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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鹿始言     庐隐列传之幻天问月记txt下载     庐隐列传之幻天问月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汉室江山

    巍巍宫墙,澄澄黄瓦;千年都城,百年江山。www.uu234.net在长郅城的皇宫之中,已经拥有两百多年历史的汉家王朝大冉正面临着建立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危机。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坏消息层出不穷,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大冉皇室和官员们的认知。最初所接到的消息不过是晋阳府受到北方流寇攻击,整个西北有徐广义所带领的晋阳军坐镇,哪会怕得这些乱兵贼子,这个奏折很快便淹没在茫茫的人事调度,论功行赏,典礼祭祀之中。自三秦的晋室一统天下以来,汉室文明发展千年,国家机器已经十分地强大而精巧,取代了从前小国寡民时皇族的亲力亲为。一个诺大的王国每日里诸多繁琐事务,一概都由各司其职的职能部门处理,最后能到皇上手中的寥寥无几。

    战争蔓延至整个晋阳,州府失守,晋阳军叛变,敌人大军攻入三秦之地。明元皇帝很晚的时候才得到了一些模糊不清的消息。在此之前,这些关乎国运的讯息在层层官员手里掂量着,琢磨着,再小心翼翼地措辞,粉饰太平。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时代,位居高位的文官们没有一个是想打仗的,因为一旦打起来,便会有人建功立名,没准会凌驾于自己头上。大冉国力强盛,两百多年来边境上不过小打小闹,大冉的州官们甚至发展出了一种策略,偷偷摸摸地给边境的异族送财物,以换取他们不再滋扰生事。连这招也不管用的事情,索性弃了一些蛮荒的边界地带,任他再胆大的部族,也很少敢深入长城以北的地带滋事。

    只有一个人提出过不同的意见,那就是前太子事件后叛逃在外的林达。林达坚决站在太子一方,认为应该打过长城以北,收复蛮族之地。这个想法因为过于理想化,不顾及民生根基,从来没有得到过明元的赞同。但在林达的坚持下,仍是设立了潼关边守,用于防御日益强大统一的漠北草原骑兵。

    在整个西北战事的面纱终于被掀起一角,明元皇帝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支能征惯战的潼关军团。然而由于情报的不尽其实,以及多位大臣言之凿凿这些蛮子不过是临时起意,在晋阳掠夺掠夺财物,很快便会北归,等等。最后派去晋阳的潼关江陵军队加起来不过一万人。更关键的是,这支联军在晋阳扑了空。

    谁都没能料想到,第一次深入中原地带的这支草原骑兵,非但不满足于掠夺物资,连晋阳府也满足不了他们的野心。待得联军抵达晋阳时,一支漠北和西域汇合而成的八万精锐,已经攻入了中原腹地的门户-三秦故府,数万枝利箭对准了固原城。

    议事厅中一片静悄悄,文武重臣垂手而立,无人敢说话。一向温和宽厚的明元皇帝坐在皇位上,俯视着他的大臣们。在位三十余年,他今日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所坐的位置那么地高,离众人如此地远。从他即位开始,就立志要成为青史留名的好皇帝,因此他努力地体恤民生,繁荣商贾,不断地拉近自己与官员的距离,以此拉近自己与门栏之外无限江山,万千子民的距离。

    这一切恍如一场梦,这些他曾经颇为信任的官员们,只可同甘,却不能共苦。而门栏外的江山,早已残缺了一角,晋阳百姓已然落入蛮族的掌控之中。那些在汉室成立中央政权时仍在茹毛饮血的人,他们会如何残忍对待汉室的子民?前一日还是千呼万唤的明君,今天却面临着这般奇耻大辱,真是可笑可泣啊。

    明元那颗已经开始苍老的心中忽然涌起了热血,那股热血就如同他即位那天夕阳泣血的天空,占据了他整个心灵。

    “调度三军,不惜一切代价,反攻三秦,收复晋阳。”

    这句中气十足的话在高高的宫柱之间回响着,充盈了整个大殿。鸦雀无声之中忽然有了轻微却能被察觉的悉悉索索的声响,惊惧,犹疑,紧张的空气蔓延开来,一种不安的东西在被酝酿,被发酵着。几个官员的嘴巴轻轻开合,有人不经意地换了支撑脚,有人不小心摩挲着官服的边缘。

    “儿臣有话想说。”

    暗流在最出其不意地地方突破了包围。明元皇帝皱着眉头,望着新晋太子寻玉。

    寻玉微微扭曲的脸上现出痛苦而挣扎的表情,“这支敌军之前行事严密而低调,似是预谋已久。在探明敌方虚实和真正意图以前,儿臣以为我们不应贸然进攻,而是应该派兵据守通往京城的各处要地。”

    寻玉如果知道,明元皇帝此时看着他,心中所想的却是前太子寻冀,他完全就不会有勇气说出这番介山坚持让他说的话。

    有太子牵头,那几位犹犹豫豫的官员终于敢开口了。

    “臣觉得太子所言有一定的道理,三秦之地历来易守难攻,现在敌军既然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贸然进攻对我们十分不利。”

    “臣也赞同……”

    明元同时感觉到了愤怒和羞愧,汉室统一中原近千年,内外纷争无数,然三秦之地却一次都没有落入过外邦蛮族手里。今日之他已经成为历史的罪人,让三秦和晋阳的子民落在残忍无度的蛮人手里。然而看看这些将相王子,他们关心的是京城有没有危险,自己的官位还能不能坐稳当。他们安逸了太久,完全丧失了对抗的勇气。

    可谁让朝野变成了如此软弱自私的局面,是他自己啊。

    一灯如豆,老太监在旁轻轻捶腰,半点声响也无。

    明元已经快要睡着了,那根若有若无的丝线在现实和梦境之间摇摆着。忽然间,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出兵,立即出兵!我的江山,我说了算!!”声音如此之大,老太监听到外面的侍卫都动了起来。他连忙轻扣了两下桌面,示意外面一切安好,无须进来。

    明元皇帝喘着粗气,眼睛还在失焦的状态。老太监帮他捋着背,轻轻说着,“都发出去了,今日在朝上军令都发出去了。”明元的呼吸平复着,他的心甫得稍稍安宁,却又被另一种巨大的阴影所笼罩。

第一百二十一章:衣冠南渡

    疾风将军木叶一身白衣,站在夜津古渡口之旁,翩翩之态一如当年南下接回寻玉之时,然则那原本潇洒的面容却写满了疲惫和无尽的哀伤。www.uu234.net

    一个兵士急匆匆跑了过来,“将军,有两位娘娘们所带的箱子太沉,不能同时上船,吵将起来了。”木叶收回目光,向河边望去。果然先帝的两位贵妃正站在一艘小船之旁大吵大闹,隔着一丈地木叶都能感受到她们的怒气。这些养尊处优的皇室,她们还以为这不是逃难,而只不过一场郊游么。那些重重宫墙都隔绝不了的消息也完全动摇不了他们的心。他冷冷地道,“让她们吵吧,不用理会她们。”

    这又有什么奇怪的,他们不过是一群写了皇室名字的人偶啊。没有心,没有力量,有的不过是虚妄的名分和无常的血统。血统这种东西,木叶心中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千年以来王朝更迭,谁能坐得上皇位,谁就拥有高贵的血统,仅此而已。

    可他仍是为明元皇帝的死感到巨大的哀痛。像他这样在盛世长郅出生和长大的世家子弟有很多,他们无一不对明元抱有尊敬和仰慕之情。他从二十岁起就开始当御前侍卫,一路擢升到被封为疾风将军,见证了大冉的中兴。他常年侍奉在明元身旁,对这位明君的感情,虽为君臣,却更像父子。然而这样一位孩子,却不得不眼睁睁见到自己爱慕的君主横死。伤痛至深,难以言表。

    自从担负了使命南下开始,木叶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长郅的宫殿。梦中的宫殿燃烧着无尽的大火,但其实匆匆接位的寻玉临行前决定不放火烧城。他对那位紫微宫中豢养起来的狼子仍然抱有一线希望,他也许会对这座千年的汉室宫殿存着一点温柔之情。木叶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这位从当皇子时就优柔的新帝,总是尽可能地躲避那些残酷的真相,与前太子截然不同。

    前太子寻冀,是压倒明元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一点木叶比谁都更为清楚。燕凉军队攻占固原之后,明元盛怒之下,不顾大家的反对,派了强大的军队要立即夺回失地。同时他还交给了木叶一项秘密使命,让他将被流放百越的前太子寻冀秘密地接回来。也许是之前的内乱带来的国力空虚,也许是大冉盛极多年的国运到达了由盛转衰的转折点,总之这两项命令一一失败了。当木叶将寻冀的尸骨从百越带回之时,祁门关被攻陷的消息刚刚传回,举朝震惊。而这个消息已经并不能限制在重重宫墙之中了,因为燕凉和西域的联军攻破了祁门关后,下一步就直指京城。千年古都长郅在一夜之间人心动荡,不少百姓开始拖家带口带口南迁。

    民间开始流传一些童谣,其意都在讽刺明元养虎为患,不识忠臣义子。在木叶最后一次见到明元时,他向木叶托付了一项重大的任务:带皇室南迁。木叶一听就双膝跪倒,眼含热泪。他虽然平日看着潇洒不羁,可却是个十分热爱这个王国的热血之人。那次见面木叶沉浸在自己的震惊和不愤之中,却没有留意明元有些落寞的情绪。过了一日,木叶再次要求面见皇上时,这位在位三十三年的明君已经服毒身亡,留下遗诏,传位于太子。

    木叶当时却没有时间哀伤,联军势如破竹,狼子野心昭显无疑,他们最终的目标,正是千年古都长郅。这一切发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些平安时代的官员丝毫没有准备,朝中上下已经完全乱了套。有人主张正面抗敌,有人觉得要据城死守,有人主张迁都,更多的人茫茫然没了主意。

    木叶手握着一道秘密懿旨,却已然不知要怎么办。慌乱之间,他想到一个人。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水草,木叶在宫中见了介山,还有一同北上的旧友若虚。木叶惊讶地看到,介山的头发竟然在一夜之间全然白了。如同那位历史上一夜白头的吴国大夫,木叶感觉寻玉这位从来任何事情都胸有成竹的秘密军师,被某种不可抵抗的力量所击倒了。

    然而介山依旧是介山。他沉稳而沙哑的嗓音为木叶指点着皇室南渡的安排。首先,这件事情必须要严守秘密,因为以目前的状况,带上朝中官员及他们的家小是完全没有可能的,而且如此庞大的队伍势必会更容易成为目标,所以这支南下的队伍护送的只会是皇室和几位重臣。木叶忍不住问道,那那些官员怎么办。介山的眼神中充满了凄然,没有回答。

    南下的路线有两条,最近的路应该是南下渡过渭水抵达江陵,然而若是被追击,却是很容易被前后夹击,逃无可逃。因此介山建议走更远的一条,从陆路进入淮河三角洲,再一路坐船穿过淮河水系的支流去姑苏。介山没有明说,但若虚隐晦地提及,江南是新帝外家的势力范围,在此乱世之机,也多了一重的保障。

    关于第二点,木叶并无异议。他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去思考和分析了。大冉的主力精锐在前太子叛变事件中多有折损,剩下的在祁门关一役中几乎全军覆没。木叶可以调度的军队,不超过两千人。没想到泱泱王朝,最后竟要靠这两千兵士来保全皇室血脉。木叶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是滚烫的。

    明元皇帝的托付没有错。这三天三夜来,木叶几乎没有合过眼。车马调遣,船只安排,兵士的分工,还有只有他一个人掌握的最高情报-他们南逃的路线安排。介山称自己另有安排,并没有随他们南下。在到达夜津渡口前不久,飞鸽传来消息,追兵已经南下。木叶骂了一句粗话,不管他们多么严防死守,这个秘密依旧还是流露出来了。这一路虽然紧赶慢赶,可贵族妇孺,行进速度还是比他预计的要慢。

    木叶看着前方青绿的水面,想起那年和淇心,寻玉等人同游江南,还想起那位红脸船夫大饼。不知道淇心姑娘和大饼兄现在都在何处,是否安好?

    刚才那位小兵士又走过来,显然还是那两位贵妃的事情。木叶举起手制止了他,随即准备走过去劝说,他完全不想这么做,可时间不能再耽搁了。正在此时,他见到旁边一艘船上走出来一人,正是寻玉。他走到两位皇太妃身旁,温和地说了几句,那两人立即不再争执,回了船舱之中。木叶远远望着寻玉,心里多少感到一丝欣慰。

    他将跟随自己多年的副官叫到了身旁,吩咐了由此南下与姑苏接应的军队汇合的事情。副官大惊,“将军,您不和我们一道走吗?”

    木叶临行前,曾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长郅的城门,因为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就回不去了。此刻他心中涌起来一模一样的情感,然而现在毕竟不是表露情感的时候。他只淡淡地道,“我带五百人在这里断后,以防万一有追兵。过得一两日再赶去与你们汇合。”

第一百二十二章:是梦非梦?

    惨淡的夕阳光团在长郅这座千年皇城的上空凝聚,有一出没一出地照射着房屋,宫殿,光秃秃的树木,还有那些仿佛一夜间失了魂魄的人。顶 点 X 23 U S这光照在人身上虽然是热的,反倒让人手心脚心都生出丝丝寒气。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里,长郅城的百姓和那些官阶较低官员惊恐万分地发现,他们刚登基不久的新皇,居然弃了这皇城,带兵南逃了!

