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新骑士
鬼攸夸张地捏着鼻子,撇撇嘴:“就是这鬼地方吗……还敢不敢再干净一点。顶 点 X 23 U S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有两个人,他们怎么只给我们安排这么小一间房间,而且还只有一张床?”
“我和你的宿舍不在一间。”猫牙说,“他们给我安排了另一间。”想必你的那间一定很豪华。“哎呀,那真可惜,”鬼攸干巴巴地说道,“我还能指望能跟你这个优秀的旅伴继续住在一起呢。”
“别耍贫嘴,天气越来越冷了,赶紧去烧壶开水吧。”
是,大人。鬼攸差点脱口而出。“我明白了。”他说道,随后又走回到刚才他们进屋的那个地方,问看店的那亚魔哪里有烧热水的,结果得知这边居然还雇佣了保洁员之类的亚魔,专门来为这里的士兵或住客服务——不过如果是人类的话,一定会非常嫌弃他们。这点鬼攸确信无疑,不过在自己看来没什么关系,他也不存在什么顾虑,便找来了一名服务员,并回到自己的房间中等着。此时猫牙还没有离开。他发觉自己突然不想让他离开了。有人陪着,总比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要好。
进屋的服务员是一名女性亚魔,手中提着一个热水壶,满脸麻子,尽管嘴角已己有了皱纹,眼角的皱纹更多,但她站得笔直挺拔,面带英气。她的头发半棕半灰,在脑后绑成一个结。鬼攸知道,这副姿态是她生活在这里所能拥有的最后的尊严。她给鬼攸他们倒了一杯热水,同时烧开了他们这里的暖炉,随后便走开了。她离开前,鬼攸在门口看见了一个小女孩。而那小女孩居然也是个亚魔,细瘦匀称,头发干枯,膝盖以下全是泥巴。在那服务员离开之后,她也打算跟着跑,因此根据年龄鬼攸猜测这亚魔姑娘估计是那服务员的孩子。妈的,是什么样的人作为亚魔居然还敢繁衍后代?他无法相信。想让孩子也跟自己一样遭受来自人类的不公平对待吗?
然而在离开这边的时候,那小亚魔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鬼攸。她一定没见过侏儒。他明白,更别提脸上全是伤疤的侏儒了。还好自己比这小家伙要高,于是他伸出舌头翻白眼,扮了个鬼脸,结果那小女孩立刻被吓哭,抽抽搭搭地啜泣着,她母亲立刻将他带走。
“你干什么?”猫牙质问。
“献上飞吻呢。这是我的特技,我吻上哪个女孩,她就准得哭,百发百中。”
“那可真有意思,”猫牙皮笑肉不笑,“你知道自己来这里是要干什么吗?”
“当然,”鬼攸又翻了个白眼。他原本想告诉猫牙,自己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受到惩罚,被穆宫隐发配到了这里,但话到嘴边,全变成了针对人类的控诉:“我被人类抢了功劳。当初是我毁了造乌船,救下了那座该死的城市,但组织的人硬要说是他们的功劳。为了防止我把这件事说出去,为了防止我再抢功,所以穆宫隐他老人家把我放逐了,这才来到了这地方。”
“不你不能这么想。”猫牙摇摇头,“穆宫大人是相信你所以才将这份工作交给了你。”
“是啊,穆宫隐相信我只要继续待在在这片冷得要命的鬼地方就不会再去抢功。”
“你这家伙……”猫牙无奈地叹了口气,鬼攸冷冷地笑了一声,想要听听对方还能再找出什么花来反驳他。可是,对方却向他问道:“鬼攸,你知不知道永冬骑士的传说?”
“什么?”这次鬼攸是真的不知道,他摇了摇头。“永冬骑士”这四个字,是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一个称呼。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孤陋寡闻,不过那也可能是猫牙现场编出来,用来反驳他让他哑口无言的稀奇古怪的东西。
“在远古时期,这片极北之地就已经存在士兵镇守了。”猫牙这么对他说道,“不过当然,那时候并没有亚魔,在这里镇守的士兵显然都是人类。在那时候,这里甚至比现在还要寒冷,那些被流放到边疆的士兵无依无靠,便只能和战友们一起在这里度过一辈子,且再无可能回到家乡,与亲朋好友见面。从来到永冬之地后,他们就必须一辈子保卫这里,直至死亡。而甚至在他们死了之后,也无法再回到故乡,永冬之地更往北边的地方,那里有一片坟墓,常年荒无人烟,也无人敢在那里镇守。里面埋葬的便是那些死在这里的士兵。
“直到有一天,一名镇守永冬之地的士兵在不经意间误打误撞闯进了那片墓地,却目睹了惊悚的一幕……坟墓中一架棺材被人打开了,里面的一具尸体被人挖掘出来,就这样孤零零地横倒在雪野原上,朔风吹起,天空飘雪,那士兵克服恐惧,想要将那尸体放回去,给它一个安生。然而在靠近时,他却发现那尸体的手中捧着一块水晶。他很好奇,也很害怕,但还是将那块水晶给拿了起来,就在水晶离开尸体的那一刹那,瞬间四周黑雾缭绕,有声音从水晶中传出来,告诉他,只要将这片水晶刺进自己的体内,便可以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猫牙缓缓叙述道,就像是在讲述一个鬼故事,鬼攸嗤之以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人接下来会被力量诱惑,对吧?经典套路了。而且这种时候突然跟我讲这种无聊的故事干什么?”
