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浓云遮晚霞
春天始终是要离开的。www.uu234.cc
或许快一些,或许慢一些。
但都会在某个时间里离开。
然后又到某个时间里重新回来。
这是这个世间亘古不变的规律。
……
……
碎叶城在延陵北方,这里的豆腐很好吃,但不管如何,吃了一个春天的豆腐之后,是个人都会有些倦了。
因此朝青秋在听到第一声夏蝉鸣叫之后,便离开了碎叶城。
只是同以往不同,这一次他身旁跟着一个女子。
原本有可能,是可以和那位白衣男子一起离开的,只是两个人都是骄傲的人,无事自然不能总待在一起。
朝青秋御剑前往庆州府,女子便站在他身后,感受着罡风吹着她的脸颊,不由得不由自主的抱住了朝青秋的腰。
朝青秋没有说什么,神情颇为平淡。
女子思绪复杂,脑海里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这只是把脑袋放在了朝青秋的后背上。
不多时,两人便落到了某条街道上。
女子有些意外。
朝青秋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很平淡的说道:“我是剑仙,要去哪里,自然很快。”
朝青秋几乎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在这个女子面前,却是有些别的模样。
女子之前再怎么不知道朝青秋是什么人,在这些时日之后,也都知道了。
剑仙代表着什么,她也清楚。
要是说俗世里最有权势的人是皇帝老爷,那么这世间里说话最管用的,便是三教圣人们,当然,那是在没有剑仙的情况下。
有了剑仙,那便是剑仙。
况且这位剑仙还是一位世间无敌之人。
闻着街道两旁的那些火锅馆里传来的香辣味道,庆州府的百姓,一年四季,最喜欢吃的就是火锅,无论是在春天,还是在炎热的夏天,每逢喜事,总是第一个想到火锅,即便是没有喜事,也会时不时吃上一次。
闻着这些味道朝青秋有些开心,不管他是不是再喜欢吃火锅,但毕竟是庆州府生人,闻到这些香辣味道,自然是开心的。
开心这种情绪在朝青秋这样的大人物身上展现出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他行走在街道上,看似漫无目的,但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在下一刻,便走进某家火锅馆子呢?
女子看着朝青秋,想了想,有些犹豫的问道:“她为什么会拒绝你?”
这个问题,问了很多遍,朝青秋只是在最开始的回答过,然后便不再理会。
这个她,自然是指的是当年朝青秋喜欢的那个女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子。
从某种情况下来说,现在这个女子便是当年的她,但实际上又不是同一人。
山上修士有转世之说,可即便是转世,在朝青秋来看,也说不上是同一人。
“你或许可以去问问她。”
朝青秋想了片刻,还是给了个回答。
朝青秋即便是剑仙,即便世间无敌,也想不透一个女子当时的想法。
女子有些失望,这是她不知道多少次的发问,但还是没有得到好的回答。
这如何不令人失望。
女子跟在朝青秋身后,走了几步之后,轻声问道:“我那日听你说,你要走,是要去哪儿?”
朝青秋没有说话。
他不想在这些事情上多说。
离了人间,不管是怎么离了人间,都是要离了人间的。
女子看着朝青秋,鼓起勇气说道:“我想和你一起走。”
朝青秋停下脚步,觉得有些意外,他转过身来,看着女子,没有急着说话。
女子知道一些修行的事情,但绝对不会清楚什么叫做离了人间。
这世间的修士,要是有朝一日能破开沧海,成了一个更高境界,从而得以离开人间,那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但离开人间的修士不是没有,可要是让他带上一个普通人,这种事情,在有这座山河开始,便没有发生过。
这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
谁也不知道天幕之外有些什么,就连沧海之上都要格外小心,一个普通人从天幕处离开,只怕很快便要死去?
朝青秋即便最后要选择离开人间,破开天幕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都注定不会带上一个普通人。
他没有这个本事,还是说有些担忧她的安危?
或是两者都有吧。
又或者两者都没有,只是单纯的不想带着她?
这种事谁又说得清楚,毕竟并不是人人都是朝青秋。
朝青秋沉声说道:“我见你,是想解开一个结,不是再多添一个,你要清楚。”
有些时候,实话真的很有意思,但大多时候,实话往往很伤人。
所以听到这句话之后,女子眼角有泪滑落,她开始低声抽泣。
朝青秋没有理会这件事。
而是转身走进某家火锅馆子。
庆州府的火锅馆子太多,有的已经开了数十年,名声极为响亮,有的却是昨日才开的。
但味道大抵不会有什么不同。
都是火锅。
朝青秋走进的这家火锅馆子,占地不大,但胜在有间包厢。
掌柜的是个富态的中年男人,平日里他在这边的风评很不好,说是待客的态度很差,所以他的客人一向不多。
但是当他看到朝青秋之后,脸色很快变得凝重起来。
朝青秋没有理他,掀开帘子,走进了包厢里。
包厢里有个人。
火锅在翻腾。
鲜红的汤汁在锅里翻滚,带着花椒。
桌上摆着很多菜品。
朝青秋有些意外,约在此处是为了谈事情,为何还真点了这么些菜?
那个人看着朝青秋,沉默了很久,说了声坐。
声音很沧桑,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那种味道,像是一颗老树,快要腐朽的时候,像是日暮西山快见夜幕。
当然,更像是一个快要死去的老人。
感受不到多少生机。
朝青秋看着他的面容,发现很是苍老。
应当是个老人吧。
这种事情本不该如此去认定。
朝青秋坐下之后,帘子却是又被人掀开了。
门外走进来一个女子。
朝青秋面无表情。
他没有说话。
倒是那个老人有些怒意的说道:“如此大事,你还让一个凡夫俗子跟着?”
第四百五十八章 苟且为了偷生
这世间没有很多人胆敢和朝青秋这样说话。
尤其是在知道朝青秋身份的情况下。
可有些事情,对于这个老人来说,很重要,有些怒意,也很正常。
朝青秋能够理解,但不见得能接受。
他就这样看着那老人的眼睛,片刻之后身侧有一道凌厉剑意生出,掠过火锅,直接便打在那老人的身上,然后听到一声闷哼。
老人的身子摇了摇。
然后他看向朝青秋,动了动嘴唇,说道:“抱歉,我有些老了。”
前面是表达歉意,后面则是说明缘由。
像是他们这样的人,自然会有很多骄傲,在一般的事情上,不会这般的。
老人挥挥手,屏蔽了朝青秋身后那女子的感知。
然后才颤颤巍巍的夹起一筷子毛肚,放在滚烫的锅里。
朝青秋看着他这般,觉得有些好笑,“你即便是真的很老了,哪里会是这般,连筷子都拿不住。”
老人有些自嘲的微微一笑,“我或许觉得,我要是装着和普通老人一般,兴许能多活些日子。”
朝青秋冷然一笑,“的确是除去庆州府的老人,没有其他地方的老人会吃如此辛辣。”
老人默数了几个数,把毛肚夹起来,放在混有姜蒜香菜之类的油碟里裹了一圈。
然后放进了嘴里。
他看着朝青秋问道:“我也很多年不曾吃过火锅了。”
要是旁人说这些话,大概这个很多年只是说有几十年而已,而这个老人嘴里的许多年,应当却是用百年来计算的。
朝青秋平静说道:“这世间应当没有多少人知道你其实也是庆州府人氏。”
老人咽下那块毛肚,然后说道:“他们以为我是都州府的。”
都州府和庆州府,最著名也是最有趣的事情,自然是哪边的火锅更好吃。
至于其他的,俗世百姓们也不太清楚。
像是朝青秋这般剑仙,是庆州府人氏,更是知道人的不多。
朝青秋夹起一条鸭肠,随意丢在锅里,没有说话。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要是被世间的俗人知道我们都是庆州府的人,想来这个地方便要成为一个好地方了。”
朝青秋说道:“当然,要是有人知道你是延陵人,但是却去了梁溪,一样会有人觉得很惊讶。”
老人一笑置之,并不多说。
在延陵出生,却是成为了道门修士,这种事情,其实不少,但很少有他这么出名的。
不过知道这件事情的,其实也不多。
相当的少。
若是要说起这个老人的故事,恐怕一整天都说不完,而且想来在这里的三个人,朝青秋不愿意听,另外一个人听不见。
况且老人也不愿意说。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等了许久。
朝青秋吃了一条鸭肠,然后放下了筷子,想了想,喊了老人的名字。
刘道年。
这个名字想来也不会有很多人知道。
更多人可能知道另外的一个称呼。
那便是刘圣。
梁溪上空的云端飘着许多云,云端上有多达六位圣人,其中最出名的是那位叶圣,这位刘圣虽然成为沧海的时间很早,但并没有什么声名。
他就在那片云上待着,北海的时候他没去,青天城的时候他也没有去,直到朝青秋在白鱼镇出剑的时候,他去了。
他遥遥的看着那道睥睨世间,世间无敌的剑光,在震撼之余,还生出了许多别的想法。
那让他生出了很多别的想法。
他已经很老了,若是什么都不做,要不了多久,便一定会离了人间,而且他离开人间的方式,除去死亡之外,别无其他的可能。
这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他花了几百年时间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到沧海,这期间吃了多少苦,见了不知道多少冷暖,这些都极有意思。
反倒是走上云端的这好几千年,他除去一直潜心修行之外,还当真是没有做过什么别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在这几千年过去之后,老人也走到了尽头。
快要见到死亡了。
有来有去,这本来就是生命的规律。
但是修士修行,不仅是想着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最大的梦想便是不去面临死亡。
但做到的,真不多。
但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既然没有勇气,那便真的要想着做些别的才行。
于是便有了今天的局面。
刘圣来见朝青秋。
这个世间,只有一个人能够离开人间,且有可能送另外的人去天幕之外。
天幕之外不见得便是长生,但总归比在人间有盼头。
这一点,是许多圣人都知道的事情。
只是刘圣是第一个找到朝青秋的人。
这自然不是因为他和朝青秋都是庆州府人氏的缘故。
而是因为,在所有圣人里,刘圣是最老的一个。
并不是说他年纪最大。
而是说他最临近死亡。
年纪比刘圣更大的圣人不是没有,但从境界等各方面的东西来算起,刘圣绝对是最临近死亡的那个人。
朝青秋看着锅里翻腾的花椒,然后说道:“可以谈谈。”
朝青秋来坐下的时候,便已经说明可以谈了。
只是刘圣要得到准确的答复罢了。
“你想要什么?”
刘圣既然知道朝青秋有能力出剑让他离开人间,那么那便是朝青秋要能做的事情,那为了让朝青秋做那件事,自己总得付出一些什么。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付出的东西,也不会太少。
朝青秋看着刘圣,问道:“你能拿出什么来?”
刘圣要离开人间,要去追逐虚无缥缈的长生,需要的东西无非便是保命的几件法器,其余东西都无作用,可以拿出来,但朝青秋需要什么,才是他想知道的。
朝青秋见刘圣不说话,便自顾自说道:“你舍不得你的鬼画符,我拿来也没用,那你那些徒子徒孙也想要你剩下的东西,你还有什么能够给我?”
“你说说?”
朝青秋看着刘圣,很有些兴致。
刘圣沉默着不说话。
沧海们谈生意,可要比其他人难得多。
因为他们的局里,是世间众生。
第四百五十九章 倘若不是你
刘圣用筷子在锅里搅了搅,就好似在搅动世间的风云一般。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些怪异的情绪,他看着朝青秋,轻声说道:“你所求的太大,可能我无法满足你。”
恐怕这世间很多人对于朝青秋的想法,都有一个明确的认知,这位剑仙既然是以一己之力扛着剑士一脉,那么他在世间的最大愿望,自然应该是让剑士重新拥有当初的辉煌。
这个愿望涉及的东西太多,即便是刘圣,一样没有可能为朝青秋办到。
朝青秋若是想要以此事作为条件,只怕很多圣人不愿意也办不到。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们会做这些事情。”
虽然没有言明,但谁都知道,朝青秋这句话说的便是刘圣心中所想。
刘圣把手放在桌面上,轻轻在碗沿旁拂过,然后笑道:“你应该知道,那毕竟是谁都没有走过的路,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代价有多大,所以你要我们做太多事情,显然也是很不明智的。”
朝青秋没说话,只是嘴角勾勒起一个弧度,然后他吃了好几口东西,只是嘴角没有沾上半点油,一直吃了将近半刻钟的光景,他才抬起头,看着刘圣,笑着说道:“若是你觉得那条路有太多危险,那么又何必来找我呢 ?”
长生终究是大部分修士都无法抗拒的诱惑,而且还是在迫近死亡的刘圣面前,他没有能力在死亡之前再让自己破开一个境界,从而离开这个人间,那便只能抓住这唯一的稻草。
“想来不管怎么说,在你看来,除去长生之外,一切都该舍才对。”
朝青秋脸上带着些莫名的情绪,然后看着刘圣,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拨弄着火锅里的食材,看似有些漫不经心。
要是经常和朝青秋打交道的人,便应该知道,这位剑仙往常一定不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朝青秋一定是装出来的,可是这世间真有经常和朝青秋打交道的人?
应当是没有的。
更何况刘圣见朝青秋的次数也不多,因此他完全判别不了朝青秋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他脸色有些难看,有些试探的问道:“你真的能斩开那道天幕?”
朝青秋还是没有看刘圣,“你不是知道吗?”
在白鱼镇的一战,朝青秋递出那一剑的意图不是斩杀周夫子或者叶圣之中的某一位,而是为了撕开天幕,便是要给天底下的圣人说一件事。
你们离不开这个人间,我能。
你们想要离开人间,需要我。
这就是朝青秋明确表达的事情。
当时周夫子和叶圣便已经预料到这之后世间会发生什么事情,但从未想过有那么快,尚未满一年,刘圣便已经找上门来了。
而且不出意外,在刘圣之后,一定会还有圣人出现在朝青秋的面前。
朝青秋就想着拥有着一件极好的东西那般,等着心仪的客人上门。
而且这件东西只有朝青秋一个人有,所以要谈生意,只能找他朝青秋谈。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朝青秋放下筷子,就这样盯着对面的刘圣。
刘圣脸色变得极其生硬,他好似想到了某些事情,然后僵硬的转过了头。
朝青秋直白道:“告诉我,在合适的时候,我会让你离开人间。”
如果说之前两人都还是互相试探,那么现在朝青秋无疑是已经表明心迹了,他看着刘圣,有着一股无与伦比的认真神色。
能够见过他朝青秋如此认真的,恐怕没有几人。
刘圣苍老的脸上出现了很多情绪,最后都回归到了漠然。
他的气势有些变化,开始让人一眼看去,什么都看不透。
他没能释放出来些杀意或是别的什么,毕竟在朝青秋面前,做这些,还是无用。
而且若是朝青秋偏偏生出了杀机,他就算是不被当场打杀,那么也会受重伤,重伤之后,他本来就不多的寿命,会不会再少一些,这是一个必定要发生的事情。
朝青秋自嘲一笑,“我原本以为你为了离开人间,什么都敢做。”
说完这句话,朝青秋便要站起身来,是准备离开这里了。
刘圣很清楚,要是朝青秋从这里走出去之后,以后便不会见他,那么要是有别的圣人愿意接受朝青秋的条件,朝青秋便会彻底忘了他。
生意这种事,和谁谈不是谈?
刘圣站起来,看着朝青秋,缓缓说道:“停步。”
朝青秋没有说话,只是听见火锅里汤水翻腾的声音。
……
……
火锅的鲜辣味道还飘荡在街道上。
天边却忽然多了些乌云。
让天色看起来不太好。
吃火锅的人不会去管这天气到底好不好。
但天气太坏,总是不太好的。
临街的某间火锅馆子,开在这里的时间超过了五十年,拥有不少回头客,现在正是饭点,火锅馆子里的食客不少。
在二楼里,人声鼎沸,有许多人吃着火锅,说着庆州府的方言。
这让有些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很是头疼。
庆州府的方言听起来实在是有些难懂。
在靠近窗旁的木桌前,有一老一少两个食客,吃着火锅。
火锅是微辣,原本依着那个老人的想法,点一个鸳鸯锅便好,可谁知道,这家火锅馆子从来都没有鸳鸯锅一说,微辣才是最后的底线。
因此当火锅端上来之后,老人惆怅了很久。
一大一小两个人看着锅里鲜红的汤水,相对无言。
孩子良久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夹起一块毛肚,放在锅里涮了一下,因为没有什么经验,只是道听途说的吃法,让他很是担心这毛肚是不是已经煮熟,所以多煮了一会儿。
等到他蘸满了油碟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发出一声长叹。
老人看着这小家伙,咽了口水,才问道:“怎么样?”
孩子一本正经的说道:“要是用庆州府的方言来说,那就是巴适!”
老人要不是看着自己这徒弟坐在他对面,指不定早就是一个板栗给打上去了,他夹起一块山药,放进锅里去煮了煮之后,捞起来吃了一口,也是感叹道:“如此美味,在这般年纪才吃到,真是可惜。”
孩子说道:“师父,那你为啥现在才来吃?”