    这消息甫出,大伙儿还似正常人一般,难过,不安,恐惧,直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凌驾于一切的情感之上。

    出乎意料的是,这支在无数传言中喋血啖肉的铁甲骑兵,却并没有在占据了这无主之城后烧杀抢掠。一切都如此的平和,平和之中带着至深的绝望。

    商人们坐在紧闭的门板后面发呆;深巷之中,最勤劳的妇人都停止了手中的活计;青楼之中从天不亮就开始歌舞不断,直到黑夜降临。黑夜将一切带入了它们最适合的位置,大冉王朝的船舰驶入无边暗夜,连同他的这些亡国子民,在暗淡无光的海面漂浮着,不知会去往哪里。

    这是一个一旦开始就没有终点的噩梦,所有人,哪怕是最市井最无知的人,都明白这一点。不同于以往汉室你方唱罢我登台的江山更替,这些来自长城以北的人,他们的眼睛里,是刺骨的仇恨,一触即发。

    连长郅城都被某种深渊中折射出来的阴影所笼罩,那紫微宫则是阴影最深重的地方。半黑的天色中,重檐屋顶的轮廓还依稀可见。屋脊上那几只平日灵动的神兽吸收了暗淡的夕阳,身影也变得落寞。天色中仅存的一点点日光就在这样的心境中消失殆尽。

    天完全地黑了下来。

    紫微宫东南的角楼完全被包裹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只有长时间仔细端详才能注意到那里面透出来的微弱光亮,如同被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一般。

    单薄瘦削的少年靠着外墙的石栏杆伫立着,离那两个持灯的侍卫远远的。他不想靠近一切的光亮,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在白昼里发生的一切都如同梦境,反而这黑夜让他觉得真实。可这样的真实是真的吗?他一个连继承权也没有的蛮族王子,真的就如此轻而易举地攻陷了大冉的山河?

    不远处的皇城一团黑暗,却完全不是苏伦卡记忆的场景。那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夜市,各种新鲜的杂耍,巷子最深处的青楼小院门口点着一盏很大的红灯笼。那些欢乐如同一条河流,将紫微城环绕其中。然而这欢乐现在却随风散去了。

    天啊,我究竟做了什么。苏伦卡双手紧紧地抓着栏杆,仿佛要将指甲陷入其中。在这不能被人看到的地方,他褪了伪装,又变回那个赢弱,不安,满心猜疑的少年。当他回到燕凉,忽然被告知一个他盼望了整个人生的事情,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欢喜,却是想要逃走。可下一刻他想到了安平,想到了那盏精致的九层宫灯,想到盛装华衣的大冉贵族们不屑的眼神。那一刻他心里涌起了一个很任性的决定。

    接下来的事情恐怕是谁也没有料想到,包括苏伦卡自己。

    他把从童年开始就一直折磨他的大道明那树皮一样的头颅浸在某种辛辣的绿色汁液,直到他开口答应苏伦卡的要求。不久草原里里外外都听到了来自乌满的旨意,塞北草原被诅咒了,所以才会在短短一个月内失了汗王和储君。要避免这样的噩运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唯有南行。随后他将在大冉史书中领略的权谋诡计发挥得淋漓尽致。在驽钝的山鲁族意识到之前,他们在反对苏伦卡的阵营中已经孤立无援了。

    接下来的一切在国师拓达错的安排下超乎寻常地顺利。他们拿下了心神不宁的晋阳府,与楼兰军团汇合,联盟不断壮大。大冉泱泱大国,军力其实还是不弱,但一切事发突然,加上前太子叛乱的影响尚未消除,西域的支持,兵法的冒进..很多看似随机的因素,却都不约而同地站在燕凉的利好面。

    这些都太顺利了,以至于回想起来就像是一场梦。

    一个侍卫持灯走近,他很年轻,看起来比苏伦卡大不了几岁,这些是拓达错为苏伦卡精挑细选的死士。此刻年轻侍卫面对着这身穿汉人服饰的草原之骄,那略带稚气的面孔上有一些紧张和慌乱。“王子,国师来了。”

    拓达错仍是一头长发,遮住了半边脸。这两年这位国师憔悴了许多,眼里不复当年的神采。可苏伦卡知道,他不动声色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这一切的功绩与其说是自己的才干,却不如说是国师的功劳。可国师却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他苏伦卡么?不,他并不这么觉得。比起自己来,国师向来更欣赏查尔丹一些。可是查尔丹死了,如今他苏伦卡才是燕凉唯一的合法的王。

    拓达错没有说话,就一直站在那里。苏伦卡本来指望他先开口,这样无论他说什么,自己便可将这几日积压的怨气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了。可拓达错一双碧湖色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今天听说城里有军官破了禁令,对百姓大开杀戒。国师知道此事么?”

    拓达错什么都还没说,苏伦卡从他平静的眼神看出来,他知道,他一早便知道此事。可是为什么国师看起来对此事却满不在意,苏伦卡皱着眉头,拿捏着语气。

    “我想把为首的将军们都抓起来,处决示众,国师觉得如何?”他回到长郅,立即换下兵服,在一片狼藉的后宫之中找到之前安平为他准备的衣裳,穿在了身上。那曾经在汉室皇宫中学到的礼仪举止,仿佛又随着这身衣裳一同回到了他身上。拓达错曾提醒他有人在背后议论此事,可苏伦卡并不为之改变。

    拓达错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主意。”

    “为什么不?这些人公然违背我的命令不说,若是激起民愤,难道我们日后就只能靠武力征服中原河山?”

    “中原河山..”拓达错望着深沉的夜空,喃喃道。“王子难道真的认为,我们可以将这数千里的山河据为己有么?”

    苏伦卡感觉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很快,声音也变得急促,“为何不能,我们不是轻而易举就打到大冉都城了吗?”

    拓达错苦笑,“我们出其不意,确实占了上风,然而待得大冉皇室反应过来,重新组织兵力,届时一切都很难说。”

    “哼,如果是前太子当了皇帝,还是有可能的。现在的这位嘛..”

    “即使皇帝不够决断,可他还有许多聪明又有才干的人辅佐他。睡龙一旦醒来,便是群豹四散之际。”

    苏伦卡目光阴翳,“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我要打过江南,活捉他们的真龙天子。”

    拓达错好一会都没有说话,目光涣散到了仿佛很远的地方。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既然王子执意如此,我也没什么说的。但是将士的事情,这些自由散漫崇尚武力的草原士兵,他们可不是千里迢迢来中原打江山的。若坚持不让他们品尝一点点胜利的甜头,难保他们还愿意像以前一样为了王子浴血奋战。这件事情,还是请王子好好斟酌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王国公主

    冬日里最冷的一天。江南的冬天,不像北方漫天风雪的景象,寒冷之神隐匿于各处,无从找寻,因此更无从逃避。

    沐南江的江面上聚集着薄如轻烟的一层雾气,似梦非梦,如影随形。一艘不大的船只守候在江边,船上三三两两的兵士,均神色肃穆,从打扮上能看出是江南府的府兵。一位素衣少女在两个婢女的陪同下,正要走上那长长的堤岸。

    “安平。。”

    背后传来的这一声熟悉的声音,饱含着无限压抑的伤痛。

    安平停下了脚步。哥哥,这是从小牵着她的手,保护她的哥哥呀。是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人。是的,即使包括已故的父皇在内。他们拥有同一个母亲,舅舅,外祖父,外祖母。偌大的宫殿之内,只有他们是一样的。

    冷风吹过肌肤,带来阵阵刺痛。心中似乎在有什么东西噬咬着,与之此起彼伏,相互呼应。安平又迈开了步子,走过堤岸,走上栈桥,向那停着的船只走去。她头也不回,直至走进船舱。

    随着船只徐徐开动,安平终于卸下所有的防备,扑倒在桌上,放声大哭起来。

    被江风吹得冰凉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是因为寒冷,难过,还是恐惧?恐怕已经分不清了。这位生于盛世,金枝玉叶的公主,在过去一个月里面经历了人生从所未有的打击和遭遇。燕凉大军一夜之间攻下西北,直取河间。最疼爱她的父皇因为觉得愧对百姓而自尽,将皇位传给她的哥哥。即使如此,皇室仍是仓皇南逃,托庇于江南府。两个舅舅虽奋力举兵,力保皇室,可燕凉战无不利的军队仍是赶到了夜津渡口。英勇的木叶将军带着五百死士,砍倒了渡口的树木,并将之沉入江底。至少在半个月内,燕凉的大军都无法渡河了。

    大冉在此时收到了那封举朝震惊的传书。多亥的燕凉王朝表示,他们愿意停战,与大冉分江而治。唯一的条件便是,让大冉要把安平公主,嫁给燕凉的耶律王。

    此书一到,跟着皇室南逃的为数不多的重臣围在新皇周围,均掩袖哭泣。这些大臣们虽都在官场浸润多年,平日处事圆滑自利,可毕竟都汉室王朝成长起来的一代文人风骨。眼见这家国之辱,不由得悲从中来。

    所有人中唯独安平最冷静。她执意到去,没有任何地犹豫,彷徨,就仿佛要去的不过是京郊的园林,要见的不过是惯常玩在一处的贵族王侯,而不是这个害死了她的父皇,逼得她最爱的皇兄亡命天涯的耶律王。

    在安平的坚持下,逐步恢复理智,认清现状的大冉王朝,懦弱地做了让步。只有寻玉,一遍一遍地流着泪,无力地想要劝阻他最爱的妹妹。一向天真烂漫,承欢膝下的安平却是换了个人,带着无坚不摧的盔甲,没有丝毫的动摇和犹疑。

    直到船开动的这一刻。

    她瘦弱的肩膀不停地抽动着。明明船在北行,紫微宫也在北边,那个她曾视为囚笼却实则度过了人生最美好光阴的地方,她的家。可她知道,自己和家,将要被这冰冷的沐南江永远隔绝在两边。

    哭吧,把过去的和未来的眼泪都流尽。只要船一靠岸,我安平将不再流一滴眼泪,直到那个恶魔死去。我一定要亲手把这个恶魔杀死,一定要。

    皇哥哥穿着紫色成人服,在长长的台阶上对她回头一笑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在父皇的儿子里,皇哥哥是最与众不同的一个,优雅而温情。虽然安平与他都是莨妃所生,可也许儿子更容易随母亲,哥哥比自己更多地继承了母亲的江南烟雨与一身诗情。

    然而自己却害了哥哥。安平紧紧咬着下唇,停止了抽泣,眼中散发出人世间最怨恨的眼光。一起嬉游的玩伴,紫微宫照拂过的草原之子,转身在他们的心口上插了一把匕首。一颗完好剔透的玲珑心从此破碎,再也无法正常地吃饭,睡觉,甚至是呼吸一口都是痛意,都是悔恨。父皇就是被这样的情绪折磨,最终选择自绝于世。

    安平也想随父皇而去。可是她走在光线昏暗的宫殿内,心中有一个隐秘而强烈的愿望,她要见一眼那个给她的家族和王国带来巨大灾难的人,她要亲手将她毁灭。

    因此当这个渺茫的机会竟然主动地出现在她面前,安平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她想起那日在京郊的谈话,这位少女忽然间明白了许多事情。她知道那个内向阴郁的少年是多么地自卑又同时拥有着极强的自尊心,她知道她的故作姿态激怒了他,而也许正因为她的任性,毁掉皇兄的江山。

    然而现在这却是她作为一个流亡的公主仅存的唯一武器。

    江对岸的连绵数里,尽是光秃秃的空地。

    东北方向有一座不高的山,此时山上的亭子处正站着两人,都穿着西域的衣服,正是塔国凯里王子和他的手下瓦库。

    瓦库站在亭子的栏杆前面,极目远眺。在他的西南方是荒凉的江岸,一支不到百人的燕凉军队正等候在那里。虽然离得太远并看不真切,可瓦库知道,他在那里,那位燕凉的少年王子。他比瓦库料想的年轻得许多,也更为聪明和有谋略。若是他与自己旁边这位王子互换..也许今日发号施令的就不是那位长发披肩,面相凶恶的燕凉军师。

    在离岸很远的地方,一大队望不到头的燕凉兵士挤挤攘攘地静坐在地上,在他们中间,是那三十艘从连夜从上游送过来的船。然而瓦库知道,最可怕的并不是这些军队。

    楼兰军团齐齐整整地待在山脚下,只等着瓦库的烽烟为令。他们是瓦库亲自训练出来的,与燕凉的骑兵相比,更富纪律性。

    凯里皱眉看了一会,看不出任何门道来,转头对瓦库忿忿地说,“瓦库,我们真的要帮那个小子打到江南去吗,万一大冉召集兵力,我们可能打得过?”

    瓦库小心地回答着,“战争从来都没有必胜的。只能说这次苏伦卡王子的佯和实攻,可以给我方带来极大的优势。”

    凯里哼了一声,“苏伦卡这个人,年纪小小,却是好色又歹毒。”

    瓦库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他没想到连这个平素急躁又没什么善心的王子都看不过去苏伦卡的行为。他之所以让楼兰军团蓄势不发,除了保护我方实力外,也是对苏伦卡无耻的行为有些不与苟同。可他只淡淡地道,“汉家说,兵不厌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样想耶律王子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至于我方,完全可以静观其变。若是战场对我们有利,则无妨加入他们,共分这泱泱江河。”

    话虽如此说,可瓦库却是对未来看不透彻。他带着楼兰军团远征,原意不过是在中原西部攻城掠地,战胜回朝后,可以以此战功请求塔国国王,将自己的故国恢复成塔国的属国。可如今一切却出乎他的想象。难道他们真的要占尽中原大地,做汉人的主人么?以瓦库对中原文化历史的了解,异族当皇帝,这在中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此时终究是进退两难,他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江边的人群开始蠕动起来,一艘船即将要靠岸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驴子带路?!

