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洛阳城,我们来了
和朝青秋闲聊这种事,天底下有幸能够做到的剑士其实不多,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
但其实即便真的做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能和朝青秋闲聊的人,也不一定是说便一定能成为朝青秋那样的人。
李扶摇和朝青秋闲聊两次,每次都会得到不同的东西。
朝青秋喝完了酒,兴致便高了些,高了些之后,竟然就开始谈及自己当年,朝青秋作为这世间的无敌之人,当年练剑的事情,自然有很多人都喜欢听。
李扶摇不太喜欢,但是很珍惜和朝青秋一起的时光。
毕竟要不了多久,可能世间便再无朝青秋了。
闲聊到天色渐晚,朝青秋难得揉了揉脸,好像是有些倦了,他看了看远处,低声笑道:“还不来?”
这让李扶摇都有些意外,原本以为朝青秋这是一直在等着他,但是看这个样子,好像和他想的事情差的太远了。
朝青秋原来是等着别人,但是这个世间的人,还有谁是让朝青秋值得去等呢?
难不成是青天君?
抑或是那位要和朝青秋一战的剑仙?
想到这个,李扶摇看着朝青秋,欲言又止。
朝青秋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坦然道:“并非等的是叶长亭,他要和我比剑,不过是点到为止的切磋,很可能也就是一剑而已。不是生死之战,而且他要出剑,会在最合适的时候出剑,现在并非这个时候,我要等的那个人,是别人。”
既然不是那位叶剑仙,那是谁?
李扶摇一头雾水。
但朝青秋很显然没有直接说出来那人名字的意思,他拍着凉亭的柱子,就好像是要唱一首歌一样。
但是没有唱出声。
反倒是那个女子,想了想,把手里的剑放下,然后开始轻声唱起一首庆州府的小调,庆州府的小调很有特色,也算是别有韵味。
朝青秋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过庆州府的小调了,就像是他有很多年没有吃过庆州府的火锅一样。
这样一唱,他竟然是有些思乡 。
他看着远方,喃喃道:“想吃火锅了。”
……
……
李昌谷收剑之后,当即便下了摘星楼,这位境界高深的昌谷先生,在登楼修士里,已经是极为强大的存在,除去少数几人之外,很少有人是他的敌手。
但是在朝青秋的那一剑之下,他并未半点相抗之力。
好在朝青秋并非是想要他死,所以收剑之后,他并未负伤。
下楼之后,他并未顺着朝青秋留下的那缕剑气去给那位剑仙致谢。
而是穿过一条街道,来到了一处小院门口。
磅礴剑气在他踏足小巷的时候,便已经充斥其中。
来到门前,无数剑气就如同这天地之间最锋利的风雪,呼啸而至。
王偃青目盲多年,但是面对这么些剑气,哪能还不知道是谁来了。
那位昌谷先生,本身就是他敬慕的对象之一。
李昌谷悬着苦昼短,站在门前,神情平淡至极。
苏夜站在院子里,嘴角有些笑意。
当初学宫三人,他苏夜一个,李昌谷一个,王富贵一个,谁不是数一数二的大才。
但是造化弄人,只有他苏夜成了这学宫掌教。
李昌谷和王富贵一个被囚禁于摘星楼,一个被逐出学宫。
都不是什么好下场。
苏夜这辈子难得有几件遗憾的事情,但每每想起这个事情,都觉得遗憾不已。
他感受着门外的剑气,笑着问道:“为何如此。”
李昌谷平静道:“朝剑仙离开人间之前,你最好不要做些什么。”
这是警告,是李昌谷对学宫掌教的警告。
按理说,苏夜踏入登楼的时间比李昌谷要早很多,又是学宫掌教,战力不言而喻。
李昌谷即便是一位剑士,可哪里又是苏夜的敌手?
但是听着这话,苏夜没有半点动怒,反倒是笑了。
李昌谷要不是被囚禁在摘星楼百年,早就成为这个世间的登楼修士了。
“朝剑仙要走,这样的大事,哪里是你我两个登楼境就可以左右的?”
他负手站在院里,平静道:“我不管是来看看,就像是他们一样,来看看的。”
李昌谷皱了皱眉,他们?
朝青秋要离开人间这件事,自然是全天底下最大的事情,谁都可以来看看,谁都应该来看看,但真的有资格看看的,也不会太多。
苏夜嘴里说的他们,是谁呢?
李昌谷皱了皱眉,但还是站在门外,不愿意离去。
他不知道,在洛阳城的城门处,此刻有两个人正并肩走在一起。
其中一位,穿着一身道袍,远处隐约可以看到一轮明月。
另外一人,白发红袍,看着便不是个普通人。
穿着道袍的那位,是道门领袖,云端之下第一人,沉斜山的观主梁亦。
一身红袍的,除去早年的魔教教主林红烛又能是谁呢?
两个人并肩前行,不快不慢。
梁亦走在雨中,但雨水不能近身,他看着身侧的林红烛问道:“林红烛,你是想看到什么结果?”
朝青秋离开人间有很多种结果,就是不知道你想看到的是哪一种。
林红烛神色漠然,他的一头白发在雨中飞舞,但是却没有半滴雨在头发上。
他没有看梁亦,只是很平静的说道:“看你们不想看到的那种结果。”
梁亦笑道:“那种结果不是我不想看到的,是观主不想看到的。”
林红烛冷哼一声,没有搭话。
观主是观主,梁亦是梁亦,这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林红烛可能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故弄玄虚的人。
但他面对梁亦,也不曾说什么。
只是大踏步走进洛阳城里。
朝青秋离开人间的同时,指不定就是三教和剑士重新开战的时候。
即便是人间还有一位剑仙,对于三教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好机会。
没有人认为这个世间还有和朝青秋能够相提并论的剑仙。
绝对没有人。
朝青秋是独一无二的。
……
……
随着这两位登楼入城之外。
程家那处宅子,陈酒喝了口葫芦里的酒,然后站起身来,之前两剑相争他没有起身,后来这场大雨开始下的时候,他也没有起身,但是这个时候,他想要出门了。
他腰间的短刀不知道为什么,微微颤鸣。
老人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酒,程老太爷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着陈酒。
陈酒咽下一口美酒,笑道:“走了。”
说完这句话,老人也不管其他什么,很快便冒雨走出程府,来到了大街上。
远处并行的两人,看了一眼远处的磅礴刀气,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林红烛问道:“这人你来应付?”
梁亦满不在乎的说道:“之前有过一战,出了七分力。”
林红烛想了想,说道:“不错了。”
这个世间能让梁亦出七分力的登楼境,已经很难找了。
“那还有打一场?”
梁亦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不见得非要打,都是来凑热闹的,打什么,有什么好打的?”
林红烛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既然不打,有什么好说的。
他转头朝着另外一条巷弄走去,两人就此分别。
观主微微一叹,也是避过了这条长街。
他不是怕,也不是因为打不过,实在是因为没意义。
远处的磅礴刀气感受不到观主的存在,片刻之后,竟然便渐渐散去。
说起来很是奇怪。
……
……
在这几位登楼境纷纷入城之时,有个普通读书人打扮的中年男人在洛阳城的一处面摊避雨,这个读书人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袖管上还沾了些雨水。
看着便极为穷酸。
有个小老鼠站在他肩膀上,竟然口出人言,“先生,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读书人微微一笑,然后说道:“先是见一场世间难得一见的壮阔景观,然后是见两个老友。”
小老鼠哦了一声,随即说道:“既然是见老友,那么肯定是和先生一样厉害的读书人了。”
那读书人笑道:“其中一位,说他学问就是全天下人最大的,另外一位呢,可能要这么说了,说是读书的,就没有他的剑法好,练剑的,没有他的学问高。”
小老鼠由衷称赞道:“先生果然都是交的好朋友。”
读书人一怔,笑道:“百年未见了,还算是朋友吗?”
剑山后山,当陈嵊处理完赵大宝那个事情之后,便要准备下山。
在山道上,有个高大老人却拦下了要下山的陈嵊。
陈嵊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这个老人,并没有说话。
那老人问道:“你下山为何?”
陈嵊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这个自己都要喊一声师叔祖的老人。
盛京一身剑气勃发,看着陈嵊,皱眉道:“现在去的都是些登楼剑士,你这么一个春秋剑士,去那边不是丢脸?”
陈嵊很是无聊的摇摇头。
自己去凑热闹,丢哪门子脸。
盛京怒道:“你不要脸,我剑山还要!”
陈嵊本来对这位就没有太多感受,当日在剑山上,又亲眼看着这位师叔祖是对自己的弟子下过绊子的,便更是不愿意理会他。
他看着远处,充耳不闻。
盛京怒极而笑,“陈嵊,你不要忘了,你还得喊老夫一声师叔祖!”
陈嵊冷笑道:“我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师叔祖。”
盛京冷漠看着陈嵊。
陈嵊摆摆手,正要说话。
山上又走下来一个人。
那人看着陈嵊问道:“洛阳城?”
陈嵊笑道:“自然。”
那人便邀请道:“一起。”
陈嵊哈哈大笑。
盛京看着这个人,沉默不语。
这山上一共三位登楼,除去他之外,便是许吏和周青两人。
周青早已经下山游历,这人除去许吏之外,还能是谁?
许吏给盛京打过招呼,便和陈嵊一同下山。
盛京站在山道片刻,也御剑而起,没入云霄。
很快便消失不见。
……
……
朝风尘算是最早来到洛阳城的剑士之一。
在那场大雨开始下的时候,他就已经和枯槁老人坐到了洛阳城外的茶摊里,枯槁老人不喜欢喝茶,但是架不住朝风尘喜欢。
所以也只能陪着喝了几口。
朝风尘听着雨声,看着远处,忽然笑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吗?”
枯槁老人不蠢也不笨,自然知道原因,想到这个答案,他很有些感伤的说道:“既然同源,自然要来。”
朝风尘点点头,然后说道:“不光如此,其实就连我也不知道他会以何种方式离开人间,我来,也是为了看看。”
看看,他们都是为了看看。
枯槁老人问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走,而且为什么把自己当作猴子一样。”
朝风尘喝了口茶,然后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在朝青秋眼里,或许我们才是那只猴子。”
是啊,朝青秋虽然没有说要怎么离开,但是这样,好像是已经告诉天底下的人,他要在洛阳城离开,自然就是把自己摆在了一只猴子的位置上。
但是朝青秋怎么可能是一只猴子呢。
在他眼里,只怕世间万物,都可以是猴子。
就他自己不是。
朝风尘喝了口茶,说道:“入城吧。”
枯槁老人点点头,却还没有起身,就看到远处雨中,走来了一个青袍男子。
朝风尘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那人,也看了一眼那人腰间的剑。
两人对视一眼。
那青袍男子自顾自往前走去。
没有停留。
朝风尘却有些茫然的开口,“他来了?”
“谁来了?”
就在许多登楼都走进洛阳城的时候,有个白衣男子走上了云端。
他看着远处的那些金光,有些百无聊赖的眨了眨眼睛。
然后天地之间,忽然便有一道磅礴剑意生出。
硬生生劈开了云海。
让前面那些金光散开。
做完了这些的白衣男子坐在云端,平静不语。
他就好像是一柄剑,就要守着另外一柄剑。
两柄剑可以相争,也可以相帮。
与此同时。
李扶摇在长街上碰到一个人。
那个人看着李扶摇,然后笑了笑。
李扶摇也笑了笑。
有些苦涩。
然后片刻,李扶摇便按住了腰间的青丝剑柄。
朝青秋要离开人间之前,有人要先杀李扶摇。
第五百五十章 杀人好时节
李扶摇见过那个人,可当初只是一面之缘,并未上心。
那人穿了一身不合时宜的厚实道袍,手里拿着一个罗盘,看着李扶摇,满脸堆笑道:“小道南庙。”
南庙是太初榜上的年轻天才,排名最高的一次,排到过第二,仅仅是在叶笙歌之后而已,后面不知道为何伤了本源,然后便一路掉到了第五。
但也是一位太清境巅峰的年轻天才。
雾山之行的时候,这位紫云山的年轻天才作为道门入选进入雾山的年轻天才之一,一度被紫云山寄予厚望,但谁都没有想过,后来雾山里的局势发展的如此诡异,仅仅用了几个月,主角便从他们这些年轻人变成了那些个早已成名的大修士。
若是一般的修士也就罢了,指不定还不能盖过这些年轻天才的光芒,可是入雾山的都是些什么人?
把自己的境界压到朝暮境的大妖胡萧。
随手一剑,斩开雾山天幕的剑仙朝青秋。
还有一位,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剑仙。
光是这么三位,即便南庙再如何天才,如何又能抢得了风头。
雾山本是年轻人们的舞台,最后走上这舞台的年轻人,也就只有李扶摇和叶笙歌两个人而已。
一直憋着一股劲的南庙其实在看到重夜这样的朝暮境修士的时候,便已经死心,在出现在那片海域之前,他便已经寻到了两件很不错的法器。
等到雾山之事了结,他回到紫云山,一番参悟,竟然是破开了太清境,走到了朝暮境。
他现在已经是个朝暮境的道门修士。
可以说,现在的南庙不管怎么说,都是这山河中首屈一指的年轻天才了。
即便是比不上 已经踏足春秋境的叶笙歌,但怎么都该是道门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如今的洛阳城。
李扶摇不知道。
李扶摇只是知道,这条小巷里有杀气,而杀气的来源,便来自于这个道门天才。
南庙撑伞,平静看着李扶摇,无比认真的说道:“小道已经在这小巷四周布满的符?,半个时辰之内,应该就算是城里的那两位登楼境都没办法发现这里的事情的。”
李扶摇撑伞的那只手微微用力,指间发白,他的伤势本来就很严重,修养到了如今都不算是全部养好,面对一位太清境或许还能以境界的差距来取胜,但是对面南庙也是一位朝暮境,对于李扶摇来说,这便不太好应对,一位有着不少名声的道门年轻天才,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不好随意打杀。
小巷里大雨磅礴,那些雨滴就好像是天地之间有一根无形的线串联到了一起,落入小巷地上,摔碎之后,汇聚成为一片。排水困难的小巷,雨水顺着青石街道流淌,没过鞋面,很快便能让人里面穿着的鞋袜一并打湿。
李扶摇的那把油纸伞本来就是随手买来的便宜东西,不算是多好的物事,在大雨之中,早已经有了些破损,就像是一间风雨飘摇的破屋子,四处渗水。
恰好就和李扶摇现在的身体一样。
李扶摇的衣袖不断的往下滴水,只是声音被大雨掩盖,什么都听不见。
看着这位不知道为何要杀他的南庙,李扶摇微微皱眉,青丝还在鞘中,但是有一道无形的剑气便从他身上迸发出来,撕裂一片雨幕,穿过重重阻碍,来到了南庙的身前。
但很快便在半空的消散,就像是落到地面被摔散的雨珠一样,这一剑不过是李扶摇的随手试探,他伤势很重,体内灵府里的剑气残存不多,而且这趟出行,他并未带着剑十九和草渐青,身上仅有的便只是一柄青丝而已,对敌之时,一定要格外小心。
南庙微微一笑,撑伞的手微微用力,油纸伞瞬间合拢,被他提在手里,与此同时,小巷之中响起一道如同山洪咆哮而下的声音,仅仅片刻,李扶摇身前的雨幕竟然好像便被什么撕开,一道无形气机肉眼可见,从南庙身前生出,狂奔而来。
本就是风雨大作的时候,这道磅礴气机所带起的风雨就好似一道水龙卷,狂暴不堪,南庙站在这水龙卷之后,志得意满。
他这次雾山之行,最大的两个收获,身上的那件道袍和手上的罗盘是其中之一,学到了一门道门秘法,便是第二。
道门三千卷道藏,上面记载着的道术不计其数,但他南庙又不是沉斜山的弟子,更加不是那位道种,想要看到那些威力极大的道术,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作为紫云山的年轻天才,他即便是能把紫云山的道术尽数学完,论威力也不及登天楼的那三千道藏的其中一种。
这次只要把李扶摇斩杀在此,最令人兴奋的就是观主许诺,能让他有在登天楼里悟道的机会,而且登楼时间,是整整一个月。
为何他要从紫云山来到洛阳城,为何他要冒着被道种打杀的风险来到这里,自然是为了那丰厚的报酬,有时候山上的修士和山下的百姓都是一样的,无利不起早。
只要给出他想要的,他就能为你做很多事情。
李扶摇看着那道水龙卷席卷而来,看着那两旁的墙壁被这道水龙卷袭卷过后而变得破败不堪,李扶摇微微失神,片刻之后,他收伞而立,油纸伞瞬间合拢,一伞指出,无数磅礴剑气从伞尖奔涌而出。
那些化为实质的剑气就好像一条条丝线,直接把那水龙卷给困在其中。
剑士一脉的剑士九境和普通修士的九境一直不同。
李扶摇这一手,便是青丝境的完美体现,气有千千结。
一气便是一剑。
就在李扶摇止住这道水龙卷的来势的同时,他松开伞柄,腰间青丝伴随着一声清澈的剑鸣声,瞬间出鞘。
一剑递出,李扶摇手里的青丝剑撕开雨幕,无数剑气迸发而去。
李扶摇乘机踩在雨水中,往前掠去。
而直到此时此刻,那把油纸伞,依旧是悬停在半空中。
看着极为神奇!
李扶摇掠过雨幕,在那一剑的威势完全消散之前,李扶摇手持青丝,剑尖刺中了南庙的胸膛。
一阵无形气机波动,南庙看了李扶摇一眼,随即笑道:“不过如此?”
他手中的罗盘大放光彩,李扶摇微微蹙眉,随即便退去好远。
但在后退途中,还是一剑递出,斩断雨幕!
两道磅礴至极的气机相撞,尽是片刻,便让两旁的墙壁微微颤动,若是仔细一看,一定能在这里面看到淡淡的符?发光。
若不是因为这些符?,只怕早就破碎开来。
一旦这里弄出响动,要不了多久,叶笙歌一定就能发现这里的异常,到时候面对那位沉斜山道种,南庙不敢说自己能全身而退。
岂止是全身而退,只怕要把命都搭上。
他在雾山里已经看过了,叶笙歌为了搭救李扶摇,不惜在雾山里破境,这份情谊,即便不是男女之情,也足够深厚了。
即便是叶笙歌已经如此帮助李扶摇,这个世间也不会有多少人会认为叶笙歌会喜欢上李扶摇。
南庙手上的罗盘微微转动,一条又一条的小蛇从罗盘中涌出,那些小蛇游曳在雨幕当中,很是欢快,但实际上那并非简单的小蛇而已,而是一道道气机。
那一道道气机生出之后便开始疯狂前涌,要在这片刻之间,就让李扶摇身死于此。
这个年轻剑士,已经让这个世间侧目好几年了。
也够了!
南庙嘴角勾出个弧度,难掩自己的得意。
李扶摇脸色苍白,甚至还有些潮红,那是伤势加重的表现。
他握着青丝的那只手渐渐无力,李扶摇用力挥出一剑,将已经涌到自己面前的那条小蛇斩断,可还是没有拦下别的小蛇,另外数条小蛇已经落到了李扶摇的身上,张口咬住李扶摇血肉。
雨水落到李扶摇的身上,很快便让李扶摇脚下出现了一大滩血水。
血水顺着雨水流去,很快流向远处。
南庙往前踏过一步,冷笑道:“你若是无伤,我一定碰见你绕着走,可你非要去逞英雄,去和一位大妖生死对决,你觉得你也配?”
李扶摇青丝剑尖刺向地面,不让自己倒下,他身形本来也就是摇摇欲坠了,其实这次,真是他有些疏忽了,之前有叶笙歌在身旁,他觉得洛阳城并未有任何不能去之处,后来去见朝青秋的时候,更觉得安心,朝青秋在,这个世间还有谁敢对他做些什么。
可他没有想到,南庙却是挑在了这个好时候,就在他离开叶笙歌见完朝青秋之后的时间当口,他来了。
李扶摇伸手扯下身上的一条小蛇,硬生生将其捏碎之后,神情漠然至极。
他和胡萧一战都并未战死,今日遇见你南庙,那便更不能死!
李扶摇调动灵府里的残存剑气,疯狂涌动,就要将那些小蛇硬生生的用剑气搅碎。
南庙面无表情,手中罗盘转动,并不准备给李扶摇喘息的机会。
杀人这种事,自然是要赶快才行。
第五百五十一章 登台唱戏的
大雨磅礴不停,无数血水已经沿着小巷流了出去。
流向了小巷外。
李扶摇持剑前掠,青丝剑身上有无数剑气萦绕在上,那些还撕咬着他身上血肉的小蛇,早已经被李扶摇震断,变作了气机。
他嘴角有鲜血不停流出,南庙看着他这个样子,也是狞笑不已。
要杀人还不简单啊?
这不就成了?
李扶摇心中无奈,若是全盛的时候,就算是不用剑十九和草渐青两柄伪本命剑,仅凭手中的青丝,南庙即便是再有什么法器,都不是他的敌手,即便不能斩杀他,那也不至于陷入被动的局面,但现在实在是重伤在身,就连保命都不太可能,更何况是要杀人了。
他灵府里的剑气,之前便已经用去大半,最后剩下的剑气,最多只能出三剑。
三剑之后,几乎便是个力竭身死的局面。
最后三剑,李扶摇默念着这三剑。
他会的剑招实在太多,如何在这个时候,在这场大雨中递出三剑,解决这个困境,都是需要仔细思考的事情。
深吸一口气,李扶摇踏水前行,一步之遥,便已经到了南庙身前,无数磅礴的剑意从他身前迸发而出,剑气丝丝缕缕的涌出,一时之间,这条小巷便多出无数青色的丝线,要是说之前的那一剑是为了把水龙卷斩断,那么这一剑,针对的就是南庙。
南庙微微皱眉,以气机催动罗盘,无数小蛇从罗盘里飞出,撞上那些剑气。
与剑气相撞,并未要多久时间,那些小蛇便被剑气斩断,这是李扶摇的第一剑。
第一剑之后,南庙的磅礴气机撞向李扶摇的肩膀,砰地一声,即便是在雨声里,谁都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李扶摇手臂一阵疲软,差点手里的青丝剑脱手而出,李扶摇咬牙握紧手中青丝剑,然后递出第二剑。
这一剑如同羚羊挂角般不可寻。
南庙的厚实道袍在这一剑之下被划破很大一条口子,他微微皱眉,整个人往后飞去,李扶摇微微一笑,第三剑便至。
只是这第三剑,却是朝着巷口递出的。
南庙在这里布下了无数符?,为得就是掩盖气息,李扶摇这个样子几乎不可能胜过南庙,既然胜不过,李扶摇除去逃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看了南庙一眼,磅礴剑气所卷起的雨水轰向巷口!
轰然作响!
南庙皱眉,怒极反笑,“想不到你也如此怕死。”
李扶摇不理会他,整个人向着巷口飘去。
这个生死之间的事情,自然要好好考虑。
快要落到巷口的时候,南庙的雄浑气机已经在身后,李扶摇要是不避开这一道气机,八成就要再无再战之力。
但是谁都想不到,李扶摇不但不避,反倒是任由这道磅礴气机打在自己身上。
借助冲劲,李扶摇狠狠撞向小巷口!
小巷口发出碎裂的声音,李扶摇重重的摔倒在地下,远远的滑了出去。
李扶摇吐出一大口鲜血,再也站不起来。
南庙漠然的看着李扶摇的身躯,眉头皱了皱,然后很快便要掠向李扶摇。
可是仅是片刻,异变突生。
巷口的雨水竟然开始结冰!
无数寒冷的气息开始涌入南庙体内,南庙停下脚步,警惕的看着前方,神情凝重,在他的视线里,不远处有一把油纸伞出现。
伞下有一人。
那人一身白裙,神情平淡的看着南庙。
南庙看到这个人之后,很快脸色便变得很是难看,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叶笙歌,这可是你们沉斜山的意思!”
叶笙歌听到沉斜山三个字,仅仅是微微皱眉,然后神情如初。
那些雨水变作冰块的速度还在加快,小巷里的两旁墙壁上已经满是冰霜,这位道种就这样站在巷口,既没有去扶起李扶摇,也没有什么动作,她就是这样看着南庙,仿佛下一刻,她便要暴起杀人。
南庙脸色越发难看,这位道种特立独行是出了名的,要是起了心思,别说把他打一顿,也真有可能把他斩杀了。
至于他死在道种手里,身后的紫云山难不成还要找沉斜山麻烦不成?即便是要找,只怕那位观主也不会在意,哪怕今日便是他授意南庙来杀的李扶摇。
叶笙歌看着南庙,想了片刻,忽然问道:“想怎么死?”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这条小巷里已经再无风雨,已经变成了风雪大作的时节。
……
……
风雪涌满小巷。
远处的高楼上,一身红袍的林红烛满头白发随风而动,显得很是显眼。
在他身旁站着的中年道人,正是观主梁亦。
这两位在世间的名声远远要比其他人更大的登楼修士看着那边小巷的动静,皆是不发一言。
很久之后,林红烛感叹道:“叶笙歌已经走进春秋,要不了几年,便入登楼,你就能安然离去了?”
梁亦没说话,对于这个问题,他并不太想回答。
林红烛又问道:“叶笙歌走得如此之外,当真是你的亲传弟子那么简单?”
问这句话的时候,林红烛的眼睛一直在看梁亦的反应。
梁亦转过头,平静与林红烛对视,然后说道:“天生道种,一切皆有可能。”
林红烛摇摇头,木然道:“这三教历史上的道种不多,但总归也有那么些个,但是这有哪一个像是叶笙歌这般的?”
梁亦微笑道:“正处大世,就连那个年轻人都能走得这么快,笙歌作为道种,有沉斜山悉心栽培,为何不能更快一些?修道三十年,便能走到如今的春秋境,百年之内出一个登楼,再过百年,登临沧海,这便是笙歌的路,谁也替她铺不好路,她的路靠得是自己去走,谁也拦不下。”
林红烛微微皱眉,不急着说话,他和梁亦还有苏夜都是这个世间站在最前面的登楼修士,距离沧海,梁亦或许只有半只脚的差距,他和苏夜至多也只有一只脚的差距而已,三位登楼,都是这个世间最有可能填补那个位子的人,甚至在那场血雨开始落到人间的时候,便已经有很多修士想着观主可能要离开人间,前往云端了。
不管是三教之中的哪位圣人离开人间,观主梁亦一直都是这个世间最有可能成为一位新的圣人的修士。
只是他们不知道,那场血雨到底是哪位沧海离开人间了而已。
所有人都在观望。
林红烛一撩红袍,然后坐在了栏杆上,这位气态不俗的魔教教主,要是没有魔教教主的头衔,只怕是没有任何人会把这位真的是当作一位邪派修士。
林红烛看着天际,坦然道:“大家都是来争的,说是看,其实都是假的。”
观主点点头,显然认同这个说法。
林红烛说道:“所以局势到底如何,在于朝青秋如何选择,他要是就这样离开人间,什么都不做,那么大家就当作是看看闲事罢了,要是他真要做些别的选择,咱们这些人啊,就要真的去争了,不过那些剑士们不讨喜,你也不讨喜,我也不讨喜,就连苏夜也不讨喜,你说到底谁才能安然无恙的成为那些坑里的萝卜?”
梁亦摇摇头,“此刻不是时机,徐徐图之才应当。”
“可有人等不及了。”
林红烛淡然道。
梁亦伸手揽过一些雨珠,看着那些雨珠在手掌上滚动,这才说道:“苏夜怎么会这么急?