老人看了孩子一眼,还没有开口,便听到隐隐有雷声传来,抬头看了看之后,老人缩了缩脖子。
他已经是个不错的野修,只对境界更高的修士才会感到害怕,为何听到雷声还会下意识的缩脖子,只怕就算是他,也说不清楚。
那个孩子明显比自己的师父更加清楚庆州府的天气,他嘟囔着说道:“都说庆州府的天气会很怪,往往上午烈日高照,下午便有大雨,但那说的是盛夏,这才是初夏,为什么这样啊?”
老人说不清楚,只是听着雷声,便想起了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没有走上修行大道,他只是一个生活在乡下的少年,他做得最多的便是农活,而最不习惯的便是丰收的时节,水稻从田里收起来之后,便要晒干。
可是往往那些下午便要下雨,一听见雷声,一看见黑云,往往便要爬起来去收水稻。
要是慢了些,水稻被雨水一泡,便要生芽,要是那样,这一年的收成便基本上没了,这是让农夫们都接受不了的事情。
可水稻要是不晒,一样会发霉,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可能就是那时候开始,开始有些害怕雷声?
老人变得有些惆怅,导致虽然有火锅在身前,都没有什么食欲。
当然,也很可能是因为其他的一些缘故,比如真的有些辣了。
那个孩子吃了不少,头顶冒出了不少汗珠,他喝了一大口茶,还没有来得及感叹,便看见外面开始下雨,雨水很大,片刻就淋湿了街道。
很快落下便传来很多欢快的声音。
孩子咬着一只鸡爪,问道:“师父,他们在笑什么?”
老人想了想,温和笑道:“是表达开心。”
孩子哦了一声,随即问道:“那为何要开心呢?”
老人问道:“你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
孩子立即说道:“当然是见到朝剑仙!”
这的确是他最该开心的一件事情。
这个故事应当是发生,当时那位剑仙就这么站在他面前,和他说了些话,让他记一辈子都不为过。
老人喝了口茶,呵呵笑道:“有些事情,可遇不可求。”
“你这辈子怕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再见到那位剑仙了喽。”
老人言语里的调侃意味十足,自己的这个徒弟当初得了朝青秋的几句话,便一直勤奋练剑,这些日子的境界也提升得有些快,但这小家伙年幼不知道,他这个做师父的人却是知道,朝青秋那几句话,其实不见得有那么真实,不过勉励的意味多一些罢了。
孩子吃着菜,并没有搭话。
这一对师徒啊,说到底,关系还是极好的。
不见得三言两语便会伤了某人的心。
要真是如此,也成不了师徒了。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但却没有丝毫冲淡这里面的辣意。
老人喝着茶,心情显得不错,竟然便哼起来曲子。
很快便让很多人侧目。
孩子仰着头,低声笑道:“真好听。”
“真好听。”
前一句话是那个孩子说的,后一句话却是另外的一个白衣男子说的。
他站在二楼某处,腰间悬着剑,看着这边,神情平淡,但自有一股气势。
他这个打扮,像极了那位剑仙朝青秋,只是一身气势却又是截然不同。
孩子看着他腰间悬着的剑,便很快能判定他是个剑修,至于是不是剑士,这谁知道呢。
老人却渐渐隐了声音。
白衣男子走过来就坐在这两人身旁,没有说话。
老人感受到一股压力,有些坐立不安。
白衣男子看着窗外的雨,忽然说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何事怎么样?
这句话真是没头没脑的。
白衣男子说道:“杀人会怎么样?”
这句话也挺没头没脑的。
倒是孩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杀谁?”
白衣男子没说话。
他们这两个人自然不知道现在这庆州城里正有一位圣人,当然,也还有一位剑仙,不对,是两位。
两位剑仙作者庆州城,要杀一位沧海,的确不难。
要说之前朝青秋要杀一位沧海,当然也不算是太难的事情,只是杀人难免费些力气,但若是有两位剑仙同时出现,不见得有那么难。
孩子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自己师父摇了摇头,于是只好闭上了嘴巴。
白衣男子坐了片刻。
天边忽然生出一道剑光。
他便站起身。
站起的同时,人影便不见了。
……
……
那家火锅馆子的包厢里。
朝青秋看着刘圣,认真说道:“我要知道的就是这些,你今日总得告诉我。”
刘圣摇头漠然道:“得容我想想。”
朝青秋也在摇头,“我必须知道答案。”
刘圣神色漠然,没有说话。
帘子被人掀开。
有个白衣男子走了进来。
他站在门口,看着刘圣,一言不发。
但身上那道剑意,一点都不假。
的的确确是一位沧海。
刘圣脸色大变,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白衣男子,不可置信的说道:“沧海!”
朝青秋没有说话,白衣男子也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刘圣。
如果是之前只有朝青秋一个人的时候,刘圣还能说些什么,可现在却是两位。
可这一位沧海是从哪里来的?
要知道山河里出了一个朝青秋之后,三教圣人对于有望成为沧海的剑士都盯得很紧。
是因为一个朝青秋便让他们觉得很不舒服,要是再多一位,这个世间只怕都要变了。
因此无人愿意出现第二个朝青秋。,
可是都如此这般了,哪里又冒出来一位剑仙?
而且看样子,并不是在这最近成就沧海的剑士。
朝青秋看着刘圣,认真说道:“告诉我。”
声音认真而坚定。
就像是一块石头。
或许也不止于此。
……
……
进入初夏之后,太平城的天气便热了起来,大余处在延陵和梁溪当中,从地形上来看,便是一个盆地,因此一到夏天,天气便会极为炎热。
太平城自然也不例外。
尚未盛夏,蝉鸣声四起。
李扶摇坐在那颗榕树的树枝上,抬头看着那只鸟。
鸟儿也在看着他,然后犹豫了片刻,落到了李扶摇的肩膀上。
李扶摇笑着问道:“要是没有那位昌谷先生,皇帝陛下会不会改变主意?”
鸟儿有些没精打采的叫了一声,大概是在说不知道。
它就是个送信的,哪能知道这么多事情啊。
李扶摇点点头,自顾自说道:“不管这样,也算是做成一半了,就看师兄什么时候去北山郡了。”
鸟叫了几声,情绪有些激动。
它是在说那个家伙不是已经出城了吗。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犹豫着说道:“师兄要杀人,还是一位朝暮,会有些不太容易吧?”
鸟儿无奈的叫了一声,这次李扶摇听清楚了,它说你连朝暮都不止杀了一个了,你那师兄杀一个怎么了?
李扶摇无奈道:“哪有这么容易?”
鸟抬起头在李扶摇的耳垂边轻轻啄了一口。
李扶摇正想伸手,在院子门口有个人走了进来。
梁药。
他身后拿着棋子,看着李扶摇问道:“要不要下一局。”
李扶摇跳下树枝。
在院子里与梁药对弈。
太平城里天气炎热,但是对于这两位早已经在修行路上走的极远的修士来说,本来就没有什么影响。
梁药的棋艺和茶舍的那个老人相差不大,自然和李扶摇下棋的时候,也不见得是一边倒的局面,
第一局棋,下了整整有一个时辰。
最后李扶摇胜半子。
第二局开始之后,梁药才开口问道:“吴山河真有可能成为剑山掌教?”
这是他说的第二句话。
李扶摇落下一颗白子,然后说道:“剑山是师兄的剑山,他想要拿回来,自然便能成。”
梁药问道:“他不过是个太清境的剑士,你如何有把握?”
李扶摇说道:“因为他是我的师兄,因为那是他的剑山。”
这句话显然也没有什么道理,谁要是听了去,只怕也会很是生气。
梁药有些无奈,“你这是什么说法。”
李扶摇笑了笑,落了一子。
“你若是站在我们身后,我们的把握便要大许多。”
梁药皱眉道:“你如何说服我?”
李扶摇看着他,笑着说道:“朝先生会站在我们身后。”
提起朝风尘,梁药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毕竟之前他以登楼境界的修为还被还在春秋境的朝风尘一剑斩落,说起来都很是掉面子。
李扶摇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平静的说道:“朝先生不是个普通人。”
朝风尘自然不是个普通人,当初只有李扶摇才是第一个知道朝风尘的真实身份。
除去他之外,其余人,恐怕也只有枯槁老人才知道。
朝青秋的剑气,自然也不是凡物。
这是毋庸置疑的。
梁药说道:“那位朝先生,的确不是一般人。”
他和他比过剑,自然知道为什么。
李扶摇问道:“那前辈还不愿意站在我们身后?”
梁药说道:“即便还有我,吴山河做剑山掌教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李扶摇说道:“但总是多了一分把握。”
梁药摇摇头。
他看向远处,神情有些漠然。
的确,像是他这般的剑士,所求真的不太多了。
除去看看那沧海的风景,还有什么是他上心的呢?
很少。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梁药问道:“为什么不是你做剑山掌教?”
第四百六十章 倘若是你
你为什么不做掌教,还是你为什么不能做掌教。UU小说www.uu234.cc
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意思。
李扶摇重复了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那句话,“那是师兄的剑山。”
梁药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落下一子。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也跟着落下一子。
梁药忽然问道:“为什么是他去北山郡,而不是你?”
李扶摇再次说道:“因为那是师兄的剑山。”
因为是师兄的剑山,所以得他去做掌教,因为是师兄的剑山,所以得他去北山郡。
所以这个故事里,师兄才是主角,我只是个配角。
仅此而已。
“可是我觉得,你做剑山掌教比吴山河好,至少你的名声要比他响亮太多。”
的确,李扶摇在青天城弄出那个动静之后,他的名声比很多人都要大,这个世间的修士,很少有不知道李扶摇的名字的。
“所以我更不能当掌教。”
李扶摇摸着一颗棋子,笑着看着梁药。
在青天城他虽然以一人之力杀了许多年轻妖修,更是把那几位最为出彩的年轻人都给从青天城的城头上打了下去,但不管怎么说,最后他留下的名声,却是不太好。
还是因为一个女子。
即便是剑士们心胸会更开阔一些,但实际上,也不会谁都觉得无所谓。
山河人族和妖族不和,剑士和妖族更甚,这便是摆在台面上的事情,轻易改变不了。
梁药说道:“我有些想看看你要是成为了剑山掌教,这座山河会是个什么样子。”
李扶摇说道:“大概会更差一些。”
梁药还想说些什么,李扶摇已经落下一子,棋局就此结束。
棋局结束,也就是谈话就此结束。
李扶摇站起身,跳回到那根树枝上,两只腿在树枝上摆动,“师兄有他的事情要做,我也有。”
梁药仰着头,忽然笑道:“我跟你去剑山。”
李扶摇有些意外,看着远处的同时,也在开口,“为什么?”
“我练剑许多年,除去想看看沧海的风景之外,再无别的什么念头,什么剑士一脉的兴衰,什么世间大势,其实我都不在意。”
李扶摇有些感伤的说道:“是的,大多数人先为自己而活,然后才是什么别的。”
梁药反问道:“但你不觉得这样很没有意思吗?”
李扶摇说道:“所以?”
“所以趁着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早点做些别的。”
李扶摇跳下树枝,落到地上,有些开心的说道:“这般再好不过。”
“不过你要先证明给我看,吴山河是适合做剑山掌教的。”
李扶摇挠了挠头,“这要怎么证明。”
……
……
梁药离了院子,也离开了太平城,至此那位太平城的守城人,在太平城里再也见不到了。
至于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某地,谁也不太清楚。
落霞照着宫殿的檐角,弄出一道阴影。
李扶摇就站在屋檐下,看着远处渐渐快要看不到的落日。
“事情已经谈妥了,北山郡是怎么都要让出来的。”
李扶摇笑着说道。
大余新帝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失神,说实话,在他看来,那位延陵皇帝,本不应该接受这样的条件。
不管是他有什么样的想法,本来和梁溪联手先吞了大余才是最好的选择。
像是现在这般,接受了大余的条件,这不该是延陵皇帝的选择。
“并非人人都如你所想,即便本意是这样,都会有所不同。”
李扶摇看着夕阳说道:“陛下是否可以做出决策了?”
大余新帝没有犹豫,平静道:“北山郡自然可以给,延陵不出兵,占了北山郡之后,还要拦下梁溪,那便相当于保大余半个北境,可做出这么多事情的延陵,真的只要北山郡而已?不怕被学宫那边怪罪?”
最开始大余新帝认为这件事谈不拢的前提条件便是延陵身后的学宫,即便是延陵皇帝能够做出这样的抉择,那身后的学宫会同意?
世俗里的事情,终究是还是要山上的那些人来做决策。
大余一直都是笼子外面的鸟,延陵却是一只笼中雀。
延陵说话,自然要比大余更慎重。
李扶摇想了想,“那位皇帝陛下的魄力不比你差。”
大余新帝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三座王朝的陛下,除去大余几乎无人左右之外,延陵和梁溪,身后有儒教和道门把持,自然不会允许一个蠢人坐上皇位。
大余新帝感慨道:“若是有机会,朕想见见那位延陵皇帝。”
世俗里三座王朝,三位君主,几乎都在各自都城里坐镇,很少是有离开都城前往别处的,从历史上来看,这三位君主,从未见过面。
一次都没有。
李扶摇感叹道:“是你到洛阳城也不好,他到太平城也不好。”
这本来就是实话。
大余新帝想了片刻便想清楚了。
他笑了笑,“接下来你要去什么地方。”
李扶摇说道:“我要先去见见朝先生。”
大余新帝点头,“这样也好,老师应当很想见你。”
李扶摇转头看了他一眼,想着老师这个称呼,实在是有些陌生。
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朝风尘和枯槁老人就站在远处,他们的脸上正好是夕阳。
裴厚站在朝风尘身后,另外一边是那位女子帝师徐芽。
朝风尘说道:“去剑山。”
这句话是对裴厚说的。
朝风尘看着裴厚,没有给出理由。
裴厚点点头,他这些日子受了朝风尘不少指点,早已经把朝风尘当作自己的先生。
裴厚拱手行礼,“那裴厚先行前往。”
朝风尘点点头,没有说话。
等到裴厚御剑离开之后。
朝风尘看着徐芽,看着这个以女子之身走到春秋境的剑修,想了想,然后问道:“你想来是不会离开太平城的。”
梁药离了太平城,这座大余都城里便已经再无什么修为高深的修士,要是徐芽要走,儒教和道门只要起了要杀大余新帝的心思,只怕没有人拦得下。
因此徐芽不会离开太平城,朝风尘自然知道。
“剑山选掌教这般重要的事情,你当真是不想去看看?”
朝风尘眼角有些笑意,他看着徐芽,似乎是很想让这位大余帝师离开太平城。
徐芽按着那柄秀芽剑的剑柄,摇头冷漠道:“我要在这里陪着他,别的什么事情,我都不管。”
徐芽的心意早已经让朝风尘看透,现如今在皇宫里的几人谁不知道,更何况现在朝风尘就是大余新帝的老师,怎么可能不知道。
“若是他不不接受这份心意,你怎么看?”
朝风尘看着徐芽,认真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表露心意?”
徐芽咬着牙,“要你管!”
朝风尘皱了皱眉头,然后便笑了起来。
笑容很有意思,就像是某朵花开了一样。
他忽然不再说话,转身便走。
枯槁老人看了看远处,嘴角勾起一些笑意。
他怎么没有看出来朝风尘是这么一个家伙?
两个人走过一条甬道,枯槁老人才开口问道:“山上修士和山下百姓,走到一起的,你见过没?”
朝风尘说道:“没有。”
枯槁老人皱眉道:“那你还撮合他们?”
朝风尘脸带笑意,“既然没有见过,这一次见过一次,不觉得更有意思?”
枯槁老人摇头,“本就不同,揉在一起,会有什么好结果?”
朝风尘说道:“李扶摇连那个小妖精都敢喜欢,这山上山下还是事儿?”
枯槁老人听到这句话,更是有些无奈,“这能相比吗?”
朝风尘说道:“所以这家伙想做剑山掌教,千难万难。”
“难不成他是知道,所以才说这剑山是吴山河的剑山?”
言语之中有些调侃的意味。
枯槁老人忽然笑道:“他来了,你去问他便是。”
说着话,枯槁老人指着前面,悬着剑背着剑匣的李扶摇就站在前方。
他显然是听到了之前朝风尘说的话,有些无奈的喊了一声朝先生。
朝风尘打了个哈哈,没有说话。
……
……
大余新帝从屋檐下走出来,走在落日里,看着站在前面的徐芽,一时之间没有说哈。,
实在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他和徐芽的心意,早就已经被点透了,可是点透了,却不是说透,之前还可以装作不知道,现在怎么装?
非要说明不可了。
朝风尘打了个哈哈,没有说话。
……
……
大余新帝从屋檐下走出来,走在落日里,看着站在前面的徐芽,一时之间没有说哈。,
实在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他和徐芽的心意,早就已经被点透了,可是点透了,却不是说透,之前还可以装作不知道,现在怎么装?
非要说明不可了。
朝风尘打了个哈哈,没有说话。
……
……
大余新帝从屋檐下走出来,走在落日里,看着站在前面的徐芽,一时之间没有说哈。,
实在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他和徐芽的心意,早就已经被点透了,可是点透了,却不是说透,之前还可以装作不知道,现在怎么装?
