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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鹿始言     庐隐列传之幻天问月记txt下载     庐隐列传之幻天问月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狼子野心

    寻玉下了朝,听说介山找他,便急匆匆地往师父书房而去。顶 点 X 23 U S他一进得门,就看到了若虚也在,他奉了介山之命出京办事,寻玉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过他了。他见到若虚的脸上虽然带着旅途的疲惫,却掩饰不住兴奋之情,忽然心中一动:莫非他们有淇心的消息了?介山示意若虚把手中之物给寻玉看,寻玉接了过来。

    只见这是一块菱形的半旧木牌,正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兵”字,是一块兵符令牌。寻玉不知道师父为何要给自己看这个,又翻到背面,却是龙飞凤舞的殷商文字形状,寻玉却并不认识。“这是?”他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若虚,这位大冉第一书生熟读古书,向来无事不知。若虚说道,“莒王殿下,这是殷商的甲骨文字中的“黎”字,黎民百姓之黎。”寻玉一时不解,怔怔地看着那木牌,“黎字。。”若虚提醒他道,“太子在封为东宫之前,封号便是黎王。”寻玉的目光陡然从那木牌转移到了若虚身上,“什么?你在说这兵符是,,是太子的?”

    若虚看了一眼介山,“正如莒王所见,这块兵符令牌,是太子殿下制作的。正面与兵部的御用兵符一样,背面却用的是太子之前作黎王时所用的图徽,是太子对封地的属臣募集兵马和出动军队时所用的令符。不仅如此,我们还有在淮南,淮北两府的线人可以作证,太子确实一直兵部登记之外额外招募了一倍的兵马,这一部分一直没有在兵部的记录之中。”“这。。父皇知道吗?”“若皇上知道此事,太子估计连性命也保不住了。”

    寻玉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一直知道太子野心勃勃,却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同时令他意外的是,原来师父一直在暗中收集太子的罪证,自己完全不知情。生在皇室之家,同室操戈密谋逆反的事情,寻玉也偶尔听闻,却没有想到这一次事情离自己如此之近。他心中隐隐生出一种烦躁的想要逃走的愿望,皇兄自作孽,自然有人会去拿他,又或是他凭据实力赢了这场斗争,但这一切,与他寻玉何干,难道他逃得还不够远吗。

    介山一直在温和地注视着他。寻玉一旦在思考什么问题之时,眉头微微皱起,眼睛周边会起几条细细的笑纹,嘴巴紧紧闭着;这个神态与莲月一模一样。介山曾经陪他去郊外的皇家避暑园林,那里有一片小小的围场,里面养了漂亮优雅的麋鹿,它们在围场里悠闲地踱步,吃着丰美的水草,见到人时也不惊慌,只是友善地抬起头看你,眼神像仙子般温良而美丽。介山看着它们,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莲月时那种感觉,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不仅仅是地位和家世。可是上天还是让他们遇见了,让这个在宠爱中长大的无忧少女关进了重重宫墙下的牢笼之中。“为什么,要有阶级不同。。”莲月的手已经苍白得透明,“答应我,答应我要帮助玉儿,让他完成我们想做的事情。”言语如风,可是这些话却如何都吹不散。

    正如他遇到莲月的劫数一样,寻玉也有他的劫数。庐隐山谷请医那次,他看得分明。这一次请师父派弟子来查明霞府的案子,他并未将探查到的全盘说出,否则师父不会派出功力最低的小师妹。他做了他能做到的一切,剩下的事情,只能由老天决定。

    “若我们将这些证据呈上给父皇,能否足够把太子定罪呢?”寻玉说话时望向师父,声音有一点点不易觉察的颤抖。他想到疼爱他超过所有人的父皇,想到安平,他们给了他一些勇气,可最重要的,他想到淇心。若无法步入你所在的仙界,便用这尘世中最尊贵的名号乞望你落到身边。为了你,一个孤立无援的皇子,也得以鼓起勇气步入这争夺皇位的凶险之途。

    介山轻轻点了点头,“物证加人证,自然可以定罪。不过在我看来,此时却并非最好的时机。”

    “为何?”这次却是若虚着急发问,他从江陵舟车劳顿昼夜兼程地赶回来,心中激动之情愈发强烈,恨不得明日就见到太子被定罪发落,莒王得以被立为太子。

    介山转向他,“你离开长郅之前,我让你绘制的那太子派系图谱,你可做好了么?”若虚点点头,“弟子今天特意带了过来,想商议完兵符之事后再交给师父过目。”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卷图纸来。介山接了过来,展开摊在书桌之上。寻玉也过来一同看,一看之下,大吃一惊。那图纸上密密麻麻地数十个人名,中间又有粗细不同的线连着,形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寻玉向来远离政治,又离京几年,竟不知太子暗地里已经有这么深厚的势力。他敢私自拥兵想与父皇抗衡,也是存了几分底气的。寻玉不由得为父皇担忧起来。

    若虚对着那画图,“太子的嫡亲势力主要分为两派,一派是在京中的势力,以是太子名义上的母亲姜皇后一家为首,姜太师虽已故去,但他的三个儿子均在朝为官,而当朝太师和文渊阁大学士都是姜府扶植的,太子如今的太傅静祺先生原先便是文渊阁首席大学士,现任的大学士就是他的学生。除了这些人以外,那些太子任命或扶持起来的京官,也不在少数。”寻玉道,“平日里也不见太子如何笼络这些官员,却不知背地里有这么多的关联。”介山说道,“其实太子本不用理会这么些人,只不过他这些年在地方上花费巨大,便在官员任命或者盐茶贸易上动些心思,这就不得不拉拢这些京官来为他遮掩,却是苦了百姓。”寻玉想起泰管家说的,皇家一文一钱都关系重大,此时想起来,确实是很重要的道理。

    若虚又接着说道,“要建构自己的势力,一文一武两者缺一不可。在京城附近拥兵太过于危险,所以太子在兵马之事上,倚赖的还是淮南淮北两府封地的势力。这两府十七城的地方官,都是太子的心腹,这几年来已经招募了足以和兵部所控制的军队相抗衡的力量。除了林达将军这样的猛将,太子麾下还有几名心腹大将,一直在为此事奔走。其中一位莒王也见过,就是在姑苏城娶亲的高尧将军。”寻玉听他提起高尧,猛然惊觉,“高尧,那不是?”若虚表情平静,没有一丝波澜,“高尧年纪轻轻就在平定晋阳之乱中大展身手,是林达提拔起来的年轻干将之一。”他略作停顿,“现在看来,太子一方的势力根基十分深厚,中间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不少。我研读历朝古书,东宫实力到这个地步的,在历史上也是凤毛麟角。”

    介山点了点头,“所以现在贸然去揭发太子的罪行,对我们实在是百害而无一益。且不说以太子的实力,他若是公开谋逆也未必没有胜算;就算他输了,这背后如此强大的势力也并非一日可以消解的。我们将自己放在这场斗争的对立面,实在太过危险,而且毫无胜算。”“按师父的说法,难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么。。”介山望着寻玉,“那也不是。但首先,我希望殿下可以明白一件事情,这场斗争是太子与当今圣上之间的,而不是殿下和太子之间的。因为如果我们让他变成后者,那不用比就已经输了。”

    离开介山书房之前,寻玉欲言又止。介山知道他想问什么,拍了拍他的肩旁,“庐隐的弟子墨心已经到了长郅附近,去相救淇心师妹了。她的灵力进境比我当年出谷前的功力还要高,对付太子找的那几个不知来历的邪孽应该不成问题。你不用太过担心了。”他知道寻玉这些日子茶饭不思,睡觉也常常会惊醒,便隐去了墨心纸鸽传讯中的后半截。

第六十二章:盟国之约

    苏伦卡没有想到,自己还可以活着见到大冉京城的巍巍城墙。顶 点 X 23 U S

    离开迷雾森林之后,他一连数日都在高烧不退中度过。那灼热的温度连他身上的一根毫毛都不放过,直烧到他心里去;高温之后又是令人颤栗不止的寒冷,他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那张萨迪翁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厚毛毯里。最初那几日,他迷糊之中感觉到有人抚摸自己的额头,在自己身上涂抹一种液体,气味甜美而辛辣。每次涂完苏伦卡都会觉得身上轻松了一些,隐隐传来的草原小调像是又回到了牛羊成群的青青草原。即使烧得意识丧失,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们的方向,是向西,去一个遥远得仿佛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地方。

    苏伦卡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去到那里。他在那个林子里被掏空了所有的勇气,可是他仍会忍不住地去想要回忆那个穿着汉族服饰的美丽女子,她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很神秘却又很熟悉。娘曾经和他还有说过,汉人是不信乌满的,他们相信的神告诉他们人世有生死轮回,人死了就会投胎到下一世。莫非,那个女子是他的前世记忆么?他想到此处,便想要努力地回忆她的音容相貌,可每每此时,那只在旁埋伏着的凶猛猎物就会跳出来,将一切带入无边的黑夜。

    脱离危险期之后,那个照顾他的人再也没有来过了。苏伦卡在颠簸之中间断地醒来,听到车厢之外远远传来悠远的草原小调。是雅卡,他突然明白,可是她为什么会愿意照顾自己,难道只是因为他们身上都流着罕台的血液么。她一直没有再靠近过马车,苏伦卡没有机会问她。马车外的景色由绿转黄,他们有时一整天走在荒草连天的古道上,天际只有漫漫黄沙接起来的弧线。苏伦卡清醒的时间一天天变长了,他有时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着萨迪翁骑在骆驼上研究着手中的地图,神情十分地严肃。

    如果他们走不出这个地方,就到不了塔国,那么也就不用去大冉了?他虚弱的心里仍十分抗拒当人质这件事情,也许是因为这是他作为一个不被重视王子的最大铁证。可是国师说将来二哥会继承汗位,那边也许反而更安全。想到二哥,他用毛毯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倘若没有这个人,倘若雅卡是父汗之前的妻子唯一留下的孩子,那该有多好啊。他苏伦卡的天空里就不会一直有一团乌云笼罩,不祥的秃鹰飞来飞去;他会成为这片广袤草原的王,多亥,山鲁,胡不霍,满芝,这些数不清的草原部落都会臣服于他。这个念头让苏伦卡的心怦怦跳着,像是要蹦出他的身体。

    夜晚他们歇息在山丘上一座早已废弃的城廓里。那是座石头城,城门的木头早已腐朽,半扇倒在地上,另外一半仍矗立在倒塌的城墙旁,映着最后一缕的夕阳,控诉着永恒的时间。苏伦卡坐在马车里缓缓上坡,一路凝视着远处的城门,这段路途变得无穷无尽。

    他从记事起父汗罕台就在东征西战,开拓疆域,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以前只有行宫,因为要追赶牛羊的脚步。苏伦卡十岁那一年,当罕台占领了长城以北那些无人看管的小城之后,在国师拓达错的建议下,开始在草原的圣湖-贝尔伦湖旁边修建一座城,因为靠着燕山,所以叫作燕凉。很久以后这个草原王朝在历史上也被叫做燕凉王朝。苏伦卡领着年幼的,站着他们睡觉起居的营帐前,看着川流不息的车队从南方运着石料,木料而来;因为草原的汉子不会筑城,建造燕凉城的监工都是父汗从那些征服的星城中抓来的汉人。父汗外出打仗的时候,娘亲有时会带着他走到还在兴建的燕凉宫殿旁,看那些工人挥汗如雨。苏伦卡在心里想象着宫城的样子,总是兴奋不已。娘亲却总是很沉默,她美丽的侧影让苏伦卡有些不知所措,他紧紧握着娘亲的手。娘转过头来,眼睛里有泪水,“我们走吧。”她低低的说。

    等到可以骑马的年纪,燕凉已经是塞北最大的城。在规制上仿照汉人的城镇,却保留了草原粗犷大气的风格。一条条繁华的商业街道逐渐兴起,塞北那些部落的高级将领们在这里寻欢作乐,草原的女子生性刚烈,偶尔有一两个汉子被从楼上扔下来,街道只是哄然大笑而已。乔装的汉人商队来来往往,带来长城以外的胭脂,茶叶,瓷器等,悄悄地换了金银器,珍贵的鹿角,虎皮。他们熟练地说着草原的语言,和他们那些耿直刚烈的朋友一起喝着烈酒,大口吃肉。有一些人甚至就在这里长住了下来,在南门的街口有一家小食铺,卖的是汉族的食点,甜甜的冬瓜糖和蜜饯是最爱吃的,每次他们去宫外骑马回来都会央求苏伦卡帮她去买。

    那家食铺的老板是个干瘦的汉人,年纪说不上来到底是多大,苏伦卡听到过有人喊他大叔,也有人叫他老头。他的脸上有着不能忽视的符号,拳头大的刺青让那张长脸变得有些吓人,胆小,从来不敢靠近那家店,苏伦卡一次次地走进那家光线阴暗的店里,带回让妹妹笑逐言开的食点。他有一次问起国师,国师说这人在长城那边犯了错,大冉皇帝就在他脸上刻了字,罚他来戍边,他不堪屈辱就跑掉了。在这里他至少活得更像人样,苏伦卡对国师这句话印象很深,因为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为自己出生在长城以北自由自在的草原上觉得自豪。

    燕凉城每一次城门大开,罕台爽朗的笑声带回新的喜讯,娘亲的月见殿中又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战利品。唯有那一次,苏伦卡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惧。父汗的沉默无语像是利剑,不再有胜利的载歌载舞,杯盏交错,一杯杯的烈酒被灌到肚子里,倒在了娘亲的卧榻之上。苏伦卡半夜被娘亲压得很低的呻吟声惊醒,他在黑暗中紧紧抓着被子,感到无比的恐惧。他光着脚跑到妹妹的睡房外面,听得她均匀的呼吸声,心情才慢慢平定下来。

    这一刻,倒塌废弃的城门又唤醒了那份恐惧。那晚,在他们安歇的残破不堪的屋子之中,苏伦卡挣扎起身,拖着疲弱的身躯走到萨迪翁身边。“这里,以前是什么人的城池?”他已经很久不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不堪,自己都快听不出来。萨迪翁正枕着一张虎皮之上,斜倚着就着烛台看书,身边那些莽汉累了一天,睡得七七八八的,鼾声如雷。他眯起眼睛看着苏伦卡,没有说话。苏伦卡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这一路习惯了冷落,转身想要离开。“喏,这个给你拿去看吧。”

    那晚苏伦卡蜷缩在火堆旁,看书看到半夜。那是一本汉文字写成的《大宛列传》,是汉人所写的西域列国记事。苏伦卡自小有汉文老师教授汉族四书五经,书中的汉字大部分都能识得。据书中所记载,西域原来共有大大小小三十六国,但现在所存却仅是十之一二。塔国不过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国家罢了。塔国和汉人一样善于耕种,盛产一种汗血宝马,深受大冉皇帝的喜爱,年年进贡,换回无数赏赐。他们的民众便安坐在家中,用夜光杯饮葡萄美酒,在大冉的庇护下享受着和平的空气。

    周边的国家就没有这么地幸运了,他们和多亥相争,和相邻的大冉冲突,相互之间也战事不断。子民流散,一座座兴起的城市又荒成空城。苏伦卡从小骑射不及两位兄长,对攻城夺地的兵法总是一点就通。国师教他们草原各部的地理方位时,只是凭借着这些年征战的经验所述,苏伦卡却能熟记于心,还将之绘成地图。拓达错惊异不已,在罕台面前也不住夸奖,可惜在这位草原汗王心中,这些却不是实打实的本事,随口称赞一句便过去了。苏伦卡心中失望,便不再缠着国师学习兵法之术。

    此时看书中的地图,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们所在这座城。原来这里是昭蒙族曾经的城池,昭蒙族也是游牧民族,在是多亥之前曾是日不落草原霸主,在罕台一代被多亥大败,损失了大部分的骑兵。昭蒙族抛下了祁连山以西水草丰美的领地,废弃了一座座城池,大部分人赶着牛羊南下,绕过塔国后,征服了孱弱的大宛国,在那里安居下来。还有小部分却往大冉而行,在秦岭之间小部而居,不再承其名。一代草原霸主就此凋落,苏伦卡想到今天经过的城墙,马厩,昭蒙族繁荣之时,那里必定有数匹骏马整装待发,各部使者络绎不绝,一如今日之燕凉一样。

    他平日里总是很害怕父汗,这害怕之上又存了不被喜爱的怨念;可这些日子的经历在这本薄薄的册子的催化下,让他忽然对父汗多了几分的谅解,甚至是同情。燕凉虽是如日中天,然而大冉也正国力鼎盛,否则就不会打破前朝惯例,非但不送上和亲公主,还要求燕凉送上王子当人质。这些道理从小聆听国师教诲的苏伦卡,心里怎会不明白。可是他毕竟还年少,生性又自卑敏感,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罢了。

    商队受到埋伏的时候,他们刚离开塔国不久,苏伦卡还沉浸在和塔国王子的会面之中。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大冉王朝控制之下的塔国,会有一位王子偷偷和多亥的汗王立下盟约,要一同对抗大冉。这位有着波斯血统的王子有一双蓝色的眸子,说话却是掷地有声:待得我登上王位,就会马上停止对大冉俯首称臣,到时我们各自从西边和北边发动战争,定会将大冉皇帝打个措手不及。他用了我们这个词,苏伦卡心里很激动,虽然他知道那时坐在汗位上的只有可能是二哥查尔丹,他这个没用的王子也许会被大冉处死。然而父汗将这个盟约托付于他,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在父汗心中还是有一个重要的位置。他冷郁的脸上带着一丝倔强的笑容,对着塔国王子许下豪言。

    这份充满整个身心的喜悦在身边不断倒地的尸体和血泊之中还兀自发出嗡嗡的余音,苏伦卡的大脑被这声音占据着,身体不受控制,呆立在原地。萨迪翁一柄不知何时何处而来的大刀在手,闪闪发亮,连放倒数人,可一人之力却仍是难敌这些高手。他们灰衣长袍,神色冷峻,渐渐地向萨迪翁围了过去。萨迪翁咒骂着,向苏伦卡喊道,“呆子,还不快逃。”苏伦卡猛地惊觉,只见四下里那些商人和镖师死的死,伤的伤,连雅卡都倒在地上。他惊呼一声,向雅卡奔去。围攻萨迪翁的几人中,忽有一人向他而来,手中的短剑被阳光照得耀眼。苏伦卡心神已慌,胡乱一招擒拿手,被那人躲了过去,又再要攻来。

