个年轻男子路过此地,那看打扮约莫家世也不算是差的年轻人忽然停步,就笑着开口道:“娘,肚子里实在是酒虫作祟,想喝酒了。”
那老妇人翻了个白眼,训斥道:“喝酒,一天到晚只知道喝酒,小心以后娶不到媳妇儿!”
那年轻人悻悻然开口,“娘,没那么严重吧?”
老妇人冷哼一声,“信不信由你,反正为娘把话已经说到这里了。”
年轻人叹了口气,满眼尽是遗憾。
最后还是没有踏进这家酒肆。
李扶摇把这一切全部看在眼里,默然无语。
然后他也没有踏进这家酒肆,只是走过几步,李扶摇挠了挠脑袋,实在是头疼。
酒也喝不得了?
李扶摇觉着人生在世,果然各种愁。
离开明月渡口的此后一月光景,李扶摇沿着官道往南,偶尔会往一些山道小路上去,也在这半月中见了些小镇学堂和村子里的私塾,延陵既然是有着儒教作为靠山,境内学堂私塾书院之类其实都不会太少。
山上修士大多不会在世俗百姓聚集之处而已。
真正有修士所在的地方,几乎全在山上,就算是不在山上,也得选一个僻静地方才是。
这半月光景还真让李扶摇路过一座山脚,山上便有着一座书院。
他过而不入。
李扶摇和儒教的关系说不上好,不仅之前他在洛阳城便是被儒教修士所授意所害,就连他所杀的第一个修士也是儒教修士,只不过和那位远游万里的老儒生还有黄近其实都还算是关系不错。
天气快要转凉的日子里,一身青衫的李扶摇在一处山野湖畔坐着养剑,忽然有一颗石子便被人扔进湖水中。
惊起不少涟漪。
李扶摇蓦然转头。
有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姑娘站在某个背着书箱的老先生身前,对着李扶摇大声喊道:“李扶摇!”
李扶摇无言而笑。
可惜不是她。
第一百四十二章 故人难见
能在这么个地方碰见那位学宫读书种子顾缘,其实不管是李扶摇还是顾缘,都不会想到的。顶 点 X 23 U S
李扶摇坐着还没起身,小姑娘便已经蹦蹦跳跳来到了李扶摇身旁。
当日听自家先生说,这个白鱼镇上的说书先生那日可是和那位出现在白鱼镇上的剑士大叔学剑去了,她至始至终都没有见过那位剑士大叔和那条青蛇妖,可是却见过李扶摇的。
一直都对剑士感兴趣的小姑娘顾缘这一次真正见到了有可能是一位剑士的李扶摇,实在是有些兴奋,因此一时间便已经忘了身后的师叔,蹲在李扶摇身旁之后,顾缘仰起头,认真问道:“先生之前说你去学剑了,有没有去那座剑山?有没有登上去?有没有拿到剑?”
顾缘四处打量,没有在李扶摇腰间看见有剑,有些失落道:“原来没有剑啊,那就是没去那座剑山,后来也没学成剑啊!”
李扶摇笑了笑,之前小姑娘喊他的时候他便将两柄剑都已经收起来了,现如今膝上就一方剑匣,顾缘没有看到其实也很正常。
李扶摇叹了口气,轻声道:“去了那座剑山的,不过真没登上去,剑山上面的剑也是一柄没拿到啊……”
李扶摇话还没说完,顾缘便挥手打断道:“没事,先生说了,做剑士没那么简单的,你没能当成剑士,很正常的。”
这种近乎安慰的话语,让李扶摇都有些无奈。
他张了张口,没说出话,倒是在他们身后的周宣策慢悠悠开口说道:“顾缘丫头,你这个没眼力见的,不知道这小子这会儿差不多已经是第二境宁神的剑士了?”
顾缘仰起头,看向李扶摇。
“那你还说你没有登上那座剑山?”
李扶摇想了想,低声笑道:“没有登上那座剑山,但是在山脚学了剑,没能在山上取剑,但是在山崖底下找到一柄别人不要的。”
顾缘翻了个白眼,向李扶摇介绍道:“那位就是学宫里的周师叔,你之前见过黄近吧?现如今黄师兄就在周师叔的藏书阁里。”
李扶摇站起身对着周宣策拱手行礼,后者微微额首。
周宣策盯着李扶摇,看着在他身旁的那方剑匣,古怪开口问道:“山河之中其余剑士都是腰间一剑,为何偏偏你有一方剑匣。”
李扶摇笑而不谈此事。
周宣策也没有深究,毕竟这个青衫少年并不是学宫学生,也只是第一次见面,问得太多,反倒是自己失礼。
李扶摇站起身,将那方剑匣重新负在身后之后,才朝着周宣策说道:“之前我和黄近同行过几日,他去茱萸镇抢亲的时候也是我陪同的,我的对黄近观感极好,现如今他到了学宫,实际上也理所应当。”
周宣策冷哼一声,对于这件事,显然也是没有什么交谈的兴致。
李扶摇没来由想起了和言余的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
当时两人虽然说不上剑拔弩张,但实际上也并不友好。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这算是他自己找的事情。
略微显得有些尴尬。
李扶摇很快便打破僵局问道:“这趟出门,没和言先生一起?”
顾缘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只不过要去哪儿,一点都没有告诉李扶摇。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周宣策背着书箱往前走了几步,这便是要顾缘走了。
顾缘看了看李扶摇,眼巴巴的看着他。
李扶摇一怔,随即问道:“什么?”
顾缘指了指李扶摇的剑匣。
意思很明显。
李扶摇摇摇头。
顾缘瞪着一双眼睛,“为啥?”