    淇心原本以为,闵少华既然自告奋勇地带路,必然对那个神秘之处具体方位和如何去那里了若指掌。www.uu234.net结果她们一行三人趁着夜黑风高赶路,行了一夜一日,离开九华山庄几十里地,料想即使闵家派人来寻闵少华,也是寻不着了,三人才始住店休息。

    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可谓让淇心始料不及,大为光火。

    他们在赶路时淇心就发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除了离开山庄的那一段路之外,闵少华似乎并没有在特意找路。两人虽白日在市集又买了马,可闵少华仍是让那驴子走在前面,自己则跟在这驴后面行走,驴子左行他便也左行,驴子右行他便跟着右行。淇心心中狐疑,可见到闵少华一副笃定的样子,想他也许事先骑驴走过这条路,驴子把路记下来了也不可知。自己有求于人,还是不要轻易地质疑他,便按住不发。

    一日所行均是偏僻山野,不见什么大市大镇。驴子走走停停,不时驻足吃草,他们便趁机休息片刻。待得又要重新上路,闵少华依旧让驴子和小绥走在前面。淇心这次终于忍不住了,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闵少华眨眨眼睛,没有回答,忽然用手一指,“咦,那里好像有个镇子。”

    淇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驴脚力好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已在几箭地之外,而顺着驴子所行的方向望去,果然影影绰绰地看到一座土地庙的轮廓。苍南七国的信仰很多元,百姓除了会去大庙里面拜拜神佛,每村每镇都会修建自己的土地庙,依着本族本地的一些传说供奉不同的神像。看着这个土地庙的规模,估计这个地方人不会太少,天色将晚,他们正好可以去找个客栈投宿。

    三人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到得客栈用了晚饭,倒头就睡。可第二日上闵少华却睡到了日上三竿都还没起床,淇心一开始还耐心地等着,可后来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师门遭难,她心急如焚,恨不得是一日赶两日的路才好,哪里还能等这位少爷睡懒觉。她坐在他床前摇晃了半日,才把这位少爷叫了起来。闵少华肉嘟嘟的双脸泛着潮红,一双眼睛半眯着,嘴角还挂着迷糊的笑意,却是没有生气。淇心见他这样子,本也气不起来,“快些起来吧,我们今日还要赶路。接下来是往哪里走呢?”

    闵少华睡眼惺忪地看着她,“往哪里走..嗯..往哪里走呢..”

    淇心听了这句话,气不打一处来,她生气地拍了拍他的脸,“快醒醒,你不是知道路吗。”闵少华仍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路..咱们今儿往西边走走吧-”他瞅见淇心的脸色,忙道,“错了错了,还是去问问驴将军。”

    淇心的脸十分地难看,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的事情,在这位少爷这里却如同是儿戏一般。“闵少爷,你这和我开的是什么玩笑,我的师门几近覆灭,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此。你居然让我去找一头驴问路!”说完这句话,心里忽然十分地委屈,两行清泪忽然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这一下泪水决堤,便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闵少华那猫儿一样的眼睛一下子就被点醒了,他手足无措地咬着嘴唇,样子难过极了。

    重新上路的小绥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她一会拉拉淇心的手,一会又去偷拍闵少华的后背,一副雀跃的样子。

    淇心在马上,心潮起伏,独自默默咀嚼着不久前刚发生的事情。

    在她几近崩溃的哭泣中,这位整日扮丑搞怪的驴将军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她。他几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可那一瞬间淇心感觉内芯某条隐秘的灵路被打开,那些彼此的记忆和情感源源不断地在空中相遇。

    这种感觉熟悉而又陌生,淇心在小的时候就曾经和墨心有过这样的心灵相通,直到现在身无灵力的她仍能偶尔感知到姐姐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可这一次的感觉,有似乎有一点不同。除了亲密的感觉,还多了一种莫名的激动。

    言语仿佛都变得多余。淇心不再需要他解释为什么他连路都弄不清楚,为什么他不在意自己的感受,为什么他执意要和她一起出门,这些怀疑在这巨大的心意之前变得虚渺。从发现自己的怔症之后,淇心独自一人走过那么多黑暗的时光,如今仍在不见天日的黑暗地道之中。可却第一次有一个人,带着深厚的爱与理解踟蹰而来,和她并肩而行。

    两滴很大的眼泪落在她的肩头,带着很深的无助,与伤心。

    闵少华轻轻地捋着她垂在肩头的秀发,许久才说,“大和尚千叮咛万嘱咐,说关心则乱,可我还是做不到啊。”

    前方出现了一条岔路,淇心自觉地勒了勒马头。小绥的驴走在两步开外,也停了下来。她回过头,一脸稚气地望着淇心和闵少华。闵少华望向淇心,淇心犹豫片刻,朝着小绥鼓励地点点头。小绥稚气的脸上现出很高兴的神情,她用圆嘟嘟的手拍了拍驴子的头,“左边。”

    淇心耳边仿佛还响起闵少华温柔而低沉的声音。

    “淇姐姐,我知道你很想快点去到那里,找到法子去救你的师父,师兄姐们。可是..苍山以南的魔界中人行事与你们中原灵界不太一样。他们中那些大有能耐之人,形迹诡秘幽深,也没有固定的居所,更没有什么紧密的组织。能否找到这些人,说到底全凭机缘。”他看着淇心渐渐黯淡的脸,“但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着你找下去的。”他好像还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再说了。

    小径上荒草没入马蹄,淇心和闵少华并排骑着,前面是一大片崎岖的原野。雾霭茫茫,何处为家。淇心想起自己在庐隐那溪水上游的居所,像一个美丽的不曾消散的梦。

第一百二十五章:穷乡僻壤

    黑暗中一点微弱的亮光由远及近,淇心头很痛,眼睛也睁不开,很勉强只能挣扎出一条缝来。m.www.uu234.net那亮光越来越近,竟然有丝丝热气落到身上。是火把,什么人在拿着火把走近。小绥,驴将军..淇心下意识想要护住身边的同伴,可身体像是被千斤大石压住了,却完全动弹不得。

    火把的后面,是完全的黑暗,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人。这是怎么回事,淇心转动着眼珠,余光在不远处的草垛上发现了一个模糊的穿着斗篷的身影。那黑色的斗篷几乎要和着黑夜融为一体,里面的人藏在那斗篷的阴影里,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女声忽然响起,说话之人明明就在左近,可不知为何声音传到淇心耳朵里,却像是从很远地方的山谷传过来的一样。“几个灵界的小鬼,居然自己跑到老太婆跟前来-”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也清晰了不少。却是那说话之人已经到了近前。那火把的光晃在眼前,眼前本就模糊不清的一切变成了一个很大的光圈,淇心的头更痛了,痛得她紧紧咬着牙齿,完全不能思考。

    “可惜了,可惜了。灵魔不同道,不然把这几个细伢仔的精元炼成丹药,想想倒是美味得紧。这个小姑娘长得乖巧周正,想必应该是那些自称正道的门派。哼,这些正道中人比离殇门的人要可恶一百倍。假模假样,自视清高,说什么守护天地,不过是骨子里残留的迂腐王道。骗人,全都是骗人!”她自顾自地说着,声音越来越激动,那巨大的光圈也随着她的说话声不断晃动。

    “烧了,烧了,老太婆今日便一把火烧了这些仙家徒儿,用俺的私家密火烤上一烤,没准儿还能熬制出了一点半点血沫来。哈哈哈哈~”一阵狂笑之后,停顿了一下,嘟囔道,“要是梓君知道了..会不会找我麻烦,又要说我破坏约定..”她似乎思忖了片刻,“不管了,老太婆在魔界微不足道,自由自在,他怎么会来管我。”

    淇心就这么听她念叨着,她知道她说的都是和己方几人性命攸关的内容,可头痛让她无论如何无法聚精会神地听懂一个完整的句子。

    不过也没有关系了,淇心很快就明白了那个自称老太婆的人想要做什么。因为下一秒她便身体离地,摔在了那草垛之上。那老太婆咦了一声,“这下奇怪了,明明这么重的灵气,怎么半分灵力也没有。我老太婆和这些仙人斗了一辈子,鼻子不可能闻错啊。不管了,先烧掉再说。”

    淇心被她这么一摔,神志恢复了不少,虽然头仍然很痛,却大致明白了事态。这老婆婆不但认出自己是灵道中人,还要把自己几人烧死,这究竟是何故?就在此时,那老婆婆又抓起一人,又是一模一样地咦了一声,“这个小子就更奇怪了,连味道也没有。估计是个小喽喽,也一块烧了吧。”

    不要伤害他们,淇心想要挣扎起来,可全身绵软无力,一点也动弹不得。下一刻闵少华的身躯被扔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躺在淇心旁边。只听得他呼吸均匀,还微微打鼾,这家伙居然这个时候还在熟睡!

    又听得一声响声,淇心知道那老太婆把小绥也扔了过来。几乎就在同一瞬间,草垛的火被点燃了,火焰冲天而起,淇心的衣裳在这灼热的温度变得滚烫,眼见着下一秒火焰就要逼近身体了。淇心此时已经感受不到恐惧,相反地,她好像找到了一种很久违的安全感。她闭上了双眼像是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那记忆深处总是燃着红色大火的炼狱,她躲在最远的角落里,无助地哭泣。

    又是一模一样的咦的一声,淇心只觉得那灼热得让人无法呼吸的温度忽然抽离,再睁眼时那周身的漫天火苗瞬时都不见了。那黑色斗篷的身影欺近身前,却是停在了小绥身边。淇心怕她伤害小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人背对着淇心,嘴里喃喃地道,“九天圣印,怎么会看到九天圣印..老太婆今日一定是老眼昏花了。”她边说着话,手下还在捣鼓着什么,只听得小绥很不高兴地哼哼唧唧,“不像,不像,这孩子痴痴傻傻的,一点也不像。”

    她的身影在原地迟疑了一会,终于挥了挥手离开了。淇心只听得“不像,不像”的声音越来越远,眼前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第二日闵少华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他一睁开便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高高堆起的草垛之上,日头正在头顶直射下来,旁边的小绥还在呼呼大睡,淇心却不见踪影。闵少华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让你这只猪又睡这么晚,淇姐姐一定是又生气跑掉了。”那日之后他们谁都没有再提之前心意相通之事,闵少华仍是装傻卖萌地赖在淇心身旁。

    他着急起身寻找淇心,一不小心就整个人骨碌滚下了草垛。这一下他便见到了正坐在旁边那粮仓的墙根下,怔怔发着呆的淇心。他于是顺势滚了过去,一个挺直正好坐在淇心身旁。“淇姐姐,你醒了。”淇心刚要说些什么,闵少华突然叫了一声。我们,我们怎么会在这个鬼地方。这一叫之下,昨夜的事情便清楚明白地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原来昨夜三人在一个荒僻的边陲小镇投宿,却没想正赶上了镇子一年一度的祭典。祭典结束之后便是庙会,小绥便拉了两人去看热闹。淇心虽然心情不佳,却不忍拂了她的兴头,便一同去了。这小镇不比大城市,庙会也不过是东一摊西一摊地卖点吃食。几人买了点本地小吃边吃边走,忽然看到了一群衣衫破旧的孩子。他们面色黝黑,额头突出,却是九黎族的孩子。汉人治下九黎百姓生活十分困苦,这些孩子显然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大的小的拉拉扯扯,在那些吃食摊前面流连,却也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一个同样衣着打扮的小孩冲了过来,对着那群中的大孩子耳语了几句,一群孩子忽然就欢呼起来,撒了腿往一个方向跑去。淇心被激起了好奇心,也跟在他们身后。

    不多时来到镇子东边的一座破庙跟前。这庙不知什么年代修的,已经倒塌了一半多,剩下两堵砖墙,几根柱子。此时里面却是欢声笑语,吵闹不休。

    淇心几人悄悄靠近那庙,不由得为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只见那破庙之中点了灯烛,高高低低的石板上放了各色吃食,大大小小十几个九黎的孩子正边吃边追逐打闹。旁边一个银发婆婆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快吃吧,吃完一会婆婆给你们放烟花。”

    听到烟花二字,那些孩子都争先恐后地挤到那老婆婆身边,“我要个兔子的!”“我要一头大肥猪!”

    那是淇心见过的最奇妙的烟火。那老婆婆妙手空空,轻轻巧巧就在那空地上放起各式各样的烟火来。这些衣衫褴褛的孩子们就在这五光十色的烟花丛中奔跑,嬉戏着。这场景令人望之沉醉,淇心一不小心,已往那庙中连走了好几步。

    接下来的事情她全然不记得了,直到她在黑暗中醒来。闵少华听她说完昨夜的经历,不住地拍着自己的脑袋,“我,我怎么就睡得那么沉呢。。淇姐姐,让你为我们担心了。”淇心温言道,“不怪你,那老婆婆用了某种很厉害的魔法,连我也抵御不了。”“你说那老婆婆本来想取我们性命,最后关头却放弃了?”