    就在此时,数骑马飞驰而来。他们用苏伦卡听不懂的语言喊了几句,苏伦卡只听出来了那太子的名字。先前的那些人并不理会,两边的人斗了起来。萨迪翁赶紧一把抓过苏伦卡,抢了一匹马,胯下一夹,绝尘而去。苏伦卡在马上呼唤雅卡的名字,他也并不理会,只是用鞭子催促着马儿快行。那塔国宝马驮着两人,在炎炎烈日下的荒漠上一路奔驰了大半日。直到夕阳完全沉落,夜空中的星星出来,他们才停在了一处沙丘之后。萨迪翁在周围拔了很多仙人掌,挤出汁来喂那匹马儿。苏伦卡精疲力尽躺在沙地之中,四肢力气都被抽干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满脑子挥之不去都是雅卡倒在血泊之中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好。。

第六十三章:尔卜尔筮

    太子寻冀阴沉着脸,听着吕风扬旁边那个身形魁梧如山的师兄讲诉,他们是如何到得姑城,如何遍寻不到那多亥王子公主的行迹。顶 点 X 23 U S原先派这些身有法力的术士出手,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那两个多亥人质,是他计划之中的上上之策。这样一来,大冉这边无人可以将此事与自己联系起来,可人毕竟死在大冉境内,燕凉那群莽士必然无法忍受这等侮辱,要来讨个说法。这时他再派出巧舌如簧的信使,煽风点火一番,战争一触即发。届时明元皇帝不得不依仗他早已集结的兵力来解决此事,那他在这件事情上便占据了极有利的形势。那阴阳怪气的吕风扬不知在他面前承诺过多少次万无一失,结果却如此令人失望。他的拳头在书桌下面攥得紧紧的,指甲都快要嵌到肉里面去了。

    静祺先生自是明白他的焦急,“今日已经是初十,我们派去的信使说多亥来面见的队伍于两周前就已经离开了燕凉,按理说最晚昨日也应该到达姑城了,可无论是两位道长还是我们守在姑城的守军,都未能发现多亥队伍的痕迹。据我推测,第一种情况是他们这一行人在途中遇到了某种危险,导致未能按时抵达;另一种可能就是多亥为了保险起见,并非按信中所说的从姑城进入大冉,而是选择了别的路线。“他望着寻冀,”不管是哪种情况,当下之急都是尽快派出人手去各处找寻多亥的王子公主,在此之前所有军马都要按兵不动。没有这根导火索,师出无名被动的就会是我们的军队了。“太子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听到。他的眼睛望着远处某个点,不知在思考什么。

    吕风扬忽道,”还有另外一事,上次已经和太子殿下提起过,我们所养的那四只灵兽,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在那些偏僻乡下一日采得十个八个少年元神,已经满足不了它们了。能否请太子出面,再找得一两处繁华的城镇,让我师弟带着灵兽去住上一段时间,待得四只都练出灵体,便可为太子所用。“太子转向他,阴郁的双眼中仿佛有两团小火苗,“你这灵兽,从我们认识第一天开始养到现在,我连个鬼影都没有看到,你到底还要我等到何时。你将这几只大鸟带去大冉边境,到时战场上有的是元神,它们要是有实力便自行去取吧。”静祺听得,忙道,“使不得,这样太危险了。”太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走出了书房。

    寻冀出了书房,大步流星地穿过中庭,走到后面的寝殿之中。小六子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他追随太子多年,一眼便看出来他心情极度不佳。果然,寻冀一回到房中,便将案桌上一只瓷瓶扫到地上摔得粉碎,然而这仍不足以发泄他心中的怒气,一脚又踢到了那把太师椅。小六子在旁缩着瑟瑟发抖,寻冀瞪着他,“去神乐宫,把余枝给我带过来。”小六子得令,那还敢耽搁半分,立马答应着倒退了出去。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一位穿着酱色宫服的女子跟在小六子身后,匆匆从东宫的后门进来。她那有些干枯的头发在脑后松松散散挽了个结,几缕头发散了下来,映衬着那张略带沧桑的脸。可这脸上却又带了几分邪气的天真,让无法猜测她的年纪。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时不时闪过惊恐的神色,很快又恢复了呆滞。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她那雪白得发光照人的肌肤,这抹倾国倾城的底色,却像是错误地生在了她身上一般。

    她一看这寝殿中的情形,立马低着头跪在那里。小六子忙退到殿外,把门关了起来。寻冀走到余枝身旁,手指捏着她那几缕散发,眉头忽然皱了起来,“那几个老恶棍是不是又让你伺候他们了?”余枝拼命地摇头。寻冀那骨骼突出的手捏着她的下巴,眼神锐利如刀,“你不会说话难道还不会喊吗?那些个老神乐弱不禁风的,你要是反抗,他们怎么打得过你。你就是一条贱命,早知道我就不该救你,让你死在那掖庭之中,省得来惹我生厌。”他说着话,手上愈发用力,两行热泪顺着余枝那洁白的脸颊流了下来。这温度似乎激怒了寻冀,他一言不发将余枝拖入了内室之中。

    寻冀斜靠着床,双眼间的血丝在褪去。那雪狐般的躯体躺在他身旁,寻冀看着那一头枯黄的头发,忽然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地揉着。心里空落落地难受,这总是最难面对的时刻,十几年来,他一直摆脱不了这个除了肤色白皙便再无可取之处的宫女。他那身份低微的生母死掉之后,余枝被派到那偏僻的宫殿伺候他这位毫无权势的皇子。第一次,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向来迂笨的她捡到了一支银簪子,十分喜欢,每日里都擦拭却舍不得戴。别的宫女都肆意取笑于她,那日还趁她出门就被这簪子藏了起来,她回来发现不见了簪子,发疯一样在屋里翻找,被几个宫女摁着打了一顿。寻冀下了学回来见到她,正失魂落魄地坐在屋前的台阶上。

    寻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她如此割舍不下。哪怕是她被已故的姜尚书扔到掖庭,好让他这个平步青云的太子可以脱离掉这低贱的感情包袱。他仍冒着极大的风险,托了人将已经被毒哑的她放到了神乐宫当宫女。她时不时会让寻冀想起他的母亲。那个身份卑微的女人,也时常会露出那样渴求不得的表情,既可怜又可恨。可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余枝伏在太子身旁,一只冰凉的手怯怯地放在他胸口。许久,寻冀终于开口了,“开始吧。“

    余枝下得床来,从壁柜之中摸摸索索,取出来一套物件。这个女人,一旦下得我的床榻,那见鬼般的神情又回来了。寻冀仍靠在床上,嘴角露出一丝蔑视的微笑。”您是真龙天子,那些恶鬼都害怕你“,余枝和她说过这句话没多久,姜太师就差人秘密来找他,后来的日子,一夜变凤凰的狂喜攫取着他的全副心智,在一段时间内便把这个被编入掖庭的可怜女人抛在脑后。那一次,他无意中知道了原来姜皇后当年一直想要收为养子的是寻玉,他大受打击,仿佛知道了最不该知道的真相-他被选中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出身最低微。纵使姜家的势力最终将他送上了太子之位,可他每次看到他的几个出身高贵的弟弟,仍能感觉到心中那团妒火下是冰凉的恐惧。这个时候他才想起那个眼神里总是闪着恐惧,手心冰凉的女人。他把她从掖庭救了出来,她那时已经不能说话了,但在他粗暴的动作之下,她的眼神里不但没有惊惧,反而充满了感激。寻冀知道,她从人到心都是自己的了。

    一方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不规则物体被放在屋子正中。余枝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小刀,她轻轻地腕口割了一刀,然后满是惊恐地看着血流了下来,滴在下面那块微黄的物体上。神奇的景象出现了,那些殷红的血滴在上面,竟迅速地被吸收,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血越流越多,笼罩在余枝身上那白色的反光消失了,她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苍白,眼睛中的惊恐不再是间断的,整个人越来越可怖。那物渐渐变得透明,成了一方莹黄的晶石,周身透着微弱的光。她转向寻冀,目光依旧呆滞而惊恐。

    寻冀下床走了过来,他接过余枝手中那炳小刀,在食指上划了一下。一大滴血滴入了那晶石之中,不同于之前,这滴血迅速地扩散开来,游走于那晶石内部。他第一次让余枝为自己血占,是在当上太子没多久。当那方占台上出现了两个“口”字时,他脸上血色全无。不久,他花重金买通了神乐宫,让寻玉离开了京城,那一夜他终于又睡得安稳。血占台沉寂了许久,这一次,出现了长城若隐若现的城墙。他知道这一次威胁在更远的地方,于是励精图治,想要一举攻下燕凉。他却没有想到父皇在对待边境问题上的态度,比将他最疼爱的儿子送离帝京还要强硬。若放任自流,无异于让这头幼虎长成猛兽,他不得不亲手摘了这个威胁。

    在此之前,他需要最后一次确认,威胁我帝国者,究竟是谁。

第六十四章:明君的理想

    明元皇帝坐在他最喜爱内政厅那张龙椅上,下面的京城御林军统领窦又廷正洋洋自得地叙述着他们如何见到了多亥王子和他的随从,又如何第一时间汇报了莒王府和边境司。

    “末将接到部下来报,两个穿得像乞丐一样的异族人来到西城门,其中一人自称是燕凉来的王子,要求要见当今圣上。虽然听上去很像骗子,但末将想着,我大冉泱泱大国,外交无小事,还是要自己亲自确认过才能放心。一见之下,只见一个脏兮兮胡子很长的老头,拖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就差个破碗就可以去讨饭了。那少年眼窝很深,皮肤也比我们汉族人黑一些,可这样的少年京城里一抓大把,他又如何敢自称是王子。但若他不是,又如何敢来此戏弄堂堂的京城守备军。我心下纳闷,一时也打不定主意。后来我拍着大腿一想,我们做人臣子的,为的是什么?”他是长郅城地痞出身,后来参了军,是明元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虽然年近四十,说话的油腔仍是不改当年。

    明元微笑着,也不去打断。窦又廷转向旁边的鲁尧,“鲁丞史,你说是为了什么?”鲁尧一脸正气,“自然是为了给天子办事,为苍生谋福。”窦又廷差点又要拍大腿,“对啊,鲁丞史你这两句话说得太好了,我当时也这么想。管他是真是假,我便腆着这张脸,带着他们去那些个不待见我们这些粗人的这个司那个处的走上几趟,真相不就自然水落石出了嘛。”当时冉国重文轻武,富民休兵,所以武将的地位确实比文官要低,窦又廷所说也有几分真实之处。然而当时边境司自鲁尧以下几位官员都在场,顿时脸都涨了通红。今日窦又廷带着这个乞丐王子来的时候,一开始边境司确实言语上不无轻慢之处。毕竟从他们掌握的情报来看,多亥王子会从姑城入境,派去迎接的军队已经早早地等候在那里了。而且多亥虽然是蛮族,却也是统一长城以北大片丰饶的草原,作为多亥王子怎么会如此寒碜。几句嘲笑便准备打发了他们走,后来在窦又廷的坚持之下才看了苏伦卡所携带的信件和信物。

    鲁尧是个磊落之人,这件事上他的部下确实有不妥之处,当下说道,“窦将军,今日之事,是我们边境司多有得罪,鲁尧在这里给你赔不是啦。”明元皇帝笑道,“今儿是什么日子,连鲁丞史都出来给人道歉了。如何,边境司是否确认过身份,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我们邀请的多亥王子?”鲁尧转向明元,禀道,“边境司已经查验过了信件,也请之前出使燕凉的信使亲自确认过,此人确实是多亥的王子,罕台汗王的小儿子苏伦卡。”

    “好,好。”明元连说了两个好字,“这几日姑城一直没有传信回来,朕还担心出了什么岔子。他能平安到长郅,自然再好不过了。”“据苏伦卡王子所说,他们的队伍在来大冉的路上遇到了伏击,最后只有他和一个随从逃了出来。”鲁尧停顿了一下,“同行的雅卡公主却不幸命丧当场。燕凉那边不知详情,难免会疑心此事与我们大冉有关。臣认为,这件事情一定要谨慎处理,在确认燕凉的态度前不可走漏风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祸端。”明元皇帝点点头,“此事确实关系重大,却又棘手的很。莒王,你怎么看?”

    “玉儿?”寻玉猛然回过神来,正对着明元皇帝望向他的关切的眼神。自从那日在介山的书房中知道了太子的事情,他心中越发的不安。身为皇家子女,他知道太子所在走的路是多么地危险。淇心被掳走之事肯定和太子所要图谋的事情有关,想到此处,他心中就有一股冲动想要撕破太子的图谋,求父皇给他军队去把淇心救出来。可师父却制止了他这么做,“这是太子与皇上之间的较量。”师父反复告诉他,现在不是他插手的时候。可是,可是万一父皇输了呢?虽然父皇在他心中,一直是个强大的君主,可那日听若虚说来,太子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他今日被召入宫,见到父皇的脸便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也没有注意听鲁尧他们说了什么。

    明元皇帝没有再问,对鲁尧说,“对燕凉你经验丰富,解释之事就交给你来办吧。”鲁尧接命。明元又转向寻玉,温和地道,“还有几日便是安平的生日宴了,眼下那多亥王子还在边境司,我想让他在莒王府上暂住几日,你也可借此和他亲近熟悉些。”寻玉忙道,“远客来访,儿臣乐意至极,回到府中安排妥当后就去边境司迎接贵客。”

    众人退下之后,明元继续留在内政殿中处理奏折。从大冉一朝开始,新增了文渊阁大学士的职位,普通的奏折都会经过文渊阁批阅预注后,再交到皇帝手中。皇帝一般也就略略翻一翻,大部分按着文渊阁的意见批奏下去了。明元却是事无巨细地将每个奏折都一一看过,经常会推翻文渊阁的意见,若遇到不决之事,便会邀相关官员到内政阁中商议后再做决定。今日的奏折似乎特别地多,他批阅到腹中有些饥饿时,方才解决掉了一小半。岁月不饶人,他这几年鬓间多了不少白发,精力比壮年之时也差了很多。

    老太监贴心地上来送上四样点心和燕窝莲子羹,他知道明元在看完奏折之前是不用晚膳的。明元心头浮上倦意,“你前儿说城郊别苑的荷花开了?”“禀皇上,确实开了,昨儿我还打发两小的去看了,半个池塘的花都满开了,再过几日怕是要看不着咯。皇上最近太累了,去那住上两天,赏赏荷花如何?”明元没有回答,像是思索了好一会,忽然问道,“今日上朝没见到太子,说是病了?”老太监咳嗽了两声,“听说是呢,怕是急症,躺在床上都下不来床。”明元道,“通知一下内务府,朕要去别苑赏荷花,今天夜里出发,只带上安平,别的皇子公主都不用通知了。”老太监答应着,退了下去。

    明元没有再继续看奏折,他向后靠在椅背上,轻轻吁了一口气。他当上这个庞大国家的皇帝时才不到二十岁,一转眼就已经三十年了。母亲懿如太后去年刚刚去世,她出身琅琊周姓世家,是个极有手腕的女人。明元登上皇位之路,不是没有鲜血的。他下令流放自己的亲兄弟,杀害了他年幼的孩子,那些支持他的朝臣也一个个从他的朝堂上消失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再喜欢无穷无尽的纷争了?

