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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平生未知寒     人间最得意txt下载     人间最得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道理讲完了

    山顶大战落下帷幕。

    实际上后来观主和陈圣木像的一战远不如和杨长生的那一战来到波澜壮阔,那木像虽说是陈圣的供奉木像,亦是发出了一声声震四野的声响,但终究不是陈圣亲自坐镇,也不是陈圣留下的手段,在观主的一轮明月和一条五彩长河交相辉映下,显得很是力不从心,很快便暗淡无光,重归清心阁。

    观主收了那条五彩长河,任由一轮明月在身后照耀山顶,落地之后就这般站在山顶,并未急着去拆那座清心阁,也并未急着去看已经重伤了的杨长生,只是走过几步之后,来到清心阁的屋檐下,自言自语笑道:“下雨了。”

    原本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可观主这句话一说出来之后,马上便电闪雷鸣,很快,一场磅礴大雨便如期而至。

    大雨出现之时,那轮明月也就自然消失不见。

    站在山顶的几个老道士对视一眼,虽然不太愿意去观主面前,但如此大雨下,加上他们原本便受了伤,也管不得什么,也都来到了屋檐下躲雨。

    大雨磅礴,雨滴打在清心阁的屋顶青瓦上,难免会有些雨水便溅到屋檐下,观主低头看着衣角的一处污渍,伸手接了些雨水,就着雨水随意搓了搓,拧干之后才笑着看着被人抬到屋檐下的杨长生。

    杨长生双眼紧闭,呼吸急促,脸色煞白,显然是重伤之相。

    只不过是不是真的昏迷不醒,倒是有待考证。

    观主看向那灰袍老道士,问道:“我若是真拆了清心阁,你们怎么想,会不会都冲上来和我拼命,最后便都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灰袍老道士缄默不言,实在是不敢多说什么,之前观主之威都还历历在目,虽然只是以出窍神游来到雨雾山,可先是破去护山大阵,后来又在山上将杨长生打成这个样子,最后就连陈圣的木像显灵都没有办法拦下观主,至于山主葛洪,平日里连杨长生都不将其放在眼里,现如今这个局面更是不曾露面,这时候山上,实在是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人能够拦下观主了。

    灰袍老道士不曾开口,倒是有个年轻道士在雨幕中缓缓朝着清心阁而来,磅礴大雨之中,年轻道士浑身湿透,但眼神坚毅,他在雨幕中看着观主,满眼恨意。

    灰袍老道士转头看向那个年轻道士,训斥道:“晚云,不得无礼,赶快回去!”

    他实在是有些怕观主兴致一起,随手便将其打杀了,毕竟山上的三代弟子虽多,但这刘晚云是始终一枝独秀。

    虽说天资比不上叶笙歌,但实际上在雨雾山,这刘晚云地位便和叶笙歌一般无二。

    观主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个年轻道士,忽然笑道:“资质不错,勇气可嘉,留在雨雾山可惜了,去我沉斜山如何,你要是能登上登天楼第十层,我便将之前施展的道术其中一项传于你,任由你选,如何?”

    观主这个条件开的极为优厚,况且当着这雨雾山众多道士说出,不管是不是真心的,但总归之后不会食言,若是一般道观的弟子能被观主亲眼,说不定早就感激涕零了,可刘晚云站在雨幕中,只是一字一句开口说道:“小道刘晚云,敢请观主赐教。”

    灰袍老道士怒不可遏,“刘晚云,滚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观主一笑置之,这般小道士,他这辈子见得不多,但总归是还见得有几个,说不上欣赏,只不过大抵也说不上厌恶,兴致来了问上一句,既然他不领情,他也懒得再说些什么。

    观主不再去关注这场大雨,只是站在清心阁门口,平静说道:“要让我不拆这清心阁,拿出诚意来,毕竟有胆子袭杀笙歌,后果便要承受得住才行,也别说什么无凭无据,我上了山,你们若是心里坦荡,大抵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既然做了,便要付出代价,我之前让守清来谈,没谈拢,或许是你们觉得不过是一场无疾而终的袭杀,我不会放在心底,说实在的,笙歌被人袭杀,我打心底里算不上愤怒,她在山上安逸惯了,偶尔受点挫折算不上什么大事,只不过我不想看到的是你们做出了这个决定,我沉斜山既然能够矗立在哪里,便说明有那个资本,你们要来挑衅,我自然便要告诉你们,挑衅不得。”

    话音落下之时,刘晚云也重重的摔倒在雨幕之中,溅起了不少雨水。

    观主平静道:“把他抬下去,等他醒了之后顺便告诉他,我在沉斜山等他百年,要是真觉得有心气能在百年之间超过我,便来沉斜山,当然,百年间,我只给他一次机会,一次不行,第二次上山我便把他的命留在山上。”

    说完这句话之后,观主径直走进了清心阁,再无一句话留下。

    而就在他走进清心阁之后,张守清和葛洪撑伞穿过雨幕,来到清心阁前,在屋檐下,一身黄紫道袍加身的张守清笑着问道:“那不知道山上各位前辈,派谁来洽谈此事呢,自然要做得了主的,不要讲好了条件这里再禀告那里再禀告的,我的脾性倒是还不错,只是观主只怕等不了这么麻烦,毕竟观主这次好不容易下山,目的地并非是雨雾山一处。”

    灰袍老道士瞥了一眼葛洪,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便请山主出面就是了,我们几位师兄弟绝对没有半分意见。”

    张守清笑着点头,似乎一点都没有听出来灰袍老道士言语之中的意思。

    走进清心阁之后,葛洪没有急着去见那位观主,只是张守清来到了观主身后,看着负手站在雨雾山前辈牌位前的观主。

    观主上了一炷香,平静说道:“雨雾山的历代前贤,还是值得尊重的,之前说要拆清心阁,不过是想着吓吓这群老道士,这种事情,沉斜山再不讲道理也做不得。”

    张守清拱手低声道:“谨遵观主教诲。”

    观主转过身,轻声道:“我马上下山,去那座剑山,你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即刻回山处理山上事物,若是有任何异样,来登天楼便可。”

    张守清点头,抬起头还想说些什么,观主便摇了摇头。

    他缓行走过清心阁,来到葛洪身侧,平静问道:“葛山主,以后雨雾山还是姓葛的好,不然有人做出什么事情来,你拦不下,反倒是遭罪。”

    葛洪躬身轻声道:“观主大恩,葛洪铭记在心,日后要是有用得着葛洪的地方,葛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观主皱眉斥道:“身为一山之主,如何能说出这般话来,即便今日不敌,也要想着有朝一日在我头上找回面子来,人一旦失了心气,便什么都没了,在梁溪这边道理不好讲,你也不太会讲,主要是你真是耐着性子和人讲道理,谁会听?你只有想着把拳头变得更大之后,才能让自己去给别人讲道理,而不是只有听着的份。”

    葛洪神情微变,由衷而言,“观主这番话,比那几件法器都重得多。”

    此时此刻,葛洪才算第一次真正的开始有些佩服这位观主了,不是因为观主的境界修为,只因为观主的这番话。

    观主不再多言,径直走出清心阁,在屋檐下捡起了那把油纸伞,缓缓下山,满山弟子瞩目,却无一人敢拦。

    谁都还记着,观主之前一手明月一手长河的无敌之姿,连陈圣木像都没有办法,更妄论其他人。

    张守清与葛洪在清心阁商量雨雾山需要付出的“代价”算是一帆风顺,仅仅半日便已经谈妥,当张守清拿出去给几位老道士一观的时候,那几位虽然至今仍旧心底不愿意的老道士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点头。

    而杨长生自始至终都没有睁眼。

    末了,大雨停歇之后,观主已经远离雨雾山,朝着剑山而去了,他这趟的终点便是那座剑士一脉最后的传承之地。

    朝青秋在妖土被人联手留下,剑山上还有谁还能拦下他?

    说不清楚。

第九十二章揉着他脑袋的师叔

    去崖下寻剑得以拿到那柄青丝的李扶摇回到山脚,在山脚破庙先让几位师叔好好看了几眼之后,才将崖下的事情大致说了说,洗初南笑着点头,只是听到白知寒的名字之后,轻声说了些这位剑山前辈的事迹,然后便不再多说,只不过言语中,洗初南应当是对这位剑山前辈知道的也不多,要不然依着他的性子也不会三言两语之后便不再开口。m.www.uu234.net

    柳依白依旧是一身青衫,李扶摇上山之后便和李扶摇结结实实喝了一通酒,这一次两位师叔都没有拦着,因此这一次柳依白真是不醉不停,最后他接过李扶摇的那柄青丝,反复端详,第二天一大早便让李扶摇去砍了一颗青竹,然后他亲自用这颗青竹做了剑鞘,李扶摇拿过去一试,正好,不大不小,这一次再将那柄青丝别在腰间时,李扶摇便真有了些剑士的样子,柳依白笑着说道:“有的剑士有些怪癖,非要用一方剑匣装一柄剑背在身后,你若是也想着这样,师叔我马上替你做一个就是。”

    李扶摇笑了笑,摇了摇头,他就这么一柄剑,还想着若是对敌之时当即便拔剑出鞘,若是背在背后,实在是要麻烦许多。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柳依白实在是有些闲,还是来了兴致,到最后竟然还是用一截剑木做了一方剑匣,并且在剑匣上刻上了一行小字:

    天地虽大,我只一剑。

    谢陆环抱小雪,来到李扶摇身旁,看了看这少年的样子,没说什么,只是抱来三件衣袍,白青灰三件袍子,尽数都丢给李扶摇之后,说这是送给他的礼物,这让柳依白哇哇大叫,抱着脑袋吼着师妹我们相处了这么些年,怎么不见送件礼物给他,倒是这个小子上山多久就送了三件袍子,实在是没有天理。

    谢陆冷着脸不理会,倒是洗初南会心一笑,关于这个师妹谢陆,他还算是了解,知道这些年自从陈嵊下山之后,她便时不时在做衣衫,便是为了送给陈嵊的,现如今觉得那家伙不会再回山了之后,送给他的徒弟,也算是正常,不过洗初南看着李扶摇的个头,想着自己那二师弟的个头,想着好像要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啊。

    只不过当李扶摇穿着那身灰色衣袍再次出现在他们三人身前的时候,洗初南才放宽了心,原来是师妹这尺寸做错了。

    给李扶摇穿着刚刚好。

    只不过这小家伙还在长个子,洗初南倒是不知道他能穿几年。

    得了新袍子之后,李扶摇紧接着便被谢陆拉过去比了一次剑,仍旧是以第二境宁神对敌的谢陆这一次却蓦然发现李扶摇要比平时多撑了好些时候,有一些剑招也越发熟练,比剑结束之后,正是黄昏时刻,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就坐在那块大青石上,谢陆虽是女子,但也是剑术大家,今日话多了许多,和李扶摇说了许多剑术上的诀窍,只不过说到后面,她仍旧是很直白的说这剑道一途,灵府里的剑气多少重要,境界高低重要,剑意是否精纯重要,就连剑气是否凌厉也十分重要,唯一不太重要的还是剑术了。

    李扶摇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把青丝剑解下放在膝上,用手指缓缓拂过,感受着那份微弱的反应。

    谢陆平静开口说道:“一柄剑受第一任剑主的影响,自然温养之时成的剑灵性子便有所不同,白知寒性子高傲清冷,这柄青丝便也是如此,若是换做一般剑,你这般温养个几年便能让他做到和你心意相通,这不过这柄剑你要花的心思要更多,而且所做之事,若是被它认为是‘背道而驰’你温养的困难便还要大的许多。三教修士都有本命法器,威势自然是比咱们的一剑要大许多,温养方法也千奇百怪,只不过咱们这一剑,只要始终不离不弃,说到底有朝一日都能成的。”

    李扶摇笑问道:“那师叔这柄小雪是家传宝剑,传下来之后如何温养的?”

    谢陆奇怪的看了李扶摇一眼,仍旧没有藏着掖着,“说是家传,只不过也只是谢氏众多藏剑的一柄而已,之前并未有其余人用过,因此温养一事,并未多难,三五个年头便已经心意相通。”

    李扶摇拍了个不大不小的马屁,“谢师叔果然是天赋异禀。”

    只不过李扶摇万万没有想到,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谢陆会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这个山上估计是唯一的女子,笑着问他,“扶摇,之前你下山的时候,念叨的青槐姑娘是谁?”

    李扶摇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急着搭话。

    谢陆难得伸手揉了揉李扶摇的脑袋,啧啧笑道:“男欢女爱又不是什么大事,山上道教修士说证长生要一心求道,因此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娶妻生子,佛教的和尚更是不近女色,可这六千年来,不也还是一个仙人都没出嘛,哪里就说得上是正道,你喜欢个姑娘不是大事,只不过配不配得上,能不能护住那姑娘才是你该担心的,毕竟你要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被旁人欺负了,无能为力,才是真的心里难受才对。”

    李扶摇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那个姑娘是个妖土修士。”

    谢陆一怔,但很快又把手继续放在李扶摇脑袋上揉了揉,“不是大事,真要喜欢,就不是大事,咱们山河这边和妖土那边,大战都结束了六千年了,许多事情都淡了,你喜欢个小姑娘有什么?”

    李扶摇咧嘴一笑。

    谢陆看着远处的夕阳落山,轻声念叨道:“扶摇,有朝一日你要是真能站在朝青秋身侧,别忘了告诉这座山河,你有个师叔叫谢陆。”

    李扶摇蓦然转头,“谢师叔?”

    谢陆笑了笑,继续揉着他的脑袋,轻声笑着说道:“还要说她经常喜欢揉你的脑袋,是个性子温婉的女子,长得也不差,更不不喜欢打打杀杀,某人没有娶到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第九十三章下山的师叔

    练剑结束的那个傍晚,李扶摇和自己的谢师叔聊了许多,剑术上的疑难其实算不上太多,只是之后两人说起其他东西的时候,当真还是聊了不少,李扶摇从来没有不知道自己这位谢师叔会有这么多话要说,只不过真当她说起来收不住的时候,李扶摇除了静静听着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不过谢陆一直揉他的脑袋,让他很无语。www.uu234.net

    第二日清晨,李扶摇去那条登山路练剑,去应对那些白色巨鸟,等到精疲力尽之后回到半山腰,去见那两位剑仙,陆长偃和红衣女子谢沉。

    谢沉一如既往的待在那孤峰上,不去看这边光景,也不理会李扶摇,倒是陆长偃对于这个时不时就来找虐的少年颇有好感,后面几次见到之后,也不急着先出剑,反倒是要先和李扶摇聊上几句。

    一身白袍的剑仙陆长偃盘腿而坐,看着他对面的李扶摇,注意力放在了他腰间的那柄青丝上,感叹道:“白知寒的佩剑,你去崖下取剑了,没带回柳巷的那柄三两,反倒是取回白知寒的这柄青丝,其实两剑相比,其实一样傲气,不过白知寒更傲一些,就算是他再花百年进入沧海境,也要把柳巷来得强,他是这座山河真正的剑道天才,只不过生不逢时,遇不上那次大战,他走进沧海境,登临剑道之巅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李扶摇笑道:“早知道这位白前辈如此天资,我便不该取了这柄剑,免得在我手上是埋没了这位前辈的佩剑。”

    陆长偃摇头笑道:“缘分这件事,琢磨不清,反正既然到了你手上,便算是你的机缘,你只需好好对待这柄剑便是了,白知寒当年少言寡语,就连与几位剑仙都不曾多说过什么话,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想,你取了他的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李扶摇苦笑不语。

    陆长偃不在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转而说起了一些剑道感悟,之前一剑之后,然后第二次得见李扶摇,初时觉得还是很吃惊,本来山下人登山成功之后便不能在这边登山路来了,可李扶摇来了第二次,倒是让陆长偃实在是觉得有些奇怪,后来得知这个少年是没有能够走上山顶,转而在山脚练剑之后便更觉得奇怪,不过在他几次上山来到这条登山路之后,陆长偃仅有的那点好奇心便都也没了,几次出剑,李扶摇也都拦不下多久,只不过他倒是并不怎么失落,大不了今日不行,明日再来而已,并未有半点退缩之心,这让陆长偃倒是有些欣慰,若不是只不过是一缕残魄,本身也都没有什么秘籍在脑海里,他还是很愿意传下一部的,这要是搁在他那个年代,自然便不用如此,只不过现如今剑士如此凋零,这样做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只不过虽然是没有什么秘籍,但他还有些剑道感悟,一样可以传授下去。

    讲到后面,陆长偃转头看了看在远处的谢沉,忽然低声道:“小家伙,你有没有觉得姓谢的都很奇怪?”