    淇心点了点头,至于那老婆婆最后叽里咕噜说了那几句奇怪的话,她便没有再和闵少华说了。

    闵少华站了起来,绕着草垛走了几步。“淇姐姐,你说那老婆婆昨夜还点了火?”他声音中有疑惑之意。淇心苦笑道,“是的,我清清楚楚记得身上被灼热的温度烫到的感觉,可是早上起来却发现不但衣服完好无损,连这草垛也并无半根烧焦的草。”“哈,看来那老婆婆必定是魔界中的一位高手了。”“我也猜测她应该是魔界之人。”淇心想起她隐隐约约听到她说起灵界的伪君子什么的。

    闵少华点点头,“我曾听魔界的朋友提过,这种文火,在魔界中也只有炼到一定段位的人才能驾驭。看来,咱们应该再去会会那位婆婆。”

    淇心想着昨晚的事情,心里还有些发毛,然而这一路不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么?她咬着嘴唇,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二十六章:神秘婆婆

    淇心和闵少华带着小绥,这几日来把这个不大的镇子找了个底朝天,却也没有能再见到那个老婆婆。m.www.uu234.net他们向小镇上的人打听,谁都没有见过这样一位婆婆。

    两人垂头丧气,走在镇子里唯一一条主路上。他们已经不知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多少遍,连脚下有多少块青石板也都快要数清楚了。这个镇子地势并不平坦,这条不过五六里的街道起起伏伏。淇心望着街道尽头的隐隐青山,心里无比沮丧,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传来的诱人食物香气。

    小绥却突然不见了。她本来正一路拿着闵少华给她买的糖葫芦,乖乖地跟在两人身后,可突然就没了踪影。淇心和闵少华回头去找,在附近的布铺,铁铺都找过了,也没有看到小绥那胖乎乎的身影。闵少华停下了脚步,吸了吸鼻子,忽然灵光一现对淇心说,“跟我来。”

    他们寻着那香味拐进了一条很不起眼的小巷子里。简陋的吃食摊子旁,围了一些孩子,都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口正在炸东西的铁锅。这群孩子之中一个鹤立鸡群的身影,却是一模一样的聚精会神的期盼之情,不是小绥是谁。淇心和闵少华见找到了小绥,心里松了一口气。慢慢走近才发现,那口铁锅里面正炸着年糕。白玉般的年糕往金澄透亮的油里一放,外表慢慢变得焦黄。尽管旁边的猴崽子们都急不可耐,掌勺的大师傅却是极有耐心的,只见他眼睛注视着油锅,待得年糕炸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时候,长喊一声“好叻~”,一锅炸好的年糕便伴随着孩子们的欢呼声出锅了。甜糯醇厚的米香混着焦香,再在旁边师傅预先调好的蘸酱中打个滚,那些轮到的孩子们捧着这香气扑鼻的食物心满意足地离去。

    两个孩子从淇心身旁走过,就在此时,淇心忽然间想起了什么。

    两个九黎孩子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带路,不多会便到了半山腰。这是本地九黎族聚居的地方,从脚下到人眼所能看到的地方,全都是九黎人开垦出来的梯田。他们一行五人排成纵队,小心翼翼走在梯田间小路上。

    闵少华忽然拉拉淇心的衣袖,指了指梯田之间某个细长的竹子模样的管子。淇心也早就留意到了,以她在庐隐研究流觞曲水的经验,这应该是某种引水的装置,只不知为何最近没有使用,出水口都积了落叶。

    几人穿过了一片茂密的丛林,紧接着便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两个九黎的孩子忽然停下来,指着前面水声来处说道,“就是那里了。”闵少华拿了点碎银子要给他们,两个小男孩却羞涩地拒绝跑掉了。

    巨大的木制水车在风力的作用下正缓慢地转动着,木头吱吱呀呀地叫着,溅起了一阵阵的水花。旁边那间石头小屋在这水车的对照下显得有些低矮,眼下屋门打开,一头黄色的田园犬正趴在门口睡觉。

    淇心敏锐的目光捕捉到屋后闪过的一抹黑色,不好,那婆婆发现我们了。她忙向那石屋后面跑了过去,边跑边大声喊道,“婆婆留步,婆婆留步。”

    一个低沉苍老的女声响了起来,“三个麻烦的小鬼,还各有各的麻烦。赶快走,离我老太婆远一点。”

    淇心急了,“在下是庐隐弟子卢淇心,不是什么小鬼。今日特地前来拜访魔界高人前辈,希望前辈能打破成见,不吝赐见。”

    闵少华听她说道,不是什么小鬼几个字,已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见不见,我也不是什么高人前辈,庐隐的仙子和我这糟老太婆有什么干系。你们快些走,不然被我抓起来就把你们一把火烧了。”

    闵少华朗声说道,“婆婆若要烧死我们,前天夜里便可动手,也不至留我们活到现在了。”

    过了好一会,一个黑色的身影忽然从高空一棵树上飞跃而下,不偏不倚地落在几人身旁。

    老婆婆今日没戴兜帽,一头银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有些浑浊的眸子里却闪动着暧昧不定的光芒。淇心有些害怕她的目光,却仍是勇敢地迎上去与她对视。老婆婆却没有多看她,她的目光锁定了小绥,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小绥向来没有什么心事,见老婆婆看她,也笑嘻嘻地与她对视。

    淇心忽然飞奔到那大水车前面,挽起衣袖,开始鼓捣起里面的装置来。那老婆婆跟了过来,怒斥道,“你在干什么!”淇心尚未作答,手下仍不停地动着。“这下应该好了。”她抬起头,目光四处搜寻着什么。看到水车的轱辘,便踩着一块大石头爬了上去。她双脚勉强站在那车轱辘的支架上,伸手拨动着上面的一个部件。“啪”的一声,那开关终于合上了。

    几人目瞪口呆中,只听得汩汩的水声响起。那老婆婆最先惊叫起来,“通水了!我老太婆捣鼓了两三个月也没能修好,唉..真是技不如人,不服不行啊..”

    淇心微笑着,“是我小时候不爱练功,尽喜欢研究这些玩意,时间久了自然比一般人熟悉一些。婆婆不必放在心上。”

    那老婆婆看了她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说吧,你们这几个小冤家找我老太婆有何事?”

    老婆婆伸出她那只鸡瓜一般的手,紧紧捉住淇心的手腕。她把脉的方式如此奇特,旁边的闵少华看得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一会,她才把手松开。却不说话,一个人走到旁边的水塘,呆呆地看着水面的倒影。又不时站起来走来走去,长吁短叹。

    闵少华和淇心一同坐在石屋前的台阶上,都静静地望着那边。

    过了不知多久,一串迅捷无比的蛤蟆跳后,在淇心反应过来之前,那老婆婆已经蹲在她面前,无比严肃地端详着淇心。

    “淇姑娘,老太婆虽然不喜欢你们这些仙仙道道,可是你毕竟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又和,”她犹豫了一下,“那位在一起。我老太婆今日也是非要和你说一说实话。“

    ”前辈请说。“

    ”你之前的怔症,是因脑海中的某个心魔而起。这个心魔虽然和你练功进速太快有关,但其实它的渊源比你所认知到的更久,力量也更为强大,也许在你出生的时候便在那里了。”

    “出生的时候..可是怎么会呢,我出生的时候还不在庐隐啊..”

    老婆婆打断她的话,“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是这个魔印是遇强则强,所以这些年都相安无事,直到你功力大进,才终于爆发了它的力量。你师父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才会散去你的功力,这相当于卸了这心魔所倚赖的力,它的力量便迅速弱了下去。可是,它并不会消失。”

    她紧紧地盯着淇心的眼睛,“所以我劝你,不要再徒劳了。以你现在的状况,想要恢复功力去相救师门,根本就是无解。”她最后一句话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黑石崖

    淇心听完了那婆婆的话,神色黯然。顶 点 X 23 U S她躬身谢过,便欲离开。

    小绥正在旁边逗鸟儿玩,听到淇心呼唤,便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那婆婆见到她,又是一怔,“这孩子,你们是从哪里带来的?”闵少华拱了拱手,“这是九华山庄收留的孩子,自小在山庄长大,不识礼数,让婆婆见笑了。”

    “见笑?你们带了这黑石崖的孩子,却巴巴地来找老太婆帮忙,却怕不是要拿老婆子开玩笑才是。”

    淇心不知黑石崖是什么地方,只呆呆地望着那婆婆,闵少华却是脸色一变。“婆婆可是说的,那个魔界圣地黑石崖?”那老太婆哼了一声,“难道天底下还有另一个黑石崖么?”她看了淇心一眼,“你这位姑娘的心魔,若是能上得那黑石崖,兴许还能有法子可治。就是可惜了..”

    闵少华突然猝不及防地伸出了双手,将那老婆婆枯瘦的手紧紧拉住,“求婆婆带我们去那黑石崖。”

    老婆婆一双浑浊却不失锐利的目光看着他,“带生人上魔界圣地,那可是可以被魔界中人群起攻之的重罪。我老太婆虽然活得够久了,却也没想着要与一群魔界高手为敌。以我的微末功力,怕是连他们里面功力最低微的都打不过。”

    闵少华丝毫没有退怯,“老前辈能把文火用得如此纯熟,又如何会不在黑石崖列名。想必是老前辈古道心肠,为了帮助苍生疾苦才下得黑石崖。“

    那老婆婆听他说道“如何会不在黑石崖列名”,昏花的老眼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得意神色,又很快恢复正常。闵少华却哪里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忙趁机继续说道,”求老前辈将我们带去,我闵少华愿意一世为老前辈鞍前马后。”

    老婆婆忽然皱起眉头,”你姓闵?闵适钧和你是什么关系?“闵少华毫不畏惧地答道,”是在下的大伯。“老婆婆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所以你就是那个将来要继承皇位的小子?“这。。其实我-“

    老婆婆没有让他说完,她用手指了指石屋,示意闵少华进里面说话。

    苍山七国最西南角上,苦咸的海风毫不留情地吹刮着海岸边的悬崖峭壁。在这绵延百里峭壁的终点,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黑色石山。

    淇心一行四人,正走在那悬崖之上。这悬崖如此之高,连下面的海浪声都听得不真切了。那婆婆走在最前面,远远望去她那黑色斗篷仿佛和这悬崖上的黑色沙土连成了一体。只见她边走边转身催促着淇心她们再走快一些,“黑石崖的大门酉时便会关闭,你们如果不想在这悬崖上被海风吹一晚上的话,最好再走快一些。”

    淇心她们自然不想在这有些恐怖阴森的地方呆上一整个晚上。可在这样松软如沙,一踩便是一个坑的地面上走路,实在很难走得快。淇心不是不小心打滑,就是脚陷得太深拔不出来,再看旁边的闵少华,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正寻思这个地方明明是坚硬的石头山,怎么会覆盖了这么厚的一层黑色沙土;就看到小绥的身影一摇一摇地走到她们前面去了。“小绥,你怎么走的这么快?!”小绥边笑嘻嘻看着他们,脚下也不停。淇心发现原来她并不是像平时一样一步一步地走,而是像滑冰一样滑着走的。她心思聪慧,立马也学着小绥的样子,速度就快了起来。

    小绥忽然叫道,“做饭了。”淇心没听清,“什么?”小绥指着远处的山,“做饭了。”淇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得一惊。只见远处那座黑色石山顶上,忽然冒出很大一股浓烟,直冲天际。原来这竟然是座活火山。

    淇心自从在一如禅师那里听说了灵魔两道的故事,又一路得遇大和尚,神秘婆婆这样的奇人,对魔界充满了好奇。她秉性随和,不锢于灵魔之见,此时接近这魔教圣地,内心还是好奇多于恐惧。像庐隐这样的灵界门派,多选址于山水蕴秀,天清气和之地,这魔界圣地却是在一座活火山,这不由得令人啧啧称奇。

    走在前面的婆婆忽然停下脚步,“不好了,今日火山有异动,他们要提前关门练功。”她咬了咬牙,忽然解下了身上的斗篷,对淇心三人道,“抓住我的衣服。”

    淇心和闵少华一人抓紧斗篷一边,让小绥抓着中间,那婆婆起了法力,带着几人向那黑色石山飞去。海风吹得淇心眼睛不断地流泪,她只好闭上了眼睛。只觉得那婆婆的速度越来越快,却也感受到她愈发吃力,嘴里发出嘶哑的嘎嘎声,身体不断向外散发着热气。灵魔虽然道法不同,但淇心仍能感知到这是内力快要耗竭的景象。她几次想开口提醒那婆婆停下来休息,可又怕自己一出声,反倒令她分神。

    正犹豫间,他们忽然毫无征兆地急速向前坠落,紧接着便摔在地上。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淇心听到他们身后有一扇石门重重地关闭了。

    风声骤然而止,淇心睁开眼睛,周围却仍是一片朦胧的黑暗。黑暗之中淇心忽然看到对面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她刚要说话,嘴巴却被捂住了。她忽然反应过来,他们被盖在那斗篷之下。可是那婆婆呢,小绥呢?