“下次见面再给你看。”
顾缘神情古怪。
李扶摇一脸理所当然。
顾缘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李扶摇你就给我看看嘛,就只有这个机会了,言先生不在,周师叔没那么死板,要是在其他地方,肯定没人和你说半句话。”
李扶摇摇头笑道:“那样我求之不得,就怕你们这些学宫先生一言不合就要打杀我。”
顾缘鼓着腮帮子,“怎么了,真以为咱们学宫一点都不讲道理?”
李扶摇笑着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要是真讲道理,当年那件事,就不会在他身上发生了。
顾缘不知道李扶摇在想什么,但好像也知道要是李扶摇打定主意不给她看剑匣里的剑,她是怎么都没办法的。
摇了摇头,顾缘不乐意的说道:“下次见面一定要给我看!”
李扶摇点头,“一定。”
然后顾缘朝着李扶摇招招手,这才准备去跟上师叔周宣策的脚步。
只是走过了几步,周宣策忽然便停下脚步,然后李扶摇心有所感,两人同时望向南方。
这片湖泊周围不远处是一处茂密丛林,可此时南边便有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机显露,而且看样子,不会是什么善茬。
李扶摇转头看向顾缘,之前道种叶笙歌下山被人袭杀一事在梁溪那边传得沸沸扬扬,知道这世上到底有许多人都不愿意见到这位道种在修行路上走得太远,可那也是在叶笙歌离开了梁溪境内才发生的事情,毕竟在梁溪境内,还真没多少人敢打她的心思。
可现如今这是什么情况,同样是读书种子的顾缘尚未走出延陵便有人按耐不住了?
周宣策眼神深邃,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远处,一身气势隐而未发,但只要他愿意,片刻之间他便能暴起杀人。
比起来杀人,周宣策更想看看是谁敢打顾缘的主意。
学宫派系复杂不假,可明争暗斗也好,嘴上吵得凶也好,都不还没出现过这种局面。
从无到有还是一直暗中积势,都不好说。
来不及细想。
远处林中便有一青衫男人长掠而来,男人面容以某种法器遮挡,看不真切,但一身气机十足,明显便是冲着周宣策而来。
周宣策一步踏出,大袖招摇。
这位藏书阁的管事读书人一拂袖,身前便起大风。
李扶摇站在远处,默然无语。
儒教修士,之前也杀过,只不过那一位比起这一位,还真是天壤之别。
看不清面容的青衫儒士在大风中缓步前行,哈哈大笑道:“周先生多年未曾出手,今日再见,仍旧是风采依旧,甚至还更甚往昔,只不过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自降身份,护着这么一个丫头远行?”
周宣策衣衫被大风吹动,身前更是狂风大作,湖畔石子被风卷起,气象骇人,那看不清面容的青衫儒士站在大风中,就算是仍旧前行,但实际上衣衫也被不少石子击中,并且留下了许多窟窿。
周宣策面无表情说道:“哪家书院这么舍得,以一个朝暮境的修士来探路?”
那人哈哈大笑,“有周先生坐镇,晚生其实不敢放肆。”
说是不敢,可片刻之间,就在两人之间便出现了一座恢弘石碑,石碑上文字隐约不可见,但绽放出些金色光芒。
这块石碑一出,面前大风立即便止!
以碑镇风。
周宣策跨过几步,手中便莫名其妙多了一方砚台,
儒教某位圣人的本命法器便是一方春秋砚,是儒教至高法器之一,周宣策这一方自然不是那一方春秋砚,但仍旧是藏书阁里不差的法器之一。
他掌管着藏书阁,里面法器其实大多都有涉猎,这趟出远门也挑了些东西,其中一样便是这方砚台。
周宣策手持砚台向前泼墨。
墨汁落到石碑上。
掩盖金色光芒。
然后这位老先生便一指轻点到那块石碑上。
石碑瞬间出现斑驳裂痕。
世间修士打架,到底都不是人人都自负如观主那般,不动用任何法器,其余修士打架,其实比拼最多的便是法器而已。
世上像周宣策这般境界高深足以拿起一件无主法器便得心应手的修士仍旧不多。
墨汁用以抑制那座石碑威势,这一指便是周宣策的境界体现。
第二指之后,石碑已碎。
大风再起。
那看不清面容的青衫儒士开始后退。
周宣策一步踏出,冷声道:“晚了。”
他要伸出手去抓他。
可一只手伸出,那人却已经远退数十丈。
周宣策皱眉:“缩地成寸?”
青衫儒士笑道:“与周先生过招,自然要想好万全之策。”
周宣策冷笑道:“也不见得。”
话音未落,这位在学宫里辈分奇高的老先生便来到青衫儒士身前。
同样是伸手去抓他。
这一次,青衫儒士已经不在原地,反而出现在了顾缘身前。
周宣策这一次眉头真的皱得极深,此处布有阵法!
这一次等他掠出之时,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那看不清容貌的青衫儒士这次伸出手去抓顾缘。
顾缘一惊,没来得及反应。
刹那之间,远处的一道剑光闪现。
有一柄剑刺向青衫儒士。
剑气十足。
青衫儒士一怔,随即心头怒火万丈,之前无数次的推演,便是为了这转瞬即逝的片刻机会,可为什么现如今还是出了纰漏?
若是说周宣策还有后手便算了,可明明这一剑就不是儒教修士的路子。
他怒而转头,李扶摇手握青丝的一剑递出。
这位朝暮境修士拂袖。
李扶摇便感觉被一块巨石击中胸口,一阵剧痛,倒飞出去。
那青衫儒士没有逗留,即刻便走,机会只有一次,下一次便真要把命留在这里了。
即便他退得够快,仍旧被周宣策一指点在后背。
青衫儒士胸中气机紊乱,但还是咬牙遁入山林。
周宣策站在原地,没有去追。
只是看向那个被击飞的青衫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