“先听我讲完吧。”猫牙的语气十分平静,让鬼攸突然猜不透他的心思。“确实如你所说,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名士兵竟然就被水晶中传出来的这番话给诱惑了。或许是因为他不想再待在极北之地,或许是他想要重新回到亲友身边,或许他是想要让所有人都能尊敬他、崇拜他,或许是想要超越身边的某人……总之,鬼使神差一般,他将那块水晶刺进体内,结果显而易见,他被刺死了。然而,他的灵魂却没有消失。在那之后,每到永冬之地最冷的时候——就比如现在,冷风四起,寒雪飘临,那士兵的灵魂就会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护他们周全,保卫他们在漫漫冬夜中能生存下去,抵御寒冷,抵御天灾。这就是所谓的‘永冬骑士’。”
“这个故事真有意思,只是逻辑上完全不通。”鬼攸冷笑,“这家伙居然要靠自杀才能得到人们的认可吗?未免也太窝囊了吧。而且,我也看不出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贼冷之外,还有什么危机。我不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永冬骑士或是那块水晶这么邪门的东西。”
“有的。”然而,猫牙却这么说道,“远古时期传下来的故事,准确性有多少我们都不可能知道,但起码最近这些年,在‘雨冬’过后这里的冰川融化迅速,又加上战争后的旧乌托邦计划导致能源被过度利用,发展迅速,环境受到严重破坏,这里的士兵就是要靠人工手段冻结冰川,并且保护环境。基本上,在这里的镇守的亚魔或是人类士兵都是这个工作。但身为军营,也有抵御外来入侵者的作用。虽然到现在还没出现过外国或是魔星人那边的入侵,但政府一直有备无患,在这里藏了这么一支军队,你还能看见新兵训练营,再往后走会有正式训练场,都是为了这些而准备的。不过现在最大的难题主要还是环境整改。”
原来是自然危机。鬼攸心想,突然觉得故事中的那个人类士兵很可怜,活着的时候被遗弃到极北之地,死了之后才被人当成是英雄,被称为“永冬骑士”而代代相传下来。我是不是也只有死了才能让别人认可我,不再受到人们的嘲笑呢?很快他就知道那不可能,毕竟他是个侏儒,而无论他是生是死,他永远都是个亚魔,即便到了他尸骨进入棺材的那一刻,他也仍然是个侏儒亚魔。
“不过,传说终归只是传说。”猫牙又说,语气依然是那么平和,听了让鬼攸不耐烦,但他的语调却猛然一转:“但是,那尸体的水晶是存在的,这点我而已保证。”
“……什么?”鬼攸皱紧了眉。
“这是经过组织多次调查确认发现的,他们有一个计划,需要用到这块水晶,据说是他们的‘银色计划’,拿到那块水晶是必要的。而穆宫隐大人让你来这里的理由,就是想要让你挖掘出这块水晶,现在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那么说了吧?穆宫隐确实相信你,所以才会派你来到这里啊!”
闻言,鬼攸除了冷笑,别无他法。“结果到最后还是在为组织工作啊……亚魔的一生,奇妙的命运。”他调侃道。但猫牙严肃地点了点头:“这是没办法的事……这就是我们的宿命。但鬼攸你还好,穆宫大人还给你找了个帮手。”
鬼攸打量着猫牙,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说,他都算不上是一个好帮手。不过当然,他自己也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除了穆宫隐,恐怕没有人会想到自己吧——然而正是因为穆宫隐唯独对自己的那份信赖,让他现在才来到这片鬼地方。但鬼攸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没有被发配到这里来的话,估计这会儿肯定已经因为莫名其妙的谋杀罪而掉了脑袋。这么一想,他的心情立刻就变得复杂起来。
第三百七十六章 飘雪
“该死……”他低声咒骂了一句,“那这块水晶现在又在哪里呢?总不见得真的在那片墓地里吧?”然而对于鬼攸的这个问题,猫牙没有给出任何有用的回答:“如果在墓地里的话,组织早就找到了。m.www.uu234.netwww.uu234.net显然不在那里。”于是,关于这片传说中的水晶要从何处下手,鬼攸一点头绪也没有,而猫牙看起来似乎也不急,两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他就在营地中泡着,也没有接到训练的要求,或是任何新的任务,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也挺惬意,起码无忧无虑,没有再可以担心的事情——如果不是成天都得忍受人们的目光的话,鬼攸倒宁愿一辈子都待在这里。
结果随后他就想起了自己的那些战友。癸牙、乾啸……起码这些人,还算得上是他的朋友。然而,他若是一辈子都待在这里,恐怕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们了。当时那一别,成了永别。
天气越来越冷,营地中四处是积雪。天蒙蒙亮的时候,鬼攸的宿舍房门就被重重敲响,他满不情愿地打开门,猫牙正站在外面:“有新兵要来了,快去港口接人。”他语调平缓,却令鬼攸愤懑不堪。他打了个哈欠:“什么玩意?那边不是都结冰了吗?”
“我们走过去,他走过来,正好。”猫牙说,“是你的帮手,他终于来了。”
“什么?”鬼攸很惊讶,“我的帮手难道不是你吗?”