    “我说是谁这么眼熟呢,居然是鬼乌鸦您老人家来了。真是稀客啊。”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

    “我老太婆不过几年没回来,没想到黑石崖人才辈出,居然连妙珠员外都只能跑到这么低阶的地方练功了,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却是和他们同来的那位婆婆。淇心和闵少华对视一眼,之前他们各种问婆婆的名字她都不说,却没想到她原来叫这样怪异的一个名号。两人几乎同时笑出声来,又同时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

    对面发出几声尴尬的笑声。“前辈见笑了,我这等微末才学,就在这里好好练练魔力根基。练功这件事情么,根基很重要,这样挺好,挺好。”他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地念叨着。

    那婆婆哪有心思和他嗦,直截了当地道,“我还有要事要找梓君大人,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了。”

    一阵风吹了起来,淇心感觉他们腾空而起,紧接着牢牢地落在那老婆婆背上。她将那斗篷一拽,正要离开。

    “鬼前辈,请留步。”是刚才那个男子的声音。

    “什么事?”鬼乌鸦冷冷地问道。

    一小会的沉默,只感觉婆婆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淇心伏在那婆婆背上,心情焦急,便忍不住从斗篷下探出头看。一看之下,只见对面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他两片薄薄的嘴唇上下飞快地动着,却听不见半点声音。

第一百二十八章:仙入魔境

    对面那男子见到淇心,吓得往后一缩,叫了声“我的妈呀”。www.uu234.net淇心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忙缩回头去。只听那男子说道,“鬼乌鸦,你这居然藏了个灵界的小鬼,带外人擅入黑石崖,这可是重罪啊。”那婆婆冷冷地道,“我老太婆一把年纪,我行我素惯了,也记不得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我既已答应朋友,就当全力做到,大不了就搭上一条老命就是了。”那男子叹了一口气,“你还是一点没变。可是那个人,他可是和之前大不一样啊,别指望他还能像以前一样保你。他愿不愿意见你都难说得紧。”他压低了声音,“最近一年他好像就没有见过什么人。”

    那婆婆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越咳越厉害,竟把淇心二人都震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大片绚烂的火红色落入眼底,这竟是在翻腾喷涌的岩浆?淇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巨大的岩浆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渊源不断地向上奔涌。这岩浆的中心是正在燃烧的红色火焰,而周围的金色液体有如波光粼粼的海面,将那火包裹其中,再纠缠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不断向上延展。淇心被这力量震慑住了,有短短的一小会,忘记了自我,忘记了身遭的一切。

    “淇姐姐,淇姐姐”遥远的声音传来,显得极不真切。淇心感觉腰间有一股奇妙的暖意,好像有什么物事在轻微的颤抖。她无意识地伸手去摸,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啊,是幻天镜。淇心自从出谷之后心灰意冷,竟然快要把这面镜子给忘了。她忽然想起幻天镜转性之前那绚烂夺目的金光,“你很喜欢这里吧。”她抚摸着腰间的镜子喃喃道。

    “啊-”肩上一阵疼痛传来,她吃惊地转过头去,只见闵少华圆圆的脸庞正望着她。“淇姐姐,你是不是着魔了,怎么叫你都没有反应。”

    原来两人被震出来之时,将那顶一直罩着他们的黑色斗篷压在了身下,淇心和闵少华自从进了那石门之后,这才第一次看清周遭的情形。原来几人所在之处,是一座很高的山体,内部几乎全被岩浆所化掉,只剩下四围的不规则黑色框架,犹如一幅残缺的人体骨骼。联想到刚才他们在悬崖上的所见,淇心猜想他们现在所在之处应该就是那座黑色孤山了。没想好那位婆婆脚力好快,居然带着三人这么快就到了。闵少华和她心意相通,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四处搜寻婆婆的身影。

    “在这里!”淇心招呼着闵少华,向着不远处一块突出的山石走去。那阴影之处正有两人,一站一立。站着的一人手执一根通体发出莹白光芒的笔,正对着那坐着的人敲敲打打。看身型正是刚才那妙珠员外。淇心二人走近,只见那鬼乌鸦婆婆坐在地上,面色一阵紫一阵金,仍是不住地咳嗽。两人看出那妙珠员外是在给婆婆运功,不敢打扰,只静静在一旁站着。又过了好一会,那妙珠员外笔尖一收,喘着气道,“哎哟喂,累死我了。”淇心忙去扶那婆婆,见她咳得难受,但呼吸却是比刚才平顺了一些。

    那妙珠员外道,“作孽啊作孽,连魔界十大高手的鬼乌鸦也敌不过这瘴气。你功力高,反应也更强一些。我也只能先勉强帮你压制下来了,接下来须得找个安静的地方让自行运功调理才行,在此之前,千万不可贸然运功。”

    婆婆粗哑的声音响起,“妙珠,这空气,这空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妙珠员外苦笑,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我今日说得已经够多了,眼见黑石崖我是呆不下去了,明日一早我便要离开这里,你也多多保重吧。”

    鬼婆婆向上方看了一眼,挣扎着站了起来,向着妙珠员外拱了拱手,“今日的恩情,老太婆心领了。若我还能活着出黑石崖,他日再报吧。”那妙珠员外还想要说些什么,鬼婆婆摆摆手,向另一头走去。

    她对淇心二人招了招手,让他们过去。淇心突然想起一事,”婆婆,小绥呢?“那婆婆向上扬了扬头,”她在上面。“淇心抬起头,看着上面黝黑纠缠的山体,中间一些格子中透出昏黄的灯光,这情景让她联想起遗言客栈,不禁打了个寒噤。”上面..那我们要如何上去?“那婆婆拾起地上那顶斗篷,“若是刚才,我还能带着你们再走一回。这一会恐怕是不中用了。”她望着前方正在凝聚的雾气,目光中有凄凉之意。突然间,她仿佛像下定了决心,说道,“走吧,咱们走也得走上去。你们俩把斗篷裹上,跟着我走。切记,一路上不要把斗篷解开,也不许说话,一句话都不要讲。”

    淇心与闵少华共披一顶黑斗篷,无言地跟在婆婆身后。她身子佝偻,边走边咳嗽着,上楼梯时更是喘着粗气,显是十分吃力。拐了个弯,前面歪歪斜斜的走道上出现了一些三三两两站着的人,在阴影之下面目模糊。淇心知道这些必定都是魔界之人,立即紧张起来,心怦怦跳得很快。闵少华体贴地伸出手来,握着她的手。幸而那些人多半都在用听不到的声音低声交谈着,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淇心小心留意着,见敞开的走道上不时有人飞进飞出,看来这上面一定还有不少人。

    走道的尽头拐过去,是一个极不容易发觉的阶梯入口。说是阶梯,其实不过是随意劈砍出来的一些狭窄的石阶,顺着山势螺旋向上。那阶梯只能容一人通行,鬼婆婆先行往上爬,淇心和闵少华紧跟在后面。这阶梯蛛网横生,显是平时很少有人使用。是了,他们上下楼估计都是飞梭来去,也就用不到这阶梯。

    爬了不知多久,只听鬼婆婆的喘气声已越来越重了。淇心知她一路勉力运功,内力已是不支,想要劝她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会,又不敢开口。

    就在此时,上面走来一个身穿彩衣的女子,眼见就要撞上了。鬼婆婆反应迅速,身子旁边一个凹进去的石台闪去。淇心二人也站到了那石台上,让出了道路。那女子从容地走了过去,

    却忽然转头朝三人瞧了瞧。她忽然惊呼了一声,“咦,这不是鬼乌鸦吗?多年未见,你居然还没死。”那婆婆沙哑的声音道,“赖你的福,还活着。”那女人掩嘴媚笑,目光忽然又转到淇心二人身上。“非但还活着,还为我们黑石崖添了这么好看的一对娃娃,真是可喜。”她语音婉转,手下却并不客气,伸手便要来拉淇心。

    淇心大骇,她知那女人这是试探自己身份,若是被她抓到,一切就都败露了。她本能想要闪躲,可那石台太狭小,竟是躲无可躲。就在这时,一只干老枯瘦的手伸了过来,护在了淇心身前。淇心只觉得身子一震,便见到身边两人脸上均是金光一闪,然后各自向后退了一步。才知刚才短短一瞬间,两人已经完成了一轮较量。

    那女子向后退了一小步,有些不可置信地哼了一声,便往楼下急奔而去。

    淇心只觉一个瘦小的身体靠在了自己身上,“婆婆!”只见鬼婆婆身子瘫软,面色乌黑。闵少华忙过来架着婆婆,低声对淇心道,“这楼梯不是久待之处,你就在这里陪着婆婆,我去附近找一找有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九章:传功

    闵少华刚走,淇心只觉鬼婆婆的双手攥住了自己,“淇姑娘,老太婆有些话要对你说。m.www.uu234.net”她一开口便不住咳嗽,声音十分地低沉虚弱。淇心知她受伤,心里着急,拍着她的手道,“鬼婆婆,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你休息好了再说吧。”那鬼婆婆摇摇头,“我时间不多了,须得先把这些话跟你讲了方才安心。”淇心欲待再劝,那婆婆用手势阻止了她。

    “那日我同闵家那小爷约好,若是他答应老太婆一件事,我便带你去见当今的魔界至尊-梓君大人。他既已答应了我,老太婆就不能食言。可人算不如天算,我没想到黑石崖已完全不是我五年前离开时的样子。我为这里布下的魔瘴所激,加上刚才与那贱人交手,怕是命数已尽。”淇心与她相识虽短,可她是因自己的缘故伤重,想到此处便难过得掉下泪来。

    “我老太婆一生虽然不受别人的约束,可自己答应过的事情,从来都是拼了命也要做到。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非要离开黑石崖,还因此与梓君大人吵了一架。”她又咳嗽起来,过了一会才慢慢平静下来。“我来之前曾仔细思量过,梓君大人虽然很生我的气,但他并非不讲理之人,我若亲自带了你去求他,仍是有一半的希望让他为你医治心魔。可刚才妙珠的话你也听到了一些,现在的梓君大人已经性情大变,黑石崖也变得乌烟瘴气。即使我能把你带到他面前,恐怕以他现在入魔十分的心性,也不会同意帮你。“淇心听到这些,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道该说什么。

    鬼婆婆忽然直起身子,声调也高了起来,”可我老太婆这一辈子,都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性子。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她的眼睛在黑夜中突然变得炯炯有神,异常明亮。”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得一字一句地听好了。因为我要你自己去见梓君大人。“

    ”我自己去?“

    ”没错。你若是上得那最高一层,便可找到那孩子,她身上有至尊魔印,可带你们穿过崖顶的结界去见梓君大人。”

    “婆婆..我听不懂你说的..”

    鬼婆婆有些吃力地抓着她的手,“黑石崖,黑石崖和你们灵界不同。这里的每一层岩石都是被魔力强化过的,若是功力不到之人,是无法凭借自己的能力上去的。你们披着的这件斗篷,它浸润了我多年修炼的精华,可以护得你们走到一半,再高的地方却无能为力。“她说话虽然吃力,语速却越来越快,”你身上可有什么佩戴比较久的物事?”

    淇心懵懵之间,摸出了那面镜子,递给了婆婆。

    只见那婆婆双手紧紧攥着那镜子,嘴里快速地念着什么,只见那镜子金光大作,那光芒比之之前在无邪洞府转性之时是有过之无不及。婆婆嘴角流下一丝鲜血,她却顾不上,只微笑着道,”很好,很好,这镜子很好。“她将镜子递给淇心,”我已把毕生功力都传到这面镜子中,接下来要教你一些基本的起收之法,你届时便运用这个来抵御上面的魔力吧。“淇心心中难过,只叫了句,”婆婆..““不要说了,快抓紧时间来学。”说罢,便教起淇心魔界的基础心法来。

    魔界的修炼与庐隐全然不同,运力时并不是聚气,而是运血,通过血液的流转将功力激发出来。那鬼婆婆传授完基本的要诀,便让淇心演练。淇心初时觉得有些别扭,练得慢了,她便不住催促。淇心一着急,血液运转不畅,整个脸憋得通红。

    渐渐地,她只觉得膝头的幻天镜发出了微弱的亮光。一如那个雪夜,墨心第一次带她用这镜子练问月时那样。体内血液流转愈发顺畅,双手双脚微微发烫,头顶更是烫得开始冒出了热气。

    “成了,成了。灵魔殊途,我老太婆偏不信这个邪。哈哈哈哈-”

    鬼婆婆仰天大笑,“没想到我鬼乌鸦临死前,居然收了个灵界的徒儿。没想到,没想到。。”她说完这句话,向旁一倒,便再也不动了。

    闵少华急冲冲的脚步声响起,“我刚才迷路了,这地方就跟迷宫一样-”他忽然停住了。逼仄的阶梯上,淇心正抱着那鬼婆婆滚烫的尸身。她抬头看着他,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情。极深的恐惧和极深的勇敢像是一个圆的两头,又交汇在了一处。

    “我们走吧,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他们走了整整一夜,在黝黑的石头森林之中沉默地穿行着,爬上一段又一段逼仄的楼梯。旁边红色的喷涌着的岩浆时隐时现,将淇心的脸也映得通红。

    快天亮之时,一阵强大的困意袭来。为了不梦到那些可怕的场景,淇心已经好多个夜晚强迫自己睁着眼睛不睡,此时身体终于报复性地发起了攻击。淇心步履蹒跚,却仍是倔强地走着,一步,一步,又一步。她脑海中不时闪过婆婆临死前的脸。我不可以退却,一定不可以。

    忽然婆婆的脸换成了墨心。墨心几乎透明的脸颊依旧那么美丽,四周的冰墙折射出了五颜六色的光线,在墨心的脸上不住晃动。丘阳上医束手站在一旁,还有一个淇心不认识的男子,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之意。“姐姐,姐姐。”她大叫着,姐姐怎么了。就在此时,墨心的嘴角动了动。

    闵少华守在淇心旁边,她大叫两声之后,继而又倒头睡去。他将斗篷的两个角细心地掖好,在一旁看着她。刚才她就这么一头倒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直接昏睡了过去。闵少华知道她这些日子都没怎么睡过觉,只盼着她能再多睡一会,哪怕一会都好。

    远远的歌声传来-

    “若想快乐就须越过愁苦的障碍,

    就如日出必然要经过黑暗的藩篱,

    舒适安闲须从艰难困苦中得来。

    然而我何曾欢快?从来未有。”

    在这反复吟唱的晨曲中,那些隐藏了一夜的岩石一点点地现出轮廓来。白天已经不远了,而他们所要去的崖顶也已经不远了。

第一百三十章:金门

    “看这晨光的颜色,今儿外面准是个好天。顶 点 X 23 U S”一个女子伸了个懒腰,走到了旁边一块突出的山石上面。

    “没想到穑夫人你还会观天象,不错来不错来。不如你就再观测观测,我阿穑下一次被夫人责骂会是什么时候。”

    一阵嬉笑怒骂之声传来,过了一阵,声音渐渐止歇。只听得那女人的声音道,“咱们这一次进黑石崖练功,也快两年了。我这几日心中发闷,总盼着立刻就离开这地方,永不再来了才好。”

    那男子忽然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又看了看周围。“快别乱说,梓君大人现在不同以前了,若是让他听着,指不定会发多大的火呢。”

    女子哼地一声,“那又如何,我们本来就是自由来去的身份,称他一声大人也不过是敬他功力比我们高出那么两三分。若是锢于级别有分,那又与我们瞧不上的那些灵界人士有何区别。”

    那男子叹了口气,好一会才说道,“我心里何尝不是和你一样的想法,可总是不免惦记着他建立着黑石崖的恩义。要知道魔界自承天赐以来,分散各处,这是第一次有个托庇之所。这等事业,可谓是开天地之先了。”

    “然则这黑石崖也并非他一人之功劳,你忘了鬼乌鸦了吗?”