非要说明不可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那谁才是那个合适的人
这世间会有许多山,当然,有许多山会很出名,比如在延陵境内的那座京口山,山上便有一座学宫,那座学宫在一定程度上便是代表着整个儒教,天底下最有学问的那一撮读书人,不说全部在那里,但至少绝大部分会是在那座山上,在那座学宫里。www.uu234.cc
而梁溪的那一座,叫做沉斜山,那座山存在的意义和京口山的意义差不多。
除此之外,还有诸如雨雾山这一类的山,虽然名声比不上前面两座,但一样会是极为出名的山。
这些山很出名,但都不在大余境内。
大余境内也有许多山,自然也有很多山很出名,有些山是因为景色不错,所以在世俗百姓的认知里也算是不错,有些山上则是有许多修士洞府,那些个修士,都是不弱的存在,所以在大余野修里,很是出名。
但不管如何,最为出名的那座山,还是剑山。
不管是谁都不能否定,无论是在十几年前,剑山还未封山的时候,还是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剑山重新在世人面前露面,总得来说,这座山的传奇,仍旧没有其他山能够比拟。
这六千年来,剑士一脉逐渐凋零,绝大部分的剑道宗门都被湮灭在了历史的尘埃里,剑山作为从六千年前便一直是极为重要的剑道宗门,一直到这六千年来苦苦支撑,成了唯一的剑士圣地。
整整六千年,都还一直屹立着。
若是往前推去,这座剑山上曾出过的剑仙也不在少数,六千年前的世间无敌,那位站在高峰上的剑仙柳巷,是剑山弟子。
那位世间最后一位剑胚白知寒,也是剑山弟子。
光是有这么两位,便已经能把剑山的地位拔高到无以复加了。
只是那终究是过去的时光,已然逝去,再无法得观。
六千年来,剑士一脉一直凋零,到了十几年前,剑山一番变故之后,便只剩下老祖宗许寂和吴山河两个活人,等到老祖宗许寂老死在剑山上,吴山河离开剑山之后,这座剑山便没了人。
于是有剑阵封山。
一直过了十来年。
剑仙朝青秋在云端说了一句剑山重开。
于是这座剑山,便多了许多人。
很多剑士。
去年深冬的那场大战,朝青秋一剑定乾坤,让三教圣人都有些难受,同时也妥协了些事情。
剑山得以重开,最大的依仗自然还是朝青秋,可是除去朝青秋之外,剑山还是需要一位掌教的,那位掌教的肩膀上的担子很重,要承担起来复兴剑山的重担,在这个不好的世道里,带着剑山重现昔日的光辉。
实际上这是很困难的。
即便是有朝青秋,即便他已然是世间无敌,即便他能让剑山重开,但就算是他也做不到让剑士回到六千年前的光景,其余的剑士自然也不能。
要做成这件事的难度太大,恐怕比登临沧海还要难。
但不管怎么说,剑山是需要一位掌教的。
因此从去年深冬开始,有很多剑士便到了剑山。
只是有剑山老祖宗亲自弄出的剑阵,以整座剑山的剑来维持,源源不断,除去登楼境的剑山,谁还能登上去,况且那位剑仙当时说一句剑山重开之后便无下文,也不曾亲自去破开这座剑山的禁制,因此来到这座剑山的剑士们,没有人登上了剑山。
最开始许多人都看着许吏和周青。
毕竟在白鱼镇一战之后,剑胚白知寒本来就是依靠秘法重新回到世间的,草渐青夫妇也是如此,那么剩下的登楼境剑士,便只有许吏和周青两人。
老祖宗许寂是一位登楼剑士,他布下的阵法,应当也只有登楼剑士能破,所以许多人把目光投向这两人,也很正常。
甚至早有人去找寻这两人,毕竟不管怎么看,这两人其中之一成为剑山掌教的可能,是最大的。
只是一众人都待在剑山脚下的那座破庙里,却从未见过周青和许吏。
这两位登楼剑士自从来了剑山,好像便失踪了,谁也没有见过他们两位。
……
……
剑山崖下有许多剑,当年李扶摇的青丝,便是从这里拿到的。
这种事情,剑山弟子很清楚,但除去剑山弟子之外的人,却是一点都不知道。
所以当周青和许吏来到崖下之后,便再无人能够找得到他们。
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够想到,这崖底,除去有许多剑之外,还有一座竹楼。
之前是竹屋,但因为那间竹屋的主人不太喜欢,便将其改成了竹楼。
竹楼的主人他穿着一身灰袍,身旁却是一个白衣女子。
灰袍男人看着坐在这里面前的周青,平静说道:“若是你们非要知道我的名字,那我只能让你们离开这里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灰袍男人的脸色很是平静,但眉目之间却是出现了一些其他表情。
身旁的白衣女子在捂嘴轻笑。
周青看着灰袍男人墙上悬着的剑,张口问道:“那柄剑不错,叫什么?”
灰袍男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他看着站在一旁的许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吏的那个小闺女正在打量着这座竹楼,一双大眼睛很是灵动。
周青身侧的女子则是看向了外面。
白衣女子见无人说话,想了想,便笑着说道:“剑鞘叫做四两,剑名叫做三两。”
有些剑从锻造出来开始便是籍籍无名,但有些剑一经出世便会名震天下,但一柄剑出名与否,很大程度便要依靠持剑者。
比如朝青秋的古道。
白知寒的青丝。
当然还有柳巷的三两。
柳巷是六千年前最为耀眼的那轮明月,他的一切自然极为受人瞩目,他的喜好,自然也是许多人知道。
他的佩剑叫三两,也是如此。
许吏看着那柄三两剑,感叹道:“原来柳剑仙的剑一直在这里。”
从剑山记载的典籍来看,当年柳巷在剑山战死,剑自然还留在剑山,但是却不在洗剑池里,那自然是在这崖下。
可这些年来,下过山崖下的人,有几个?
李扶摇来取青丝的时候,来过。
朝青秋来带走白知寒那具尸体的时候来过。
然后便是这两位登楼。
三两看着竹楼外的那条小溪,有些感伤,白知寒当年在剑山战死,便被人送到了这条小溪里,用无数剑气滋养,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大抵也是想着会有一日他会重新见这个世间。
但这个办法,其实最开始是柳巷想出来的,他一分为二之前,想着并不是以两人共同成为沧海,然后合二为一,由此成仙。
而是一分为二,将一人由万道剑意入体,由他再观测出现的变化,以此来确定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不过最后事情有变,分成两人之后,另外一人便拒绝了柳巷的提议,离开了剑山,由此柳巷最后才想着走一条两人都成为沧海,最后合二为一成仙的路。
只是最后他也没有想到,还没有等到那一道分身成为剑仙,便有妖土和人族大战,他便陨落在剑山上。
又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落在这条小溪里的人,不是他,而是剑胚白知寒。
人生处处是未知。
恐怕就连柳巷都没有想过,自己这位六千年前的第一人,不仅没有和那位妖土的妖帝打过,更是在那场大战里一个人都未斩,便陨落了。
想着这件事,三两忽然有些惆怅。
周青按着腰间的人间,问道:“所以你便是三两?”
他和许吏来到崖下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这灰袍男人,便知道他不是人,可一身剑气有那么盛,要说清楚是什么,也不好说。
直到白衣女子开口,他们才能断定,这灰袍男人就是柳巷的剑。
三两一直不太喜欢三两这个名字,总觉得太过随意,所以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微抬头,好似是在看云端,其实是在看剑山,听着遥遥传来的人声,三两恼怒道:“朝青秋既然重开剑山,这种大事他不亲自来主持,要留给谁?”
周青神情平淡,“朝剑仙不管让谁来当剑山掌教,总归要有一个服众的问题,剑山不是沉斜山,不是拳头大的人说话就管用,况且说拳头大,谁又比得了朝剑仙?”
许吏点点头,但随即说道:“可惜朝剑仙不会来主持剑山。”
是的,不管谁来看,朝青秋作为这世间唯一的剑仙,一定会照拂剑山,但绝对不会主持剑山大事。
周青皱眉道:“我倒是觉得,他要是来主持剑山,事情会更简单一些,这天底下的剑士,谁也不听他的?”
许吏点头道:“是的,即便是朝剑仙不愿意,我们都该好好劝劝才是。”
“可问题是,谁都不知道他在何处,我们怎么劝他?”
周青说起这种事情,有些无奈,他都已经不再到处跑,要来好好帮助剑士做些事情了,为何朝青秋却是不见了踪影。
甚至都不出手破开剑山禁制,让他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三两说道:“看来你们很想见他,但是你们有想过他要是不愿意做剑山掌教,那么谁才是他钦定的那个人呢?”
第四百六十二章 时间是个贼
不管谁要去争那个剑山掌教的位子。www.uu234.ccUU小说
都抵不过朝青秋一句话。
只要那位剑仙表达出想法,剑山掌教的位子便会定下来。
朝青秋的有着无上的话语权,想要做剑山掌教,自然是要得到他的青眼才好。
可是朝青秋的想法,谁又知道呢?
谁知道这位剑仙到底是怎么想的?
三两有些惆怅,他在这崖下待了足足六千年,成天便对着那些剑,在见到许吏和周青之前,除去见过一次那个青衫少年之外,见得最多的就是朝青秋。
他很清楚那位剑仙有多苦有多累,可是剑士一脉凋零这件事都已经数千年,朝青秋成为剑仙也过去了差不多三百年,这三百年来,朝青秋虽说还在维持着剑士一脉,但并未有如此这般直接……暴戾。
或许有人觉得,这是因为朝青秋的剑道修为已经够高了,高到这些圣人都生出了无力感,所以便能够提出要求,并且要这些圣人去接受。
三两却是知道,并不是因为朝青秋的剑道修为有这么高所以才做出这些事情,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你若不是对人间已经再无眷恋,何必如此急躁?
“要说起苦,这世上又有谁能比得上他?”
三两捏着一颗棋子,看着远处,然后有些悲伤的说道。
这世间的悲伤有很多种,每个人都不同,他等不来柳巷是悲伤,朝青秋被逼着离不开人间,也是悲伤。
四两不知道三两在说些什么,但是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三两的悲伤,她按住三两的肩膀,然后轻轻替他揉了揉。
许吏抱起自己的小闺女,往门外走去。
这个世间活得累的人有很多,但说起来最累的,还是他们这些剑士。
“不管是谁做剑山掌教,只要是对剑士有益,我便同意。”
许吏离开之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周青握住那女子的话,打了个哈欠,“我没有那么闲,不管谁做掌教都成,只要他能够说服我……媳妇就成。”
周青说这些话的时候,好似有些不负责的意味。
但那女子却是点点头,朝着三两说道:“我会好好看看的。”
有些荒唐。
三两眉头扭做了一团,忽然自嘲的说道:“这些事情,本来便不该是我这柄剑去想的事情,我就知道柳巷那个家伙什么时候才回来……”
周青不愿意听这些话,实际上除去自己练剑之外,这位登楼剑士对于其余什么剑士的辛秘都不感兴趣,有这个时间,倒是不如和身旁的女子多待一会儿。
于是要不了多少时间,周青便离开了这座竹楼。
两个人来到那条小溪前。
停下脚步。
女子问道:“这小溪里有古怪?”
周青点点头,“大约是有万般剑气吧。”
女子哦了一声,便要脱了鞋袜,然后找了块溪边的石头坐下,脚伸了进去,脚掌和溪水相遇,很快便有凌厉剑气在小溪里游动。
那一双玉足出现了很多斑驳血痕。
鲜血顺着小溪的溪水流向某个未知处。
女子微微蹙眉,转头喊了一声宝。
周青没有搭话,只是看着她的鬓角,已然生出许多白发。
他们都已经活了几百岁,他还是登楼境,寿命还有许多年,就是这个容貌也能保持许多年,可眼前的女子境界低微,多年未得寸进,就像是一朵花儿一般,开着开着,便要败亡了。
为何山上修士和山下百姓若是说要结合,便有种种顾忌。
修行到了最后,往往都是独自一人。
很少有比翼齐飞的局面出现。
大道艰险,很多人说有人陪着走过一程便已经不错。
可既然最后注定是要一个人在半途停步,另外一人要在大道上孤独的走下去的话,还有多少人愿意和人携手看看那短暂的风景?
应当是不多的。
可周青是其中一位。
他看着女子鬓角生出的白发,忽然弯腰看着她曾经也是年轻的面容,轻声说道:“若是你走了,我会来寻你。”
听着这话,女子皱眉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周青笑容似水,眉眼温柔,“这个世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只是鲜血流淌在小溪里,那些很快被冲散的殷红,却是那样悲伤。
这个世间有很多敌人,但时间无疑是最厉害的那位。
无人能敌。
……
……
剑山依旧有那般嘈杂,除去剑士,还来了许多慕名而来的修士或是江湖武夫,剑山重开这件事早已经流传出去,许多人都想着成为一剑在手,天地何处皆可去的剑士。
于是在剑山脚下,时不时便有剑士找到了心仪的弟子,只是在慕名来此的人群当中,只有很少一部分而已。
群山之间更有许多三教修士在默默注视着这边。
没有人显露身形。
仅仅是看着剑山。
剑山重开之后,要选一位剑山掌教,然后便要开始重建,许多剑士便可入剑山,之后剑山便要重新代表着剑士一脉,庇护着这世间的剑士。
就好像学宫和沉斜山一般。
这样做的意义便好似让一直是孤魂野鬼的剑士们有了一个家,当然不可能全部剑士都入剑山,但有了剑山,和没有剑山,始终是两件事。
剑山够强,这世间的剑士行走游历便更有底气。
就好像是你有一位远房亲戚在洛阳城做大官,你虽然和他的关系没有那么紧密,但总归是有那么些关系,你在官场上,自然要顺畅得多。
所以剑山出现得很有必要。
之前三教不许,现在不能不许。
就是这么简单。
剑山脚下的那座破庙作为唯一能够栖身的地方,几个春秋境剑士住了进去。
这些日子一直没有理会外面的事情。
原本有三座雕像的破庙,雕像没了,只是一堆泥土。
陈嵊从某处拖出来一个酒坛子,然后拿出两个碗,递给身侧的叶飞仙。
这位已经断了一臂的剑修,在陈嵊来看,实在是要比许多人都顺眼许多。
他指着那些泥土,笑着说道:“我那位柳师兄在剑气一道上只怕要比天底下绝大部分剑士都要有些造诣,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叶飞仙端着酒碗,问道:“你们这座剑山,当年发生过什么?”
叶飞仙常年隐居在南海钻研剑道,几乎与世隔绝,剑山发生的事情他大多不知道,只是知道有一日观主梁亦上过剑山,之后剑山便已经封山,至于老祖宗许寂是何时亡故,剑山为何封山,他一点都不知道。
陈嵊摊了摊手,当年剑山内乱,有几位师兄背弃了剑山,这件事一直都是剑山的耻辱,即便是到了现在,盛凉已经身死,秋风满不知所踪,陈嵊都不太愿意提起这件事。
他喝了口酒,眼神迷离。
似乎是想起那个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谢陆了。
他本是有可能和她携手走一程的。
哪怕最后谁先走都说不定。
但始终是有可能携手走一程,挺好的。
叶飞仙也喝了一口酒,平静问道:“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他问的等多久,自然是想着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解决剑山的事情。
也就是说剑山掌教什么时候会选出来。
陈嵊笑着说道:“你们都不想做这个剑山掌教,担子自然就落到那两个年轻人身上了。”
叶飞仙想着之前那个在白鱼镇的年轻人,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他不过是个太清境,能够担当得起?”
剑山掌教是何等重要的位子,让一个年轻人来坐,本来就是一件很让人意外的事情,要是还是一个太清境的剑士,便更是如此。
不管那年轻人有多大的名头。
陈嵊摇摇头,“或许是另外的一个年轻人。”
他知道自己的那个徒弟没有这么大的志向,他知道自己的那位师侄,会有志向。
只是比起来,吴山河似乎声名更不如李扶摇。
如何有资格。
叶飞仙不知道,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陈嵊在说些什么。
陈嵊揉了揉脸颊,喝了口酒之后,感叹道:“这个世间终究是年轻人们的。”
叶飞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说道:“未来是他们的。”
年轻人是未来,但现在也是他们的?
……
……
“我觉得现在世间是我们的。
破庙的门被人推开。
有个年轻人站在门口,他看着陈嵊,认真行礼。
陈嵊认识他,知道他叫做言乐。
他的境界很不错,现在已经是太清境的剑士。
只是,即便是他再如何优秀,想来都没有资格在两位春秋境剑士面前这般说话。
原因还是因为他身后的那个老人。
他一头白发,身材矮小,但是眼中有无数剑意生灭。
他看着陈嵊,面无表情。
陈嵊有些感伤的说道:“你都如此老了,为何还要来争呢?”
老人漠然道:“为何不能?”