    “父皇,听说我们要去别苑看荷花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入殿内,不用想都知道谁才敢这样恃宠而骄。他的小公主今日穿了一袭紫色暗纹的衣裳,又像是长大了不少。他看着安平一日日更像少女模样,还是时不时想起她出生的那个冬夜。他在照微宫的中庭徘徊着,心中焦急不安,竟然没有注意到小朵的雪花开始飘落。等他听到婴儿的哭声冲进屋子时,肩膀上一层雪白,莨妃虚弱地倚着枕头,却伸手帮他拍掉了那些雪花。生了火的屋子温暖而安宁,宫女将小小的皱成一团的安平包在粉色的襁褓之中,放在莨妃怀里。莨妃望着窗外已经越来越大的雪,忽然轻轻说道,“这个天,不知还有多少穷人无一屋避风雪,又有多少战士远戍边关,忍受着刻骨的寒冷。恳请皇上赐名安平,希望她可以给这个国家带来平安。”

    明元笑着道,“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那少女得意之极,“谁让安公公疼我呢,知道我惦记着出宫,第一时间就来告诉我了。父皇,我们不带皇哥哥一起去吗?”明元知道她说皇哥哥的时候就只是指寻玉一人,他摇摇头,“你皇哥哥忙着呢,还要接待燕凉来的王子,哪有时间陪你胡闹。”“那燕凉来的王子已经到了吗?我能不能去看他?”安平满脸期待,她从小在宫中长大,去过的最远地方就是京郊的别苑,听说燕凉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后,一直对这未曾谋面的王子充满了说不出的好感。尤其想到他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这一路好玩的事情一定很多,恨不得今天就能见到他,和他交上朋友。明元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只心急的小猴子,人家千里跋涉到来,还没歇息就要陪着小公主你去赏荷花么?若是你,准一气之下就吵着要回家啦。”安平虽然从小备受宠爱,却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那遗传自母亲的大眼睛扑闪着,”父皇,我听说这个小王子来了咱们京城,以后我们就不会再和燕凉打仗了,对么?“”如果你不欺负人家小王子的话。“安平拍着手,高兴地说道,”那我准不欺负他,还要和他做好朋友呢。“

    明元摸了摸她的脑袋,”若是所有的人都和我的小安平一样的心思就好了。“

第六十五章:月圆之夜

    明元今天似乎比平时高兴,奏折还没批完,便让御膳房奉上晚膳。www.uu234.net他让安平留下来陪他在内室用膳,便特意吩咐加几道安平爱吃的菜肴。要知明元是大冉一朝最自律的君主,平日里晚膳只是六菜一汤外加两样甜口,凑了个九五至尊的九字,比起之前帝王的御席差得远了。而且为了不耽误公事,他除了次日不用上朝的日子,一般都不喝酒。今天他却吩咐了奉上冰镇的青梅酒,要和安平小喝几杯。安平是个小酒鬼,但酒量却很差,平日里明元不让她喝,今天却是兴致很好,和她一同对饮了好几杯。安平喝高兴了,就开始说起她最喜欢的话题来。

    “父皇,你什么时候去微服私访,可不可以带上平儿一起去?”明元平时都会严词拒绝她,今天却不同,他和颜悦色地问道,“要是咱们微服私访,平儿想去哪里呀?”“平儿想去江南,去看姥姥和舅舅去。”她一生之中从未见过母亲的家人,却和寻玉一样对母亲出生长大的地方充满了好奇和向往。明元握着酒杯却没有喝,“别说是平儿,父皇自己也从未到过江南呢。”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安平咦了一声,也抓起酒杯喝了一杯。父女俩对视,均是笑嘻嘻的。

    明元的眼角随即有些湿润。莨妃在世时极少会提起江南老家,有一次在她刚进宫两年之时,御膳房无意做了一道江南嫩笋,她吃到时却是拼命地忍住眼泪,让明元心疼不已。当时后宫中一定身份的妃子,御膳房都会照顾着做一些家乡菜肴,明元却想起来他这两年时常来照微宫,却几乎没有在莨妃这里吃到过江南菜式。莨妃当时立即用别的事情转移了话题,明元回来后对内务处大发脾气,查明回来果然是皇后捣鬼。他直接命人从江南曹府上接来一名厨子,专门给莨妃做饭,此事他本是爱惜之意,却让莨妃极为不安。她性子善良,幼时生过一场大病在家人的万般保护下长大,所以遇事只会往心里藏,在这人心险恶的宫廷生活实在是委屈她了。

    他又饮了一杯,“平儿,父皇又想你母妃了呐。”这话他从来只会对安平讲,甚至寻玉也不行。不听得回应,抬头发现安平已经倒在桌子上了。

    寻玉在府中等到了掌灯时分,先前派去迎接多亥王子的卫队去了三个时辰都还没有回来,他又另外派了卫队去查看情形。他在书房中踱来踱去,心里烦躁不安。他见茗儿在门外,吩咐他去找介山过来。茗儿刚走,他就听到门外传来鲁尧那熟悉的声音。他身后跟着刚派去找人的卫队队长薛利,薛利回报道,他们顺着莒王府到边境司的必经路线一路找寻,也没见到之前的那队人马的身影,询问了边境司,他们确已将多亥王子交给了莒王府的人。

    鲁尧在旁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道“那一队人确实持了莒王府的令牌,而先前圣上的确说了要莒王将那多亥王子迎到府上小住,我哪里还会有半分怀疑。只是眼下这一小队人马如何能在天下脚下的京城里消失,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他身为边境司的头,出了这等事情定是难辞其咎。寻玉心里也没了主意,手心又不停地冒汗,只喃喃地说,“这。。这。。”

    介山带着若虚进来了,寻玉刚想说明详情,介山却摆摆手示意不用。他问寻玉,“你之前一共派了多少人过去?”寻玉答道,“一共两队一十二人。”介山点点头,“边境司到莒王府一路都是商业繁华的街道,若是想不引人注目地将这十二个护卫击倒,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有一种情况,这些人是被官阶更大的人下令带走了。这些人手中持的是莒王府的令牌,”他扫视了一眼屋里,继续说道,“在这京城之中,可以把他们带走的人,只有两种可能性了。”

    “是太子。”鲁尧咬牙切齿说道,“他一直巴不得我们明天就和燕凉打起来,太子又手握京城守备军兵权,一定是他派人将多亥王子带走的。”介山温和地说,“也不排除皇上忽然改变心意要把燕凉王子接到宫里,今天天已经晚了,明日是否就麻烦鲁大人进宫一趟,将这件事情弄明白呢?”鲁尧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自然也知道空口无凭,很难直接指认当朝太子。只是他心情焦急一时失言,此刻忙顺着介山的话应允下来,随即告辞离开。

    鲁尧走了之后,寻玉才忽然想起来,“师父如何这么快知道了?”介山方才将鲁尧送走时还在微笑,此刻脸上表情却十分严峻。“殿下,我们接到了兵部的情报,太子的大军已经在城外集结了。”寻玉有些困惑,“城外?太子要干嘛?”介山特意放慢了语速,“宫里早些时候传来消息,皇上今夜要带着安平公主去别苑住。”寻玉一听到妹妹的名字,立马从椅子中冲到了介山面前,“难道说。。”他后面的话没能再说下去,一种从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占据了他的心。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那我们快些派人去拦住父皇啊,我这就进宫去。”介山摇了摇头,“他们已经出发了,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出了城。”

    寻玉一下子脑子里一片空白。“让府中的卫队集合吧,我要出城去。”若虚说道,“王爷先不用太着急,皇上也并非毫不知情。我们接到线人的情报,御林军的龚统领今日进宫面圣后就匆匆去了御林军的驻地。”若虚提起这个名字,寻玉才想起今日那个不停邀功的粗野将军,“是他。”没有想到关键时候,父皇和妹妹的姓名却是要掌握在他手里。“如此说来,父皇已经提前知道了?可是守备军不也是应该听命于天子的吗,他们怎敢参与谋逆?”

    介山叹了一口气,“那就是林达的厉害之处了,他这些年在京城守备军上投入不知多少的时间精力,简直把这支本来不受待见的军队变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林家军。太子得此一员大将,对他实在是莫大的帮助。“他转向寻玉,”我们府上这两三百名未受过正式训练的卫兵,要对阵林家军简直是螳臂当车,说不定反倒会混淆了御林军的心神。”寻玉喃喃道,“难道我就什么都不能做吗。。”父皇,妹妹,他生命中最亲的亲人,正在驶向巨大的危险之中,是的,他比谁都清楚太子有多危险。

    “有,虽然天子必定福泽宽厚,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请殿下离开王府,暂时到一处安全的所在,等形势明朗再说。“寻玉内心忽然烦躁异常,他甩着袖子,”我不去,若是太子要来取我人头,就让他来吧。“介山和若虚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无奈。

    一行阵仗威严的马车在御林军的开路下,很快地从东北门出了城。从这里到别苑,还有二三十里的路途。黝黑的大道被侍卫手中的灯笼照出了一条亮堂的轨迹,两旁的行道树在黑暗之中愈发沉默。明元坐在中间的某辆马车之中,心中忐忑难安。他身后那辆安平的马车中并没有坐着他的小公主,事实上他让两名贴身宫女将她带入寝殿休息,还留了木叶在宫中,若发生不想见到的状况,就将安平带离皇宫。他扶着额头,明元啊明元,你什么时候竟害怕起自己的亲儿子来了。是害怕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前面的道路出现了拐弯,明元突然下令,让车马停下,他要休息一会。

    车队很快就停下了,明元静静地坐在车中,夏天夜晚的凉风透过车帘吹了进来,明元掀开帘子,一轮明月正高悬于空,原来都十五了。那别苑的荷塘上,应该也是清风徐徐,皓月当空吧。他去年夏天还带着子女们一块去赏荷,太子也去了,他虽然外表严肃,对皇弟妹们还是照顾的。这个家伙,就是野心太大,想法也太过激进;他向来懂得他的狼子野心。然而太子也就罢了,关键是林达。。当太子在朝堂上侃侃而谈他攻打燕凉的计划时,林达居然第一个跳出来附和他,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为太子的心腹了?他可是大冉数一数二的将才啊。再想到姜皇后那边,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场当年的政治联姻,一直是他皇位的有力支撑。虽然姜太师已经故去,然而姜家的势力早就在朝野里生根了。

    他忽然想要打道回宫,还来得及,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吧。过几年待安平出嫁了,他就退位,住到别苑去。三十年的皇位,他已经坐得够累的。

    外面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声,“皇上。”是老太监来伺候他了,“皇上劳累了一天,又在夜里坐车,一定是累了吧。”老太监灵巧的手捏着他的肩背,明元的情绪稍微舒缓了些。他忽然开口问道,“德顺,你说,太子这孩子怎么样?”德顺吓得忽然跪下了,“奴才不敢。”明元叫他起来,“朕让你说,你就按心里想的说就是了。”“这。。奴才觉得太子文武双全,为人上进,将来一定是个好皇帝。只不过。。”“不过什么?”“奴才听说了一件事。””什么事,快说。“”这。。不过是些宫女们传的无稽之谈,说是姜皇后一直嫌弃太子出身低微,虽然将太子收为了养子,对他却一直不亲近。还有人说,,说有一次听到姜皇后在太子走后十分生气,还说什么“那样低贱的女人的巫术你也相信”,什么“烂泥扶不上墙”之类的。“

    林达右眼一直在跳,他不安地在营帐前走来走去。他背后是十万守备军的精兵,月光下看过去,数不清的营帐外面均已插上了太子的旗帜,甚是壮观。这些年来他心里一直默默在盼望着这一刻,明元的软弱让他太不满了,自己拼了命打了胜仗回来,非但没有论功行赏,还批评他过于冒进。林达自己没什么,可他每次看到那些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就忍不住恨起明元来。一个养在深宫的帝王,他不知道长城以北那些游牧民族和野蛮人一样,他们生下来就会骑马,坐在马上就和马合为一体。他们早就看出来我们这个农耕帝国的弱点,时不时就越过长城烧杀抢掠,总有一天,他们一定会变本加厉的。只要想到这些人在战场上的样子,林达就恨得咬牙切齿,这些人,他们不是人。

    太子却不同。虽然林达隐隐知道太子的野心源自某些神秘力量的指引,然而他确实是个有为的储君,不应该一直活在明元的阴影之下。但今天,一直都要结束了,新的时代要开始了。

    他申请去打头阵,然而太子却说,明元既然带了他最宠爱的安平,他一定是毫无防备,轻易便可拿下。但京城御林军很快会得到消息,集结起来大举来攻,届时林达守在城门之外,便可出其不意地与他们一战。林达知他说的有理,这支他亲手带起来的大军,除了他不听任何人的号令。

    忽然远远数骑马疾驰而来,月光下可以看到红色的披风被风吹得鼓鼓胀胀的。林达叫道,”快,将这些人拿下。“只听得那边远远叫道,”逆军贼子,快快来受降吧。“林达的右眼顿时不跳了,他对着旁边的手下说道,”还愣着干嘛,快安排放箭。“

第六十六章:琴断幽昌

    墨心伸出右手食指,很快地在旁边的那棵七八丈高的树上留了个标记。www.uu234.net她之前在灵界众多同道的帮助下破了那贺兰派的结界,却没想到那郭允致竟已带着其他人逃走,淇心也一同不见踪影。好在时隔不久,墨心立即展开庐隐独门追踪术,很快便锁定了他们离开的方向。她初时认为那姓郭的功力平平,应该很快便可追上,不料这已经是第三日上,她连那郭允致一片衣袖也没见着。她一路循着感知的方向追到这后山之中,好几次明明离他已经很近了,可追着追着竟又回到了原点。墨心这才明白事有蹊跷,此人像是用了某种障眼法,将自己困在了这片山林里。

    忽然听到西北方传来说话之声,只听一个中气很足的声音说道,“他们在这里了。”墨心想起来,是今日那个武僧。他们找到那姓郭之人了么?她手指轻点,又迅速在周围几棵树上做了标记,将水寒剑拿在手上,向着西北方急奔而去。奔了一阵,她又感觉不对,停下来察看周围树木,果然又回到了刚才做标记的地方。这一下墨心不由得恼怒异常,她一向心高气傲,哪能经受这种戏弄。水寒剑刷刷几声,东西南北各出一道强大的剑力,在那剑力笼罩之处,数个灵印被点亮了。那郭允致所使功力虽与庐隐有相似,却另有一番取巧。墨心一时探不出他灵印中的路数,只能连连劈剑硬解,如此一来便耽误了时间。她感觉到那郭允致离自己越来越远,若是再远自己的灵场就感觉不到了,心下着急,手上使出了全力。

    就在此时,几声悠转的吹奏声响起,前面的大树之后,冷不丁闪出了一个少年。只见他穿着一身半旧蓝布衫,脸上笑嘻嘻的,“墨心小姐。”墨心睁大了双眼,“是你,你不是乐正箜那家伙的小跟班么?”那少年优雅地作了一个揖,“小的拾得,有幸又得见到庐隐天仙般的墨心姑娘了。“墨心懒得理他,便想要继续去追那姓郭的。拾得拦在前面,说道”这妖人使了障眼术,存心要耗小姐的功力。不过他这种江湖招式可奈何不了我,小姐就只管跟着我走吧。”他也不等墨心回答,几个云步便走到了前面。墨心将信将疑,但见他语气笃定,自己确实也别无他法,就姑且跟着他走。只见他瘦削的身影走在前面,脚步轻快,信步而行,不时吹奏几声。

    过得一会,只听得那树叶吹奏之声愈发紧促多变,拾得左拐右绕,上下飘动,仍不忘顺手掐上两朵路边的小野花。墨心暗暗赞叹,这少年年纪虽小,功夫却不低,不过这调皮劲像极淇心。她又记起刚才那群八仙过海的散人,”拾得,你家公子在哪儿呢?你可知他为何要抢幻天镜?“拾得头也不回,”我家公子啊,他得病死了。“他语气平淡无奇,和说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般无二。墨心吃惊,“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去年我去你们府上之时不还好好的吗?”“没错,就是那之后他便生了病。”“生了什么病?”“相思病。哎哟~”拾得突然大叫一声,用手捂住了右脸。墨心三步做俩步,疾行到他身边,四下看去,却没见着敌人的痕迹。她回过来看拾得,只见他右脸上有小小的红印,像是石子一类的东西弹到所导致的,只是轻微擦伤,却没有流血。

    墨心心下疑惑,正要细细询问。拾得忽然指着前面一片亮光之处,“到了,这里应该就是林子的出口。”两人往外走着,墨心再试着用灵力寻找郭允致的位置,果然感应比刚才强了许多。她一双妙目凝视着拾得,“你这小子挺厉害的嘛。”话音未落,她携着拾得跃上半空,“我现在要去追击强敌,便将你借来当个帮手。”拾得张口嘴想说些什么,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知墨心此时在运气,便不敢再说,怕她一分心便将自己摔下地来。

    墨心出得那山林,如脱笼之鸟,满弓之弦一般。片刻之间,他们已经可以隐约听到说话之声。再行了一阵,墨心收了速度,两人稳稳地停在一个山崖上。“你这秃贼好不讲理,我已经和你说了,那什么幻天镜不在我们这里,你偏不信,老是缠着我做什么!”说话之人正是郭允致,他此刻站在山洞前面,只全身贯注地对付着面前的敌人,却似没留意到墨心的到来。那三个武僧并不说话,每人舞动着手上的禅杖,三股灵力变换着方向去攻击那郭允致。郭允致仍是使出那佛珠防御,珠杖相持,均是佛门之物,一个刚猛一个柔和,郭允致不慌不忙,那佛光墙渐渐地向三人靠近。

    拾得见墨心一直在旁不出手,有些着急,“墨心小姐,你还不出手么?”墨心一直在侧头出神地倾听着什么,没有理拾得。只见那三个武僧被逼得不停向后面的悬崖退去。千钧一发之时,墨心终于心不在焉地使出水寒剑发了一招,连绵不断的水之灵力如波浪般向着郭允致攻去。郭允致叫了声不好,立即收了抵御三武僧的劲力,全力接了墨心这一招。然而顾此失彼,三武僧反应甚快,立即追击而去,刚猛迅捷的法力直攻他身后。

    郭允致无奈之下,抽身欲退。正在此时,三个围攻他的武僧忽然啊啊啊几声,一个接一个地被击得飞出了悬崖。灰色的身影落在郭允致身旁,郭允致又惊又喜,“师兄。”竟是师兄吕风扬回来了。吕风扬冷冷地道,“别叫我师兄,你这没骨头的废物,让人围着打,也不知道将那物放出来么。”郭允致讪讪地不说话,他见吕风扬虽打发了那几个武僧,却没有上前帮他夹击墨心的意思,只好手不懈力地抵抗着,鼻尖已经沁出了点点汗珠。拾得见墨心虽占了上风,却是神情紧张,不时望向那山洞。他此时也注意到那山洞中传出尖锐的嘶鸣之声,音调也越来越高。

    拾得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狂风大作,连脚下的土地也微微晃动。狂风卷石之中,一只黑色的大鸟从那洞中飞出,它双眼血红,不停地在空中扑腾着一双巨大的翅膀。刚才消失的吕风扬出现在洞口,只见他盘腿坐在洞口。手里拿着一根毛笔,他随意挥舞下,细细的金线从笔端流淌而出,组成了一个极潦草的字。他笔尖一挥,那金字就轻飘飘地向着那大鸟飞去,像封印一样落在它的翅膀之上。那鸟身子一抖,急啸着向墨心发出了攻势。墨心顾不得郭允致了,舞着水寒剑对付那大鸟。两股力量在空中相碰,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时间僵持在那里。

    拾得被砂石迷住了眼睛,有些站立不稳,墨心抽空在他周身圈起一层防御,拾得只听得那越来越高亢的鸣叫声,觉得元神愈发烦躁,头痛难耐,只想着把耳朵封上。他看出墨心也受了这声音所扰,拿起脖子上系着的那片叶子,轻轻地吹奏起来,他吹出来柔和的旋律不断地去消解大鸟发出的高音。一时间烦躁稍减,但渐渐地那亢奋的声音又占了优。