    “唉,鬼乌鸦之事。确实怪不得他,当年鬼乌鸦为了那些九黎人,要魔界群起攻打七国,此事本就有违魔界与这些前朝贵族的约定。”

    那女子不再接话,她的目光顺着那奔涌的红色岩浆,望向远处的一个小点。

    “我说不要大清早来打扰人家夫妻练雌雄同体的神功,你这家伙,非要这么早上来。”“明明是你说早些与穑兄商量,便可早些出关去,这会怎么又怪起我来了。”两个人说说笑笑正走上来。

    此前那对夫妇的目光齐齐看向来人,那男子迎上去道,“源弟,茨弟,今儿难得休息不用练功,你俩倒是起了个大早啊。”其中一人嘿嘿笑道,“主要是你的茨弟想去会情人,非要撺掇我一共来求你帮忙去告假呢。”

    阿穑犹豫了片刻,“这种事情,怕还是你亲自去讲比较好。”“我倒也想啊,可我飞书数封,请大人下来相会,均石沉大海。听说大人这一年来谁都不见,不得已这才来求穑兄的。”阿穑看了看旁边的夫人,面露难色,“并非我不愿意帮忙,其实我这一年多来,也未能见到梓君大人。他一直闭关练功,关于我们这十人如何修炼的指示,都是通过羊皮卷送到结界外面,我每每取了来参悟后,方才说与诸位听。”

    那被唤作茨弟的人脸色变化,他走近前来,低声道,“我前几日到下面去,听到了一些声音。”“什么声音?”那人犹疑了一会,说道“这几个月来很多弟子都出现了练功时失神入魔的迹象,大家私底下都传是因为梓君大人带着十护法在修炼某种邪门武功,把黑石崖弄得乌烟瘴气。最近已有不少低阶弟子纷纷自行离去了。我和源弟琢磨,咱们这几个月来所练,是与之前不太相同,想当面找大人解惑。却不知穑兄和夫人怎么看?”

    阿穑这才明白今儿这告假是虚,试探为实。他尚自犹豫如何作答,却听到夫人的声音道,“我看这样甚好,不如我们今日往金门里面传信,说我们有不得不当面相商之事。”阿穑一听夫人这话,一张长脸拉得更像苦瓜了。“这。。这恐怕不太-是谁?”他脸色忽然一变,话音未落,人已飞了出去。

    其余几人也追了上来,只见阿穑面前站了两人,却是两个不认识的少男少女,正是淇心和闵少华。

    还是穑夫人反应得快,“你们两人,是如何上来的?”要知黑石崖每一层都是实打实的魔力场,只要功力稍微不及便很容易被反伤。如今他们所在之处离崖顶已经非常地近,在魔界之中恐怕能上到此处的人,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却怎会突然跑来两个面生的毛头娃娃?经她这般一问,其余三人立即警觉起来,各自手上都拿捏了招数,蓄势待发。

    淇心看着阵势,不由得把手伸到怀中,摸到那面刚才为他们抵御过无数波冲击的镜子。

    “鬼乌鸦!”旁边的闵少华突然大声道,“我们是鬼乌鸦的弟子,奉她的命令来见梓君大人的。”

    四人相对看了一眼,显是在揣摩他这话的真假。

    “你说鬼乌鸦差你来,所为何事?”

    “这我可不能说,我师父说此事关系重大,须得见了梓君大人的面方能说。”他回答干脆利落,四人本有一些疑虑,可此时也不敢贸然动手。最后阿穑开口道,“既然如此这般,便请随我们一同去见梓君大人吧。”说完,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淇心的脸突然红了,她一不知那梓君大人住在哪里,二无功力可像他们这般飞梭来去,却又要如何回应。可若是这么僵持着,岂不是更叫人生疑。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前辈先请。”阿穑唔了一声,抬脚便往淇心刚才上来的楼梯处走去。原来黑石崖的规矩和庐隐有些类似,这通往崖顶的最后三层,是不得飞跃来去的。

    淇心松了一口气,与闵少华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黑石崖越往上年头越新,与下面犹如被煤烟熏黑的感觉截然不同,这些离天光最近的岩石闪闪发亮,表面像是镀了一层金色一般。随着他们越走越近,淇心终于见到了那层金色的来源。那喷薄的金色岩浆在此处汇集成了一道金色的瀑布,在崖顶的山洞前形成了天然的门帘,这应该便是阿穑等人所说的金门了。

    阿穑走到金门之前,朗声说道,“梓君大人,门外有鬼乌鸦两名弟子,想要求见大人,说有要事相告。”

    金门之内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只听得一个模糊的声音道,“我不见,带他们下去吧。”

    阿穑道,“明白了。”他转头望向淇心二人,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淇心不甘心,大声喊道,“梓君大人,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见你。请你让我进去吧。”里面没有回应。淇心一跺脚,便闷头向那金门走去。

    阿穑大惊,“危险,你在干什么?!”淇心已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力击中了自己,在她身体里强烈地震动着,再要抽身,已是不及。

    旁边忽然奔过来一个圆乎乎的身影,一把抱住了淇心。

    “淇姐姐,淇姐姐,啊呜。你们终于来找小绥了,啊呜。老巫婆骗人,啊呜。”

    淇心只觉得那强烈的震荡之力慢慢褪去,耳边的轰鸣声也逐渐减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中,只见那金门竟然缓缓地落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梓君大人?

    淇心被小绥这么一扑,站立不稳,两人一起跌落在地。闵少华关切淇心,忙抢上前去想要扶起。

    魔界四人虽在黑石崖多年,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被称为“圣殿之门”的金门在眼前打开。能控制这金门开合的现今魔界上下只有一个人能做到,那便是被推为魔尊的梓君大人。可众人刚才明明听到梓君大人说不想见访客,不知为何又突然改变了心意?就在这一思停间,那金门以肉眼不可追及的速度又合了起来。隔着这金色瀑布,四位魔界中一等一的高手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位来历不明的少年就这样进入了他们的圣殿。

    阿穑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难道鬼乌鸦的武功,竟已精进至此..”那女子咬着牙道,“不可能,我绝不相信。鬼乌鸦的御火术独步天下,可如果说到功力,那也至多与我四人平齐,如何能会超过梓君大人。”“可若非如此,她的徒儿怎么能这么轻轻松松地地破得金门的魔印入内..”穑夫人眼神阴郁,她心中又岂会没有同样的疑惑,可要她相信鬼乌鸦的功力在短短几年之内不仅超过了他们这魔界四大高手,甚至还超过了梓君大人,她却无论如何做不到。

    先前那两名男子中的一位说道,“穑兄,穑夫人所言不无道理。大伙都应该听过,魔界的先辈初时得殊飞子的馈赠,但因众人散居而互不相认,各自修炼而功力进益缓慢。然而第一场的灵魔大战之时,众高手聚集一处,齐心抗敌,终于练成诸多神功,甚至触犯了天怒。此后魔界的修炼均是倚赖群力,就连魔尊也无法一人独练。咱们几人这次被召回黑石崖,一呆就是快一年,不也是为了辅助魔尊修炼神功。”他迅速看了一下其余几人的表情,还是似懂非懂的样子,“所以几位好好想想,鬼乌鸦一个人离开黑石崖,她上哪里去找帮手,可若没有人相助,她如何可能练成这绝世神功。”三人此时方才彻底明白他所言之意,那穑夫人忽然捏紧双拳,眼中犹如要喷出火来,“除非,除非她在一个人秘密练那禁忌之术!”

    阿穑喝道,“苋雅!不可乱说!”

    穑夫人口中的禁忌之术,便是当年魔界众高手为了与灵界相抗,聚在一处潜心修炼,竟从殊飞子所赠的法术之中窥得天机,所练成的魔法大大超出天地初衷。众神携手重返他们所创建的世间,严厉地惩罚了触犯天规的魔界,将诸多法术列入禁忌,并警告如有再犯,必将让整个魔界在世间彻底消失。每个魔界弟子在受教之初都听过这神之诅咒,久而久之这也成了魔界最隐晦幽深的禁忌。此时从穑夫人口中说出,在场几人如何能不为之骇然。

    金门里面的几位少年却无暇理会他们的激烈言语。淇心正忙着和闵少华一同将哭成泪人的小绥带到一旁,轻声安慰。从小绥断断续续的描述中,他们得知原来昨天那鬼婆婆先是将小绥送了上来,将她安置在一个“黑不溜秋”的山洞,还跟她说除非见到他们上来,否则千万不要乱动,一动就会有很可怕的妖怪要来吃她。小绥便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地等了一夜,此时见到淇心他们,恨不得要通过眼泪把一整晚的委屈害怕都通过眼泪发泄出来,淇心二人只得温言软语安抚,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环顾四周,只见三人所在之处是个空空荡荡的山洞,除了中间正熊熊燃烧的火堆之外,别无他物。淇心站了起来,忽然感觉到胸口一震。糟糕,又是刚才在洞口那种强烈的震动。闵少华见她身子摇晃,忙柔声对小绥道,“淇姐姐不舒服,小绥快去扶淇姐姐。”说也奇怪,小绥那肉乎乎的小手一碰到淇心,那股强烈的震动便消失了。淇心感激地向小绥笑了笑,小绥眼泪还未干,此时也咧嘴笑了。

    淇心听刚才那几人的言语,知道这里应该便是她苦苦找寻的梓君大人所居住的地方,当下朗声说道,“在下庐隐弟子淇心,有十分重要之事想要求助梓君大人,还望出来相见。”淇心近来从一如禅师处听说了灵魔两界之间的纷争,知两边嫌隙极深,此时表明身份,心中极为忐忑。

    没想洞中却是久久的沉默,连回声也仿佛被这两边嶙峋的山石所吸收掉了。长长久久的寂静在洞中盘旋着,揪着淇心的心脏不放。她想起了庐隐谷中氤氲的雾气,潺潺的流水,想起师父,墨心,褚师兄。她只想逃离这个阴暗的山洞,回到她从小生活的地方。

    不,你必须勇敢,就像那些你爱的人一样勇敢。师父在天清殿灵柱下对她疲惫的微笑,“淇儿,你自由了,今后只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走你想要走的路。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要回头。”

    淇心对着山洞,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依旧是沉默的回答。她起身,牵着小绥的手在洞中茫然地转了一圈。没有人,没有入口,这里什么也没有。

    小绥忽然扬起手,“驴将军!”只闵少华站在火堆之旁,正把脸贴近那火堆,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淇心拉着小绥的手奔了过去,只听闵少华道,“淇姐姐,你看着火堆,是不是有几分不对劲?”淇心凑过去看,脸却着着实实地被烫了一下,原来这却并非那晚鬼乌鸦所用的文火。她看不出来闵少华所说的不对劲在什么地方,“没有火源。”他喃喃道,“这火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小绥也歪着头去看那火,忽然拍手叫道,“好大的手!”淇心和闵少华都不知她在说什么,只见小绥张开了双手,朝着那火堆就扑了过去。淇心正要将她拉住,他们脚下的地面忽然裂开了,几人纷纷坠了下去。

    一阵金光晃得淇心几乎睁不开眼。原来这山洞之下,竟然还有一个隐藏的洞穴。而刚才他们在上面山洞所见的火堆,不过只是一个巨大火炬的冰山一角。听到几人落地的声音,火炬旁一个正盘腿闭目的老者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居然是血红色,在一头白色乱发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可怖。小绥哇的一声扑到了闵少华怀中。淇心挣扎起身,走到那老者身旁,行了一礼道,“在下庐隐弟子淇心,今日有要事前来会见梓君大人,唐突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那老头一双泣血的眼睛死死瞪着淇心,也不答话,目光中充满了阴毒怨恨。

    淇心心头一凛,他恨我,恨灵界的人。她心中一阵难过,“梓君大人,晚辈深知灵魔两界恩怨极深,然而现在中原灵界大难,望大人能摒弃门户之见,施以援手。晚辈将来一定倾力相报,再有所请,宁死不能辞。”

    她的话发自肺腑,说的是慷慨激昂。那老者却仍丝毫不为之所动,只见他头顶雾气缭绕,一张脸金中泛黑。啊是了,他在练功。

    就在此时,淇心只觉得上方一声巨响,接着便听到几人的声音喊道,“梓君大人,梓君大人~”忽地一女子声音道,“他们在下面,快,咱们下去。”

    话音未落,一袭轻盈的肤色纱衣在空中优美地展开,瞬间落到了淇心身前。未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一左一右两股力量向自己袭来,一个极热如火,一个极寒似冰。她知这功力必然十分厉害,不敢去接,只借幻天镜之力向后跃去,躲开了这一击。

    再看她刚才所站之处,殷红的火柱和淡蓝色的冰锥在空中相遇,那冰锥迅速地将火柱包裹在其中,又听得咔嚓咔嚓几声,冰锥裂开,无数包裹着火苗的小冰块纷纷落下。淇心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一切,她知道如自己刚才没有躲开这一击,后果则完全不能想象。只见那美貌夫人一击不中,眉心微蹙,下一招已然捏在了手里。

    淇心正要躲避,忽听得旁边一个男子惊呼一声,向着一个灰色背影追去。“你,你是谁,梓君大人呢?”那女子听得这话,也顾不上淇心了,转身向着丈夫所在之处奔去。那灰色人影白发驼背,却正是刚才那位老者。听那男子的发问,莫非这老者竟然不是梓君大人?