    李扶摇摇摇头,他实在是不敢怎么非议谢师叔和她的先祖。

    陆长偃自觉无趣,便不愿再说什么,站起身之后便说着要出剑,李扶摇抽出腰间长剑青丝,神情淡然。

    反正再怎么打都打不过,坦然面对也好。

    在远处山峰上的红衣女子剑仙谢沉见到李扶摇又来受虐,只是往这边瞟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个不大的弧度,然后重新闭目养神。

    她们谢氏一族,天生便是剑士,对于剑道上的追求持续了数千年年,族谱上也出过一手之数的剑仙,的确算得上是剑道世家。

    因此谢氏一族,其实对于剑道之外的事情,并不太上心。

    谢沉如此,谢陆却是个例外。

    剑山脚下,那位老儒生在李扶摇下山之后又来到了剑山脚下的破庙前,这一次没有和洗初南搭话,只是去要了柳依白的酒,和这位不正经的山脚剑士对饮。

    老儒生爱酒,柳依白也喜欢喝酒,因此两人倒也算有些共同话题,背着书箱的老儒生笑着开口说道:“我原本还有好些本剑谱,放在前些年,你肯定很感兴趣,你的剑道路子是跟着柳巷去的,只不过起步慢了些,资质也不如他,走不到他那个高度,只不过就好像这世上的读书人不一定都要成为那几位圣人一样,你练剑也不一定要成为那位剑仙柳巷,只不过看样子你也没想着要成柳巷,那柳巷可没有你不惜命。”

    柳依白喝了一大口酒,无奈道:“谁不惜命,只是大家都在往前冲,我不往上冲那就实在是过分了,要是没人看见,我又打不过,我肯定拔腿就跑,这性命一事,比什么尊严重要的多。”

    老儒生笑了笑,“你倒是看得敞亮。”

    柳依白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呵呵笑道:“老先生这次往剑山来,肯定没是只存了还人情的想法,有些话憋着不说,伤情分。”

    老儒生吐了口口水,跳脚骂道:“老夫在你看来便是这么不堪?我这数万里路走了,原来以为怎么也得混个好点的名头,你就这么埋汰老夫?”

    柳依白苦笑着举起酒碗,讨饶道:“好了好了,算我错了,老先生大人大量,别记挂在心上。”

    老儒生怒道:“多喝几碗酒气才能消!”

    柳依白苦笑无言。

    老儒生不再和柳依白绕弯子,平静道:“你们让那个小子下崖底取来了青丝,虽然不如那柄三两,但实在是更适合他,然后下一步你们得让他尽快踏入剑气境才是,梁亦马上要来了,山上不太平,之后你们这座荒山会更乱,山上那老头子一个人可应付不下来。”

    柳依白神情不变,良久之后叹息道:“有心无力了。”

    老儒生喝着酒,神情古怪。

    他忽然问道:“柳依白,要是再给你选一次,你会不会拔腿就跑?”

    柳依白皱着眉头,看着他,沉默很久,笑道:“会呀。”

    老儒生放下酒碗,“老夫最不喜欢你这种满嘴都是假话的小子,要不是没机会,我肯定要拉着你打一顿。”

    柳依白轻声道:“老先生读的这些书可接不下我几剑。”

    老儒生哑然无语,片刻之后便直接起身,重新返回山上。

    山道上早有个少年在等着老儒生。

    老儒生笑吟吟的看着这个山上的小家伙,笑问道:“咋了,又被你许寂那老家伙给训了一顿?”

    腰间别着那柄山河剑的吴山河苦着脸,抓了抓自己的发髻,恼怒道:“老先生,为什么老祖宗不让我下山?”

    老儒生走过几步,来到这个少年面前,笑着问道:“就这么想下山?”

    吴山河点点头,“山下的风景挺好看啊,我早就想下山看看了,去延陵也好,去梁溪也好,总对着这座山,只怕是个人都会觉得烦了吧,老先生,你要是真在这座山上住个十几年,怎么看都不会太高兴的。”

    老儒生摇头否认道:“要是真让我在这么有趣的地方多住些日子,老夫肯定会很高兴的。”

    吴山河咬牙切齿。

    老儒生沿着山道而上,一边走一边说道:“不管是在哪里待着,其实都差不多,只不过你想去看看这山下风景也挺好啊,走过万里路,说不定这剑道修为就蹭蹭往上爬了好几个境界,你的那位陈嵊师叔,不就是在山下一通乱走,才有了现如今的这个修为,朝青秋更是没怎么上过你们这座山,也不一样活得好好的?可你们这座山不得要人守啊?”

    吴山河跟着老儒生往山上走着,皱眉道:“老祖宗在山上,这不就挺好?”

    老儒生忽然转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那位老祖宗要是死了呢?”

    吴山河一顿,随即悻悻然说道:“老祖宗功参造化,这般厉害,都说是这座山河里除去朝剑仙之外最厉害的剑士,哪里是这么容易死的。”

    老儒生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他只是问吴山河要是老祖宗死了之后在,这山上到底是该谁来守着,是不是你吴山河啊。吴山河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除去朝青秋之外的最强剑士,说得好听,要是真遇上了那位观主,到底如何,谁知道还能不能做得出一剑便要斩杀对方的举动。

    走到山顶之前,老儒生看向吴山河,语重心长的说道:“有些东西,是得等机会的,有可能这机会马上就来,也有可能你等一辈子都等不到,所以啊,千万不要急,要是有机会,等我下山的时候带着你一块下山,去走走看看,到时候你就不要说这想念山上的事情了。”

    吴山河朗声笑道:“一言为定,老先生。”

    老儒生点点头,甚至还煞有其事的和他碰了碰拳头。

    吴山河这才离开山道,去寻一处好地方练剑,不愿意去见老祖宗,免得又被他丢入剑冢,那里面的滋味,他反正是觉得一点都不好受。

    而来到了问剑坪的老儒生,没有看见那个山上老祖宗,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只是登山路上,那个负手而立的高大老人,在远处远远地望着某个闭目盘坐的小子,神情不变,他呵呵一笑,觉得很有意思。

    李扶摇接过了陆长偃一剑之后独自下山,那位女子剑仙自始至终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李扶摇也不觉得失望,这天底下的高人隐士实在是太多,他也不能说每一个都要和他沾边才行,这没有得到指点,那就是机缘不够呗,或者是那位女剑仙直接看不上眼呗,看不上眼便看不上眼,其实不算是什么大事。

    下山时,李扶摇习惯性的拿出青槐送出的那颗妖丹出来看看,这件东西倒是算是对修士大有帮助,但实在是算不上一件好礼物,只不过架不住李扶摇喜欢,所以才没事都拿出来看看。

    他一边走着,一边在笑,要是被谢陆看见了,指不定又要说些什么了。

    下山之后,李扶摇仍旧是一个人在破庙前的空地练剑,只不过这一次,三位师叔一个都没能看见。

    而在破庙里,抱着酒坛子的柳依白,抱着名剑小雪的谢陆还有什么都没有拿的洗初南在各自的塑像前站定,神情平静。

    洗初南平淡而言,“剑山不可辱。”

    谢陆默然无声,她心有挂念。

    柳依白哈哈笑道:“我的剑气最盛,我去出一剑试试,只不过有没有用,我可不敢打包票。”

    洗初南笑道:“前些日子陈嵊师弟上山,虽然未能见到观主,但实际上一剑和你差不多,也没能杀人,你的剑不行,这次让师兄我来。”

    柳依白扯着嘴嚷道:“师兄你哪里会杀人,藏鱼又短,只怕都不能递到观主身前,好歹我这柄野草要长些,机会要大些。”

    洗初南摆摆手,转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塑像,笑道:“平日里我都让着你们,今日这件事,别和我抢了,就当师兄是想下山看看那些风景行不行?”

    柳依白这一次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是有些无奈的看向谢陆,无奈喊道:“师妹。”

    谢陆轻声道:“都这般田地了,争个先后反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柳依白这一次才终于闭嘴。

    洗初南拍了拍自己的衣袍,整理了发冠,平静道:“我这柄藏鱼,就不留下来了。”

    柳依白神情凝重。

    谢陆则是始终神情平淡。

    洗初南走出破庙前,向柳依白讨要了一坛子酒,和柳依白只喝了半碗,便摆手不再继续喝了,走出破庙之后,他朝着李扶摇一笑,然后径直下山。

    这位性子温和的男人下山了。

    破庙里,谢陆沉默许久,才去拿起洗初南没有喝完的半碗酒,一口饮下。

    柳依白则是有些颓废。

    然后这间破庙里,那洗初南的塑像身上好像生出了蛛网一般,大大小小出现了无数裂痕。

    而已经走到了绿水湖前的洗初南,神情平淡的踏水而行。

第九十四章剑山脚下绿水湖

    (这章算是为舵主半生梦不醒的加更,拖了好些天了,等会还有一章长章节,是今天的更新。www.uu234.net)

    山脚破庙的大师兄径直离山要在观主来到剑山之前先去递上一剑,山脚破庙的两位师叔知晓,可李扶摇不知情,只是知道这位洗师叔下山去了,至于去何处,要去多久,也不知晓,甚至这位师叔下山之时,也并未留下那么只言片语,不知道太多东西的李扶摇老老实实在破庙前的空地练剑,之前柳依白曾经和李扶摇喝酒的时候笑着说这练剑一事,别的不去想,要是能老老实实把一本剑谱练得烂熟于心了,差不多在江湖中行走便已经有些样子了,其实剑士有个第一境作为气机支撑,再来上一本不俗的剑谱,在江湖上怎么都能排上号,说不定还能混出个什么绝世大侠的说法,江湖虽小,但依着柳依白来看,比这山上修士所处的地方,始终要多出些人味,等到以后下山之后,就可以去江湖走走看看,对剑道修为没有坏处。

    当时李扶摇没有拒绝,只是笑着问道自己这位柳师叔,是不是念念不忘江湖中的某位姑娘才如此说的,柳依白当时毫不客气的一板栗打在了李扶摇的脑袋上,顿了顿,才叹口气说你他娘的还真说对了。只不过说到这里之后,柳依白并没有继续深入的说下去,言尽于此之后,柳依白也破天荒的和李扶摇比了一次剑。

    剑气极盛的柳依白,虽然没有怎么以境界压人,但那些剑气还是让李扶摇吃够了苦头,比剑结束之后,李扶摇受的伤其实要比和师叔谢陆重得多,当时谢陆就站在远处,看到这幅场景之后,轻飘飘的抛下一句,“且在百年之后再看,谁的剑气更强。”

    只不过说是这样说,但李扶摇一听到这百年之期就一阵头大,依着他来看,这百年之期实在是有些太长了。

    今日洗初南下山之后,谢陆走出破庙之后仍旧是神情平淡,看不出什么,只是柳依白表情有些不自然,两人并肩坐在那块大青石上,两两无言。

    练剑练到一半忽然便停下了的李扶摇揉了揉脸,走过来来到两位师叔面前,笑着问这两位师叔要不要听段故事。

    柳依白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小子以前是说书的,一下子来了兴致,让李扶摇说上一段,李扶摇嘿嘿一笑,挑了一个汉子为了全村子老幼而一个人出门迎敌的故事,原本故事就不算是多晦涩,讲完之后柳依白的脸色便更不好看了,他一个人念叨着那个故事里的汉子,最后恼怒道:“谁他娘的见过这么傻的人!”

    谢陆轻声接话道:“你是没挤上而已,傻人有傻福,只不过我看你们都没有。”

    柳依白不自然的说道:“师妹,你说的这番话,可是一点都不吉利。”

    谢陆平静道:“要是说些吉利的就能行,我天天在你耳朵边说行不行?”

    柳依白皱了皱眉头,“要是小师妹肯这么做,就算是没什么用,师兄我也很乐意听的。”

    谢陆冷眼不语,只是看着李扶摇,让他继续去练剑,这让一头雾水的李扶摇实在是摸不清,最后也只能是去继续练剑,不得所以。

    洗初南下山来到绿水湖前之后,踏水走过一半便驻足不前,蓦然转头之后,看着那个站在岸边的高大老人,洗初南抱拳朗声道:“今日下山,得以有幸让师父相送,洗初南死而无憾。”

    负手而立的老人神情不变,只是冷声道:“谁许你下山的!”

    洗初南笑着拍了拍腰间短剑藏鱼,笑道:“腰间这一剑。”

    老祖宗许寂神情平静,语重心长的说道:“山上之事,自有老夫在,你们这几个小子,好好待着就是,之前那般不让人省心,现如今也是如此,现如今你还更是出格,竟然私自下山,不知道要付出代价有多重?”

    洗初南站在湖水中央,笑着说道:“师父所言,全无半点道理。既然身为山上剑士,既然便要为护此山而做出最大的努力,洗初南上山之后百年,一直碌碌无为,也有些愧疚,现如今本来便是落到了这幅田地,去出上一剑算是了平生之夙愿,纵然自此消散在天地间,也是一大快事,师父为何不许?”

    许寂看着这个当年自己亲自从山下带上山的中年男人,他清楚的记得,当年带洗初南上山的时候正是一场瓢泼大雨,他牵着这个少年,没有打伞,也没有替这个孩子遮挡半点雨水,于是走上门尘山的这段路的时候,洗初南便已经浑身湿透,只是洗初南始终不言不语,冒着大雨走上门尘山之后,在那间破庙里待了半日,便登剑山去了。

    走上剑山之后,他在洗剑池选了一柄藏鱼,自后便在山上一心练剑,境界算不上是一日千里,但走的也是极稳。

    后来陈嵊柳依白和谢陆先后入他门下,天资都极为不俗,甚至几乎每一个都要比洗初南要更高些,只不过剑心远远没有洗初南来的平和,陈嵊性子活跃,在剑山上待不了多久便独自下山去,柳依白从江湖里走出,最为慵懒,上山之后倒是不愿意再继续去走,因此倒也呆得住,而谢陆本身一行便向剑道,因此也没有生出下山的心思。当年他甚至想过将剑山交到洗初南手里,只不过最后出了件事情,才让他把计划全部都打乱了,时至今日,再看到这个性子温和的大弟子,许寂都有些感叹,倘若无当初那件事,现如今山上就算是光景再差,他其实也是放心的。

    洗初南站在湖面上微笑问道:“师父,山上诸事是不是尽数都安排妥当?”

    许寂摇头。

    洗初南笑着摇头,只是静静看着许寂。

    许寂走入湖水中,身后湖水激荡,出现涟漪。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洗初南,今日要下山,且先接上为师一剑。”

    洗初南不言不语,只是按住藏鱼剑柄。

    许寂停步,大袖微卷,湖水翻腾,随手一招,然后便成就了一柄与普通长剑长短相同的水剑,剑气滚滚,直指洗初南。

    洗初南鬓发被这些剑气惊动,随风飘摇。

    他按住藏鱼,始终笑而不言。

    那柄水剑带着风声已至身前,却忽然破碎,化为湖水尽数洒在了洗初南的脸上。

    许寂苦恼道:“老了。”

    洗初南神色严肃,忽然正色道:“洗初南此行一去,无论胜负,再不归剑山,佩剑藏鱼藏于山川,若有一日,扶摇游历山河,寻到之后,请将其归于洗剑池,留于后人。”

    许寂轻声道:“你便这么看得起你这个小师侄?”

    洗初南哈哈大笑,“就这样一个后辈子弟,不得不寄予厚望。”

    许寂再不言语,径直转身。

    而洗初南则是走出数步,起身一跃,落到远处的一条渡船上。

    船夫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朴实汉子刘远路。

    他原本还在船上打盹,可忽然觉得船身一沉,茫然睁眼之后便只看见腰间悬剑的洗初南站在船头。

    刘远路目光落到洗初南的腰间,忽然瞪大眼睛问道:“山上的剑士神仙?”

    洗初南转身看着他,笑道:“算不上神仙。”

    刘远路来了精神,抹了把脸,小心翼翼问道:“那您要去哪儿?”