陈嵊说道:“既然有这个想法,为何当初又不出来,现在出来,未免吃相太过难看。”
老人说道:“你们不愿意站出来,就不要管老夫为什么要站出来了。”
说得极其直接。
“谁不愿意做剑山掌教,若是真不愿,恐怕是脑子有问题。”
第四百六十三章 回头仍在此处
要做剑山掌教,恐怕真的是大部分剑士都愿意做的事情。www.uu234.cc
可愿意和能够做成,偏偏又是两件事。
若是这世间想做便能成,那么便少了许多惆怅。
陈嵊知道这个老人是一个登楼剑士,隐居了很多年,一直不问世事,至于年纪,自然也很大了。
在过往的很多年里,老人一直在某个地方隐居,偶尔觉得有不错的年轻人,便收了做弟子,至今他有三位弟子,最为出彩的,是这个年纪最小,但已经走到太清境的言乐。
另外两位徒弟要比这位闭关弟子大得多,现在都是朝暮境的剑士。
光从这一点来看,这个老人便要区别于其余来此的剑士。
其他人大多孤身一人,也就只有老人是一位登楼境的剑士,而且还有三位弟子。
他的境界足够高,年纪有那么大,可以说具备来做剑山掌教这件事。
可是陈嵊有些不太愿意,因为在之前那场白鱼镇的大战中,这个老人并未显身。
很多人都知道,重开剑山之后,这个世间一定会出现许多平日里见不到的剑士出现。
但这些剑士,并不见得全部都是赤诚之人。
投机之辈,自然会有。
但陈嵊没有想过有这么快。
他盯着那个登楼境的老人,生出了些杀机。
老人眼里有无数剑意,身侧一丈之内,更是剑气萦绕,他看着陈嵊,平静道:“若不是你之前出过剑,老夫现在便可要了你的性命。”
陈嵊看着老人,微微一笑,“你怎么会有胆量杀我?”
陈嵊这句话有很多层意思,但归结到一处,便只有一个意思,老人的确是不敢杀他。
陈嵊是之前出现在白鱼镇的剑士之一,在剑士当中有着很高的威望,而且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剑山弟子。
这座剑山封山之前,有弟子,绝对不止老祖宗许寂一脉,但是那些弟子游历世间,很少有成才的,即便是有,也不多,更是比不上老祖宗许寂这一脉。
而老祖宗许寂的几位弟子,盛凉秋风满早已被除名,谢陆柳依白和洗初南已经亡故,除去陈嵊之外,便只有一位吴山河。
不管怎么看,陈嵊作为吴山河的师叔,实在是太有资格成为这剑山掌教。
种种来看,陈嵊都是一个不可以杀的人。
而且没有什么由头,谁敢轻易出手。
老人负手而立,没有在这个事情上多说,不杀陈嵊,并不是因为害怕什么,只是因为不值得。
若是把人生说成一场生意,那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多些,要么是筹码,要么是代价,考虑事情便变作了值不值得。
杀陈嵊,会影响自己成为剑山掌教,那自然就不值得。
不值得的事情便不去做。
事情便是这么简单。
哪里会很复杂?
他看着陈嵊,陈述道:“老夫明日便要破开剑山禁制。”
这是在宣告事情,自然不用听到什么意见,因此他说完这些话之后,便转身离开了破庙。
陈嵊有些沉默,然后喝了口酒。
叶飞仙问道:“像是他这样的人,也能做掌教?”
陈嵊说道:“他是怎样的人?”
叶飞仙放下酒碗,“总归不是一个好剑士,要是让他做掌教,会怎么样?再说了,朝剑仙也会同意让他这样的人做剑山掌教?”
陈嵊喝着酒,惆怅道:“我就是怕朝剑仙不管,其余人又争不过他啊。”
之前陈嵊看到的那老人眼里的无数剑意的生灭,便能够预料这个老人是十分强大的,绝不可能是一般剑士。
恐怕就连周青和许吏两人随便一个拎出来对上这个老人,都不是敌手。
剑士在同境之中,自然是最强的修士,但是在这同是一境之中的剑士,也有个高低的说法,比如那位剑胚白知寒,如此惊艳,在登楼境里,普通的三教修士及不上他,就算是同是登楼的剑士,说不定两个联手,也不是他的敌手。
说到底,境界高低,杀力深浅,除去境界之外,还和别的事情有关。
身上有无那股气势,很重要。
就像是他自己的那个傻徒弟一样,现在虽然很不错,但身上还真是差了那股气势。
没有了那股气势,即便是成不错的剑士。
也无法成为柳巷或者是朝青秋那般的世间无敌之人。
只是话又说回来,这世间无敌之人真有那么好做?
六千年前不过出了一个柳巷,六千年之后不过出了一个朝青秋。
想到这里,陈嵊摇了摇头,师父一直都觉得自己那徒弟练剑应当是顺着自己心意练剑,不该有些什么别的,可为什么在自己这个做师父的眼里,自己这个徒弟就该是要成为朝青秋那样的人了?
喝了几口酒,陈嵊认真的说道:“要是这样的人成了剑山掌教,我会觉得很对不起师父。”
叶飞仙自然知道陈嵊的师父就是那个剑山老祖宗许寂。
看着陈嵊,叶飞仙问道:“你要怎么做?”
陈嵊看着外面,看着被浓雾所挡的剑山,心里想着,该怎么做,自己其实也不太清楚啊。
……
……
白昼过去以后便是夜幕。
这是世间恒古不变的规律,就算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修士也都没有办法改变,但总会有人觉得惆怅。
以及不舍。
苦昼短。
这些日子门尘山上搭起了许多简易住所,虽然都是剑士,夜晚对着星光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实际上更多人都愿意过得好一些。
有一座竹楼在前些日子出现在门尘山上。
修士们不太愿意做这种事,但真要下定决心去做,谁又能比得上他们。
星光落到竹楼里,落到那个老人苍老的面容上。
这个世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即便是他的几个徒弟也只是知道自己师父的朋友称呼他为剑鬼。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的称呼。
特别是在他想着要做剑山掌教的前提下。
所以那个老人前几天告诉了他们名字。
白翁。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太认真的名字。
生了一头白发,又是个老翁,所以便叫白翁了?
这想来是有些荒诞的。
但谁也不敢多问。
今夜有些星光,但两位师兄都在潜心练剑,只有言乐被叫醒了。
他现在白翁身后,看不见星光照在白翁的脸上。
忽然觉得师父生得极其高大。
这种感受是心理上的,并不浅显。
星光落到白翁的脸上,若是有人站在他面前,定然会看出他脸上的冷漠。
言乐站在白翁身后,小声问道:“师父真的已经决定要上山了?”
白翁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为师早已说了,若是还有剑士不想做掌教,便是脑子有病,你觉得为师脑子也是有病的?”
言乐摇摇头,“可是谁都知道,做剑山掌教很不容易。”
这句话是真的,事情也是真的,剑山掌教是何等位子,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的坐上去,更何况白翁之前在白鱼镇大战的时候没有出手,现在又冒出来当掌教,让之前出现在白鱼镇的那些剑士怎么想,但想来不管怎么想,反正最后落到实处便是不服。
既然不服,路自然便难。
白翁知道言乐在想些什么,表示并不在意,“这世间一定会有很多人和你的意志相违,但那么些人里,很多人你都可以不在意的,因为他们的意志,与你根本无碍。”
一位不会修行的凡人对山上修士的看法重要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白翁的境界在登楼,那么有资格让白翁在意的,只能是登楼。
周青和许吏都是登楼。
这两位的名声也胜过他。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并没有做掌教的想法。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后会对白翁来做这个掌教会不会发表意见,但总得来说,白翁要想着做掌教,便只能先去试试。
不试试,谁知道呢?
言乐担忧道:“可是还有很多意外。”
即便周青和许吏不管这件事。
但这个世间有朝青秋,那位剑仙若是不愿意,谁能成为剑山掌教?
白翁摇摇头,“谁也不知道他的想法,去猜不如去做。”
言乐还想说些什么,便又听到白翁说道:“况且为师已经老了,再不做些什么,岂不是死也没有在世间留下痕迹?”
听着这话,言乐是知道自己师父心意已决了,于是他认真的跪倒在师父的身后,真心实意的说道:“惟愿师父心想事成。”
白翁转过身来,有些冷漠的说道:“这世间的事情,大多要靠自己去争取,哪里有什么想便能成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白翁走过几步,去拿了竹楼里的剑。
剑太长,白翁太矮,因此当剑悬在腰间的时候。
很怪异。
白翁悬着剑,低声道:“曾经为师嫌夜幕太长,现在觉得白昼太短。”
言乐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看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应当是清晨快来了。
白翁不再多说什么。
他的身子站在窗前,渐渐消失,化作了一道剑光。
片刻之后,这道剑光便照亮了天际。
当然,更为主要的还是照亮了那座剑山。
第四百六十四章 剑山大阵
星光才散去,便有剑光出现,这依着谁来看,都算是不错的景色。www.uu234.ccwww.uu234.cc
剑山脚下都是剑士,看着这道剑光,不知道多少人都下意识去比较,但很快很多剑士都面色发白。
这一道剑光只怕是代表着沧海之下的最强境界,落到谁头上,谁便是个死字。
剑士一脉凋零到如今这个地步,还有一位并不为人所知的登楼剑士?
无数人有无数种想法,但大多都会藏在心底。
只是看着那道出现在剑山的剑光。
……
……
清晨时刻便已经能听到几声蝉鸣,风吹过剑山,还没有炎热之感。
白翁提剑站到了剑山的山道上。
这座剑山有老祖宗许寂亲自用满山剑布下的剑阵,厉害非凡。
白翁即便是一位登楼境的剑士,也不可掉以轻心。
他走在山道上,很是小心。
无数道或明或暗的剑意都在看着他。
山道旁的那些剑木里更是藏着无数道剑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从山林里掠出,在他的身上留下许多伤口。
甚至是性命。
老祖宗许寂在未亡故之前,一直被认为是山河当中除去朝青秋最强的剑士,也就是沧海之下的真正无敌剑士,他在临终之前,以剑山为基,落成了这一个剑山大阵。
为得自然便是让旁人不能再上山。
只是考虑着有朝一日吴山河若是踏足登楼,是否还能安然上山的事情,其实也没有布下杀力太过强烈的杀阵。
不过即便是这样一座大战,也并非登楼之下能够破开的。
白翁不是剑山弟子,一身修行法门,完全和剑山没有半点关系,上山的时候,这满山剑自然认不出白翁的剑气,既然认不出,便自然没有留手的可能。
因此在他踏上剑山约莫一刻钟之后,便有一柄剑从满是剑木的山林里激射出来。
砰地一声。
带着凌厉剑气卷向白翁。
白翁面无表情,身前出现了几道不起眼的剑光。
剑光生出的时候,白翁也往前走了一步,那柄剑被这些剑光硬生生分成数段,落到了山道上。
剑山上有许多剑,洗剑池里的那些剑,多数是前辈剑士留下的,因为剑山已经如此凋零,自然已经有许久没有再锻造过新剑了。
于是损失一柄剑,便会少一柄。
剑士爱剑是天性。
但显然白翁不是这其中之一。
他往前走过几步,出现了好几道剑光,便折断了好几柄剑。
白翁神情漠然,继续往前走去。
剑山有一座大阵掩盖真容,不管隔得再近,都没有人能看清楚剑山真容,只是在剑山脚下的那些剑士,却是看到了一道又一道的剑光生出。
“这位前辈一定是登楼巅峰的剑士,若不是如此,此等剑光为何显得那般平静从容?”
这是一位来自南海某处的剑士在说话。
“不见得,当年剑山那位老祖宗剑道已然是登峰造极,除去朝剑仙之外,再无任何一敌手,可谓第一,留下的剑阵怎会如此不堪?”
很快便有人反驳,说得理直气壮。
另外有人忍不住插嘴道:“剑山老祖宗固然厉害,但不见得这位前辈便不强,这世间有许多事情还当真不是那么简单的,若是如此,怎会有白知寒时隔六千年再现人间?”
最开始那位来自南海的剑士冷笑道:“出的白知寒,便出不了这位前辈?”
远处有声音悠悠响起,“这世间有几个白知寒,这世间有几位朝剑仙,只怕便是各位想得太多了。”
声音嘈杂,在剑山脚下,到处响起。
陈嵊和叶飞仙站在远处,听着那些声音,很沉默。
叶飞仙用仅存的一只手按着剑柄,看着那时不时出现的剑光,有些失望的开口说道:“看样子他要走上山顶了。”
陈嵊平静道:“走到山顶也不一定能成为剑山掌教。”
是的,从未有人说过,这走到山顶便能成为掌教的。
白翁即便是能够走上剑山,破开了剑山大阵,又如何?
难不成就这般成为了剑山掌教?
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叶飞仙想了想,发现的确是这样,心微微安定,但还是问道:“他若是凭此借了势,谁还能拦下来?”
陈嵊说道:“我们拦不下来,自然还有人能拦下来。”
陈嵊没有说清楚这件事,只是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转身走进了破庙。
叶飞仙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进去。
……
……
白翁提着剑再往前走了一步,眼前光景再变。
此刻出现在眼前的,已经不是那剑山的山道,反倒是另外的风景。
眼前是数座在云海矗立在云海之上的高峰,在临近他身前的那两座高峰上,分别站着两个人,一个男子,一身白袍,腰间悬剑,神色复杂的看着白翁。
另外一个女子,一袭红衣,坐在高峰上,平静不语。
这两人,便是在剑山山道的两位残魄剑仙。
男子名叫陆长偃,女子名为谢沉。
看着白翁,陆长偃神情古怪。
白翁神情漠然,但是很快轻声道:“见过两位剑仙。”
在那个六千年前群星璀璨的时代,剑仙一样不多。
这两位是其中之一。
陆长偃问道:“剑山已然封山,你上山,为了何事?”
白翁轻飘飘说了几句话。
自然是陈述了一番朝青秋重开剑山的事情。
陆长偃看着白翁,皱眉道:“既然如此,等朝青秋抉择便是。”
白翁皱眉道:“剑山并非朝青秋的剑山,为何偏偏有等到他来抉择?”
陆长偃觉得这样有些意思,转头身子去看了谢沉一眼。
那位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女子剑仙站起身来,看着白翁,“我认为你的剑不正。”
剑不正,所以我便不愿意让你从这里过去。
有些事情,便是这样简单直接。
白翁漠然问道:“谁来判断这剑正还是不正?”
谢沉说道:“我觉得不太正,想来陆长偃也会觉得不太正。”
陆长偃苦笑,随即点了头。
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她觉得不太正,那么他自然也是这样觉得的。
这无关其他什么,就是很简单的事情。
白翁说道:“你们说是剑仙,但其实不过是两道残魂,如何拦我?”
这句话说的很直接,也很正确。
这两人不过是两道残魂,拦一拦要上山学剑的剑士还行,但是要拦已经是登楼的白翁,很不容易。
所以白翁有此一说。
谢沉漠然道:“关你何事?”
她的脾气一向都不算是好,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便已经抽剑递剑。
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剑气在剑尖炸裂开来,瞬间便卷向某处。
陆长偃微微侧身,不然这一剑只怕是要先落在他的身上。
剑气撕裂云海,光是从气势上来看,完完全全是剑仙风范。
云海壮阔不已,但在这一剑之下,便瞬间被撕碎。
白翁握紧手里的剑,同样的是一剑递出。
只是他这一剑,似乎无形之间,有一根绳子拴在了剑上,一剑挥出极其费力。
两剑相交,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便有大片云海炸开。
陆长偃按住腰间所悬之剑,神色复杂。
像是白翁这般的剑士,放在当年,陆长偃何必以正眼视之。
可是现如今呢。
他已经是一缕残魂,残存只是为了再看看这个世间,顺便帮剑山再磨炼几个弟子,早已经不复当年修为。
谢沉与他,都是如此。
只是谢沉的性子,一如既往罢了。
眼看着谢沉那一剑被逼到了云海当中。
陆长偃早已按耐不住,一剑挥出。
于是又是一剑。
剑光照亮云海。
在云海当中肆掠穿行。
这是陆长偃的剑仙一剑。
气势仍在。
剑势在云海里翻腾。
白翁漠然看着这一剑。
第二剑递出之时。
天地变色。
天地之间已经是风云突变。
片刻之后,只听见一声响动。
此间光景不存。
剑山山道还是山道。
白翁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往前走去。
剑山大阵,至此才微微露出冰山一角。
……
……
那一剑在剑山也是弄出了极大的响声。
无数剑士仰头而观。
剑势在云海里翻腾。
白翁漠然看着这一剑。
第二剑递出之时。
天地变色。
天地之间已经是风云突变。
片刻之后,只听见一声响动。
此间光景不存。
剑山山道还是山道。
白翁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往前走去。
剑山大阵,至此才微微露出冰山一角。
……
……
那一剑在剑山也是弄出了极大的响声。
无数剑士仰头而观。
此间光景不存。
剑山山道还是山道。
白翁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往前走去。
剑山大阵,至此才微微露出冰山一角。
……
……
那一剑在剑山也是弄出了极大的响声。
无数剑士仰头而观。
此间光景不存。
剑山山道还是山道。
白翁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往前走去。
剑山大阵,至此才微微露出冰山一角。
……
……
那一剑在剑山也是弄出了极大的响声。
无数剑士仰头而观。
剑山山道还是山道。
白翁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往前走去。
剑山大阵,至此才微微露出冰山一角。
……
……
那一剑在剑山也是弄出了极大的响声。
无数剑士仰头而观。
第四百六十五章 白翁的故事(一)
看着那个一身灰袍的年轻人踏上山道,陈嵊揉了揉脸颊,皱眉说道:“山河他万不是他的敌手。www.uu234.ccwww.uu234.cc”
是的,一个太清境的剑士,和一个境界早已经在登楼许多年的剑士比起来,自然要差许多。
说是云泥之别没有错。
说是天壤之别也没有错。
总归是差得太远。
飞在九天之上的苍鹰永远不会低头去看在枝头的麻雀在做什么,白翁这样的剑士,自然也不会去看才是太清境的吴山河会做些什么,他在前面走,破开老祖宗许寂留下的禁制,身后吴山河好似沿着他的路,便要轻松许多。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李扶摇站在师父陈嵊身旁,没有去看剑山那边的光景,只是说道:“那是师兄的剑山,他比任何人都想着要守着它。”
陈嵊说道:“你这小子怕是忘了我。”
陈嵊是李扶摇的师父,是吴山河的师叔,要说有资格成为剑山掌教,他也很有资格。
而且不管怎么看,已经成为春秋境剑士的陈嵊要比吴山河更有机会才是。
毕竟不管境界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比吴山河要强。
李扶摇转过头,看着陈嵊,笑着说道:“师父不会和师兄这个小辈抢吧?那样还要不要脸?”