    下层山洞空间狭小,那老者虽然奔袭甚快,却仍是被阿穑夫妇二人逼入了角落。

    他背影微一迟疑,忽然迅捷无伦地转过身来,反手就是一击,借力跃到火堆之旁。只见他右章伸出,大喝一声,“起!”只见火堆之中有一只青铜材质的巨手,通体发出磷光。在老者的大喝声中,那只巨手摇摇晃晃地,似是要飞出火堆。

    小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小绥也要!”那青铜巨手忽然停在了半空之中,再也不动了。老者怒吼一声,“起!”,只听山洞剧烈震动,无数的小石头满天飞舞,然则那青铜巨手却仍是巍然不动。火光照着那老者皱纹横生的脸,此时白发根根竖起,极为狰狞可怖。

    阿穑夫妇和其余两人跟了过来,将那老者齐齐围住。片刻之前他们以为魔尊遭难,四人同心破得那金门之印前来相助,没想到情势急转,不仅魔尊不见人影,还多了一个陌生老者。不只四人,连淇心等人也错愕不已。

    穑夫人突然喊道,“我认得你,你是老饕!”此话一出,阿穑等人忽然恍然,“是之前服侍过大人的老饕。”“你不是离开黑石崖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大人呢?”那老饕将头扭向一边,却不答话。几人互相对视,他们近一年来都在黑石崖侍练,黑石崖唯一的出口在下面,若是梓君大人离开他们一定会知道。他们虽不说话,各人手中捏了拿手招数,端的是一样的心思。

    那老饕身子一偏,忽然跃出几人的包围,躲到了另一侧的火堆之后。只见几道锐利的白光划过天空,阿穑疾呼,“他用了禁忌之术,快躲开。”只听得啊啊两声惨呼,那源茨二人躲避不及,那闪电一般的白光击中手臂,小腿,顿时焦如枯木,眼见正向上蔓延。阿穑反应奇快,迅速切近身去,点了他们手脚上的穴道。

    淇心平生从未见过如此惨状,须知灵界中修炼无论是正邪两派,均以无形内力伤人,绝不至外伤。此刻见到如此可怖情形,对于自己前来寻求魔界帮助一事充满了深深的后悔。纵然如此,她却不知被什么驱使着,持镜跃到穑夫人身旁,与她并肩而战。

    穑夫人傲然看了她一眼,“你退开,不要寻死。“说罢,身影晃动,已捏招向老饕发去,一边喝道,“阴毒老贼,你到底把大人怎么了。”那老饕刚才一招得手,此刻好整以暇,几下闪避,并不接招。阿穑道,奔来相助。“夫人小心。”那老者嘿嘿冷笑,“几个奴才,若不是你们这段时间精心侍功,我恐怕功力也很难进步这么快。”阿穑夫妇怒火中烧,连连发出狠招。老饕仍是以那迅捷无伦的闪电应对,一人敌俩,却丝毫不落下风。

    淇心见此人出招如此穷凶恶极,担心阿穑夫妇安危,一直盘桓在旁。忽见阿穑一个躲闪不及,眼见就要被老饕的闪电碰到,忙持镜接了这一招。她这招终究过于勉强,自己向后连退了几步,而阿穑这边却也还是被闪电之力带到,袍角顿时一片焦黑。那老饕得意地哈哈大笑,手下愈发狠辣。

    接连几下狂闪之后,老饕道,”几个龟孙子,还不向你爷爷求饶。“说着话间,人便随着那火堆移动着,嘴里一直说着些嘲笑言语,却不着急再出招。火光明明灭灭间,淇心突然留意到他的右手五指微微发黑。她心念一动,大声喊道,”快进攻,他的手支持不住了。“阿穑何等样人,立即会得意,夫妇二人不再顾及他的闪电招数,便追近身来。

    那老饕脸色一沉,忽然快速挥动着右手,只见那手变得越来越黑。淇心大叫一声,”不好!“数道闪电从那焦黑的手中迸出,同时向夫妇二人击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老饕

    就在此时,淇心只觉得上方一声巨响,接着便听到几人的声音喊道,“梓君大人,梓君大人~”忽地一女子声音道,“他们在下面,快,咱们下去。www.uu234.net”

    话音未落,一袭轻盈的肤色纱衣在空中优美地展开,瞬间落到了淇心身前。未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一左一右两股力量向自己袭来,一个极热如火,一个极寒似冰。她知这功力必然十分厉害,不敢去接,只借幻天镜之力向后跃去,躲开了这一击。

    再看她刚才所站之处,殷红的火柱和淡蓝色的冰锥在空中相遇,那冰锥迅速地将火柱包裹在其中,又听得咔嚓咔嚓几声,冰锥裂开,无数包裹着火苗的小冰块纷纷落下。淇心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一切,她知道如自己刚才没有躲开这一击,后果则完全不能想象。只见那美貌夫人一击不中,眉心微蹙,下一招已然捏在了手里。

    淇心正要躲避,忽听得旁边一个男子惊呼一声,向着一个灰色背影追去。“你,你是谁,梓君大人呢?”那女子听得这话,也顾不上淇心了,转身向着丈夫所在之处奔去。那灰色人影白发驼背,却正是刚才那位老者。听那男子的发问,莫非这老者竟然不是梓君大人?

    下层山洞空间狭小,那老者虽然奔袭甚快,却仍是被阿穑夫妇二人逼入了角落。

    他背影微一迟疑,忽然迅捷无伦地转过身来,反手就是一击,借力跃到火堆之旁。只见他右章伸出,大喝一声,“起!”只见火堆之中有一只青铜材质的巨手,通体发出磷光。在老者的大喝声中,那只巨手摇摇晃晃地,似是要飞出火堆。

    小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小绥也要!”那青铜巨手忽然停在了半空之中,再也不动了。老者怒吼一声,“起!”,只听山洞剧烈震动,无数的小石头满天飞舞,然则那青铜巨手却仍是巍然不动。火光照着那老者皱纹横生的脸,此时白发根根竖起,极为狰狞可怖。

    阿穑夫妇和其余两人跟了过来,将那老者齐齐围住。片刻之前他们以为魔尊遭难,四人同心破得那金门之印前来相助,没想到情势急转,不仅魔尊不见人影,还多了一个陌生老者。不只四人,连淇心等人也错愕不已。

    穑夫人突然喊道,“我认得你,你是老饕!”此话一出,阿穑等人忽然恍然,“是之前服侍过大人的老饕。”“你不是离开黑石崖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大人呢?”那老饕将头扭向一边,却不答话。几人互相对视,他们近一年来都在黑石崖侍练,黑石崖唯一的出口在下面,若是梓君大人离开他们一定会知道。他们虽不说话,各人手中捏了拿手招数,端的是一样的心思。

    那老饕身子一偏,忽然跃出几人的包围,躲到了另一侧的火堆之后。只见几道锐利的白光划过天空,阿穑疾呼,“他用了禁忌之术,快躲开。”只听得啊啊两声惨呼,那源茨二人躲避不及,那闪电一般的白光击中手臂,小腿,顿时焦如枯木,眼见正向上蔓延。阿穑反应奇快,迅速切近身去,点了他们手脚上的穴道。

    淇心平生从未见过如此惨状,须知灵界中修炼无论是正邪两派,均以无形内力伤人,绝不至外伤。此刻见到如此可怖情形,对于自己前来寻求魔界帮助一事充满了深深的后悔。纵然如此,她却不知被什么驱使着,持镜跃到穑夫人身旁,与她并肩而战。

    穑夫人傲然看了她一眼,“你退开,不要寻死。“说罢,身影晃动,已捏招向老饕发去,一边喝道,“阴毒老贼,你到底把大人怎么了。”那老饕刚才一招得手,此刻好整以暇,几下闪避,并不接招。阿穑道,奔来相助。“夫人小心。”那老者嘿嘿冷笑,“几个奴才,若不是你们这段时间精心侍功,我恐怕功力也很难进步这么快。”阿穑夫妇怒火中烧,连连发出狠招。老饕仍是以那迅捷无伦的闪电应对,一人敌俩,却丝毫不落下风。

    淇心见此人出招如此穷凶恶极,担心阿穑夫妇安危,一直盘桓在旁。忽见阿穑一个躲闪不及,眼见就要被老饕的闪电碰到,忙持镜接了这一招。她这招终究过于勉强,自己向后连退了几步,而阿穑这边却也还是被闪电之力带到,袍角顿时一片焦黑。那老饕得意地哈哈大笑,手下愈发狠辣。

    接连几下狂闪之后,老饕道,”几个龟孙子,还不向你爷爷求饶。“说着话间,人便随着那火堆移动着,嘴里一直说着些嘲笑言语,却不着急再出招。火光明明灭灭间,淇心突然留意到他的右手五指微微发黑。她心念一动,大声喊道,”快进攻,他的手支持不住了。“阿穑何等样人,立即会得意,夫妇二人不再顾及他的闪电招数,便追近身来。

    那老饕脸色一沉,忽然快速挥动着右手,只见那手变得越来越黑。淇心大叫一声,”不好!“数道闪电从那焦黑的手中迸出,同时向夫妇二人击来。

    只见那源源不断地闪电从老饕那焦黑的手中冒出,竟不消失,在阿穑夫妇周身形成了如蛛网般交错密集的网络,这其中任意一根线只要碰到了,便是引闪电上身。阿穑夫妇如何不知,他们运起最高级的轻功在这其中小心翼翼地穿行,试图找到一个可以突破的出口。可眼见那蛛网越缩越小,他们的努力也愈发徒劳。

    阿穑心中着急,一瞥之下,只见老饕的半个手臂已然焦黑。他心念一动,大声道,“老饕,你且住手,我们有事好好说。”

    那老饕却哪里还能听得进去。他狂笑着,流下了两行殷红的眼泪,满脸血污,狰狞之极。

    淇心和闵少华见此情形,同时伸出手去想要捂住小绥的眼睛,可是已然来不及。小绥见到老饕模样,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老饕听到这哭声,转过头来,看着小绥。他皱着眉头,仿佛在苦苦回忆着什么。忽然间,他两眼圆睁,变招向着小绥急攻而来。淇心欲待出招维护,已是不及。

    无数道从各个方向袭来的闪电在小绥身前汇集,突然迸发了无比刺眼的光芒。等淇心终于勉力睁开眼睛,只见小绥身前出现了很大的符印,是个淇心认不得的异兽。只见那符印正源源不断地吸收着闪电,看来是这个符印保护了小绥。

    淇心心念一动,这莫非就是鬼婆婆所说的至尊魔印,可小绥一个生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东西?

    那魔印开始剧烈地震动,突然间,淇心只觉得脚下的地面一声巨响,紧接着中间那火堆向上窜起丈余,一个周身浴火的男子从那火堆之中冉冉升起。

    “梓君大人!”四个又惊又喜的声音同时发出。

    那男子目不斜视,右手向上探出,那青铜巨手不偏不倚地落在他手上,竟严丝合缝地套住了他的右手。男子一得青铜手套,再无犹疑,飞身跃到小绥身前,单手接了那老饕的闪电巨力。

    那老饕腿软跪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焦黑的右臂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艰难的选择

    一双如长夜般暗黑的细长双眼凝视着她,这注视穿越了岁月的年轮,直要进到那本人也进入不了的深邃洞府里去。顶 点 X 23 U S

    淇心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仿佛能看破过去与未来目光,眼神逐渐地变得呆滞。像是过了一个纪元,又像是一眨眼的瞬间,她看到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上下动着,

    “我们又见面了。”

    淇心脑海中还滞留着一些无意义的画面,“我们..见面..”

    那男子轻笑一声,却不答话。他一瞥之下,见到地上的小绥,烟灰长袍的声影如蝙蝠一般展开,将她轻轻抱起,回到火堆之旁。小绥笑嘻嘻地看着他,却不害怕。男子皱着眉头,“你..你娘亲呢,为何没有和你一起来。”声音却很温柔。小绥歪着头,似乎在努力思考,“娘亲,娘亲死了,小绥没有娘。”那男子脸色大变,“什么?”

    一旁的闵少华忽然上前一步,“梓君大人,姑姑她仍在南邵当王妃,小绥,小绥她并不知道这些。”

    梓君大人脸色稍缓,望着闵少华,眼神轻描淡写,却与刚才看淇心的不同。“你是?”