他微微皱眉,想着那位学宫掌教的一贯想法。
林红烛桌坐在栏杆上,雨水也一样不能近身,他难得笑道:“你能看出的事情,苏夜怎么看不出来,你们都看得出来的事情,我怎么看不出来。”
梁亦哦了一声,不置一词。
有没有意思,看不看得出来,他不愿意去多说。
马上这就是世间最大的一次机缘可能会出现在他们身前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是他们这般冷静,总有些按耐不住的人要做些事情。
那些人啊。
苦修多年,成就了登楼境。
现在有望成为沧海,谁都不想把握住?
梁亦问道:“有几位会来?”
林红烛伸出手掌,无雨滴落到他的手掌里。
他不说话,因为这种事情,大多是猜。
他不喜欢猜。
梁亦仿佛是不知道林红烛这个动作的意思,自顾自说道:“五个啊,我也觉得是五个。”
林红烛微微皱眉,正要开口。
楼下便有人登楼。
苏夜本该在那座小院里和李昌谷对峙。
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却出现在了这里。
这位学宫掌教腰间别着一卷旧书,出现在这里之后,开门见山说道:“我觉得不止五位。”
梁亦哦了一声,林红烛则是面无表情。
……
……
南庙不是叶笙歌敌手,只是道种实在是也没有存当真要杀他的想法,问完了那句话之后,短暂的半个时辰,叶笙歌便将南庙打飞出去,看着那位太初榜上的年轻天才倒飞出去,叶笙歌面无表情,直到最后他爬起身跑了出去,叶笙歌都没有半点动静。
等到南庙离开之后,叶笙歌才弯下腰看了看躺在雨中的李扶摇,李扶摇透过雨幕,看着这袭白裙,无奈苦笑。
叶笙歌不言不语,把李扶摇背起来之后,也不顾血水沾染衣裙,只是顺手把油纸伞放到了李扶摇的手里,后者无力的撑开伞,挡住雨水。
叶笙歌背着他走在雨幕中,丝毫不觉得费力,她轻声道:“我不杀他,是给你留着的,以后自己去杀。”
李扶摇苦笑道:“我什么时候在你心中,成了这样的人?”
叶笙歌平静道:“在我心中,你就该是这样的人。”
叶笙歌不怎么喜欢讲道理,因为她也实在是有不讲道理的底气,李扶摇趴在这位道种的背后,没有说话。
走过一段距离之后,叶笙歌轻声问道:“你到底是喜欢怎样的女子?”
问这句的时候,叶笙歌很平静,并不像是问的男女之情,反倒是像是问的修道上的问题。
李扶摇一怔,趴在叶笙歌身后,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桃花香气,但是听着这个问题,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青槐?”
叶笙歌依旧平静。
李扶摇没有说话,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会有男女之情这种东西。”
叶笙歌的情绪依旧平静。
李扶摇不理会叶笙歌,他有预感,要是回答这个问题,后面会很麻烦,那些麻烦,自己躲都躲不掉。
叶笙歌的性子注定让她不是那种能够一件事翻来覆去的问的女子,问过两句没有答案之后,便闭上了嘴巴,专心背着李扶摇往李府走去。
李扶摇在重伤之后,又和人生死一战,现在的情况便很难了,叶笙歌之前已经给李扶摇咽下了几颗丹药,但是这种伤势,也还要很久才能彻底养好了。
或许要在明年的春暖花开之日,才有可能。
那条小巷实际上离李府也没有多远,只是叶笙歌在那个馄饨铺子的中年妇人眼里背着李扶摇走过雨幕之后,并未走进李府,而是走进了一旁的院子。
程雨声原本坐在门槛上,看到这么一副场景,几乎是肝肠寸断。
就差撞地了。
推门而入,李扶摇被叶笙歌扔到屋檐下的椅子上。
青丝剑滚落下来。
李扶摇看着叶笙歌,很是无力。
叶笙歌在屋子里搬来一把椅子,坐到了李扶摇身旁。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对方。
李扶摇有些尴尬的转过头去,不想再去看叶笙歌。
叶笙歌则是说道:“沉斜山要杀你,我也保不住你,我在洛阳城待不了多久,或许我送你回剑山?”
李扶摇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叶笙歌哦了一声,然后继续无言。
洛阳城这个时候,真的算是个多事之地。
李扶摇看着雨势,想了想之后,然后说道:“能不能帮我写封信给昌谷先生。”
叶笙歌从某处拿出来千纸鹤,然后问道:“说什么。”
李扶摇想了想,笑道:“问事情而已。”
叶笙歌看着他,没有问什么。
李扶摇低头说道:“我其实有件事想问朝剑仙的。”
第五百五十二章 我们都要和世间说再见
李扶摇想知道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但也很难,说起来简单,那是因为可能朝青秋什么都知道,但说起来很难的话,就该是除去朝青秋之外的旁人都不知道。
他想问的,就是六千年前的事情。
只是看着朝青秋,他想起了很多别的事情,后来也没能问出口。
他有预感,即便是自己问出口,朝青秋也不会给予正面回答,反倒是会说些别的事情。
这位剑仙对他的期望,或许让他不愿意说这些。
叶笙歌伸手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根桃花枝,现在已经入秋,桃花枝上也没有什么枝叶,只是在叶笙歌拿着这根桃花枝的时候,上面莫名其妙就生出一朵桃花。
叶笙歌摘下那朵桃花,别在耳畔。
李扶摇无力的看着叶笙歌,他认识叶笙歌的时间已经好些年,知道叶笙歌生得好看,但是这个世间的修士听到叶笙歌三个字,还有几个人会去在意叶笙歌的容貌。
李扶摇也是个俗人,所以他也没有怎么注意过叶笙歌的容貌。
直到这一刻,看着脸畔有朵桃花的叶笙歌,李扶摇有些无奈。
这位道种还真是生得很好看。
叶笙歌手心的千纸鹤已经冒雨飞去,她也就扭过了头来,继续说着之前的话题,“你到底喜欢怎么样的女子?”
李扶摇白了叶笙歌一眼,没有说话。
他越来越觉得这位道种古怪了。
叶笙歌的声音平淡,继续说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娶她?”
李扶摇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看着叶笙歌说道:“叶笙歌,你有病啊!”
声音有气无力,但是却很直接。
程雨声正趴在门外听着动静,冷不防听到李扶摇这么一嗓子,程雨声差点便要直接冲进去。
这他娘的李扶摇,敢这么说老子喜欢的女子?
……
……
朝风尘和枯槁老人进城之后,并未在别处停留,很快便去了一方小院,小院里此刻有好些剑士,那位剑山上辈分最高的盛京,还有周青许吏,以及陈嵊。
看见朝风尘走了进来,坐在屋檐下发呆的陈嵊跳起来,笑道:“朝先生,你也来了?”
这本来就是句废话。
但是朝风尘还是点了点头。
这方小院里,现在有多达三位登楼,两位春秋。
在之后洛阳城要是发生乱战,这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战力。
盛京看了朝风尘一眼,然后说道:“梁亦入城了。”
周青看了这老头一眼,想着那位观主入城了怎么了?
关你什么事?
盛京不知道他怎么想,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他很直白的说道:“老夫想要在洛阳城里斩杀梁亦。”
盛京的辈分很高,就连剑山老祖宗许寂都要喊他一声师叔,早已经走到的登楼巅峰,若说他要杀一位普通的登楼修士,这里的剑士都不会觉得有半点问题,但盛京开口便是要斩杀那位观主,那不仅是他们,恐怕很多人都觉得不太可能。
观主如何好杀?
陈嵊有些夸张的问道:“师叔祖,你没有说笑?”
盛京一向都不喜欢陈嵊这个晚辈,他只是看着周青还有许吏说道:“麻烦你们二位替老夫拦下别的道门高手。”
依着盛京的脾气能够说出这种话,显而易见便是真的动了心思。
周青体型微胖,看着便有些喜庆,他悬着那柄人间,看了一眼盛京,然后说道:“前辈如此行事,不怕大战再起?”
盛京无缘无故要去斩杀观主梁亦,这就是对道门的挑衅,之前虽然有三教的圣人法旨,让剑士一脉和三教开始和平相处,但一直摩擦不断,要是盛京这一剑递出,不出意外,这种维系的关系就要破裂。
在朝青秋要离开人间的当口,剑士以后真的有这么容易了?
岂不是让剑士一脉回到当年?
周青不愿意这种局面发生,所以他不支持。
许吏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前辈,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
不说能不能把观主斩杀,反正这一剑递出,造成的后果很难收场。
盛京环顾四周,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若是朝青秋要选择别的办法离开人间,那这是我和梁亦最后相争的机会。”
言语之中,很有深意。
陈嵊不说话,他琢磨着这句话里面蕴含着的东西。
最后机会。
盛京是要做什么?
朝风尘笑了笑,他没有去看盛京,反倒是往屋檐下走去,坐在了一把椅子上,盛京在登楼境巅峰很多年,寿元将近,如果再不踏出最后一步,很有可能在不久的以后就要离开人间。
所以在朝青秋离开人间的时候,就是他破开登楼的最好时机。
能不能成为沧海剑仙。
就在这时候。
这是最好的时机,或许也是最后的时机。
陈嵊忽然问道:“能不能缓一缓?”
盛京有些疲态的说道:“我很老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小院都很安静。
这个世间最难应付的敌人,就是时间。
连圣人的没办法战胜。
盛京也不能。
一旦到了最后,和死亡便连上了一条线。
死亡在那边拽着,他们在这里死撑着。
但最后都是要败的。
从无例外。
……
……
在苏夜离开那座小院前往某座高楼的时候,李昌谷也从那门外离开,只是尚未走出几步,便有一个中年书生出现在长街一头,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李昌谷腰间悬剑,看着这人,忽然叹了口气。
那个人看着李昌谷,也有些笑意。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看出各自眼中的情绪。
李昌谷往前走了好几步,然后才说道:“百年不见,倒也还是那么没有富贵气,也不知道为何以后要叫富贵这么个名字。”
言语之中,调侃意味十足。
那个有个很俗气名字的读书人,恐怕这个世间很少有人知道,他还写过比如“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这样的诗句。
李昌谷很快便站到了那个读书人身旁,两人并肩,却不前行。
那个读书人肩头上原本有个小老鼠,现在在看到这悬剑的李昌谷之后,就很老实的缩进了那读书人的衣领里。
李昌谷平静开口问道:“王富贵,这百年都在妖土?”
名为王富贵的读书人弄了弄衣袖,然后说道:“教书识字,不亦乐乎。”
“倒是你,被囚在摘星楼里这么些年,没有把性子都磨平了?”
李昌谷平静摇头,眼里全部都是笑意。
当年学宫三人,苏夜李昌谷王富贵都是被说成日后至少也是登楼之资的年轻人,只是之后,世事无常,三人的道路发生了变化,除去苏夜最后成为学宫掌教之外,其余两人,前途都算不上好。
李昌谷还好,虽说被囚在摘星楼百年,但是却还在山河,可是王富贵呢?
远去妖土,早已经很多年没有了消息。
要不是上次林红烛在苏夜的请求下去妖土见过他一面,只怕这百年之内,就没有人族再见过王富贵了。
这位学宫大才,就这样被人渐渐遗忘。
若是不出意外,只怕是王富贵再也没有重新让世人记住的那一天。
李昌谷看着王富贵,感慨颇多。
王富贵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笑道:“你是练剑的,你给我透个底,你们那位剑仙,到底要以何种姿态离开人间?”
这才是这么些修士关系的大问题,朝青秋要离开人间,要怎么走?
李昌谷虽然已经步入登楼,更是这座城里仅有的两位登楼之一,但是不管怎么看,也是不会那么清楚朝青秋到底要怎么离开人间的事情。
这位剑仙行事随心所欲,恐怕世间没有人会知道他到底要怎么离开人间。
“你要做什么?”
李昌谷神情严肃的看着这位多年相交的好友。
之前他能仗剑站在苏夜面前,告诉他,他要在朝剑仙离开人间之前做些什么他就敢对他出手,现在站在王富贵面前,他也能把之前那句话再说一遍。
王富贵看了一眼李昌谷,笑道:“我不做什么,我从妖土过来,只是为了看看这座山河,看完了我就回去。”
王富贵神情真诚,看不出来半点问题。
但李昌谷是将信将疑。
王富贵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反倒是问道:“这里有个剑士叫李扶摇?”
李昌谷微微点头。
虽然还是不知道王富贵的意思。
王富贵说道:“我想去见见他。”
他和李扶摇算是有些渊源,李扶摇的名字里的扶摇二字便来自于他的那首诗,之前在青天城的时候,他还想让风吕给李扶摇带句话,反正他是早就想见李扶摇了。
李昌谷说道:“朝剑仙现在在城里,谁也不能对他做什么。”
已经有很多修士知道,李扶摇是朝青秋看中的年轻剑士,要不是如此看重,当日朝青秋如何会一剑开天幕,如何会一剑斩胡萧,那肯定是为了救下李扶摇才出的剑。
王富贵摇头道:“我说了,我就是想见见他。”
李昌谷听了这句话之后,不再说话。
正好,也有一只千纸鹤飞到了他的掌心里。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世间万般苦,不如朝青秋
千纸鹤飞到李昌谷的掌心里,便是叶笙歌在告诉李昌谷李扶摇要见他,但最后李扶摇还是没能见到李昌谷。
叶笙歌站在屋檐下,看着穿过雨幕的千纸鹤回到小院里,转头对李扶摇轻描淡写说道:“他不来见你。”
说是不来见你,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也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对,他瞥了一眼之前在一旁的酒壶,这是之前和朝青秋闲聊的时候喝剩下的酒,随手提起,便喝了一口。
但很快便被呛得不断咳嗽。
有些酒水从嘴里喷出来,打湿了身前的衣衫。
李扶摇的一身青衫早已经换下,现在穿着的一身白袍是当初师叔谢陆所送,很普通,并非是什么法器。
这身白袍现在倒是比不上李扶摇的脸色苍白。
叶笙歌仰头看着这么一场没有半点停歇势头的大雨,有些不满的问道:“这场雨什么时候才停?”
李扶摇摇摇头,洛阳城到了秋季,便是多雨时节,一场秋雨,有时候能够下上十天半个月,这才不足一日,谁也说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会停歇。
看着这雨势如此之大,应当是下不了几日才是。
只是普通百姓在意这场雨,但是叶笙歌这样的修士应当是不会在意这场大雨的,现在洛阳城的修士,只怕都知道了朝青秋就在城中,而且十有**,这座洛阳城便是那位剑仙选择离开人间之前的最后一处落脚之处。
朝青秋离开人间这件事,毫无疑问就是这六千年里最为重要的一件大事,朝青秋将以何种姿态离开人间,也是无数修士想要知道的,但想要知道是想要知道,可要想?这浑水,只怕没有个登楼境都不敢出现在这里才是。
这场六千年来最大的一场盛事,朝青秋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竟然任由消息传了出去,而他就在洛阳城里安静待着,任由那些知道消息的修士赶赴这座大城中。
至于朝青秋为何要选择洛阳城作为最后一处落脚之处,更是无人知晓。
叶笙歌重新坐了下去,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些吃食,心不在焉的吃着东西。
这场盛事,任由他们是多优秀的年轻人,也只能静默旁观,连踏入其中的资格都没有。
尤其是李扶摇现在还是个病秧子。
他叹了口气,往嘴里扔了一颗丹药,就像吃糖丸那样随意吃着,神态很平静。
接下来,他真的只能看看了。
叶笙歌忽然抬起头,貌似很体贴的问道:“李扶摇,要是朝青秋离开了人间,咱们之后还能不能在一起这样坐着了?”
李扶摇一怔,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朝青秋是剑士一脉的最大靠山,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才导致了剑士一脉能够像是已经枯死的老树那般,再抽出新芽。
倘若朝青秋离开人间,剑士一脉和三教的关系想来一定会再度恶化的,即便是有另外一位剑仙叶长亭在这个人间,也改变不了。
可即便如此,剑士一脉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对朝青秋表示不满,这位剑仙已经做得很多了。
无法要求他再多做些什么。
只是之后剑士的局面更难之后,叶笙歌也好,还有顾缘也好,还能成为他李扶摇的朋友?
还能偶尔碰见,闲聊一番?
只怕是很难了。
李扶摇强自笑道:“你是叶笙歌,还在意这个?”
叶笙歌看着李扶摇,用了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我就算是我师父,也会在意很多东西。”
李扶摇这是第一次看见叶笙歌用这种语气说话,其实他也知道,即便是那位沉斜山的观主,再如何放浪形骸,不在意世人眼光,在这样的大事上,也得很小心。
叶笙歌是道种,平日里行事荒诞,可以说成是年轻人的意气,但是等真到了之后不得不面对的局面,即便是道种,也无法做到无视于世人看法。
李扶摇试探道:“要不然,之后我们见面,不让旁人看见?”
叶笙歌扯了扯嘴角,往嘴里丢了个蜜枣,然后笑着说道:“没出息,李扶摇啊,你要是有一天成了剑仙,我有一天成了圣人,再见面,谁敢说半个不字?”
李扶摇故作为难的说道:“可是要做剑仙,不得有好些年吗?”
叶笙歌摇了摇头,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这可不是,不过我啊,不远了。”
说着话,叶笙歌就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看仔细了啊,我还有两步,一步登楼,一步沧海。”
李扶摇由衷说道:“真了不起。”
李扶摇看着叶笙歌笑弯了的眼睛,有些感慨,眼前的这位道种,实际上再如何成熟稳重,再如何资质不凡,但也还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而已。
只是个年轻人而已。
喝了口酒。
李扶摇吐了吐舌头,好像是有些嫌弃那酒太烈,有些辣了。
叶笙歌则是笑眯眯说道:“李扶摇,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不要死太早了。”
叶笙歌打小便在沉斜山修行,除去修行之外也没有做过别的,山上的师兄弟们知道她是观主的亲传弟子,每次见她,也都是很热络,但很有疏离感,第一次下山,叶笙歌去到剑山,揍了一个叫李扶摇的小家伙,那个家伙当时还很是不喜欢她。
后来在洛阳城相逢,她便开始欠他的情。
之后她就把他当作她的朋友了。
唯一的朋友。
按理说在雾山里,她便应该把那些欠下的情都还完了。
但是谁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怎么才算是还完呢?
李扶摇看着叶笙歌,不用说,他和她都知道,这个样子的叶笙歌,恐怕这辈子,只能看见过一次。
李扶摇转过头看着叶笙歌,想了想,然后说道:“好。”
然后李扶摇又想了想,很是惋惜的说道:“像你这样的人,到底谁才有资格和你一起在大道上走下去呢?”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摇摇头,似乎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叶笙歌看着李扶摇,有句话藏在嘴里,没有问出来。
一身青袍的柳巷走进洛阳城之后,便觉察到了那缕剑气的踪迹,没有半点犹豫,便跟着那缕剑气来到了一座位于洛阳城城北的偏僻院子里。
那院子不大,院子中间有一颗梨树,深秋时节,依然是生得枝繁叶茂。
此刻大雨倾盆的时候,没谁会站在院子里淋雨,即便是朝青秋这样的剑仙也不会。
他负手站在屋檐下,看着那颗梨树,很是平静。
柳巷推开木门,走过小院,很快便来到朝青秋身旁不远处。
他走过雨幕中,身上却没有半点湿意,走到一身白袍的朝青秋身旁,柳巷拍了拍腰间的剑,然后就这样看着这位世间最无敌的剑仙。
他本来也是个剑仙,却不知道为什么,站在朝青秋身旁,便显得有些局促。
朝青秋没有看他,只是感慨说道:“若是没有那场大战,柳巷不死,这条路就走通了。”
朝青秋这些年除去练剑和布局之外,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追寻六千年前剑士衰败的真相,这便知道了很多事情。
当年剑仙柳巷寻找那成仙之秘,不惜分离出另外一个柳巷去世间追寻成仙契机,大概目的就是为了等分离出来的那位成为一位剑仙之后,两人重归一体,便能破开沧海,离开人间。
柳巷的设想很有意思,但并无前人如此行事过,他面对的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所以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他提供经验,全靠自己摸索。
而柳巷在自己的摸索当中,很显然是做了很多准备,而且已经几乎确定这条路可以行的通。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分离出来的那人成为沧海,便能实现离开人间的目的。
但谁也没有想过,本来还算是和平的世间,忽然便爆发出一场大战,在这场大战开始的时候,柳巷也想过是否要把另外一个自己找回来,但最后或许是没有抵御得了成仙的诱惑,柳巷还是没有这样做。
没有这样做的柳巷,最后战死在剑山,也是宣告了他的想法失败。
他的这条路断在了六千年前。
虽然另外一个柳巷还活着,但再没有成仙的可能。
朝青秋一直都知道另外一个柳巷还活着,但不知道他是何种境界,但不管何种境界,即便是同一般走到了沧海尽头,也不会是他剑下之敌。
他的剑下之敌,在六千年前是尚未想着要分离出另外一个自己的柳巷,而如今是再打磨百年的叶长亭。
只是他已经等不了叶长亭百年了。
柳巷站在朝青秋身旁,感受到他那一身不用如何刻意释放便也磅礴到了极点的剑意,这才皱眉说道:“你知道我要来见你?”
朝青秋说道:“你想知道的事情,要找我来解答,不来见我去见谁?”
柳巷有问题要问,答案只有朝青秋知道。
朝青秋一直在等柳巷,也有几句话要问。
柳巷开门见山问道:“我是谁?”
他最开始觉得自己不该是柳巷,他甚至告诉自己不该是柳巷,但是后来他又觉得自己就是柳巷,可是他要是柳巷,为何三两不认为他是柳巷。
就连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自己就是柳巷。
那他如果不是柳巷,那么他是谁?
朝青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问了一个有意思的问题,“倘若柳巷未死,要让你最后回到他身体里,如此便可离开人间,你会如何做?”
这是个选择题,要是选择回到柳巷体内,那么他便不存于世间,要是选择不回到柳巷体内,自己如何又说得上是柳巷?
柳巷皱着眉头,似乎很纠结。
朝青秋笑道:“哪里有这么难选择,恐怕这个问题摆在朝风尘面前,他那么好脾气的人,都一样会说一句去你大爷的。”
柳巷不知道朝风尘是谁,但是他想起了自己经历的种种,忽然摇了摇头。
朝青秋早知道有这么个结果。
柳巷那样的人物,从自己身体里分离出来的另外一人,怎么会单纯分离出来一个自己的影子呢,分离出来的那人,就像是他留在门尘山上的那缕剑气一般,都是特别的东西。
他们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想法,不会为了自己的意志去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
既然如此,朝风尘不是朝青秋。
那么你又如何是柳巷呢?
这本来就是无比浅显的道理。
柳巷看了朝青秋一眼,知道这位剑仙想表达什么。
但他很快便又摇了摇头。
“我应当就是柳巷。”
听着这句话,朝青秋这一瞬间便像是个碰见个剑道前辈的好学后生,认真请教道:“何出此言?”
其实即便身旁这人真是剑仙柳巷,朝青秋也不该如此姿态。
真是剑仙柳巷,朝青秋不过一剑问之而已。
柳巷摇头道:“我是柳巷,和我愿不愿意回到他身体里无关,你觉得柳巷会这么做?”
朝青秋摇头道:“这还是你在推测柳巷的做法,这岂不是说你还在学柳巷?”
说到这里,柳巷又皱了皱眉,要是真是这般说,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他对这个问题纠结不已,原本以为见了朝青秋之后便会迎刃而解,但不曾想到,似乎便更变得如同一团乱麻,怎么都撕扯不开了。
朝青秋砸了砸嘴巴,这种举动,在以往的时候,是断断不会有的。
柳巷皱眉想着许多事情,头大如牛。
这两位剑仙,并肩而立,还是朝青秋的风姿更胜过柳巷一些。
站立片刻,大雨依旧,柳巷忽然问道:“你如今要离开人间,怎么走?”
朝青秋说道:“你以为我该怎么走?”
柳巷蹙眉道:“你之前便剑开过天幕,现在又进一分,一剑斩开天幕,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着柳巷这句话,朝青秋一笑置之。
一剑能够斩开天幕,这对旁人来说是难事,但是对朝青秋来说,的确不难。
只是他要是就这样就离开人间,未免太过简单了些。
看着柳巷,朝青秋问道:“我也有件事要问。”
柳巷问道:“什么事?”
“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
朝青秋看着柳巷,平静说道:“拣你知道的说。”
对于六千年的那场大战真相,是朝青秋为数几件不知道,却又想知道的事情之一。
问旁人,都不见得能够知道事情的起因,但是问柳巷,指不定会知道一些,因为不管如何,他都是另外一位柳巷体内分出来的人。
柳巷想起那场大战,皱眉道:“大战发生的时候,我并不在剑山。”
“大战之前,并未有什么征兆出现,若是有,柳巷也不敢这么行事了,他是那个时候的第一剑仙,是人族的最高战力,那位武帝,也是一位春秋鼎盛的大妖,除去柳巷之外,我想不到旁人可以胜过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大战开始,那位武帝都没有出现过在战场上。”
“我没有亲眼看过那场大战,但我知道,那场血雨下了很久。”
……
……
太多沧海修士在那一战中喋血,所以那场血雨一直在下,从一开始爆发大战,到最后大战结束,几乎没有停歇过,便足以说明那场大战的残酷。
数位大妖被闯入妖土的剑仙斩杀,而那些剑仙也在斩杀了数位大妖之后,死在了妖土,那场大战,最开始就爆发在大妖和剑士一脉里,战争初期,剑士一脉席卷三教修士甚至还打到了妖族腹地,那个时候的妖土,真的算得上满目剑气。
只是很快,当妖土一直隐藏的底牌暴露出来之后,人族便开始败退,最后竟然退回了山河中,这才有了之后,妖族登上剑山的事情。本来剑山有柳巷这个绝世凶人坐镇,是不管怎么都不会成为妖族的头号目标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柳巷的求仙手段暴露了,妖土知道了柳巷现在的战力大不如前。
于是便有了大妖齐聚剑山的事情。
有了剑胚白知寒战死在剑山的事情。
更有那个时代最遗憾的事情,柳巷竟然未能剑斩任何一位大妖,便陨落在了剑山。
那位被认为是剑道世间无双,再无第二人能够与其相近的柳巷竟然一人都未斩杀,便死在了剑山。
听到这里,朝青秋皱了皱眉头,然后问道:“那场大战的起因你不知道?”
柳巷自嘲道:“那个时候的柳巷一心寻仙,对世间之事,并不在意,如何知道?”
朝青秋看向远处,神情淡然的说道:“我知道一些。”
柳巷一怔,看向这位当世第一人,嘴唇动了动,但是没有说话。
……
……
大雨依旧不停歇。
但云端之上却是没有丝毫有磅礴大雨的样子。
一身白衣的叶长亭盘坐在云端之上,闭目养神之事,身侧的那柄陌上草剑气萦绕,时而隐于剑身,时而散开,让这四周的云海都呈现出一个诡异的样子。
叶长亭养剑,这是让剑意和剑气都要达到巅峰。
这位剑仙在雾山之时曾经邀战过朝青秋,现在又出现在洛阳城的云端上,看来是要趁着朝青秋还没有离开人间之前,和他最后一战。
若是真有这么一战,那这一场两剑之争,一定会是这个世间最为瞩目的一场大战。
朝青秋剑道境界早已经到了一个让人望尘莫及的地步,他在世间这些年,不管是哪位圣人,都几乎不能和朝青秋正面相抗,在朝青秋的剑下,没有人可以说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这位剑仙,在世人面前的几次出剑,俱是以无敌之姿出现的。
但朝青秋从未和别的剑仙相争过,不是因为他不愿意。
只是这个世间除去朝青秋这位剑仙之外,哪里去找第二位?