陈嵊觉得这个说法很好笑,继而便想起了白翁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他当时就在破庙里对着陈嵊说,要是有剑士不愿意做剑山掌教,这便是有病。
陈嵊原本可以再把这句话重复一遍,但或许是觉得这句话不太对的原因,所以他没有说话。
李扶摇说道:“要是师父也想做剑山掌教,那便去和师兄争一争吧。”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没有理会陈嵊,便走进了那间破庙。
他是在说陈嵊要想做掌教是和吴山河争,并不是说和白翁争,难不成是当真觉得白翁没有可能成为剑山掌教,可是白翁却的的确确是一位登楼剑士。
吴山河拿什么争。
陈嵊揉了揉脑袋,看着李扶摇的背影,有些无奈。
叶飞仙来到他身旁,看着他,笑着说道:“你的徒弟?很不错。”
叶飞仙实在是有些孤陋寡闻了,他知道李扶摇是谁,也知道李扶摇在青天城弄出了无边风浪,但是他不知道李扶摇是陈嵊的徒弟,更是不知道谁是李扶摇。
陈嵊叹气道“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年轻人。”
叶飞仙想起之前陈嵊说的话,反驳道:“你之前还说世间是这些年轻人的。”
陈嵊有些生气,怒冲冲的说道:“当我没说!”
话音未落,陈嵊便有自顾自念叨道:“吴山河这个傻小子,真当自己不得了?一个太清境,也敢去山上找那老家伙的麻烦?”
……
……
剑山上有许多剑。
以洗剑池居多,其次便在剑冢。
洗剑池的剑来源两处。
一是剑道前辈到了暮年,不愿意自己佩剑和自己一起深埋黄土,于是便会藏剑在洗剑池,静等有缘人取之。
二是剑山的铸剑师锻造的新剑,因为无主,也会放在此处。
剑士一脉凋零之后,剑山的弟子也日渐稀少,直到百年之前,便再无剑道前辈剑归洗剑池,也再无铸剑师锻造新剑。
因此洗剑池已经百年再无新剑。
可即便是以往的那些剑,也都不再少数。
之前朝青秋在剑山顶的问剑坪借剑,借剑之后,到底还是都还了回来。
因此洗剑池到现在,都还有剑。
数量不菲。
这些剑其实不论品质还是别的什么,都要比那些落在崖下的剑更好。
老祖宗布下的大阵,便是依靠这些剑本身的剑气。
他们的主人,或许之前也是名震山河的剑士。
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了,早便尘归尘,土归土了而已。
至于剑冢的剑,其实也是那些剑道前辈的剑,只是有些剑,在原本主人亡故之后还能安心在洗剑池等着新的剑主,可这些剑冢的剑,却是没有那般温和,脾气极度的暴躁,既然暴躁,便被放进了剑冢,用来替后辈弟子炼心,当年吴山河下山之前,便是如此,他不知道在这剑冢里待过多少时日。
白翁提着剑走在山道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缓慢,不仅是因为这山道上充斥着无数剑气,还因为一些别的什么原因。
那便是他感觉始终有个人在某处看着他。
“那人”并未现身,但光是那一次注视,便让白翁感受到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意,那道剑意相较之前,丝毫不落下风,甚至白翁还觉得,可能会比他更胜一筹。
这世间除去朝青秋之外,白翁一直觉得,应当是再无人能够比他用剑更强。
即便是同为登楼的周青和许吏,白翁也都不觉得他们会胜过他。
可“那人”似乎也还在登楼,但已经到了临界点,似乎只用一脚,便能够迈过登楼去往沧海。
白翁皱着眉头,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没有来过剑山,也不知道剑山山顶有些什么,只是他很清楚一点,要想破开这座大阵,便要走上山顶。
停顿了片刻,白翁往前再度缓缓走去。
他的身材矮小,剑却极长,看着真是十分怪异。
他突然转头看向山林当中。
有一道锋利至极的剑气席卷而来!
他平日里总是微微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得很大。
那一道剑气并不是一道剑气。
而是一串……
或许能说成是一条……
一条剑龙!
是由多达百柄长剑汇聚而成的一条剑龙,呼啸而来,数百柄的剑所成的那条剑龙,卷起的剑气,不亚于一位登楼剑士倾力一剑。
就连白翁也要很认真对待。
他握住剑,一道道实质的剑气在身侧出现,
这些剑气的形状都是剑。
若是说之前那一条剑龙是由百柄长剑汇聚而成,那么这些剑气,便也是完全由剑气而成的剑龙。
两条剑龙,凌空对峙。
白翁漠然道:“既然剑山重开,怎可无主,无人有胆识成为这座山的主人,那便由老夫来,为何不可?”
说着话,身后的那条剑龙便已经咆哮着呼啸而去,与之前山林当中掠出的那条剑龙撕咬起来。
很快,这山道上便出现了许多残剑。
当然还有许多剑气消散。
这两条剑龙撕扯,看着光景都极为凄惨。
白翁不再停留,继续往前走去。
要登山这事情,一点都不假。
再往前走了数步,前面山道之上,目力所及,便出现了一座小院。
剑山白翁没有来过,即便是出现了这么一座小院,白翁除去谨慎了一些之外,并未有别的想法。
再不济,这座小院便是如同之前的剑仙谢沉和陆长偃一般,是个唬人的幻境罢了。
来到小院门口,白翁一剑斩开那座小院的木门。
木门轰然而碎。
里面传来声音,“何必这么大的肝火。”
白翁抬头看去,只见小院里有一颗梨树,树下有方石桌,因为已经入夏,那颗梨树上挂着许多尚未甘甜的果子,但看着也很是不错。
一片生机。
有个老人一头白发,身材矮小,坐在石桌旁,在喝酒。
石桌上有一柄长剑,很长。
所以很怪异。
更怪异的还是那个老人,容貌和白翁一模一样。
白翁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是谁?”
那个老人喝了一口酒,然后笑着说道:“我便是你,你应该清楚的。”
白翁一身剑意隐而不发,冷漠道:“这个世间只有一个我。”
“可你却有许多面,不是吗?”
那个老人始终在笑,他比起来白翁,脾气不知道要好过多少去。
白翁走了几步,走进院子里,然后坐到石桌旁,继续冷漠的说道:“这座大阵别的都不会,就会这么些勾当?”
老人替白翁倒了杯酒,笑着说道:“虽然这是些很多人都说过的话,但还是很有道理,有些时候,你的敌人,真的是你自己。”
“自己对坐观己,其实也很不错的。”
听着这句话,白翁想开口嘲讽一番,但低头瞥了一眼那杯酒,然后神色便有些复杂。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那杯酒水里开始出现涟漪,然后便呈现出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这世间总没有平白无故,凭空出现的人。
故事有开始,自然便有结局。
即便尚未到结局,总归也该有个开始。
白翁和别的人都是一样的,不会多出一个脑袋,也不会多出几条腿。
所以他的故事有开始,才是正常的。
……
……
武陵郡是梁溪北边的一个偏僻小郡县,因为土质的原因,武陵郡很不适合种植水稻小麦之类的东西,因此武陵郡一直都很不受那些地方官员待见。
官员们想要往上爬,自然需要政绩,可政绩怎么来,既然没有什么大乱子,只能求辖境平安,可这连百姓们都吃不饱,怎么能说是风调雨顺?
所以武陵郡的郡守在短短的三年之间,换了六个。
再怎么换郡守,都没有办法改变现状,整个武陵郡的百姓一样过得很辛苦。
武陵郡的辖境里,有一个地方叫桃源村,村子里的土地比起来武陵郡其他地方,还算是不错,因此这个地方的百姓,其实活得不算是太难。
不过这件事很快便被邻村知晓,不知道怎么的,又被另外一家大户知道。
大户手下的田地本来就不算好,见了这桃源村的田地,自然生出了些想法,于是在那人不知道怎么的运作下,桃源村的男人们全部被抓去当了壮丁。
然后不久便有那人去桃源村讨地。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从最开始索要各家各户的田契开始。
用极低的银两便买了不少田地。
可是事情到了后面,有些阻碍。
桃源村里有一家人家,那人是个寡妇,丈夫早年因为患病去世。
她一个人拉扯着儿子。
极不容易。
她手上的那些田地便是她赖以生存的东西,有人来买,自然不愿。
偏偏她手里的那块地位子又极为不错,自然让人眼馋。
一来二去之后,那大户忍无可忍,于是在某天晚上遣人去害那寡妇。
派遣去害她的那两人都是武陵郡里的地痞流氓,胆子向来很大,不然也不会被派出去做这些事情。
害人便害人,可是那其中一人因为看着那寡妇有几分姿色,竟然是起了色心,当晚不仅害了那寡妇的性命,还要了那女子的身子。
只是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见那寡妇的儿子在何处,他们在寡妇家里守了三天,始终不见踪影。
大户对此事并不在意,只当是那孩子已经远走。
收了田契之后,大户便渐渐忘了这件事。
直到三年后某天,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
大户家的狗忽然叫得很凶。
等到他心烦意乱遣人去看的时候,狗已经死了。
狗头被人用刀砍了下来,就在院子里。
大户有些生气,让人去寻杀狗的人。
可是遣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那天晚上,大户家里一直在死人。
上到他的老母,下到他的儿子,全部都死在了那个雷雨夜里。
至于最后死去的,也是死的最惨的,自然是那个地痞。
他被人把肠子从肚子里挖出来,然后缠到脖子上,最后硬生生看着自己的心脏裸露在空气中,然后才断了气。
至于这一切都是谁做的,那自然很浅显。
就是那个寡妇的儿子。
可是当年寡妇死的时候她儿子才六岁,这不过三年,一个九岁的孩子便能杀人全家?
很多人不相信,但是官府很快便抓到了那个孩子。
他身的很矮小,很瘦弱,看起来很是可怜。
不知道这三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始终是活下来了。
而且不管怎么可怜。
最后始终都是要死去的。
这是好不容易才出现的案子,武陵郡守自然不会放过。
于是在把事情上报到州城里之后,这个孩子便被关到了大牢里。
要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想来秋后便要问斩。
若是这样的话,这个故事讲到这里便已经有了结局,怎么可能还有白翁接下来的事情。
为了让这个故事讲下去。
那个孩子自然是被救了出来。
第四百六十六章 白翁的故事(二)
(ps:求月票,么么哒,还有一章。www.uu234.ccwww.uu234.cc)
自然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搭救一个孩子。
但这件事真的有运气的说法。
若是那个孩子不被抓住,他便不会在大牢里遇上那个剑士。
那个剑士自认为犯了大错,于是封了剑,故意让人抓住,进入大牢,没有其他半点想法,就是等死。
对世间已无其他眷念的他,一心求死。
恰好他的刑期和那个孩子的相同,于是便被关进了同一间牢房里。
没有什么一见如故。
最开始的几日,那个剑士和孩子都没有说话。
毕竟那个孩子太过瘦弱,太过矮小,没有人觉得他适合做些什么,或许死亡才是他唯一的归属。
直到之后某日,那个剑士无意之中抓到了孩子的手。
那是一双极其瘦弱的手臂。
被那个剑士一握,孩子抬起头,对视一眼。
剑士看到了许多东西,孩子也能感受到很多东西。
于是事情到这里便顺理成章,他成了那个剑士的弟子,那个弟子对世间再无眷恋,但是却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好苗子被这些凡人所杀。
于是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那个剑士把那个孩子送出大牢。
他没有走,因为他的确是对这个世间再无眷恋。
那个孩子离开大牢,带着一本剑经和一柄剑。
至此便开始在世间游历。
他走过许多地方。
走过这些地方的时候,也杀过很多人。
杀的人里,有好人,有坏人。
但总得来说,还是坏人居多。
在世间游历了差不多百年,那个孩子长大了,只是身材依旧矮小,他悬着那柄很长的剑从一个普通百姓,成为了一位太清境剑士。
他本来就是起于微末之中,又遭逢大难,性子有些古怪倒也很是正常。
只是因为如此,性子反倒是太过偏执。
他因为曾经家破人亡,因此一直觉得,要想不被欺负,便要成为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人才是。
好在他的天赋不低,要不然那个大牢里的剑士也不会收他做弟子。
三百年后,他总算是成为了一位登楼剑士。
距离沧海只有一线之隔。
或许想,便能跨过去。
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迟迟没有迈过那一步,要不然这世间可能便会再多出一位沧海剑士。
当然,这是他自己的想法。
直到某日,他在山中听到一声剑鸣。
然后他看到有许多剑士都去了白鱼镇。
他听懂了剑鸣声代表着什么,但是他没有理会,因为这个世间,总不是人人都值得依靠的。
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值得自己付出性命的。
甚至于身处于险境都不值得。
于是那一次他没有出山,但是却遣了弟子外出打探。
不久之后他就得知剑山重开的事情。
要选掌教。
最开始他对这个事情也没有什么兴趣。
他这辈子的想法,大概还是成为沧海,不受人左右。
直到之后的某日,因为某件事。
他选择出山,于是便到了剑山。
当年的那个孩子,于是便成为了现在的白翁。
……
……
“这个故事又臭又长。”
白翁看着酒杯里呈现出来的那些东西,很是厌恶。
那个老人笑着说道:“回望自己的一生,你没有觉得有半点骄傲的地方,的确便不是个好故事。”
白翁依然情绪冷淡,“好的故事都在以后。”
老人说道:“过往的那些故事,有些并没有呈现出来,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个掌教?”
白翁默然无语。
老人喝了几口酒,感叹道:“这座山不是别的什么山,不是别有用心的人可以染指的。”
白翁说道:“拦得下我再说。”
说了这话,白翁不打算再在这里耗下去,他提起剑,对着那老人一剑递出。
这是普普通通的一剑,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就像是稚童一般,一剑递出,洞穿老人的身躯。
没有半点鲜血。
老人本来就不是什么真人。
他看着白翁,仍有笑意,“你为何觉得你是这样的人?”
白翁毫不理会。
抽回那柄剑。
小院消失。
前面只是山道。
他看了看远处,继续往前走去。
一个故事有始有终才好,做事情,自然也是如此。
白翁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山道上。
……
……
不久之后,有个一脸疲惫的灰袍年轻人来到这边。
吴山河。
他同样是看到一座小院。
小院里还是那么一方石桌,只是没有梨树。
吴山河推门而入,看到了那个坐在石桌旁的灰袍年轻人。
年轻人看着吴山河,轻声道:“为何非要争呢?”
吴山河走进小院,没有落座,只是站着,平静道:“因为本来便该争。”
“我一直在说,这是我的剑山。”
年轻人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觉得这就是你的剑山?”
吴山河说道:“为什么不是我的。”
年轻人用手在石桌上敲了敲,然后说道:“没有道理的说法。”
“这个世间多少没有道理的事情,但我做的这件事,怎么也说不上没有道理。”
吴山河神色平淡,按着腰间的山河剑。
那年轻人说道:“请喝酒。”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便拿出来一个酒碗,放到了吴山河面前。
酒碗里有酒,酒里有故事。
要是不出意外,这便应该又是一个故事。
可吴山河只是看了一眼,便伸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那年轻人面带苦涩之意,“没有你这样的。”
吴山河不可以常理视之。
吴山河平静道:“我本来便是剑山弟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剑山大阵的奇妙,老祖宗这么器重我,怎么会不告诉我这其中的奥秘?”