    闵少华行了一礼,“在下九华山庄闵少华,见过梓君大人。”

    梓君大人左手宽大的袍袖笼着小绥,眼神中瞬间蒙上了一层阴郁。闵少华又引着淇心道,“这位是庐隐的淇心姑娘-”梓君大人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介绍,我已经认得了。”他看了一眼淇心。

    又是那样看穿一切的眼神。淇心心中一惊,这位魔尊的一双眼睛好生厉害,就如同这世间万般的心思与变化,尽皆藏在其中。只轻微一动,便是风云万千。这样的修行,淇心生平实是从所未见。

    阿穑和穑夫人正在一旁给源茨二人治伤,两人虽无大碍,但这已成焦炭的一腿一臂终究是不能用了。四人均恨恨地看着在一旁跪倒呻吟的老饕。

    梓君大人站起身来,走到那老饕身旁,伸手帮他点了几处穴道。

    “大人!”两个受伤之人最先叫出声来。

    梓君退后两步,像是端详一件物事一样看着老饕。“此人蓄谋多年,设计囚禁我,又自行练这禁忌法术。实在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就这么平白无故地中闪电死了多可惜,留着给你们四人慢慢喂功吧。”

    穑夫人最先道,“大人所言极是。这老家伙假装大人骗我们侍功,白白浪费了我们几个的时间,还伤了源弟和茨弟。我们一定要在他身上讨回来。”

    梓君微微一笑,“你们这就带他下去吧。”四人答应了,便即要离去。“慢着-”梓君回到小绥身旁,“黑石崖不适合他们久呆,你们先把小绥和闵少爷送出去吧,我与这位淇心姑娘还有几句话要说。”小绥望着梓君,眼神中满是不舍。

    梓君平静的双眼中波澜万千,他走到火堆旁,伸出右手,将手中的青铜手套又重新抛回火中。过了一会,只听他道,“起吧。”那物便朝他飞来,同时体积急剧缩小,待得飞入他手中,只不过铜钱大小了。

    他手掌一合,走到小绥身旁,温柔地拉过她的手,将那物放在她的手心。小绥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金门之内只剩淇心和他两个人了。

    淇心开口了,声音有些迟疑。“梓君大人,你见过我么?”她刚才努力搜索着记忆,想要在那些隐蔽的角落发现哪怕一丝一毫的线索,却仍是徒劳无功。她不曾见过这个有暗夜双眸的男子,至少她并不记得她见过。

    “嗯,但我想你应该不会记得了,因为那时的你还是一个婴孩。”

    婴孩..淇心脱口而出,“所以大人认得我的父母么?”这么多年,她早就放弃了对这个问题的追寻,却未想到会在这里问出来。这一刻,她脑海中闪现的是容城冗长的夏天,临河的低矮房屋,永无止境的责打。那些日子里她想得最多的便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们去了哪里?可无论是养父母还是师父,都没法给她一个答案。

    梓君没有看他,他的眼睛望向远处并不存在的地方,盛满了通透的悲伤,前尘的纠结,戡破的迷思。淇心觉得自从见他起,他便主要是用眼神在说话的。淇心多希望自己也能读懂这一切。

    “这便是你今天所来的目的么?”

    “不-“淇心垂下头,”我这次前来,是想要请求梓君大人帮我除去身上的心魔,得以重拾功力,以救师门危难。“

    梓君轻轻噢了一声,”你带得我女儿前来,是为一恩,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是想要知道你的身世,还是让我运功化解你的心魔,你自己选吧。“

    淇心的泪水一下子涌上了眼眶。

    这一晚他们三人便在一处山涧旁歇息。小绥连着一天一夜受了惊吓,早已在篝火旁睡熟了。淇心身心无比疲倦,却睡不着,挨在一旁的山石上发呆。闵少华便也不睡,坐在一旁陪着她。

    ”你早已知道小绥的身份,所以才带她同行,对么?“闵少华摇头,”我之前只是从一如禅师和大和尚的对话中,隐隐猜到她与魔界有一些关联,却从未想到她竟然会是我的表妹。闵家向来阴盛阳衰,我的小姑姑当年为了王国远嫁南邵,一直听说她有一个相爱至深的情人,但此人的身份却没有人提起过。可昨天见到梓君大人,一下子就想起小姑姑来,心下对此再无怀疑。”

    他忽然握着淇心的手,笑容苦涩,“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以前我母亲偶尔骂小绥的时候,便会说起魔种什么的。这大概就是大和尚所说的“关心则乱”吧。”

    夜色像一潭湖水,星辰被风吹着,也跟着轻轻晃动。淇心心中涌起了温柔而陌生的情愫,她将头靠在闵少华肩上。

    “梓君大人应该是极疼爱小绥的,却为何不把她留在身旁?”

    “这是因为他不能这么做。当年魔界众人南下,与七国王室签下约定。梓君作为一代魔尊,自然要信守这个约定。”

    “唔..”淇心轻轻叹息着。“小时候爱读些闲书,红尘之中,总免不了几桩冤案,到头来情关难过。现在终于明白,不管是灵界魔界,都有好人坏人,都逃不开爱恨憎痴。”

    她的眼皮渐渐垂了下来。

    闵少华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凡人也一样逃不过啊。”

    “我选第一个,告诉我吧,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梓君大人眼中掩饰不住惊讶之意,他完全没有料想到淇心会做这样的选择。“我还以为,庐隐中人拘于信理之道,必定会舍弃自我而成全师门之义。”

    我尝试过,为了对抗这心魔,努力地放弃自己的回忆,放下自己的身份,哪怕到最后变成无心法忍也无所谓。然而师父,丘阳上医,还有庐隐的其他人,他们那么辛苦艰难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因为人心的可贵,是任何外力的赠与都不能匹敌的。我要先明白我的心,才能有可能去跨越这一切。”

    淇心心中何尝不是血淋淋的纠结,选择了后者,也许她很快就可以重新开始练习问月,可以去做她必须要做的事情。可是她最后还是听从了内心深处微弱的声音。

    梓君嘴角边的惊讶逐渐变成了笑意,“好,说得好,于礼这是教了个好徒儿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逆流而上

    次日一早,三人启程回且兰国。顶 点 X 23 U S苍南七国各自都不大,每个不过寥寥四五座城池,还有那些分布在促狭多山地带的村镇,算起来面积尚不及中原一个州府。

    淇心从黑石崖下来后,心情较之从前轻松了不少。她和小绥共骑一马,一路上她给小绥哼小曲,声调悠远扬长,淇心经常唱着唱着就唱不上去了,和小绥一同笑得前仰后合。原来这些都是她幼时墨心教她的奚族小调,天山以北气候严寒,牧民们经常要赶着牛羊转场,隔着高高的山头,这些高扬的小调就是他们最好的交流方式。淇心在长郅之时,三师兄徐枫为了帮助箜公子,曾将墨心的身世讲给了他们二人听。此时淇心再唱起这些小调,心情大不相同。

    姐姐是奚族的公主,这些都是她的子民。淇心想象着梅里雪山圣洁的白光,还有那传说中的天山雪莲,她把这些都说给身旁的闵少华听。

    闵少华神情严肃,连连点头,我说这些小曲怎么听上去都冷嗖嗖的呢。你看我们苍南的山地上,就不兴这样的曲子。他随即唱起了九黎的山歌来,勤勉的九黎人一生劳苦,所作的山歌却壮实欢快。这样的歌声洒在湿热多雾的南方山林里,驱散了人们心头看不见的那一层瘴气。

    他一首接一首地唱着,淇心拍手叫好,她先前见本地汉人与九黎人文化隔绝,却没想到这位贵族公子却会唱这么多九黎的山歌。原来这些山歌都是一如禅师,也就是现在的且兰国王,闵少华的伯父所教。他在剃度为僧,继任王位之后,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僧衣芒鞋走遍整个七国。淇心听了不由得更添对一如禅师的仰慕之情。再看身边的闵少华,便不住地摇头叹息。

    你将来继承王位,怕是僧衣芒鞋一件不落,酒肉朋友一个不少!

    闵少华眨眨眼睛,却一反常态地并不争口辩驳。

    三人就这样快马换车,不到两日的功夫从边陲回到且兰国的王都。

    淇心向两人作别。从王宫派来的使者要在这里接了小绥去南邵国与母亲团聚,这是闵少华答允梓君大人的。闵少华将独自返回九华山庄,作为且兰国未来的王,他还有很多的东西要学,何况还有答应鬼乌鸦婆婆的事情..淇心自己,则有更远的路要走。

    小绥听说要去见母亲,忽然不哭不闹,乖乖地上了马车。临行前,她搂住淇心,将一个小小香囊塞到了她的手里。“淇姐姐,你和驴将军一定要来看小绥。”淇心怔怔的,竟然忘记了点头。马车达达远去,她在原地站了许久,也不知闵少华什么时候告别离开。淇心打开手中的香囊,里面赫然便是那只已被梓君大人缩成铜钱大小的青铜手。

    她又在原地出了会神,然后向北而去。

    她走的是胡伯当年带她进入且兰国的路线,一切的景物还是那样熟悉,除了一件事情-路上的人变得多了起来。这条路上以前只有拿了通关文书的两地商旅通行,人迹稀少,路上连个像样的歇脚之地也没有。可眼下多了许多衣衫破旧,神情疲惫的旅人。这些人多半是青壮年,从他们彼此的交谈中,淇心得知了一个令她十分震惊的消息。短短两三个月间,中原的大冉王朝遭到了北方蛮族的入侵,连连溃败。王室南逃,大半个北方沦陷,家国凋敝。各地的州官都在自己组织兵力抗敌,不少地方便开始抓壮丁,这些人都是不想以血肉之躯去面对敌人的铁蹄的,便远远地逃了开去。

    离边境已越来越近,山势陡峭,淇心弃了驴子在密林中穿行,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愈发沉重的。原先不过是师门遭难,现今却是整个天下都在受苦。她年少时从心所欲,向来没有把守护天下清宁这样的立派宗旨放在心上,以至于后来出谷历练,迎战贺兰派,心中所思,也不过是身为庐隐弟子回护本门的责任,师父与同门的情谊。后来托庇于一如禅师座下,禅师常从一花一叶之中心怀天下,淇心似懂非懂,也不甚在意。可如今见到这些一路逃难的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君问归期未有期,却话巴山夜雨时。这是以前念过的诗,现在想起来却寸寸断心。

    这些人,他们和我一样,都没有家了。

    她想起了寻玉,这位优柔的王子,她年少时曾一度内心靠近的人,他如何能有勇气面对王国的沦陷?可人总是会发生改变,况且有介山和若虚陪在身边。

    黄昏时分,她终于到达了遗言客栈附近。她本来不愿意再接近这个地方,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特别是黑石崖上的际遇让她对魔界的看法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这样的荒郊野外,能在一个熟悉的地方过一夜不是什么坏事,这么想着,她仿佛已经见到那两个腰肢婀娜的女人,昏黄的石灯,煮得咕噜咕噜的草药汤。

    一块旧木牌倒在泥地里。后两个字已经看不清了,遗言两字还模糊可认。

    淇心奔到门前,只见门口那两块蓝色门帘还挂在那里,然而门帘之后的木门紧闭,一丝光亮也无。淇心抬头去看那一面山壁,那些高处的石窗还隐约可见。一想到之前和自己同行的那两个人,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人,都还静静地躺在这个关门倒闭的客栈里,淇心就不寒而栗。

    就在此时,听得远处传来模糊不清的嘈杂声,听声音人还不少。淇心不及多想,向着声音来处疾步而去。待得爬过一座不高的山坡,眼前的情景不由得令她大为吃惊。只见她当初来时所攀爬的那棵巨大的落木所在之处已改成了一个狭窄的隘口,此时一队装备齐整的兵士正守在那里。而隘口的那一边,蜿蜒曲折的山道上排了一条很长的队伍,因为天色将晚,很多人拿着袖灯,柠黄的灯光连在一起,如同一条悲伤的河流,被这隘口生生截断。

    那灯光和人声离淇心越来越近了。

    “将军大人,您就让俺过去吧,俺同伴还在那头等着俺呢。”有人操着北方口音不停哀求着。这样的哀求声此起彼伏,都和刚才淇心所遇到的人一样逃难的百姓。且兰国这边领队的是一个身材纤细的年轻将领,裹着一件华美的披风。“今日的一百号牌全部都发完了,就请各位先在此安静等候,明日天一亮,便可给大家发号牌。”他言语彬彬有礼,却又掷地有声,颇具风度。淇心寻思着,这不知是哪家的贵族子弟。

    思念间,人已挨得近了。这隘口本有一道形同虚设的木门,看来正要关上。这位高级将领虽然说的句句在理,可那些长途跋涉的人哪里听得下去,那些排在前面的仍不住要往里挤,几个力气大的早已挤进门内。门口的兵士进退两难,大家便都僵在那里。

    淇心走上前去,忽然用大家都能听到的音量朗声说道,“请各位让一下,我要从这个门出去。”

    所有人,包括站在那里的且兰国兵士,都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她。那位将领上前一步,拱手道,“姑娘也许还有所不知,大冉境内如今战火连连,这些人都是从中原一路逃难至此的。如今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过境为好。”淇心道,“我有要紧之事,一定要去大冉。劳烦了。”

    那将领还要说些什么,淇心微微一笑,从人群中间挤了过去。那些隘口前排队等待的人先是一愣,随后就有人小声嘀咕起来,“这姑娘莫不是疯了吧?这个时候还要往那边去?”更有些大胆的,“是不是情郎留在了那边,非得要过去不可,嘻嘻。”“情郎又如何,还是不是活着都不好说。”淇心艰难从他们身旁挤过,借着袖灯的微光,看到他们看自己的那种微妙而复杂的表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继续逆着人流向前走去。

    这是她走过的最漫长最煎熬的一段路了。

    古人说顺势而为,顺水而行。可我如今却在逆水行舟,逆时而动。每一步都很艰难,每一步都不能回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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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隐列传之幻天问月记介绍:
天地灵力,月满则亏。世间人心,不足则患。千年修灵门派庐隐山谷,是否能度过这一劫难,守护天地清宁?大冉王朝的命运维系一线,谁会成为最后的王者?这一切,都要从一名十五岁的少女说起。庐隐列传之幻天问月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庐隐列传之幻天问月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庐隐列传之幻天问月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