    墨心向他这里看了一眼,“你的功力压不住这鸟儿的,快叫你师父出来,别装死了。”拾得张口结舌,原来师父一路暗中跟着他们指路,没想到已经被发现了。就在这时,只听得吹奏之声响起,这声音比刚才拾得所吹更为圆润,柔蜜,旋回。那鸟儿的嘶鸣渐渐地被盖了过去,墨心定了定神,一个飞身向洞口的吕风扬攻去。吕风扬却不接招,仍挥舞着那支毛笔,只见那黑色大鸟翅膀上的封印越来越加深,眼睛中像是滴出血来。墨心只觉得无比强劲的灵力从身后攻来,竟似要把她环抱在内。这是一招极为凶险的环状招式,被攻击之人若是不能快速反应,就很有可能四周被封,只能正面与之相抗。她向上跃起,没想到那鸟儿飞得比她快,也跟来上来。说不得,她正面接了那一招之力,圆环出现了一个缺口,她快速地冲了过去。出乎意料地,那一面也忽然出现了一只大鸟,和身后那只一模一样,除了,它是透明的。

    那树叶吹奏之声之中,开始夹带了几声铮铮琴音,然后琴声大作,如骤雨一般落了下来。突然,嘣地一声巨响,琴弦断裂,霎那间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暗,脑子也空了。

    拾得醒转过来时,只见自己躺在一处幽暗的山涧中。墨心和箜在旁边的溪石上坐着,两人离得远远的,也不言语,神情中有着一模一样的孤傲。他不动声响,心中暗暗叫苦,一时只好继续假寐。脑海中想起之前墨心来乐正府借乐器时的诸多事情。拾得啊拾得,你怎么碰上这个冤家公子,犯相思犯得命都快丢了,每次见到人家又是这副德性。还是我的淇心姑娘性格最好,也不知她现在在哪里。

    他躺了一会,偷偷望去两人仍是互不理睬。便假装哎哟一声,两人这才同时向他望过来。

    还是墨心先开口问道,“你怎么样了?”拾得脸上作出夸张的忍痛表情,却道,“没事,师父的断琴杀,我还是能承受得住的。”他刚说完就后悔了,只见墨心脸上大有鄙夷之色,“断琴杀,怕是杀的自己人吧。”箜冷冷地道,“我的琴音,我要杀谁,用不着你管。”拾得忙出来打哈哈,“墨心小姐,你不要误会,师父也是怕你打不过那只神鸟,事发紧急才用了这招。”他立即发觉自己还是说错话了,他不知墨心与淇心虽亲如姐妹,性情却大为不同。淇心性子随和率性,对自己十分不自信;墨心却性子孤傲,处处不服输。她的水寒神功能超过莫问,虽是天赋使然,也因着她着不服输的性子之故。

    墨心哼了一声,“我们庐隐好歹是灵界第一大派,就算打不过,也不至于要向人求救。”只见她站了起来便要往外走,箜身影一晃,拦在了前面,“你这是要去送死吗,那只黑色妖孽已经练出了灵体,你斗不过它的。”墨心并不理会,绕过他继续往前走,“那是我自己的事。你还是早些带着你的好徒儿回合虚山去侍弄丝竹去吧。”箜一时气结,跺了跺脚,不再追去。

    拾得抓耳挠腮,他本来已经不敢再说话了,“墨心小姐!”墨心回过头来,“何事?”“额。。我,我师父他就是这样,嘴硬心软,但心是极好的。他,他这次特意让灵界众人来助你,就连淇心姑娘他也救过两回呢。”他结结巴巴地说着,突然啊地一声捂住了脸。箜生气地说道,“谁让你来胡言乱语的。”墨心这次却停下了脚步,“这么说你们见过我师妹?”拾得忙不迭点头,“我和淇心姑娘是好朋友了,她还要说要带我回庐隐山谷呢。”他见墨心脸色稍有缓和,又接着说道,“不如我们先坐下来,再好好商量一下如何搭救淇心姑娘之事吧。”

第六十七章:最后的拥戴者

    副将容志把那几个使者五花大绑推进了林达的帐中,“只抓到这四个,还有几个让他们跑掉,他奶奶的。www.uu234.net”林达打量这四人,有一个头领模样的他之前见过,是京城御林军统领窦又廷手下的一员干将。窦又廷是当年京城痞子出身,手里也喜欢招些地痞无赖,这个小头领以前便是菜市口的小混混出身,二十年前林达还统管御林军的时候便见过这号人物了。冲到叛军之中喊话这样的死士行为,也只能找这样不怕死的主。

    只听那人嘴里骂骂咧咧,“直娘贼,快把你们大头头叫出来放了老子,将来老子在窦统领面前给你们说几句好话,说不定还能饶你们几条贱命。”看样子他并不认识林达,还以为他是个普通将领。林达走到他面前,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跪下!”也不见他如何出腿,那人已哎呀一声,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他仍自嘴硬,“狗娘养的,有种把老子杀了,反正你们也没几日好活了,你们拥戴的宝贝太子已经进了大牢咯。”林达虽然到此时已经猜到太子那边的计划必定遭遇了变故,可此刻从这个人口中说出来,仍是心口一声轰鸣。毕竟是百经沙场的人,他很快镇定下来,望着那人,略带讽刺地问道,“看来这次你们窦统领护驾有功,连带你们想必也要鸡犬升天了吧。”他自然知道如何对付这路货色,少不得要先激他一激。

    那人斜睨了一眼林达他们,“看样子你们还不知道。”“知道什么?”林达问道,声音中有一丝急切。“太子是被他自己的部下抓起来的,就在他动手的时候。”林达这下大惊非同小可,脸上的表情也不能再维持镇定了。是姜府。。太子今晚所带领的亲兵是姜家精挑细选用来保护太子的护卫,已经跟了太子许多年,之前静祺先生建议太子换成自己的兵马,可太子一直笃定姜家把宝押在了他身上,不会自毁前程。林达之前也是同意他的看法的,可如今看来。。

    他内心此时千头万绪,手竟然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林家一直是姜府扶持的,他对姜府上下势力很了解,姜府能在这大冉一朝实力这么强,靠的就是不将自己绑死在任何一棵大树上。当年嘉裕帝忽然驾崩,风向一夜倒戈之时姜府便是如此。这次忍痛割臂之举,不消说一定是姜皇后的主意。失去了姜府的支持,太子殿下的失败恐怕已成定局了。

    林达想一个人静静,他吩咐副将把这几个人先押下去。这时营帐中冲进来一个人,却是他的二儿子林亦恒,几个儿子中他一直对他青睐有加,行军打仗之时都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只见林亦恒脸色发白,看了那几个人一眼,“爹爹,他们说太子造反被抓起来了,是真的吗?”林达点了点头。林亦恒颤声问道,“我们,我们这是在干嘛?难道我们也要和太子一起造反吗?”林达锐利的目光看着这个宝贝儿子,他忘记了他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一直被自己保护在麾下。他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营帐。

    自己在儿子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连打了好几场胜仗。那次平定叛乱归来,明元很是高兴,破例在御花园设宴款待他,两人喝了个大醉。他凯旋归来,得知遇之恩,兴致勃发地夸口,“臣只愿为了陛下再征战三百场,铩羽而归!”然而从那之后,一位国泰民安,荣华富贵的帝王;和一位血战沙场,开疆拓土的将军却渐行渐远了。

    林家虽然数代在京中为官,祖上却是迁徙而来的胡人,在涞水与汉人杂居通婚多年。彼时胡人式微,中原皇室为了归化他们这些血统不纯正的夷民,便鼓励他们改了汉姓,穿汉人的衣服,学汉人的文化,甚至和汉人子弟一样入学,从军。林达第一次越过秦长城,将入侵者驱赶回到关外后,在广袤无际的大草原上驰马,感受到血液不停的贲张。他之后驻守边关,不时就到长城以北去纵马。冬季草木凋零,那些散居的牧人会赶着牛羊住到靠近长城的地方,林达时常骑马经过这些人的蒙古包,从不停留。

    只有一次,那天天气很冷,他骑马路过一个很小的蒙古包,见到羊圈旁有一团破毛毡在抖动。他一时好奇停下来看,那毡布下面露出两只眼睛,一个胡人少年正瞪着他看。他的身子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看着林达的眼神中有恐惧,不安,但更多的是恨。他恨自己,林达意识到。在战场上面对彪悍的草原骑兵时,他只不过把他们当作要驱逐的某种入侵者,从未有过任何的感情,可这一刻看着这个胡人少年,他忽然感到某种怜惜。他想对他说,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们的祖先,说不定是同样的人。可他最终只是把他那件毛皮披风扔了过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太子殿下将统一长城以北的伟业说与他听之时,他想起了那个胡人少年,已经不惑之年的他心情激动。可他没想到这时的明元已经不再是那个豪气冲天的君主了,他瞻前顾后,一次次地拒绝了太子出兵的要求。哪怕是对方入侵,也要求林达“将他们驱赶回去即可”。林达每次听到这话,就觉得心头无名怒火,这些游牧民族的百姓他们也是人,不是某种要驱赶的兽类。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有力的君主,将他们安置和归化,而不是任他们在长城这一端以野蛮的形式生活着,没有文字,没有固定的居所,不断地迁徙着,度过了停滞般地一千年。这一切一切,明元不明白,他的胸襟,就只容得下中原繁华之地。

    可是太子懂得,他向林达承诺,若是将来统一了长城以北,他会以燕凉为中心建起数个面积辽阔的州府,并将林家军驻扎在那里。“我会是第一个在长城以北拥有疆域的帝王,而你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在那里驻军的汉人将领。”你是对的,除了我并非纯正的汉人。夜幕低垂,天空中疏落地缀着几颗不太亮的星星。林达知道明天会有更多的使者到来,以明元的个性,兵戎相见是他不得已时的最后一步。他仍不想相信姜家会最后一刻倒戈,毕竟以他为太子这几年东奔西走暗中建立起来的兵力,他们还是有较大的胜算的。莫非真的是天意么?

    他知道自己该放弃了。除了带在身边的二儿子,他所有的家人都在城里。姜家一反面,支持太子的势力必然纷纷瓦解,自己一支孤军,实无坚持下去的动力。取下头盔,跪伏在明元面前,痛哭流涕地请他原谅,他也许会放自己一条生路,把自己流放到边疆当罪民,在冰寒地冻的地方了此残生。他又注视了一会星空,便回到了营帐之中。

    副将容志跟了进来。这个跟了自己很多年的将领,鬓间也已经有不少白发。林达歉然道,“恐怕这次是要连累你们了。”他在心中思索着,到得明元面前,想方设法要为这些手下开脱才好。这些弟兄和他沙场历练,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好手。这次举事,谁也没有多问一句。他们没听到太子豪言壮语的允诺,却直接要面对冰冷的牢狱。容志摇了摇头,“林将,我项上的人头都是你的,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林达走到放着地图的桌前,心不在焉地看了几眼。他们所在之地离南门大约有二三十里,南门旁就是御林军的屯兵之地了,除了那些留守城中的精锐,御林军剩余的兵马都驻扎于此。为了避免被发现,林达的大军驻扎在一个缓坡后面,在坡上远远能看到笔直的进城大道。林达谨慎起见,还在沿路也放了哨兵,只等城中援军一出,便从山坡这一边冲杀出去。他这次集结了几处募集的兵力,有十万大军,足足比原先的守备军多了几倍。一切都安排周详,却万万没想到第一步就败了。他转身问容志,“今晚大道上有动静吗,安排的哨兵那边可有来报?”容志摇了摇头,“半点风吹草动也没有。”林达点头,“唤兄弟们过来,我一会有事情要说。”

    夜静悄悄的,南门外御林军兵营中,有一处大帐仍灯火通明。窦又廷身旁围了几个部下,正在商议兵力的部署,他已经快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太子忽然起事,虽然明元皇帝早有防备顺利将他拿下,然而令人担心的是林达两万的守备军。这支军队是林达亲手建起来的,为了抵御燕凉的入侵,却在一夜之间换上了太子的旗帜。如今虽然成了无主之师,可林达性格坚强悍,说不定一时半会还不愿意降服。明元于是让御林军做好部署,若是那支军队一直不降,那便有一场硬仗了。好在兵部已经调了几处兵马回京回援,不出两天应该就能陆续到了。眼下之计,是要严守各处城门,以防这些叛乱分子冲进城去。

    不知是不是缺乏睡眠,他似乎听得远处有兵器交战之声。他揉了揉太阳穴,这里是御林军大营所在,整整驻扎了三万精兵,林达应该不会愚蠢到要深入虎穴吧。那声音越来越明显,一个手下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不好了,将军,我们被包围了。”窦又廷走出营帐,远处那些大军还在汹涌而来,他万没想到,林达在失势之下竟会选择主动出击,更没想到他军队比自己预想的要多这么多。“他奶奶的林达。”他骂了句脏话,冲进帐中去取他的盔甲。

    他直到死在乱刀之下时,都没有想明白林达为何多出了这么多兵马。

    东方的第一缕晨曦出现时,林达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他将信交到了外面等着的信使手中,两封信分别要送到淮南淮北两府的军中,太子的秘密力量,希望不要太迟。他一介武人,最不擅长的就是写信,要是静祺那老头在这里就好了,还有那吕风扬。林达感觉到自己要做的还有很多,他还不能休息,因为现在太子只有他了。

    “十六日,歼御林军愈万人,御林军统领窦又廷死于刀下。长郅围城开始,十万大军同一心,士可杀不可辱,侍一主不二移。”

第六十八章:幻天的记忆

    七月流火的天气,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依旧冷嗖嗖的,寒意透过单薄的夏衣侵入心扉。www.uu234.net淇心初时还运功抵抗,自从那日墨心与她近在咫尺却听不到她呼救,她的心仿佛也随着身体一同坠入冰窖。虽然有幻天镜在旁,可她无论尝试多少次,都无法突破头顶那一团黑云结界。

    她背靠着石壁,想把这几日的事情再好好梳理一番。那日郭允致提到“冷狱”,这里似乎是他们用来藏匿重要法宝的地方,和庐隐的无邪洞府一样。她曾听褚师兄提过,因为无邪洞府是庐隐最重要的一处地方,洞中埋伏了强大的结界,在外敌入侵时守卫洞府的弟子就要运功启动这个结界。可那日郭允致来带着神鸟逃跑之时,根本无暇理会这里,这个结界会是谁布下的呢。她拿着黑晶项链四下探察过,这洞中唯一的出入口就是那孙老怪将她扔进来的洞口,难道是那时。。她不敢再想下去了。之前她一直猜测那孙老怪为人古怪,暂时将自己关在此处是不得已之举,还是会找机会来救自己。可若是如此,他为何要设下这强大的结界。

    淇心几日未曾进食,仅靠着洞中石壁留下了的水滴勉强存活,身子开始有虚弱的迹象。哪怕是境界再高的修灵之人,终究还是摆脱不了肉身的规律。

    据庐隐志中所言,当初神创造人类之时,将他们的灵暂时注入其中。只因他们不愿让人的生命与神齐长,便让人的身体属乎血气,肉身必然会有生老病死,肉身消亡之时,灵变会回到神的居所。庐隐曾经有一个秘密分支,创始人是派中一位禀赋很高的弟子,他生活的年代有很长的和平期。虽说和平期修灵弟子仍要不断增进灵力造诣,为派中著书立说,然山中无甲子,在漫漫长夜中仍是有些人会坠入自己的心魔中无法自拔,甚至荒废了灵力修炼。这位前辈醉心的就是如何突破世界的边界,去到神的居所,拥有人类无法想象的生命长度。他聚集了几个同好,听闻他们寻了庐隐山中一处隐蔽所在,日日夜夜地找寻着那个通道的打开之法,甚至使用了某些黑暗的法术。最后终于被灵尊发现,将他们逐出师门。那位前辈自视甚高,将此举视为奇耻大辱,便自立一派,更加不顾一切地钻研通神之道。夏夜乘凉讲故事时,老人们说这位前辈后来修成了半灵的存在,至今仍在庐隐派旧址终南山附近的山里徘徊。然而这个故事就像其他故事一样,神话色彩多过于真实。

    今日淇心被困于此,不知为何又想起这个故事来。若是自己会得一点点那位前辈的功力,没准还能在这洞府中多撑几日。如今却是要命丧于此,却累得姐姐为了救自己,还不知会和那些人起怎么样一番争斗。不知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之前连师父都认定是离殇门作乱,淇心隐隐觉得他们比离殇门还要棘手得多,师门大敌当前,自己怕是没有机会尽一份力了。不过自己的功力,大概也帮不上忙吧。黑暗之中,悲伤一触即发,她将幻天镜握在手中,轻轻摩挲着,铜镜温糙的质感让她心中稍宁。她指尖描着那几个铭文,这是长诸时期的文字,写的是“长乐未央”,四个字中淇心只认得“乐”字,剩下的是一凡告诉她的。她反复地描着那几个字,眼皮越来越沉重。

    在那个瀑布旁,她又见到了那个女子。那个从前常常出现在她梦里的女子。她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正凝视着瀑布上方的一团黑雾,眼神里充满了悲伤。淇心现在明白了那个词的含义,她感到很同情那个女子,很想走到她身边抱住她。那上方黑雾中传来人声,可水声太大,淇心听不真切。她很烦躁,想要靠近一点,却怎么都不能再近身。那女子低头去看怀中的婴儿,忽然俯身下去,吻了婴儿白白嫩嫩的脸颊。接着她奔入了旁边的树林之中,将那婴儿放在了一棵树下,又回到瀑布那里。这一次,她再无迟疑,纵身跃入了那团黑雾之中。淇心拼命想要看清那团黑雾里面是什么,不顾心中那股将她拉回的力量。已经到边缘了,很快她就能看到真相,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们究竟是谁。她睁大了双眼,心中有一团火燃烧着。就在这一霎那,那力量不再将她往回拉,淇心失去了对抗的惯性,在那团黑雾边缘停住了。这一停,温柔如水包围了她,渐渐熄灭了那火焰。