年轻人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便已经消散。
吴山河面无表情的走出这间小院,很快便沿着山道继续走了下去。
白翁要想破开这座剑山大阵,先胜过我吴山河才行。
……
……
白翁走在山道上,越往上走,便已经遭到了许多次袭杀。
老祖宗许寂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天才,又把持剑山这么多年,对剑山大阵的熟悉程度,已经到了一个很是恐怖的地步,虽然现在不是他在主持这座大阵,可这座大阵的恐怖程度,也不必多说。
即便在这座大阵里,白翁也远远说不上是手足无措。
他生出许多担心的情绪,至于为什么,自然也不是因为那座剑阵,还是因为远处看着他的“那人”以及“那人”身上的剑气。
那些剑气以及剑意,都是白翁所感觉到的至强。
他甚至可以断定,若是走上山顶,那个时候一定会和“那人”有一战,那或许便是自己练剑以来,遇见的最强敌手,只是剑山都已经如此了,还有这般后手?
或者说还有一位一脚已经踏入沧海的登楼剑士坐镇剑山?
可真要是如此,为何当年观主梁亦上山那般容易?
白翁皱着眉头,看着前面,低声喃喃道:“不管如何,我来了,谁拦我,都是一剑的事。”
这句话说的很是硬气,只可惜声音太小,并未传出多远。
也没有能让太多人听见。
只是身后不远处,已经有个灰袍年轻人站在哪里,看着前方,神色无碍。
他死死捏住那柄腰间的山河剑,看着前方,似乎随时想要出剑。
山道之上悠悠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虽说世间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但你若是要做些什么,或许你就能变成死人了。”
听着这话,吴山河的神情变得异常古怪,他脸色发白,但手还是紧紧握住了那柄剑。
若是真要对他出剑,那便出吧。
毕竟这是他吴山河的剑山。
不是旁人的,就是他吴山河的。
白昼不短。
李扶摇独自走进那间破庙之后,第一件事是从那原本有塑像的台下拖出一坛酒。
然后顶着那些泥土看了很久。
许久才拿起一个酒碗,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当年才刚刚练剑,因为师叔谢陆的或是有心,或是无心,没有告诉他天黑之前必须要登上剑山山顶的事情,从而让他在山道上待了许久。
因此便丧失了成为剑山弟子的资格。
当时老祖宗许寂给了李扶摇一盏大红灯笼,之后李扶摇下山,便在剑山脚下停留了好几年,这几年时间,便是和三位师叔打了交道。
以剑气称雄的柳依白,剑术无双的谢陆。
以及那个不管什么时候都很是温和的师叔洗初南。
陈嵊是他名义上的师父,但真正传授他剑道的,其实还是这三位师叔。
因此对这三位师叔,李扶摇都分外尊敬。
这是他离开剑山之后第一次回到剑山。
重游故地,不外如是。
多是感伤。
尤其是故人已经不再的情况下。
李扶摇想着当年师叔谢陆每日和他比剑,想着洗师叔每日和他磨炼剑意,想着没事和师叔柳依白喝酒。
这或许是他练剑生涯里最为开心的时光。
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是练剑便是了。
李扶摇喝了口酒,然后便放下酒碗,去捧起了一抨泥土。
他的头埋在土里。
传来几声呜咽。
距离第一次见到几位师叔,原来已经过去十年有余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 白翁的故事(三)
剑山上时不时出现剑光,或明或暗。www.uu234.ccUU小说
强烈一些的剑光能够照透剑山的浓雾,从而让外人看见。
那没有让人看见的呢?
不知道还有多少。
无数剑士都看着剑山,之前白翁走进剑山,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个结果,有些人在揣测他是不是已经死在了山上。
但实际上,只有明眼人才知道,白翁在剑山里做些什么。
甚至有些境界不俗的人已经在担忧之后白翁会不会真的一剑斩开剑山禁制。
破开那座大阵。
老祖宗许寂虽然依靠剑山设立下这样一座大阵,但是谁也不知道白翁会不会更加强大,真的将这座剑阵破开。
可是倘若破开了,便要尊他为剑山掌教?
虽然没有人说过,但好似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情。
白翁若是能够破开剑山大阵,便是已经说明境界足够,可是这些事情,光是境界足够便行的?
难道不需要些别的?
许多人有许多想法,但事情是不是能成,还有些别的什么因素。
剑山脚下很是热闹,但没有一个人提及在后面登山的吴山河。
所有人都在看着念着白翁,并没有人在意吴山河这个太清境剑士。
只是总有人会不说话,也会不在意这些事情。
周青和许吏这两位登楼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的声名原本应当要比白翁大得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都不曾表露出对剑山掌教的想法,因此在白翁登山的时候,许多人便忘了他们。
这是人类的劣根性。
即便是剑士,都无法避免。
谁都不知道的是,这两人已经上了剑山。
之所以没有弄出动静来,是因为这两人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剑山有一条山道,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情,可还有另外一条小路,却是没有几个人知道。
这条路,即便是吴山河,其实也不知道。
知道的人不多,在老祖宗许寂亡故之后,想来除去朝青秋之外,应当是再无知晓。
可知晓这条路的,不是人。
是三两。
三两是剑仙柳巷的佩剑,存世已经超过六千年,知道很多辛秘,知道这条小路,不足为奇。
老祖宗的剑山大阵原本可以将这条小路也纳入其中,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是没有做这种事情。
所以当周青和许吏两人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除去看着剑山不错的风景,便没有别的什么。
他们走的很快,因为没有“那人”在看着他们。
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周青和许吏便已经来到了山顶,寻了一块视野极好的地方,两个人并肩而立,经过一场大战之后,即便之前两人素不相识,现如今都已经成为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两个人站在山顶,分别看向两处地方,周青看得是白翁,而许吏则看得是吴山河。
周青皱了皱眉,看着那个快要走到山顶的白翁,许吏则是说道:“那年轻人要不要救?”
说是在问,但实际上陈述的意味更是明显。
周青明显不太在意这种事情,他说道:“要登山的是他们自己,关我们什么事。”
许吏则是笑道:“你不要忘了,我们怎么能上山的。”
许吏这句话是在提醒周青,为何三两会告诉他们这条小路上山,不言而喻,自然是要看着吴山河。
白翁不过是个不知道从何处蹦出来的剑士,即便是到了登楼,三两也不会在意,可吴山河不同,他是剑山弟子,三两是柳巷的佩剑,有这样一层关系,所以他才会告诉他们这条小路,让他们上山,为得便是要让他们护住吴山河的性命。
至于为什么是他们。
显然就连三两也觉得,白翁的境界已经高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高度,周青和许吏两个人,只怕其中一个,不是敌手。
所以才有两人结伴。
周青甩了甩手,然后说道:“我才不会出手去拦着那个老头,要拦你拦。”
许吏无奈道:“我拦不住。”
他的这句话说的很是直接,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
他打不过周青,这种事情,他很清楚。
至于白翁,虽然没有见过他出剑,但是在之前看到那些剑光来推断,他也不是白翁的对手。
白翁虽然来历不明,但一身剑道修为,一点都不假。
周青有些头疼的说道:“我要是输了怎么办,我媳妇儿可是看着的。”
许吏想过周青不出手的缘由,但一定没有想过是因为他怕输,而怕输则是怕他媳妇看见。
这样奇葩的理由,怕是只有周青才能找得出来,而且不仅是找得出来,说出来也是能让人信服的。
不过许吏同样是有家室的,他也很能理解这个事情。
许吏笑道:“那位的剑道已经差不多是登楼极致,只怕是你我联手,都不是敌手,要说谁能胜过他,只怕还是那位剑胚了。”
这世间的剑胚不多,最后一位姓白,正好和白翁也是一个姓。
只是那是六千年之前的故事了,现如今没有剑胚,自然也无人能够敢说胜得了白翁。
周青没有多说,只是觉得有些无聊,然后便叼了一根狗尾巴草在嘴里。
看着有些意思。
他含糊不清的说道:“谁知道朝剑仙是怎么想的……他就想着让那老头子当剑山掌教也不一定。”
“要是他真是这么想的,我们来这里有什么意义。”
许吏皱眉道:“关键是也没有谁知道朝剑仙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之处,这个世间,还真没有人知道朝青秋是怎么想的。
……
……
夏日的落霞极为好看,想来是因为剑山山顶的雾要淡许多的缘故。
白翁提剑站在山道上,看着眼前的山顶,以及不远处的那座大殿。
即便是没有来过剑山的人都知道,剑山有一座剑仙大殿,殿里有着不少剑仙的灵位,那些剑仙,大多是在六千年前那场大战中陨落的,当然,还有更早陨落的一些。
都是些名人。
其中柳巷自然是最出名的一个。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在朝青秋离开这个世间之后,他的灵位,也会放在剑仙大殿里,而且位子应当是和柳巷差不了多少的。
甚至还要高出一筹。
这就要看后人对朝青秋是怎么看的了。
历代剑山掌教要即位的时候,都要在剑仙大殿里祭拜一番,然后会在大殿门前举行即位大典。
剑山掌教的位子一向极为重要,在六千年前天下剑道宗门极多的时候,剑山便已经是隐隐有剑道祖庭的说法,等到这六千年来,更是已经成了唯一圣地。
虽说剑士凋零,却显得更为珍贵。
白翁看着那座大殿,想着等破开大阵之后,他便要站在那座大殿前,若是有谁不服,便斩谁,斩到人人都服了之后,他自然便是剑山掌教了。
当然,这一切都要在朝青秋不插手的前提下才是。
站在此地,白翁思绪很多。
从一个普通的田间少年,一步步走到今天,天知道有多不容易。
这其中的辛酸,不管谁依着谁来看,都是不容易的。
再往前走一步,或许便要遇到剑山大阵中最危险的东西,白翁却毫不犹豫的想着往前走去。
“我若是你,便不会再走。”
吴山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白翁身后不远处,看着白翁,他开始说话。
白翁转过头来,看着吴山河,冷漠道:“老夫说过,不介意你变成一具尸体。”
吴山河一路虽说是跟着白翁而来,但依然是受了不少伤,他看着白翁,沉默了片刻,很是认真的说道:“剑山是我的。”
听着这话,白翁漠然一笑,“剑山掌教,强者居之,你有什么资格去坐那个位子?”
吴山河回答说道:“既然是要做剑山掌教,便得给剑士们做过些什么,前辈空有修为,连白鱼镇一战都未曾参与,如何有资格说这些话?”
这件事其实才是白翁做剑山掌教的最大拦路石,当时他不曾出现在白鱼镇,那么便先失去了先手,后面不管做些什么,都有被人指责的可能。
白翁说道:“那你又为剑士做过些什么?”
没有太多人知道吴山河在太平城和李扶摇做过些什么,或者说知道的人,不在此处。
吴山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白翁。
这样一来,便很容易会被理解成词穷。
要不是现在剑山只有他们两人,只怕很多人都在看吴山河的笑话。
吴山河不说话,他忽然坐在了山道上。
这个举动很是怪异。
他看着白翁,说道:“前辈既然执意要破开剑山大阵,那便请。”
白翁冷笑不已,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他往前再走一步。
踏上山顶的同时,电闪雷鸣。
无数剑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然后都袭向白翁。
白翁握紧手里的剑,神情漠然至极。
在山顶某处的周青感受着这些剑气,忽然说道:“这座大阵有问题。”
许吏感受了片刻,也发现了问题所在,“有人……上过剑山。”
周青神色凝重,有些谨慎的说道:“朝剑仙肯定知道……但他为什么……”
许吏说道:“所以这是一个……局?”
第四百六十八章 抱歉,这是我的剑山
剑落在山顶。www.uu234.ccUU小说
剑山忽然颤动不已,片刻之后,电闪雷鸣,无数剑气席卷开来,原本剑山就看着像是一柄剑,在这个时候,剑山生出剑气,便好似那柄剑有人拔出了鞘。
凌厉异常。
那股剑气,不是某个剑士的剑气,是一座山的剑气。
换句话来说,剑山便是天地造就的最大的一柄剑。
只是这柄剑并无主人。
白翁想要成为它的主人。
便先要替它解开束缚。
剑光破开了云雾。
却没有破开那座大阵。
他的剑落下之后,剑山颤动了一会儿,然后……
便没有然后了。
没有人能说白翁这一剑不强,但强,却没有那么强。
至少破开剑山大阵,是不行的。
白翁的脸色很苍白,一半是因为他灵府里的剑气瞬间便抽干的原因,第二个便是因为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为何自己的剑破不开剑山大阵。
老祖宗许寂再强也不过是一位登楼,为何自己便破不开这座剑山大阵?
这才是白翁想要知道的事情。
“前辈还要出剑吗?”
就在白翁还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山道上传来了别的声音。
一声灰袍的吴山河按着剑柄,平静问道:“前辈一剑不成,可否还有第二剑?”
声音诚恳,但谁都听得出来这当中的讥讽之意。
只是山上人不多。
周青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许吏则是微微摇头。
白翁的脸色更加难看,“老夫破不开这座大阵,难不成你便能破开?”
这本是个陈述句,只是放在这里,变成了疑问句,可实际上表达的还是陈述的意思。
一位登楼境剑士都破不开这座剑山大阵,太清境的吴山河能够破开?
想来没有人相信这件事。
吴山河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衣摆,认真说道:“抱歉……这是我的剑山。”
……
……
电闪雷鸣之后,便下了一场大雨。
这场大雨好似便是来冲刷这些云雾的。
这场大雨下了整整一刻钟,然后便停歇了。
蝉不鸣了,鸟不叫了。
白翁握着剑,站在山顶前,面色极其难看,手还在微微颤抖,他一剑去斩剑山大阵,让他灵府里的剑气一瞬间便被吸干。
他忽然有些后悔,要是此刻再遇到“那人”只怕除去败亡之外,别无其他路可以走。
他沉默着从怀里拿出一枚褐色丹药喂入嘴里。
破开剑山大阵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为复杂的事情。
只是既然能够破开剑山大阵,便是一个极好的基础。
白翁要成为剑山掌教,这便是预定里要做的事情。
不过现在没有能斩开大阵,让他很是恼火。
而且还被那个年轻人嘲讽了一番,让他已经对吴山河起了杀意。
他眼里杀机渐浓。
无数剑意在身侧出现、消亡。
像是他这样的剑士,境界太过高妙,要杀人,其实很简单。
他站在那座剑仙大殿之前,眼神深邃的看着山下。
周青和许吏在更高处看着白翁。
周青揉着脸颊说道:“那老头的剑真的有些厉害,你先去试试?”
许吏摇摇头,“既然比不过,就不去尝试了,没有什么用,而且看样子,吴山河还有些要做的。”
周青反问道:“他打也打不过,若是说起功绩,他也不曾出现在白鱼镇,只怕没有什么好说的,唯一有用的,只怕就是那个剑山弟子的身份。既然这样,有什么用呢?”
许吏往前走了几步,笑道:“你可不要小看现在的年轻人。”
周青有些恼火的说道:“你还知道他只是个年轻人?”
许吏说道:“他也要出剑?”
这里说的出剑,自然是对着剑山出剑,自然不是对着白翁出剑,白翁是登楼境的剑士,要杀他,周青和许吏联手都不见得能成。
吴山河一个太清境的剑士,更不可能。
但是对剑山出剑?
吴山河这样一个太清境的剑士,要想破开这座剑山大阵,有可能?
至少周青和许吏不会这么想。
既然剑山大阵被人改过,那么一切都有可能。
只看吴山河的这一剑落在何处便是。
白翁看着吴山河,生出了杀机,但仅仅一瞬,山顶某处便有两道剑意生出,这便是提醒,也是警告。
虽然这不是他之前感受到的“那人”但也是两位登楼。
白翁之前那一剑消耗太多,这要是再出一剑,不见得能占到上风。
他眼底的杀机还在,只是剑意收敛了一些,要杀吴山河,至少现在不可能。
不然很可能他要死在这里。
剑山上有两位登楼剑士,山下还有两位春秋。
都不好招惹。
吴山河的手落在那柄山河剑柄上。
这世间的剑名,意象最大的,自然就是他的山河和周青的人间。
当初老祖宗许寂赐下这柄山河剑的时候,吴山河不知道是什么意义,游历山河十年之后,他有了些什么猜想。
等到走上剑山的时候,才终于明白,这柄山河剑代表着的东西。
在剑山山脚的时候,吴山河有所感悟,“原来老祖宗早已经把剑山交到了我的手里……”
这剑山说是他的,一点都不假。
既然是老祖宗许寂留给他的,他便要抓紧,别人不论是谁,都不能拿走!
剑山大阵可以说是这个世间最强的剑阵,而这柄山河剑,便是其中的阵枢……
既然如此……
我吴山河为何不能打开剑山大阵!
想到这里,吴山河缓缓拔出了山河剑。
然后,这柄剑就落到了山上某处。
剑气不盛,甚至剑光都不曾生出。
只是有一股剑气灌入了吴山河体内。
他一头黑发随风乱舞。
灵府里的剑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肆意的冲刷着他的经脉。
一道更强的剑气从他身体里生出来。
剑山有剑鸣!
白翁的一剑让剑山的云雾散去。
于是有很多人再看吴山河这一剑的时候,便能看的清清楚楚。
之前没有人知道除去白翁之外,还有人见了剑山大阵。
在白翁一剑没有斩开剑山大阵,只是斩开了那些云雾之后。
有人看到了吴山河。
但是还是没有人觉得吴山河会做到白翁做不到的事情。
直到那一剑落下。
天地之间很是寂静。
没有人说话,但人人的脑子里,都听到嗡得一声。
“剑山大阵,破了?”