既然找不到第二位,那么自然看不到。
直到之前不久,叶长亭出现在这个世间,让这个世间有了第二位剑仙。
和朝青秋这样的世间无敌的剑仙打上一场,自然会是每个用剑之人想要做的事情。
叶长亭也不例外。
这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机会。
云端之上,剑气纵横,叶长亭高坐其中,就像是一位谪仙人。
在未临这山河之前,叶长亭本来就是那个江湖里最为夺目的一人。
不管是数次入皇宫也好,还是后来登山破境也好,他都几乎是以一人之身便让整个江湖黯然失色。
片刻之后,云端远处忽然闪现出一道金光,有只硕大的黄鹤出现在云端。
黄鹤之上高坐一人,穿着黄色道袍,神情漠然。
只是远离叶长亭数百里,并未踏足那些充满剑气的云海里。
有一面乾坤八卦镜在云端出现,绽放金光!
穿过云海,金光就要落到叶长亭身上。
云海翻腾,无数磅礴气机在这里生出,一时间这云海就如同一锅水,刹那沸腾!
叶长亭并未做些什么,只是云端便生出无数剑气,随着一道剑光生出,整个云端,剑意大作!
无数剑气涌向那面乾坤八卦镜。
如果说之前杜圣只为试探,那么叶长亭这次回应便是无礼。
无数磅礴的剑气在云海里游走,最后遇上那道金光。
金光和剑气相遇,对峙片刻之后那道剑气便硬生生逼退金光,落到了乾坤八卦镜前,杜圣一招手,磅礴气机驱散了剑气。
叶长亭睁开眼睛,无数剑气随即一顿。
这位剑仙身侧的古剑颤鸣不已,这两位沧海修士,一经相遇,并未多言,便已经交手。
乾坤八卦镜飘落到杜圣身侧悬停,这位一向对剑士没有好感的圣人张口欲言,可尚未说出话来,叶长亭便站了起来。
随着他站起身来,数道剑光出现在云端!
黄鹤惊慌鸣叫,叶长亭出剑了!
这位杀力无穷的剑仙脾气也很差,竟然尚未犹豫就要对一位圣人出剑!
杜圣看着这一道气势和朝青秋出剑也相差不远的剑光,蓦然大惊,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再不犹豫,在剑光撕裂云海的时候,杜圣便往后退去。
黄鹤高飞,杜圣脸色极为阴沉。
那道剑光就在身后,在杜圣看来,就像是一条毒蛇,伺机而动。
他从来没有想过,眼前那个人即便是剑仙,也一定是才走进沧海没有多少年的剑仙而已,论战力定然是及不上朝青秋,他应付起来应该是相当简单,可他没有想到,叶长亭的性子如此暴戾,动辄便要出剑,之前那一剑,不管怎么看都是几乎倾力一剑,自己要是犹豫片刻,指不定便要和他遇上。
遇上之后的胜负,才真是一点都不好说。
杜圣站在那些剑气之外,看着那个站在云端上的白衣男人,沉默相待。
后者提着手中的剑,神情古井无波。
远处又起金光,有另外一位圣人踏云而至。
云端之上出现了一点朱砂,无数磅礴的气机随着那一点朱砂便涌现出来,在云端肆掠。
在那点朱砂的映照下,云端那边红了半边。
杜圣站在远处,手里的乾坤八卦镜在手里,光华流转。
叶长亭看着那点朱砂,沉默以对。
在他那座江湖里,哪里会有这么的花里胡哨的东西。
宁圣来到这边,看着远处的叶长亭微微皱眉。
这位道门圣人和杜圣同出一门,一点朱砂,山河自然都要色变。
他漠然开口说道:“你是何人?”
叶长亭没有理会他,只是提剑,无数剑意渐渐生出,这位剑仙竟然胆大到了这个地步,面对两位道门圣人,就要提剑相杀?
可是这个世间,要是说朝青秋能够如此行事,这是谁都相信的。
本来那位走到了沧海尽头的剑仙,有这份实力。
但是眼前这位,籍籍无名,即便是剑仙,又有几个人相信呢?
可是事实就发生在云端。
若是宁圣不收手,便一定会遇上那一剑。
宁圣微微皱眉,催动朱砂往前而去,随着朱砂前掠,这云端呈现出了一副怪异景象,无数云朵被染红,红得发紫!
叶长亭握住手中的陌上草,在云端缓行,走在那些被染红的云朵上,片刻之后对着天幕递出一剑,磅礴剑气直接便撕裂了那朱砂映照的天空。
这一剑之后,叶长亭并未停手,他继续向着前面走去,无数磅礴剑气随着他往前,便跟着一动,只用了片刻,仅仅片刻,剑气便快要到了宁圣身前。
这位圣人这个时候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着眉头,看着这位自己之前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的剑仙。
六千年前说剑仙杀力无穷,那都已经是古籍上的说法了。
六千年后朝青秋一人剑气纵横数万里,但宁圣认为世间仅仅是一位剑仙而已。
但现在看来,这一位,杀力一点不差。
即便不如朝青秋,但比起来他们,要胜过太多了。
宁圣的朱砂破碎,整片天空开始变回原本的颜色,宁圣也往后退去,站到了杜圣身旁。
这两位道门圣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各自眼中的恼怒。
朝青秋应付不了也就算了,谁叫他是这个世间最厉害的剑仙,但是眼前这一位,本来就没有什么名声,可为何还是应付不了?
如此一个普通的剑仙,他们两人都应付不了,岂不是说这世间的剑仙,便天然要高出他们一头?
这如何使得?
两剑,逼退两位沧海修士,叶长亭不准备继续出剑,他提着剑就站在这片云海上,看着两位圣人,然后冷然开口,“朝青秋与我一战之前,谁入这片云海,谁便先看看我的剑。”
声音不大,但在云端回响。
这可是对两位圣人所说,并非是对其他的什么阿猫阿狗。
杜圣冷笑道:“你胆敢威胁我?”
叶长亭不愿意多说废话,他只是看着杜圣,意思已经很清楚,你要是不服,你便往前走一步,走一步之后,你就看看到底是你的那面镜子厉害,还是我手中的剑厉害。
杜圣也看懂了叶长亭的意思,便更是恼怒。
他堂堂一位道门圣人,不知道在人间有多少信徒,不知道多少道门修士把他当作信仰,他在云端坐了数百年,也不曾见过像是眼前这人那般的,还敢威胁他。
宁圣默不作声,这位圣人看得很清楚,眼前这位剑仙的剑实在是太过锋利,只怕是比起来自己还要胜过很多,他根本不是他的敌手。
而且他隐隐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朝青秋的影子。
这并非是说他的剑和朝青秋的剑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只是说朝青秋作为世间第一人,做了那么些年,自然会有一种举世皆不如我的气势,而眼前这一位,身上竟然也有。
与朝青秋同处一个时代,宁圣很清楚,朝青秋的剑道境界别说他们这些三教圣人,即便是再出另外的剑仙,都绝对不可能是那位的对手,可眼前的这位剑仙,既然是剑道境界不如朝青秋,为何还有这般近乎疯狂的自信?
这难不成是当真是一位剑道修为不弱于朝青秋的剑仙?
无数疑问在宁圣脑海里出现。
杜圣恼怒,但是却不敢做些什么。
宁圣更是什么都不会去做。
于是两位圣人便都停在了远处的云端,好像就是看着这位剑仙。
叶长亭面无表情,盘坐下来之后,又开始闭目养神,无数剑气在四周。
事情远未了结,谁都知道,等到之后朝青秋选择如何离开人间之后,这里一定会爆发出一场大战,到时候会有几位沧海入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叶长亭之前的那句话,说不让那两个圣人踏入云海,那便是不让那两位圣人踏足云海,只要他们胆敢往前一步,叶长亭的剑就要在他们身上割开一个口子。
这云海之下就是洛阳城,朝青秋在城里。
他作为一位剑仙,自然很容易的就听到了云端传来的话语。
柳巷作为一位剑仙,自然也听得见。
两个人一直并肩,听到这句话之后,柳巷感受着那股玄而又玄的剑气,然后皱了皱眉。
这个人是谁?
为何让他都觉得剑道修为似乎还要在他之上?
朝青秋好像是知道柳巷的疑惑,他感叹道:“这世间剑道,六千年前由柳巷夺魁,如今是我朝青秋站在顶峰,不出意外,他也会是一代剑道魁首。”
柳巷问道:“你觉得我和他比剑,我有几分胜算?”
都是这样问了,便可以知道就算是柳巷,都没有把握了。
朝青秋摇头道:“不多。”
柳巷忽然明悟,“你要离开人间,不仅是因为倦了,还是因为你要给他们让路。”
这个世间的绝大部分修士都知道朝青秋要离开人间的原因是自己倦了,但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位剑仙别处的想法。
柳巷开口,便算说对一些。
朝青秋没有反驳,反倒是说道:“道门修士说的气运一说,并非无稽之谈。”
柳巷微微蹙眉。
朝青秋坦然道:“不管是现在的叶笙歌还是李扶摇,或者说那个时候的朝青秋,都是世间的馈赠。”
朝青秋继续说道:“世俗里的百姓种田,丰收的时候,总有一个大年小年的说法,要是大年,那一定是大丰收了,粮食满仓,要不幸遇到小年,恐怕就只是填饱肚子而已,朝青秋便是生在大年之前的那个人,只是这个大年,只对我剑士一脉而已罢了。”
“六千年,剑士一脉再没有出过什么厉害人物,这岂不是就是说这六千年对于剑士一脉来说,就是再难熬不过的小年?可小年小了六千年,得积蓄了多少东西?终有一日迎来大年,又会让剑士一脉得到什么,恐怕就是数千年难得一见的大世。”
“可是这个大世,却被我朝青秋先占了。”
“我朝青秋把这个原本应该落到每个剑士头上的气运全部独占了,所以有我朝青秋成为这个世间第一人,有我朝青秋风光无比,但这等窃取气运的事情,不是我想做的,但我不得不做,因为我身上还有担子,但我总有一日一定会还给他们。”
朝青秋说道:“如今你柳巷来了,他叶长亭来了,不管如何,都可以保证剑士一脉还在了,可只要我还在,这世间就难出第二位剑仙,我如何能够不走?”
声音平静,但是一字一句,都如同惊雷落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抱着古剑的女子站在屋子里,恍惚出神,她不过是一介女流而已,但是也能明白很多事情。
朝青秋看着柳巷,然后笑道:“只是我没能让我自己好好的活过。”
言语里多苦涩。
朝青秋是世间无双的剑仙,在世人们看来,即便是肩膀上有个担子,但是也该过得潇洒,从这些年来看,不论是在妖土杀大妖,还是在某处剑开天幕,朝青秋都该是自在的人才是。
但要是知道了朝青秋这些话,才真的会知道,这位剑仙,从来不自在,片刻自在都没有。
一点自在都没有。
他是最苦的那个人。
朝青秋深吸一口气,好似彻底放松了,他看着柳巷,“今日之后,朝青秋真的便什么都不管了,朝青秋解脱了。”
柳巷默然无语,同朝青秋比起来,那位六千年前一心寻仙,从而导致之后的剑士衰败的柳巷柳大剑仙,要差去很多。
数也数不清。
朝青秋伸手揽了些雨水入口,然后自顾自笑道:“无长生也好,有长生也好,若是活得那么苦,为什么要一直活?”
像是在问柳巷,但柳巷知道,这不是在问他,甚至不是问这眼前的任何人。
而是问的整个剑士一脉,问的整个天地。
朝青秋仰头大笑,这对于朝青秋来说,便是难得出现的事情。
“但愿之后人间,有剑士练剑不为别的一切,只是为剑而已,但愿之后人间,世间剑士,不必为任何事情牵挂,但愿之后人间,有剑士能剑开天幕之时,便一剑开天幕,能一剑剑气纵横九万里之时,便纵横九万里,但愿之后世间,再无剑士,同我朝青秋一般,过得那般苦。”
说完这句话,朝青秋走入雨中,这一次不再用剑气驱散雨水,任凭雨水打湿衣袍,他站在雨中,平静不语。
柳巷忽然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放心不下?”
相问便是想着要替朝青秋解决。
朝青秋摇摇头。
像是他这般的人,如何会把事情假手于人?
站在雨幕当中。
朝青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位剑仙,自从练剑之后便一直被剑士两个字压在肩膀上,一刻都没有放下来过,直到今日,真的无牵无挂了。
他深吸一口气,默念一声。
然后小院里的雨水不再落下,它们悬停在半空,忽然静止。
与此同时,从这座院子开始,这种景象一直蔓延出去,然后整座洛阳城的大雨都停在了半空中,无数修士看到这幅景象,都怔怔出神。
然后朝青秋看着那个站在屋里的女子,平静说道:“我朝青秋最后一剑,便是今日了。”
那女子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不去说她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朝青秋喜欢过的女子,但今日她便是那个世间最爱朝青秋的女子。
她抱着剑,始终不愿意递给朝青秋。
朝青秋开口说道:“世间有分离,不必如此。”
女子泪流满面,靠在门旁,良久之后,这才缓缓起身,依旧是泪流满面,而她则是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把怀中的剑抛出。
朝青秋接住那柄古道,不言不语。
女子站直身子,不去看那些骇然景象,而是对着朝青秋施了一个万福,她对着朝青秋哭着笑道:“小女子三生有幸,竟然能够结识剑仙大人!”
见过剑仙大人!
朝青秋洒然一笑。
何其有幸。
我朝青秋能够在人间有此一游。
朝青秋手中古道出鞘,磅礴剑气在充斥在洛阳城的每一处地方。
然后这位剑仙看向那女子,微微一笑。
柳巷叹了口气。
这位剑仙,今日不管如何,都是在人间的最后一日了。
朝青秋深吸一口气,朝着天幕看了一眼。
那场磅礴大雨此刻竟然倒着往天幕而去。
朝青秋站在城中,对着这个世间,或许是要说上一番临别之言。
但是最后,却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朝青秋,今日便走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那一道给人间看的剑气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这不知道是多少人心中坚信不疑的事情,但谁又想过,有一天那从天而降的磅礴大雨会在半空中悬停,然后倒灌而去,重新回到天际。
修士们到了一定境界,便可以改变很多普通人改变不了的东西,沧海修士们一怒,可以搬山,可以动辄便要一座城池从世间消失,但是从未有人听说过,这个世间有修士能够让一场磅礴大雨倒灌而回天幕。
可现在,这幅景象就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众人眼前。
之前落在洛阳城里的那场磅礴大雨,先是在半空悬停,之后便倒灌而去,没入云海,众人抬头一看,便好似自己身在一片湖底。
而那片湖,就是之前的那场磅礴大雨。
无数修士心中都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朝青秋应当是要在今日离开人间了。
那位举世无双的剑仙,整个世间再无敌手的朝青秋,在今日真的要走了!
洛阳城此刻至少聚集了上万名修士,看着这幅难以用人力造就的景象,每个人的神情都不尽相同。
有一位正好是来自荆南,境界高深,已经到了春秋境,在野修中算是声名不错的中年野修,看着这场磅礴大雨往天幕而去的骇然景象,口中喃喃自语,“此等景象,此生能有一观,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与他并肩而立的是他多年的好友,也是一位野修,境界虽然并没有他高,但也是个朝暮境的修士,听着自己的老友开口说出这么一番话,这位在荆南有着真君称号的修士笑道:“六千年来,才出了一位朝青秋啊!”
是啊,自从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之后,这个世间,哪里还出过第二位剑仙,哪里还有任何一位剑仙能够像是朝青秋这样,尚未有离开人间的念头前,便一人一剑,让圣人也要避其锋芒,现在有了要离开人间的念头,便造就出来这种景象。
这哪里是一位普通的沧海修士能够做到的事情?!
有人感叹道:“恐怕就连六千年前的那位剑仙柳巷,也没有这份能耐吧?”
随着此人出声,很快便有熟知六千年前那场大战的另外一位修士开口讥讽道:“柳巷何德何能,能够和朝青秋相提并论?当年那场大战,可见柳巷斩杀过半个沧海大妖?”
柳巷当年一分为二,去寻那成仙契机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世上的许多修士,只当当年柳巷的名声,不过是以讹传讹,吹捧出来的。
不过这种事情也不能全然都怪在他们身上,毕竟他们不过是些野修,算是这个修行世界里,生活在最底层的修士,能知道一些事情便已经算是不错,要说能够洞悉这个修行世界里的诸多秘密,那不太可能。
随着这两人争论,很快便吸引来很多人的注意,另外一边,站在长街一头的一个野修仰着头,看着那副壮阔景象,转过头看着自己师父,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柳巷到底是谁?”
这对师徒,之前入过雾山,现在又到了洛阳城里,可以说是很有缘分了。
那个中年野修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不是想要练剑吗?怎么连六千年前最厉害的那位剑仙是柳巷都不知道?”
那个年纪不大的野修一怔,随即张大嘴巴问道:“师父,能有朝剑仙厉害?”
中年野修揉了揉额头,看向天幕,平静说道:“有没有这位剑仙厉害我不知道,反正朝青秋成为剑仙之后的很多年里,他们都说他可以比肩柳巷。”
听着这话,那个野修更是被吓了一跳,“这样岂不是说这位叫做柳巷的剑仙比朝剑仙还厉害?”
中年野修笑道:“也不见得,现在朝青秋不就被说成,更胜当年柳巷了吗?”
年轻人砸了砸嘴,看着天幕,心神摇曳,他很快说道:“反正柳巷我没见过,朝剑仙就是最厉害的!”
中年野修点头感叹道:“可不是吗,世间还有千万剑,人间再无朝青秋。这位剑仙啊,要真离开了人间,咱们这个人间,真的要暗淡许多了。”
过往的那些年,不管三教圣人如何忌惮,不管三教修士如何惧怕,不管世间如何厌恶,朝青秋一直都是世间最闪亮的那颗星辰。
他是世间最耀眼的光。
他是世间最锋利的剑。
他是世间最骄傲的人。
他是世间最苦的人。
……
……
在过往不管朝青秋是什么,在今日之后,那都一定会变成过去。
因为他真的要走了。
洛阳城里传来一声声叹息。
有人想着,像是朝青秋这样的人,离开人间之后,也会在另外一个世间成为一道明亮的光吧?
是啊,他毕竟是朝青秋啊。
洛阳城里有很多剑士。
不止是那座小院里的那几位登楼而已。
此刻许多剑士看着那副骇然景象,心中都无比难受,前些日子雾山里出现了一位剑仙,有剑士大哭,觉得世间终于多出那么又一位剑仙了。
有了那位剑仙,剑士一脉终于有机会回到当年的那个辉煌年代了。
可谁都没有想过,就在那位剑仙出现在人间不久,朝青秋就要选择离开人间了。
若换做旁人,一定会变成自私的代名词。
可这个人是朝青秋。
他在过往那些年里,便为剑士做了很多。
他可以继续为剑士做更多事情。
他也可以不再为剑士做事。
没有人有资格能评判他,没有人可以怪他。
没有人!
那位曾在雾山里大哭的年迈剑士眼眶湿润,他站在一处湖畔,泪流满面。
他看着天上,跪下之后,认真磕着头,他无比认真的说道:“剑士吴叶,恭送朝剑仙!”
声音不大,并未传出多远。
但在洛阳城里,很快便起了很多声音。
在洛阳城东的一座牌楼里,有个原本喝的大醉的剑士,忽然睁开眼睛,从窗口看出去,看到了这幅景象之后,当即跌跌撞撞的跑出牌楼,当然是没有忘记他手里的那柄剑。
他跑到长街上,又哭又笑,状若疯癫,沿着长街一直往前跑去,一直跑,嘴里一直都念念有词。
他跑了好几条街道,最后跑到了很多修士眼前,他在长街上当街跪倒,声嘶力竭的喊道:“剑士周某,恭送朝剑仙!”
声音之大,传遍长街。
让无数修士都心底一颤。
喊出那句话的周某,很快便泣不成声,就好像是用光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他趴在街道上,泪流满面。
他低声哽咽,“朝剑仙,朝剑仙,您要走,可这个世间不能没您啊!”
声音不大,因为这些话,只能让他自己知道,绝不能让朝剑仙知道。
是啊,朝剑仙已经为剑士们做得够多了,谁能忍心说出让他留下的话来?
朝剑仙,可您要走,真的要走了?
我们怎么办啊。
……
……
洛阳城里没有了雨,但是谁都能听到那些话。
或许在楼上,或许在街角,或许在某处湖畔,总有声音传出来。
那些话汇聚成一句,就是恭送朝剑仙!
这个世间的剑士有多少,这个洛阳城里的剑士有多少?
不知道有多少。
李扶摇从椅子上站起来,就在屋檐下。
雨停了。
想来要不了多久,那位剑仙就要递出一剑,撕开天幕,然后就这样潇洒离去。
朝青秋离开之后,属于他的时代便要终结了。
到时候又将开启谁的时代呢?
都说不清楚。
李扶摇按住腰间青丝,轻声感叹道:“天地再大,对朝剑仙来说,也就是一方池塘而已。”
叶笙歌没有说话,只是扭着头,看着那副壮阔景象。
这世间,再无另外一人能够有如此大手笔了。
想到这里,叶笙歌下意识的转头去看了一眼李扶摇。
李扶摇感叹之后,缓步走到了小院里。
却在院墙上看到了那个白袍飘飘的朝青秋。
他腰间悬剑,看着就像是一尊雕像。
李扶摇没来由的想起了那座柳巷的雕像。
朝青秋看着李扶摇,轻声问道:“没有了朝青秋的人间,还有谁呢?”
叶笙歌下意识想起了另外的那位剑仙,但没有说话。
李扶摇沉默着不说话。
朝青秋看向李扶摇,微笑不语。
李扶摇泛起一丝苦笑。
朝青秋继续说道:“六千年的小年里,才出了一个朝青秋,那如今的这个大年,一定会出很多剑仙,但是谁会是最夺目的一位?”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那我想试试,朝剑仙您看行不行?”
朝青秋开怀大笑,笑声传遍洛阳城。
朝青秋为何发笑,恐怕会是很多修士要去猜测的事情。
朝青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说道:“当年在北海,青天君让我看看能不能传你一剑,我说你我剑道不同,不要强求,现在我还有一剑,要传给世间剑士,你看看能不能学。”
李扶摇对着朝青秋认真行礼,“恭送朝剑仙。”
声音也不大,只是小院里三个人能听见而已。
朝青秋点点头,腰间古道被他缓缓拔出鞘。
动作很慢。
因为这一剑,会是他这数百年里,出过最认真的一剑。
……
……
朝青秋这辈子共有两次出剑斩天幕,但两次的目的都不是真要斩开天幕,离开人间。
第一次他在青天城斩开天幕,是因为想看看天外是个什么光景。
第二次在白鱼镇出剑斩天幕,则是为了让那些圣人们知道,他朝青秋想离开人间,那便能离开人间,你们这些不想死,也没办法离开人间的沧海,都要靠我朝青秋!
这位剑仙很早便告诉过这个世间,有我朝青秋在,有我朝青秋的剑在,这个世间就什么都有可能。
我要做的事情,以前我便能做到,但只是时机不到而已,现在我要去那件事了,所有人都只能看着。
朝青秋一直都是个异类,他与众不同不在于他天生便如此强大,而是在于他每日都比昨日更强大,如此便可想而知,当年便已经能出剑斩开天幕的朝青秋,在如今剑道境界强大到了何种境地!
他走了数百年,便走到了人间最高处,那是真正的最高处,不是说他比其他的沧海修士要高,而是说这位剑仙走到的是人间所能容的最高处。
既然走到最高处了,那还能做些什么呢?
既然无法继续向前,那便离开好了。
那便离开好了。
如此随意。
只能是朝青秋。
朝青秋终于出剑!
这是整个世间最强的一剑,甚至这一剑,在人间有了剑士开始,有了剑开始,这一剑都能排进前三。
他朝青秋,这位六千年里的最强者。
出剑了!
这一剑轻描淡写,看着好像是朝青秋拔剑出鞘,就是朝着天幕递出一剑,然后便收剑入鞘,但实际上在那一瞬之间,朝青秋这一剑,就有了数不清的剑意在其中。
李扶摇痴痴看着这一剑。
初时这一剑并不觉得有什么威势。
直到某一刻,有一片落叶从小院外飘落到小院中,那片落叶被风吹动,落到了小院里。
仅仅一瞬间,那片落叶便成了齑粉。
叶笙歌微微张口,很有些惊讶,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这小院里都是剑气。
那是世间最锋利的剑气。
朝青秋微微一笑。
踏天而上。
整个人出现在洛阳城里所有修士的视线中。
无数修士都崩紧心弦。
等着朝青秋出剑。
可就在这个时候,从李扶摇身处的那座小院开始,有剑气渐渐的蔓延开来,从小院开始,蔓延到整个街道,从整个街道,蔓延到半座城。
然后是整座城。
可这不算完。
剑气竟然开始从洛阳城里蔓延出去。
那些锋利的剑气,搅碎了所有飘荡在空中的东西。
落叶,以及别的什么……
这一剑是朝着天幕递出去的,但是却没有立即朝着天幕而去,反倒是剑气四散开来,竟然是有蔓延到整个世间的趋势。
这一剑何其强大。
忽然,洛阳城有剑鸣声起。
洛阳城里有多少剑士,这个洛阳城里便有多少剑在颤鸣。
那些剑在对那个人表达臣服,表示倾慕。
剑鸣声此起彼伏!
也随着那道剑气蔓延开去。
以洛阳城为圆心,朝青秋的那一剑向四周而去,很快便来到了一片深山老林之间,在那深山之中,有一座石洞,洞里有个盘坐的老人。
他膝盖上有柄剑。
当剑气从洞口出现的时候,这个老人就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那道剑气之后,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是……一位剑仙?!”
朝青秋成为剑仙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这个老人却是一点都不知道,可想他在这石洞里闭关了多少年。
他看着那道剑气蔓延过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而且势头不减,继续向前而去,便很不解的说道:“你要做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这道剑气也不可能对他说些什么话,他只能看着剑气蔓延开去。
剑士一脉,一直都有一剑,剑气能够纵横多少万里来衡量一位剑仙的战力高低的说法,可到了六千年前,一直被说成是世间剑道第一人的柳巷,一剑也至多九万里而已。
朝青秋这一剑,只怕是远不止九万里了。
若真以剑气长短来算,朝青秋无疑已经要比柳巷强太多了。
没有人知道朝青秋这一剑要做什么。
但是老人却是听见自己的那柄佩剑开始颤鸣。
它竟然也在对这道剑气,或者说是对放出这道剑气的那个人表示臣服。
老人本来自己已经是一个登楼境,佩剑也不是凡品,即便是一位剑仙站在他身前,他即便不敌,倒也是敢刺上一剑的,不会有拔不出剑的事情,更不可能有自己的佩剑会表示臣服的事情出现。
“你究竟要做些什么?”