    淇心无意识地紧紧抓着幻天镜,像是要把它嵌入到肉里。镜子背面的纹饰一点点亮了起来,一片灿烂的亮光中,淇心睁开了眼睛。

    一个身穿奇异服饰的少年,正眼神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一张大网,嘴里念念有词。“想要往左飞的,就往左飞;想要往右的,就往右。那些不听话的,就到我的网里吧。”他穿着红褐色的半身裙,露出小腿,脚上穿了一双编织精巧的草鞋。淇心和他眼神相接,他狡黠地眨了眨眼。淇心顿时觉得对他十分地有好感,她向那少年走了过去。忽然间,那片空地上起了亭台楼阁,楼宇宫殿。她看到无数人匍匐在地,大呼,“天子!天子!”淇心疑惑不已,他们是在叫那位少年吗,他不过是个捕鸟的少年猎人,如何成了天子。她身不由己地向前走着,想要问一问他。待得她终于走到那少年面前,所有人都消失了,那高高的台子上只剩下他们两个。

    那少年拿起面前的一件物事,伸手向淇心召唤。淇心走过去,大吃一惊,“幻天镜!”那少年没理她说的话,只是一心一意地盯着那镜子,向里面看。淇心看他神情忧伤,也凑了过去,看那面镜子中有什么。她一开始什么也没看到,凝视了片刻,她眼前忽然一晃。再睁眼时,她已经置身在一个美丽的花园之中。只听得靡靡之音流淌在空气之中,一花一木无不垂目脸红。淇心见到一个背影,正是刚才那个少年,她走了过去,与他并肩而立。前面的花园之中,只见男男女女赤身**,嬉戏沙丘之间,以酒为池,悬肉为林。正中大理石罗汉床上躺着一人,只见他锦衣华服,目光斜睨,尽享这世间**之极致,不断地啜饮着高脚玉杯中的美酒。一位戴着高帽的人目不斜视地朝那人走去,不知说了什么,几个侍卫将那人拖了下去,竟将他的心剜了出来。那躺着之人忽然指着那颗心,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淇心觉得他眼角仿佛有一点泪痕。

    淇心不忍再看转过头去,却见那捕鸟少年仍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忍不住问道,“这不是真的,对吗?”那少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镜中出现的,是你最害怕的事物。或成真,或作假,不过是天命之数,人力不可为也。”淇心像是心房被打开了一角小缺口,一束光照了进来,照得那里空落落的。最害怕的,最害怕的。。

    眼前忽然如同万花筒一般,出现了各式各样的人。一个伏在镜前痛苦万分的女子,她用细长发青的手将身上的红衣撕得粉碎;宦官模样的老人在月下望着镜中的俊美少男,除下了自己的衣衫;灰袍术士在山洞之中,发狂大笑,用镜子连毙数人,纵深跃入深潭之中;披着破烂麻衫的捕鱼少女拿着镜子,神色阴郁地看着喝得烂醉的父亲,旁边渔网中几条可怜的小鱼正上下跳动……每个人的眼睛中,都有着一模一样的绝望,和贪婪。淇心隐隐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非常非常的重要,她一定要抓住这个念头不让它飞走。

    重新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手中的幻天镜有着灼人的温度,镜子背面的花纹仍隐隐发光,如同火堆的余烬一般。淇心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旅行了很久回来,身体是疲惫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充盈着。她默默地凝视着幻天镜。原来那些疯狂要毁掉一些的人,才是你最害怕的。你不断地被这贪婪的人心滥用着。无怪乎师父说,人心不足,才是世间最可怕的敌人。就连自己,也贪婪地想要探知那团黑雾中的一切。可是正如那位捕鸟的少年说的,你不过是让大家看清一些事情。唯有恐惧,方能勇敢。

    镜子的花纹在黑暗之中,一闪一闪的。

第六十九章:劝降小分队

    寻玉藏身在一棵大树的背阴处,露出了半张脸,正望向下面山坳的营地。顶 点 X 23 U S一个又一个绿色的帐篷安放在青绿草地上,像是溪水里映出的草色一般。他用眼睛数着营帐的数量,数着数着就忘了要重数,一不留神就暴露太久了。”王爷。“听到这声轻轻的呼唤,寻玉回过神来,对着树下坐着的几人歉然笑笑。出声叫他的便是那书生若虚,在他旁边的是明元皇帝最得力的御前侍卫-疾风将军木叶,还有上次陪着若虚远赴江陵的万侍郎。寻玉回到大树背后坐下,若虚见他一路心不在焉,知他心中担忧甚多,安慰道”王爷不必太过担心,待得这支大军安营扎寨停当,天也黑了。到时木叶将军便能很快查清那叛军头目所在。“寻玉微微点头,”木叶将军的能力,我自然是放心的。我只是没想到。。唉。。“他长叹一声,声音中有苦涩之意,”皇兄竟不知何时募集了这么庞大的军马,要与父皇相抗。单单是这支淮北大军,少说也有六,七万人。“

    木叶本在闭目养神,此刻睁开了眼,”不过些不辨是非的乌合之众,何足道哉!可恶的是那林达,竟然扛过太子的叛逆大旗,与我大冉为敌。这老家伙!依我看他一定是常年在边关吃了太多熊胆了。“他与林达均是京城之中将门虎子出身,林达年少成名,用兵如神,木叶对他一直是有几分敬意的,他到现在也不能完全接受林达叛变的事实。然而他们昨天破晓时分从暗道中离开长郅城时,木叶回头望了一眼,城门下满满的羽箭和地上御林军弟兄们的尸身,无不在提醒着他围城和叛乱的事实:林达发动突袭,驻守南门的御林军死伤惨重,剩下的人只得逃入城中。又被林达所派的军队团团围住了各个城门,一时间堂堂大冉都城不能不作困兽之斗。

    一道秘密皇命将几人送上了征程。一路上,木叶回想起这几日的事情,仍如同是在梦中。

    那夜他陪着明元出宫去别苑,和之前每一次一样,明元都安排他守在安平公主的马车旁。当四周喊声大作时,木叶大吃一惊,他刚要飞身迎敌,却又惊异地看到敌人竟然窝里斗起来。木叶不敢离开公主,便守在旁边,远远望去,只见明元的马车平静异常。待得兵刃之声停息,老太监吩咐掉头回宫。木叶怕公主受了惊吓,几次询问却不见回答,一掀开帘子却见马车是空的!事后他知道皇上必定是早就接到了消息,作好了完全的准备,可他想不通的是,为何他不直接将太子扣押下来,却还是要冒险走这一遭。

    木叶看了看身旁,高贵纯情的皇子,大腹便便的中年侍郎,还有文文弱弱的若虚。他很容易地就知道谁可以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若虚淡淡说道,“我猜想,皇上在最后一刻,都还在等太子悬崖勒马。毕竟太子除了不懂得谦逊,其他方面,都不失为一位优秀的储君。对于皇上来说,为大冉的未来着想他情愿冒一点危险。”寻玉觉得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里作用,他感觉若虚虽然在回答木叶的问题,目光却时不时漂移到他身上。这个若虚,现在简直和师父一模一样!寻玉最痛恨他们知悉一切的神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早就知道并且为他安排下一条路。这条路最初只是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可怕念想,逐渐变成了模模糊糊的印象,如今,当他被父皇临危受命要来劝降淮南淮北的太子叛军,他觉得这条路在他眼前已经愈发清晰了,虽然他心里却一再地不愿意面对它。

    他出发前到皇室监狱中去探望太子,他和父皇说的是,这也许会对他的行程有所帮助,但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从来最害怕这对一切都志在必得的皇兄,如同害怕自己的反面一般。见到他沦为阶下囚的模样,或者可以杀死自己的懦弱与恐惧。可是他错了,师父介山曾经试图阻止他去,师父何等聪明,肯定预想到了结果。出现在寻玉面前的太子披头散发,关在一个光线充足的囚室中,地上是冰冷的石板,床上是整整齐齐未动过的稻草席,衣衫上依稀可以看到凌乱的几个血手印。这样的场景对于一个皇子来说,可谓是无比的狼狈了。可太子一双鹰眼,依旧是坚硬而锐利。寻玉脚步踉跄地离开那地底,他赢了,他会赢的,他脑中是城外林达的十万大军,是那些正在路上的太子亲手扶植的力量。任谁去劝降,都不应该是他,一个毫无帝王之心的皇子。他想象自己站在千军万马前,听到那些将领蔑视的笑声,只想跪在父皇面前让他收回成命。

    暮色之中,天空愈发蓝得沉郁,若有若无的云飘在上面,像被风吹动的薄纱。天地之间一片安静,就连远处那一大片兵营,也听不到喧哗之声。若虚折了根枯枝,在地上胡乱比划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寻玉的表情。“随机应变”,这是师父给他的四个字。若是师父在这里就好了,他对于这个一手带大的皇子,应该会自己有更多的了解和判断。这次深入太子叛军劝降,冒险程度比自己上次在江陵不知高了多少倍。几乎就在林达用一次突袭宣告战事开始时,这支躲藏在暗处的大军就突然暴露在了阳光下。他们不在兵部的册子里,不在朝廷的许可之下,他们为着高官厚禄的许诺而日以继夜地操练,以为某一天是抵抗那彪悍的草原铁骑,却被带到了大冉王朝的对立面。古语有云,恶从胆边生。这样一支没有退路的军队,危险程度不言而喻。如今林达已经在城下占了先机,长郅城高粮足,撑过一两个月不成问题。各地的援军已经在路上,然而明元一向休兵生息,这些拼凑在一起的军队若与林达的林家军相抗,只能靠数量占优。但若是淮南淮北的大军到得长郅会师城下,那胜负之事就难说得紧了。如今大冉王朝的命运,竟然就落在这位优柔的皇子身上。

    脚步声从山坡下传来,不一会,木叶从灌木丛中爬了出来。大伙一同看向他,木叶先拍了拍身上的灰,“找到了。就是要走的时候碰到两个巡逻的探子,还好被我三下两下干掉了。”他接过若虚手中的木棍,在沙地上比划出兵营的位置。他画完后,在中间靠右的某处画了个圈,“这里便是军中指挥所在,刚才我去侦查时,他们正在里面商议下一步的行军安排。”木叶在御前侍卫中有疾风将军之称,一身轻功无人能及,即使在这防守森严的大军中亦能来去自如。若虚忽然发问,“这里是谁在统领,不知木叶将军可看到了么?”

    “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带头的便是太子的爱将高尧。”

    高尧,若虚嘴边浮起一丝苦笑,“这可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啊。”他本来期望能遇到像屈之章这样的贪生怕死之辈,在另一支大军赶到之前把事情解决掉。“诸位,看来我们不得不采取更为冒险的举动了。”“什么举动?”

    在那光线昏暗的营帐中,木叶手起刀落,一柄短刀忽然刺入高尧心脏时,脑海中还在浮现是寻玉和若虚的争吵。四皇子并不赞成这个冒险的决定,若是营帐中任何一人大声呼救,瞬间就会有数十名精兵冲进来将他们砍成肉泥。可若虚坚持认为,对付高尧,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让他有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冲入营帐之中,说服高尧投降是在冒险;直接杀了他,收复军心是另一种冒险。如今仅凭我们几个人,并无一条必定成功的路子。而我认为,这后一条路的希望要大得多。”寻玉很生气地问他,是否是因为私人恩怨才这么说。木叶这时才将高尧的名字,和姑苏城的那场婚礼联系了起来。

    ”王爷这么说,未免也太小看若虚的志向了。成王败寇,若虚不过和所有人一样,既然选择了这个游戏,便不想输。“

    便是这一句话,木叶决定冒这个险。鲜血喷涌而出之时,他想起了林达,每个人都有不得不做之事,不能不去冒的险,为了我们所支持的一切。旁边几个副将看得呆了,一人反应过来正欲呼叫,木叶又一个纵起,骑在他身上,捂住了他的嘴。

    黎明来到的那一缕晨曦,总是最难等待的。山坳的一块略为高起的土坡上,支起了长长短短的木桩。其中一根木桩上,孤零零绑着高尧的尸身,他双目圆睁,竟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寻玉踱了上去,想要将他眼睛合拢,手竟然无法动弹。他蹲了下来,将脸埋在双膝之间,身子不停地颤抖着。身边走来一个人,将手搭在他肩上。他以为是若虚,”我做不到,你和师父早就应该知道的。“

    却听得木叶的声音说道,“王爷知道吗?这些士兵,他们其实很可怜。其实他们心中比你还害怕。前路茫茫,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自己究竟在为了谁为了什么在冒险。他们期待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带他们回到正途。”他停顿了一下,在犹豫要不要说出下面这句话。“如果我曾经从莨妃那里学到过什么,那就是怜悯是通往一切道路的勇气。”

    他不知宫中那些谣言里面有多少是真的,那位江南世家女子在这深深后宫的争斗中内心受尽折磨以至于红颜早逝,然而她从来没有停止过努力,为着那些寒门书生,贫苦百姓,努力向皇上请求着。

    寻玉停止了颤抖,许久,等他终于把脸抬起来,木叶已经不在身边了。他站了起来,破晓时分的亮光在地平线附近徘徊着,他知道用不了太久,人们会发现这一切。他们会愤怒地聚集起来,他们会听他说话么?他的头很痛,已经可以看到有士兵在营帐中走动。他们昨夜入睡时还在用一个君王的名字鼓舞自己的心。我真的有力量将他们心里的名字抹去么?怜悯,到底什么叫怜悯。他其实是知道答案的对吗,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在怜悯着自己,于是把躲在边城终老的假象一遍又一遍地画给自己看。那这些人,他们又在描绘着什么样的假象?

    真正的怜悯,是撕破不真实的幻想,获得活下去的力量。他站了起来,走到高尧的尸身旁,微微颤抖的手合上了他的双眼。东方的晨曦刚结束了它的犹疑,向这山坳之中投下一片漂亮的金光。

第七十章:终有一战

    林达站在北城门前,夕阳照在他的盔甲上,散作无数小光点。顶 点 X 23 U S那歪歪斜斜地插在城门墙的三四面旗帜,这两日被他的弓箭兵射得千疮百孔,却仍顽强地立在那里不倒。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先后到来两路援军已在东门和南门和他的人交战起来,他需要在天黑之前破得这城门,直入皇城。攻城的精锐部队在不远处整整齐齐地候着,副将已经来催过好几次,谁都不知道他还在等什么。淮南淮北的大军已经对明元称降,据说明元不用一兵一卒,便将两支太子心腹大军收入囊中。姜还是老的辣,他早该想到明元绝对不是可以任人摆布的君主,又或者是,他其实早已预料到今天这一切?城中的御林军完全构不成威胁,可是诺大的帝国,究竟能有几人如他一般满腔热血地支持一位失势的太子?他即使看不到,也能感受到城垛背后那一双双充满恨意的目光。

    几声嘶哑的鸣叫声响起,他看到将士眼中出现了惊恐神色。他们来了。

    他转过头去,只见西方那被夕阳染红的天空下,几只巨大的鸟儿正向着此处飞来。领头那只黑色大鸟,上面伏着一人,不是那吕风扬还有谁。他心中仿佛松了一口气,却又另有一份沉重无声无息地弥漫上来。林达啊林达,枉你妄称大冉第一将军,到头来却要靠着这些邪魔外道才能赢得这场战役么?静祺先生的信中最后特地写道,自天地鸿蒙以来,借助灵界力量获得帝位者不在少数,将军务必破除己见,这恐怕是太子殿下唯一的机会了。姜家倒戈之后,他本以为静祺先生也一同弃太子而去,却没有想到会收到他冒死从宫中送来的信。

    吕风扬飞身下来,微微行了一礼。“遇上几个小敌,耽误了些时间,希望没有影响将军的大计。”林达对他那略带苍白的脸总是有几分厌恶,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吕风扬旁边那黑色大鸟两道锐利的目光忽然望向他,林达对上这孽障的目光,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从未在任何人类身上看到过这种目光,里面仿佛燃烧着要毁灭一切的火焰。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只见那鸟儿通体如碳般漆黑的羽毛也与普通鸟儿不同,更像是某种金属织成的网甲一般坚韧;与它巨大的身形相比,纤细的两足就如同两根苇草一般随时会断掉,足上覆着一层银色的鳞片,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这样的鳞片,林达只在画室所画的龙身上见过。那只浑身赤红,有着长喙圆尾的大鸟第二个落下地来,紧接着又有一青一白两只大鸟来到。林达注意到它们脚上都缠着细细的锁链,他满腹狐疑地向吕风扬问道,“这几只鸟儿,道长真的能有把握可以帮我攻下城门么?”