“不,我现在还隶属于霜雪部落,我只是负责你们两个人都能安全地到达这里。”他说道,“我可不想你们一样,犯了什么事不得不来这里。”
他的这最后一句话瞬间就让他的形象在鬼攸心中全部崩塌。虽说原本鬼攸就对猫牙没什么好感,毕竟他是牙狐的人,然而在这些天的相处中,他已经渐渐开始习惯此人这样的状态了,结果刚刚猫牙的这句话,一下子就让鬼攸的心中产生了对他的深深的厌恶,巴不得他能现在就走。
他们顶着大雪,走了好久,鬼攸甚至都快在冰天雪地中失去再前进的意识,最终他们才终于来到目的地。那里已经离港口有很长一段距离了,就和他当时与猫牙过来的时候一样,港口那边已经不通船,他们必须在更远的尚未结冰的地方就靠岸。鬼攸连打好几个喷嚏,再看看身旁的猫牙,他仿佛什么事都没有。这张脸越看就越是让鬼攸愤懑不堪。
当看清所谓的“新兵”的面容后,鬼攸愣住了。来人竟然是当初造乌船事件时的黑鳞。
***
冬天到了。秀涵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鼻尖:“看,你鼻子上有雪花。”
寒风一吹,满脸都是雪,两人都笑了起来。在长久的冰冷压抑中,他们已经很难再展露笑颜了。而段秀涵的存在,便是如同温暖的太阳,能让他在最黑暗的时期撑下来。席英睿愈发觉得自己当初找到秀涵来陪自己一起走,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然而他也同样剥夺了段秀涵享受阳光的权利……现在他们两个,不得不行走于阴影之中,躲避敌人的追杀,每天过着生生死死躲躲藏藏的生活。原本可以与这一切都无关的段秀涵,却心甘情愿地一路陪着自己,一起流浪下去,直到现在。他们依旧没有再找到任何有关组织的线索,除了每周都会发生的流民暴动,以及组织人员的追杀,他们除了躲避,根本没法再接近造物组织的核心秘密……就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想要摧毁造乌组织,还早得远。我还能活到那时候吗……?他悲观地想,又看了看身旁的秀涵。一定能的。他想。
时至今日,两人都继续在外流浪,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但席英睿依旧无法接受。他势必复仇,否则永远都无法安生。有时候,他会看着自己手上的那三根手指,立刻就会想起当年父亲对他所做的一切。不止手上,他还砍断了我一根脚趾,还有……一旦稻妻席俊哲的残忍行为被揭发,他就会立刻被民众群起而攻之,然而现在政府都已经被造乌组织控制,席英睿根本找不到任何方法去揭露席俊哲的罪行。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再这样的话,他们永远都无法复仇。
雪停了,道路满是积雪,但或许是因为一到夜晚街上就荒无人烟的缘故,夜晚的空气变得更为寒冷。今天他们又走了一天,路上躲避各路人马的追踪,入夜之后还得躲避站岗的士兵。席英睿知道,其实段秀涵看得很清楚,他们两个人对于未来的行程和计划都没有一点打算,但这点秀涵一直都没有说破,英睿觉得他可能就是想要让自己去抉择。
“不能维持现状了……必须要改变才行。”躺在藏身处的垃圾回收站中,英睿这么对秀涵说道,“我们得思索对策……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是啊……但是现在的我们,根本无力去做任何事情。”秀涵静静地说,“如果要想揭发组织,光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是不行的。”闻言,英睿认命地苦笑了一下,在静止的黑暗中举起自己伤残的右手,想要握空心拳,然而那两根缺少的虚幻手指却在颤抖。
“现在要复仇只有两个办法。”席英睿缓缓说道,惊讶自己的思路竟然如此清晰,“一个是我们自己行动,谋杀席俊哲……只要杀了他就好。只要杀了他,我的复仇道路就结束了……我只想赎罪。但这样做必须瞒天过海,不让别人怀疑我们。”但这个方法英睿心中存疑,他对席俊哲的憎恨确实已经到达了巅峰,然而如果他下手谋杀父亲,那岂不是说他身上的罪孽又加重了一层?而且席俊哲一人的死亡,并不能摧毁整个组织……他身上的罪孽也无法赎清。
“然后,另一个方法……”他继续说道,“另一个办法就是收集证据,提供给警察——但这个方法同样也很危险,因为警察局中也有很多人和组织是一路的,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报告给组织……只能看运气了吗?不行……”他犹豫地喃喃着。
“我觉得第二个方法比较安全。”段秀涵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不过这两个办法难度都非常大……况且现在我们也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去收集证据,还得保证自己的安危……这是最困难的一点。”
“是啊,”英睿点点头,“我们两个都还是未成年人,证词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必须找到铁证。不过当下的情况……这样的铁证我们并没有。”
“我们没有,但别人可能有。”秀涵说,“英睿……那些和你父亲熟悉的人,应该知道他曾经干过些什么吧?他们的证词可能会有效果,但那些人必须和席俊哲的关系不好,愿意帮助我们,而不会把我们出卖……我们只能去找这样的人。”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要记得,我们现在的身份是流民,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和我们扯上关系会被牵连到一起。”英睿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又开始重新考虑刚才的第一个方法,如果自己一个人复仇的话,成功的可能性又有多大?他重新看向自己那残缺不全的双手,懊悔又愤恨地闭上眼睛。恐怕比第二个方法成功的概率更小。他们现在完全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而先前将他们从牢中放出去的那人又无法帮助他们。该死……老天都要断绝我的道路吗?他思索着有谁能够帮助他们,猛然间想到两个人,立刻从垃圾堆中站起来:“秀涵,我们往回走。”
“诶?”段秀涵一惊。英睿缓缓闭上眼睛,让那两个人的容貌在自己眼前重新浮现……“是我的家人。”他说道,“我居然没想到他们……是我的姑姑和姑父。我们现在得回去,去我以前被托付的亲戚家,我记得姑姑姑父也非常讨厌——不,或是说憎恨我老爹。”
“这样吗……”秀涵的声音在封闭的垃圾场中清晰地传出来,“那他们就会来帮我们了……但他们应该是跟组追没关系的吧?”