那老人的白眉在剑气里飞扬,他眉头皱的很深,他很是不能理解,这位剑仙到底要做什么。
想着这事,老人走出石洞,要去看看那位剑仙,可是才踏出石洞,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本来是在深山老林中潜修,本该是一片山林,但谁知道,此刻走到石洞口的时候,眼前却是一片悬崖。
他就站在绝壁之上。
那道绝壁绝不是天然形成的。
绝对是有人拿剑削出来的。
这毫无疑问是那位剑仙做的事情。
可是那位剑仙这个时候在什么地方?
难道光凭一道剑气,便将这里削成一片绝壁?
……
……
剑气临北海!
那道剑气从山河而来,很快便到了北海。
北海的那间茶舍里,孟晋正趴在柜台后打盹,茶舍里有几个北海本地的百姓正在喝着茶,他们不过是普通的百姓,自然感受不到这里的剑气。
但是孟晋仅是瞬间便瞪大了眼睛。
他低头喃喃道:“朝青秋?!”
然后下一刻,魏晋便到了后院,那颗树下站定,一身磅礴剑气瞬间奔涌而出,让底下的那柄剑不能发出半点声音。
可是片刻之后,还是有剑鸣声从地底传了出来。
孟晋无力的跌坐在地下,看着天幕,喃喃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
……
那道剑气从洛阳城开始蔓延出去,看着架势就是要蔓延到整个世间,要是有人从云端往下看的话,绝对会看到一道淡青色渐渐覆盖整座山河,乃至整个世间的局面。
只是在云端的人,却没有几个。
有的那几个,都是圣人。
杜圣和宁圣此刻在洛阳城的云海里和叶长亭对峙,自然也能看到这幅景象。
可也还有另外的圣人赶来。
在云端某处,金光出现,有位老道士抱着一柄拂尘出现在这里,他看着很是苍老,但是一身气势,却是如同沧海般广阔。
道门六位圣人之中,叶圣的境界修为最高,也是说话最管用的那位,这位刘圣却是年纪最大的那位圣人,他已经老的不成样子,在往日里,这位圣人从来没有从云端离开过,直到之前某次,他来过一次人间。
但也很短暂,这位圣人很老了,想要多活些日子,那便需要少生事,只有少生事,才能尽可能的多活些时日。
他站在云端,看着那道剑气从洛阳城而出,逐渐蔓延到整个世间,便叹了口气。
在远处还有另外一位圣人,他的身侧有一道符?飘在半空,他看着这幅景象,平静说道:“朝青秋这斩天一剑,却先在人间游走,也说得上用心良苦了。”
朝青秋说最后一剑要让整个世间的剑士看看,所以他这一剑,便从洛阳城开始,蔓延到了整个世间。
那些剑气哪里只是剑气而已,那些剑气里包含着的是他朝青秋这一辈子的剑道真意。
这些剑道真意,别说到底看到了多少,即便是凤毛麟角,都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
这毕竟是剑仙的一剑。
刘圣缓慢的直起身子,看着那道剑气,然后才缓慢说道:“这一剑才起了个势,便有如此威势,等到了真要离开人间的时候,该是何种壮阔风景?”
陈圣平静道:“这一剑的威势不知道如何,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会很高兴。”
朝青秋一剑斩开天幕,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盛事,但是最愿意见到这一幕的,还是那些垂垂老矣,快要离开世间的圣人们。
比如眼前这位。
朝青秋斩开天幕,他们若是胆量足够,便可以跟着朝青秋一起离开人间。
要知道,不止是六千年里,而是整个有修士开始,便没有任何一个修士离开人间是用一剑斩开天幕作为离开方式的。
古籍里记载的那些沧海修士,境界到了沧海的临界点,便自然会经历劫难,从而离开。
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朝青秋这里,这位剑仙便要选择如此决绝的办法,而且最主要的是,即便他选择这么决绝的办法,也都没有人会质疑他斩不开天幕。
毕竟前面两次,已经证明了,朝青秋要斩开天幕,不难。
陈圣漠然道:“你若是离开了,局势有变化。”
刘圣悠悠道:“这个世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要死了。”
是的,这个世间要死的人很多,但是最令人瞩目的,还是那几个人而已。
道门圣人里,刘圣的寿数到了最后,很可能会死去。
儒教里面,那位有只秃笔的常圣,也要死了。
这位圣人在看到人间的那道剑气之时,便走下了云端。
没有要多久,这位常圣便来到了一座小城的学堂外。
那只笔在他怀中,他站在学堂的窗外,看着学堂里的景象。
有个教书先生正在教孩子们念一篇文章。
里面有好些精彩句子。
常圣站在窗外,安安静静的听着,平静无言。
那篇文章是他数百年前写的,流传到世间之后,已经被很多修士奉为圭臬,里面很多精彩句子都广为流传,但其实那些句子,常圣都不喜欢。
他最喜欢的其实还是最后那句,“生死如常。”
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句,却不是最好的一句。
因为写出这句话的他,也不能做到生死如常四个字。
他如何能够淡然的看待生死?
做不到的。
他相信这个世间也没有人能做到。
叹了口气。
常圣要转身而走。
忽然学堂里传来了声音,“先生留步。”
是那个教书先生走了出来。
常圣停下脚步,看着他,想听他之后说些什么。
常圣一身读书人打扮。
那个读书人朝着常圣拱手,问道:“先生如此打扮,想来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在下这些日子一直有个疑难未解,不知道是否可以和先生探讨一二?”
常圣想了想,觉得有些意思,于是便伸手说道:“拿来。”
他没有说可以,也没有问是什么。
他就只说了一个拿来。
说了这个,也就够了。
他能够成为这个世间的圣人之一,真不是因为修为足够了而已,他写得出那么些好文章,自然也不是因为外人捧他而已。
那教书先生一怔,倒也没有觉得这面前的读书人太过自负,只是很快便拿出一本儒家典籍,放到常圣手上,
常圣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无趣。
那本书正是他当年尚未踏足沧海之前所写。
距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千多年。
那教书先生看着常圣这个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可是有问题?”
常圣平静摇头,便开始说起这本他当年撰写的典籍,一字一句,都是精要。
他并未问那教书先生到底是哪里不会,只是把整本书都讲了一遍,时间也很短,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教书先生听得如痴如醉,最后在常圣闭嘴之后,由衷赞叹道:“先生大才!”
常圣没有说话。
把书放回到教书先生手里,教书先生又问道:“敢问先生大名?像是先生这般的人物,一定会是我延陵的大儒才是。”
常圣本不愿多说,但是想了想,却还是吐出了三个字,“常行言。”
那教书先生先是一怔,就要张开喊一声常先生,但片刻之后恍然大悟,看着常圣说不出话来。
常圣神情平静到了极点。
那教书先生当即跪倒,没有半点犹豫。
他整个人的表情都很激动。
他是读书人,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真的能够在这里碰见圣贤。
这是人生第一次。
或许会是最好一次。
而且这位圣人还亲口给他讲了半个时辰的东西。
这是何等的荣幸!
他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晚辈读书人张跃,见过常圣人!”
常圣没有说话。
像是这样的读书人,他要是愿意,他每时每刻都能遇见。
只是遇见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看了人间一眼,眼里满是眷念。
朝青秋对人间已倦。
但是他还是愿意一直都待在人间。
这或许便是他和朝青秋的不同之处。
只是他也得离开了。
朝青秋是因为倦了,所以要走,他则是因为不走,便要死了。
这是他唯一有可能离开人间的办法。
也是唯一能够不死的办法。
他笑了笑。
生死如常。
到底都不如常。
……
……
当那些剑气已经蔓延到整个人间的时候。
不知道有多少剑士都已经知道了是那位剑仙要做些什么了。
但要做些什么呢。
谁都不是那位剑仙,谁都不清楚的。
洛阳城里。
朝青秋已经悬停半空,就在那雨幕下面,他仰头看着天幕,知道那一剑已经到了他想要的地方,他笑了笑,然后继续往云端之上而去。
穿过雨幕。
这云端之上是一副极其怪异的景象。
磅礴大雨,就在云端之上往天幕而去。
朝青秋一直往天幕而行,最后停在了某处云海。
看了一眼,回到了云端上。
叶长亭盘坐在云海里,看着朝青秋落到身旁,平静开口问道:“这个时刻了,又舍不得了?”
朝青秋笑道:“倒也不是,只是那一剑还有些时间,我还想与你说些废话罢了。”
叶长亭摇头道:“你不愿意等我百年,我也不愿意和你说废话。”
朝青秋貌似惊讶的问道:“你真能在这里待上百年?”
叶长亭干脆直接的回答道:“若是我寻到那人,我自然就要离去。”
那不是百年或者不百年的事情。
叶长亭要不要离去,全然在于他什么时候能够找到那人。
要是找到了,他自然就会离去。
朝青秋问道:“那你可有眉目?”
叶长亭说道:“反正那人不像是吴山河。”
朝青秋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反倒是说道:“趁着还有些时间,你倒是给我说说,你的那个世道,到底如何。”
叶长亭看了朝青秋一眼,难得有了些笑意,“想听?”
朝青秋点点头。
叶长亭认真想了些时间,然后说道:“那个世道里,再无沧海。”
朝青秋皱眉道:“那你算什么?”
叶长亭没有搭理朝青秋,继续说道:“剑士的处境比现在好很多,几乎每隔一些年,便会出现一位世间无敌的剑士。”
朝青秋这次听明白了,“你是其中之一?”
叶长亭没有说话,反倒是说道:“要是你身处那个世道,也不会觉得开心的,只是你的担子没了而已。”
朝青秋问道:“为何不开心?”
“仍旧是世间无敌,仍旧是无人相抗,你会很开心?”
朝青秋笑了笑,倒是摇了摇头。
要是那样,也挺无趣的。
朝青秋说道:“所以最好的世道,还是六千年前,即便柳巷一枝独秀,但也不能遮挡其他人的光彩。”
叶长亭说道:“我们都身处在那么一个不太完美的时代。”
朝青秋若有所思。
这一次沉默很久,都没有再继续说话。
叶长亭说道:“我们还有一场比剑没有完成,你走之后,便再无机会,所以我想向你问一剑。”
朝青秋现在所处的是一个微妙的时间,谁也不知道斩开天幕之后,朝青秋要遇到什么,要是此刻比剑,让他受伤了,只怕对之后的朝青秋不太好。
朝青秋却没有任何犹豫,说了声好。
叶长亭没有起身,只是淡然道:“看剑。”
说着话,叶长亭伸出了两根手指,朝着远处的杜圣。
磅礴剑气瞬间离开手指,将那位圣人轰飞。
杜圣那面乾坤八卦镜挡在身前,却没有能阻止这道剑气!
数百丈之后,那位圣人才骇然的止住往后退的势头。
朝青秋心有灵犀,对着另外的那位宁圣也是一指伸出。
同样的剑气从指尖迸发出来,很快便将宁圣也轰飞。
只是这一位,足足倒退千丈之后才停了下来。
这比剑以两位修为境界相差不远的圣人倒飞出去的程度作为参照标准,最后还是朝青秋胜了。
朝青秋看着叶长亭,嘴角有些笑意。
叶长亭默然无语。
朝青秋说道:“差不多了。”
叶长亭说道:“直到现在,你都没有告诉我你到底要如何离开人间。”
朝青秋摇摇头,平静说道:“因为我也不知道。”
叶长亭看了他一眼,默然无语。
朝青秋深吸一口气,离开这里。
这位剑仙走到云端,对着腰间那柄剑说了句话。
然后那些本已经蔓延到整个人间的剑气就瞬间从四散的人间聚拢,就好像一张大网,被人铺开之后,瞬间又收了回来。
剑气重聚洛阳城。
很快便变成了一条线。
那道剑气变成一条线之后,瞬间便从洛阳城冲天而起。
气冲斗牛。
云海瞬间翻腾!
无数人都看着那道剑气冲着天幕而去。
原来这就是一剑。
无数人仰头。
看着那道淡青色的剑气直冲云霄。
再片刻。
剑气便到了天幕之前。
朝青秋看着剑气。
于是那一剑便和天幕相撞。
没有任何停顿。
那一剑便已经撕开了天幕!
这么容易?
这只怕是无数修士心中的想法。
朝青秋的剑道修为是高,但没有人想过竟然有这么高。
这道天幕,竟然如此轻易便撕开了。
天幕之后,是些绚烂光彩。
看着比之前要更好看许多。
朝青秋仰头一看。
停顿片刻,这位剑仙便升空而去。
这是他第一次要去到天外。
之前都是用剑斩开,御使飞剑在天外。
朝青秋在众人视线里,走进天幕,去到天外。
此起彼伏响起很多声音。
但更多的还是赞叹。
这位剑仙,如何不值得赞叹。
他毕竟是世间第一个用这种方式离开人间的人。
那道剑气未散。
天幕仍旧有一个口子。
云端上的圣人都在看着。
但没有人有动作。
天幕已经被斩开。
这正是离开人间的好机会。
但不管是这圣人们,还是大妖们,都没有人出现在天幕之前。
这是一条未知的路,所以谁都不敢轻易去做些什么。
叶圣和周夫子并肩而立在云海某处,看着那道被撕开的天幕,都很有感慨。
叶圣问道:“天外有什么?”
周夫子说道:“我也不知道天外有什么。”
他们虽然都是这个世间最了不起的圣人,但是却没有去过天外,也不知道天外到底有些什么。
这种事情,只有朝青秋可以知道。
因为他已经去了。
叶圣说道:“要是天外真有些什么不可知的东西,朝青秋能应付吗?”
周夫子说道:“天幕之外,应当还有一段路,那段路之后,便是真正的长生之处,当年的那些前辈,应当也是如此。”
“朝青秋的境界本来已经不低,为何他不走前人的路?”
周夫子笑道:“那你问朝青秋去。”
叶圣摇头道:“我们见不到他了。”
是的,朝青秋自从今日离开人间开始,便再不会有人能见到他了。
这位人间的传奇,便真的要结束在人间的日子了。
真的都是过往了。
……
……
青天君来了洛阳城,不是一个人。
他站在街头,看着朝青秋的身影渐渐消失,忽然就叹了口气。
这个世间,他的朋友不多,朝青秋算一个,可能也是唯一的一个。
只是这个朋友,从今以后都要看不到了。
在他身侧,是个老人,那老人很老,身上长着很多斑点,看起来很是吓人。
他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天幕,然后对青天君说道:“妖土日后,还须你多费心,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了你的性子?”
那老人很是无奈,但多是淡然。
都要离开人间的人了。
哪能不淡然。
青天君没说其他的话,只是平静道:“师父一路走好。”
师父?!
众人都知道青天君起于微末,但谁知道这位妖君还有一位师父。
况且妖土一直很少在意师承的。
那老人笑了笑,身体便开始发生变化。
如同枯木逢春。
一头白发开始变黑。
一脸的斑点慢慢消失。
他变得年轻。
没有了皱纹,也没有了衰老之相。
片刻之后,他就如同一个年轻人一般。
他看了青天君一眼,笑着问道:“如何,师父年轻的时候还算是长得俊俏吧?”
青天君没有说话,在他的视线里,只有两道金光出现在云端。
那想来也是两位要离开人间的圣人。
青天君有些感叹。
这离开人间,当然是这么多人都想做的事情。
可真的胆敢尝试的,还是那些命不久矣的圣人而已。
天幕尚未闭合,所以这是他们离开人间的好时机。
青天君还没有说出些什么。
忽然之间,天幕那个口子里,竟然出现了一道剑光!
一道带着毁天灭地气息的绝世剑光!
ps:在码字的时候,正好地震了,我是距离当年汶川地震之后,又一次清楚的感受到了地震的感觉,我的电脑屏幕和椅子都在摇晃,不过还好,祝愿你们一切都好。
第五百五十五章 人间好时节,死便死了
那道绝世剑光从天幕外来到天幕中,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
从天幕的那道口子里,重归人间。
落到了那两道金光上。
那两道金光,就是两位圣人!
那道剑光竟然能够对上两位圣人!
这一下谁都知道那道剑光是谁的剑了。
洛阳城里有无数人都在惊呼,世间有无数修士都在惊呼,朝青秋功参造化,境界高妙,早已经证明是世间第一等的剑仙,一剑甚至可以斩开天幕,本就是人间最得意之人,可是今朝不是要一剑斩开天幕,然后离开人间,成为这六千年里唯一一位飞升的修士吗?
可为什么去而复返,又回到了人间不说,还不管不顾的对着两位圣人出手,要知道,这是六千年来最大的一场盛世。
一定会有许多圣人都到场的。
谁都想从朝青秋离开人间这件事里看到些什么,你朝青秋现在对着两位圣人出剑,就摆明了要对三教进行挑衅,在举世皆在关注的现在,难不成圣人们真会不管不顾?
倘若你朝青秋并不害怕,那就是自信到一人可以面对三教十数位圣人而不败?
想到这一层的人都感到匪夷所思,就算是那些远古的无上修士,也不敢这样吧?
可不管怎么说,那一道剑光,还是来了。
朝青秋的剑光落到了两位圣人身上,磅礴剑气带起的毁灭气息,硬生生把两道金光击飞数千丈,已经很衰老的刘圣露出真容,一脸骇然的看着那天幕。
另外一位常圣,面色潮红,终究是没有忍住,一大口鲜血吐出,就好像喷出了一道金光,然后染了云海,常圣握住那只秃笔,眼里忌惮之色渐浓。
“朝青秋?!”
朝青秋尚未露面,但是第二道剑光从天幕外又落回到了人间。
云海被这一道剑光搅得支离破碎,看着都令人十分害怕,在远处的杜圣和宁圣对视一眼,各自看出对方眼里的惊骇,朝青秋要走,这是他们都知道的,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在盼望着这位剑仙离开人间,这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一日,他们自然没有想过要做些什么,可依着现在来看,这位剑仙要走不假,但是要在走之前,先斩两位圣人?
可为何是先斩的那两位垂垂老矣,也要随同他一道离开人间的圣人,这怎么看来都没有什么道理。
当第一道剑光落下来的时候,他们还能观望,但是当第二道剑光同样是朝着刘圣和常圣而去的时候,宁圣和杜圣觉得这不能在袖手旁观了,谁知道这朝青秋斩杀了两位圣人之后会不会收手,会不会继续出剑,斩向他们这些圣人。
杜圣手中的乾坤八卦镜金光大作,他高坐在黄鹤上,就要疾驰而去,宁圣的一点朱砂映照天际,让洛阳城关注着天上大战的修士们都一阵晕眩。
“这是杜圣?!”
看到那乾坤八卦镜的金光,总算是有人想起那位杜圣了。
另外一人则是看着那朱砂映照的天际大声喊道:“宁圣来了!”
在这两声喊出来之后,所有修士都有些激动,这要是两位圣人都出手了,朝青秋那道剑光要对上四位圣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剑士们看着这幅景象,只觉得体内鲜血沸腾不已,原来朝剑仙从来都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即便要离开这个人间,也要为他们把道路都铺平。
一时间,很多剑士都已经热泪盈眶!
就在谁都觉得这两位圣人应该出手拦下那道剑光的时候,云海里蓦然生出一道绝世剑意。
那道剑意在云海生出,让整个洛阳城都看的清楚。
无数人惊愕,无数人失神。
无数人觉得不可思议!
有剑士高声笑道:“我剑士一脉,亦不止一位剑仙而已!”
是的,剑士一脉怎么只能有一位朝青秋而已,要是如此,他也不会离开人间了。
在宁圣和杜圣联手出手的同时,叶长亭的剑出鞘了。
这位也是一位剑仙。
而且之前和朝青秋比剑的时候,他虽然还是不如朝青秋,但并未比朝青秋差太多。
之前两人比剑,可就是拿杜圣和宁圣作为的靶子。
这两位圣人很清楚,任由自己两人其中一人出手,都不会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敌手。
所以两人对视一眼,联手攻向了叶长亭。
朝青秋的那道剑光,代表着整个世间剑道的最高水准,可叶长亭的剑,也不会差太多。
他看了一眼至今还悬停在云海上的那些磅礴大雨。
然后生出了无数剑气,一丝一缕落到雨中。
仅仅片刻,那些雨水便逐渐合拢,成了一柄参天巨剑!
那柄巨剑长约千丈,剑柄对着天幕,剑尖就对着两位圣人。
这幅景象,当真是不比之前大雨悬停云海之上要来得差,无数修士仰头而观,看着这柄参天巨剑,更是不断惊呼!
原来这个世间的剑仙,都不是好惹的!
叶长亭伸手抹过陌上草的剑身,微微一顿,无数剑意汇入那柄巨剑当中,这位剑仙,当初就想在雾山里斩杀那位大妖,只是被朝青秋的一剑给拦了下来,后来再想出剑,也不愿意在朝青秋之后再杀人了。
胡萧没有死在他的剑下,叶长亭并不在意,在他来看,杀一位大妖也好,还是杀一位圣人也好,没有差别。
反正都是沧海,反正都是杀!
叶长亭想起之前他和朝青秋的比剑。
和现在比起来,当时怎么能说得上比剑二字?
现在才是比剑。
这比的就是谁能在云端杀上那么一两个圣人。
叶长亭从来不担心会不会死在这方天地。
他是个剑士,遇见强大的敌手,出剑便可,想太多终究无用。
那柄参天巨剑就在叶长亭的身侧,剑气带动的风吹拂着叶长亭的衣衫,这位剑仙冷漠问道:“谁先死?”
声音传遍云海,传到了整个人间!
朝青秋从登天,到一剑斩开天幕,以及最后的绝世剑光,都不曾怎么说话,可是这位剑仙看起来要比朝青秋更为嚣张,张口就问这两位圣人谁先死?
如此嚣张,是因为自信?
没有人想得多叶长亭的想法,只是剑士们看着那一道参天巨剑,有很多都流下了泪水,那位在湖畔磕头的老剑士吴叶今日已经是第三次泪流满面了。
第一次是朝青秋弄出那骇然景象的时候,第二次便是朝青秋的绝世剑光出现在人间的时候,至于现在这最后一次,自然是看到了叶长亭的剑仙风采。
这位剑仙,杀伐果断,也是一尊杀神!
吴叶在湖畔不停的磕头,然后声嘶力竭的喊道:“天佑我剑士一脉,两位剑仙,佑我剑道万古长青!”
他这一辈子的力气,仿佛都用在今日了。
湖畔只是并无修士,不然看着他这个样子,肯定会感叹颇多。
人间剑士,各有千秋!
……
……
朝青秋的绝世剑光没了杜圣和宁圣的阻拦,眼看着便要落到两位圣人身前,这个时候,天外飞来了一张符?!
“鬼画符?!”
“这是陈圣!”
谁都没有想过,就在他们以为剑光快要落到那两位圣人头上的时候,天外竟然飞来一张符?,那位手持鬼画符的陈圣也出手了!
要知道,这位以符?大道入沧海的圣人,一张鬼画符,在整个修行世界里的名声一直都不低!
这样一来,道门六位圣人,今日便到了四位!
除去那位手持镇妖碗的叶圣,和那位手里有一张山河万里图的赵圣之外,都来了!
可今日大事,佛土若说是还秉承着一直不管山河之事的传统,并未来到山河,也还说得清楚,但是儒教怎么就来了一位垂垂老矣的常圣?
要知道儒教四位圣人,其余三位里,至少有两位,都还活着,至于最后一位,是否早已经亡故,实在是不好说。
本来那位也有很多年不曾在世间显圣了。
鬼画符从天外而来,拦在那道剑光之前,暂时挡住了那道剑光,可是这并未结束,要是朝青秋是那么容易便死的,那么他还能叫做朝青秋?
显然没有道理。
在那道剑光消散之前,天幕外,又出现了三道剑光,这一次,一道剑光,便是对应一位圣人。
常圣!
刘圣!
陈圣!
一个都跑不了!
朝青秋的气魄便是如此之大,同时出剑斩杀三位圣人,这就是他要做的事情!
陈圣皱眉后撤,那张鬼画符毫无疑问的退到了自己身前,面对着那道足以能够把一位沧海斩杀的剑光,即便是他这位圣人,都不敢托大。
朝青秋这位六千年来的世间第一人,便是如此之强,谁敢小视?
没有人敢!
刘圣和常圣面露苦色,尤其是刘圣,这位垂垂老矣的圣人,今日是他最后的机会,可是却生生被朝青秋阻断,错过了今日,他再没有长生的可能,这个时候,他看着朝青秋的眼神,便满是憎恶,我与你一同离开人间,于人间来说,就和我死了有什么差别,你朝青秋何苦如此?非要赶尽杀绝!
刘圣想到这里,整个人的气势瞬间提升,既然你朝青秋不让我活,那我也不让你走!
刘圣怀里的那拂尘蓦然变大,无数丝线出现在云端,刘圣神色冷漠,看着知道剑光,冷笑不已。
朝青秋,要死一起死!
常圣的那只秃笔一样是光芒大作,就要拦下那道剑光。
在很远的地方,叶圣和周夫子并肩而立,这两位真正的一教领袖看着那副场景,叶圣苦笑道:“朝青秋这到底是要铁了心杀人,还是说要顺手杀上几位沧海?”
周夫子看着那天幕上的口子,喟然叹道:“朝青秋这般行事,就没有考虑过后果吗,要是不能斩杀几位圣人,他这么做,便把剑士一脉要逼上绝境。”
叶圣笑了笑,然后说道:“朝青秋有些小看咱们了,随手几剑,可斩不了我们。”
说着话,叶圣便开始朝着天幕走去。
他不是打算要出手,他是很清楚,朝青秋真要铁了心杀人,就一定要从天外回来,要不然就这几道剑光,最多也只能将那几位圣人重伤而已,要想就这样斩杀一位圣人,很是异想天开。
周夫子腰间别着儒教天书,看着那位常圣,微微皱眉。
儒教比不得道门家大业大,总共四位圣人,已经有一位圣人多年不见踪迹,剩下的三位圣人,他一个,张无墨一个,还有就是这位常行言。
这三位圣人,张无墨算是和朝青秋有些私交的,不得最危急的关头,他是绝不会出手的。
至于他,要想拦住朝青秋,便要想着之后的后果。
朝青秋的确在这么多圣人面前没有取胜的可能。
但他拼着一条性命不要,杀上那么几个圣人,不是没有可能!
他要是真的铁了心,今日或许就会是在六千年前之后,又是会被人记住很多年的一天。
众圣陨落?
周夫子叹了口气。
还是密切关注着那边,要是等会朝青秋真要杀人,他也要出手才行。
至少得保证常行言活下来。
云端之上,数位圣人出手大战,把云海染出了一副壮阔景象。
身在这片云海之下的修士们,除去感叹之外,便什么也不能做了。
青天君站在长街上,依着他的目力,自然能看出朝青秋的那些剑光,一直都处于上风。
他身侧那个已经恢复巅峰的大妖看着天幕,神色复杂,今日是刘圣和常圣最后的机会,自然也是他的最后机会。
他们都想着借朝青秋离开人间的当口,一同离开人间。
但是朝青秋似乎不愿意。
这个世间,朝青秋不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够强迫他。
这位大妖叹了口气道:“若是朝青秋不愿意让我离开人间,那我只能和他打一场了。”
青天君转头看了一眼自己似乎,有些不太理解。
那位大妖笑道:“这天底下的沧海修士,谁不愿意和朝青秋打一场?之前都是怕死,可现在都要死了,反正都要死,那打一场无妨的。那两位人族圣人肯定是恨死朝青秋了,我倒是没有那么怨恨他,他不让我离开人间,这固然遗憾,但也并非不可接受。离开人间也好,和他打一场也好,都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青天君看着自己的师父,想要说些什么,可沉默了一会儿,也只是摇了摇头。
自己这位师父,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光了,自己要是还拦下他,真的便有些不太好了。
那位大妖转头看了青天君一眼,平静问道:“你觉得朝青秋真要杀人,能够杀几个圣人?”