    “去渡口。”洗初南平静开口。

    刘远路哦了一声,笑着去撑船,只是撑船走过一段路之后,主动谈起了之前那个背着书箱的老儒生,说他当时怎么怎么风流,应该是朝着剑山去了,现如今是不是还在山上,只不过洗初南没有搭话,刘远路不觉得尴尬,继续说了几句之后,然后就谈到了之前上山的李扶摇,后来他壮着胆子问道:“那个顶厉害的少侠是不是还在山上练剑呢,他可厉害了,之前杀这条湖里的巨龟的时候我就能知道他能成啊,现在在山上是不是也很厉害?”

    洗初南原本不准备搭话的,可听刘远路说了这些话之后,忽然便笑着说道:“是挺厉害的,假不了。”

    刘远路听到这么一个觉得还不错的答案,就咧嘴笑呵。

    他就知道那个人不大本事不小的少年会很厉害的。

    只不过思来想去,要是说他还有什么不那么完美的地方,唯一一点就是他有些抠门了。

第九十五章青山多妩媚

    夏至时节,大余境内酷暑难耐。

    这座位于延陵和梁溪之间的王朝其实从地势上来看,要比两边的两座王朝低得多,若是有人从云端俯视而观,便会很直观的看到大余整个疆域的地势都要比其余两座王朝低得多,便好似一个巨碗,其余的两座王朝是碗沿,而大余便是那个碗底。

    因此一到夏季,这座王朝便会炎热无比,这让大余百姓都烦透了大余的夏天,有些家境殷实的富家翁这时候往往便会离家出行,去寻一处稍微凉爽些的地方渡过夏天,只不过花费银子不少,一般穷困百姓担不起这份开销,再加上要维持生计,更是不能丢下手里的活计。

    青山镇是位于大余边境的一座小镇,因为背靠青山而得名,只不过这座青山并非是一个称呼,而是这座山切切实实便叫做青山,而坐落在山上的那处道观自然便叫做青山观,大余不同于延陵和梁溪,境内不是某一教治下,因此整个大余境内鱼龙混杂,散修不少,境内的山上寺庙道观学宫一处不少,只不过虽说都是三教门下,却是和正统的三教联系不大,而青山观虽说也是道门道观,但从未去参加过梁溪道会,也从未派人上过沉斜山,在沉斜山的牒谱上说不定也不曾有过这座道观的记载,只不过虽是山上修士,这座道观的道士也常常下山,落脚处便是这座青山镇,久而久之,这里便形成了一处小镇,只不过要让镇上的百姓去数一数这座道观存世的年头,只怕就算是他们也一样数不清楚,毕竟从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消息来看,这座青山观怎么说也得有上数千年的光景了,可山下俗人,没人活得到这个岁数,因此问起这座青山观便自然而然的语焉不详。

    青山镇临近大江,气候比起来大余其他地方,显得要凉爽许多,加上有一座青山在后,这些年每到夏季,前来避暑的游客不少,坐落在山上的道观本来就算是山上人,按理说这就算是将这些游客尽数赶下山去也说不上有什么过错,本来就是山上修行之人,哪能让这些俗人给坏了心境,只不过山上道士不知道是作何打算,却是一次都不曾做过驱赶游客下山之事,就连这山上道观的前院都干脆让出来让游客们歇脚,只不过这正殿却是一次都不让游客入内。

    青山山道算不上崎岖,山上也无险峰,只是随着越往山上走,便越能觉得凉风习习,暑意自然而解,走到青山观前院喝上一碗山上溪水泡的凉茶,整个人便的确是再感受不到任何暑意,今年夏至时节天气还比不上往年,但青山脚下的青山镇客栈已经住满了游客,不少人下住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往青山而去,其实若不是山上不可住人,说不定他们早就住到山上去了,哪里还有人会住在镇子上。

    清晨时候,天才蒙蒙亮的时候,登山的游客不多,零散几个大多也是上了年纪睡意不多的老人,因此在山道上的一行四人便显得有些不寻常,四人之中,两男两女,俱是年轻人,两个年轻男子装束差不多一致,都是一身青衫,头上随意挽了个发髻,手里什么都没拿,两人姿态潇洒,很有些仙家风范。

    而那两个女子则一位是一身紫色长裙,一位则是一身青色衣衫,一个面容冷艳,一个神情平淡。

    四人登山,走的不快,只是一边走一边在观察山上布置,让人怎么看都不会觉得是单纯游山而已。

    走在最前头的青衫男子忽然皱眉道:“青山观在边境这边颇有威名,不像其他山上修士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反倒是始终待人平和,青山观存世时间甚至比大余境内其余大多数道观寺庙书院都要长的多,却一点不因此自傲,平日里甚至会主动写些符?送与山下百姓,这般行事,如何是大奸大恶之辈,这趟上山,我便是为了想着还青山观一个清白,至于洛水书院那边,到时候还要请两位女先生说上两句才是。”

    一袭紫色长裙的冷艳女子神情冷淡,“若是真如王道长所言,平雪自然如实相告镇上的先生。”

    青衫男子由衷笑道:“冷先生在大余边境一向素有贤名,我王实自然是信得过的。”

    冷平雪漠然说道:“素有贤名说不上,前些日子在大余边境发生的那件事,洛水书院上下都不愿意插手,说是梁树既然投身延陵北军府,便不该书院插手,可怎么也是我洛水书院走出去的读书人,死的不明不白,我不愿意接受,若不是被老师一再阻拦,我怎么都要去延陵走上一趟。”

    身着青色衣衫的女子劝慰道:“冷师姐,梁师兄既然已经走出书院,本来生死便不该怎么担忧了,况且书院夫子们都不愿意插手,师姐何必介怀。”

    冷平雪瞥了一眼自己这师妹,没有多说,本来自己这个师妹年纪不大,修行时日不长,只不过却是自己老师的独女,这次出门才得以从书院来到青山,冷平雪天生性子冷淡,但对于自己这个小师妹反倒是宠爱的很,不说是在外人面前,就算是无人的时候也都不愿意训斥,因此只是看了几眼之后,便把视线移到了王实后面的那个青衫年轻人身上。

    对于守业观里的年轻道士,其实洛水书院这边上下观感都不错,这座位于大余边境的道观和青山观并称为边境双壁,只不过相比较青山观的渊远流长,守业观便要逊色许多,守业观乃是这数百年间才崛起的道观,传言开派祖师是一位当年曾在沉斜山修道的山上弟子,因为厌倦山上环境,这才下山,来到大余之后便立下山门,数百年间坐镇观里无人胆敢进犯,直到五十年前才坐化,现如今的观主便是那位开派祖师的弟子,境界高深,稳坐这大余边境山上十人之一,青山观与人为善,守业观则是与妖为恶,大余境内山河多妖,许多境界低微却是穷凶极恶的妖物喜欢骚扰百姓,守业观便总会派出观内道士下山除妖,这些年来边境妖物不如之前,一大半便是守业观的功劳。

    现如今这山上最出彩的两位年轻道士,便是王实和游牧之,王实是年轻一辈的领头人,境界高深,性子温和,颇得那位观主赏识,可游牧之则是守业观这些年难得的天才人物,上山不过二十年,便已经跨过参同来到了青丝境界,只不过游牧之一向眼高于顶,年轻一辈之中,除去大师兄王实之外,其余人都不放在心上,因此这趟守业观派出两人一同山上调查这些日子边境发生的妖物袭击百姓一事,原本不打算让游牧之一同来的,只不过既然最后是敲定由观内的一位师叔领着这王实来到青山,最后带上游牧之也就不算是什么大事了,只不过走到一半遇上了洛水书院的一行三人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好在那位师叔早就得到了观里授意,并未如何惊讶,只是与书院领头的那位夫子在镇上住下,反倒是让这四个年轻人先行上山探查。

    一行四人,王实和游牧之是守业观里足够出彩的年轻翘楚,一身修为都是青丝境。而洛水书院的两位女先生,冷平雪是青丝境,而李白竹则还在自省境,因此上山之后,冷平雪异常小心,只怕出事。

    王实打心底里认为这座青山观不像是在观内所说的那般,只不过既然观内要派人出来核实青山观是不是和此桩事情有关系,那派遣旁人还不如派遣他王实来看。

    一行四人来到了半山腰之后,便看到有一间竹舍,竹舍前有一处不大的水潭,有个年轻道士正在这方水潭前洗着衣物,只不过王实放眼望去,这年轻道士一旁的木盆里堆积的却是一袭大红衣衫,分明便是山下百姓成亲时所穿衣物。

    年轻道士卷起袖口,抹了一把额头汗珠,正想着低头继续洗衣,抬头时便看见了这边一行四人,王实主动走过几步,自报家门,“小道王实,来自守业观,这是自家师弟游牧之和洛水书院的两位女先生,上山避暑,若是惊扰了道长,还望道长见谅。”

    年轻道士打了个稽首,不好意思说道:“小道李念山,正是观主弟子,两位道友和两位女先生上山避暑,说不上惊扰,倒是小道还有些衣物要洗,便不能陪几位上山了,实在是失礼至极。”

    王实看了看李念山身旁木盆,有些疑惑的问道:“道友是要娶妻?”

    李念山年轻的脸庞上挂上了些绯红,点点头之后,轻声道:“年少时候便心上挂念一人,这些年在山上修道总是静不下心来,境界低微便算了,更是贪念红尘,原本觉得这是件怎么都不可饶恕的大事,去禀告师父之后,师父竟然一点都不恼,反倒是问我到底是想下山还是想着留在山上,小道思索良久,决意下山,师父却是说不忙,让我先去问过那人想法再说下山也不迟,小道便下山去问过了,幸得那姑娘青眼,已经应下,回山之后小道便告诉了师父,师父已经应允,让小道买了衣物和成亲要用的东西,以后便住在山腰也行,若是想下山也行,小道舍不得山上,也就只好在这半山腰住下,成亲日子就是这几日,两位道友若是不急着走,到时候可以上山来喝上几杯酒。”

    王实默然无语,山上道士可以娶妻,本来便不是大事,只是这大多数都是娶一位同是修士的女子,还真是少见有娶山下女子的。

    游牧之和冷平雪对这件事都没多大的兴趣,倒是李白竹兴致不低,她笑嘻嘻的问道:“小道长,这要娶的可是个大美人?”

    李念山红着脸,点头轻声道:“在小道心底,她自然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李白竹啧啧笑道:“小道长说的很在理。”

    李念山嘿嘿一笑,然后很快苦着脸说道:“小道不与几位闲聊了,若是今日洗不完这些衣物,成亲的日子免不得要再往后面推几日。”

    李白竹打趣道:“小道长就这么急?”

    李念山一本正经,正色道:“小道确实等了好些年,不想再等了。”

    李白竹被李念山突如其来的严肃表情吓了一跳,然后才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许。

    王实与李念山讨教了山上道观的位置,然后便不再多做叨扰,四人一起上山,而李念山则是重新回到潭水前继续洗着那袭红袍。

第九十六章大小道士

    王实一行四人继续登山,前往青山观,天色尚早,加上几位都是修行人士,因此登山也不觉得疲惫,李白竹对于山腰处的那个年轻道士的兴趣要比其余事情大得多,因此走过半山腰之后便显得有些兴致恹恹。

    王实和游牧之两人虽说都是道门弟子,但实在是也没有来过这座青山观,因此走走停停之后便有些犯了迷糊,觉得好像是找不到那座青山观,洛水书院的两位女先生,冷平雪始终神情平淡,登山时也寡言少语,见好像是找不到那座青山观之后,便干脆停下,在山道旁站立歇脚。

    王实站在一旁,神情淡然,倒是游牧之靠近李白竹,见这个女先生兴致不高,这便笑着问道:“怎么了李先生,是觉得山上无趣。”

    李白竹看了看这个年轻道士,不愿意搭话,因此就是摇摇头之后便来到了自家师姐身旁,小声问道:“师姐,这山上的道士可以娶妻的?”

    冷平雪看着自己这个师妹,轻声答道:“山上修道也不是绝情无义,如何不能娶亲,咱们三教修士,除去佛土的那些和尚一辈子都不会娶亲之外,无论是道教还是儒教,都不禁止这些东西的,你呀,过几年长大一些,说不定也会穿上一身红嫁衣嫁出去的,到时候是嫁给一个学问大到谁都没法比的书院先生还是说就找一个普通人?”

    李白竹仰起头,笑着说道:“我李白竹要嫁的人,肯定要是这天底下学问最大的一个读书人,书院里的师兄们就算了,要去那座延陵学宫选才行,不然谁我都看不上。”

    冷平雪打趣道:“这要是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读书人,那座学宫里的读书人也都算不上啊。”

    “那就不嫁了呗。”李白竹性子欢脱,倒是从来不纠结什么。

    冷平雪也不太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下去,想了想摇头说道:“这次上山,你就当游玩便可,本来也不曾想过依着我们几个能在这座道观里做出些什么来,真正的大动作还是得让先生和那位道长来做才行。”

    李白竹点了点头,但转而便又问起了那个洗着衣袍的李念山,冷平雪充耳不闻,只当没有听到,一刻钟之后四人继续登山。

    这一次,沿着一条小道之后走过不远,便总算是看到了一处不小的院落,有个年轻道士此时此刻正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正在剪纸。

    因为太过认真,等王实四人来到身前都还没有发觉,只是低着脑袋在研究自己剪出的东西是不是能用,王实不作声,只是伸着头看了看着道士所剪出的东西,发现除去一些喜字之外,还有些各式各样的小动物,或许是因为不够熟练的缘故,这些剪纸都算不上如何好看,但年轻道士十分认真,仿佛在对待什么珍惜道卷一般。

    等到年轻道士手中的喜字剪完之后,他才抬起头,看到了这一行不知道在他面前站了多久的四人,他急忙起身打了个稽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王实自报家门,理由也一直用的是山上避暑这一说,年轻道士点头笑着开口,说是山上凉爽肯定是不假,只不过实际上也不是外人传言的那般山高的原因,而是观里长辈所写的符?,才有凉风习习,当王实问起为何这样做的时候,年轻道士羞涩一笑,说是山上香火总得还需要百姓,不然一大群道士可要被饿死了。

    头一次听了这么个坦荡说法的王实有些不可置信,只不过年轻道士言之凿凿,说是一点都没有隐瞒,观里的师长们从来不让他们隐瞒,若是有人问起,便这般说就是了,也不怕让上山来的百姓觉得山上没有仙气,本来就不算是仙人,有些人气其实要正常的多。

    先是见识了一个想着要娶妻的年轻道士,之后又遇上了这么个说话这般坦荡的年轻道士,让王实对青山观的观感要比在山下之时还要好,只不过这三言两语,王实也不好早下结论。

    李白竹性子欢脱,看着桌上的剪纸,兴冲冲的问道:“道长,这是替山腰处的小道长剪的吧?”

    年轻道士先是一怔,问了一句你们见过小师弟之后便笑着说道:“李师弟要娶妻,山上没有什么好东西,那便只能让我们这些做师兄的做点东西凑一凑了,只不过我也没做过,因此这做出来实际上很不好看,万望小师弟不要嫌弃,要不然我这个做师兄的便实在是没有脸面在小师弟成亲的时候去讨杯酒喝了。”

    王实笑着问道:“我听李道友说,这娶妻娶得是一名山下女子,当真如此,李道友和观里都没有些担忧?”

    王实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思,实际上谁都知道。

    修士踏上修行大路之后,越往前跨过一步,便能够多活上一段时间,境界高深的修士甚至能够活上成百上千年,可一个普通人,实际上至多不过百年寿龄,若真是两人成亲了,说不得以后一人还风华正茂,另外一人却已经是白发苍苍了。

    年轻道士没有避讳这类问题,只是解释道:“小师弟本来便是修道天资不显,这些年在山上也难有寸进,这下定决心要娶妻之后,早在功德殿里散去了一身修为,其实已经是和普通人无异了,因此算不上什么大事。”

    游牧之皱眉问道:“一身修为,所散便散了?”