“这个问题倒不是特别严重,只要能先把席俊哲除掉就行了。”席英睿摇了摇头,“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当时我在姑姑家生活的日子,那十二年,我和亲戚们的关系都搞得不是特别好……当时也是突然不告而别,现在回去,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看我……在知道了我过去所做的那些事情后,如果他们也把我当成了和席俊哲一样的人怎么办……”
“没关系的。”段秀涵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英睿,你知道吗?在你刚失踪的那段时间,也就是初二上半学期秋游结束之后……那时候宁早倩和我说过,她看到了……在你失踪后,你姑姑曾经找来过学校,那时候在李老师的面前,她哭了……她报警了,不顾一切地想找到你……所以啊,英睿,你放心吧,你和你爸不一样。而且,就算你犯再多的错误,家人也一定能原谅你。所谓的家人,不就是这样的吗?”
第三百七十七章 晨间
“就算你犯再多的错误,家人也一定能原谅你。www.uu234.netwww.uu234.net所谓的家人,不就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吗……”席英睿在黑夜中喃喃着,然后从里面打开垃圾场的大门,外面如他所料依旧荒无人烟,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知道家人会否原谅自己,但他现在想要试试看。
“秀涵……家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行走在漆黑的道路上,他突然这么问道。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真正的家人,母亲在他年幼时跳楼自杀,而他父亲又……一直以来都是姑姑和姑父拉扯自己长大,然而毕竟不是血亲,就算他们声称自己无所谓,但毕竟当英睿见到他们的时候,心中还是会产生隔阂。而秀涵的境遇可以说和他非常相似:母亲遭车祸身亡,父亲终日酗酒,害得秀涵不得不寄宿到习俊良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向段秀涵问出这番话,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都因为刚才的那句话而沉默了。他们就在这样空荡荡的街道上行走着,也没有看见任何站岗士兵。
“我觉得吧……家人是最后温暖的存在。”沉思了好久,秀涵终于说道,“在外面世界中受到的所有摧残与痛苦,在回到家之后,才能化解。所以,人是需要家人的。”
席英睿沉默了。“那如果……是家人给予的伤害呢?那又需要靠什么来化解?”给我造成那么大伤害的人,正是我那亲爱的父亲。这一次,段秀涵哑口无言,找不到任何话来回应。席英睿没有再追问下去,一路上便都这样静默不语地继续向前走。
虽然现在夜色仍然黯淡,路上也鲜少见到在宵禁时分巡查的亚魔,但他们依旧得十分小心。距离他们原来生活的那座城市,他们这一路上已经离得很远了,现在再回去,恐怕得花费更长一段时间,但席英睿愿意等待——在等到造乌组织被摧毁的那一天之前,他都绝对不会倒下。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秀涵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在先前他们藏身的那家垃圾场里,他在一个垃圾袋上翻到了一袋染发用的黑油,以及一把生锈的小钝刀。仍旧提心吊胆的两人,在看到这两样东西之后当机立断,将染发剂涂抹在脸上,然后互相将对方脑袋上的头发剃光——虽然那把小刀十分钝,但用来削头发也足够了。他们就这样顶着一副近乎整容过后的妆容,英睿可以确信现在再在路上碰到以前认识或是熟悉的人,这会儿肯定也认不出他们了。
“这样肯定不会有人发现我们了……”席英睿信誓旦旦地和秀涵保证,但其实他心里仍然堵得慌。这种没来由的恐惧,完全来自于当时席俊哲对他的数番折磨,已经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至今都无法完全解脱——只有席俊哲死亡,只有造乌组织被摧毁,才能让他扬眉吐气。因此现在,摧毁组织,就是他要做的。
周围没有镜子,也没有先前流浪时类似的水塘可以供他观察自己的容颜,但席英睿知道这会儿他们两个相比从前肯定已经面目全非——但这样肮脏的装束,却更容易让人认为他们是流民。虽然现在他们不会被任何人认出他们真实的身份,但他们仍然有被组织的士兵因他们是流民而对他们进行抓捕的风险——毕竟对于那些逃亡在外的流浪人员,造乌组织一直都会将他们抓起来。这就是组织的作风,席英睿深知这一点,而最近尤为严重。
但出乎意料的,这一路上他们居然都没有遇到太大的危险——虽然每过一个转角,都会见到几名站岗的组织士兵,看得席英睿两人心惊肉跳,但幸运的是,他们都没有发现他们两个的存在,英睿和秀涵就这样悄悄地从他们身后溜了过去,最终一路往回走,终于快要接近他们原先生活的那座城市——也就是那座当年席俊哲抛弃家庭,造乌船最初出现,所有变故最初发生的城市。一切都在那里开始……而一切也注定要在那里结束。
他们一路往家所在的地方走。一周之后,他们终于再次徒步走回了那座城市。但他们在学校秋游时曾经去过的那片城乡结合部的田野中停下时,席英睿脚下穿的鞋子的鞋底近乎被磨破,脚掌磨出一个大大的血泡,而先前被父亲砍掉的那根脚趾所在的伤口,此时似乎又再次隐隐作痛起来。再看看一旁的段秀涵,他的情况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甚至比英睿更加糟糕——毕竟先前一直生活在和平安定中,突然让他进入了这样残酷的世界,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承受不了。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却依旧不吐半句怨言。
那时是凌晨。英睿停下来让两人都歇了几口气,他不知道脸上涂的黑油是不是已经淡了,还是经过连日来露宿风霜的洗礼,灰尘反而越积越厚。他没有再去折腾自己的脸,打算就以这副面容重新出现在自己的城市中——相信段秀涵也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在歇息了片刻后,他便带着秀涵重新上路。虽然路途依旧遥远,但有了先前徒步行进几百公里的摧残,从这片田野穿梭回到城中,对英睿来说真的已经不算什么。
还有一点路……只要再走一点……只要再往前面走一点……朝有光的地方走。席英睿一步一步,带着段秀涵坚定地向前走。越是向前走,他知道离自己的家就越来越近,很快便能重新见到自己的亲人了——尽管他和他们的关系很糟糕,但他们毕竟是这个世界上最后能永远站在他这边的人,且这点今后都永远不会改变。