青天君苦笑道:“要是他打定主意不想离开人间,而是留下来杀人,我觉得会死不少人。”
那位大妖一直没有和朝青秋交过手,听着这种话,有些意外的问道:“朝青秋真有这么强?”
青天君没有说话,六千年来的第一强者,自然便有这么强。
朝青秋,用任何形容词来说他强,都不夸张。
……
……
三道剑光,分别对上三位圣人,这无疑是朝青秋强大自信的体现。
除去陈圣之外的两位圣人,都有些伤势,在面对这一剑的时候,很是凝重。
已经将那拂尘放大数倍的老圣人刘圣遇上那道剑光,仅仅是片刻而已,那拂尘便被剑光所破,那道剑光一直不停,很快便让那位圣人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云端之上,大口吐血,而另外一边的常圣也是如此。
除去陈圣只是倒退数百丈之外,其余两位圣人,都在这一道剑光下吃了大亏。
朝青秋的剑当真就如此不可扛?
叶圣看着天幕,手中那个镇妖碗被他祭出,在天上显现出来,修士们看到这个碗,这一次是真的疯狂了。
要是说之前的那些个圣人出手,便让他们感到无比的震撼,那么现在叶圣出手,便让他们真的疯狂了。
这位圣人的境界高深,又是道门领袖,他一出面,便相当于道门表达了态度。
只是很快人们都开始担心这位圣人是否是那位剑仙的敌手。
要知道当年朝青秋剑开天幕的时候,就是叶圣和周夫子两个人出现在云海和他一战的。
高楼上有修士高声说道:“云端可不止一位圣人,怎能容许朝青秋逞凶?”
这位修士是道门修士,境界高深,他一说话,身旁的那些修士都没有敢搭话,但很快便有人讥笑道:“这多位圣人联手,还有脸开口?”
众人寻声看去,原来是一个剑士在远处站着,对上这位道门修士,全然没有任何畏惧之意。
那位道门修士冷笑道:“你想死?”
那位剑士洒然道:“可以试一试。”
这里剑拔弩张,似乎很快便要开始爆发冲突。
在远处的高楼上,苏夜林红烛和梁亦并肩而立,这三位登楼修士看着云海里,没有多说什么。
这是云端的大战,是圣人们的战场,他们这些人间修士,只能暂时等着,没有插手的可能。
苏夜微微一笑,平淡笑道:“凡我儒教修士,不可生事。”
声音不大,但足以传遍整个洛阳城。
有儒教修士惊骇出声,“掌教大人!”
苏夜即便对学宫的掌控力没有那么强,但怎么说也是学宫掌教,天底下的儒教修士能有多大的可能能够见圣人一面?
见不到圣人,这位学宫掌教才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信仰和倾慕的对象。
这位掌教大人亲自发话,谁还能无视?
梁亦微微摇头,随即出声,“我道门弟子,亦不可乱来。”
同样传遍洛阳城。
这两位云端之下最有权势的大人物开口,这人间修士没有几个人胆敢违背意志的,因此要不了多久,他们便都闭上了嘴巴。
也没有说话了。
说完话的两位共同看上天幕处,直到这个时候,朝青秋都还没有显露身形,只是几道剑光而已,便没有下文了吗?
林红烛笑道:“我隐约觉得,等会儿一定会发生件大事。”
苏夜微笑不语,这天上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是他们能够改变的。
要发生就发生吧。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梁亦也没有说话。
……
……
三道剑光再度消散,两位圣人重伤,陈圣站到了叶圣身后。
周夫子在远处出现。
他们表明态度,不让朝青秋胡闹了。
不管怎么来看,即便有叶长亭替朝青秋拦下两位圣人,但是这里还有足足五位圣人,朝青秋要是看得清局势,就该自己离去才是。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天幕那边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朝青秋原本所在的那个小院里,走出一个青袍男人,那青袍男人走出小院之前,看了一眼那个还依着门框哭泣的女子,并没有说什么。
想了想,这个青袍男人忽然站在小院里,朝着天幕开口问道:“朝青秋,杀不杀?”
声音很大,传遍洛阳城,传上云海。
让所有圣人都听见了,周夫子皱了眉头,叶圣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朝青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那个青袍男人却已经伴随着无数剑气一起走入了云海中。
他出现在云海里,没有任何犹豫,便是对着叶圣出了一剑。
这位剑仙,第一剑,便是找的那位道门的最强者。
叶圣一惊,感受到这磅礴剑气,当即便脸色苍白。
这世间有一位朝青秋,谁都知道。
后来多了一位叶长亭,他们也知道,但是这又是哪里来的另外一位剑仙?
这是谁?!
恐怕不止是云端圣人们的疑问,只怕还是无数修士们的疑问。
天地之间充斥着快活的笑声。
有笑声夹杂着哭声。
今天给世间的惊喜已经太多了,朝青秋要离开人间,这是大事,可谁知道,他斩开天幕之后,却没有想着离开离开,反倒是要对那两位跟着来的圣人出手,这就是最开始那道剑光,然后这还不算完,凭借朝青秋一人之力,肯定是无法斩杀这么多圣人的,于是便有了叶长亭出手,那位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剑仙,在云端生出一柄参天巨剑,就拦下了两位圣人。
再接着朝青秋便继续出剑,眼看着便重伤了两位圣人,但是叶圣和周夫子便到了,要是这样也就算了,谁能想到,没有要多久,便有另外一位剑仙再度出现。
那位剑仙是谁?
恐怕所有人都在猜测。
他出现这件事,隐隐成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叶圣举起镇妖碗,但面对那人的一剑,却还是倒退不停。
周夫子飘然而至,儒教天书瞬间被他打开,他们两人当初是不敌朝青秋,但不是除去朝青秋之外的其他什么人都可以让他们忌惮的。
两位领袖般的存在出手,想来这位剑仙应当也要败退。
但没有想到,那个青袍男人却没有退后的打算,一剑逼退叶圣之后,他的另外一剑便迎上了周夫子。
磅礴剑气从他身上喷涌而出。
周夫子的儒教天书的光芒瞬间被这一剑所掩盖。
周夫子退后数百丈,站定之后皱眉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
这也是这位青袍男人这么些日子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我到底是谁?
之前他很纠结,后来和朝青秋闲谈过之后,他不再纠结,我是谁?
我就是柳巷!
“我是柳巷。”
这个答案只怕要比朝青秋破开天幕更让人觉得震惊。
他是柳巷?!
柳巷那是六千年前最为耀眼的那轮明月,朝青秋当年开始展露锋芒的时候,被说成第二个柳巷,便可知柳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不管柳巷当年有多么耀眼,有多么光彩夺目,可毕竟是六千年前的人,是六千年前的剑仙,怎么能够出现在这个时候?
难不成柳巷的境界修为真有那么高,能让他活这么些年?
可是即便有这么一回事。
柳巷当年死在剑山的事情,可是众人皆知。
柳巷死了,这位又是谁?
叶圣忽然想起一桩辛秘,柳巷当年一分为而,为得是寻成仙之道,原本的那位柳巷死在了剑山,可另外一个则是消失在了世间。
倘若这个人就是另外一位柳巷的话,又是怎么活过六千年的?
周夫子看着柳巷,目不转睛,不管怎么说,柳巷成仙失败了也好,还是成功了也好,他能够活上这么些年,也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当然,这个前提是这位剑仙要真是柳巷才行。
若是现在三人不是对立,周夫子和叶圣甚至愿意和柳巷坐下来探讨一番。
但可惜的是,柳巷不愿意多说什么。
他对上这两人的,是剑。
朝青秋现在是这个世间最为厉害的剑仙,他的剑道就算是现在的柳巷也只能说一声不及。
但要论剑气充沛程度,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和柳巷比。
六千年的修行,让这位剑仙的剑气达到了一个绝对恐怖的地步。
恐怕这个世间其余所有沧海修士加起来,都及不上他。
他的剑道修为及不上朝青秋,也比不上当年的柳巷。
但是他的剑气比这两人都要充沛。
他要拦下这两位圣人,会有些吃力,但不是没有可能。
柳巷的剑气在云海肆掠,周夫子和叶圣对视一眼,都有些难受。
柳巷一剑递出,朝着天幕喊道:“朝青秋!”
他的声音很大,不仅是云端的圣人们能听见,就连洛阳城里的那些修士们也能听到。
听到柳巷这一声喊之后,无数剑士都盯着那天幕的那道口子,想着那位剑仙当真要重新回到人间吗?
这都是不确定的事情。
要是之前那些剑光没有落到人间的时候,人们不抱期望,但是现在,他们都无比盼望朝青秋回来。
片刻之后,天幕中忽然响起一道笑声。
在众人的视线中,一身白袍的朝青秋回到人间。
从天外而回。
随着他回来,那道一直支撑着这道口子的剑气彻底消散。
天幕开始缓缓闭合。
要是想要离开人间,这就是最后的机会,可是朝青秋站在哪里,谁又敢说能够安然无恙的离去。
刘圣带着怨恨的声音响了起来,“朝青秋,你这个疯子!”
朝青秋丝毫不恼,提着剑,笑着说道:“看过了人间之外的风景,觉得也无多大兴致,不如在这人间死去来的有意思。”
他说着话,一身气势却是却开始攀至巅峰。
他没有离开人间,回到人间之后,也不愿意息事宁人。
听着这种话,好像是要和这个人间来个离别?
但是离别真不是这么简单的。
朝青秋看了刘圣一眼,笑道:“你看你,像不像一条老狗啊。”
他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让所有的人都听见了。
朝青秋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对于那位圣人的侮辱。
但即便是侮辱,刘圣也只是瞪大了眼睛而已。
因为下一刻,朝青秋的剑来了。
这一剑,被朝青秋握在手中,要比之前的那些剑都要强。
朝青秋要杀人了!
杀的是沧海修士!
几乎整个云端的圣人都知道了。
陈圣怒喝道:“朝青秋,你敢!”
朝青秋微微一笑,“如何不敢?”
陈圣的带着他的鬼画符就要拦在朝青秋身前,但是很快便畏惧那一剑而散开。
刘圣手里的拂尘光芒大作。
却是被朝青秋直接斩断。
朝青秋剑穿过云海,很快就来到了刘圣胸前。
没有任何的意外,朝青秋的剑直接就刺透了刘圣的胸膛。
刘圣脸上的表情惊恐至极。
这一剑实在是太过骇然了。
朝青秋成为世间无敌这么多年,就在北海斩杀过一位大妖,别的沧海修士还真的没有杀过,可是从现在开始,不一样了。
刘圣要死在他的剑下了。
刘圣感受到自己的生机在不断的流逝,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常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但他很快便做了个正确的选择,他拿起秃笔,打在朝青秋身上,陈圣此时也是御使鬼画符往那边飞去。
朝青秋不死,很可能就是他们死。
朝青秋把剑从刘圣身上抽出来,剑身上还带着血。
刘圣的生机已经断绝,他化作一道金光散开,就此死去!
天地之间开始下血雨。
在洛阳城里的修士们都咽了咽口水,这真的有圣人离世了!
朝青秋胆大包天,竟然真的敢杀圣人!
可这位圣人是谁?
谁死在了朝青秋的剑下?
朝青秋剑收回来之后,没有任何犹豫,一剑便刺向了常圣。
这两位本来就寿命不多的圣人,是在场的沧海修士里,最弱的两人。
最弱,也就最先死。
朝青秋的剑这一次面对的是常圣。
陈圣微微皱眉,犹豫了片刻,没有第一时间去救援,那一剑便落到了常圣的胸膛上。
常圣避无可避,被这一剑刺透。
但陈圣的鬼画符也如约而至。
打在朝青秋的后背上。
朝青秋面无表情,斩杀了这一位之后,那场雨便更大了!
两剑杀了两人,就算是朝青秋也露出些疲态,他看向陈圣,毫无疑问,这就是下一个他要斩杀的圣人。
周夫子皱眉着抽离出战场,要去驰援,叶圣却始终被柳巷的剑光笼罩。
朝青秋一剑劈开儒教天书,让云海被砸出一大个窟窿。
然后他大喝一声,“叶长亭!”
叶长亭心领神会,他之前的那柄参天巨剑变得更大,直接刺向杜圣,再不管宁圣。
宁圣目呲欲裂,一点朱砂就要落到叶长亭身上,但很快有一剑便飘然而至。
朝青秋竟然是舍弃了周夫子和陈圣,来到了宁圣身前!
陈圣不会放过这个天大的机会,再次御使鬼画符打了上去,这是朝青秋第三次被这个东西打中,但他也没有理会。
他今天要做的事情,是杀人,是杀足够多的人,其余的事情,他都可以不管。
杜圣被叶长亭的巨剑刺中,慌忙倒退,周夫子御使儒教天书轰向朝青秋,叶圣脱不开身。
看起来,这两位圣人一定会死一位。
周夫子选择的是朝青秋,那么杜圣就会死。
这很明显。
但也没有那么明显,片刻之后,那柄巨剑竟然调转方向,朝着周夫子刺去,儒教天书也在那一剑的刺出的范畴里。
叶长亭丢了杜圣,替朝青秋拦下周夫子!
周夫子大怒,但对此没有丝毫办法。
叶长亭的剑落到了那点朱砂前!
朱砂。
破!
朝青秋的剑就像是撕开天幕一样撕开了那片被朱砂映照了的天际。
剑落到了宁圣的胸膛。
要是他这一剑落了下去,这会是他今日杀的第三位圣人。
眼前这个局势,看起来再也没有人能够拦下他了。
这是何等的无敌之姿。
就在这个时候,天外忽然飘来了一张山河万里图,带着磅礴气机,这一张山河万里图要拦在朝青秋和宁圣身前。
这个时候,谁都知道,是赵圣来了!
赵圣一旦出现在这里,便宣告了道门整整六位圣人,都出现了!
整个山河两教,共十位圣人,现在已经到了八位,又死了两位。
这真的是一场血战。
周夫子漠然道:“朝青秋,你如此行事,难不成不怕山河人族遭难!”
圣人离世,人族的最顶端战力受损,要是现在妖族和人族开战的话。
恐怕后果很严重!
朝青秋没有去看那张正在往这里来的山河万里图,而是笑道:“死上些圣人,不是多了两位剑仙吗?”
今日死了两位圣人,便多了两位剑仙。
两位剑仙,可要比两位圣人来到的厉害多了。
但今日的事情,真的就是死两位圣人就能收场的?
朝青秋的杀心如此之重,只怕还要杀上几位才行。
……
……
长街上,青天君站在血雨里,这位大妖笑道:“这才是朝青秋。”
同朝青秋离开人间相比,青天君更喜欢这样的朝青秋。
这才是那个在人间数百年一直极为潇洒的剑仙。
在他身旁的那位大妖说道:“但愿朝青秋今日能多杀些人族圣人。”
妖族和人族一直都是世仇,人族圣人陨落得越多,自然形势对于妖族而言,便越好!
要是今日人族圣人死绝了,只怕当即便要有人族和妖族的大战爆发。
到时候仅存的三位剑仙,能够阻拦妖族大军?
答案很是显而易见。
不能。
青天君看着那张山河万里图,想着要是那位赵圣在远处出手的话,朝青秋只怕杀不了那位宁圣。只是现在,他要是出手替朝青秋拦下那张山河万里图,似乎就坐实了朝青秋勾结妖族的事情。
之前众人都知道朝青秋和他的关系是一回事,现在出手,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位大妖笑道:“朝青秋在这么多圣人当中,活不了的,只是他能杀多少圣人,才该是我们关心的问题。”
到了这种两族存亡的重要时刻,什么情谊,都变得不重要了。
那张山河万里图到了朝青秋的身前,那位赵圣,已经站在了远处。
朝青秋的帮手只有两位剑仙,一位拦下周夫子,一位拦下叶圣,已经没有人能够帮他了。
这就是说,接下来朝青秋要面对赵圣陈圣乃至杜圣的围剿。
以及宁圣的绝地反击。
这若是平日里,朝青秋就算是不敌,只怕也能全身而退。
但是这个时候呢?
朝青秋只怕没有了应对的办法。
他受伤了。
之前他便被陈圣的鬼画符打了三次。
即便他是朝青秋,也没有办法没有对此毫不在意。
只是没有人在朝青秋脸上看到半点畏惧的表情,他依旧很淡然,提着剑,然后笑了笑。
……
……
血雨中,那座小院里。
好几位登楼剑士都仰着头。
他们看不到云端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够感受到朝青秋的剑气淡了些。
周青有些忧虑。
许吏默不作声。
朝风尘面无表情。
他和朝青秋虽然已经是两个人,但联系还是有的。
他知道朝青秋此刻正是他数百年来,最虚弱的时刻。
他需要有人帮助。
但他们不行。
一位登楼,去了云端,就是死。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可能。
气氛很安静,谁都知道,朝青秋选择离开人间的方式,会是一个悲惨的结果了。
他去天外看了看,然后回来了。
然后。
没有然后了。
盛京一直没有怎么说话。
直到现在。
他走入血雨中,站在院子里,仰头笑道:“人间正是好时节,要死便死吧。”
第五百五十六章 人间有春秋,再无朝青秋
天地之间,蓦然生出一道磅礴至极的浩瀚剑意!
今日洛阳城上空的云端早已经来了整整三位剑仙,这三位剑仙每一位都有这般浩瀚的剑意,本来要是这里再出些什么剑气剑意之类的,只会被修士们当作是那几位剑仙的手段,可等到这道剑意生出的时候,很多修士却都是看向了洛阳城里某处。
三位剑仙都在云端,这洛阳城里,即便有几位到场的登楼剑士,可那些登楼剑士能够有这般厉害的剑意?
洛阳城里不乏有些大修士,即便是之前被云端一战,圣人喋血给吸引了心神,但在这个时候,也都反应过来。
好些位修士瞬间皱眉,然后毫不犹豫的掠向那座小院。
掠向那道剑意!
这是有登楼剑士要冲破最后的枷锁,踏进沧海里!
这如何使得?
本来这里便有了三位剑仙,要是这时候再来一位,只怕云端的那些个圣人,便又要多死一位了!
眨眼之间,便有数位大修士从远处来到那剑意勃发之地,只是尚未临近,洛阳城里不知道何处便起了一道剑光。
这道剑光自然比不上之前朝青秋的那些剑光,甚至在见识过朝青秋的剑光之后,再看这道剑光,便觉得实在是一般而已。
可是当剑光出现,那磅礴剑气瞬间洞穿一位修士的胸膛的时候,那个大修士才后知后觉,想起了剑士同境无敌的说法!
是啊,这再比不上朝青秋的剑光,怎么也不会是他能够比肩的。
那个修士被一剑洞穿胸膛之后,便倒在了长街上,生机渐无,任由血雨落到他的身上。
在长街街角,看着邋里邋遢的陈嵊瞥了一眼远处的两位春秋修士,冷笑道:“云端上的事情,沧海之下没人有资格掺和,可是现在这里的事情,又是你们这两个春秋修士可以掺和的?”
那两位春秋修士境界看着不远处的陈嵊,脸色难看,同境之中,他们还真不太敢去招惹这位春秋剑士,哪怕他们有两人,前面不远处的那具尸体,不也是一位春秋修士吗?可不一样的也是被这个剑士一剑斩杀了?
两人咽了口口水,没有动作。
但是这里一定不会只有几位春秋修士要来而已。
很快,有登楼修士便临近此地。
陈嵊瞥了一眼远空,没有出剑。
小院外某处,自有一剑起!
身形微胖的周青站在小院外的一条小巷里,看着来的那位登楼修士,漠然问道:“真想死?”
那位也算得上境界高妙的登楼修士完全没有搭话,身形微动,便要掠向那座小院。
他来是为了不让里面那位登楼剑士在这个时候破境的,自然不会纠缠。
可惜周青就在这里,他哪里能够进得去?
周青看着那人身形微动,腰间的那柄人间瞬间出鞘,磅礴剑气瞬间席卷小巷,一道道青色的剑气穿过雨幕,顺便带起无数风雨,没有半点停顿,便来到那位登楼修士身后。
剑出鞘,不杀人也不行。
那位登楼修士皱眉转头,眼帘之中,便是一巷的剑气,他掌心生出两道绚烂的光彩,就要与之相抗,但抬眼一看,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苍白,此刻眼帘之中,一条小巷里,有无数剑悬停在小巷半空。
周青用血雨造就的异象,让这位登楼修士看了,只觉得心神激荡。
周青站在那无数雨剑之中,微微一笑。
周青本来微胖,也没有什么高手风范,平日里一笑,便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此时此刻,那位登楼修士只觉得这是天底下最恐怖的笑容,那个人就是天底下最恐怖的人。
雨剑在小巷里一顿,然后无数柄剑一起掠向那位登楼修士,让他避无可避!
周青要杀人,便绝对不会多说什么废话,一上来便是他最得意的招式之一。
只是这些剑掠出去之后,这位登楼剑士便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好的剑招,她没能看见。”
这边周青在这里哀叹,那位登楼修士也在哀叹,他看着那些剑,第一反应就是祭出法器,那是一个散发着紫色光芒的丹炉,光芒大作。
可仅仅是片刻之后,那丹炉便被无数剑刺穿,这位登楼修士的一条臂膀应声而断,然后跌落雨中。
骇然的看着那些之后不停的雨剑。
周青站在小巷尽头,然后转头看着别的地方。
这天底下的沧海修士不多,但是登楼修士还少了?
……
……
朝风尘站在屋檐下,看着盛京站在雨中,一身剑意不断攀升,神情淡然。
他身边的那个枯槁老人也很紧张,这是他生平见过的第一个尝试破境成为剑仙的剑士。
朝风尘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盛京是剑山老祖宗许寂都要喊一声师叔的剑山前辈,年纪也好,修为也好,早就不是一般登楼修士可以比拟的。
他的修为早已经走到了登楼巅峰,距离沧海,只差最后一步而已,这么些年一直在剑山闭关,始终抓不到那一抹契机,也是时机不到,所以还一直在登楼境。
这次来到洛阳城,看了云端一战,有些感悟能够看透沧海之奥秘也算是正常,但让盛京选择就在这个时候就要突破的,无非是三个原因。
第一是云端的三位剑仙在大战之中并不占优,他们需要帮手。
尤其是朝青秋,他需要一个人替他拦下那些想对他出手的人。
第二则是今日的确也是个破境的好时机,两位圣人陨落,这人间正好是属于一个绝佳的时间,况且那些个圣人被三位剑仙牵制,完全脱不开身来袭杀他,这个时候不破境,等到朝青秋离开人间之后再来破境?
至于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实在是很老了,他是许寂的师叔,他的辈分比超朝青秋都要高,已经很老了,要是再不破境,他也很快就要离开人间了。
死亡是大家都不想接受的,他不是什么看淡生死的人,所以他要破境。
三点原因,加在一起,让盛京选择了这个时候破境。
如此微妙的时机。
只是想破境是一回事,能不能破境却又是另外一回事,盛京这个时候破境,便相当于在整个人间的眼皮子底下,即便是那些个圣人不能出手,但是这个世间的其他修士还少了?
总会有人来阻止他的,而且不少。
而盛京很清楚,他唯一的依仗,就是这城里的剑士们。
他们会帮他的。
朝风尘想起当初盛京在剑山上的所作所为,然后有些无趣的说道:“像你这样完全没有剑士风范的人,是怎么能够走到今天的呢?”
世间不合理的事情太多了,要是一件一件的去深究,只怕会很无聊,也很费心。
朝风尘说了这句话之后,也不奢望盛京能够回答他,而是转头说道:“走吧。”
枯槁老人闻声而动,和朝风尘一起走出了小院。
这两个春秋境界的剑士,走出小院之后,就停在了门前,朝风尘坐在石阶上,笑道:“这场人间之战,大家都是登楼境,就我是个春秋境,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枯槁老人一怔,随即苦笑不已,你这说的,我不是一个春秋境了?
朝风尘好似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还是觉得不太好。”
枯槁老人转头看了他一眼,还没有说话,便感觉朝风尘身上有一股剑气生出,没有过多久便消失不见。
这一来一回,便明显感觉朝风尘不同的枯槁老人不可思议的问道:“这么快?”
朝风尘笑了笑,没有说话。
枯槁老人由衷赞道:“不愧都姓朝!”
说破境就破境,这位破境还破得这么快。
朝风尘坐在石阶上,想着之后要打起架来,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洛阳城里不断有修士往这边来,也不断有剑气出现,有的拦下了前来这座小院的修士,有的没有能拦下。
只是不管拦下的还是没有拦下的,洛阳城里至少有人想着要出剑。
这其中,最为强盛的剑气有两道,一道是周青的,一道是许吏的。
有位道门修士被一剑斩断半截身子,剩下的半截身子不断的流淌着鲜血,他感受着自己生机不断的流逝,趴在血雨里,那修士声嘶力竭喊道:“请观主出手!”
观主梁亦,云端之下的人间第一人,要说能在同境里战胜梁亦的,现在这个人间,应该是没有,要知道当年观主上剑山的时候,老祖宗许寂也不是其对手。
现在要阻拦那位剑士破境,或许就只能是梁亦才行了!
随着那位道门修士高声喊出来之后,洛阳城很快便响起了很多声音,话语不同,但意思都大致相同。
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为了赌气,在有道门修士喊了观主出手之后,这里又有了好些儒教修士开始高喝,让苏夜出手的。
这两位人间道统的掌舵者,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一直被拿来比较的。
观主梁亦和学宫掌教苏夜以及林红烛站在那座高楼上,看着洛阳城的乱象,都很平静。
林红烛看着那些此起彼伏的剑气,平淡说道:“梁亦,你说你要是出手,是谁拦你?”
梁亦负手而立,知道如今是何局面,他难得有了些多说些话的兴致,他看着林红烛说道:“谁要和我打一架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位昌谷先生,肯定是要和苏夜打的。”
听到李昌谷的名字,苏夜有些淡淡的苦涩笑意,在站在这世间大势之中,就算是他们这些地位显赫的修士,一样不能做出逆转大势的举动,真要能做出那些事情的,不是他们,他们也做不到。
朝青秋能,但是他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苏夜没有说什么,只是走下了高楼。
总要面对的事情,就不要去躲避了。
梁亦哈哈大笑,半空生出一轮明月!
明月一出,谁都知道这位出手了。
这个时候不知道多少修士都在翘首以盼。
林红烛笑道:“你去哪里?”
梁亦转过头,觉得有些意思。
“你要拦我?”
林红烛笑道:“你反正也不想出手,我拦你,也如你所愿。”
梁亦摇头道:“你知道的,这非得生死相向。”
林红烛皱眉道:“我有这么容易死?”
梁亦叹了口气,“你这是为了什么?”
林红烛一头白发乱舞,平静说道:“我是个魔头,我要做什么事情,不做什么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梁亦呵呵一笑,便不再多说。
林红烛是魔头,所以做什么都成。
他是梁亦,要去那座小院,但总有人拦他,怎么办呢?
……
……
随着那轮明月在半空生出的同时,有一条五彩长河在他身前,万般夺目。
无数修士都看见了。
但很多人都奇怪,为何观主不去那座小院里,偏偏是在这里。
下一刻,一切问题都被解答。
随着两道磅礴的气机相撞,有一座高楼瞬间倒塌,在这座高楼倒塌的同时,烟尘中走出来一个人。
有修士在远处不可置信的说道:“怎么是这个魔头?!”