    年轻道士苦笑道:“小师弟性子洒脱,这些年在山上修道,也都是随缘而已,并未强求过什么,这般散去修为,也没有半点觉得为难的,只不过此事若是放在山上其他任何一位师兄弟身上,肯定是不会这般洒脱了,所以师父常说,这山上大大小小一众道士,其实没哪个人比得上小师弟啊。”

    李白竹轻声道:“能够为了一名女子放弃修行大道,这小道长不知道到底是有多喜欢那个女子啊。”

    王实笑而不语,只是转头看向冷平雪。

    游牧之多说了几句,“说不定依着小道长来说,这女子便是他的大道了。”

    年轻道士眼睛一亮,看向游牧之,由衷笑道:“师父也是这般说的,说是小师弟这些年在山上悟道未见成效,经文记不住,道术学不精,也不是因为愚笨的原因,肯定就是因为道不在这里啊,既然是心心念念那女子,得了那姑娘的许诺之后,一刻都不愿意耽误,这般急迫,那肯定道便在那姑娘身上了,师父早说过这天地之间,道无处不在,每人的道不同,既然能找到就是好事,小师弟下山也好,还是就留在山上,反正都由着他,山上没人拦着的。”

    冷平雪终于是开口,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你们这座山,还真是没什么规矩。”

    这番有些不太礼貌的言语,说出来谁听见之后想来都不会太高兴,只不过那年轻道士倒是一点不恼,只是念叨着要把这些剪纸赶快送过去,可自己在这里要接待上山的游客,实在是有些麻烦,李白竹眼睛一亮,自告奋勇说是要替这位道长送到半山腰去,本来她在山上便觉得无趣,年轻道士笑着应允,收拾了东西之后便都递给了李白竹,然后嘱咐道:“见到小师弟之后,麻烦姑娘替小道托句话,告诉小师弟,说是大师兄那边准备的彩礼,也会在这些日子送下山去,让小师弟千万不要担忧。”

    李白竹接过了这些东西,一一点头,笑着说道:“道长放心,我肯定把东西和话带到的。”

    然后李白竹看了看自家师姐,冷平雪神情不变,只是在李白竹起身之后便跟着前往山腰竹舍,调查山上一事,在她看来,实际上还没有小师妹半点金贵。

    两位洛水书院的女先生下山,去半山腰之后,王实皱了皱眉头,原本他便是想着要让这两位洛水书院的女先生当个见证人,现如今两人都已经去了那座竹舍,他也不好做些什么,于是在问过这个年轻道士之后,便说要去到处逛逛。

    年轻道士不拦着,打了个稽首,送这两位同道中人离去。

    等王实走过一段路之后,年轻道士重新落座,拿起笔,在桌上的朱砂上蘸了些,写下了一张符?。

    黄纸上的朱砂画成的符号缓缓成形。

    年轻道士笑着点头,“小师弟,师兄可没什么本事,这些事情,还是要靠师父才行啊。”

    在李白竹和冷平雪还没有走到那座山腰处的竹舍的时候,其实有个披着黄色道袍的老道士早就抱着一大堆东西来到了那间竹舍,看着自己那个小徒弟还在水潭前洗着衣物,老道士把东西放好之后,搬了个小竹凳坐在李念山身边,揉了揉他的脑袋。

    李念山苦着脸,“师父,我这还有几日就要成亲了,你怎么还在揉我的脑袋,会不聪明的。”

    老道士呵呵一笑,顺手给了他一板栗,“你那心仪的姑娘整天都说你是个笨蛋道士,师父能不知道?既然都做了笨蛋道士了,这再笨些,没关系的。”

    李念山皱着眉头,“师父,你说的这番话,其实很没有道理啊,本来就笨,要是再笨些,会被她嫌弃的。”

    老道士有些无奈,自己这个徒弟上山不知道好些年了,一直都浑浑噩噩,那会儿不知道挨了他多少白眼,可也不是没在意过,现在倒好了,有了要娶的姑娘,就怕别人嫌弃了,感情着自家师父在你眼里一点都不值钱?

    李念山停下洗衣服的动作,转头看着自己师父,笑着问道:“师父,今天有兴致来看我,是不是看道卷的时候又有什么想不通的,要问就问嘛,我不会告诉其他师兄的。”

    老道士笑呵呵的点头,却没有张口,只是又给了李念山一个板栗,李念山捂着自己的脑袋,实在是有些无奈。

    老道士脱去鞋袜,无视李念山嫌弃的眼光,把双脚放在水潭里,语重心长的教导道:“念山啊,成亲之后,就不像是在山上修道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类杂事都要过问了,俗事缠身,可没咱们在山上修道来的好,你真想好了,可想没想过之后该怎么过活,你的媳妇儿要自己养活的,可不能一辈子靠山上的师兄们救济。”

    李念山嘿嘿笑着说道:“早就有了打算,等成亲之后,我就在后山砍些青竹来编些小玩意卖到山下,钱不多,但我觉着够了。”

    李念山觉着自己的想法还不错,至少依着他现在的想法来看,绝对是可行,只不过话音才落下,很快便被自家师父一个板栗打在脑袋上,“你做这些营生,能挣到几个钱啊,你媳妇儿要想买点东西,你不得掏钱,这一笔开支算进去了?你以后生了孩子,不让这小家伙念书啊,这又不知道要花去多少银钱,这一笔又算进去了,冬来增添棉被子要钱,春来要身新衣裳也要钱,你就真考虑周到了?”

    李念山苦着脸,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师父,这亲不成了?”

    老道士又伸手给了李念山一个板栗,气笑道:“没出息。”

    李念山惆怅的不行。

    老道士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大的钱袋子,一脸肉疼的递给自己的徒弟,尽量表现的云淡风轻,“没多少银子,你省着花,记得想着去找个靠谱的活计才行,别让你媳妇儿受委屈才是,师父啊,这辈子太长了,没遇上过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就是你娶妻才让为师觉得有些趣,只不过你这小子,也不让人省心,为师一直觉得你最有悟性,要是一心放在修道上,早就超过了山上的师兄们了,可偏偏吊儿郎当,整日里想着其他事情,现在好了,干脆放着那条大道不去走了,一身修为说不要了便不要了,要是山上的老祖宗们还活着,说不得要把你吊在功德殿前一番打才能解恨。”

    李念山接过银子,正想着说些什么,便看到那边之前上山的两个姑娘往这边走来,之前和他聊了几句的李白竹抱着一堆剪纸,小跑到这边之后一股脑的塞在李念山怀里,抹了抹额头的汗珠,笑道:“小道长,这是你山上的师兄叫我送过来的,他还说让你不要担心彩礼的事情,山上会办妥的。”

    李念山郑重的打了个稽首,诚恳致谢,“多谢姑娘了。”

    李白竹摆摆手,示意没事,这才注意到坐在水潭边的老道士,李白竹咦了一声,连忙拱手道:“洛水书院李白竹,见过羊观主。”

    老道士揉了揉脸颊,有些诧异的问道:“你这小姑娘如何认得贫道?”

    李白竹咧嘴笑道:“出书院之前,书院里的夫子就给我看过羊观主年轻时候的画像,今日一见,还是……依稀可以辨认啊。”

    老道士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指了指远处的冷平雪,“听说你们洛水书院出了一个性子冷的出奇的女先生,是个冷姓女娃,就是她啦?”

    李白竹抬头心虚的看了看自家师姐,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老道士摸了摸胡子,随口问道:“你们几个小娃娃不在自家书院里待着读书,往我这座青山来干什么,难不成是知道我这小徒弟要成亲了,来凑个热闹,可贫道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面子了?”

    李白竹扯着嘴角说道:“才不是,小道长成亲这件事,我们也是上山的时候才知道的,要是早就知道了,肯定要准备礼物啊,不至于空着手就登山了。”

    老道士摆摆手,“山上可不兴这个,我猜你们洛水书院和山上那两个守业观的小家伙一起,都是来找麻烦的,只不过贫道身上干净的很,也没什么虱子给你们找啊。”

    或许是听过了之乎者也,没有怎么听过这种说法的李白竹显得有些茫然。

    反倒是远处的冷平雪一直警惕的看着这位山上的观主,她虽然是青丝境,但远远说不上是这位观主的对手。

    老道士全然没有注意到冷平雪的动静,只是在自己徒弟耳朵边念叨了好些东西,让李念山始终不太高兴。

    最后,老道士站起身说是要下山一趟,李白竹没有意见,她本来就是想和这小道长聊天而已。

    老道士走过冷平雪身旁时,停下片刻,让后者如临大敌。

    这位洛水书院的女先生一脸警惕的看着老道士,生硬喊了一句羊观主。

    老道士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开口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边境这些日子接连发生好几件大事,都指着是青山观,你们不来,贫道都觉得不对,可是你们来了是客,查事情是查事情,但不要过分了,我徒弟娶妻一事,他心心念念好久了,不要给他搞砸了。”

    冷平雪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老道士的背影。

    殊不知,走过几步路的老道士忽然转过头来,神情漠然的说道:“不然贫道真的会生气的。”

第九十七章相逢应不识

    青山脚下的青山镇,夏至以后,小镇里的外地人便越来越多,原本其他时节都显得有些冷清的小镇一下子便热闹起来,说是游人如织一点不为过,只不过现在才是初夏,等到了盛夏,这镇上的外地人至少便要翻上一倍,到时候便真正说得上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了。

    只不过虽然还是初夏,但实际上小镇上的小贩早就望风而遁,一些在大余其他地方要等到半月多之后才出来的消暑吃食,在青山镇都已经得见,街道两旁的小贩贩卖的消暑吃食种类繁多,在大余别处都难得一见,再加上这么多年的日积月累,渐渐让青山镇的本地百姓琢磨出了不少新的吃食,比如现如今青山镇上最紧俏的消暑吃食西瓜银耳羹,便是本地百姓首创,用井水凉过的西瓜加入传统消暑吃食银耳羹里,别有一番风味,许多外地人到此地之后,不出意外都会吃上一碗,价格也算不上贵,不过六文钱一碗,只不过吃过了一碗若是再想吃,那卖东西的小贩,至多也就一人卖出去三碗,再多就说什么都不卖了。西瓜性寒,这吃多了对肠胃不好,小贩们也不愿意有人吃坏了肚子,因此一人一天最多三碗的量,这是整个青山镇小贩们的没有说出口的行规。

    在青山镇东边有一栋古朴小院,原本是某位县令大人到任之后所建的消暑小院,可这位县令大人虽说是自掏腰包所建,可在这地方待上两三年之后便嫌弃这座小镇实在是太偏僻,无半点前途可言,因此便托郡里自己的同窗好友,用一纸调令将他调离了这个地方,这座小院便以低价卖给了青山镇一位家境不错的乡绅员外,员外买到之后便思索着将这座小院建成了一家客栈,因为这里环境清幽,正好又是这最为凉爽的一处地方,因此这一来二往便发展成了镇上最好的客栈,只不过比起来别家,这座小院无论是大小还是价格都不占优,一般百姓无论如何都是住不进去的,除去一些家境殷实的富家翁,只怕没什么人会选择下榻此处。

    现如今正是初夏时节,这家客栈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住满客人,其实满打满算也才不过只有十数位客人,今日清晨,早已经有了一大半的客人出门去登那座青山,现如今客栈里实际上也就剩下了两个客人。

    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道人,另外一个温文儒雅的中年儒士。

    客栈前有小院,后有水池假山,在水池当中正好便建的有一座凉亭,置身其中,周围游鱼游曳,凉风阵阵袭来,倒也很值得那些个银子。

    此时此刻的两人对坐,却没有学那些清谈名士一般对弈,只是在各自身前放了一杯清茶。

    面容普通,但举止都尽显文雅的中年儒士名为李景乐,是大余边境洛水书院现如今最年轻的夫子,这位李夫子,不仅境界修为早早的跨入了太清境,就连学问也是书院里顶厉害的几人之一,洛水书院算不上什么大书院,虽说在大余边境还是有些名头,但放在整个大余来看,实际上还是不值一提,要不然也不会让李景乐这般简单便当上了夫子,这番从洛水畔赶到青山脚下,李景乐便是代表着洛水书院来调查那座青山观的,毕竟边境的几家道观书院,对于妖物害人一事都极为上心的,现如今在边境,这青山脚下接连发生了好几件不小的事情,很难不让人不怀疑青山观。

    而一身灰色道袍的老道士则是守业观的三位太清境修士之一,修道百余年,道法精深,守业观上下早已经将斩妖一事当作了毕生夙愿,平日里对于大余边境的妖物向来是没有丝毫手下留情,现如今青山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守业观不惜把虞真亲自派下山,除去是对此事重视之外,存没存其他心思,其实不得而知。毕竟说到底这青山观的那位老观主早在许多年前便已经跨过太清境,现如今是否已经入朝暮境,实在是不好说,羊海之毕竟是边境山上的十人之一,境界修为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这一次洛水书院和守业观各派出三人前来调查此事,实际上洛水书院并不占优,两个年轻弟子不如守业观的两位年轻弟子,就连李景乐也不如虞真。这也是洛水书院的故意为之,毕竟不管如何,这都是道门内的事情,就算是大余这边不如延陵和梁溪针锋相对,但在一些事情上还是有些考虑的。

    老道士虞真神情平静,开口问道:“李夫子,听闻你们儒教这边,年轻一代的弟子中全部都要向那位延陵读书种子低头,难不成你们读书人不比学问高低,也要学咱们这些俗人来看谁的拳头硬些了?”

    李景乐笑着摆手,“读书人比谁学问大谁学问不如谁本来便是不对的,自己学自己的道理,自己读自己的书,自己走自己的路,本来就是我儒教圣人说出来的道理,只是现如今这个环境下,人人都想着争个高低,读书人也免不了俗了,倒是那位读书种子,不知道学问以后会不会力压年轻一代,但不管怎么说。修行天资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要不然这延陵也不会寄望于她能够和那位道种争一争,不过道种踏入修行大路的时间比咱们的读书种子早得多,现在看来,要想追上,很难了。”

    虞真平静道:“能让那位观主亲自出手,便足以说明沉斜山对道种的重视程度,要不然那位观主怎么会说上那座出过陈圣的雨雾山便上了,现如今梁溪那边传的沸沸扬扬,说是观主差点将雨雾山的清心阁都给拆了,理由简单,先前道种在大余遭受的几次袭杀,沉斜山怀疑雨雾山有插手,因此观主不惜上山,你想想,这一位登楼境巅峰,只差半只脚就要跨入圣人境界的观主,出手该是何等风采?”

    李景乐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无论是在梁溪还是在山河别的什么地方,山上修士都知道一个道理,现如今的山河道教一家独大已经几成事实,而那位观主作为道门内第一人是板上钉钉,更有可能已经是这座山河里的修士第一人,虽说这一切都要将圣人革除在外,可即便是如此,也足以让人侧目了,沉斜山的强大修士不计其数,光是观主一人,便能够将雨雾山整座山压得喘不过气来,反观儒教这边,这些年实在是没什么特别出彩的读书人,延陵学宫的那位掌教这些年不曾在山河当中行走,也未有什么事迹传出,唯一一次在世人面前显露还是当年观主远赴延陵的时候,而除此之外,整个学宫之中也并未有什么出彩的修士,所以整座学宫才会把希望寄托在那个读书种子身上,只不过读书种子毕竟修士时间还短,连那位道种都不一定能够追得上,何况是那位早已经站在山顶的观主?

    大环境下,儒教势衰,道教势强,几乎已经是定局,并非是出了一两个出彩读书人便能改变的。

    老道士虞真喝了几口清茶,感叹道:“若是守业观能出一位道种,别的不说,贫道肯定把他当作贫道的亲儿子一般对待。”

    李景乐笑而不语,一座道观也好,还是说一座书院也好,要想发展下去,无非需要两类人,一类是能够撑得起这座道观或者书院的“看门人”有危难的时候能够和人讲道理,道理讲不通能让别人安心听你讲道理,这一类对一座书院或者是说道观,都举足轻重。第二类则是这座书院或者是道观的未来,宗门中现如今风光无用,若是之后青黄不接,数十年上百年之后,这一类“看门人”离世了,然后下一代没有人接过大旗,那之后的道理谁去讲,宗门灾祸谁去拦下?