    吕风扬那苍白的脸上现出得意之色,“将军请放心,就包在我身上吧。”他邪魅的目光转向那几只大鸟,“再说,我这几只乖鸟儿可是饿了好几天了。”旁边一位长相华美的男子忽然面如死灰,正是郭允致。林达深吸了一口气,“出发吧。”

    在五万将士惊恐的目光之中,幽昌黑色的身影向着城门飞去,它的侧影掠过那城门时,两扇巨大的羽翼轻轻一扑,只听得卡拉卡拉的响声,那桧木城门竟然四分五裂,惊叫声中,无数木屑飞出,城门处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洞。吕风扬远远地嗖嗖出了两指,那残余的门扇也倒下了。林达不再多想,迅速地做出了一个进攻的手势。他自己也跨上了在旁守候多时的战马,“为了大冉,为了太子。”他听到自己这声从喉咙之中发出的大喊。

    城内的守军已经乱作一团,只听不时有人呼喊,“有妖怪,妖怪来了。”四下逃去。那黑色大鸟仍是一下又一下地往人群中俯冲而去,狂风骤起,那些手持兵刃的战士纷纷兵刃落地,有的当下便晕倒在地。那黑色大鸟经此愈发抖擞精神,周身都被一层奇异的光所罩住了,从下面仰望,真的如同天降妖孽一般。有将领大呼,“快用箭,将这妖鸟射下来。”那些士兵用城墙掩护着,将一根根他们准备用来对付叛军的羽箭向那大鸟射去。只见那些羽箭射到那大鸟身上便如同碰到坚硬之物一般落了下来,只听得刚才那将领又叫道,“射它的腹部!”林达心中暗自赞赏此人听声音似很年轻,却能临危不乱。他不愿再多待,带着前锋部队,直奔皇城而去。

    林达一走,吕风扬便将目光锁定了城北那一片商铺民房。他命郭允致等将其他几只鸟儿带过去,郭允致那俊美的脸色惊惧之极,“师兄,你,你不是答应了那将军不伤害平民百姓-”他平日巧舌如簧,此时却结巴起来。吕风扬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想不到我派之中,居然还有你这等人才。难怪你那妖精般的老母亲整日叹息不止。你如不打算活了,恐怕她以后便得我们帮你伺候着了。”郭允致脸如土色,层层汗水渗了出来。

    忽听得幽昌狂啸一声,一支羽箭射中了它的小腹,直没寸许。幽昌眼欲滴血,便往下面冲去。吕风扬见势不妙,忙发招阻拦。只见幽昌张开翅膀,在半空之中停了片刻,却又猛地扇了几下。只见飞沙走石间,整个城门楼轰然倒下,连着半堵城墙也倒塌了,只听得无数的惨叫声传来,令人心惊胆战。就在此时,幽昌直直地从空中掉了下来,吕风扬心知有异,忙运力托住,让它轻落在地上。原来幽昌受伤之下急于发力,体力真力便如洪水开了闸一般向外泄出,一时灵力枯竭。吕风扬不再理会郭允致,忙在一旁给幽昌疗伤。那些士兵见计策奏效,便拿着弓箭步步逼近,将众人围在中间。

    吕风扬冷笑一声,右掌在身前反转,左掌贴着右掌,分别向那青红白三鸟连推三下。白鸟先有异动,只见它周身发亮,突然间五色彩光从它身上缓缓升起,过得片刻,竟聚成了一模一样的大鸟形状。吕风扬手中毛笔龙飞凤舞,一个字诀悠悠飘出,飞到那只白色大鸟身上。那大鸟兀自未动,空中的透明彩鸟发出了很高很细的云霄之音,挥舞着翅膀,无数彩光向着那些士兵飞去。

    那些年轻的脸庞完全愣住了,他们不曾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连躲避也是不及。那彩光扫到之处,惨状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吕风扬见得逞,又用同样的法子将另外两只大鸟的灵体逼出。“你奶奶的。”城墙之上一个年轻将领骂道,正是刚才出声指挥大局的那位。他叫纪江,今年不过才二十三岁,已经是守军中的一员少将了。此次得令镇守城门,大伙都以为不过是守得三五日,援军一来这围困便自然而解了。却没有想到叛军不仅勇猛,还带了这等妖孽助阵。纪江看得这下面的情形,数百个他的精兵,在这妖孽面前竟然毫无招架之力,不由得悲愤交加。他出身在大冉昌盛年代,又生于将门之家,对这个国家怀着极深的感情。眼下却只能任凭这数百年的京城任人糟蹋,莫非,自己要做那千古的罪人么?

    叛军正源源不断地从那城门之处进来,没有过多停留,就往城中而去。纪江幡然醒悟,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自己的守军,而是皇宫!他顿时又惊又愧,“兄弟们,快撤回来,撤到城墙里面。”他不知道这城墙还可以撑多久,但多撑得一刻,便给王国争取多一点时间。他迅速安排了一支小分队,“去城北采石场搬一些大石头过来,从东面运上城墙来,不要给敌人发现。”又传令下去,城墙上的弓箭兵全力向外放箭,这样能暂缓敌人的行进。不久石头运到了,从塔楼处往下看,那些穿戴盔甲的士兵如同一条金色河流,正涌入他最心爱的长郅城。我现在就要将这河流切断,“放大石!”一声令下,只听得啊呀呀痛苦的惨叫之声,“继续放!”那石头在城门口堆成一座小山,那些士兵暂时进不来,退后又退不得,一时竟被纪江的弓箭手压制住了。

    就在此时,纪江感到脚下的地面晃动了两下。“不”他心中喊道,探头去看,果然见三只彩色鸟儿错落地在空中排开,不断地鼓起一阵强过一阵的劲力,攻向那城墙处。那好不容易堆起的石山已塌了一半,他转向身边的士兵,吼道,“接着投!”虽然他知道无济于事。一只大鸟向城墙飞来,它优美地扑动着彩色的翅膀,如同呼吸吐纳般将疾风送入城楼之内。纪江知它这妖风的威力,命守城的士兵都蹲下来躲在城后。万万没想到,那鸟竟然穿过了厚实的城墙,落在了城楼之中。它一双艳丽的眼睛望着纪江,那是望着猎物的神情。我真傻,这妖鸟灵身,如何会受这城墙的阻挡。观音娘娘,你快点现身,收了这妖孽吧,他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祈祷。他平日尚武,几乎不去寺庙,紧急之中,只记得娘亲房中平日供奉的那尊小小的洁白的观音像。

    他没想到,祈祷居然应验了。一面木门应声破裂,从木门之中飞进来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径直落在了他面前。她手持一把深蓝色的古剑,挡在了纪江和那灵鸟面前。纪江喃喃道,“观音娘娘。”那女子快速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你们快走。”纪江一见她的容貌,呆立在原地,哪里还走得动。这不是观音娘娘,是天仙下凡来救他这凡夫俗子了。外面传来几下弹拨之音,似是有人在城墙上弹奏乐器。是谁?是这天仙姐姐的朋友么?只听到汩汩乐音响起,令人心情愉悦,复又转幽婉。那彩色灵鸟一时也停在原地不在动弹,一个男子声音说道,“我这新曲,如何?”那天仙姑娘开口冷冷地道,“比你之前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管用些。”话音未落,只见她手中剑光一闪,数柄短剑从那束蓝光中飞出,四面八方齐向那灵鸟而去。灵鸟退无可退,竟化成了无数小光点,继而消失不见了。那天仙女子似乎也并不吃惊,纵身又飞出了城墙。

第七十一章:琴剑合体

    城门背阴处,忽然闪出一个持长枪的圆脸兵士。顶 点 X 23 U S只见他冷不丁地向前一冲,将那长枪的矛头刺入了那个正闯入城门的叛军心窝处。他一招得手,越发英勇,转眼便又砍到了几人。那些守城的士兵刚才被那妖鸟逼入了城墙内,如今见这妖孽随意穿墙如入无人之境,索性就破釜沉舟,罔顾性命地与敌人搏斗开来。一时间城墙内守军和林达的前锋部队混战起来,兵刃相接不绝于耳。林达的部队一时也无法顺利通过。

    墨心追了出来,四下望去,刚才那另外两只神鸟灵体不见踪影。她感觉脚下的地面晃动着,那些交战的士兵被一股劲风卷到,兵刃纷纷落地,有的人甚至直接晕了过去。奇异的光线笼罩着周围的一切,她心觉不妙,一抬头,耀眼的七色彩光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那两只鸟儿在片刻之间光芒大盛,正停在高空之中,一只赤红鎏金的不停用尖尖的嘴不停地啄着空气,另一只青蓝色的则绕着它焦躁地飞着,两只鸟儿均是通体透明,巨大的翅膀是闪动着各色炫光。

    墨心飞身跃上了城墙。箜正斜靠在一面倒塌的城墙旁,手指不停地拨动着空气,似是抱着一把乐器一般。拾得守在一旁,神色紧张地望着四周。只听得那乐音已不像刚才那般悦耳动听,一味地嘈杂铿锵,愈发有错乱之意。他那清癯孤傲的脸绷得紧紧的,墨心见此情形,知他已经拼尽十成的内力在扰乱那神鸟心神。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刚才他们联手,轻而易举便已经制服另外那只神鸟灵体,她想不通短短的时间里这两只竟似功力大盛,而且。。气势也完全不同,就像是嗜血的魔鬼一般。

    箜的乐音竟似压制不住它们的狂躁,远远地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冷笑,墨心烦躁不安,她举起水寒剑,一招力卷长空,使上了全身之力。如大海般幽蓝的水寒之力,源源不断地将那两只鸟儿包裹起来,形成了一个蓝色的大球。那两只鸟儿上下扑腾着,那彩光如风暴一般搅动,在那蓝色即将合起来的最后一瞬间爆发了。墨心只觉得手上一震,变得空空荡荡的,立即撤了力。一声尖锐的琴音划过天际,她转头去看,箜脸上浮现了一丝惨白。

    “你快走吧,本来这件事和你们也不相关。”箜把头转向一旁,手下却不停,起了几个低低的琴音。拾得望着墨心,脸上尽是哀求神色。墨心犹豫了片刻,忽然伸出右掌,对着箜的肋下,送出了水寒之力。

    那日在溪水之旁,拾得将墨心叫了回来,说他有计策可制服那神鸟,救得淇心。乐正府上有许多上古流传下来的乐谱,可以对付灵兽,只是对灵力要求很高,所以后世的家主多不能为之。若是墨心可以相助一臂之力,箜便可将那些乐谱演奏出来。墨心知他所言不假,然而灵力合并之事,两人需要很高的默契,心意相通才行。即使是同门中人,也未必会成功。不知为什么,她很讨厌这个提议,连拾得说要试一下也被她拒绝了。

    两年前,她的水寒功突飞猛进,师父便让她去乐正府上借音磐,说是对水寒的修炼大有益处。她到得合虚山上,休息时见到几只小猴正在树木间荡来荡去地摘果子,摘来的果子也不吃,抱了一堆在怀里走了。她觉得有趣便跟着它们,看到了一幕奇特的景象。只见小猴儿们把辛辛苦苦摘来的果子放在一棵树下,而那树枝桠上正躺着一人在睡大觉。墨心见这人有手有脚,看似功力不凡,却指使小猴儿干苦力,不知为何无名火起,将那些果子悄悄移走了。等她到得乐正府上,府中只有一名小徒儿,礼貌周全地接待了她,每日里都告诉她自己师父有事出门,第二日便回来;结果墨心待了整整一个月也没有见着,她一怒之下就准备走了。却在花园后门处抓到箜和那小徒儿说话,原来这人便是那日她在山中遇到的那个使猴摘果之人。箜也不抵赖,墨心说明来意,他便即爽快地将音磐奉上,只是说这乐器认主,墨心借去也无用,需得在他府中才能发挥效力。如此,墨心又多待了一个月。山上少梦清眠,可某种奇怪的直觉却让她心中却越发不安,终于还是在某天夜里不告而别了。

    少许清冷冰绝的水寒之力注入箜的体内,奇怪的是,竟无比地顺畅,没有任何的阻抗之力。墨心渐渐地加大了力量,她注视着箜的脸,只见他表情平静,脸色恢复了正常。手下却转成了不成曲调的散音,很慢。忽然间,只见他的身子微微地颤栗了一下,脸上闪过痛苦的神情。墨心有些担心,却见他马上又恢复如常,轻调乐音,换成了古朴稚拙之调。这应该就是拾得所说的古谱了,墨心一面想着,又源源不断地将灵力传入箜的体内,冰冷的掌心不时地闪过一丝温度。再看那两只鸟儿,已不似刚才那般狂躁,只原地缓慢地扑着翅膀。箜对着墨心轻轻地眨了眨眼,墨心会意,随即撤回掌力。身形微动,已跃上空中与那两只鸟儿相斗起来。

    她一走,拾得着急地问道,“怎么样,这方法奏效不?”只见箜望向半空中墨心的身影,表情木然。

    他仍沉陷刚才那冰冷的湖底,他不惜隐瞒自己的功力,冒着受伤的危险终于得以窥见他最想要看到的。可是,为什么会这样,那里面,没有一丝的暖意,只有彻骨的寒冷和黑暗,那是光和温暖永远无法穿透的地方。他之前感受到的拒人千里,是她的怜悯。自己也猜到了,才会一见到她就不自觉地口出恶语,因为猜到了她的心是最危险的去不得的地方,自己还是多么地疯狂选择了靠近。可是究竟是为什么,若是再给他一些时间,也许他可以慢慢靠近她的记忆。

    “公子!”拾得惊恐的声音终于将他从湖底唤醒。他望向西南方,正慌乱地指着那里。

    箜携了他,向着那里奔去。远远地便看到空中亮光大作,墨心苗条的身影被四只大鸟围着,均是透体透明,彩光流溢。其中便有那两只刚才已成颓势的鸟儿。“刚才发生了什么?”箜的声音竟已经有些发抖。“我只看到那两只鸟儿打不过墨心小姐,便向这边逃了过来。然后,然后两只鸟儿便成了四只鸟儿,而且公子你看-”拾得指着下面,那里是一大片民居。长郅虽被围城,百姓只道城墙坚固,一时半会打不进来,都没有疏散。此时许多房子已经被刮倒,人们从屋中跑出来,慌张地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可很多人跑着跑着就摔倒在地。箜皱着眉头,他知道了。

    那几只灵兽正大肆掠夺元神,这就是为何他们能在短时间内灵力大盛。一时间,竟也不到破解之法。他暗暗思量,不得已时也只得故伎重演将墨心带走。转眼他们已经奔到墨心身旁,“拾得,你去看一下能否找到那几只鸟儿的本体,应该就在附近某处,要小心。”说话间,他在墨心身旁立定,双手弹拨按捻,刚才那熟悉的琴音又回来了。墨心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古怪。他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分神。

    墨心确实也不敢分神,此时的情况已经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修灵一道,最基本的准则就是不得用灵力对付普通人,可如今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贺兰派,居然比离殇门有过之无不及。不仅相助叛军攻城,还光天化日之下让灵兽吞噬元神,最可恶的是以自己的功力,完全制服不了这几只神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伤及无辜。她手下的水寒剑已舞得神乎其神,她看出来先前与她相斗的那两只鸟儿功力消耗较多,相对处于劣势。手中的剑力虽然分击各处,主要的力量就集中在那只青色彩鸟身上。

    箜的乐音加入后,几只鸟儿的行动有所迟滞。

    墨心得此间隙,将水寒剑横过身前,专注地对着那青鸟,缓缓地使出一招“无色无相”,这是她方才从箜的乐音之中领悟得一招水寒化境神功。这个招数看似平平无奇,但因为毫无痕迹,那大鸟一时无法用内中饱满的灵力与之相抗,或能逼出它的弱点所在。箜似乎读懂了墨心的心思,手中所奏忽然加快,再加快,到后面,乐音都连在一块分不清了。原本的乐谱是为了清心去魔而谱写的,旋律古朴拙稚,此时却被箜用这样的方法演奏出来。那青鸟面对着不知何时何处攻来的水寒之力正躁动不已,听到这乐音更似入了魔,嘶哑地喊了一声,飞到墨心身后。忽然,一声极其凄厉的叫声响起,那鸟儿这一扑之间,墨心剑身不动,无数剑影却从她身后飞出,快速地旋转着穿过了那青鸟的彩色羽翼。那羽翼最先消失,渐渐地,那鸟身也化成光点,最后消失不见了。

    只听下面啊的一声,箜猛然睁眼,“是拾得。”两人落得地来,只见拾得倒在一旁,吕风扬等人正站在他旁边。箜和墨心眼神相对,脚不落地,便向那几只神鸟的本体攻去。两人知道这是唯一可以暂时解围的机会,均是使出了全力。吕风扬何等人也,哼地一声,飞身挡在前面。只见他左手连击两处,接了箜和墨心的招数,右手一刻不停地用毛笔画出一个个金色字符来。墨心知道他这些符印一出,又会大大增强神鸟的威力,便出手想要拦截下来。郭允致喊了一声,“得罪了!”加入了这战局之中,暂时解了墨心这一招。

    忽然头顶一阵炫光,箜暗叫不好,竟把空中那几只妖孽给忘了,此时再要奏乐已是不及。墨心脸色惨白,没想到自己今日却要命丧于此了,只是连累了他。。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姐姐,姐姐~”

第七十二章:幻天神采

    墨心没有想到会在此时听到这个声音,惊喜交集之下,忽而想起现在的局势。m.www.uu234.net“不~要~过~来~”她将声音远远地传了过去。不多时,仍见得一个少女身影奔袭到正在相斗的几人身旁。

    这少女正是淇心。她此刻心中有无数的话想对墨心说,可见到此情此景,她立即便明白这不是说话的时候。正围攻者墨心的,天上地下,或人或兽,其中老熟人可真不少。团团相视,忽然多人同时地发出啊地一声。其中一人便是郭允致,他之前在吕风扬面前撒了个谎,说淇心偷了那幻天镜逃跑,他们立刻追去,却亲眼看到她掉下悬崖。吕风扬当时便将信将疑,此刻淇心又出现在了这里,这下自己的谎言怕是要被拆穿了。。他心中直冒冷汗。吕风扬只瞟了他一眼,目光就集中在淇心身上,连手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在心中思量的是另一件事情,这小姑娘既在此,那幻天镜说不定还在她身上,真是天助我也。

    淇心完全不看他们,却对着躺在地上的一人喊道,“小拾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拾得勉强支出他那标志性的狡黠笑容,低低地说道,“淇心小师父,你快去帮帮我的大师父吧。”淇心望向墨心身旁那个男子,忽然又是啊地一声。这名男子正是在吕风扬手下救过她一次的那人,淇心上次见到他便觉得隐隐有些面熟,此刻再见面她才记起,之前在府阳秦府后花园,也是此人出手相救。只是,他究竟是谁,怎么又会是拾得的师父?