魔教教主林红烛,这个人的名声,绝对不会被学宫掌教苏夜和观主梁亦小。
甚至在绝大部分人看来,林红烛代表着的天底下的野修,在魔教覆灭之后,他就是天下最出名的那个野修,也是境界最高的一个。
可再怎么高,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位魔教教主竟然到了敢和观主交手的地步了。
要知道,那位观主可是云端之下人间第一人啊!
这林红烛何德何能?
林红烛一身红袍,站在血雨里分外夺目,这位魔教教主和梁亦短暂的交手,并未分出高下,他仰头看着那轮明月,笑着说道:“海上生明月?”
梁亦皱着眉头,什么都没有说。
他没有想到林红烛的境界提升得如此之快。
林红烛身侧的气机不断飘荡,将那些血雨全部都驱散,然后他往前走了一步。
整条街上都是肃杀之意。
既然交手,自然要倾力而为!
梁亦面无表情。
……
……
另外一条长街上,李昌谷站在街角,看着苏夜,苏夜就站在长街尽头,这位学宫掌教,看着那位多年的老友,没有说话。
曾几何时,他们还在一起吟诗作对,还在一起笑天上的圣人不是真圣人。
可这转眼之间,便站在了对立的两面了。
河岸的两侧。
苏夜认真的把腰间的那卷书卷起来,然后拿在手里,看着就在远处的李昌谷。
那既然要打,打一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在更远处,有个面容普通的中年读书人看着这两个人,想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可想了想之后,也还是作罢,这就等着你们先打上一架再说吧。
在他肩头上的那个小老鼠看着自家先生第一次笑的那么开怀,也有些不理解,只是先生没说,他也没问。
朝风尘为了迎接那一战,好似轻描淡写的坐在石阶上便破开了春秋和登楼之间的屏障,但这其实一点都不容易,也就是他朝风尘而已,要是换做旁人,指不定会多麻烦。
盛京一直站在小院里,剑气冲霄而起,直到云海,让某处的云海都有些翻腾。
赵圣的那张山河万里图还飘荡在空中,这位圣人也注意到了那些剑意,知道有人尝试破境,但是去拦下那人破境,其实意义还不如就在云端看着朝青秋。
朝青秋是重中之重,别的还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世间又多出一位剑仙来。
于是那赵圣的声音很快便传了出来。
“张无墨,你要袖手旁观到何时?”
声音里自有一股威严,也就是圣人才能直呼另外一位圣人的名讳了。
这个世间有十二位圣人,佛土的那两位一向不参与山河之事,即便是近日这么大的动静,那两位佛教圣人也都没有出现在这里,那么这里就只剩下儒教和道门一共十位。道门六位圣人已经都出手,儒教四位圣人,即便有一位圣人早在很多年前便不知去向,但剩下的三位圣人,常圣已经死在了这里,周夫子出手之后,并未取得战果,可那位张圣却一直不出手,早已经让云端的道门圣人们有些不满。
就算是此刻赵圣不开口,只怕别的圣人也要开口。
赵圣的声音在云端翻滚,整个人间都能听得很清楚,但却没有人回应。
洛阳城的街道上,张无墨走在血雨里,他听着云海里传来的声音,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直在往前面走着,前面有什么,有林红烛和梁亦的战场,有三个人站在一条街道上,也有很多剑士死在这里,当然,与此同时,也有三教修士在失去生命。
张无墨看着那些在倒下的修士们,没有什么表情,看着林红烛嘴角的鲜血,也没有什么表情,看着苏夜,笑了笑。
他欣赏的人间修士,就该是苏夜这样的。
只是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这世间的修士千千万,苏夜有几位?
张无墨走着走着就来到了那座小院前不远处,他看着那些外泄的剑气,想着之后他便要亲手把一位有望沧海的修士亲手斩杀,便有些于心不忍。
这个人间怎么有一天变成了这样的呢。
杀人成了很容易的事情。
不要理由,也没有对错。
张无墨叹了口气,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了一道身影。
青天君站在了他身前。
这位妖族大妖,站在了他面前。
张无墨皱眉问道:“青天君,这山河里的事情,你都有兴趣插手?”
青天君看着这位张圣,随即说道:“你知道我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张圣自然知道,青天君站在这里,只是为了人族更乱而已,妖族之前已经死去了一位大妖,人族虽然现在已经死去了两位圣人,但这依然不够,要想之后人族和妖族的实力对比发生根本变化,这里得死去很多圣人才行。
可是现在这个局面下,朝青秋再杀不了圣人,这里就乱不起来了,这都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张圣说道:“你胆子还真的不小。”
朝青秋要离开人间这件事,是六千年来最大的盛事,但为什么那些大妖不来,就是因为他们不敢来,朝青秋离开人间,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要是这位大妖在临走之前,兴致来了,把前来观礼的大妖们尽数斩杀,那么这便会直接导致人族和妖族的实力天平倾斜,到时候妖族的日子便会很难过了。
虽然人人都知道朝青秋和三教圣人的关系不算是好,但是要让朝青秋在人族和妖族之间来选,想来这位剑仙也是会选择人族的。
青天君要不是想着朝青秋是他唯一的朋友,要不是想着自己师父也要离开人间,他也不会来的。
可既然来了,又是这么微妙的时刻,青天君想着做些什么,也不算是过分了。
张圣知道无法劝动这位大妖,他便从怀里拿出来一方砚台,托在手中,这位圣人无奈道:“说不了太多道理,打一架再说好了。”
青天君战力在妖土可排前五,自然不会怕这位张圣,他只是怕在这里动起手来,里面那个剑士遭受影响,要是之后耽误了破境,便真的不好说了。
这是很严重的大事。
盛京在过往的任何时刻都没有现在这个时候这么重要。
他是一颗足以改变局势的棋子。
有人想着把他从棋盘上移开,有人却不愿意他离开这棋盘。
张无墨知道青天君在想些什么,他淡然说道:“我不会走的。”
我不会走,也不会有人能让我走。
青天君深吸一口气,一身磅礴妖气渐渐展现。
讲道理是儒教圣人们最擅长的事情,他不擅长,他这辈子,就擅长打架。
只是青天君要是出手,今日出手的沧海修士便多达十三位了。
这六千年来,从来没有一日有过这么多沧海修士同处于一处战局里。
这是六千年来的头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张无墨笑了笑,然后看着青天君,然后说道:“我一直想知道,修行,怎么才算是在大道上正确的走着。”
青天君随口说道:“谁强谁就是对的。”
这两位沧海修士对上之后,大战一触即发。
朝风尘坐在石阶上,看了看远处的明月,看了看之后的景色,然后他转头看向小院里的盛京,看着那位还苦苦徘徊在登楼里,没有推开窗,得以一观沧海景色的老剑士。
朝风尘说道:“执念太多了,不够洒脱,自然就不成。”
盛京一直都闭着眼睛,但听到这句话之后,瞬间睁眼,剑光在眼眸里闪现。
朝风尘认真道:“破境之后也活不了,你这样不好。”
他的见识之广,世间很难有人比肩,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盛京要走另外一条路了,他要将一身剑气汇聚一处去硬生生轰开那扇窗,然后一观沧海景色,这样固然还算是不错。
但是轰开窗,窗便坏了,坏了的窗,再也合不上了。
盛京自然也活不了多久。
这就是用性命去看那一幕世间剑士都想看的风景了。
盛京看着朝风尘说道:“一辈子蹉跎,总归不能就这样安静死去。”
朝风尘问道:“你杀不了任何一个人,也值得?”
盛京摇摇头,“没得选择罢了。”
盛京不管用什么办法成为沧海修士,毫无疑问的是他也只是那些沧海修士里境界战力最低的一位,别说是杀人,就算是取胜都不见得能成,他用性命作为代价去看看沧海风景,看了之后,为朝青秋做些事情便可以死了。
这颇有些悲壮。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
没得选了。
盛京灵府里的剑气现在开始汇聚,马上便是最后的搏命一搏。
朝风尘知道等到之后就没有可能再和他多说了,便说了句闲话,“我总觉得像你这样人,不太配成为沧海,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又觉得你还算是一般了。”
朝风尘就是这个脾气,觉得你一般,那就是一般,绝对不会再夸大。
盛京知道他在说当初在剑山上的事情。
他想起那个后辈孩子,想要拜托朝风尘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作罢,没什么要说的了。
世人怎么看我盛京,不重要了。
盛京忽然笑道:“这六千年来,朝青秋是第一位剑仙,这谁都比不上,我盛京成了第二位,你说会不会被人记住很久?”
朝风尘毫不客气的拆台道:“只有活着才有名声,死了的人,没有什么好说的。”
盛京哈哈大笑,脚尖一点,带着磅礴剑气,瞬间穿过雨幕,往云端而上。
天地之间,有剑鸣声传来!
虽说大雨磅礴,但天际也出现了一道彩霞!
这是一幅壮丽景象,这是天地都在祝贺盛京。
祝贺他成为了沧海修士。
虽然这样的沧海修士要不了多久就要成为历史,但毕竟短暂绚烂过。
盛京剑朝云海,一边往上走,一边哈哈大笑问道:“剑指谁?”
朝青秋没有说话,这位剑仙一个抗衡三位圣人,陈圣赵圣宁圣,根本没有说话的念头。
叶长亭冷然道:“过来!”
叶长亭身侧有杜圣,身前则是周夫子。
盛京只要替他扛过周夫子的手段,他便能斩杜圣。
这位剑仙在之前的那场大战里已经杀机在胸。
早就想杀人了。
盛京哈哈大笑,带着磅礴剑气掠向周夫子。
这道剑气虽说也能说上磅礴两个字,但不管是和柳巷还是叶长亭比起来都有很大的差距,更加不用说朝青秋了。
周夫子原本不想在意,但是却又不得不接下。
绚烂的剑光穿过云海,夺人心魄!
周夫子的儒教天书不断翻动。
叶长亭没有了周夫子牵制,提剑径直掠向杜圣。
这位在云端最早出现的道门圣人,面对来势汹汹的叶长亭,脸色难看至极。
他自问也是一位修行很多年了圣人,但却是在面对这几位的时候,还是没有什么办法。
尤其是叶长亭和朝青秋。
叶长亭的陌上草剑气大作,一道道青色的剑气在云端穿行,他便站在那些剑气中间,对着叶圣出剑。
叶圣坐下的那只黄鹤,早已经是通灵之物,感受到这么些剑气,不安的鸣叫起来。
杜圣也很难受,他很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但这个世间,有些事情不是害怕就不发生的,他手里的乾坤八卦镜虽然在不断的发出金光消融那些剑气,但还是有相当多的剑气到了他身前,到了他身前之后,叶长亭也来了。
这位白衣飘飘的剑仙,神情漠然的看着杜圣,然后出了一剑。
这一剑,是叶长亭的巅峰一剑,应当会有个好结果。
果不其然,随着黄鹤一声悲鸣。
那一剑斩开那乾坤八卦镜,斩开杜圣布下的重重气机,落到了他的胸前。
这位道门圣人,被这一剑刺透心口。
无数剑气侵入他的体内,在他体内四处游走,看着便是要将他的生机彻底断绝。
这是叶长亭的剑气,远比这个世间别的东西都要来的厉害。
杜圣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这些年来,他虽说时常在朝青秋面前出现,但哪一次不是小心又小心,今日朝青秋要离开人间,他看着特意来看朝青秋离开人间,从此再也见不到他,可为什么到头来却是他先离开人间?
杜圣不明白为什么,他瞪大眼睛看着叶长亭,就像是有很多问题要问这位剑仙。
叶长亭没有理会他,只是确定他的生机已经断绝之后,便抽回了剑。
杜圣捂着胸口,在云端滚落下去,一路往下滚,便一路化作金光,消散在天地之间。
若是没有叶长亭的那一剑,这位圣人即便是死,也不会死的这么干净才是。
叶长亭看了一眼惊恐的黄鹤,然后看了一眼陈圣。
朝青秋笑了笑,本来这个人该他杀的。
不过已经如此,不无不好。
血雨越来越大,这说明死的人越来越多。
盛京不是周夫子的敌手,这位才破境的剑仙,只为叶长亭争取了斩杀杜圣的时机,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他被周夫子用儒教天书打中,大口吐血,生机也在急速的流逝。
周夫子懒得去看这位根本没有沧海实力的剑士。
他的脑海里在计算很多事情,今日一战,道门已经死了两位圣人,儒教一位,三位圣人离世,儒教便还剩下两位圣人,道门只有四位,此后的人间事,只怕还是如此。
但这一切要建立在朝青秋不再出剑斩杀任何一位儒教或者是道教圣人的前提下。
只是这位注定要死在人间的剑仙,现在本来也就是强弩之末了,但要杀一位沧海,应当还是不难。
就看最后朝青秋的剑,要朝着谁来了。
还有就是,那两位剑仙有没有心存死志。
要是那两人都像是朝青秋一般,非要杀人,那么今日能够离开云端的圣人,不会太多。
说来也是可笑,三位剑仙,便能将道门和儒教六千年来执掌山河的局面打破。
这剑士一脉还是在被力压了六千年的前提下。
虽然张圣没有出现在云端,但是云端圣人都知道,这位儒教圣人已经来了,之后他们感受到那股妖气,知道这位圣人也被拦下了。
原来青天君也来了。
怪不得。
盛京生机已经快要流逝完了。
他盘坐在云端,看着这些圣人,没有什么表情。
叶长亭斩杀杜圣之后,云端上便很有默契的都收手了。
朝青秋提着剑,不远处是如临大敌的陈圣宁圣,叶圣站在远处,赵圣则是还没有显身。
要说起来,现在这些圣人里,只有赵圣的状态好一些。
周夫子孤独站在远端。
柳巷叶长亭和朝青秋分别站在一边。
这三位剑仙,联手竟然扛下了八位圣人。
还斩杀三位。
这传出去,怎么也该是这世间最厉害的壮举了。
朝青秋伤势最严重,他被陈圣用鬼画符打了三次,之前和云层上的圣人又都交过手。
只是谁都不会以为这位剑仙就没有一战之力了。
叶长亭脸色有些难看,他也不太好受。
柳巷虽说剑气最为充沛,但是也不是那么轻松。
盛京笑着问道:“朝青秋,你先走还是我先走?”
朝青秋淡然道:“人间事未了,你先走吧。”
盛京点点头,没有反驳什么,坐在云端,就如此缓缓闭眼。
他先走便他先走。
他闭眼之后,这世间的大雨又大了些。
四位沧海修士同一日离开人间,可见大战惨烈。
朝青秋看着这云端的几位圣人,说道:“我还要杀一人。”
这是宣告,也是极度的自信。
叶圣却是知道他说的不是这云端的圣人。
朝青秋最后要杀的,是一位大妖。
之前那位大妖想要在天幕被斩开便跟着离开的时候,便已经暴露了行踪,只是那个时候云端没有人管他而已。
现在到了最后,朝青秋离开人间之前,不再向着圣人们出剑。
叶圣忽然叹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离开人间,你一直都想把我们引来,然后杀了我们。”
叶圣一针见血,朝青秋的确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离开人间,成那个所谓的仙人,他之所以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也只是因为他要杀人。
这个局是他基于知道人间还有两位剑仙的前提下而布置的,斩杀三位圣人,儒教一位,道门两位,人间还有两位剑仙,剑士一脉就成了真的可以和儒教还有道门并肩而立的修士。
再也不会和这六千年来的处境一样了。
叶圣说道:“你本来可以不走,三位剑仙,一样的结果。”
朝青秋摇头说道:“本来就是倦了,也累了,再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周夫子在远处忽然开口问道:“朝青秋,天外有什么?”
哪怕是之前朝青秋才斩杀了这么些位圣人,现在在云端上也能平心静气的闲谈一番。
朝青秋看了一眼在场的圣人们,都从他们的眼里,读到了渴求。
这个世间,有多少人去过天外,然后又回到人间的?
只有他朝青秋一个人而已。
“天外有仙。”
朝青秋没有任何遮掩。
天外便是仙。
朝青秋要是不回来的话,也成了仙,他就真是在这六千年来,第一个拥有长生的人。
但是他回来了。
“我去天外看了看,不太喜欢,然后就回来了。”
朝青秋言语里满是淡然的情绪。
朝青秋然后又说道:“我猜你们会更不喜欢的。”
这些话里的东西都很复杂,不是听了就明白的。
这几位圣人只是默默记住,并不奢求现在就能理解。
朝青秋看着云海下的人间,平静道:“人间风光,只有你们不喜欢。”
“我是喜欢的,只是喜欢了很多年,真的倦了。”
朝青秋说完这些,就不说话了。
叶圣和周夫子对视一眼,各自无言。
现在朝青秋是最虚弱的时候,要杀他便是最好的时机,只是这个世间的局势已经被他一剑斩乱,现在的根本不是他朝青秋死不死了。
朝青秋死了,剑士一脉能够和三教并肩而立,朝青秋不死,剑士甚至还会高过他们一头。
但朝青秋不会继续留在人间。
他站在云海上,冲着人间喊道:“喂,来打一场!”
他的声音很大,是对着那位大妖说的。
那位大妖也很老了,今日在天幕闭合之后,他就知道没有任何可能长生了,所以那个时候他就决定把最后一战放在朝青秋身上。
既然都是要死,和朝青秋一战而死,恐怕是最好的结果了。
因此人间很快传来声音,“好!”
随着这个好字,有磅礴妖气自人间而起。
朝青秋提剑而去。
云端上的圣人没有任何一个人阻止。
叶长亭和柳巷走下了云端,不知去向。
这两位剑仙以后就是剑士一脉的靠山了。
洛阳城里,张圣和青天君停手了。
张圣感叹道:“人间太好,只是不变,谁都要倦。”
青天君没有这么多话要说。
只是独自走到一家酒肆里去拿了壶酒,独自喝了一口,只觉得寡淡无味。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人间大雨,越发磅礴。
……
……
朝青秋白袍染血,走到某座小院的屋檐下,看着那个哭的已经没有泪水的女子。
朝青秋温声道:“要是当年不练剑,什么事情都没了,人生百年,须臾之间,不会生倦。”
那女子看着这幅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很是心疼那个站在屋檐下的男人。
朝青秋有些眷念的看了一眼雨幕,笑着说道:“从此以后,人间尚有春秋,再无朝青秋。”
说着话,朝青秋走进雨里,再不见踪影。
也就是这时。
洛阳城里有剑高声颤鸣!
却是悲意。
有剑士当即便痛哭流涕。
“朝剑仙?!”
……
……
有剑士怔怔出神,不敢相信。
自朝青秋离开人间开始,世间所有剑。
剑鸣声不绝。
尽是悲鸣!
“人间剑士,恭送朝剑仙!”
第五百五十七章 他别了人间,有人来了人间
洛阳城磅礴大雨。
光是磅礴大雨也就算了,但谁看见过这么一场大雨还是一场血雨的?
洛阳城里早在这场云端之战还没有爆发的时候,便有朝廷的官员在洛阳城里发布了命令,不让那些百姓私自踏出自家一步,要不然之后不说见了云端的那些异象,光是看几眼洛阳城之中的乱象,只怕便要被活生生吓死。
只是不出来看看洛阳城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也能听见这外面传来的声音了。
这人间的剑都在颤鸣,总会让人感到害怕。
还有那些哭声,就像是山鬼一样,实在是让人听着难受。
不说洛阳城,恐怕从现在开始,整个人间都是一片哭声。
这个世间的剑士不多,但也不会少了去。
……
……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整个洛阳城安静了不少,雨声还在,哭声也还在,但是剑鸣声不知道为什么便没了。
李扶摇站在屋檐下,看着身旁的青丝剑安静下来,然后坐了回去,他想着已经离开人间的那位剑仙,不管人间多少事,以后都和您无关了。
他不知道朝青秋在离开人间之前说的那句话。
他要是听见了,一定会反驳,这个人间,春秋可无,但朝青秋须有。
而且这样的想法,应该不会是他一个人有,而是整个人间剑士,都该有的。
有哪位剑士愿意看到朝青秋离开人间呢?
叶笙歌忽然认真的说道:“他能选择离开,也能选择不离开,怎么选,都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旁人不该太伤心。”
要是之前朝青秋在这个人间,是为剑士们而活,那到了最后,不过是杀圣人还是杀大妖,也不管是离开人间去向天外,也不管是回到人间,就此离去。
都会是朝青秋自己的选择了。
谁都怪不得,谁都不必太伤心。
可有时候道理在这里,却没有太多人听。
事实在这里,也没有太多人敢信。
都是一样的道理。
李扶摇说道:“我要是早生一百年,是不是就能赶上这场大战了?”
早生一百年,李扶摇便有可能这个时候成为一位剑仙?
谁说得准呢。
都是说不清楚的事情。
叶笙歌自然不会去回答。
李扶摇还在失神,叶笙歌已经撑开了伞,她站在屋檐下,看着李扶摇,轻声说道:“你自己小心。”
这便是离别之语。
李扶摇点点头,想着离开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啊。
叶笙歌说了这句话之后,就再没有说过别的,她走出屋檐下,走进血雨中,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雨里只有那颗桃树,被大雨淋着。
李扶摇转头一看,在别处看到了半壶酒,那是之前没有喝完的,他笑了笑,把酒拿了起来,喝了好几口,然后很快便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哭,或许也是觉得那位剑仙,实在是不该走吧。
可人都走了,能怎么办呢?
李扶摇依稀还记得之前和那位剑仙在青天城的城头喝酒,两个人闲聊之后喝得酒。
李扶摇喝完了酒,然后认真说道:“恭送朝剑仙。”
……
……
在洛阳城东,有座宅子,就在闹市之中。
宅子的主人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中年男人,做得是卖鱼的生意,本来一般的鱼贩子是没有可能拥有这么一座宅子的,可是这个男人却有东城所有关于卖鱼的生意,所以他很有钱,能在这里买上这么一栋宅子。
这个男人姓陈,坊间都喜欢叫他陈老板。
此刻他正站在屋檐下,盯着那场血雨,心情很烦躁。
洛阳城里的建筑,排水做的极好,即便是这么一场大雨,他都不担心自家的宅子会被淹没。
关于这场血雨,这个男人也不太在意,普通百姓觉得这是天地之间的不降之兆,但陈老板却没有这么多想法,要下这么一场血雨你下便是,关我什么事?
他烦躁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在这座宅子里都能听到从外面传来的声音,那些哭声,他听得不太清楚,但也隐约能听到几句什么剑仙,什么恭送之类的。
他不想听这些,但是他想听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出来。
他摇摇头,年少时候他也学那些江湖豪侠在江湖里走过一遍,也曾拜进过几个宗门学武,但实在是资质有限,一直都没有什么成就。
没能学到什么东西,蹉跎十余年之后,这位陈老板总算是丢了自己的想法,回到洛阳城,一心一意的开始做生意,现在是不惑之年,总算是成了城东最好的鱼贩子。
他不介意别人叫他鱼老板,也不介意旁人喊他陈老鱼,那些都不是他在意的。
他在意的是那些真金白银,也在意自己身后的事情。
他年过四十,有整整三房小妾,可从来没有一个婆娘能够给他生下一个儿子,甚至连半个女儿都没有。
这些年来,他找了无数郎中,自己和那几个婆娘都吃了不少药,但都没有什么作用,原本他已经死心,觉得可能是杀得鱼太多了,上天的报应罢了。
可是谁又能知道这之后会发生什么,今年年初,他的那其中一房小妾竟然怀上了,他的第一反应是这婆娘是不是偷了汉子,但是一番调查之下,发现绝对不会是旁人的种,这才安了心。
为了照顾那婆娘,他在年初开始,就把生意交给了旁人打理,而他在洛阳城里请了最好的产婆,又雇了好些丫鬟,在年初就一直服侍那婆娘,那婆娘所有的想法都满足,到了今天,总算是要生下来了。
陈老板站在屋檐下,身旁是他最信任的管家。
在他身后,就是那间屋子。
他做好了一切应对的法子,也知道应该不会有这么顺利。
但还是没有想到,到了现在,那婆娘居然难产了。
产婆在这场血雨还没有开始下之前便进去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
陈老板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生孩子要用这么多时间的。
他皱着眉头,很烦躁。
管家低声说道:“老爷不必担心,刘婆婆很有经验,没有失手过。”
陈老板生得很高大,完全便是北方汉子的样子,再加上年轻的时候又学过武,虽然没有成为什么高手,但到了这个年纪,身体也很好。
他转过身来,健壮的身子彻底挡住了管家的视线。
他已经等得很不耐烦。
管家抬头不解问道:“老爷……”
陈老板没有理他,直接一把把他拨开,然后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的景象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刘婆婆在床前,满头大汗,看来很是紧张,那婆娘躺在床上,满头大汗,痛苦不堪,一旁的几个丫鬟很紧张的看着这里,手里拿着剪子,有的端着热水。
女人生产,男人一般是不能进去的,但陈老板是什么人,既然已经进来了,一定要问清楚情况。
他看着刘婆婆,问道:“怎么样了?”
刘婆婆看了一眼健壮的陈老板,忍住心中的害怕,木然道:“夫人难产,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孩子就是不出来。”
陈老板皱着眉头,他是个男人,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也不太想知道,他只是漠然说道:“孩子生下来了,一百两银子,孩子没生下来,什么都没了。”
刘婆婆不知道帮多少接过生,众生百态,什么没有见过,听到这句话,很快便了然,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要是实在没办法,陈老板……”
陈老板看着她,皱眉道:“我说了,孩子生下来,一百两银子。”
“那夫人呢?”
刘婆婆小声问道。
陈老板深吸一口气,说道:“尽量吧。”
说完这句话,陈老板转身走了出去。
他进来把自己的意志告诉刘婆婆,别的他也不能做些什么,自然不会再待着。
刘婆婆听到门被人关上,看了那躺在床上的女人一眼,然后仿佛下定决心,趴在那女人耳畔轻声说了些什么,那女人瞪大眼睛,看着刘婆婆,有些无力的说道:“不要……”
刘婆婆叹了口气,“女人生孩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你啊,再加把劲,要是还不行,就真的也不怪我了。”
那女人点点头,然后开始继续用力。
这是这一次,比之前都要努力。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只要自己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在家里的地位要至少提高好些,母凭子贵这种事情,可不只是发生在皇宫里。
……
……
回到屋檐下的陈老板看着那场血雨,想着若是个儿子,取个什么名字,若是个闺女,又取个什么名字。
管家小心翼翼的站在身后,没敢说话。
陈老板想了好几个名字,最后都觉得不好,叹了口气之后,便不再多想,能不能有个儿子都不好说,现在想这些,真的是很没有道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门被人推开了。
一脸忐忑的刘婆婆站在门口,双手满是鲜血。
管家走过去和她低语说了几声。
然后走回到陈老板身后。
陈老板很是漠然的开口说道:“死了?”
他都没能听到婴儿的哭声,自然不正常。
管家压低声音说道:“母子平安。”
只是脸上的表情很怪异。
陈老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见那个子字。
他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刘婆婆,问道:“可有什么问题。”
刘婆婆还有些失神,但是听到问话之后,很快便回过神来,“小公子一切都好,只是……”
“嗯?”
刘婆婆苦涩道:“小公子没哭,不知道会不会说话……”
就算是陈老板这样的人,听到自己的儿子没有哭这件事,也会觉得有些意外,他看了刘婆婆一眼,很快便平静下来。
“除去这一点之外,没有别的了?”