    这就好比当年那些风光一时的剑士一般,一众“看门人”死的死,现如今接过大旗的没了,众多的剑士传承之地化为荒地,仅剩下剑山一处而已,实际上李景乐便有切实感受,这现如今洛水书院,当年便是一座叫做问剑宗的宗门基址,那问剑宗虽说在宗门历史上没有出过任何一位剑仙,可登楼境的剑士出过不少,当年在大余边境也算是一等一的剑派,只不过大战之后便逐渐衰弱,后来仅仅剩下最后一人作为门内弟子,最后无奈坐化,便算是断了传承。

    后来洛水书院的开派祖师院长游历到此,选此地建造洛水书院,方才有了今日的洛水书院,只是当日的问剑宗便当真是再无人知晓了。

    李景乐不再废话什么,总算是与老道士虞真谈起青山观一事,只不过说的浅,有好些话说不清楚,也不想说明白。

    虞真沉默片刻,低声道:“羊海之为人贫道很清楚,应当是做不出这种事的,只不过山上道士是不是有些人生出了其他心思的,不好说,只不过到底如何,还要等几个年轻人下山之后才说得清楚,现如今不好判断,只不过王实那孩子,一向嫉恶如仇,也不会偏帮谁的。”

    说起王实,李景乐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守业观的年轻一辈大师兄,他素有耳闻,在这大余边境向来是口碑不错,看架势也很有可能打磨多年之后成为守业观的掌舵人,

    只不过这种事,实在不太好说,世俗王朝皇帝陛下立下储君,只要不是明日即将登基,但凡中间有些时间的,便都可能会发生变数,更不用说山上的修行宗门,这动辄跨度便是数十年上百年的,其中要发生的事情,都难以预料的。

    李景乐沉思片刻,“大余边境,除去咱们几家之外,其实也没人在意这件事,山下百姓和山上修士,都觉得是天壤之别,但总归青山观不太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地方,这一次前来,无非求个心安而已。”

    虞真神情淡然,面色不改,也不准备再多说些什么话,为了山下百姓而出声的事情,其实大余边境还真没几家道观做得出来,但无论怎么说,守业观便能够成为其中一家,这毫无疑问。

    两人对坐不久,茶水凉透之后,李景乐便提议去街上尝尝这本地的西瓜银耳粥,虞真点头应允,于是两人起身,穿过后院,从后门离开,去青山镇街道上闲逛。

    走过好几条街道,两人总算是来到一处卖西瓜银耳羹的摊子前,卖银耳羹的摊主是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这个时间算不上高峰,因此摊子上并没有什么人,除去一个面容温和的中年男人之外,再无他人。

    老道士虞真和李景乐坐下之后,各自要了一碗西瓜银耳羹。

    然后因为有旁人在旁边的缘故,两个人也没有继续再说什么关于青山观的事情,倒是那个中年男人喝了一半粥之后,主动转身看向李景乐,笑着问道:“这位先生,青山就是镇子后面这座山?”

    李景乐点点头,没有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然后轻声解释道:“要是这般时节登山的话,倒是一点都不打挤的,不过山路到底也算不上舒坦,你可要小心些。”

    中年男人呵呵一笑,“走过这么些地方,再难爬的山都上去过,这座青山也算不上什么的,只不过要是真没登上去,也只能怨自己老了,腿脚不太灵便了。”

    李景乐哈哈大笑,“算不上老,算不上老,至少我身旁这位道长就要比你老得多啊。”

    中年男人转头看了看老道士虞真,露出了个笑脸,没有多说什么,一鼓作气喝完粥之后,便从怀里摸出了六文钱,放在桌上起身告辞。

    等到那摊子小贩收碗的时候,看到这六文钱,有些低声的嘀咕道:“说是不知道青山在哪里,怎么把价钱搞得这么清楚。”

    李景乐随意一笑,不以为意。

    而那个中年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虞真神情不变,但仿佛心有所感,还是转头去看了那中年男人消失的方向。

    青山观观主羊海之说是要下山,但下山途中其实走的一点都不快,离开了半山腰的那间竹舍之后沿着山道下山,神情倒是平静,一路上遇见不少上山的游客,遇到主动打招呼的,他都微微点头,并未都不理会,这还让那些游客对青山观的观感又要高出不少。

    只不过羊海之没有心思想这些,离此处不远,已经接连发生了好几起关于妖物伤人的事端,羊海之几次派遣山上道士下山勘察,可几乎都未有所获,可半月之前再次发生一件妖物伤人的事情之后,总算是在那处村子里找到活口,可依着那人所说,与妖物一起的还有一位身着青山观道袍的道士,本来羊海之便已经极为上心,下令山上弟子要封存消息,可没想到第二日便传了出去,这半月来又接连发生了好几起,都是说有位青山观道士的,羊海之再怎么糊涂都知道这是有人在陷害青山观,可这些天再一想,又觉得山上有些道士形迹可疑,只不过他并没有打草惊蛇,原因大致是因为自己的小徒弟心心念念要在最近成亲,他这个做师父的不想把他搞砸了。

    说实在的,他最疼爱的弟子,说到底也就是这个小弟子了,虽说他实在是有些吊儿郎当。

    羊海之叹了口气,抬头继续前行,才走过几步,便遥遥看着有个中年男人出现在视线之中。

    山上有雾,看不太清楚面容,老道士也不愿意多去看什么,只是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中年男人主动停下,打了个招呼,“羊道长。”

    面容苍老的羊海之一怔,这声音熟悉啊!

    然后羊海之瞪大眼睛看着那中年男人的面容,看清楚之后,羊海之满脸的不可思议,到最后竟然是嘴唇颤抖,牙齿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中年男人啧啧笑道:“怎么了,这么些年没见,你就老成了这幅鬼样子?”

    羊海之眼眶湿润,神情激动,他终于是喊出了两个字,“观主!”

    谁都知道,这位现如今的青山观的观主,大余边境十人之一,年轻时候很喜欢游历山河,曾经去过延陵去过梁溪,可没人知道,他当年去梁溪的时候其实碰见了一个和他一般年轻的道士。

    那道士当年风华正茂,和他相谈甚欢,两人结伴游历梁溪,之前一直两人一直不告知真名,只以羊道长和梁道长互相称呼,直到分别之时才互相告知了姓名,他羊海之。

    而那位梁道长,叫梁亦。

    当然的梁亦其实已经是了梁溪道观的观主,可实际上名声远远没有现在响亮,在大余的羊海之甚至还不知道他就是那位观主。

    可现如今,他羊海之已经是青山观的观主,那位梁道长却早已经是道门第一人。

    而这次见面,则是他们相隔数十年之后的第一次相见,羊海之万万没有想到是在这青山上。

    而且观主还愿意叫他一声羊道长,如此荣幸的事情,怎么能不让人激动。

    观主拍了拍羊海之的肩膀,笑着说道:“不是专程找你的,我是山上躲人来喽。”

第九十八章上山

    作为现如今的道门第一人,观主亲自登临青山,怎么来看都算是青山观建立以来的最大幸事,若是有可能,羊海之甚至想敲锣打鼓,去告诉天下人,只不过既然能作为一观之主,羊海之有些事情轻重缓急还是端的清楚的,因此见到观主之后,便打消了下山的念头,转头和观主在山上闲逛,一观青山风貌。www.uu234.net

    一身朴素衣衫的观主神情淡然,与羊海之谈及这次下山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让羊海之实在都有些咋舌,虽说观主登临雨雾山险些拆了那座雨雾山这件事已经传了出来,但毕竟未亲眼所见,倒是大部分人都不会太清楚山上当日发生的事情,只不过现如今由观主亲自说出口,便有些不同,羊海之走在观主身后,笑着感叹道:“观主这些年修为渐深,未曾有一日停滞不前,现如今站在孤峰上,仅凭出窍神游之躯便可让雨雾山俯首,看来要不了许久便能跨出最后那一步了。”

    观主淡然道:“要是这么容易跨过去,我便不会在登天楼翻这么些年的书了,沧海境是修士尽头,其中奥妙非圣人不得而知,若真要想着跨进去,岂是这般容易的,你羊道长当年雄心万丈,说是要将青山观带到让整个大余都知晓的地步,可我这一路走来,问了这么些人,可没哪一个说是知晓的,直到踏入了边境,再张口相问,才算是知晓。”

    羊海之老脸微红,这世上的人,哪一个年轻的时候没有些远大抱负,只是那时不知道世事之艰难,故而才能口放狂言,等到年长些之后方才知道自己当初是如何不知天高地厚,才绝口不提当年立下的志向,只不过现如今被观主揭了老底,羊海之也并未如何恼怒,毕竟他屈指可数的朋友里,只有这一位,和他讲道理的时候,他也只能听着。

    两人绕过那半山腰的竹舍,来到山顶的青山观里,只不过没有在前院现身,只是出现在观内某处小院里,观主眼尖,一眼便看见院里有一把竹椅,也不客气,上两步走过去躺下去,发出一声舒服至极的声音,微眯着眼睛,笑着说道:“说是上雨雾山,人人都说我梁亦功参造化,如何如何不得了,可谁知道,我这幅鬼样子下山去雨雾山,揍得那杨长生以后修行已经是奢望,看起来潇洒,实际上受了不轻的伤,下山之后我,往你这个地方来,明明想着歇个脚,可谁知道,我也被人盯上了。”

    羊海之神情微凛,观主作为道门最强者,又是沉斜山的观主,身处山上,或是说以全盛之身下山,自然没有什么人敢生出什么其他心思,可现如今若是观主有伤,还尚未在山上,想来天底下这么多道门强者,都要生出好些心思,沉斜山是否能够站在道门之巅,观主不是唯一,但很重要。

    羊海之沉默片刻,主动发声建议道:“我这便将山上闲人尽数遣下山去,青山观封山,免得走漏消息。”

    观主摆摆手,笑着摇头,“不必如此,我在山上,谁敢上山,我便和他讲讲道理便是,想来这道门中,没有几个人敢和我讲道理的,只不过羊道长,你闻没闻到一股其他味道?”

    羊海之蓦然一怔,神情古怪,不解其意。

    观主低声说道:“有一股剑气啊。”

    吃过西瓜银耳羹的老道士虞真和李景乐两人,原本准备返回客栈,可实际上走到一半,便看见了身穿紫群的冷平雪和抱着一大堆东西的李白竹。

    这两人正在一处摊子前讨价还价,并未注意到李景乐和老道士虞真,李景乐远远看着自己的得意学生和自己的闺女,揉了揉脑袋,有些无奈。

    他在这两人出门之前便嘱咐过要让她们上山好好调查事端,可现如今一看,两人出现在镇子上,实在是有些意料之外。

    李景乐走过几步,来到两人身旁,看着自己闺女怀里抱着的一大堆小玩意,无奈的开口问道:“白竹,又偷偷跑下山来了?”

    听到自家先生的声音,冷平雪很快转过身来,行礼问好,“先生。”

    李白竹转过头,心虚的看了两眼自己这个性子一向温和的老爹,没敢说话,只是往冷平雪身后靠了靠。

    冷平雪难得微笑着为自己这个小师妹开脱,只是说的不多,将山上之事尽数告诉了李景乐,李景乐扯了扯嘴角,对于这年轻道士爱上山下姑娘的事情,实际上一点都不反感,只是身旁的老道士虞真皱着眉头,“修行本就不易,是上天恩赐,这小道士不仅不珍惜,还为了一凡尘女子便自毁修为,真是糊涂,羊海之这个观主视而不见,也真是迂腐。”

    李景乐呵呵一笑,“世上大道千万,说不得已。”

    虞真皱眉不语,只是转身就要上山,李景乐苦笑着跟着前去,只是走之前便嘱咐李白竹和冷平雪要注意山上异常。

    李白竹使劲点头,但其实有没有听进心去,都很难说。

    倒是冷平雪,只是微微点头,并未多作言语。

    在李景乐消失在视野之中之后,李白竹才笑着问自家师姐,“小道长嘱咐买的东西已经买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这两日就能成亲了,我可没见过道士成婚,到时候一定要留下来好好看看。”

    冷平雪话不多,只是点点头之后,便从李白竹怀里接过不少东西,两人这才重新往山上走去。

    走过几步之后,李白竹忽然问道:“师姐,你见没见过我爹和我娘成婚时候的样子?”

    冷平雪一怔,沉默片刻,摇头道:“没有见过,先生成婚太早,我入书院太迟。”

    李白竹哦了一声,显得有些意味阑珊,她出生在书院,自幼在书院长大,可从未见过她那位据说早年病逝的娘亲,只能在爹的书房里看看那副娘亲的画像,因此从幼年到现如今,她都十分想见见自己的娘亲,哪怕是听别人说说其实也好的。

    只不过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也从未如愿过,自己爹据说是伤心过度,这些年从未提及娘亲,而书院里其他人,说起她娘亲也是缄口不言。

    或许是见小师妹有些不高兴,冷平雪安慰道:“去山上看看小道长成婚也就行了。”

    李白竹没有应声,只是一个人走在前面,脚步缓慢。

第九十九章藏鱼藏于鞘

    小道长李念山在洗完那些衣物之前便由着李白竹下山去替他采购一番所需的东西,只不过等到洗完衣物,并且尽数晾好之后,便整理了衣物,转身关好竹舍的门,下山去了。

    本来他便打算下山去见某个姑娘,顺便买东西的,只不过现如今有了李白竹自告奋勇,他也就省下了买东西的时间,只用去看某个姑娘了。

    说起这个姑娘,李念山实际上有许多话想说,当年第一次在山上看见她的时候,他不过十几岁,便好像在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初时未觉得是不是已经生根发芽,可等过了半年之后再次在山上见到她之后,才明白原来真是已经生根发芽,只不过当年李念山胆小,又被师父寄予厚望,一直将此事藏于心中,可之后数年都无心修道,最后总算是走出那一步,好在结果依着李念山来看是极好,因此这过往的煎熬,便都统统忘去了。

    沿着山道下山,来到青山镇上,李念山没有急着径直往那处小院子去,反倒是先在沿街的商贩手里买了一碗西瓜银耳粥,六文钱,李念山记得很清楚,那个也是偶尔上山的小贩认出李念山便是青山观的道士,因此在碗里多加了些银耳,这样看起来便感觉有很大一碗,让李念山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李念山朝着他打了个稽首之后才端着碗离去了。

    穿过闹市,来到一处环境清幽的小院前,木门虚掩,并未紧闭,李念山推门而入,在小院里的那颗桑树下看见了一个神情温和的老妇人。

    老妇人看着李念山推门而入,并未搭理,只是看向远方,眉目之间,并无任何异样,李念山对于这个据说是那姑娘姑母的老妇人打了个稽首,便绕过这颗桑树,去屋门口前的石阶上站立,轻轻喊了句初柳,想起这名字,李念山总是不自觉的发笑,据她自己说,当时自己生出来的时候是大年初六,因此取名的时候取了个谐音,便叫了初柳这个名字,这些年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就是李念山总是念叨,念叨的时候还要笑。

    片刻之后,门被人拉开,有个一身布裙的女子出现在李念山面前,女子生的面容姣好,身材高挑,看样子还要比李念山高出一些,李念山微微仰头,递过这一碗西瓜银耳羹,便去屋檐下的台阶上坐下,等到初柳也是做到他旁边,开始喝这碗银耳羹之后,李念山才开始念叨自己准备好了些什么东西,还有什么东西还没有准备妥当,最后说起自家师父给的银子,说了半天之后,他把那钱袋子拿出来递给面前的女子,笑着说道:“你收着,等成亲之后我便下山去找个活计,怎么也要让你衣食无忧才行,我认得字,也看过不少书,可以下山去做个学堂先生,反正咱们大余这边,教人识字的先生少得可怜,肯定会有学堂收我的。”

    初柳皱着眉头,“你是山上道士,就算是以后下山了,怎么能去做这个,不怕你师父追着你打?”

    李念山犹豫片刻,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说道:“师父看起来挺凶,但实际上对我挺好,应该不会如此的,只不过我是个道士,去教人识字念书,好像的确是有些不对,哎,没办法,到时候再想办法就是了。”

    初柳笑而不语,她可不想去说什么话让他做出决定,只不过这些山上的门户之别,她知道一些,故而才有之前开口的想法。

    李念书坐在台阶上又开始讲起这些时候山上发生的事情,说是哪位师兄剪的纸,哪位师兄糊的灯笼,反正絮絮叨叨说了挺多东西,初柳把头歪着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说完这些之后,才展颜一笑,小声提醒道:“别忘了买糖,到时候要发的。”

    李念山点头应下,说是不会忘了这些事情,最后在初柳吃完了那碗银耳羹的时候,他才笑着接过碗,站起身来,说是山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然后就要转身离开,初柳拉着他的衣袖,递给他一根柳树枝。

    李念山笑容干净,接过之后才转身离去。

    等再度路过那颗桑树下时候,李念山对着老妇人行过一礼,才走出小院,复而返山。

    老妇人在李念山离去之后,才起身,去那边屋子前的台阶旁,看着坐着没动的女子,老妇人神情冷淡,“你真决定要嫁给他了,一个小道士,现在修为都没了,以后出了事他担得起?或许是愿意担起来?”