越往前走,席英睿仿佛就看见了希望,看见就在那边走。他们一路往家走,甚至此时此刻,就连环绕在田间的轻风也那么亲切温柔,让席英睿心生暖意。再看看身旁的段秀涵,席英睿抬头望天随后闭眼,苦涩地笑了笑,相信此时此刻,他们两人心中都感慨万千。绕了这么长一段路,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啊……回到了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在清晨的时候,他们终于穿过了那片田野。席英睿和段秀涵几乎已经快累得趴下,但英睿知道一旦进了城市——尤其是在这个被造乌组织核心管辖的城市,路上的组织成员一定会更多,危险会更大,因此他们一定不能松懈。他重新拉起秀涵的手,躲在角落中。清晨的大地尚未苏醒,街上的人还不是很多,他们必须趁此机会赶紧到英睿姑父家。但即便如此,街上的士兵熟练比先前依旧有了一个明显的增加,因此他们现在也必须得行走在阴影中,不让任何人发现他们的存在。这些日子来,席英睿已经能够很好地隐藏自己的行踪了。一直将自己藏身于黑暗中……不让任何真实流露出来,这些日子他就是这么度过的。
一路上他们接连躲开了好多名士兵,最终离他家越来越近。这时天已大亮,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然而段秀涵却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席英睿没有再问下去,他的步伐也在不知不觉间停止了。此刻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那扇依然屹立的校门。南宫附中……在看到那所熟悉得令人落泪的校园后,席英睿心中的感情霎时间再也无法忍住,这才重新想起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再回到这里了。自从那次秋游在书店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已经有两年了。他现在本应是个初三的学生,却已经有两年没有看到这所学校……此时此刻,当南宫附中的校门再次出现在他眼前时,席英睿的眼中突然闪过泪光。
下一秒,段秀涵当机立断,立刻将他拉到一旁的角落里。街上的学生人潮都在向校园涌入,他们继续待在这里实在太危险。看见那一张张学生的脸,看见他们身上穿着的那些熟悉的校服,席英睿心中产生冲动,真想现在就重新回到他们的行列中……然而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去了——起码现在,他还不行。他现在还不能回到那里,在摧毁造乌组织之前,在出现在公众的面前,尤其是出现在自己的亲友面前,意味着只能给他们带来危险。
但是,他仍然无法从那角落挪动半步。他就静静地躲在那里,在那里看了好久,始终没看见一张自己认识的脸庞,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同学们这会儿都已经初三了,肯定要比其他的学生更早到校——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都是那些他不认识的底下年级的学生,然而仅仅是看着他们,也仍然让席英睿感伤万分。“哪怕只有一小会儿,我也很想再回到学校中过普通人的生活啊……”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自己的心里话这么对段秀涵说了出来。
对方没有回应。英睿懊恼地闭了闭眼睛,比起自己,秀涵恐怕是更加痛苦的那个人。他原本可以享受普通安逸的校园生活,然而自己却亲手剥夺了他的这一切。但英睿自己现在却在这里发出如此的哀怨,而段秀涵却一句话都不说。“很矛盾呢……这种心理,”英睿说道,“如果不摧毁组织的话,这所学校恐怕也难保了……在那之前一定要掀翻整个造乌组织。”
“……是啊。”这时候,段秀涵终于说话了,“如果我们现在不努力的话,恐怕以后所有人都不会再有普通人的生活。”他如此说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席英睿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心头涌过万千惆怅。当初自己从云儿一家那边逃出来,拉拢秀涵和自己一起逃亡的时候,秀涵还当这是一场刺激的游戏——然而现在,段秀涵也改变了。不,他是成长了。席英睿清楚地看见了秀涵的心路改变的历程。此时此刻,段秀涵也终于已经将这件事视为了严重的大事,而他的信念可能还要比英睿自己更加坚定……将视线从南宫附中那里移开,席英睿望着段秀涵的侧脸,意识到秀涵的那份坚强,他那样强大的心灵,是自己敬佩的,也是他永远都无法达到的境界。
第三百七十八章 晨家
席英睿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待了多久,最后是秀涵将他拉开了。www.uu234.net席英睿苦笑了一下,明明是自己将秀涵带到了这条路上,但现在却要依靠秀涵……他跟着段秀涵,一路继续躲避士兵以及行人的目光。秀涵以前曾经去过过他家,就和他曾去过秀涵家一样,因此段秀涵也知道席英睿姑姑家的地址。英睿紧跟在他后面,有时街上的行人都会朝他们投来惊异或鄙夷的目光,英睿知道那是他们脸上的黑油以及被剃光现在只剩下一排杂毛的脑袋起效果了。
但是在刚才重新看到母校之后,席英睿的心就一直无法沉静下来。“如果哪天还能回去的话……”走着走着,他突然对身前的秀涵这么说道,“如果哪天还能回去的话……估计他们初中也早就已经毕业了吧……我们要想再回到学校里,肯定还得再读一年。”
“嗯?”秀涵转过身来,随后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是啊……初三还有化学呢,你初二下半学期的东西基本上也都没上……估计到时候补起来要好长一段时间吧。”
“嘁,如果新乌托邦计划是我来制订的话,我肯定会先把所有的学校都废掉。”话虽如此,但英睿其实并不想那么做,这也只是他说说玩玩而已,只是为了抒发自己心中此刻被组织影响而产生的愤懑。先前当他重新看到南宫附中的时候,他就已经很清楚了……从前自己怎么会那么讨厌学校呢?偏偏到了现在,再看到学校,却又觉得是那么亲切……
“等我们回来了,要好好学习啊。”席英睿笑着说,“秀涵你一直都很擅长物理呢……数学我也要好好学,以后也不能再在李老师的课上跟他唱反调了……哦对了,还有英语课,虽然那英语老师上课实在是太死板了,不过现在我觉得学好英语还是挺有用的吧……毕竟组织的人几乎都去过美国,要想要摧毁组织,不学好英语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我觉得我以后得在英语上面花一番功夫……还有语文,银老师上课肯定还是那么有意思吧。还有初三新开的化学,除了以前的科学课之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现在居然还真有点好奇,有点感兴趣了……还是挺想回学校去看看的吧,哪怕只能再上一天的课也好。真是奇怪的想法啊,明明以前我是最讨厌上学的呢。”