刘婆婆拼命点头。
陈老板招了招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管家吩咐道:“把府里的夫人都送走吧,宅子都腾出来。”
管家点点头,很快便退去,他之所以能在陈府里待这么多年,就在于他很了解陈老板的性子。
陈老板笑了笑。
再次走进屋子里。
屋子里那个女人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身侧就是个被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脸的婴儿。
陈老板安慰了她几句,然后才扭头看向那个婴儿。
那婴儿不像是其他婴儿一样,生出来之后满是褶皱,而是有一张白皙的小脸,很是好看,但是他这个时候,睁着眼睛,没有哭,也没有做些别的。
就这样看着眼前。
陈老板看着他,觉得有些意思。
这么一个孩子,注定不会是普通人。
他低语道:“那我该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呢?”
陈老板本身自己就是个妙人,要不是个妙人,怎么会对那么一场血雨都无动于衷。
看到自己与众不同的儿子,陈老板显得很平静。
婴儿听着陈老板说话,也没有转头看他。
陈老板想了想,然后说道:“你既然不说话,叫陈不语怎么样?”
陈老板绝对不是那种没有读过书的人,他取名字的水平也陈该不错。
只是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他觉得不太好,然后便皱着眉头,想起了新的名字。
那个小婴儿仿佛对这件事也不怎么关心,只是看着人间,很是认真。
就好像是什么没见过的东西一样。
当然了,一个婴儿,自然没有见过人间。
那会不会有可能是看过人间,却没有看够的人呢?
陈老板想了小半个时辰,然后下定决心说道:“陈朝雨。”
得了,有了名字了。
渭城朝雨邑轻尘。
陈朝雨。
……
……
那女子眼睁睁看着朝青秋走入雨幕之中,眼睁睁看着那位剑仙消散在人间,整个人都无力的坐在地上。
但是很快她便瞪大了眼睛,朝青秋走了,可那柄剑却还在那里。
那柄剑悬停雨幕当中。
片刻之后,掠进屋檐下,就停在她面前。
她有些失神,然后小心翼翼的抱住那柄剑。
朝青秋这个洒脱的人啊,还是会留下些什么东西的。
她抱着这柄剑,就这也沉沉睡去,梦里会有那个人的。
他即便会离开她,又怎么会离开人间啊。
第五百五十八章 人走了,都要做些改变
剑鸣声没了,人也没了,但是大雨还在。
云端上的几位圣人都还没有离开,张无墨从人间来到了云端,就站在周夫子身旁,那位藏在云里的赵圣也出现了,他拿着那副山河万里图,就像是拿着一件很普通的东西一样,他很淡漠,实在是也没有什么好激动的,朝青秋离开人间是件大事,但是让他担忧的是,朝青秋走了,也带走了整整三位沧海,不算是那位大妖,也有两位圣人。
加上之前叶长亭斩杀的那位杜圣。
现在的道门,只有四位圣人而已了。
儒教虽然在明面上只剩下两位,但是另外一位也不曾离开这个世间。
只是不见踪影罢了。
谁知道某天他不会出来,会不会重新回到云端呢。
这就是变数。
儒教和道门在山河里相争了很多年,儒教一直都是弱势的那一方,现在看起来,今后也暂时不会有什么变化,除非那位圣人回来了,这才有可能。
亦或是人间的那些登楼修士,能走上云端。
儒教最为出彩的人间修士是苏夜,但是谁都知道,他和观主梁亦还有些差距,说要在之后的岁月里最有可能先走上云端,也该是观主才是。
圣人们不太愿意管理人间的事情,但是却不意味着他们的存在和人间无碍。
现在人间已经变了。
是因为多了两位剑仙。
也变得好看起来。
叶圣叹了口气,想了想,只是说道:“一切如旧吧。”
他这是看着周夫子说的。
一切如旧,自然说的是儒教和道门的关系,以及在人间的地位。
儒教即便还有三位圣人,但是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战力。
至少在现在,儒教还是只有两位圣人。
周夫子没有理由不同意。
他点点头,说道:“一切如旧。”
叶圣不再说话,踏着云离开了。
赵圣也走得很快,剩下的两位圣人,宁圣和陈圣都有些伤,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也很快便离开了云端。
就剩下儒教的两位圣人。
周夫子和张圣漫步在云端,神情都很平静,张圣之前没有出现在云端是因为被青天君拦下了,自然不会有人怪他,周夫子很清楚,他其实也很愿意张圣不出现。
早在朝青秋要选择不去天外开始,周夫子便推算过最后的结局,只死一个常圣,是他能够接受,也应该接受的。
若是多死一位,儒教只怕就要沦落到和剑士一脉差不多的境地了。
张圣往前飘了很远,然后说道:“朝青秋没有什么朋友,就是看我还算顺眼,你怎么会担心他会杀我?”
周夫子笑道:“他要杀人,不杀你,难道杀我?”
张圣停下身子,看了周夫子一眼,笑道:“为何杀不得你。”
周夫子没有说话。
不把他作为首选要杀的对象,那是因为,他不好杀。
他作为儒教领袖,就和叶圣在道门里的地位是一样的,真要这么好杀,早就被杀了。
张圣知道这个原因,之前全然是随口一说。
他看着远处的云海,啧啧笑道:“骑鹤那个傻子总算是死了,每次一有事,看着他的那张臭脸,我都觉得很难受。”
张圣的脾气一向洒脱,只是平日里要在圣人面前装得很早镇定而已。
周夫子听了这话,也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
“人间要变了。”
这是周夫子的感叹。
张圣说道:“变就变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
……
人间真的会发生改变,在这场屠圣之战之后,人间还有两位剑仙,道门却只有四位圣人了,从某种情况下来说,这已经和剑士一脉的最高战力相同了。
而且这一战之后,儒教和道门再没有了共同的敌手,没有了朝青秋,两教的关系也会很微妙的。
当然,这是一直都存在的事情,只是以后会更明显而已。
只是这场变化,最先起于洛阳城。
朝青秋是在洛阳城的云海里离开的人间,这里的意义便很不同。
在这场属于修行世界的大事里,那位延陵皇帝没有出现,因为不够资格,但是很快,这位延陵皇帝就在御书房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然后他派人去问了问那些明白人。
知道云端上,儒教死了一位圣人。
于是这位延陵皇帝做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
他在血雨里,翻看了吏部所有大臣的名单。
现在的洛阳城,已经有很多百姓重新想起了之前所谓的君王无德的事情,都是因为那场血雨的原因,但并不重要,因为延陵皇帝现在不在乎。
翻完了那些名单之后,他连夜便召了好些个大臣入宫,那些大臣,都是他最器重的臣子。
也是最信任的。
他把那份自己找出来的名单放在桌前,让那些个大臣自己去看。
然后延陵皇帝嘴角带起笑意说道:“你们知道朕要做些什么的。”
那些臣子把手里的名单都看了一遍,上面的名字有掌握着一部权柄的重臣,也有些清流文臣,他们有些是朋友,有些不是,但不管是不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关系。
那就是都和学宫联系很紧密。
有臣子低声问道:“陛下要怎么做?”
延陵皇帝斩钉截铁的说道:“肃清朝堂!”
延陵皇帝在很多年之前,便已经生出过很多想法,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离开学宫的庇护,让山下的事情让山下的人自己去管。
但这是最不好实现的事情。
所以一直搁浅。
直到现在。
有个满头白发的老臣问道:“陛下要这么做,可想过后果?”
圣人们死去一个两个,这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在某个角度来看,是这样。
圣人没了,学宫还在。
洛阳城没有可以抗衡学宫的能力,这个时候选择和学宫交恶,不是明智之举。
指不定会引来学宫的怒意。
这样局势会更乱。
可延陵皇帝心意已决,谁都改变不了。
他指着那张名单说道:“朕再也不想看到他们。”
这就是宣告他坚定的意志。
大臣们看着陛下这个样子,都放弃了要劝说的想法。
很多人退了出去。
只留下那个白发老臣,他跪倒在地,低声说道:“老臣服侍过先帝,又看着陛下长大,更是看着这座王朝兴盛了这么些年,实在是不愿意看着他衰败,陛下若是没有绝对把握,就还请三思。”
延陵皇帝把他搀扶起来,轻声安慰道:“要是一直低头,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朕低头一辈子有什么,怕的是这今后千秋万代都在低头,就好像过去一样。”
说着这话,延陵皇帝很有感叹。
低头不是他想做的事情。
白发老臣知道无法再劝说什么,他看着这位延陵皇帝长大,也知道他的脾气很不寻常,下定了决心,就没有人劝得动。
“那老臣愿陛下能够如愿。”
说完这句话,这个白发老臣便离开了皇宫。
延陵皇帝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来到窗旁,看着那场血雨,平静笑道:“朝剑仙,你离开人间,也是在帮朕啊,朕虽然不练剑,但也愿意对你说声谢谢。”
声音传了出去,也传到了朝堂上。
延陵皇帝当朝多年,脾气一向极好,很是温和,但在今日,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对皇帝陛下的认知有了误解。
群臣们跪在大殿上,听着皇帝陛下龙椅一旁的太监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
然后便觉得心惊胆战。
等到名单上的名字都被念出来之后,才是重头戏。
最后那个太监是说,这些人全部……罢免?!
没有什么温和的措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就是直接的罢免两个字。
许多大臣都面面相觑。
不仅仅是意外这措辞,还意外这些人的数量。
要知道,这些人被罢免之后,就相当于洛阳城的朝堂上,有一大半的臣子都被剥了官身。
哪里有皇帝这么做的?
臣子们大多脸色苍白,即便是没有被罢官的,都心惊肉跳。
这些大臣被罢免之后,政事谁来处理?
即便是看出这些被罢免的大臣们有什么问题的大臣们,都觉得这样不好,
有个大臣走了出来,站在延陵皇帝面前,跪倒在地之后,正色道:“启禀陛下,若是今日罢免这么些朝中大臣,政事如何处理。”
这位大臣和学宫无旧,一心为延陵着想。
延陵皇帝好像是知道有此一问,只是摇了摇头。
很快第二份旨意便出来了。
在这份旨意里,那些被罢免的空缺都被人填上了。
有些是原本还在朝堂上的臣子升了官,有的则直接是那些尚未进入官场里的那些个文坛文豪。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安排上了。
就连这个说话的大臣,都被升了官。
延陵皇帝原来是真的早有准备。
朝堂上今日不会有别的人说别的话来乱那位延陵皇帝的心思,因为他什么都不会听,随着这些安排妥当之后,他又拿出了另外一份名单。
要是说之前的那份名单是为了让延陵皇帝肃清朝堂,那么这一份名单是什么?
朝堂上的大臣们都很想知道。
第五百五十九章 人间请抬起头来
那份名单很快便被人念了出来,上面的名字很多都是他们没有听过的,但有那么几个,却是大部分臣子们都知道的。
比如王偃青。
王偃青住在洛阳城里的简陋小院里,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但是很多人都知道,皇帝陛下和他的关系很好,时常会去那里下棋。
王偃青不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要不然也不会有陛下这么赏识。
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刑部供奉。
刑部供奉有多少,没什么人知道,但他们都知道,刑部供奉就是修士。
普通百姓喜欢喊这些修士为神仙,他们这些大臣更喜欢称呼为仙师。
延陵皇帝喜欢叫山上人。
但不管怎么说,洛阳城里皇帝陛下惹不得,这些修士也惹不得。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王偃青既然在这份名单里,岂不是说这里面的名字,都是修士?
刑部供奉一直都是洛阳城里大臣们知道,却没有见过,更不知道名讳的存在,但为什么今日那位皇帝陛下会要这么直接就把名单给他们知晓。
似乎还需要延陵皇帝来解答。
等着太监把这些名字都念完之后,延陵皇帝才看着大臣们说道:“你们都怕学宫,我知道是为什么,不是因为那里的先生们学问大,也不是因为那里的先生们讲道理的水准高。而是你们怕死,先生们可以教书,也可以讲道理,但是他们也有不教书,不讲道理的权利,他们更有用拳头打人的权利,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凡夫俗子,你们整天高呼什么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可谁又能活这么久?”
“朕是不能的,你们也不能,你们怕的那些先生们活得会长一些,但活这么久。”
“朕要告诉你们,先生们会死,先生们不讲道理的时候,要打人,但是朕和你们,都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看着先生们打我们而无动于衷,甚至受到先生们的压迫,朕的父皇,当初把皇位传到朕手里的时候,说了几个字,他说勿与学宫做对,朕一直都没有当真,因为朕不愿意有人站在我们的头上,所以这些年,朕做了很多事情,但即便做了这么些事情,一样好像是没有什么用,毕竟先生们太多,太厉害。”
“你们肯定不知道什么叫青丝境,什么叫朝暮境,更不知道你们天天烧香磕头的那些个圣人叫沧海境。”
“前些时日有人说这下着血雨是朕做的不对,所以上天的指责,其实这哪里是什么指责,不过是圣人们死了,所以天地哀叹一番罢了。”
“你们知道这人间局势,知道延陵和大余,还有梁溪三足鼎立,知道三座王朝便是世俗里的主宰,可你们知道今日死了多少圣人?”
“指不定你们在家里供奉着的画像,上面的那位圣人今日就真的死了。”
说到这里,延陵皇帝面带微笑,他看着臣子们说道:“朕从今天开始就要抬起头来做人,你们这些低着头的,要是不跟着朕一起抬起头,就自己滚远些,朕很不想看到你们。”
“你们怕学宫是怕先生们的拳头,朕不怕,朕也没有什么先生们的拳头,朕有的,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
……
延陵皇帝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不知道会有多少传出去,但是在那些话传出去之前,延陵皇帝便做了些别的事情。
工部在朝堂散后便接到了旨意,说是要印发一些东西。
负责这个工作的,便是新任的工部尚书严海,这位昨日都还只是普通的工部的一位员外郎,现在便成了工部尚书的年轻人,很认真的看着宫里来的那位公公,兴奋的搓着手。
当然还有些紧张,皇帝陛下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他知道一些,但是知道的不多,现在紧张只是因为这是皇帝陛下布置下来的第一个任务,要是办不好,会不会被皇帝陛下当场革职?
这谁都说不清楚。
严海看着那位公公问道:“公公可知道那是什么?”
那位面白无须的公公抱着被黄绢裹住的东西,摇头笑道:“严大人,这可是陛下的都在意的东西,奴婢可不知道。”
严海虽然是才成为工部尚书,但是也足以让他知道许多皇宫里的规矩。
他点点头,然后接过来那东西。
然后认真的翻开,仅仅片刻,他的脸色便变得十分难看,就像是有人逼着他吃了一个死老鼠一样。
这上面的东西,是随便印的?
严海看着这位公公,很认真的问道:“陛下真的是这个意思?”
那位公公有些不高兴的说道:“陛下的意志,怎么会有错!”
严海继续硬着头皮问道:“公公能不能带我去见见陛下?”
那公公皱眉道:“陛下好像也知道严大人的反应,奴婢出宫的时候,陛下便说了一句话。”
严海问道:“什么话?”
“陛下说,严大人要是不愿意,那便把这位子让出来,这个天底下,有的是人想坐这个位子!”
严海听着这话,如遭雷击,脸色苍白。
他咬着牙说道:“公公放心,既然是陛下交代下来的事情,严海怎么都要把它办了!”
……
……
血雨还没有停,但是除去洛阳城民间之外,再也没有传播什么天谴的消息了。
整个洛阳城都很安静。
只能听见雨声。
延陵皇帝坐在御书房里,对面站着的是那位最出彩的三皇子。
这一对父子,从来都是不同的。
但是能够这样站在一起,次数不多。
那位三皇子看着自己这位父皇,率先问道:“父皇到底有什么后手,但凭有一位儒教圣人离开人间,便敢做出这么些事情,我看不太像是父皇的性子。”
延陵皇帝笑了笑,然后说道:“今日不谈这个,朕先问你,你是否觉得学宫在后,我们世世代代都低着头是很正常的事情?”
之前延陵皇帝和三皇子关系不和,便是因为如此。
一位心向学宫,一位早就想和学宫脱离关系了。
三皇子皱眉道:“不如此做,还有别的办法不成?”
他盯着延陵皇帝的眼睛,就像是之前那些年里喜欢直谏的臣子一样,似乎非要延陵皇帝承认自己做错了,那些臣子才会收手。
延陵皇帝眼里有些慈爱,但是很少,他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笑着说道:“朕要做的事情,自然是有过思虑的,要是一直都是失败的结局,那朕为何非要不依不饶的去做?”
三皇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一些,这才问道:“那父皇到底有什么想法,还请明言。”
延陵皇帝摇摇头,
他不愿意多说,自己的想法,他早已经说过,就是要人间和山上两不相见,不会相见,就不会生出什么恶感来。
三皇子说道:“父皇您的这些动作,很快便会引来学宫的重视,到时候有先生们来到洛阳城里,父皇您怎么应对?”
延陵皇帝微笑问道:“学宫有谁要来?”
三皇子冷声道:“掌教大人统领儒教修士,您觉得那位掌教大人能允许父皇如此胡闹?”
三皇子用了胡闹两个字,可见他内心是有多么愤怒。
当然也不会仅仅就是愤怒。
还有很多别的。
比如不相信。
延陵皇帝没有怎么说话,他只是等着三皇子说完这些话之后,这才说道:“是不是胡闹,朕不想多说,但是学宫有掌教大人,洛阳城也有昌谷先生,朕为何把那些名单拿给那些大臣们看,便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我洛阳城一样有修士!我延陵一样都是有人的!朕为何非要让严海去印发那些关于修士的东西给百姓们看,那就是朕要告诉他们,这些被他们说成神仙的仙师,不过也是人,不过是些厉害些的人罢了!”
“都低着头,那就是习惯了,朕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口中的仙人,没有那么多仙气!”
延陵皇帝冷笑道:“山上的修士们,不过和山下的我们差不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什么都有,朕今日就是要趁着人间生乱,做朕多年之前便一直想做的事情。”
三皇子看着如此激动的延陵皇帝,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古怪。
他摇摇头,“学宫不止是学宫,那是儒教,有着千年的底蕴,父皇,你想得太简单了。”
这位皇子从一开始,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延陵皇帝能够成功。
延陵皇帝叹了口气,忽然便没有了兴致。
他原本因为在自己做了这么些事情之后,自己这个儿子会有所改变,即便没有改变,至少也会不同往日。
可是他还是如此。
延陵皇帝眼里有些倦意。
他不愿意多说什么了。
鸡同鸭讲,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看了三皇子一眼,平静的招了招手。
很快便有侍卫走了进来,然后带走了三皇子。
三皇子沉默着离开。
他眼里却是有很多情绪,只是延陵皇帝也不想知道,他就没有表露。
延陵皇帝重新坐回到原位,然后看着窗外的血雨,平静的说道:“摆驾,朕要去摘星楼。”
第五百六十章 不同的不是我们
洛阳城里没有什么沧海修士,境界最高的除去那位一直都待在摘星楼的昌谷先生,便只有程府里的那位陈老。
延陵皇帝遇见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向是要先去找那位昌谷先生的,李昌谷在洛阳城待了百余年,看过两位延陵皇帝前后执政,也算是对洛阳城十分了解了,当年这位延陵皇帝还没有即位的时候,少年时代,便经常出入摘星楼,李昌谷算是和他有半师之谊。
往日他去摘星楼,那个男人都会坐在楼上,但今日没有。
延陵皇帝从摘星楼上走下来,看着在一旁站着的某位太监,问道:“昌谷先生去了何处?”
那个在宫当差已经很多年的宦官,听到皇帝陛下这样发问,心里很是疑惑,他一个宫里的太监,怎么能够知道昌谷先生去了何处?
延陵皇帝似乎也清楚他不会知道事实,问过一句话之后,便让人守在摘星楼等着,而他便转身去了那处陋巷小院。
要去见那位偃青先生。
延陵皇帝在朝堂上用极短的时间就把洛阳城和学宫的联系降到了最低,而关于那些被罢免的官员,吏部新任的官员们也是用了最快的速度,把这件事处理妥善,一日之间,吏部便已经发出了数十份盖有吏部大印的官碟,有了这些东西,这场朝堂换血,就算完成了。
至于那些被罢免的官员们会不会生事,这不是吏部官员们担心的,这是陛下的意志,谁能违抗。
更有好些大臣觉得十分快意,他们和延陵皇帝的意志十分相同,都是想着要做那山上人间两不见的事情,平日里看着那些大臣仗着有学宫背景,而变得那么嚣张,心里早已经不满。
现在这个局面,是有些人想看到的,也是有些人不想看着的。
但不管有没有想看到,这个局面已经定下来了。
在那日朝会召开之后的第十日,延陵皇帝又发出了一道圣旨,这一次是对洛阳城里的武将动手了。
延陵军伍,其中战力最高是北军府的边军,但军中也有很多忠于延陵学宫的武将,很多人都在担心在皇帝陛下处理洛阳城里的事情传了出去之后,北军府会不会有所动乱,毕竟这样一支边军,戍边在北方,要是生乱,只怕要给梁溪可乘之机,即便梁溪不动,要是里面有人起了谋乱之心,洛阳城挡得住北军府的虎狼之师?
所以在皇帝陛下开始处理洛阳城里的将军们的同时,已经焕然一新的朝中大臣们还是有很多递了些折子。
这都是劝谏,让皇帝陛下不要太过激进。
但事实上那位延陵皇帝没有理会他们。
只是数日之后,北军府便传来消息,说是有数位将军暴毙,这些人或许是一支骑军的主帅,或是在军伍里厮混多年,根基深厚的边军大将,但不管是什么身份,这些人,说死就死了。
动手的自然是北军府的随军修士,延陵皇帝既然早已经想到这件事,派往边军的随军修士自然不可能是和学宫有关系的人,都是他的心腹,等他的密令到了北军府之后,随军修士们出手,面对那些将军,很容易便能成功。
和对待文臣们不一样,延陵皇帝对待边境武将堪称无情,不容辩解,不容多说,直接便出手要杀。
延陵皇帝很清楚,这个天下,讲道理的读书人们固然烦,但却不如一言不合便可提刀杀人的武夫来得可怕,所以面对洛阳城里的那些文臣,他能够有足够的耐心,和大度,但是面对边军武将,延陵皇帝必须快刀斩乱麻。
不留半点情面。
整个延陵不能动乱,因为在他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便要面对着学宫,或许是……整个儒教。
这是从六千年前开始,儒教和道门达成协议,这座山河开始出现三座王朝开始,便不曾有过的事情,有世俗王朝要想着抗衡山上的修士。
这本来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延陵皇帝相信这是会发生的。
所以就有了之前的那些事情。
当然,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到发生之后,这只是一个过程。
延陵皇帝自己并没有绝对的胜算,他要依靠的,不仅仅是李昌谷和陈酒这两位登楼。
他还需要更多人。
需要很多剑士!
在朝青秋登天一战之前,剑士即便是有了起色,但也不够和儒教或者道门任何一方扳手腕,但是在朝青秋在云端杀了好些圣人之后,剑士一脉多了两位剑仙之后,这种局势便成为了过去,这是剑士们最好的时机。
延陵皇帝也知道,所以他才敢去赌。
但是现在他却见不到李昌谷,延陵皇帝忽然变得有些心忧。
……
……
血雨还在下,叶笙歌的那座小院里的桃树被淋了很多天,看着便极为凄惨。
李扶摇站在屋檐下,现在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现在不管是一位朝暮境,还是两位朝暮境,都不可能很简单的就把他杀死了。李府就在隔壁,这些天或许是知道洛阳城里发生了大事,李父和李母都很担心,几次表示要让李扶摇回去,但李扶摇都拒绝了。
他喜欢待在这里,看着那场磅礴血雨。
因为他发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这雨里有剑气。
前后三位圣人被杀,让这场大雨显得气势不小,而且没有很快就结束的样子,但是三位圣人离开,最后却都比不过那位剑仙离开人间。
朝青秋占据了六千年来所有剑士的气运,所以他能走得那般高,但一朝离开,便把这些气运都还给了人间,不出意外,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剑士一脉的大年。
不知道有少剑士要在这个大年中崛起,更是有不少剑士都在想,之后人间的第一位剑仙会是谁。
而这场血雨,则是属于朝青秋自己留给人间剑士的馈赠,里面的剑气,都是朝青秋的剑道。
他把自己的剑道给全天下的剑士看,能得到些什么,全看自己。
李扶摇在屋檐下已经看了半个多月的雨,也是看了半个多雨中的剑,有了很多感悟。
他相信要是这场雨下个一年半载,他会很快走到春秋境里。
虽然谁都不知道这场雨会下多久,但一年半载,显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李昌谷早就来了,他在李扶摇身旁站了很久,一直都没有说话,这位洛阳城剑道境界最高的男人,悬着那柄苦昼短,神情很平静。
在沉默了很久之后,李扶摇先开口问道:“昌谷先生,你知道咱们那位陛下肯定特别想见你,为何你要陪我在这里看雨?”