这是某位来自延陵的剑修在说话,满是惊异。
“怎么可能,他这么年轻?境界怎么看也不如白翁前辈啊!”
不知道为什么,白翁的名字已经流传了出去。
“他是谁?!”
“难不成是某位登楼巅峰的前辈?!”
“不,他是吴山河,是剑山弟子,是那位剑山老祖宗的徒孙!”
吴山河的名字即便是被人知道了,也没有人敢相信他真的破开了剑山大阵。
他们不愿意相信这样一个年轻人就能破开剑山大阵,也不愿意相信白翁都做不到的事情,被这样一个年轻人做成了。
雨早已经停了。
李扶摇站在破庙前,看着那几颗桃树。
然后看着山上,轻声道:“这是师兄的剑山。”
言语之中,没有什么情绪。
陈嵊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这个弟子,忽然有些伤感,老祖宗许寂器重吴山河,于是想要把剑山的担子放到吴山河肩膀上,因为疼爱李扶摇,所以不仅不愿意让李扶摇成为剑山弟子,也不愿意他承担什么。
可谁也不知道,李扶摇后来会怎么想,或许他也想担起担子呢?
可是剑给了吴山河,山也给了吴山河。
李扶摇即便想着去争,怎么去?
所以他也只能说一句这是师兄的剑山?
剑山老祖宗许寂在李扶摇心底的重要程度,也是极重的,老祖宗的意愿,李扶摇怎么会去违背?
有人的路被人提前安排了,说不上是好是坏。
而且李扶摇做了些事情,让他即便是在剑士眼里,都不见得会让所有人都顺眼,他要去争,也不好争。
甚至可以说是很难。
人们只怕能接受白翁做剑山掌教,也不能接受李扶摇做剑山掌教。
李扶摇揉着衣角,叹了口气。
看着师兄现在这个状态,只怕是已经破开太清,成为了朝暮境剑士。
他天赋不如吴山河,境界现在也不如了。
就这样吧。
李扶摇揉了揉眼睛。
陈嵊看着他,想着安慰自己这个弟子几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办法说出来。
于是他也只能叹了口气。
叶飞仙看着远处山上的吴山河,又看着这就在身旁的李扶摇。
然后笑了笑。
这个世间真的是年轻人的。
陈嵊揉着额头,说道:“事情还没有结束。”
叶飞仙问道:“白翁已然落败,还要做些什么?”
陈嵊惆怅道:“他要是那么个脸皮薄的人,只怕也不会出现在剑山了。”
叶飞仙若有所思。
李扶摇说道:“师兄为此做了些事情,应当让人知道才行。”
他说的,自然还是吴山河去太平城那件事。
虽然这其中李扶摇出了很多力,甚至还可以说是他更重要。
但既然是吴山河的剑山,他便不会多说。
一切听师兄安排就好了。
“希望师兄能如愿以偿。”
李扶摇看着剑山,有了些笑容。
第四百六十九章 扑朔迷离的身份
剑气渐渐停歇。www.uu234.ccwww.uu234.cc
吴山河站在山顶,一头黑发已经重新被他用发带绑住。
山河剑已经重新回到了剑鞘里。
周青和许吏已经来到了那座剑仙大殿前。
白翁看着这两位登楼,暂时没有要出手的想法。
已经有剑士开始登山。
白翁沉默了片刻,“你是剑山弟子。”
这句话有许多未尽之意,没有多少人听得懂,但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怎么可能不明白。
许吏说了句有意思的话。
“这本来也没有说过走上剑山山顶就能成为掌教,也没有说破开剑山大阵就能成,你这是在做什么?”
周青抬眼看了许吏一眼,发现这个男人也不像是他想得那么木讷。
真是有意思。
之前那一剑落下之后,吴山河凭此便成为了朝暮境的剑士。
现在他的气息还有些不稳,但并未太过不稳。
可不管怎么说,他要想胜过白翁,也是痴人说梦。
白翁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他看着吴山河,“即便如此,你也做不成剑山掌教。”
做剑山掌教需要很多条件,比如要被人敬重……
比如要境界高妙……
还有其他很多因素。
但最为重要的,还是要强。
若是不强,怎么能够让人服众?
吴山河不过是朝暮境,如何能够震慑众人,如何能够做好这个剑山掌教。
周青一直都不太喜欢白翁,于是他挠了挠脑袋,笑着说道:“我觉得他做掌教也还不错。”
说完这句话,他便已经站到吴山河后面。
许吏想了想,也站到了吴山河身后,“说到底,这个世间也是年轻人的,我看没有比他更适合的年轻人了。”
一下子便有两位登楼表明态度,不管怎么看,吴山河都有资格去做这剑山掌教了。
白翁的脸色有些变化,但到最后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两位登楼而已,在他看来,也不见得一定能够左右局势的发展。
毕竟他这柄剑,杀两位登楼,不难。
虽说也说不上容易。
“一个年轻人,何德何能能做剑山掌教?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笑话?”
随着声音传出,有个同样是面容枯槁的负剑老人从山道那边出现,来到剑仙大殿之前,便站到了白翁身后。
不知道老人的身份,但是看他的一身剑意,也应当是一位登楼境的剑士。
只是这人身上的剑意强弱,不说比起来白翁,就连周青和许吏两人,都要差得远。
可能是走得什么野路子成为登楼境而已。
不过再怎么说,都是一位登楼,这件事完全假不了。
既然是一位登楼,那样局势便很微妙了。
在白翁上山的时候,便已经有人想着今日只要白翁破开剑山大阵之后,可能便要把剑山掌教这件事落实下来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竟然不是他破开了剑山大阵,反倒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可要是这样,局势便更是微妙了。
恐怕今日真要把剑山掌教这件事落实了。
想来落实之后,朝青秋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陆陆续续有人走上剑山,来到这座剑仙大殿之前,陆陆续续便有人知道了现在发生的事情,有人沉默的向吴山河走去,有人沉默的站到白翁的身后。
等到半刻钟之后,白翁身后便已经出现了多达六位春秋剑士,以及两位登楼剑士。
加上他,便是三位。
恐怕当时白鱼镇一战,都没有这么多剑士出现,现在却有了这么些。
而且这些剑士,一定不会是全部。
总有人不想理会世事。
总有人只想吃果子,却不想种树。
吴山河身后的人远远不如白翁身后的多。
而且时不时还发出许多声音,大抵是在说吴山河年纪轻轻,是当不好剑山掌教的,当然这些人的声音不会太大,因为马上便有人反驳。
反驳的言语大多是什么有志不在年高的话。
诸如什么少年郎有朝气,为何不成这种事情,也被人说了好些遍。
当然还有人会提及吴山河剑士弟子的身份,这种话,虽然看来是不一定是必要,但也是可以说说的。
一位剑山弟子来做掌教,不可以?
恐怕更是名正言顺。
言乐早就来到了山顶,却一直站在白翁身后没有说话,等到场间声音渐渐小了,没有那般嘈杂了之后,他这才走出人群,来到白翁身旁,认真的对着吴山河行过一礼,极其诚恳的问道:“既然要做掌教,不知以何领着剑士前行,朝暮境够吗?”
一件事,不管有什么非要存在的必要,但有一项不能存在的必要,便已经行了。
要做剑山掌教,不过你拥有什么,但要说你没有拥有的,一项也够了。
境界始终是个问题。
即便你身后站着两位登楼,可是当你面临无数登楼的时候,靠谁来解决、
靠一个朝暮?
即便你天赋绝顶,即便你修行的速度再快,但你始终不是一位登楼啊。
很多人在避过这些事情,但它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哪怕你是春秋也好啊。
想着这些事情,有几个剑士默默的退出了吴山河身后,去到了白翁身后。
吴山河没有说话。
有人会拿着这件事来说,这是他预料到的事情。
只是这个时候,他想反驳,却是也不能他开口。
需要旁人才好。
李扶摇揉了揉脑袋,往前走了一步,他的名字比在场的绝大多数都要响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他才是那个声名最盛的人。
独自在青天城剑斩不知道多少妖族,更是让那几个最出彩的妖族年轻人一个都没能战胜他。
除去那件事的缘由不太好之外,挑不出其他的什么毛病。
他看着言乐,想了想,没有什么别的言语,直接了当的开始讲起来太平城里发生的事情,讲起大余为何不能让道门或者儒教入主的事情。
在场的剑士只要不是太蠢的,仔细想想,便能知道吴山河要是真做成了这样的事情,便意味着什么,这远不是登楼便行的。
只是事情是不是真的呢。
李扶摇从怀里拿出了一道圣旨,上面说的是剑山以后便是大余供奉的唯一山上宗门。
没有太过于直白,但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于是在这件事之后,便有剑士又回到了吴山河身后。
言乐有些苦涩,境界再不是借口了。
他看了自己师父一眼,然后便默默退去了。
在人群里,再不现身。
白翁没有说话。
吴山河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虽然境界差得太远,但此刻表现都是一致的。
都是有成为上位者的气度。
李扶摇盯着地面,想着对面之后会再说些什么来阻止师兄。
他又应当怎么去应对。
早在白翁开始登山的时候,李扶摇便已经想过许多事情,并且为这些事情想了很多。
应对起来不说一定从容不迫,但应该不会方寸大乱。
人人都在看着那个年轻人和白翁,等着两人的下一次交锋。
两人当中,吴山河胜在做得更多,白翁强在境界更高。
而且很显然,白翁为了做成剑山掌教,还花了好些功夫。
沉默很久,白翁忽然说道:“很好。”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白翁会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白翁偏偏又闭嘴了。
替他继续说话的,是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的面容普通,境界也很普通,挑不出任何不凡之处。
他看着吴山河,笑道:“有一事相问。”
吴山河微微点头。
他问道:“听闻您是剑山弟子,但不知道师长是哪位?”
听着这话,陈嵊皱了皱眉头,然后看向白翁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李扶摇则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好,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不好。
吴山河是剑山弟子,这一点毋庸置疑,当初老祖宗还在的时候,吴山河便是剑山上除去老祖宗许寂之外唯一活着的剑士。
他还是和李扶摇同辈。
李扶摇是陈嵊的弟子,那吴山河呢?
是谁的。
可以说清楚的是,他不是剑山脚下三位师叔的弟子,那么也不是陈嵊的弟子,那么他是谁的弟子?
李扶摇忽然想起陈嵊说的那个往事。
看了一眼陈嵊,发现自己师父脸色有些难看,便觉得糟了。
吴山河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我不知道。”
这不是什么搪塞的话,也不见得是假话。
吴山河从小在剑山长大,便是由剑山老祖宗亲自教授剑道,可老祖宗毕竟不是他的师父,他的师父应当是老祖宗的某位弟子才是。
那么究竟是哪位呢?
老祖宗许寂一共有六位弟子。
剑山脚下三位,再加上陈嵊,以及那两位叛逃的弟子。
那件剑山丑事,按理说知道的人应该很少。
但谁知道,居然有人现在开始提及。
那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呢?”
他这句话说出来,剑仙大殿之前,便出现了很多声音。
之前吴山河境界是弱势,但已经弥补回来了,作为剑山弟子,本来是优势,可现在来看,这个身份是有问题?
可说是有问题,到底又是有什么问题呢?
第四百七十章 要争,谁又能争得过
蝉鸣声由剑山外传入剑山,只是微不可闻,听见的人不会有多少。www.uu234.ccUU小说
山道上此时有两个人正在缓行,其中一人听见了蝉鸣,于是便停下了脚步。
在他身后那人哪怕没有听见,也只能停下来。
“他没有师父,只有个爹。”
一身白袍的朝风尘已经从太平城离开,带着枯槁老人来到了剑山,只是现在站在山道上,并未去那座剑仙大殿。
枯槁老人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朝风尘知道的事情绝对会很多,但是为何剑山辛秘你都知道?
朝风尘说道:“剑山当初出了事情,许寂因此丧失了成为沧海的可能,事情虽说是道门策划,但最后落到实处的,还是盛凉和秋风满两人。要不是他们,许寂不可能重伤,也不可能逼着出那一剑,没有出那一剑,许寂便有可能成为沧海,虽然也是极难,但总归是有可能,可那一剑出了之后,便再无可能了。为何要出那一剑,自然便还是因为那两个人。”
“许寂这一辈子做的事情,我都极为佩服,唯独这件事,他没有做好。”
说着这些话,枯槁老人很清楚的知道朝风尘这个时候是在以朝青秋的身份回忆当初。
他或许没有亲自经历过,但是朝青秋是什么样的身份,剑山老祖宗许寂把这件事当作剑山的丑事,自然不会去泄露,但是朝青秋是谁,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他看着枯槁老人,说道:“这个故事有点长。”
枯槁老人说道:“不论是谁都有些好奇心,我也不例外。”
朝风尘笑了笑。
……
……
老祖宗许寂是剑山不多见的天才,当年被认为是有可能成为沧海的剑士,就连朝青秋最开始都被说成不如许寂,这位剑山老祖宗在他的师父离开剑山之后,他便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剑山掌教,成为剑山掌教之后,陆陆续续他收了六个弟子。
盛凉、洗初南、秋风满、柳依白、陈嵊、谢陆。
这六个人,不管怎么来看,都算是一等一的天才,要是没有出什么问题,只怕到了现如今,都已经尽数春秋,可再过些年,便都成了登楼。
可一场变故,洗初南和柳依白以及谢陆死去了。
罪魁祸首便是盛凉和秋风满。
他们两人为了什么,恐怕现在只有还活着的秋风满才知道。
盛凉是剑山大弟子,他当年的天赋也是极高的,而且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任剑山掌教,即便是剑山凋零,他也拥有比其他剑士好得多的东西,可为何要做出这些事情?
这很让人不解。
但有一件事有人知道,那便是盛凉是个痴情人,他有一个妻子,且和那女子相敬如宾,若说盛凉是个恶人,但是说起他对他妻子,却也说不上半点恶字。
他是个十足的好丈夫。
也就是他叛出剑山的那一年。
他的幼子出生了。
剑山的规矩一直都是这般,即便他是出生在山上,也要走过一次剑山山道才能成为正式的剑山弟子,但在这之前,身为他的父亲的盛凉,自然可以传授剑道,让他再去走剑山山道的时候,便要轻松得多。
而且有盛凉亲子的这一层关系,以后那个孩子一定会得到几个师叔伯的喜爱。
可谁知道,盛凉幼子还不满一岁,他便叛逃出剑山。
“其实当年盛凉也想带走那个孩子的。”
朝风尘看着枯槁老人说道:“只是许寂不让,他虽然不忍心杀盛凉,但也不愿意那个孩子被盛凉教导。”
枯槁老人说道:“这是自然。”
“所以之后盛凉走了,那个孩子却是留了下来?”
这是枯槁老人的疑问,其实猜得**不离十。
朝风尘说道:“说起来名师,除去朝青秋之外,当时谁及得上许寂?”
枯槁老人说道:“有剑山老祖宗亲自教导,那个孩子应当有不错的前景。”
“前景是不错,但总归不能让他知道他爹叫盛凉。”
朝风尘说道:“所以他不能姓盛,只能姓吴。”
说完这句话,朝风尘便看向了远处,眼里有些莫名的情绪正在生出来。
枯槁老人担忧道:“这样一说,吴山河要做剑山掌教,便很难了。”
朝风尘讥讽道:“这种事情既然是辛秘,为何会有旁人知晓,这个白翁,来历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枯槁老人问道:“怎么说?”
朝风尘摇摇头,笑道:“先看看这局棋要怎么下,然后再说别的好了。”
……
……
朝风尘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那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也在讲这个故事。
说到结尾,那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看着陈嵊,说道:“陈前辈,我没有说错什么吧?”
陈嵊参与过白鱼镇的那场大战,威望在剑士中算是比较高的,再加上他又是剑山弟子,最开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过陈嵊做剑山掌教的事情,可是这位威望足够,即便是境界差点,也没有什么关系。
只是他没有兴趣,所以才作罢了。
可现在有人在问他,他总不能避而不谈。
李扶摇看了一眼吴山河,后者脸色不变,只是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陈嵊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我因为我们这些练剑的,没有那么俗,可是还是变得这么俗,身世真的有这么重要?”
随着陈嵊说出这句话,所有人都知道之前那个故事是真的了。
在这一瞬间,无数人有无数的情绪,但愤怒都还是占了大多数。
他们不是剑山弟子,可是现在人人都极为愤慨,想来很是让人意外。
恐怕这就是把自己代入了故事里吧。
那讲得那个故事,盛凉是最坏的那个人,吴山河作为他的儿子,自然也说不上好。
仅仅一瞬间,便有无数剑士离开了吴山河身后,去到了白翁身后。
留下来的人神色也很是犹豫。
这样的桥段本来出现在世间无数次都算是正常,出现在剑山上,仅仅一次,便已经让人不能接受。
许吏和周青不是俗人,因此对这个故事无动于衷。
周青更是看了一眼远处的媳妇儿之后,便有些不讲道理的说道:“我是不会让这个老头儿做掌教的。”
一个登楼境剑士这样表态,总归会有人在意。
许吏张口说道:“身世真的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
许吏这样说,也和表态没有区别了。
两位登楼境到这个时候都要支持吴山河。
这让很多人感到意外。
李扶摇就站在原地,静静听着那个故事讲完,然后沉默了很久。
他有些疲倦。
师父从来没有讲过这个故事,他也没有想过有这个局面。
师兄竟然是盛凉的儿子,而盛凉是死在师父的剑下。
虽然是死有余辜,但不见得师兄能够接受。
可现在关心的是这件事吗?