段秀涵转过身,在那里站着,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席英睿觉得四周都有些陌生,好像产生了一种自己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的不真实感……却又那么真实。他苦笑了一下:“算了……没事,突然有点多愁善感……总之现在还是先去我姑姑那里吧,一起想办法告发我老爹。”
早晨九点左右,席英睿和段秀涵终于站在了那家门前,英睿知道,只要自己推开门,就能和姑姑姑父重新相见……他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然而时间过去很久,却无人应答。门被锁住了,英睿想起按照姑父的习惯,这会儿他肯定会去外面散步,但姑姑应该还在待在家里……他担心自己的两个家人到现在都还在外面拼命寻找自己的踪迹。
这时,秀涵碰了碰他的胳膊。英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窗外的那架消防安全梯。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带着秀涵静静地向那里走去。他推开窗,让冬日的晨风吹拂进来,接着便率先用自己软绵无力又酸又痛的双腿支撑住自己的身躯,然后爬到了窗台上,用残缺不全的手指扒住窗框,颤抖着爬到了安全梯上,随后招呼着秀涵也过来。
过程十分危险也十分紧张,但索性一路有惊无险,英睿最终爬到了姑姑家厨房窗口。为了防止发生意外煤气泄漏,所以姑姑都会在厨房这里开一扇窗,现在正为他们提供了进入室内的机会。席英睿颤巍着双手,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有丝毫犹豫,否则他一旦手滑掉落,便会立刻毙命。他鼓起全身的勇气——当时在追杀的时候,你不都已经做好觉悟跳江了吗?现在还怕什么?他向前轻轻一跃,身体出乎意料的轻敏,随后便落在了家里厨房的地板上。
紧接着,段秀涵也用同样的方法进入厨房,两人在落地后立刻放轻手脚,然而席英睿对这里实在是太熟悉了——他只要一进入这里,就能得知这儿压根没人。他朝秀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走出去。姑姑和姑父都不在家中,他们两个现在就这样处在这间空荡荡的房间,什么都看不到。然而来到客厅,再看周围那些熟悉的环境与布局,席英睿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客厅中的一切都没变,还是那两张有磨损的真皮沙发,挂在墙壁正中央的还是那个满了五分钟的时钟,窗外的阳台上依旧晾着被单,一切环境瞬间让他回到十年前。那时,这里也是这样的布局……然而却让他厌恶万分。直到现在再回到这里,他才知道自己对这个地方的感情是有多么深厚。
“英睿啊……”秀涵似乎是想说什么。席英睿笑着摇摇头:“我们就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吧……说不定过会儿他们就回来了。”
“……好。”
“嗯。”席英睿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对他说道:“那你先在客厅里待一会儿吧……我去我的卧室看看。”以前他没觉得这个家有什么好的,然而经过这两年的时光,再回到这里,他发现这里真的很温馨。他让秀涵留在客厅,然后进入了自己以前的卧室。他不知道在自己失踪两年后,姑姑和姑父会怎么处理自己的房间,甚至当时自己突然就音讯全无地离开,至今都下落不明,也不知道现在姑姑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席英睿想到了一些非常可怕的可能性,他不敢再细想下去。
他进入自己的卧室后,惊讶极了。泪水,瞬间就无声无息地落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里的环境,包括所有家具的摆放位置,甚至当初自己在这里留下的没有带到学校去的作业,都好端端地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甚至一丝灰尘都没有,和自己离开时一点没变。就好像昨天他才去那座山上秋游,而此时他刚刚回到家中,过一会儿姑姑就会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在屋外大声吆喝着让他出去吃饭。在看到自己一点未变的卧室时,那两年的黑暗时光瞬间全被压缩为一瞬,再回过头时他还在自己这间熟悉的卧室中……没有任何改变。而我也没变。大家都没变。大家也都还在。
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一直很抗拒和其他亲戚在一起生活……因此恨屋及乌,他才会开始讨厌自己的亲戚家。但现在再回到这里,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爱他们……那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他最后的亲人啊!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没有再比他的房间更讨厌更简陋的地方了,但是“讨厌”和“简陋”的另一种说法,便是熟悉和舒适。一起度过漫长的岁月,再熟悉不过的所有陪伴我的事物,以及那些能让我安逸的人,才能真正了解我,拥抱我,安慰我。因为讨厌和简陋,所以有时候可能烦得要死,但在世上能守护我的,只有他们,能让我感到熟悉和舒适的人,他们是爱我的人,所以我不能不爱他们。
席英睿拉开窗帘,让阳光洒遍房间中的每个角落。他打开窗户,让房间中悲伤氤氲的气息稍稍散开一些,窗外的冬风吹得林叶飒飒作响,仿佛正有某人悄声对他诉说。
“虹翼?”他不由自主地问,紧接着又嘲笑自己的愚蠢。
他离开自己的卧室,前往姑姑的房间。他从前从没有好好观察过这里,甚至都不知道这里的陈设。而现在,因为这些机缘巧合,他终于能够站在这里,在等待的时间中,好好地看着他们的房间……看着这间他以前从未尝试过去了解的屋子。
原来他们的床单是粉色的……原来他们的枕头套子和自己小时候记忆中的不一样,早就已经换了……原来他们的床头柜上还放了捕梦网这样的东西……原来他们的床头柜上还放了一张夫妻二人的合照……这些都是从前席英睿与他们生活在一起时,从来没有注意到的事——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兴趣去关心这种事,直到现在才发现。