洛阳城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只要不是个瞎子,自然都会知道,李扶摇虽然没有离开过这座小院,但是有李父每日坚持过来对他讲过一次洛阳城的局势,他也知道。
延陵皇帝想了很多年的事情,现在终于开始做了。
但是看起来,那位皇帝陛下,远远还没有达到自己想做什么便能做成什么的地步。
清理完洛阳城这个烂摊子,便要面对学宫这个庞然大物,他自然会要寻求帮助。
李昌谷是他和剑士一脉的桥梁,他自然想要通过李昌谷,和剑士一脉达成某些协议。
儒教也好,道门也好,都喜欢在世俗王朝里确立自己的地位,但是剑士一脉却没有这个想法,他们往往是最洒脱的修士,一人仗剑,天地之间何处都可去,对世俗王朝的更替,从来都不关心。
所以延陵皇帝才很需要他们。
这样的修士,就是延陵皇帝觉得人间和山上两不见的状态。
要是在往日,剑士们也没有兴趣会帮助这位延陵皇帝。
但现在的人间,什么都有可能。
什么都不同了。
李昌谷看了那些如血的雨丝,平静说道:“那孩子找我便是想让我找你,找你便是想让你找那位掌教,我直接来找你,便省去了中间的麻烦。”
李扶摇笑了笑,关于延陵皇帝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他也想过。
李昌谷问道:“剑山已经成了大余的国教,地位尊崇,你的那位师兄更是已经成了剑山掌教,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李昌谷言下之意,李扶摇倒是很清楚,剑山是剑士的圣地,但那是建立在人间只有这么一座剑道宗门的前提下。
现在人间已经变了,当然可以出现第二座剑道宗门。
吴山河是剑山掌教,李扶摇也可以是座别的剑道宗门的掌教。
这本来就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剑山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在如此的人间面前,自然也不会想着仍旧以一家剑道宗门的地位而阻拦整个剑士一脉。
李扶摇摇摇头,“我没有什么兴趣。”
论声名,他比吴山河还要高。
即便是因为他和青槐有些关系,而导致很多剑士对他有恶感,但也绝对会有很多人不在意,李扶摇登高一呼,也会有很多人愿意跟随他的脚步。
毕竟在朝青秋离开之后,谁会成为下一位剑仙,李扶摇的名字一定会在这里面。
这位练剑不过十数载,便已经成为一位朝暮境的年轻剑士,前途不可限量。
要是他以后成为了朝青秋那样的剑仙,只怕和妖族某位天才女子有些羁绊,也只会被说成这位剑仙的风流趣事。
被人津津乐道。
很多人都会愿意跟着一位未来的剑仙继续前行。
但是架不住那位未来的剑仙不愿意。
李扶摇看着李昌谷说道:“昌谷先生既然自己便是一位登楼剑士,境界足够,声名这种东西,也不太欠缺,为何自己不走出来。”
要做一教之主,自然是境界越高越好。
像是李昌谷和周青这些登楼剑士,要是想建立剑道宗门,都是很容易的事情。
李昌谷摸着腰间的苦昼短剑柄,笑了笑,然后说道:“我想往前再走一步了。”
李昌谷已经是登楼剑士,再往前走一步,自然就只能是沧海了。
李扶摇看着李昌谷,确认他没有开玩笑,便笑了起来。
人间剑士们都在瞎猜,就像是他和师兄这样的年轻人,即便走得再快,但距离这么些早已经成名的剑道前辈,还是有那么大一截路要走,怎么可能比他们更快便到沧海境。
只是李昌谷要走到沧海境,那便真的不能坐镇某一座剑道宗门了,这天地这么大,哪里有人见过一位沧海剑仙在一座宗门里坐镇的。
这又不是六千年前。
“朝剑仙留给人间太多东西,给我的尤其多,我要是再不往前走,便是辜负他了,只是生出这个想法,但不见得能够走得太快,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
要是在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内便真的能够成为一位沧海修士的话,这也算是极快的速度了。
李昌谷看着李扶摇说道:“你也很有机会,我们先走,你们在后面,路就要平坦一些,这是朝剑仙之前为我们做的事情,现在该我们为你们做了。”
李扶摇想着朝青秋离开之后的人间,原来真的觉得有了些新的意思。
李扶摇说道:“我们也要为剑士们做些什么,虽然我不会去做陛下想要我做的事情,但是我能给他一个更好的答案。”
李昌谷笑了笑,他早就知道,李扶摇会这样做的。
他看着李扶摇,忽然开口说道:“我想你不太明白为什么朝剑仙要坚持离开人间,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朝青秋离开人间,依着他来说,就是倦了,但是倦了,完全可以选择去天外,但是他最后却没有这么做,便有问题。
或许是天外有些什么他不愿意见到的,或许是人间有什么他没有做完的。
李扶摇看着李昌谷,知道他既然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有些答案的。
李昌谷平静说道:“你还记得你去雾山之前,我们见过一面,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
去北海进入雾山之前,李扶摇的确是在洛阳城里和李昌谷说过些话。
谈论的是六千年前的事情。
最后李扶摇也在雾山里找到了那位言河圣人的半本手札,他一度接近得到真相。
李昌谷点点头,“朝剑仙不选择去天外,应当就是为了这件事。”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两个故事
六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场大战的起因是什么,那些剑仙陨落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这些都已经成了谜团。
就连那位柳剑仙也不知道。
言河圣人学贯三教,在延陵梁溪乃至佛土都留下过痕迹,他已经得到很多答案了。
所以他留下了那本手札,上面记载了他得到的真相。
不过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被他把手札分成了两半,李扶摇看了一半,但是没有找到另外一半,另外一半被叶长亭看到了,但是叶长亭却是没有理会,随手就毁了。这位剑仙知道了真相,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告诉过朝青秋,要是告诉了朝青秋,朝青秋之后的选择,便有了理由支撑。
但问题是,朝青秋和叶长亭这两位剑仙知道的,李扶摇不知道,天底下的剑士们也不知道。
李昌谷猜到了一些。
他看着李扶摇笑道:“要不要听一听?”
李扶摇笑着看着雨景,但是没有直接开口说话。
李昌谷既然都这样说了,那肯定是要想着把这件事的始末都说一说的,李扶摇不管说什么李昌谷显然自己都要开口的。
“剑士一脉的衰败,很可能和三教有关。”
李昌谷开始很平静的说起这个故事。
……
……
六千年前,整个人间都是剑士的天下,那个人间的剑士,实在是太多,整个人间的剑仙更是冠绝山河,比三教所有的圣人加起来都还要多,再加上剑仙们的战力冠绝山河,又在人数上占优,剑士自然就是整个人间最厉害的那些人。
当时的剑士,便真的说得上,一剑在手,天地何处都去得。
那才是整个剑士一脉的辉煌时代。
但在那个辉煌时代里,既然是让世间其余修士都黯然失色,那么总会招人妒忌的。
比如那个时候的三教修士。
三教修士们想要这座山河的敬重他们,但又没有办法在正面让剑士一脉失去风光,于是就有了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
那场大战的起始是因为什么,已经没有太多人知道,但是在李昌谷的猜想里,三教一定推波助澜过,甚至可以说,这一场大战的起因,就是三教圣人们的阴谋。
但最后妖族和剑士们都被算计了。
妖族和剑士死磕,并未能够得到山河里任何一分土地,反倒是元气大伤,退回到了妖土,六千年没有生过事。
而人族丢了剑士一脉的剑仙,仅存的三教圣人,虽然得以成为山河的主宰,但是也没有能力北上去覆灭妖族。
当然了,这里面可能还有很多其他的原因,比如三教圣人们不愿意做这种事情,而不是做不了这种事情。
反正不管怎么说,到了最后,人族和妖族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山河的现状,剑士的衰败就是三教的落子。
李昌谷看着李扶摇的眼睛说道:“朝剑仙肯定也知道是为什么,所以他改变了要离开人间去往天外的想法,反倒是最后想着要杀人。”
既然六千年前就是三教的阴谋,那么六千年后,朝青秋知道了真相,自然不会不管不问,依着这位剑仙的脾气,自然第一时间想着要做的,就是杀人。
杀三教圣人。
三教和剑士一脉要是真有这六千年前的故事,那么之后一定是会很多事情发生的。
当年的仇怨,在六千年后,一样会继续。
听完了这个不算是太完整的故事,李扶摇皱了皱眉头,然后问道:“那么佛教圣人呢,既然三教做了这些事情,为何佛教的圣人们又被赶到了佛土。”
是的,对于佛教为什么在佛土,几乎全世间的修士都是同一个想法,俺就是佛教是被儒教和道门赶到佛土去的。
因为佛教修士一向不多,圣人更少,面对儒教和道门,没有任何能力抵抗,既然没有能力抵抗,只有退守。
佛教退到佛土之后,道门和儒教便不再对佛教做什么,毕竟佛土远离山河,对山河影响不到什么。
可剑士们还在,或许是对于六千年前的事情,道门和儒教一直对剑士有些忌惮,所有即便剑士一脉的光辉不再,但却一直打压,这六千年来,剑士是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几乎便只剩下剑山这一处地方了。
但是道门和儒教却从来没有停止过打压。
一直到数百年前,有一个叫朝青秋的年轻人出生了。
那个人从开始练剑,便一直遭受道门和儒教的袭杀,等到他一步一步成长起来之后,便越发让三教不安,但数次袭杀都没有成功的他们,更是有些无奈,后来在朝青秋走到沧海之后,道门和儒教便更是生出一阵惧意。
朝青秋成为了这个世间又一位剑仙之后,虽然未能带着剑士回到之后的辉煌时代,但总归让剑士没有在继续衰败下去。
然后的故事便是这数百年了。
朝青秋一日比一日强,没有要多久,便已经成为了这个世间最为无敌的沧海。
云端的圣人怕死,所以不愿意和朝青秋生死相搏。
这就是寻常百姓常说的养虎为患。
到了后面,即便圣人们再想做什么,都已经已经很畏惧朝青秋了。
朝青秋作为这个世间唯一的剑仙,无敌了许多年,没有了对手,人间也看腻了。
于是他便生出了倦意。
对于朝青秋来说,他离开人间,有很多选择。
所有修士都愿意去寻那长生大道。
所以很多人都以为朝青秋要离开人间,是去天外。
可他最后选择了杀人。
就是因为六千年前的原因。
李昌谷感叹道:“朝剑仙恐怕这一辈子,最轻松的时日,是练剑之前的时光。”
如果真如李昌谷这样说,朝青秋这一辈子都在为剑士而活,那么最轻松的,应该也是那段时间了。
李扶摇却是摇了摇头,“还有很多事情说不清楚,我要去找答案。”
李扶摇之前进入雾山,固然有剑山的因素,但最后真就是为了六千年前的那些事情去的。
现在朝青秋离开了人间,那些事情无法在朝青秋哪里得到答案,很显然便要去别处才能找到了。
李昌谷说道:“佛土的那些和尚,看着便极为有意思。”
李扶摇说道:“要先解决现在的事情。”
李扶摇要去找答案,也就只有去佛土了,佛教怎么看都不该对剑士有什么敌意的,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者可以说是同病相怜。
李昌谷笑了笑,“那现在的事情如何解决?”
现在的事情如何解决?
延陵皇帝整顿朝堂,绝大部分和学宫有关系的朝堂大臣都被清理出了朝堂,但是要不了几日,便会有很多事情要发生。
或许是某位地方官员无缘无故暴毙,或许是某处朝廷花了大力气的水利设施无端坏掉。
当然,要是学宫更为直接一点,或许就是那位延陵皇帝暴毙在皇宫里。
当然那样的事情,发生的几率最小,毕竟还有两位登楼就在洛阳城里,除去学宫掌教苏夜之外,又有谁敢说能够完全胜过李昌谷。
李扶摇把青丝剑悬在腰间,平静说道:“既然陛下要见我,那我也只能和他谈谈。”
……
……
李扶摇挑了个夜幕降临的好时间去了皇宫,雨还在下,所以他撑了一把伞,提着老祖宗许寂送下的灯笼,走在皇宫甬道里,身前的那个太监和过往那个是一样的。
李扶摇遥遥看了一眼,远处的御书房灯火通明,想来那位皇帝陛下还没有睡下,不过也是,现在洛阳城看起来一切都井然有序,但实际上很乱。
谁都知道,就在不久的将来,洛阳城便要乱起来。
那或许不大,但绝对会是前兆。
延陵皇帝需要人帮他。
李扶摇就是那个人。
快要临近御书房,那太监却忽然低声说道:“李仙师,陛下不在御书房里。”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延陵皇帝既然不在御书房里,那就该在别的地方就是。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在别的地方就在别的地方。
太监躬身领着李扶摇往一旁的偏殿走去,那里光线有些暗,太监撑着伞没有打着灯笼,竟然也能看见。
李扶摇走在他身后,走了好些时间,才到了一条小巷前。
李扶摇很奇怪,在这皇宫里竟然还有这么窄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一处小院。
这里的建筑和皇宫别处的样子,很不相同。
太监站在巷子口,微笑道:“陛下有旨意,闲人们不能进去这里,奴婢便不陪着李仙师了。”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他倒是不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他继续提着灯笼往里面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下着大雨,这条小巷也没有任何积水。
李扶摇走到小巷尽头。
一身普通装束的延陵皇帝就在哪里等着他。
李扶摇看着他的装束,想着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延陵皇帝看着李扶摇问道:“昌谷先生去找你了?”
李扶摇点了点头。
“他给我讲了个故事。”
延陵皇帝笑道:“那正好,朕也有个故事要讲。”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两个故事
六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场大战的起因是什么,那些剑仙陨落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这些都已经成了谜团。
就连那位柳剑仙也不知道。
言河圣人学贯三教,在延陵梁溪乃至佛土都留下过痕迹,他已经得到很多答案了。
所以他留下了那本手札,上面记载了他得到的真相。
不过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被他把手札分成了两半,李扶摇看了一半,但是没有找到另外一半,另外一半被叶长亭看到了,但是叶长亭却是没有理会,随手就毁了。这位剑仙知道了真相,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告诉过朝青秋,要是告诉了朝青秋,朝青秋之后的选择,便有了理由支撑。
但问题是,朝青秋和叶长亭这两位剑仙知道的,李扶摇不知道,天底下的剑士们也不知道。
李昌谷猜到了一些。
他看着李扶摇笑道:“要不要听一听?”
李扶摇笑着看着雨景,但是没有直接开口说话。
李昌谷既然都这样说了,那肯定是要想着把这件事的始末都说一说的,李扶摇不管说什么李昌谷显然自己都要开口的。
“剑士一脉的衰败,很可能和三教有关。”
李昌谷开始很平静的说起这个故事。
……
……
六千年前,整个人间都是剑士的天下,那个人间的剑士,实在是太多,整个人间的剑仙更是冠绝山河,比三教所有的圣人加起来都还要多,再加上剑仙们的战力冠绝山河,又在人数上占优,剑士自然就是整个人间最厉害的那些人。
当时的剑士,便真的说得上,一剑在手,天地何处都去得。
那才是整个剑士一脉的辉煌时代。
但在那个辉煌时代里,既然是让世间其余修士都黯然失色,那么总会招人妒忌的。
比如那个时候的三教修士。
三教修士们想要这座山河的敬重他们,但又没有办法在正面让剑士一脉失去风光,于是就有了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
那场大战的起始是因为什么,已经没有太多人知道,但是在李昌谷的猜想里,三教一定推波助澜过,甚至可以说,这一场大战的起因,就是三教圣人们的阴谋。
但最后妖族和剑士们都被算计了。
妖族和剑士死磕,并未能够得到山河里任何一分土地,反倒是元气大伤,退回到了妖土,六千年没有生过事。
而人族丢了剑士一脉的剑仙,仅存的三教圣人,虽然得以成为山河的主宰,但是也没有能力北上去覆灭妖族。
当然了,这里面可能还有很多其他的原因,比如三教圣人们不愿意做这种事情,而不是做不了这种事情。
反正不管怎么说,到了最后,人族和妖族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山河的现状,剑士的衰败就是三教的落子。
李昌谷看着李扶摇的眼睛说道:“朝剑仙肯定也知道是为什么,所以他改变了要离开人间去往天外的想法,反倒是最后想着要杀人。”
既然六千年前就是三教的阴谋,那么六千年后,朝青秋知道了真相,自然不会不管不问,依着这位剑仙的脾气,自然第一时间想着要做的,就是杀人。
杀三教圣人。
三教和剑士一脉要是真有这六千年前的故事,那么之后一定是会很多事情发生的。
当年的仇怨,在六千年后,一样会继续。
听完了这个不算是太完整的故事,李扶摇皱了皱眉头,然后问道:“那么佛教圣人呢,既然三教做了这些事情,为何佛教的圣人们又被赶到了佛土。”
是的,对于佛教为什么在佛土,几乎全世间的修士都是同一个想法,俺就是佛教是被儒教和道门赶到佛土去的。
因为佛教修士一向不多,圣人更少,面对儒教和道门,没有任何能力抵抗,既然没有能力抵抗,只有退守。
佛教退到佛土之后,道门和儒教便不再对佛教做什么,毕竟佛土远离山河,对山河影响不到什么。
可剑士们还在,或许是对于六千年前的事情,道门和儒教一直对剑士有些忌惮,所有即便剑士一脉的光辉不再,但却一直打压,这六千年来,剑士是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几乎便只剩下剑山这一处地方了。
但是道门和儒教却从来没有停止过打压。
一直到数百年前,有一个叫朝青秋的年轻人出生了。
那个人从开始练剑,便一直遭受道门和儒教的袭杀,等到他一步一步成长起来之后,便越发让三教不安,但数次袭杀都没有成功的他们,更是有些无奈,后来在朝青秋走到沧海之后,道门和儒教便更是生出一阵惧意。
朝青秋成为了这个世间又一位剑仙之后,虽然未能带着剑士回到之后的辉煌时代,但总归让剑士没有在继续衰败下去。
然后的故事便是这数百年了。
朝青秋一日比一日强,没有要多久,便已经成为了这个世间最为无敌的沧海。
云端的圣人怕死,所以不愿意和朝青秋生死相搏。
这就是寻常百姓常说的养虎为患。
到了后面,即便圣人们再想做什么,都已经已经很畏惧朝青秋了。
朝青秋作为这个世间唯一的剑仙,无敌了许多年,没有了对手,人间也看腻了。
于是他便生出了倦意。
对于朝青秋来说,他离开人间,有很多选择。
所有修士都愿意去寻那长生大道。
所以很多人都以为朝青秋要离开人间,是去天外。
可他最后选择了杀人。
就是因为六千年前的原因。
李昌谷感叹道:“朝剑仙恐怕这一辈子,最轻松的时日,是练剑之前的时光。”
如果真如李昌谷这样说,朝青秋这一辈子都在为剑士而活,那么最轻松的,应该也是那段时间了。
李扶摇却是摇了摇头,“还有很多事情说不清楚,我要去找答案。”
李扶摇之前进入雾山,固然有剑山的因素,但最后真就是为了六千年前的那些事情去的。
现在朝青秋离开了人间,那些事情无法在朝青秋哪里得到答案,很显然便要去别处才能找到了。
李昌谷说道:“佛土的那些和尚,看着便极为有意思。”
李扶摇说道:“要先解决现在的事情。”
李扶摇要去找答案,也就只有去佛土了,佛教怎么看都不该对剑士有什么敌意的,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者可以说是同病相怜。
李昌谷笑了笑,“那现在的事情如何解决?”
现在的事情如何解决?
延陵皇帝整顿朝堂,绝大部分和学宫有关系的朝堂大臣都被清理出了朝堂,但是要不了几日,便会有很多事情要发生。
或许是某位地方官员无缘无故暴毙,或许是某处朝廷花了大力气的水利设施无端坏掉。
当然,要是学宫更为直接一点,或许就是那位延陵皇帝暴毙在皇宫里。
当然那样的事情,发生的几率最小,毕竟还有两位登楼就在洛阳城里,除去学宫掌教苏夜之外,又有谁敢说能够完全胜过李昌谷。
李扶摇把青丝剑悬在腰间,平静说道:“既然陛下要见我,那我也只能和他谈谈。”
……
……
李扶摇挑了个夜幕降临的好时间去了皇宫,雨还在下,所以他撑了一把伞,提着老祖宗许寂送下的灯笼,走在皇宫甬道里,身前的那个太监和过往那个是一样的。
李扶摇遥遥看了一眼,远处的御书房灯火通明,想来那位皇帝陛下还没有睡下,不过也是,现在洛阳城看起来一切都井然有序,但实际上很乱。
谁都知道,就在不久的将来,洛阳城便要乱起来。
那或许不大,但绝对会是前兆。
延陵皇帝需要人帮他。
李扶摇就是那个人。
快要临近御书房,那太监却忽然低声说道:“李仙师,陛下不在御书房里。”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延陵皇帝既然不在御书房里,那就该在别的地方就是。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在别的地方就在别的地方。
太监躬身领着李扶摇往一旁的偏殿走去,那里光线有些暗,太监撑着伞没有打着灯笼,竟然也能看见。
李扶摇走在他身后,走了好些时间,才到了一条小巷前。
李扶摇很奇怪,在这皇宫里竟然还有这么窄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一处小院。
这里的建筑和皇宫别处的样子,很不相同。
太监站在巷子口,微笑道:“陛下有旨意,闲人们不能进去这里,奴婢便不陪着李仙师了。”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他倒是不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他继续提着灯笼往里面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下着大雨,这条小巷也没有任何积水。
李扶摇走到小巷尽头。
一身普通装束的延陵皇帝就在哪里等着他。
李扶摇看着他的装束,想着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延陵皇帝看着李扶摇问道:“昌谷先生去找你了?”
李扶摇点了点头。
“他给我讲了个故事。”
延陵皇帝笑道:“那正好,朕也有个故事要讲。”
第五百六十三章 楚王殿下的书院
那位楚王殿下要见他,这是李扶摇怎么都想不到的事情。
他本来就不知道皇宫里还有这么一位人物,所以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件事,现在知道了,之前虽说有些惊讶,但并未太过慌张,毕竟他是连朝青秋都见过的。
只怕就算现在全部的圣人站在李扶摇面前,李扶摇都不会有任何害怕,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和朝青秋一样,有那种气势。
但当他走进那座已经将所有风雨都阻隔的小院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
因为那座小院也很不简单。
小院里充沛着很奇妙的气息,时而磅礴,时而凌厉,时而温和,时而漠然。
李扶摇不自觉的已经把手搭在了剑柄上。
那位并未显身的楚王殿下既然是离着沧海也只有半步之遥的大修士,而且不见得会是真有善意,所以李扶摇也就不得不如此谨慎。
只是现在这座小院里,并无杀意。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走过庭院,来到了屋檐下。
他能感觉到那位楚王殿下现在就在屋里。
深吸一口气,李扶摇敛去身上所有剑气,平静推开了门。
屋子里布置很是简单,只有一张蒲团,蒲团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白眉飘飘的老人,老人身上没有什么杀伐之气,看着很温和。
只是这样的修士,怎么又能以常理视之呢。
李扶摇看着那位楚王殿下,没有开口。
楚王殿下也在看着他,同样没有说话。
这里的气氛很微妙,李扶摇为了表达对于这位楚王殿下的尊重,所以一直早已经松开了放在剑柄上的手,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却偏偏又忍不住放了上去。
他看着这位楚王殿下,看着他的白眉,自己的眉头上却开始滴汗。
有密密麻麻的汗珠出现在他的额头上。
李扶摇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双腿开始变得有些颤抖,好像是很快便要坚持不住而跪下去。
李扶摇是洛阳人氏,但不是什么普通百姓,见了延陵皇帝也可以不跪,面对这样一位楚王殿下,他也是没有任何下跪的理由,但是现在楚王就是要他跪。
这是来自一位半步沧海的威压,不是一般修士能够承受得住的。
但李扶摇即便是如此艰难,也没有下跪,他就这样看着楚王,也不说话。
灵府里的剑气从身体里散发出来之后,却是没有在屋子里停留片刻,就消散开去,显然是那位楚王殿下的手段。
感觉十分难受的李扶摇的腿越来越软。
铿锵一声,青丝出鞘,被李扶摇用来杵在身前,好让自己不跪下去。
楚王殿下微微挑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但下一刻,他便开始挑眉。
因为青丝剑出鞘之后,李扶摇杵地只用了一刻,第二刻便是一剑递出。
他距离楚王殿下本来就不远,这一剑刺出,便到了楚王殿下的眉心,但是停在那里之后,便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没有剑气从青丝剑上流转出来。
这一剑本来就没有太大的威势。
但这是李扶摇在表明态度,他即便是不如这位楚王殿下,也要出剑,而且出剑出的还如此决绝。
楚王殿下看着那停在自己眉心前的一剑,终于开口,“许寂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个脾气,不愧是一脉相传。”
听到老祖宗的名字,李扶摇一怔。
这个时候,屋子里的所有气息都消失不见,楚王殿下变成了一个温和的老人,他看着李扶摇,眼里满是怜爱,李扶摇收回剑,没有说话。
楚王殿下缅怀道:“当年和许寂在人间相识,没有想到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许寂先离开人间,倒是自在。”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要是还不知道这位楚王殿下和那位剑山老祖宗许寂有旧的话,便真的是活到狗身上去了,李扶摇低头行礼,然后说道:“楚王殿下既然和老祖宗有旧,那事情就简单的很多。”
楚王殿下的白眉飘飘,没有去说这个事情,只是说道:“你和剑山上的那个小家伙,是师兄弟,你们两个人要是真要比较起来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你。”
李扶摇摇摇头道:“老祖宗的安排,自当遵从。”
楚王殿下的眼里满是爱怜,但很快便叹了口气说道:“只是你喜欢一个妖族女子,这件事很麻烦。”
喜欢一个妖族女子这件事,从某种情况上来说,很影响李扶摇。
李扶摇没有说话,他对这件事,其实一直都不太在意,即便是全天下反对又如何,难不成就能让他改变心意?
楚王殿下笑了笑,他既然说是他和许寂年轻的时候很像,那么就该知道他的脾气,所以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平淡道:“你把洛阳城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再来见我,我要破境,你在一旁看看,很有裨益,你现在走的很快,但是还不够快。”
说完这句话,楚王殿下不让李扶摇说什么话,便招了招手,把他赶了出去。
延陵皇帝缓步走进小院里,喊了一声皇祖,然后就站在了一旁,楚王殿下微微闭眼,没有去看自己这个后辈,只是说道:“人间生乱,剑士注定要崛起了,和他们打好关系也是应当的,不过依着我来看,这个小家伙和剑山上的那个小家伙,总会生出间隙,他们两人会争一争的,到时候你站在何人身后?”
吴山河已经拥有大余那么一块地方,若是和李扶摇相争,其实都已经占据了主动,这位剑山掌教不管怎么看,都会是占尽上风的那个人,若是要选,选吴山河自然稳妥。
延陵皇帝想了想,然后说道:“朕没有见过那位剑山掌教,但是和李扶摇很熟悉。”
楚王殿下微笑道:“这事关你多年来的抱负,就不再继续想想?”
延陵皇帝为了让人间山上两不见,做了很多事情,现在每每做一件事,都要三思而行才对,不然一切都付诸东流,实在是有些不值当。
即便他和李扶摇关系熟悉,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该用自己的情绪来做出选择。
他该更理智一些。
只是延陵皇帝笑了笑之后,反问道:“皇祖要是不看好李扶摇,会叫他来这里吗?”
楚王殿下的白眉无风而动,有些怅然的说道:“我就是单纯想见见许寂的徒孙了,这又有什么错?”
延陵皇帝摇了摇头,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满意。
楚王殿下没有再说什么,到了他这个年纪,看惯了无数个春秋,见过无数个冬夏,很难对别的事情上心。
他忽然张口问道:“这个冬日里,洛阳城会下雪吧?”
延陵皇帝认真说道:“每年都会的。”
楚王殿下带着些倦意说道:“那么就等第一场雪的时候吧。”
延陵皇帝点点头,然后认真对着楚王殿下行礼,真心实意的说道:“朕替延陵百姓拜谢皇祖。”
然后延陵皇帝跪了下去,像是他这样的人间帝王,就连平日里见到学宫修士,也是一样不用行跪拜大礼的,可今日,他跪得很平静。
楚王殿下摇头道:“既然都这样了,你作为人间帝王,哪里有任何人值得你下跪呢?”
……
……
延陵皇帝要工部印发的那些小册子,一部分留在了洛阳城里,有更多的却是发到了延陵各地。
而且还有旨意传出,说是要各地加紧印发。
留在洛阳城的那些小册子,很快便流传出去,在坊间一时之间,掀起巨浪。
这些小册子上面,写的东西全是关于修行方面的知识,延陵有多少家书院,云端之上有多少圣人,为何会有血雨落到人间。
修士共分为几境。
这些在修行世界里都很常见的知识,到了世俗里,却是打开了这些普通百姓的眼界,有些练武多年的武夫看着上面的宗门,毅然决然离开自家门派,开始了求仙问道。
随着这样一来,恐怕在之后这个人间会多上很多修士,但是更多的人,却是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再提起什么山上神仙的时候,再没有了之前那般的敬畏,反倒是多了些了然。
一件事做出来之后,结果会产生很多种,有些是自己不愿意见到的,有些是自己想见到的,有些在意料之外,有些在意料之中。
所以很难说清楚。
但毫无疑问,这位延陵皇帝的举措是有意义的,即便之后依然不能让山上和人间两不见,但至少也会让世俗百姓们没有了那么畏惧山上修士。
而且也不在认为这下着的血雨就是什么噩兆。
平日人不少的酒楼里,如今的人更多了,说书先生们开始说那些小册子上的内容,以及衍生出来的故事,现在开口,便显得要更为真实了。
李扶摇撑伞走在长街上,听着到处都在有的议论,很是平静,大雨落在伞面上,顺着伞面便滚了出去,也没能溅起什么水珠。
走了差不多半刻钟左右,李扶摇在一处很大的庭院前停下了脚步。
他抬眼看了看那座庭院的门匾,上面刻得有四个大字。
“白鹿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