    众人各怀心思,那三只神鸟却不然。它们刚刚饱餐一顿元神,此时正自狂躁不安。只见那只黑色大鸟的灵体如迅捷的老鹰一般向墨心俯冲而来,墨心又一次横剑在前,使出了刚才制服了那青鸟的那招“无色无相”;她内力消耗过大,已有疲软之态,而那黑鸟功力比青鸟更高,一时间却不得其破绽所在。一人一鸟僵持在空中,另外两只鸟儿被箜的琴音镇住,一时不敢来攻。淇心之前已有过与这神鸟交战的经验,没有半分犹豫,一招月影西沉便即向地上的那只黑色神鸟本体攻了去。那鸟灵体出窍,一双红色的眼睛木木的,并不接招。郭允致回过神来,忙笑嘻嘻地拦在前面。一手执那佛珠串,托出了无数小佛珠,将淇心的功力包裹其间。忽然间,一股皎洁的光束穿过了那佛珠影壁,仍不改方向地向那黑鸟攻去。郭允致咦了一声,欲待再出招,听到旁边传来阴冷的声音,“滚开吧。”吕风扬判官笔向前一挥,一道五彩光束中夹带了极其刚劲的内力,正面接了淇心的那招。刚柔相击之下,淇心只觉虎口一震,忙借势泄了力,身影微微一晃便即站定。

    墨心知她不是那吕风扬的对手,无奈自顾不暇,不能分身相助,心下焦急不已。她望向箜,两人目光相接,均知今日情形十分凶险。墨心自己一人是对此从不介怀,可今日有淇心在旁,她知道自己不能冒险。她对着箜点了点头。箜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要自己使出那招断琴杀,将她的小师妹带走。那日只有那只黑色鸟儿,他使了这招尚能将墨心和拾得掠走,今日情形要困难得多,他自己逃身没有问题,想多带一人都已不易。墨心知道的,所以她才眼神央求于他,箜却倔强地将头别了过去。

    淇心一招出手,自己也不由得有些惊讶。她那日与幻天镜心灵感应后,日日苦练问月,终于破了那洞口的封印出来。虽然她在洞中已经感觉到功力日益精湛,可方到今日与人动手,才发觉功力的进益竟比她预想的还高,吕风扬那招虽然化解了她的月影西沉,却也奈何不了她。她定了定神,身子跃向半空之时,已将幻天镜握在手中。那吕风扬见到幻天镜,眼神闪动,流露出了刻毒怨恨之意。他左手掌心微微收拢,五道彩光便像那镜子飞去。淇心将问月之力透过幻天镜使出,瞬间将那五道彩光吸收得无影无踪。她又绕着那吕风扬转了一圈,身形快速变换,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向吕风扬各击出了一招。这是问月臻境中的一招-江月照人,此时透过幻天镜使出,威力大增。吕风扬没想到她短短时间功力大进,慌乱之间从两道光柱间飞出,身形已有些狼狈。

    吕风扬一站定,不再去攻击淇心,却迅速将手中判官笔换作毛笔,写起字来。拾得大喊,“淇心姑娘,快拦住他,别让他写。”待得淇心反应过来,几个金色大字已轻飘飘地向着空中的大鸟飞去。淇心不再犹疑,又是一招问月,将吕风扬围住。片刻之间,只见那三只大鸟不再和墨心纠缠,竟向城门飞去。城门处纪江布下的石阵早已被推倒,林达的士兵像一条奔腾的河流,向城内涌来。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将军请来的术士,却会对自己人下手。那三只鸟儿一次次扑下来,卷起阵阵饱含阴毒法力的劲风,下面的士兵四下逃窜,不少意识清醒的便往城外回走。墨心追过来时,只见黑鸟幽昌的眼睛如同红宝石一般闪着亮光,“噬灵成魔”,她在书中读到过。可就算是在离殇门,这个古老的炼化之术也已经失传了,毕竟如此大量地夺取元神的行为是毁灭性的。这个贺兰派,究竟是什么来头。。

    她一招发出便觉得不对,自身灵力如同被卷入漩涡之中,源源不断地被吸收,待要撤力却动弹不得。那黑鸟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身上的脉络逐渐地加深。墨心屏气凝神,过了片刻,体内“嗒”地一声,她直直落下地来。原来她刚才为了摆脱那黑鸟的控制,竟然自封了灵脉。那已入魔道的鸟儿怎么会放过她,随即便跟了过来。箜早已停了演奏来相救,可一直被另两只鸟儿纠缠得不能分身。眼看两人就要成为爪下猎物了。

    城墙处陆续落下了六位仙衣飘飘的身影,其中一人喊道,“师父,他们在那里。”此人正是徐枫,他见形势危急,便要飞身过来相救墨心。于礼冷不防越过了他,一手金龙摆尾,竟自将他拦了下来。他朝徐枫摆了摆手。

    徐枫正自吃惊,却见那片炫目之极的彩光之下,一位少女站在墨心旁边,手中举起一面镜子,闭上了双眼。她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凤皇,凤皇……”念了一会,她偷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只见那三只鸟儿齐齐望向镜子,愣在原地,却没有别的反应。淇心暗叫不好,莫非自己领悟错了幻天镜的奥秘么?不,她回想山洞的一切,这绝无可能。可是为什么不起效果呢,这四只鸟儿,确实便是那五方神鸟之中的四孽鸟啊。是了,一定是我想象出来的凤皇形象不对,五方神鸟中的凤皇究竟长什么样?那黑鸟攻势停滞了一会,眼看又要攻来。淇心在脑海之中搜寻着古书上所载的内容,“天下有五凤,五凤皆五色。为瑞者一,为孽者四。似凤者四,并为妖。“五色。。那凤皇是什么颜色。。

    箜正与那青红两只鸟儿斗在一起,只见它们一齐望向那镜子,过了一会,只见亮光大作,箜的眼前顿时一片空白。那地上的人却看得清清楚楚,在那亮光之中,三只鸟儿的身体却在一寸一寸地消散。淇心仍在默念,“中央鸟名玉雀,亦曰凤皇,全身总黄。凤皇是黄色的。。黄色的。。“徐枫飞到她身边落下,拍了拍她的肩膀,淇心见到他,高兴地要流下泪来,“三师兄。”徐枫微笑着,“淇儿不错啊,大有长进了。”他的眼睛迅速地瞥了一眼幻天镜,却什么都没看到,连自己的影子也没有。忽地淇心大喊了一声,“师父!”她飞奔过去抱着于礼,眼泪再也按耐不住。

    吕风扬见势不妙,跨上幽昌背部,瞬时去得远了,连郭允致和几个弟子也不顾。众人刚想去追,于礼拦住了,”不过是个泛泛之辈,让他去吧,以后自还有相见的时候。“

    寻玉终于带得淮河府的两支大军及时回到城中。他们从西城门杀了进来,接到报讯,便一刻不停地去解皇城之围。林达的前锋部队已将守皇城的御林军杀得差不多,后面的部队迟迟不来,林达当机立断,决定以两千人的兵力杀入城中。没想到刚入得第一道门,就在大殿前的广场上落入了自己一手带起的淮河军的包围之中。林达一柄长刀在手,砍倒了数名士兵,那些稚气的面孔,他仿佛还认得出来。

    一片狂笑声中,林达手持长刀,又要再冲入敌阵。就在此时侧面一骑马飞奔而来,马上之人一把抢过他的长刀,将他拦腰抱起,几个动作兔起鹘落,就在顷刻之间。林达认得这人,是自己手下一个中将,此人祖上有鲜卑血统,长得虎背熊腰,力大无穷。林达被他抱着不能动弹,他背向那些厮杀的人群,从一个小门处冲了出去。林达怒道,“你快些将我放下,兵在将在,我决不逃跑。”那人手上不松,只低低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说了,将军的兵还在。我这就带你去找他们。”

    毕竟兵力上占优,城中叛乱很快就平定下来。还好他们回来得及时,叛军尚未入得内城。但木叶还是带着小队精兵仔细地在宫里搜寻了一遍。寻玉和若虚正在广场上协助兵部清点人数,忽见北方天空中亮光大作,他心中忽然一紧。当即撇下众人,大步向城北走去。

第七十三章:王府计议

    庐隐众人互诉别来情由,淇心自出谷之后,种种稀奇悲欢的遭遇恨不得就在此一口气地说了出来。www.uu234.net此时看着师父饱满红润的脸,千言万语,只说了第一句,“师父,那镜子。。”于礼的眼神空灵无物,却又似洞悉一切。他显然不欲在此讨论这件事,截住了淇心的话头,嘴角微微上扬,“那镜子和你一番红尘游历,也是合了它的命数了。”他将目光投向正在一旁的箜,忽然走了过去。箜站起作了一礼,刚要开口,于礼便道,“箜公子接任家主十余年,一直未能有幸相见,没想到今日却在此处遇到了。”箜面有惭色,乐正府与庐隐数百年的交情,只是他为人放浪不羁,任家主后躲在山中自娱自乐,直到那次墨心来借音磐之前,从未见过庐隐中人。“庐隐是灵界第一大派,身为掌门灵尊必然事务繁重,小辈无事便不敢随意去到扰。”于礼微微一笑,“箜公子说笑了,若是能有幸听一听公子的仙音,怕是连我这样的老人也能偷得几分清明。”

    旁边拾得忽然捂着胸口,呻吟了几声,淇心奔过来看,她转向于礼,”师父,这位箜公子两次相救于我,他的徒儿也是因为相助姐姐受了伤。“于礼俯身搭了一下拾得的脉搏,微一皱眉,手中已蕴了力,金色圆球刷刷几下便送入了拾得的灵枢之中。接着于礼又缓缓往他小腹运力,拾得只觉得体内被压制的灵力大振,五脏六腑的冰结纠缠之意渐解,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他挤了挤眼睛,”淇心小师父的师父果然厉害,徒孙这厢便谢过了。“

    ”淇心姑娘!“只见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照出了那个长长的影子,正因饱含欣喜而微微发抖。淇心今日从困了多日的黑暗冷狱之中破印而出,见到了师父和众同门,开心得像庐隐中那总飞来飞去的百灵鸟一样。,此时又见到寻玉,才发觉这欢喜之上又多了些说不出的东西。她向于礼等人介绍道,”这位便是大冉的四皇子莒王殿下。“于礼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注视着他,寻玉一一和众人见礼,”寻玉自下就跟随介山师父,又曾蒙庐隐的一位医仙搭救姓名,今日有幸得见各位仙侣,也是上天眷顾。若是不嫌弃,可否到在下府中暂住几日,让我小尽地主之谊。“

    于礼沉吟不语,淇心在旁说道,”师父,长郅城里面有可多好玩的地方,咱们难得都来了,不如大伙游玩一番,再回庐隐岂不是更好。“于礼嗔道,”看来你这次出谷,游山玩水是着了瘾,不如以后这些出谷办案的事情就都交给你吧。“淇心雀跃不已,”师父若是愿意,我可没什么意见。“于礼白了她一眼,不再说话。他心中计议,此间之事尚未平息,多待几日看看情形也好,当下便道,”莒王盛情邀请,不便退却,咱们这就会一会你师父去。“

    莫问忽然哼地一声,褚石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在那偏僻山谷待得太久了,到这繁华之地走一走,也是好的。刚才这些敌人恐怕与我们之前预料的不同,却并不是离殇门之人。“于礼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莫问有些惊异,”不是离殇门?那他们又是何等来历?如何会得这灵兽炼化的法术。“徐枫看了看周围,官兵已经陆续到来,在清理战场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转向寻玉,”就麻烦莒王殿下带路吧。“

    介山早已候在了大门口。众人到会客室中坐定,若虚带得府中仆人来奉了茶点。他见到淇心安好,也是十分开心。“王府本来还有些可粗粗将饮之茶,只是最近遭叛军围城,恐怕就只能委屈各位前辈了。这清水白桃冻是长郅微笑庵年年上贡朝廷的御点,却可勉强尝一尝。”

    莫问一直别过了头不想说话,此时便低头吃茶。墨心开口道,“师父,这个贺兰派,究竟是什么来头?”她回想起刚才的相斗,大批无辜百姓瞬时便被那神鸟夺去元神的情景仍萦绕脑中。于礼不回答,“介山,你接触这些人最久,据你推测,这些都是什么人,他们目的何在?”介山微一迟疑,“徒儿不清楚这些人的灵力路子,但从他们勾结太子豢养灵兽一事来看,绝非正道人士的作风。他们相助太子反叛,绝非图谋这尘世的功名,据我推测,却是为了与太子相互利用,帮太子登上皇位之后,他们便可更加肆意地为所欲为,大行黑暗法术。”他停顿了一下,“就像数百年前离殇那些灰袍术士一样。”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均是一惊。那是灵界历史上最低落的时代,庐隐被几乎灭门,离殇门中的灰袍分支主导了灵界,与皇室中小人勾结,在天地间大行邪道。一百多年的时间中,王道不兴,终日人心惶惶。“莫非这些人也是离殇门的一个分支么?”淇心问道。于礼摇了摇头,“这些人的灵力根基,并非离殇门的-”墨心忽然插口道,“我和他们几次交手,总觉得他们的功力招式,与本派颇有相似之处。”众人都是灵界一等一的高手,自然都多少看了出来,此时墨心一说出口,大伙都望着于礼,想看他如何说。于礼叹了口气,“我想墨心猜的没错,这次的敌人,或多或少和我派有一些渊源。至于是什么,我如今只有一个还未成形的猜测。我们还是先来商议一下眼前之事吧。”他转向介山,“那些被灵兽夺去元神之人,症状轻微者稍加救治尚能恢复,重者需服药调养,才可以保住性命。”介山点了点头,“我会派人将那些人集中安置在一处,每日里带来王府疗伤。只是要有劳众同门了。”于礼道,“守护天地不令邪孽横行,本来就是庐隐使命。这一次是我们发现得太晚,唉。”

    徐枫说道,“不知太子之事会如何定案?太子野心勃勃,勾结邪孽,支持者又众多,希望不要再让他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介山道,“朝廷之事,却也难说的紧。虎毒不食子,像当今圣上这样的明君,怕是更不会忍心对亲骨肉痛下杀手。只是太子如今孤立无援,东山再起的机会怕也是渺茫。”徐枫看了他一眼,目光意味深长,“若是立得新太子,形势便更牢固些了。”介山神色平静,并不说话。

    “难道我们对这些敌人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守株待兔吗?”发问之人却是淇心,“可惜今天让吕风扬跑了,不然说不定可以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来。”平真忽然开口道,“把他那英俊的小师弟交给我,我保证能问出点东西来。”她虽喜欢做男子装扮,却向来喜好年轻男色。淇心笑道,“那人油嘴滑舌,师姐可要小心别反中了他的圈套。他那日还来游说我要我去练他师兄的甲子神功呢。”于礼微微色变,“你可练了么?”淇心洋洋得意,“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上他的当?”心中在想,果真好险,要不是那孙老怪将我推入冷狱,我说不定就中了他们兄弟俩的计。当下又说了孙老怪手写练功秘笈,郭允致如何骗她练功,孙老怪又如何突袭将她推入冷狱等事情。于礼对那孙老怪颇感兴趣,便向淇心追问了一些细节。众人商议停定,便各自散去。

    淇心见箜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淇心以为他要去看拾得,便想和他一块去。却没想到箜几下便出了王府,淇心挂念拾得,又想要去与墨心等人相聚,便不再追去。她心中隐隐有一个疑团,几下拐弯,便到了琼琚院中。他们刚才便是将拾得安置在此休息,淇心对这小院再熟悉不过了。一推门,只见拾得正闭了眼在休息,淇心犹豫了一会,转身掩门便要离开。她忽然瞥见拾得眼睫毛轻轻地抖动了一下,她将计就计,将房门掩上,偷偷在门缝出观望。

    只见拾得又闭了会眼睛,便坐了起来,长舒了一口气。突然听到门口一声大喝,“好小子!就知道你装睡骗我!”门外冲进来一个淡黄衫子的身影,不是淇心是谁。拾得叹了口气,“没想到我的淇心小师父都会骗人了。”淇心哼地一声,“那也是和你学的。之前那些什么被人追杀,身世苦楚无依,也亏得我信了你,还一直把你带在身边,啥时候把命丢了也不知道。”拾得噗嗤一笑,“小师父你怎么把我说得像十恶不赦的坏人,你看你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再说了,我最近豁了命地和那几个恶人打架,不就是为了救小师父你吗?”“少来!你不过是跟着箜公子,是他要救我吧。难怪之前就觉得怎么你们两人都会这树叶吹奏之术。”“小师父想学的话,我也可以教你呀。”“别打岔!”淇心咬着嘴唇,她从刚才起就一直有个猜测,只是她在想如何才能让拾得这小滑头和自己说实话。

    “嘿,你现在找到你的大师父了,是不是就不稀罕陪我回庐隐山谷了。”拾得没想到淇心还会再邀请他,高兴得两眼放光,“怎么会?!我早就在合虚山待得腻烦了,若是小师父愿意带我,我明日就跟你回庐隐山谷。”“那你师父怎么办?”拾得假装苦恼地思考了一会,有意无意地说道,“那倒是。。他一个人也怪可怜的,不如我把他一起带上吧,还可以给各位仙女姐姐弹琴解个闷。”淇心弹了他一个脑瓜子,“那你师父倾慕的那位小姐怎么办?!”拾得摸着额头上被淇心弹的地方,“额。。这。。我随口一说,小师父你还记得这件事啊。”淇心此时已经确信了七八分,“那个人便是我的墨心姐姐,对不?”