床头柜上还有一本相册。英睿好奇地拿了起来,他原以为这是姑姑和姑父的相册,里面肯定都是结婚照一类的东西,但却在封面上看见了几个醒目的手写体大字:“流年似水,蕊蕊的留念——杨勇平&席安妤给她的父母”。杨勇平和席安妤分别是他姑姑和姑父的名字,而“蕊蕊”……是妈妈的小名。席英睿意识到,此刻正捧在他手中的,是母亲的相册。
地三百七十九章 晨雪
席英睿深吸一口气,然后默默地翻开了那本相册……开始的几页,全是他母亲的照片,从妈妈小时候开始,一张张罗列在那里。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英睿以前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妈妈小时候的样子呢……接着他才想起这本相册的标题,正是姑姑送给她妈妈的相册——同样那也是英睿母亲的妈妈,难怪相册中的照片会从英睿母亲小时候开始列出来。
还有一张母亲满月酒时的照片……那时的妈妈还是个婴儿。正是这样的一个孩子,日后成为了母亲,生下了我吗?席英睿看着看着,悲伤从心中涌来。他再往后翻,前面基本上都是他妈妈和他外公外婆的合照,当然也有单独照。都说童年时期是最幸福的,现在英睿终于可以从母亲的照片上确认这一点了……照片上的妈妈,所展露的,是席英睿所见到过的最灿烂的笑容。
但他再往后翻去,便在照片中看见了他的父亲——那名日后折磨他到如此地步,被人称为“稻妻大人”的席俊哲。然而在照片上的父亲,似乎笑得也很开心……眼神中一点也没有日后的那种狠毒与暴戾。席英睿猛然间想起自己被囚禁那段时间,父亲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只有你妈妈,只有她理解我。她是在那冰冷生活中,唯一的一道光。只有她能理解我……因此我们走到了一起。”他现在总算是理解了当时父亲的意思。他能在照片中笑得如此开朗,正是因为有他身边那人的存在啊……否则,他这辈子都是看不见光的。然而那道光,最后又被上帝硬生生地从他身边夺走,所以在那之后席俊哲才会变得如此凶狠残暴,身上再也没有光明可见。
往后翻去基本上都是母亲和父亲的合照,但再往后翻父亲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男孩。席英睿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同时他也看见,自己的母亲在照片上笑得是有多欢……但在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背后,又隐藏了多少悲伤呢?她是否又能预见到自己的将来?她就即将在那个雨夜,从那阳台上跳下……从那天起,整个世界就崩塌了。
“英睿。”段秀涵的声音轻轻地从他身后想起,席英睿转过身去,放下手中的相册,朝他露出一个自己所能做到的最令对方宽心的笑容,但两人都沉默了。
这时开门声响起。席英睿实在是太熟悉自己家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了……他将相册放回那床头柜,然后和秀涵走出房间门。当他们重新回到客厅时,姑姑和姑父正好推门进来。当他们开门看见两人时,瞬间就愣在了原地。席英睿和段秀涵也不敢动了,他知道按照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恐怕连姑姑都会认不出他,估计会被当成是家里进贼处理。
然而……“席英睿?”下一秒,姑姑和姑父就都认出了他。再看看身旁的那个孩子,姑姑便很快认出那是曾经来过他们家玩的段秀涵。席英睿的心猛地抽搐一下。这就是亲人,不管变成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亲人永远都能立刻认出自己。
“英睿……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姑父立刻冲到他的面前。这句话瞬间让席英睿心中最后的坚强崩塌,眼泪瞬间掉落。姑姑脸上立刻被愤怒填满:“还用说吗?肯定是席俊哲那个混蛋干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自从那天他们去长风公园席俊哲给我打过电话后,我就知道肯定要出事。一年后英睿就失踪了啊……我们英睿……命怎么那么苦……”话说着,姑姑的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他在这世上的两个亲人,紧紧地抱住了他,席英睿在家人的怀抱中终于完全释放感情,嚎啕大哭。
泪水朦胧了面前的光景,昔日与家人相处的一幕幕重新浮现在眼前……那么模糊,又那么真实。那种感情,确实是具有实体的存在。只要家人还陪在自己的身边,他就能感受到温暖。
在家人的怀抱中,席英睿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直到窗外的街上再次传来喧嚣声,才将英睿拽回现实,他直到那是不可能的。最后,他离开了姑姑和姑父的怀抱。秀涵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自己现在这份强烈的感情,段秀涵能够理解。“席俊哲犯下了非常可怕的罪孽……谋杀生命。”段秀涵说道,“具体的过会儿再解释吧……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现在他总算是从席俊哲的手下逃出来了……但是为了保命,不让别人认出我们的身份,我们只能伪装成这个样子。英睿说他在这世上最后能信任、能依赖的便是自己的亲人……但同样席俊哲也是你们的亲人,这个我知道。但是我们还是想要问一下……阿姨,到时候你能不能帮我们去指控你的弟弟席俊哲?然后,为我们作证,他在席英睿的身上施下了如此残酷的折磨……”
席英睿下意识地将手往后缩了缩,但眼尖的姑姑还是看见了自己的手上只剩下三根指头。万般悲怆霎时间凝结在姑姑紧皱的眉间。“这都是席俊哲干的吗……”随后,她坚定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席俊哲已经走向了谁都无法挽救的道路……英睿,我和你姑父一定会给你申冤,还你公道,将席俊哲绳之以法。还有你妈妈娘家那边的亲人,他们都会站在你这边。”
这一次,是席英睿主动拥抱了自己的姑姑。他抬起头,发现姑姑和姑父眼中都泛着泪花,一旁的段秀涵也欣慰地看着他……这家伙。英睿苦笑。随后他再将目光看向窗外,惊讶地发现下雪了。
大白天下雪……是晨雪啊。
在漫天飞舞的白色雪花中,是这冰冷残酷的世界中,家人给予他的温暖。
在他迷路时,他痛苦时,悲伤时,家人永远站在他这一边,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家人都信任他,他们是他最后的依靠。