师兄出了这种事,还怎么做剑山掌教。
这是个问题。
李扶摇揉着脑袋,听着那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又问了一个问题。
他问,“这样都能做掌教?”
李扶摇皱眉反驳道:“如何不能?”
有人听到声音,便急忙去找源头,但把目光落到李扶摇身上的时候,便都安静了。
李扶摇虽然和那女妖修有些关系,但总归是没有成婚,还没有人有具体的理由去说他什么,反倒是他在青天城的所作所为,能让他有说话的权利。
且一定会有人听。
李扶摇看着那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怒斥道:“要是以你的想法,盛凉是剑山叛徒,他的儿子便可能是叛徒,那你练剑,你父母可否也练剑?你父母若是农夫,那么你是不是只能一辈子和田间作伴,没有半点可能握剑?若是如此,农夫世世代代都是农夫,做官的世世代代都是做官的,这个世间便该如此一成不变?既然如此,为何六千年前剑士一脉开始凋零,三教兴起?”
李扶摇在练剑之前,做了很久的说书先生,说到底,那个时候他便是以嘴皮子谋生的,即便在这之后,他开始练剑,便不怎么讲故事,自然也不曾和人辩论什么,但这不代表着,他没有话可以讲。
“儒教的圣人,虽说大多道理在你们来看,都是一派胡言,但有几句话还是不错,比如人性本恶,人生下来是恶的,但我们要去变好……”
“师兄的身世不好,但师兄并未做过半点不好的事情,是烧杀抢掠,还是其他什么的?”
“既然如此,你们有什么理由去苛责师兄?”
……
……
一片寂静。
李扶摇看着那些人,神情平静至极。
那些人既然是有资格站到这里,说明他们都是剑士,既然都是剑士,这辈子只怕只会练剑。
哪里有像是李扶摇这般,还有经历过什么别的。
从木匠成为剑士的人毕竟只有柳依白一个人而已。
白翁的神情始终不变。
他听着那个早已经知道的故事,然后又听李扶摇说了些话,最后等到没有人说话了之后,他这才开口,“既然如此,那便战吧。”
多说无益,且已经说了这么多,早已经证明言语不能解决这些事情。
既然言语不能解决这些事情,那到了最后,还是要打。
谁赢了听谁的。
可白翁那边,光是登楼境便有三位,白翁的境界修为又能抵得上两位登楼,吴山河即便是有周青和许吏两人帮忙,能有胜算?
说不清楚的事情。
白翁看着李扶摇,说道:“你的嘴巴厉害,剑不见得有多好。”
李扶摇说道:“来试试就好。”
他自然不怕白翁出手,也不怕白翁找些别的人来,只要是太清境的敌手,李扶摇都没有任何好畏惧的。
白翁冷然一笑,然后不再看着他,而是盯着周青。
要战,自然只能是登楼境界一战。
可吴山河这边的登楼只有那么两个,如何能行。
气氛一下子很是紧张。
人群之外忽然走来一个中年男人,看气息,应当是一位登楼。
他来到李扶摇身旁,笑道:“来晚了。”
这个人不是梁药又能是谁。
李扶摇摇摇头。
转头的时候,偏偏又看到了朝风尘。
这个现如今的大余帝师,一身白袍的来到场间,轻声道:“一个登楼还行。”
有很多人知道朝风尘的名字,知道他当时在白鱼镇一个人便鏖战了几位登楼,更是斩杀了两位。
朝风尘的剑道修为不用多说,说他是春秋境里第一人,这一点都不会被人反驳,但是他即便杀过登楼境的三教修士,但是现如今却是面临登楼境的剑士,也能行?
只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朝风尘走到吴山河身旁站好,不再说话,颇有出尘之意。
今天的事情,实在是不止能用峰回路转可以形容。
发展到如今,还是要用打来解决,这谁能想象得到。
白翁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握住腰间的剑柄,看着对面三位登楼,面无表情的说道:“谁来?”
周青和许吏对视一眼,然后看了看梁药。
梁药一脸无辜,无奈道:“我怎么看也不是他的敌手啊。”
周青说道:“你来得晚,你去试试。”
许吏很是坦白的说道:“我打不过他。”
梁药转过头看了看朝风尘。
“朝先生,要不你试试?”
朝风尘之前在太平城和梁药有过一战,大胜,梁药至今都有些不能理解,这个时候便直接把朝风尘给推了出去。
朝风尘没有说话。
倒是他身后的枯槁老人在笑。
朝风尘是个什么境界修为,他知道。
对付白翁这个明摆着只差剑胚白知寒一线的登楼,即便有朝青秋的经验,也不见得能胜过他。
白翁讥笑道:“没有人敢出手,谁能和老夫争……”
话音未落。
剑山忽然摇了摇。
白翁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最开始他感受到的“那人”似乎在看着他。
有一股剑气不知道从何处而起,席卷开来,整个剑山的剑,此刻都摇晃不已。
周青转过头去,和许吏对视一眼,都看出各自眼中的惊骇。
这是一位登楼巅峰的剑士,只差一步,便可入沧海!
可世间当有如此之人?
是谁?
第四百七十一章 那些尘封往事
有某位大诗人敬佩另外一位大诗人,故而曾写下过一句“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www.uu234.cc”这样的诗句去称颂他。
笔落自然惊不了风雨,能惊的也只能是人心。
诗成只能引来赞叹,如何能够让鬼神哭泣?
可剑光落下,却能惊风雨。
不是所有的剑士的剑都能惊风雨,但是那位还没有现身的剑士却是一定能。
一位走在登楼巅峰的剑士,这个世间有几个?
白翁算一个,之前尚未去世的老祖宗许寂算一个,可这两人,比得上这一位?
距离沧海只差一步的登楼剑士,怕只有当年那位剑胚白知寒和重伤之前的老祖宗许寂才有如此境界。
可白知寒已经作古,老祖宗许寂也亡故多年,这世间哪里来的这样一位剑士?
而且还是在剑山!
白翁死死抓住自己腰间的那柄剑,脸色难看至极,若是旁人只是感受到那道孤高的剑意,而无边凌厉的剑气而已的话,他感受到的除去这些之外,便还有一道杀意。
一位登楼巅峰的剑士释发出来的杀意,想来绝对不能以简单两个字来形容。
李扶摇腰间的青丝微微颤鸣,想来是感受到了这些剑意,从而想要生出一战的想法,这当然不是青丝剑的想法,而是那位剑胚的想法。
李扶摇按住剑柄,神情复杂,心里想着原来这个世间还有那么多事情,是自己没有见过的。
无数人都感受到的那股孤高的剑意,境界不够的剑士们四处张望,很想知道这到底是哪一位前辈,这般剑意,只怕真能说得上是沧海之下的第一人了吧?
之前白翁那般厉害,他们也只是认为他不过是沧海之下的第一剑士,还是有许多人认为那位观主,才真是这云端之下的第一人。
可是现如今感受了这道剑意之后,还有谁会这样认为?
开始有人想着剑山果然不愧为剑士一脉的圣地,竟然在老祖宗许寂亡故之后,还有这么一位坐镇,这样不管怎么看,剑山果然不凡。
剑气卷起了风雨,整座剑山都有剑鸣声,可以说声势已经极为骇然,可就在这如此骇然的声势里,那位却始终不见踪影……
只有白翁身旁的剑意环绕,随时等着接下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一战。
……
……
剑山其实风景极佳,所有来到剑山的人都想着这座山是剑士圣地,关注得都是他被剑士们赋予的含义,可又有几个人当真透过这些,去看过原本的风景。
在剑山后山,最为出名的一处是剑冢,可在剑冢往上数里处,有一片峭壁,峭壁布满了藤蔓,某处便有一个洞。
洞口被藤蔓所掩盖。
哪里还有人知道这里还有一个石洞。
此时此刻,随着一声轻响,洞口前的藤蔓好似被某种锋利的东西斩断,纷纷落下,露出洞口。
有个身材高大,身着灰袍的老人站在洞口,负手而立。
老人的眼里满是沧桑,站在洞口处向外看去,仅是片刻便看完了剑山全貌,自然也是看见了那剑仙大殿的光景。
老人漠然道:“剑山怎容你这小辈放肆?”
声音不大,却很快传了出去。
而且在话音未落之前,老人便已经到了剑仙大殿前。
并未带剑的老人一出现,所有人都下意识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实在是这老人身上的剑气太盛,光是看其一眼,便要目呲欲裂。
白翁神情漠然,这便是登山之时感受到的“那人”只是感受到的时候,和此时亲眼所见又有不同。
很明显的是,当老人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剑气便自然流泻,而若是遇到了半点阻碍,那些剑气便如同狂暴的洪水,要将其淹没。
这世间剑道有千万种,但这一位修行的,只怕是最为直接暴戾的一种。
高大老人站在白翁对面,两人对视,这幅场景落到旁人眼里,便是极其怪异,两人身材高低实在是相差太大了一些。
一高一低。
高大老人漠然道:“你也配做剑山掌教?”
这句话说的极为无礼,也很无理。
但白翁却没有丝毫恼怒之意,只是问道:“敢问前辈大名?”
“你说那个孩子是盛凉的孩子,故而没有资格做剑山掌教,老夫也姓盛,倒是想听听,谁觉得老夫不能做剑山掌教。”
高大老人平静道:“老夫便是盛京。”
盛京?!
只怕世上知道这个名字,并且有印象的人不会太多。
毕竟这个名字也太过久远了。
枯槁老人看着朝风尘,轻轻碰了碰朝风尘的胳膊。
示意这位朝先生讲一讲这个故事。
朝风尘看着那个已经差不多三百年没有在人世间出现过的老人,叹了口气,“就算是朝青秋来了,恐怕都要喊一声师叔。”
朝风尘的声音不小,听了去的人不少。
盛凉是谁,他们不知道,可朝青秋是谁,他们没有谁不知道。
那位剑仙都要喊一声师叔,这位的辈分岂不是比剑山老祖宗许寂都要高?
朝风尘说道:“这个故事,想来知道的人更少。”
……
……
之前说过的那个故事,是关于吴山河的,这个故事,和吴山河也有关系。
在许寂尚未成为剑山掌教之前,在朝青秋还没有崭露头角之时。
还尚未有许寂和朝青秋相比的说法。
那个时候世间最为出彩的两个剑士,一个叫做孟晋,一个叫做盛京。
他们同出一门,孟晋早早踏足登楼,便成了剑山掌教,并且收了许寂做徒弟,当时剑山还不曾凋零至此,仍旧有些出彩剑士还在山上,但是最为出彩的两人。
还是孟晋和盛京。
孟晋是师兄,盛京是师弟。
这两人的剑道一直不相上下,在登楼之前,两人便一直被认为都有可能成为沧海的剑仙,至于谁先谁后,谁也说不好。
而这两位,想来也都不甘人后,勤勉练剑,导致他们的境界一直平分秋色。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直到他们两人都从春秋来到了春秋境巅峰,两人距离登楼,只差这临门一脚。
春秋入登楼,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若是简单,这世间的登楼剑士,绝不会只有这么几个。
彼时剑山掌教,也就是这两位的师父早早便言到,谁先破境成为登楼,谁便是今后的剑山掌教,于是这一对师兄弟在春秋境巅峰之后,便相约闭关,两人便看谁先成为登楼境的修士。
两人都是天纵奇才,谁能成为登楼,都不好说。
闭关十年之后,孟晋成功破开春秋境,成为登楼。
于是他便成为了新的剑山掌教。
反倒是盛京,他闭关十年,不得寸进。
又过了五年,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盛京便自行出关,去了世间游历。
去世间游历,一来是因为孟晋成为了剑山掌教,让盛京心里不好受,二来也是因为盛京想借此破境。
所以盛京下山游历二十年。
可二十年之后,除去带回来一个孩子之外,还是没有成为登楼境的剑士。
这个孩子被盛京带回剑山之后,交给许寂传授剑道,并取名盛凉。
这便是许寂的第一个弟子,也是盛京的儿子。
回山之后,盛京再度闭关,便花了百年。
这二十年里,孟晋的境界越发高妙,他走到了登楼巅峰,便渐渐生出了倦意,恰逢许寂破开了春秋境,成为了登楼剑士。
孟晋便将剑山掌教的位子传给了许寂,独自一人离开剑山,去往北方妖土。
或许是想着要去走最后一步。
而这个时候,厚积薄发的盛京才总算成为了登楼。
这一慢,便整整比孟晋慢了百余年,竟然到最后才和孟晋的弟子许寂持平。
孟晋既然离了剑山,要去看沧海风景,盛京自然也不愿意甘为人后,虽说在登楼境这一道门槛上他可以落后一百年,但不见得便一定会比孟晋迟入沧海。
孟晋要去北方妖土,那盛京便继续在剑山闭关便是。
于是在盛京闭关的这百年里,剑山发生了许多事情。
许寂成为了掌教,收了许多徒弟,大弟子却还是盛京。
这第二个一百年,盛京出关过三次,每一次境界比之之前都有很大的提升,直到最后一次,已经走到登楼巅峰,距离沧海已经不远。
这是这几次出关,都只见了许寂而已。
至于盛凉,更是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便是师父许寂的师叔。
那个时候,世间最为出彩的剑士便已经变成了许寂和朝青秋,许寂是剑山掌教,境界又要高出朝青秋,自然被认为是山河第一剑士。
只是这位剑山掌教很清楚,自己这位师叔比他更有可能踏足沧海。
盛京出关不久,便再度闭关,这一次,不用多说,应当便是去看看能不能走进沧海了。
许寂很清楚一位沧海剑士对于已经如此积弱的剑士一脉有多大意义,尤其是在师父孟晋已经离开剑山的情况下,这位师叔便是很重要的那个人,于是许寂便将此事列为了最紧要的事情。
而且紧随着,他便宣告闭关。
除去许寂也想踏足沧海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着掩盖师叔在山上的事情。
而许寂的这次闭关,便引来了祸端。
道门觉得剑山只有许寂这样一位登楼,只要把他除掉,剑士一脉便会彻底衰败,因此不惜买通了盛凉,让这位剑山大弟子做内鬼。
于是之后的故事便和之前那个故事一般了。
许寂被偷袭重伤,此生无望沧海,可这位剑山老祖宗即便如此,都对盛凉和秋风满网开一面,没有取他的性命。
原因除去师徒情深之外,自然还有出于对盛京的考虑。
而许寂为何非要出剑斩了来犯的修士,也自然不仅仅是因为维护剑山尊严,还因为要保证盛京不被打扰。
而盛京从那一次出关之后,在这许多年里,不管是剑山遇袭,还是之后的观主梁亦登山,盛京都一直不曾出关。
许寂自知活不了多久,在离世之前用剑山大阵封了剑山,不让外人知晓剑山状况,也为了不让师叔盛京被外人打扰。
而盛京自从那次闭关,直到如今,才再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
这一次出现,虽然还是没能破开登楼,成为沧海,但境界始终已经是走到了登楼的尽头。
……
……
朝风尘说到这里便闭上了嘴。
他想起了那个像是一条老狗的孟晋,此刻或许还在北海的那间茶舍里打盹儿。
一条无牙老狗,竟然是连叫都不愿意叫一声了。
故事说的很清楚,盛京是盛凉的父亲,是老祖宗许寂的师叔,也是吴山河的爷爷。
之前白翁这边的人说,吴山河因为身世,所以不能当剑山掌教,那么这位境界已经高妙到这种地步的盛京有没有资格做剑山掌教?
若是说因为盛凉的缘故,盛京也是没有资格,只怕没有什么人敢说吧?
这位辈分比当年的剑山老祖宗许寂还要高,境界更是高到没边的老人,还是剑山弟子,若是说重掌剑山,怎么都说得过去。
再没有人多说什么。
几乎是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一片寂静。
白翁沉默的看着盛京,若说真要打,能够取胜的可能,其实很小。
要是说之前他为何有那么自信,还是因为他的境界是在登楼里也是无敌的,不管是周青还是许吏,都没有办法打过他,但是眼前这位。
白翁深吸一口气,忽然平淡道:“请。”
这一个请字说出来,让许多人都为之一惊,之前盛京出关,那道狂暴剑意,谁都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存在,白翁虽然剑道境界也极为高妙,但高妙,能够高的过盛京?
这可是朝青秋都要喊一声师叔的老人。
盛京转过头来,看着白翁,没有急着说话。
他今日出关出得很早,从最开始白翁登山,他就醒了,直到后来他们开始讲那个故事,他便听着,他知道盛凉做了些什么,知道了吴山河是谁,他虽然对自己那个儿子极其失望,但对自己这个孙子,还是有些欣赏的。
何况就连许寂也是如此想的。
要不然也不会把山河剑交给他。
盛京看着白翁,平静道:“生死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