    初柳笑着点头,“他担不起就担不起啊,我反正觉着愿意嫁给他,要是真有这一天,一起死就是了,他师父前些日子来看过,不也什么都没说嘛,这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危险,况且我真的好喜欢他的。”

    老妇人神情依旧,漠然开口说道:“本来你们两人就不该有好结果,要是之后预料之中的结果来了,也别怪我这个师父没有提醒你,领你进门,生死之间我管不了,有心无力,你非要去寻死,我也拦不住。”

    初柳没有接话,只是捂嘴在笑。

    老妇人叹了口气,放轻语气说道:“他既然愿意为你放弃一身修为,实际上也值得托付了,只是你啊,要是学他那样,可就真没有半点自保之力了。”

    初柳脸上笑意醉人,学着那些书上才子佳人之间经常会说的话,轻声喃喃道:“君不负妾,妾何负君?”

    李念山走出小院之后,没有急着上山,先去还了碗,然后在街上闲逛一番之后,才准备折返身形还山,可才转过头,便听着有道温和嗓音传入耳中。

    “道长留步。”

    李念山转过头一看,只见有个一身灰袍的中年男人,腰间悬着一柄短剑,正在不远处看着他。

    那个灰袍男人脸上笑容醇厚,见李念山转过头之后,方才继续问道:“叨扰道长,道长可在这座青山上青山观清修?”

    李念山点点头,打了个稽首,应道:“小道李念山,正是山上道士,不知居士有何见教?”

    灰袍男人呵呵一笑,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在下洗初南,正想着上山寻人,不知道道长是否也要返山,正好一同上山。”

    李念山露出个干净笑容,点点头,没有拒绝,领着洗初南往山上走,只是踏入山道之前,李念山边走边问道:“居士用剑,不知道是否已经登堂入室?”

    山外之人,区别剑客和剑士,便如是否登堂入室一说,只要是跨入剑士第一境便算是已经登堂入室,反之则是没有,因此李念山才有此问,毕竟虽说大余边境还有一座剑山,可实际上也没有几个剑士显露在世人眼前过,李念山这么问,其实大多是因为好奇。

    洗初南温声道:“算是已经跨过门槛了,只不过走的不远。”

    李念山虽说是山上小道士,但好歹也是知晓,这剑道一途比三教的修行大路要凶险的多,因此对于这些山河里并不多见的剑士其实还是多有佩服,听着洗初南这么说了之后,李念山由衷赞叹道:“洗居士有大毅力,比小道强太多。”

    洗初南笑着摇头,“倒是说不上大毅力,只不过年幼便向往这般,练剑之后反倒是没觉得多苦,一路走到今日,也不曾后悔,只是唯一遗憾的便是没能走得更远一些。”

    李念山轻声笑道:“个人有个人的机缘,倒是说不上如何了。”

    洗初南笑着点头,“没想到小道长年纪不大,倒是看得很透彻。”

    李念山不好意思开口说道:“从前师父总是说我不务正业,只是那条大道的确不是小道喜欢的,现如今才好了,摒弃了那条大道,小道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道了。”

    洗初南一笑置之,他从剑山下山之后,走过不少路,但最后为何来到了青山,原因大抵还是那位观主不愿意隐藏什么,甚至故意露出些气息,一直让洗初南寻到此处,看样子是准备在这座山上,观主要接一剑。

    而这一剑,则是由洗初南来出。

    他作为剑山脚下破庙里的最强者,实际上对于这一剑,也并无把握。

    实际上就连老祖宗都不会有什么把握,只不过他想着来出一剑,于是便来了,不计后果。

    走到半山腰的竹舍,李念山停步,请洗初南进竹舍里歇歇脚,洗初南没有拒绝,只是路过水潭时,提出想洗头发,李念山点头,很快从竹舍里拿来木盆。

    洗初南接过之后,当真便在这水潭前洗了次头发。

    洗完之后,也不管是不是干了,就重新绾了个发髻。

    然后这位剑山山脚处的大师兄,对着山上,朗声笑道:“我来了。”

    而在山上小院,闭目养神的观主睁开眼,轻声应道:“好。”

    声音不大,但却清清楚楚传入了洗初南耳中。

    他按住腰间藏鱼剑柄,一身剑气大作。

    竹舍四周,尽是风声。

    风声即是剑鸣声。

    不绝于耳。

第一百章去山上出剑

    观主应过一个好字之后,便转头跟在一旁的羊海之笑道:“要打一架,要是把你这座青山观给拆了,你多担待些。m.www.uu234.net”

    羊海之苦笑摇头,“这是祖师爷留下来的基业,观主还是高抬贵手。”

    观主站起身,说不上如何神情凝重,只是平静感慨道:“青山观是个好地方,比雨雾山好多了,真要我拆,我还舍不得,可要是我亲自下山去见他,你不觉得是太给他面子了?”

    羊海之望向山腰处,观主上山之后便告诉过他这位剑士境界高深,只差春秋一线,若是平常,观主全盛时期,自然会觉得有些新奇,但绝对不会放在眼里,可现如今,观主本身便是以出窍神游状态下山,又在雨雾山伤了元气,遇上这位春秋境的剑士,实际上也不见得有多么从容,只不过之所以不藏着,想着看看他的一剑,也是观主想看看除去朝青秋之外的山河剑士,究竟是个什么风貌。

    “那观主是要等他山上,到时候在山上打架,观主有把握?”羊海之说是关心青山观基业,实际上也更为重视观主的生死,毕竟道门领袖,一点都做不得假。

    观主平静笑道:“剑士战力冠绝山河,当年大战之前,便只有妖土修士才能有胆量敢和剑士近身搏杀,只不过也只是搏杀而已,说不上能稳操胜券,实际上落败的居多,这山河里的剑士,不似咱们这些三教修士,花心思学道术,练本命法器,只凭一剑便要开山断海,你若是有幸见过剑仙出剑,便得知道,这些剑士到了这种地步是何等可怕,当年朝青秋上沉斜山,仅仅是站在山道上,一身剑气便让整座山上的道士都有压迫感,尚未出剑便有这种威势,也不是全数是因为剑仙的境界,实在是这些只凭手中一剑的剑士不知道为什么天生便有这般气势,让人实在是费解。这些年我不练本命法器,对敌之时多是徒手,实际上受剑士影响颇多,就连山上之前也有道士学过剑,只是效果不明显罢了。登天楼的道卷上曾有记载,当年剑仙柳巷一剑剑气便能席卷几千里,登楼境之下的修士触之即死,这般杀力,实在是让我们这些三教修士望尘莫及啊,不然为何不止是妖土修士,就连咱们三教中人都这般忌惮那些剑士?”

    观主一席话并没有说完,但实际上有些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要是继续说,便要涉及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羊海之很明白,因此也并未多问,只是点点头,然后便洒脱道:“观主怎么舒服怎么来好了。”

    观主神情平静,难得吐露心声,“我不下山迎他,是想着让他在登山途中一步一步积势,等走到山顶的时候,正好便是气势最盛之时,到时候的一剑,才有点样子,现如今我要是下山去打断他,不说其他的,光是这一剑,便不是我预料之中的那一剑,那我等他的意义全无,你这座青山观,我尽量不拆,不过真要是被拆了,等我回到沉斜山之后,会给予补偿的。”

    羊海之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观主兴致不低,转头问道:“羊道长,你说说这位境界不低的剑士为啥要来找我?”

    羊海之苦笑着说道:“不是观主受伤,这人趁人之危?”

    观主摇摇头,对这个答案显然并不满意,“这些剑士最是骄傲,趁人之危这种事想来做不出来,要是没那份骄傲,实际上现如今也不会成这个样子,就剩下一座剑山了。应当是我要去那座剑山的事情被人知晓了,然后传到了剑山,于是便有了今日之事,只不过咱们那些道友啊,不敢明着站出来和我讲道理,也就只能搞些这些小动作了。”

    羊海之由衷笑道:“观主功参造化,圣人不出已是世间无敌,敢站在人前与观主讲道理的,贫道反倒是很佩服,”

    观主摆摆手,“羊道长,这个马屁拍的一般。”

    ……

    ……

    山腰处竹舍剑气大作,剑鸣声四起,这实在让竹舍前的李念山咋舌,上山之时他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有过简短交谈,知道他是山河之中不多见的剑士,可没有想过他能有这么厉害啊,光是站在山腰不动,便能让这周遭充斥着剑气,这等剑士,想来这山河中也不多见吧?

    李念山神情古怪,对这个来历不明的中年男人开始有了些警惕,只不过见他站在竹舍前,说了一句话之后便再无动作,李念山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只是在目光所及之处,李念山看着他的那头没有干的黑发,还在往下滴水。

    洗初南转过身,笑意醇厚,“小道长,竹舍中有这么些成亲所用的物件,可是要娶亲?”

    李念山点点头,笑着开口道:“就在这个月,小道便要下山了,山上的大道不是小道要走的路。”

    洗初南由衷说道:“那洗初南便祝小道长和心仪的女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李念山打个稽首,表示还礼。

    洗初南沉默片刻,忽然笑道:“还有一事,还想拜托小道长,不知小道长是否应下。”

    李念山点点头,“但说无妨。”

    洗初南开门见山,“这趟上山,洗初南便再没有下山的可能了,一身所轻,唯独还有一柄藏鱼,到时候将其留在青山上某处,以后若是有位名叫李扶摇的剑士来寻,小道长提点一二即可,当然此事也是看缘分,若是小道长没有碰见他,或是他来之后没有见到小道长,小道长也不必想起今日之事而感到愧疚。”

    李念山思索片刻,皱眉问道:“洗居士上山,是要向山上某位道士出剑?”

    洗初南摇摇头,“不管是对哪一位出剑,都绝不会涉及青山观里的各位道长。”

    李念山这才点头,总算是应下此事。

    洗初南该交代的事情几乎已经交代完,再无牵挂,这才按住腰间藏鱼剑柄,开始往山上走去,只不过脚步不快,神情凝重。

    现如今他要去递出一剑,而站在对面接剑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号称道门第一人的观主。

    而且这位观主,前些时日才上了雨雾山,差点拆了雨雾山的清心阁。

    老祖宗都没把握的事情,他洗初南自然也没有半点把握。

第一百零一章一丈之内

    洗初南一路按住藏鱼剑柄上山之时,守业观的老道士虞真和洛水书院的年轻夫子李景乐也随即登山,两人都是太清境的修士,尚未走到山腰处,便都感受到了山上的那道剑意,中正平和,依着儒教修士的说法,山河中以剑意而观剑士,有着如此剑意的剑士,无论练不练剑,都该是一位正人君子才是。m.www.uu234.net

    老道士虞真神色凝重,沉默很久,方才低声说道:“是个剑士,境界不低,而且看样子,剑意饱满,尚在积势,看样子是要准备出剑的,李先生,依你看,这位剑士的境界走到了什么地步?”

    李景乐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轻声道:“按理说,如此威势,应当是朝暮境才是,只不过剑士本来就是战力无双,或许是太清也说不定,相隔太远,其实也不好判别,只是这样一位剑士,为何会登临青山?”

    老道士摇摇头,若是在山河其他地方,出现这样一位境界好似是在朝暮的剑士,实际上算不上是一件小事,可既然是在大余边境,也就没那么让人觉得意外,毕竟那座剑山就坐落在此处,就算是有许多年不见有剑士仗剑下山,可既然是有剑山在此,一切便都有可能,更何况那位剑仙尚未殒命,这天底下的剑士便谈不上断绝传承,有这样一位剑士出现在世人眼前,虽说是意料之外,但也有那么一点情理之中的意思。

    李景乐放缓脚步,思虑重重。

    老道士虞真忧虑开口说道:“不管是不是剑山的剑士,李先生都要知晓,这些用剑的与咱们三教中人向来不对付,若是太清境还好,真要在山上撒泼,贫道和你再加上那位羊观主,不说别的,三人怎么也能拦上一拦,可要是朝暮境的剑士,如何拦?一剑挥出,谁能接下?”

    李景乐苦笑道:“当年剑仙朝青秋因为道门打压剑山一事,亲临沉斜山,站在山道放出狠话,整座山的道士无人敢出声,那几位圣人没有发声,朝青秋便是这山河之中话语权最重要的一人,因此整座沉斜山,乃至于整座道门都能捏着鼻子认下,从此收敛,不敢随意挑衅剑山,这也让那些剑士和道门的关系不复之前,现如今真要是有个朝暮境的剑士来青山挑衅,咱们拦不下。”

    老道士虞真神情复杂,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决定上山去看看,转头看向李景乐,李景乐洒然一笑,“同行便是。”

    老道士点了点头,他之所以明知山上有剑士还要上山,其实还是有些在意王实和游牧之两人,虽说两人境界低微,在那位剑士看来,应当是没有出剑的兴致,可不管如何,既然是他守业观的弟子,他便不能坐视不理。

    上山途中,两人路过那处山腰竹舍,身披道袍的年轻道士李念山见到老道士虞真之后,主动打了个稽首,神情平淡。

    老道士虞真看了看李念山,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继续沿着山道前行,倒是李景乐才和这个年轻道士说上了几句,李念山知晓了这位读书人是之前那两位姑娘的先生之后,才笑着说道:“还要多谢两位姑娘如此热心,小道实在是感激不尽。”

    李景乐摆摆手,没有说什么客套话,只是问起了山上剑士的事情。

    李念山思索片刻,便说道:“那位居士上山找人,也是出剑,只不过在此答应过小道,所找之人并不是我青山观道士,也不会对青山观道士出剑。小道观那位居士神情,不似作假,应当是个坦荡君子才是,李先生若是上山,也理应不该与他先起冲突。”

    李景乐笑着点头,“如此甚好。”

    李念山点头之后不再言语。

    李景乐离开竹舍去追上老道士虞真,两人这一次尚未走到山顶之前,便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袭灰袍。

    老道士虞真停下脚步,脸色苍白。

    李景乐也是苦笑。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各自眼里的无奈。

    朝暮境?!

    这大余边境有剑山不假,可真见到过这种境界剑士的次数,仍旧是屈指可数。

    可现如今便有这样一尊在眼前,如何不让人惊骇。

    李景乐沉声道:“既然不是来青山挑衅的,虞道长,咱们还是不要理会的好。”

    虞真点点头,不发一言,光是在此处便能感受到一股凌厉剑气在四周,若是再往前几步,难不成应当就算是他这个太清境,也不是那位灰袍剑士的一剑之敌。

    想想实在是让人觉得绝望。

    两人目送灰袍剑士一路上山,李景乐转而下山,要去拦下两个上山的弟子,而老道士虞真则是要去寻王实和游牧之,将这两人带离山下。

    而在山道上的洗初南,一路而行之时,剑气愈发气盛,剑山下破庙里的三人加上陈嵊,都是山上老祖宗的弟子,虽说陈嵊一直被誉为是全才,剑气剑术剑意三项都是出类拔萃,可真要分开来看,他也的确是剑气不如柳依白,剑术不如谢陆,剑意不如洗初南,而这些年一直在剑道上前行不曾停下的洗初南其实在下山之前,特意找柳依白问过剑气这件事,柳依白虽说吊儿郎当,在剑术和剑意上都不愿意去琢磨,可在剑气上,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练剑开始便已经剑气初显,这些年以来,在剑气一路上仿佛如有神助,不管是谢陆还是洗初南,实际上都无一人及得上他,洗初南当日与柳依白聊了许多,问及很多剑气上的事情,柳依白虽说知无不言,但有些事情,并非是知晓便行的,至少在洗初南身上,不是那么一回事,最后也觉得云里雾里的洗初南只能作罢,可走到这山道上之后,偏偏便有觉得之前那些郁结在心的东西好像都一一展现,仿佛是瞬间开悟一般,只不过朝暮和春秋之间的那一道门槛,想来是怎么都越不过去了。

    快要临近山顶之前,洗初南忽然想起了柳依白为李扶摇做的那方剑匣上面刻下的那句话。

    他低声喃喃道:“天地虽大,我只一剑。”

    在山顶一侧,已经来到山顶的羊海之和负手而立的观主看着山道不远处的洗初南,两人神色各异,羊海之感叹道:“这等剑士,是否已经是世上罕见?”