    拾得大惊,忙左右看去,又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师父你可千万别到处说,让我师父知道了,他会杀了我的。”淇心纳闷道,“为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师父说了,乐正家和我们庐隐,本来就一直是好朋友啊。”拾得苦笑道,“我这师父,性格别扭之极,明明喜欢墨心小姐,嘴上却不愿意承认。别的不说,我估计他这会一定又偷偷跑掉了。可过两日他相思病一犯,整个人不吃不喝,就和死了差不多。我只有哄着他说我去把墨心小姐叫来,他才肯吃饭。”淇心想起之前的事情,“这么说,之前的事情都是你们早就安排好的?”拾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们也是无意得知了明霞府的事情,知道庐隐一定会派人来查,我和师父便守在临川客栈,希望能遇到墨心小姐。不过,不过-”

    淇心笑道,“结果却碰到了我。”拾得吐了吐舌头,“我和师父说,淇心小师父和墨心小姐感情很好,她功力平平,若是不小心被抓了,墨心小姐一定很难过。于是我们就一明一暗,一路保护着你到了京城,却没想到一个不小心还是让你被那坏人抓了去。”,他拉长了声音说道,“不过嘛,小师父也是因祸得福,因此练得了这绝世神功。”淇心又在他脑门中弹了一记,“那不如你别跟着你那个性子傲娇的师父了,就投奔我门下如何?”拾得叹了口气,“谁让我欠了他一条命债,人家当初把我从河中捡回来,这大恩大德我一辈子做牛做马也还不完啊。”淇心白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挺讲义气的。”拾得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亮,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事情,忽然一个直挺坐起,在床榻上向着淇心跪着磕了个头。

    淇心被他吓了一跳,不知这小子又捣鼓什么鬼。只见拾得抬起头来,“求淇心仙女小师父帮忙,救一救我这情痴公子吧。”

第七十四章:醉酒谱曲

    次日清晨,莒王府陆续送来了一些被神鸟袭击受伤的百姓,众弟子便运功为他们悉心救治,并将汤药方子相赠。箜站得远远的,看墨心为一位老者治伤。他看了一会,便走出了莒王府,在长郅城中信步而行。自从淇心于礼等庐隐中人陆续赶到,将贺兰派的人赶走之后,这两日墨心又恢复了之前对他冷冷冰冰,不理不睬的态度。虽然她除了淇心,对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正是如此让箜更加郁闷。以他的个性,本来就要拂袖而去。可是如今那贺兰派躲在暗处按兵不动,这一去不知何时就不知何时能再见面了。他再骄傲,也不想再经历之前一年在庐隐山谷外面的疯狂苦等的痛苦。

    然而纵使他放下所有的骄傲,又会改变什么?昨日情急之下灵力相接,他感觉到她心中有一团无法触及的冰冷黑暗,连一直号称可以“乐音诛心”的自己,都似乎无能为力。罢了,有那样一位青楼名客的爷爷,和那样一对恩爱无双的父母,大概已经把乐正家的情运都耗尽了。他心烦意乱之下,随意走着,忽然听到了隐隐传来的琴音,曲调在这市井之中是难得的不俗。箜看了看周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一条小巷之中。前面不远是有一处民宅,门前两只憨态可掬的石猴,左边的猴子抱着一把琵琶,右边的却拿着一只竹箫,乐器却是真物,并非石制。箜没想到陋巷之中,也有这样雅致的人家,闲来无事,便走了过去细看。

    就在此时,门忽然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位鲜衣少年。箜与那少年对望了一眼,觉得他似乎有些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那少年见到箜,却是整个人都呆在原地,耳边嗡地一声,便坠入一口青铜大钟,什么也听不到了。这少年便是日前跟随师父上合虚山的姚菁,他那日见到箜公子之后便心生爱慕,多日以来一直念念不忘,连练琴也无法专注。刚才在家中抚琴,心情浮躁难安,一时便弃了琴,想要去城外找师父去。却没想到在门口遇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箜觉得如此站在别人家门不太礼貌,当下也不打招呼,迈步就要往前走。

    “箜公子,请留步。”姚菁声音微微发颤。箜回过头来,皱着眉,似乎是在回想眼下之人的身份来历,“你是-那乐师的徒儿?”姚菁并不在意他记不得自己名字的事实,只是不住地点头,“在下姚菁,上次有幸在合虚山见到公子尊颜,又得听闻公子的仙乐妙音,心中对公子一直仰慕得紧。却没想到。。没想到今日能在此遇到公子。”箜嗯了一声,“你师父呢,他也在这里么?”他对这个少年没什么印象,却记得他师父的琴艺相当不凡,竟然身无内力的情况下也能解开乐正家的两道符印。姚菁脸一红,“师父前几日到城外的潋寿寺中研谱去了,这几日叛军围城,按说今日就该回来了。”箜又是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姚菁怕他又要走,想要开口留他却又不敢,心里怦怦乱跳。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个身影,姚菁定睛一看,惊喜地叫道,“师父!”一个男子背了瑶琴缓缓走来,正是大冉乐府第一乐师楚换川。

    楚换川见到箜也是异常惊喜,当下邀了他进来。楚换川家中藏了些古谱,里面有些看不明白的地方,便在此时拿了出来向箜请教。箜与师徒二人切磋音律,舞琴弄萧之间,心中烦闷稍解。他见到楚换川家中除了这些收集到的古老乐谱,此时楚换川又拿出一本封面很新的乐谱,“这是我先年到阴山以南采风,在当地听到的曲律。当时环境嘈杂,并未将之放在心上,但近来这旋律总是不断地出现在脑海之中,我凭着记忆将它复写了出来,但最关键的一段却怎么改都觉得有些不对。”

    箜好奇心起,阴山以南是几个古老的北方民族所住的地方,那里山林密生,物产丰饶自足,文化上与中原多有不同。他粗粗翻阅那乐谱,见到其中有一段被涂画多次,便知楚换川在上面花了不少心思。他拿着乐谱坐到瑶琴前,按着按旋律奏了起来,果然到了那一段便觉得略有凝涩。纵使加入了楚姚二人的琴音,也是如此。

    不知不觉间已是点灯时分。箜告辞离去,约得再来拜访,师徒俩送到了门口,姚菁更是依依不舍地看着箜的身影消失,过了许久才回得屋里。

    箜回到王府房中,刚欲推门而入,忽然觉察到屋顶有人。他往后退了几步,低低问道“是谁?”

    一个淡黄衣衫的身影飘落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不是淇心却是谁。她旁边站了一人,却是箜昨日刚见过的庐隐三弟子徐枫。箜有些困惑的看着两人,淇心扬起手中的酒瓶,笑着道,“不知箜公子可否赏脸,和我们一起喝个小酒,这长郅的冰镇梅子酒可谓一绝,公子不试一试就太可惜了。”徐枫也道,“我完全赞成,这清冽的味道下肚,我便忘了今天一日治了一百九十九个人的辛苦了。”箜嘴角动了动,“要请我这救命恩人喝酒,恐怕淇心姑娘这一小瓶酒可不太够。”淇心朝着院中的那棵槐树努努嘴,“公子放心,淇儿今日可是托了莒王殿下,把整个酒缸都搬了过来了。”

    箜虽然今日沉心音律,暂时转移了注意力,可这一回府,心中那闷闷的情绪又回来了。此刻见淇心搬了一缸酒,也不管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走到那酒缸前,斟了一大碗酒,举起来说道,“庐隐仙人送酒,岂有不喝之理。”他连着干了三碗,忽然手指向上一弹,一片叶子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他伸手接过,随意吹奏起来。

    淇心和徐枫在一旁喝着梅子酒,相互望了一眼。徐枫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说道,“夏夜漫漫无事,公子不知是否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淇心和徐枫走了出来,淇心脸色十分沉重,她也是今日才第一次完整地听到这个故事。姐姐。。她心中微微颤抖,恨不得把听到的痛苦可以揽到自己身上。“淇儿,你还好吗?”徐枫见她脸色不对,出言问道。“我不知道。”淇心忽然停下脚步,月光下,只见她眼中泪水滚滚而下。“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让姐姐经历这一些,她我,我好像可以帮她分担,不要让她那么痛苦。”徐枫知道她今天忍了一个晚上了,也不着急劝慰,只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让她哭出来,才慢慢说道,“你来了以后,她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了。只是你毕竟不是那个能把她带出这一切的人。”

    淇心从小就知道,姐姐心中一定藏了一段很伤心的事情。她无数次见到她练着练着剑,忽然黯然绝望的样子,那个时候,仿佛整个天地白茫茫一片,再无半点生意。每次这种时候,淇心都会努力忘记那些害怕和担心,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抱住她,用小小的手暖着她冰冷的手心。她知道姐姐一定是有一个很爱却再也见不到的人,可这个故事比她所能想象的还要悲伤。他们走在王府的小路上,“箜公子会是那个可以把姐姐带出来的人吗?”徐枫没有回答,他也并不知道答案。淇心想起庐隐冬日的腊梅林,此间事了便立即和姐姐回到庐隐,一直陪在她身边。

    箜仍坐在原地,左手拿着那酒碗,右手将树叶放在嘴边轻轻吹奏着。曲调无意识的流淌出来,时断时续,时而温柔时而狂躁,没有任何的规律章法可言,却是吹奏之人心之所至。他吹一会,喝一会,不觉已是夜深,月亮高悬于空,将小院照得透亮。箜再要取酒,却发现那满满一大缸酒已经空了。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扔掉了酒碗,扔掉了手中的叶子,开始弹起琴来。曲音很陌生,又很熟悉。但无所谓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弹什么。只隐约地觉得自己在某个地方不断地停留反复,反复得太久了。直到他终于越过那段很难的音节,面前一下子出现了接入天际的雪山,棕红色的马儿跨过开满野花的草甸,向着那雪山奔去。马上的少女一袭红衣,骄傲美丽胜过任何一朵花儿。可一声巨响,红衣换白衣,少女眼中的悲痛只沉入世界上最深的湖底。

    他在那个湖里找到了自己的倒影,散发弄琴,衣衫凌乱。这个倒影越来越大,忽然就消失了,眼前一片雪白。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们奚族的小调。。”

    箜觉得眼皮渐渐发沉,他尽量地撑着,撑着。。他还有很多的话想要说,可他还是倒下了,败给了那一缸梅子酒。

第七十五章:山若无路

    若虚现在每日都会陪着介山在书房中等寻玉下朝回来。www.uu234.net太子一案蓄谋已久,牵扯甚多,发难和落狱却在月余之间。朝中大臣自然人人自危,皇子间也波澜暗起。寻玉临危受命,收服淮南淮北两支大军一事,暗地里已有非议,认为明元皇帝此举便已是认定要让寻玉接任太子。确实明元的子嗣不多,有一两个有能力争夺太子之位的,早就被太子一党流放了。三皇子寻泰虽然外戚尊贵,可他个性平平,又向来与寻玉交好,必不会在此时出手争夺太子之位。如此看来,寻玉这个流放封地的皇子,被封太子也是顺理成章之事。被明元赋予众望,又承受着朝臣言论的寻玉如履薄冰,在许多事情上愈发倚杖介山的力量,他们在书房中讨论的时间也一日比一日长。

    若虚很享受这样的清谈。他七岁那一年在私塾之中,因为没有背诵对诗文被先生责骂,“你若是连这篇《过秦论》也背不下来,将来若是进了文渊阁当了大学士,连太子都要被你误导了。”小小的若虚一向乖驯,可那日却顶撞道,“我若是当了大学士,那肯定讲解的是自己的学问,才不会一味的背诵古人的经典。”先生因此对他另眼相看。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确实在辅佐着国之储君。

    “师父”,若虚对着介山的背影,回到京城之后他一直有一件事想要和介山说,总是找不到机会。介山转过身。若虚鼓起勇气,“那日请木叶将军出手杀掉高尧,四皇子曾质疑若虚的提议是出自私人恩怨。”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聚更多的勇气,“我无法辩解,但无论如何我现在希望四皇子能赢下这场不流血的战争。”介山静静地看着他,“我知道,而且我感觉到,你的愿望比我更要强烈。”若虚有些惊讶。

    介山对着窗外,若虚发现师父这段时间白发又添了不少。“今日庐隐众人还在给那些百姓治伤吗?”若虚道,“是的,这两天又陆续送来了一些士兵,不过听淇心姑娘说,很多人受伤严重,恐怕是无法完全恢复了。”介山点了点头。若虚问道,“师父要去那边看一下么?”介山苦笑道,“我去能帮上什么忙呢,用内力治伤很消耗精力,我还是不要去添乱了为是。”若虚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又不敢问。介山道,“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为何不去帮忙?”他转到书桌前,随手研磨着桌上的墨水。“庐隐是天下修灵第一大派,担负着天地重任,门中规矩森严。像我这样离谷入世的弟子,是不会被允许保留功力的。”

    若虚震惊,他想起淇心说过,师父介山在修灵一道上造诣极高,想来他当年做决定之时一定经过了很大一番挣扎。虽然师徒相称数月,但若虚知道介山内心那些秘密是不会示人的。

    只是最近的介山仿佛在这些秘密中扎得更深了些。常常在和寻玉说到朝中之事时分了神,有时寻玉在某一件事情上拿不定主意,问了几次他才随口应答。今日他主动提及往事,这让若虚很意外。

    小厮来报,说今天下朝之后皇上留了王爷在宫中用膳后方回。若虚借机邀师父下几盘棋消磨时间,介山答应了。按惯例介山让了七子,两人在棋盘上开杀起来。若虚的棋艺与介山相比差得远了,但下棋的风格却很相似,构筑精巧的前着后招之间藏了绵绵杀意,让人发现时早已不及。果不其然,介山下到后面时已经心不在焉,随意下了十来招,若虚发现自己输局已定。他非但没有不开心,反而拍着自己的腿笑了起来。

    介山自然好奇地询问他为何而笑。若虚道,“我只觉师父最近对莒王之事,远不如之前那么上心,弟子一时不知道原因,输了这盘棋却知道了。”介山眯着眼睛,“你只道我是觉得莒王太子之位已无悬念,所以无心恋战?”若虚没有回答,但眼神说明了一切。介山叹了口气,“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我最近心神不宁,更多是在担心下一盘的棋局。”话音刚落,一只白鸽停在窗前,介山解开白鸽脚下的纸条,看了一眼便道,“说曹操曹操便来了,走,咱喝茶去吧。”

    林达骑着那匹黑色杂毛的骏马,面前这一片秦长城倒的倒,塌的塌。长城以北在秦汉年间曾经是大片肥沃的草原,九曲十八弯的乌苏河穿过草原腹地,后来的匈奴帝国便在这条清澈见底的河边开始了他们的历史。历史的星盘转动,草原变成荒漠,那强悍一时的匈奴人四分五裂,有的南下与汉人混居,有的带着牛马迁徙到西北方的草原深处,有的族群甚至远走西域,避开了中原王朝所能到达的最远距离,在那里建立了自己的王朝。没有人再回到这片荒漠上,最后连中原王朝也渐渐放弃了这一段长城,荒于修缮的城墙上长出了野草,唯有那曾经护卫了王国,书写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气势的关隘,仍骄傲地矗立在那里。小小的门洞后面,梅里雪山的影子在东方若隐若现。

    那将自己从乱军之中救出来的中将在一旁小声催促着,“将军,咱们得快些走了。”林达喉咙中充满了苦涩,将军?他回过头来,身后稀稀拉拉地不过一两百兵马。从长郅城中逃出之时,这支溃败之中临危不乱的林家军还有三千骑兵。在几个重要的岔路口,为了摆脱身后的追兵,他们不得不一再地一分为二。待得到达这函门关时,就只剩下这么些人了。这些将士仍穿着盛夏的单衣,被长城外野蛮吹来的风吹得抖抖索索,有不少人身上还挂了伤。

    即使如此,追兵也不会放过他们。

    林达知道他们会怎么做,换做是他,他一定会这么做的。离函门关不远的聊城,虽只有几千人口,仍有大冉的小支兵力驻守。他们会在那里换上快马,补充好粮食和水,然后再跨过长城,在茫茫荒漠中将疲惫不堪的这支队伍截住。事实上他也这么做过,当年的豫王之乱,他一路南下追击,终于依靠着充足的补给在那瘴气弥漫的山林里将最后的一支叛军活捉,在他到时,豫王便绝望地自尽了。今天莫不是也轮到他了?如果他再多一百精兵,他刚才就会毫不犹豫地直奔聊城,灭了守军后据城自守。如果粮草充足,他说不定可以守上月余,在大冉的守兵到来之前,养好兵力,再决一死战。可这个前提并不成立,他有的,不过是一两百经历了严酷战争勉强活下来的伤兵败卒。

    他已经无路可逃了,所有一切不过是在拖延时间。一路上兵士一个个地死去,过了长城,漠北的风沙下又将埋葬多少他年轻的孩子,忠实的弟兄。林达望着眼前一望无边的荒漠,又望了望远处的梅里雪山。盛夏的梅里雪山只有山头积了雪,如同一个过早白发的少年。

    林达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听过的一个传说。这里是北方五族的圣山,五族之人自上古一来便在这里独立而自由地生活着。大冉一朝时,朝廷派兵来收服此地,他们留下了老弱病残,剩下的人在最冷的冬天里跨越了梅里雪山,从此他们便以梅里雪山为屏障,在山的那一边继续生活着。之后朝廷数次派兵剿杀,可没有一次能有兵马活着跨越这雪山。时间久了,便有大臣提出,当初五族那些人很有可能命丧雪山,并没有到达那一头的山谷之中。于是朝廷便不再派人来此,也没有人知道,那些五族之人是否真的活了下来。

    那中将仍在不住地催促。林达忽然腿下一夹,一纵缰绳,越过了函门关。后面的兵马排着队一个个地也过了长城,他们正欲追随着林达的方向,却惊讶地见到远处一骑马并不往北,而是向着西方奔去。

    “还是没有抓到林达吗?”

    龚尚书摇了摇头,“负责追击的将军今日面圣,想要更多的兵马。据他的推测,林达应该是进入了梅里雪山腹地。”

    “皇上怎么说?”

    “皇上拒绝了他的提议。看来皇上终究还是不愿意赶尽杀绝啊。林达将军知道难逃一死,竟冒险进入梅里雪山,多半也是九死一生。”

    介山喝了口茶,“其实林将军知道,他若愿意带兵投降,以皇上的个性一定会饶他一命。他进入梅里雪山,却不是因为怕死。是要为自己的志向战斗到最后,哪怕生机渺茫。这等刚烈英杰,实在是大冉的损失。”

    龚尚书并未想到这一层,经他点醒,这时也有些唏嘘。过了一会才道,“太子之事,不知会何时定论?”

    介山看着他,“据我猜测,应该就是这两日了。皇上今日特意让莒王在宫中陪他用餐,我想和这件事情多少有些关联。”龚尚书看着他,两人相交多年,此时心意一致,均想到以寻玉薄弱的根基,恐怕将来在朝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若虚在旁边,忽然问道,“千依小姐最近身子还好吗,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来王府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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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隐列传之幻天问月记介绍:
天地灵力,月满则亏。世间人心,不足则患。千年修灵门派庐隐山谷,是否能度过这一劫难,守护天地清宁?大冉王朝的命运维系一线,谁会成为最后的王者?这一切,都要从一名十五岁的少女说起。庐隐列传之幻天问月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庐隐列传之幻天问月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庐隐列传之幻天问月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