    观主神情平淡,“算不上,只不过实在是让我有些失望了。”

    羊海之不明其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观主平静而言,“之前想等他一等,看看他最后一剑如何,现在来看,不管怎么样,这还真是最后一剑了,不太想等他了,只不过打之前,想着和他讲讲道理,羊道长,你就待在山顶,我下山见他一见。”

    羊海之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观主既然要下山,自然便是有把握了,不然想观主这等修士,不会如此。

    观主不再多说,起脚下山,只不过一边下山,一边笑着开口相问,“本来便是靠某些东西吊着命数,离开了那座山是必死无疑,为何非要下山,要知道,就算是我上山,也只会找山上最强之人讲道理,注定是不会要你性命的,活着不好,非要寻死?”

    在山道上的洗初南仰头,平静笑道:“活的太久,觉得极没有意思,没办法,便想着既然观主在亲临剑山之前,来见一见观主,顺便看看能不能拦下,让剑山免受其祸。”

    观主平静开口,“那依着你来看,能不能拦下我?”

    洗初南直白道:“观主下山之前,我尚有三分把握,观主下山,我便只有一分了。”

    观主了然,“依着你现如今的状态,就算是只有半分把握都一定会出剑,只不过我本来该等你积势积到最后的,可后来又看见你是这样子,便不想等了,只不过有你这一剑消耗,或许我还真去不了那座剑山了。只不过出剑之前,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能否告诉我答案?”

    洗初南停步在山道,“但问无妨。”

    观主轻声道:“之前有个朝暮境剑士入我沉斜山挑事,可是剑山剑士?”

    洗初南哈哈大笑,“正是在下师弟。”

    观主无奈摇头,“你们这些剑士,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个问题,洗初南没有回答。

    只是这一瞬间,腰间藏鱼出鞘,剑光闪现。

    如此之际,观主仍旧是不忘夸赞道:“好剑。”

    然后话音未落,观主身前便有一条五彩长河出现,在剑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观主双手负在身后,平静看向洗初南。

    这一刻,山道上的洗初南,剑意大涨,瞬间到了顶峰。

    他一剑递出,算是此生最强一剑。

    剑气滚滚,山道上风起云涌。

    洗初南一袭灰袍随风而动。

    站在山顶的羊海之第一次见到这幅场景,喃喃道:“真是好风采。”

    而观主,始终神情平淡。

    他在雨雾山时一手长河一手明月,让杨长生的那枚长生印破灭,可在青山,观主甚至不伸手对敌,因为这一剑,对他而言,实际上远不如那枚长生印。

    只不过这一剑,观主却还是十分欣赏。

    乃至于一剑递出之后,他没有立即打断,反倒是负手看着这一剑成形,朝着他而来。

    他甚至能够清楚感受到那股剑气,就在身前不远处。

    山上修士皆言,与剑士对敌,不能入其身前一丈之内。

    可现如今,观主距离洗初南,距离不过五步而已。

第一百零二章我有一剑名春秋

    同境之争,若是有修士入剑士身前一丈之内,依着这座山河普遍的看法,那便是找死,毕竟依着这座山河的剑士杀力来看,这便是一个必然的结果。www.uu234.net

    可现如今,只差一线便可入春秋的洗初南对上已经是登楼境顶峰的观主,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虽说观主出窍神游,又在登雨雾山时受了重伤,可不管如何,都是货真价实的道门第一人,精通不知道多少道术,远远不是洗初南这一位朝暮境界的剑士可以匹敌的,因此一剑递出之后,观主甚至没有伸手,任由那一剑来到他身前,才驱使那条五彩长河将其拦下。

    洗初南的短剑撞在观主的五彩长河上,片刻之后,长河光芒大盛,将这一剑威势尽数拦在观主身前。

    神情始终都很淡然的观主负手而立,摇了摇头,有情理之中的失望,但心底还是生出些对于洗初南的佩服。

    他在登天楼翻书看书,看得多数道卷,讲道术讲道法,可也有不少道卷说山河诸事,讲这座山河的风土人情,有些道门前辈性子欢脱,便喜欢在那些道卷上留下批注,大部分是对此书读后感悟,让一些没什么时间翻书的后辈子弟,看过感悟便能弃书不观,也知其中大意。只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批注多是些有趣之言,观主每每翻到之时,便也不禁莞尔。

    便好似之前下山之前,他在山上翻到的一本道卷,上面批注便是某位道门前辈对三教修士和剑士的两者比较,那位前辈洋洋洒洒写了数百字,其中大意无非是为何剑士杀力能够冠绝山河,除去一向不倚重外物之外,剑士心气便是其中之重,山河之中的剑士大多坚信手中一剑,便能开山填海,一剑出时便敢叫天地变色,而三教修士,儒教修士讲道理在行,打起架来则是顾虑太多,佛教修士一向不掺和山河诸事,大部分和尚都在佛土参禅念经,道教修士便少去这么多顾忌,打架便打架,不被任何事情所影响,就算是对于气运一说,也并未有多在意,因此道教算是三教之中打架最拿手的一个,可就算如此,也比不上剑士,只有这一脉,才真正是做到了一剑在手,一往无前。

    虽说观主对于这种笼统的说法一向不太在意,可不管是当年的朝青秋,还是之后的陈嵊,乃至于现如今的洗初南,其实给他的感觉都是一样的。这让他不得不再次想起了之前那位前辈的说法。

    只不过现如今,一剑几乎未对观主造成任何有效伤害的洗初南,其实已经差不多到了强弩之末。

    观主看着这个不知姓名的剑士,好奇问道:“一剑出时,知晓自己能断山才敢对山出剑,知晓自己能够断海才敢对海出剑,这个道理没错吧?”

    洗初南艰难点头,“没错。”

    得到了这个答案的观主便又显得有些迷茫,“那既然没错,为何你明知此山斩不断,此海劈不开,还是要执意出剑,不觉得很愚蠢?”

    洗初南一剑未成,反而便那条五彩长河所伤,只不过却是除去脸色煞白之外,并未有什么其他的征兆,这位剑山脚下的大师兄理所当然的说道:“不出这一剑,怎知此山一定斩不断,此海一定劈不开?”

    观主木然无语。

    时至今日,他都无法理解这些剑士的想法。

    算了,观主摆摆手,随意开口说道:“你这一剑注定无功,我自然还要去那座剑山,还有什么话要留下来的?”

    洗初南摇摇头,只是自顾自说道:“我还有一剑。”

    观主眼睛一亮,哦了一声。

    然后片刻,观主便有些兴奋,因为在这位剑士话音落下之后一瞬间,洗初南的一身剑气暴涨,那柄短剑藏鱼上生出了一道粗壮的剑罡。

    剑气锋芒毕露。

    观主的发丝甚至都被这些剑气斩下几根。

    观主想了想,退后几步,距离这位剑士,足足有十步距离。

    洗初南低声笑道:“我这辈子,虽然未曾把剑道当作毕生唯一,但最大的遗憾也是从未踏足春秋,因此这最后一剑,不叫其他,便名春秋。以此剑问观主,观主可敢接下?”

    观主哈哈大笑,“但出无妨。”

    于是洗初南大笑着递出第二剑。

    这一剑递出之时,山道上寂静无声,风声剑鸣声一样未闻,比起来之前第一剑,在气势上,实际上要差的太多,只不过观主在这一剑之中,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春秋一境,顾名思义,便是能知天地之间的四季之妙,如何能够知晓,便是只有一日复一日的观望,才能知晓其中奥秘,因此到了这个境界之后,寿数便能达到一个世俗百姓完全不能想象的长度,许多修士踏入春秋之后,便能多出好几百年的时间再去研究登楼之秘,自然这其中会有许多人不会成,蹉跎时光之后,便身死道消,但仍旧有少部分人因为多出的这段岁月,从而踏入了下一个境界,离大道便又更进一步,世间修士,就算是圣人,亦不可得长生,因此实际上,求的这成仙之道,便是长生之道。

    洗初南没有踏入过春秋境,自然而然也就不知道这其中到底风景如何,因此这一剑,虽然叫做春秋,但实际上是洗初南对那个境界的猜测和向往。

    无限向往。

    观主在这一剑之中看到的无尽的生机,只不过使出这样一剑的那个人却是生机渐失。

    一剑挥出,剑罡如同一道耀眼青气。

    呼啸而来。

    剑气滚滚,犹胜之前。

    洗初南露出笑容,无论此剑成不成,都再没有半点遗憾。

    下一刻。

    观主伸手驱使那条五彩长河拦下这一剑,看起来并没有多费劲,片刻之后顺便驱使这条长河撞向洗初南胸口。

    五彩长河一掠而过。

    并不迅速,但仍旧是避无可避。

    五彩长河过后,便在洗初南胸膛留下一个硕大窟窿。

    洗初南惨然一笑,随手将藏鱼扔下山崖。

    他整个人没有半点鲜血流出,反倒是如同化作一缕光一般,渐渐消失在山道上,天地之间,再无半点东西剩下。

    观主神情不变,负手走回山上。

    在山顶一直观战的羊海之始终带着淡淡笑意,观主今日出手,算是打消了他的最后一丝顾虑,果然观主还是那个观主。

    而就在洗初南消失在天地之间的时候,剑山脚下的那间破庙里,那座洗初南的塑像原本已经满是裂痕,现如今居然彻底粉碎。

    随着轰隆隆的一声,变成一堆散沙。

    柳依白就在破庙内,看到这幅景象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拖出一坛酒就往破庙外面走。

    而被这里的响动而惊动的谢陆,走到破庙门口,只是看了一眼里面的景象,便自顾自转身离去。

    两人其实都知晓,他们的那位大师兄,这一次是真的不在了。

    离别这个词,有生离,也有死别。

    而就在谢陆和柳依白离去之后,破庙里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正是剑山上的老祖宗许寂。

    许寂来到这堆散沙前,一言不发,只是轻轻捧起一抨沙,笑着摇头。

    就像很多年前他抱着那孩子一样。

    而那位老儒生,则是在问剑坪,翻着一篇悼文,大声朗读。

    他这一辈子,为别人读悼文的次数屈指可数。

    除去没什么人愿意之外,也是因为他不愿为一般人读,因此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

    只不过这次,他心甘情愿。

第一百零三章山上很乱

    山道上之前的那最后一剑,虽说感觉威势不大,但其实是在无声处起波澜,整个山道基本上都被这一剑所波及,在观主的五彩长河收手以后,这才蔓延开去,山道两旁的树木,有不少都被这一剑拦腰斩断。顶 点 X 23 U S

    无数树木轰然倒下,让还未走到山脚的李景乐看到这幅场景之后,便皱了眉头,这位朝暮境界的剑士一剑之威倒是远胜他之前的猜测。

    只不过仅仅一剑之后,便再感受不到半点剑气,李景乐越发觉得怪异,这么一个境界的剑士,若是说一剑随意斩杀了山上任何一位道士,他都不觉得奇怪,可现如今山上全无半点动静,那剑士却已经收剑,难不成是已经有人拦下这一剑,可如此境界的剑士,会被山上道士拦下?

    李景乐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自然也就不太相信。

    只不过山上现如今明摆着是多事之秋,一切局势都还不太明朗。

    来到山腰处,冷平雪和李白竹果然在此。

    李景乐揉了揉脑袋,来到竹舍前的水潭,坐在水潭前的李念山只是低着头看着他前些时日才放进去的两尾青鲤,只不过之前下山时,初柳递给他的那截柳枝他也一并放进去了,之前只是寄望于这截柳枝能够都多放些时候,可没有想到的是,这截柳枝放在水潭边之后,反而枝叶变得越发的翠绿,生机勃勃。

    李景乐开门见山的问道:“小道长,上山的那位剑士如何了?”

    李念山仰起头,有些遗憾的说道:“刚才师父派人传讯,说是那位洗居士已经坐化在山顶了。”

    李景乐皱着眉头,“那位剑士明显境界高深,最后出了那一剑甚至斩断了不少山道两旁的树木,这下山也好,还是说死在山上也罢,明显最后一剑要不是被人接下,便是斩了某人。可若是斩了某人,如何能够说坐化便坐化的。”

    李念山摇摇头,“这样小道便不知晓了,师父如此说,小道便如此给李先生讲,只不过据山上师兄所言,之前山上的确来了外人,是师父的好友。”

    李景乐没有搭话,青山观观主羊海之是大余边境这边,板上钉钉的山上十人,境界在太清境毫无疑问,一身道法深不可测,在大余道门里,也可排进前三甲,要是说能够稳胜羊海之的,恐怕除去守业观的那位观主之外,其余人都不好说,只不过在大余边境,也未曾听说过羊海之有个境界远在这山上十人之上的朋友,毕竟这山上十人,除去守业观观主可能已经跨入了朝暮,其余人都在太清之中,羊海之这位朋友若是能够接下那位朝暮境的剑士一剑,并且还能将这位剑士斩杀在山上,那境界便也不可能以朝暮境来视之,最起码也得是春秋境才行。

    就算是朝暮境,至少也是携带重宝才行,可之前那一剑出时,整个山上除去剑气之外,李景乐还没有看到什么别的东西,因此而观,携带重宝的可能实在是不大,那便是说,这位羊海之的朋友,至少境界便是在春秋境?

    可这是春秋境,是真正的山上修士,真正的大人物,会是一座小小道观的观主好友?

    李念山轻声笑道:“师父早年游历山河,结识了不少朋友,据说还有沉斜山的前辈,现如今有人上山,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啊,或许那位居士至始至终都不是冲着咱们青山观来的也说不定。”

    事到如此,李景乐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笑着说道:“羊观主广交朋友,其中有这等前辈,自然很是让人艳羡。”

    李念山不再说什么话,反正师父让人传话的意思他差不离猜到了就是这样,说再多也没什么意思。

    李景乐也是聪明人,自然在这些旁枝末节上拿捏得极准,现如今的青山上不管真假,至少能够确定是有一位高人坐镇,这便让他们有些难做,毕竟这之前妖物伤人和青山观有没有关系一事,守业观和洛水书院的立场本就不一样,洛水书院至少不像大动干戈,至于守业观那边,是不是非要和青山观杠上,李景乐不好说,但绝对不想怎么掺和,现如今有了这一位高人之后,守业观无论如何都不占优势了,要是那位高人铁了先要帮青山观,那到时候不管是洛水书院还是守业观,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和青山观扳手腕子。

    梁溪那边喜欢拿拳头讲道理,现如今大余这边,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李景乐在山腰处等老道士虞真的这会儿功夫,实际山上已经发生好些事情,观主先是出手拦下洗初南那一剑,然后便被不少山上道士看了去,只不过尚未登把消息传出去便被羊海之下严令外传,因此在山上,虽说没有大的动静,但窃窃私语是少不了的,而在上山一直打探消息的守业观两人,游牧之和王实不知为何便得到了消息,正想着要往那处后院去,在路途中和几个山上道士发生了冲突,然后游牧之不管不顾出手,甚至是打伤了某一位山上道士,很快便引发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王实原本是觉得是己方有错,于是便没有动手,骚乱即将平息之际,老道士虞真又出现在现场,老道士不管不顾出手,就要强行带离两个山上弟子下山,这样一来,便直接惊动了羊海之。

    这位羊观主,原本兴致还不错,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些事情,加上观主又在山上,实在是脸上挂不住,便出手击退了老道士虞真,后者受辱之后竟然发了宗门玉牒,要向守业观求救,事情越发的不可收拾,山上此时便成了一团乱麻。

    羊海之领着一众山上道士,对着被团团围住的三人,神情漠然的问道:“你们守业观真当我青山观可欺?”

    虞真没有说话,只是天际遥遥传来一阵声响,如惊雷在耳。

    “何人敢欺我守业观门下弟子?”

    那位守业观的老观主来了!

    羊海之神情不变。

    而观主,始终只是在后院的那把竹椅上,闭目养神。

第一百零四章无子棋

    世上百姓,其实对于山上修士所知实在是不多,只知道这山上修士能够搬山填海,动辄定人生死,至于到底是如何,他们也不敢妄言,只是这些东西,在他们眼里都是神仙手段。www.uu234.net

    守业观的老观主,大余边境十人之一,在大余边境的道门之中,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第一人,早年便有传闻,说这位以降妖为毕生所愿的老观主早已经破开太清踏入朝暮,若真是如此,这便更是坐实了大余边境道门第一的位置,只不过数十年未见这位老观主出手,实际上这大余边境的修士心里都在打鼓,这位老观主到底是切切实实跨过太清境的门槛走进了朝暮境,还是说只是在太清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往前面爬了半步,可现如今老道士虞真的求救玉牒一发,这边山上的李景乐便立马知晓,这位老观主是切切实实已经跨过门槛走入了朝暮境了,只是李景乐不明白的是,守业观距离这青山观怎么也有千里之遥,为何这老道士的求救玉牒一发出来,才不及半日,那位老观主便降临青山了?

    难不成这位老观主,至始至终就没有想过把这件事交给几个晚辈来办,而是早已经亲自动身,只是没有现身而已,现如今遇到虞真求救才显出真身?

    才来到山顶道观的李景乐原本是想着和一和稀泥,给青山观一个台阶,以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现如今那位守业观的老观主便已经真身降临青山了,这位既然已经是跨入朝暮,自然便是板上钉钉的大余边境的山上第一人的老观主来势汹汹,今日之事,其实怎么看都不能善了。李景乐很明智的抽身而退,不让自己陷身其中,若是之前,他站在守业观那边也无妨,可现如今,老观主是朝暮境不假,可据之前的消息来看,这山上可是还有一位羊海之的好友,这位能够将那位朝暮境的剑士都能够制得住,境界按理来说不会比这位老观主低,如此一来,他若是偏向守业观,说不得之后便是要落得个极难的境地。

    以现在的局面来看,站在局外而观,对于洛水书院来说,是最好的。

    那位守业观老观主出言之后,真身便在云层之中缓缓显出,只是没有急着落到山顶,只是悬于半空,居高临下看着这座青山观,有不少青山观的弟子仰着头,只能看到半空中有个紫袍老道,须发尽白,手拿拂尘,一派仙风道骨。就算是现如今两方对立,也有不少弟子心里心神向往。

    羊海之神色漠然至极,看向那位老观主。若是放在以往,羊海之说不得会有些忌惮,但现如今山上既然有观主,便是天底下最大的一颗定心丸,要是讲道理,羊海之占理。要是不讲道理,谁能够在观主面前翻起风浪?

    就凭你守业观观主一个小小的朝暮境修士?

    羊海之甚至还想着,等会儿要是知道观主在山上,这位大余边境山上十人之首,会不会磕头便拜?

    毕竟道门领袖一说,并非人人都能拿来戴在自己头上的。

    守业观老观主真身降临青山之时,老道士虞真一张老脸上的褶子尽数展开,整个人显得年轻了许多,而游牧之则是看着自家观主,眼光炙热,唯独王实,眉目之间有些担忧,现如今两座道观之间,应当是再没有台阶可下了。

    老观主居高临下,实际上便是很没有将青山观放在眼里。

    羊海之总算是开口说道:“沈观主,既然来了,便请下来一叙吧。”

    声音不大,语气更是漠然,这句话任谁来听,都算不上是一句好话。

    那位一身紫袍的守业观老观主呵呵一笑,更是直接,“一叙?羊海之,你觉得你配?”

    这句话一说出来,王实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而无数山上道士也都是瞬间看向守业观老观主,这一次,眼神之中就没有半分佩服了。

    羊海之咬牙切齿笑道:“好好好,你沈长钰跨入了朝暮境便不得了,要在我青山横着走了?”

    守业观老观主神情平淡,冷笑道:“我守业观和你这等勾结妖物残害山下百姓的道观,可不是一路人,要谈什么,没什么好谈的。”

    羊海之神情复杂,一张老脸上悲愤之色十足,只不过他也不愿意多说,身形一掠便拔地而起,要去和这老观主一战,李景乐猝不及防,这羊海之竟然刚烈至此?但很快想清楚其中微末,知晓了山上肯定还有大人物坐镇,不然羊海之不会如此不管不顾。

    只是这位羊观主的好友,到底是谁呢?

    李念山上山了。

    距离这个年轻道士自散修为到现如今上山,恰好一百天。

    一百天前,李念山去问了自家师父,问了山上的大师兄,最后问过了山下的初柳,师父是摸着他的脑袋答应的,大师兄意简言骇,说是小师弟高兴就好,而那位姑娘则是点点头,然后李念山回到山上之后便散去了自己这十几二十年来所修的一身气机,彻底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而在成为普通人之后的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半山腰建了一间竹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有些不敢上山面对自家师父和一众师兄,李念山这一百天内,没有上过一次山,倒是他的这间竹舍,平日里有不少师兄回来坐坐,给他送些东西,这让他心中的愧疚感其实便更多了。

    当年上山之初,师父便宣布收自己为徒之后,便不再收徒,山上一众师兄都知道,这个小师弟,是师父寄予厚望的弟子,未来甚至是有可能成为观主的。师兄们对他格外的好,倒也不全是因为看中了他的未来,大抵还是真心的喜欢自己的这个小师弟的缘故,李念山虽然天资不差,但心思却全然没有放在修道上,因此这些年境界进展缓慢,对此,羊海之不在意,甚至没有多说什么,或是强加于他什么东西,而山上众人也是一如既往。

    一直到李念山提出要下山娶那个女子,山上都没出现过什么反对的声音。只是在背地里不少道士都有些叹惋,这明明是个修道苗子,能够在那条大道上走得极远的,可为啥就不愿意呢?

    只不过叹惋归叹惋,这些声音却是一点都没让李念山听到,反倒是知晓他要娶妻之后,尽心竭力的帮他准备东西,大大小小一应俱全,也不图什么,只是不想委屈了小师弟。

    山上同辈之中,大师兄已经到了花甲之年,其余师兄,也大部分都在不惑,就连年纪与他最相近的师兄,也都是而立之年,相差不可谓不大,所以山上师兄其实大部分都是将他当作自家子侄一般,那份关怀,做不得假。

    可越是如此,散尽修为之后的李念山才觉得越发没脸去见自己的一众师兄和师父。

    现如今山上有大事发生,李念山是觉得该上一次山了。

    只不过去前院之前,李念山先去了一趟后院,不得不说他很聪明,知道师父不是那位守业观的观主,便想着要去请那位师父好友相助。

    自家师父肯定是不会主动开口的,自己的那些师兄又都是一根筋,现如今肯定想不到这些,到头来,只有他这个一身轻松的小师弟才能厚着脸皮去请那位前辈才行。

    来到后院,李念山一眼望去,只见有个中年男人在屋檐下摆弄着师父之前去山下弄上山的一副棋盘,只不过棋子倒是没有看到。

    李念山知道这棋盘,当年师父花了几十两银子带上山之后,便一直宝贝的不行,谁来都不给看,就算是他,都没有机会能够把玩一番,只不过相对而言,并不精通棋道的师父只是单纯喜欢棋盘,因此买的时候竟然是连棋子都没要,这让李念山都觉得实在是荒诞。

    看着这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在屋檐下摆弄着棋盘,李念山有些奇怪,但走过几步之后,还是见礼道:“小道李念山,见过前辈。”

    观主抬起脑袋,看向这个年轻道士,疑惑问道:“明明资质不错,那条大道走一小截路理应是不难,为何又偏偏不走了?”

    李念山神情淡然,轻声道:“大道非我心中大道,于是转身,去行另一条路。”

    观主莫名其妙有些高兴,“你这性子,和我徒弟差不多,要不是你是这山上弟子,我肯定要问问你是不是愿意跟着我去另外一座山修道,资质倒还是其次,你这性子说不定,我那个徒弟还很喜欢。”

    李念山哭笑不得,他知道师父有好友在山上,可怎么都没有想到,师父这好友是这个性子啊。

    难不成这世上的前辈高人都是这个样子?

    观主摆摆手,笑着说道:“同为道门中人,那小家伙还没出手,我这就去和他讲道理,难免会被人说是以大欺小,不如咱们先下上一局棋,等到那小家伙先动了手,咱们再去?”

    李念山虽然不是不懂下棋,可现如今这光有棋盘没有棋子,如何下棋?

    于是他疑惑道:“前辈,这没棋子如何下棋?”

    观主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招手,身侧出现了许多棋子,黑白皆有,若是仔细一看,一定能够看得到,这些棋子其实只是一团一团气机而已。

第一百零五章棋局

    对弈之前,观主将棋盘移到了院子里。www.uu234.net只不过只搬了一张竹椅,在他对面的李念山,只能站着和他对弈。

    李念山一言不发,只是想着之后要怎么才能在观主周围取来棋子,放在棋盘上,至于其他的,倒是并未放在心上。而实际上现如今这局面,很是理所当然,观主作为这世间道门的领袖,能够喊羊海之一声羊海之,是他念着旧情,可李念山这么一个小道士,如何有资格和他平起平坐,因此他站着,观主坐着,很正常。

    下棋之前,观主爽朗笑道:“世上棋道大家,山上修士多不如山下,雨雾山的那位山主葛洪自认为是山上第一,可要是拿在山下去,不说是三大王朝的国手棋待诏,就连一些偏僻小国里的棋道大家兴许都比不上,山下世俗之中,能够夺魁的还是延陵的那位瞎子读书人,修行天资不高,还被人将眼睛戳瞎了,只不过或许这般才更加心无旁骛,棋力能够达到如今这个地步,称不上因祸得福?至于葛洪,棋力在山上也说不上第一,就据我所知,他的棋力至多第二,第一,另有其人。”

    李念山闻弦歌而知雅意,很快就笑着说道:“那第一,便是前辈?”

    观主笑着解释道:“棋力可称第一的那位,身份大的不得了,整座道门都要看他脸色,你说说能是谁?”

    李念山喟然一叹,思绪复杂,轻声道:“原来是观主。”

    对于这位道门领袖,李念山不敢有任何揣度。

    观主继续说道:“他在登天楼翻书这些年,极少与人对弈,反倒是早些年间,闲暇时间还喜欢与人下上一盘,只不过棋道始终是微末小道,对他而言,似乎并未有太大的意义,棋下得再好又如何,遇上了这些不讲道理的修士,还不是被揍得眼泪汪汪?”

    李念山哑然失笑,似乎是对于观主的这个说法,实在是觉得有些奇怪,观主摆摆手,不再多言,示意让李念山在他身侧取棋落子,只不过既然观主如此示意,便是让李念山取黑子先行了。

    李念山沉默片刻,来到观主身侧,伸手去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一枚黑子,只是当李念山的两只手指夹住那枚黑子开始,整个观主身侧的无数棋子都泛起了光芒,而观主始终笑着看着这个年轻人。

    李念山用力想要将这枚黑子从观主身侧拖出,从而放到棋盘上,可一用力,整个脑海里便轰的一声,紧接着,整个脑子都觉得嗡嗡作响。

    可那黑子,?倘徊欢??/p>

    李念山苦笑道:“前辈如此施为,小道倒是真下不了这局棋了。”

    观主看着李念山,不作任何劝慰,只是平静说道:“你落一子在棋盘上,你师父的胜算便多出一分,若是能和我下到收官局,那位喜欢欺负人的小家伙,就直接死在山上,就算是不能,二十手过后,你师父和那小家伙的境界,便能在同一线上,我在山上布下了一张网,这些棋子就是节点,你拖的越多在这棋盘上,那小家伙的境界便被压得更低,下到收官局之后,他还能在天上,便算我输,我再加一个彩头,你要是能让我走出一步错棋,这门道术我便留在青山上,如何?至于你,不管如何,我都不要你付出任何代价,再说了,你这一个小道士,能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感兴趣?”

    李念山神色复杂,他本身对山上便愧疚不少,现如今既然有这么一个棋局放在眼前,试试总没错。

    于是李念山点点头之后,又把两只手指重新夹在了那颗黑子上。

    这一次,他神情坚毅。

    他足足花了半炷香,最后才脸色发白的将那枚棋子拖到了棋盘上落下。

    观主不言不语,径直落下一枚白子,看起来十分随意。这局棋开始下之前,观主没有问过这年轻人是不是精于此道,其实对于观主来说,是不是都无所谓。

    李念山看到观主落子之后,便去取了第二枚黑子,只是在夹住那枚黑子之前,破天荒开口问道:“前辈棋力,在山上能够排到第几?”

    观主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沉默了片刻之后,笑道:“葛洪不及我。”

    李念山又问道:“那前辈的境界比起葛山主呢?”

    观主脸上满是笑意,“我若是与他下棋,他在五十手内倒是分不出胜负,至于打架,我站在他面前,他便输了。”

    李念山再无言语。

    倒是趁着这年轻人取棋子的时候,观主站起身,去看了看院子外面,远处半空上的两个人比斗。

    观主站在原地,呵呵笑道:“羊道长,怎么说你在这山上也是一观之主,我难不成要让你出丑?”

    而在那边前院半空的两位观主大战,其实从一开始,守业观的老观主沈长钰便没有任何要手下留情的心思,只不过羊海之虽然没有越过太清,来到朝暮,但境界一样高深,再加上手上的法器品阶不低,一时间两人竟然平分秋色,但实际上任何人都能看得出,要不了多久,羊海之便会被老观主彻彻底底的压制,法器虽说有用,但最终能够决定胜负的,还是自身的修为。

    可这半个时辰过后,沈长钰反而发现自己的行动开始有些变幻,整个人好似被什么东西所压,因此打到后面之后,沈长钰的神情开始有些慌乱,同是这大余边境的道观,两座道观之间不可谓不了解,这么些年来,从未听说过青山上有过什么护山大阵的说法,可现如今来看,这座青山上,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羊海之反倒是对此并未有什么知觉,眼前的这位守业观观主能够跻身大余边境山上十人是理所当然,可什么时候达到了现如今这境界,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观主现如今一直按捺着不出手,羊海之也只能理解为这观主是要让他自己解决山上的事情,虽说可能会在微末之处帮他一把,但是大抵不会直接出手了,羊海之有些无奈,这是有一尊大神明明就在身后,却是一点都请不出来啊。

    沈长钰一挥拂尘,将羊海之牵引而来的气机打断,神情古怪,然后身形一掠,双手结印,准备用守业观的雷法将羊海之轰杀,可任由他怎么结印,这天雷始终不降临青山。

    到了这一刻,沈长钰才真是有些觉得有些不好的征兆。

    羊海之一身道术所学驳杂,山上的道术几乎都有涉猎,因此当年老观主选继承人的时候才是选的被视为全才的羊海之,只不过碍于自身资质,羊海之虽说学的多,但并不算是如何精通,要不然,现如今也不该是沈长钰做这个大余边境山上十人之首了,这个位置怎么都该是他羊海之的。

    之前的一番交手,羊海之借助自身所学,和身上的几件法器,一直维持着不败的均势,可纵使这般也无法让他能撑更长的时间。

    只不过看到沈长钰这次结印无果之后,羊海之忽然便笑了。

    他知晓,是观主出手了。

    而在小院里,观主随意落下好些白子之后,这棋盘上已经过了二十手, 黑子虽说是在竭力求生,但实际上败局已定。

    满头大汗的李念山,双手颤抖,竭力将一枚黑子拖拽到棋盘上,然后大口的喘着粗气,恢复体力。

    观主神情平淡,“你知不知道,和我下棋能下过二十手的人,无一例外,最后至少都到了朝暮境,可唯独只有你,连一丝气机都没有,还能和我下到二十手,你这个天资,在沉斜山,穿上一身黄紫道袍,不难,可偏偏不愿意,才是真难。”

    李念山笑着说道:“有前辈这句话,其实就行了,其他没啥。”

    观主默然无语,落下一颗白子。

    只不过这一颗白子落下之后,观主很快便皱了眉头,他哑然失笑,“这一次,是要将这门道术留在青山上了。”

    李念山躬身行礼,“多谢前辈。”

    观主没有表示,只是平静说道:“这局棋,下到此处也没有了意思,你接连拿出五枚黑子,我便让那小家伙从半空中滚下来。”

    李念山点点头,然后去伸手取黑子。

    这一次,接连五颗,实际上并不简单,因此花了一炷香,他才将五颗都放在了棋盘上,而观主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便一步跨出后院,来到前院。

    在众目睽睽之下,看了看半空中的守业观老观主沈长钰。

    然后后者,就直接从半空中摔落下来,落在地上,灰尘四起。

    观主负手而立,神情平静至极。

    然后他就转身回到了后院。

    只剩下一堆人目瞪口呆,特别是老道士虞真,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羊海之居高临下,看着自己这个老对头,又看了看观主离去的背影,神情古怪,他实在是想不清楚到底观主心里在想什么。

    而回到了后院的观主最后落下一枚白子,便潇洒下山,这一次,同之前下雨雾山的心态有所不同,但实际上也差不多。

    只不过这次,他要去那座剑山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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