***
电话响了。管工此刻正在厨房里做饭,因此是弥霖接的电话。
“喂?是徐庆鸣吗?”来人问道,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弥霖觉得自己肯定在哪里听到过。“他现在有事在忙。”他草草地回应道,然而对方的语气却是一惊:“啊……等一下,你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吧?啊那就没事了,我打电话给他正是打算要来找你的。”
弥霖猛然想起,这个声音正是先前自己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前来物色自己的经纪人。他当时给了他一张名片,问弥霖有没有兴趣加入他们的公司当艺人,但弥霖现在是被通缉的罪犯,怎么可能答应他?不过当时他并没有明确拒绝,却也没有留下任何自己的联系方式,没想到那经纪人居然会如此穷追不舍,居然通过找徐庆鸣的方式来找到他。
“我以前和徐庆鸣合作过,”电话那头的声音解释道,“上次在街上就看到你和他走一起,在想你是不是和他有什么关系,或是他找上了你,现在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打电话过来,果然如此。好了……不说这个了,孩子,还是当初的那个问题,只不过时间过了更久,你现在,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公司?嗯?包吃包住。”
弥霖向厨房中望了一眼,但徐庆鸣这会儿依旧在厨房中忙碌着,为他准备今天的中饭,似乎并没有听见弥霖和那经纪人之间的对话,甚至连电话铃声响了他都没有意识到。于是,弥霖只好自己拒绝:“不……我觉得我当时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我现在并不想出道当艺人。”
“但人是会变的嘛。”对面那人似乎依旧没有放弃,“而且最近我也一直在观察你和徐庆鸣……你们一直有在街头卖唱吧?我觉得这就很好。虽然不清楚当初你们在街上卖唱的意图是什么,不过现在显然收获了不少的成绩,也让很多人都已经了解你们。当初想要拒绝我,但是现在总该尝到一点甜头了吧?少年,你真的很有天赋,加入我们公司,我们可以让你尽情施展你的才华,不用被局限于那么小的一条街上,你的舞台将是这个更加宽广的世界。在这里,你能够得到更多东西,甚至还有一些是你从前根本就不敢奢望的……只要你一句话。”
听到经纪人的这番话,弥霖只能选择苦笑。这些话都是经纪人的常用套路,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况且,现在他的身份根本不允许他在社会上抛头露面……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一点,即便是现在这样在街上卖唱,他也已经非常担心,成天都提醒吊胆的,生怕哪天就被什么人认出来自己是被通缉的流民。要他带着这样的身份进入公司,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他在那里沉思了好久,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拒绝对方,并且还要让对方再也不会打电话过来。然而,没有听到他的回答,那经纪人却似乎是看到了希望。“您是不是想通了?”他问得很热情。
“……不。”弥霖摇了摇头,“我想要明确拒绝你。”
第三百八十章 虹光
“……不。m.www.uu234.netwww.uu234.net”弥霖摇了摇头,“我想要明确拒绝你。”
“什么?”闻言经纪人的态度立刻就冷淡了下去,但弥霖宁愿他维持现在的状态,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如此热情恳切——像现在这样的话,他也可以无所顾虑地拒绝对方。然而,在他开口下一句之前,对方又说道:“那先生,您现在是在徐庆鸣家吗?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约个时间,约个地方面谈吧。您确实很有才能,如果不好好发挥的话,简直是浪费了您身上这样好的天赋。”
听他的话,弥霖知道那经纪人显然还没有放弃,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自己的住所——有时候,他越是在这里住下去,就越是担心会牵连到徐庆鸣,所以有时候他确实认真考虑过要找个时间跟管工说清楚,带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他的家。然而现在经纪人已经知道了他的方位,无论对谁来说都已经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他不能再暴露更多关于自己的信息——而也同样因此,经纪人刚才先他提出的这种要求,他自然是不可能答应了。
“不,不好意思,我现在确实还不想。”他明确地告诉了那名经纪人,“尤其是我现在还不想退学……”他编了一个根本就站不住脚的理由,“我还有我的梦想。”
“什么?”对方似乎突然对此嗤之以鼻,“梦想?”
“嗯对……没错。我的梦想。”弥霖慢慢地说道,随后在这句话说出之后,再没给对方任何争辩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弥霖一个人在客厅沉默了好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直到徐庆鸣从厨房中走出,叫他吃中饭,他才回过神来。“弥霖?”管工奇怪地问,“一个人在那里发什么呆呢……过来吃饭吧。”
“……好。”弥霖默默地离开客厅,坐到饭桌前,两人就像平常那样,一如既往地吃起了中饭。然而弥霖的脑海中却总是时不时地浮现出那经纪人的容貌,以及刚才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语……一直回响在他的耳畔。“我刚才……接到了之前那个经纪人的电话。”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就这样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徐庆鸣,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仿佛已经将管工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当成他所能够信任的人,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做到对徐庆鸣无话不谈——正如现在,他一五一十地将刚才与经纪人的电话交流告诉了徐庆鸣。我明明不可能是这样坦率的人啊……而且面前的这人又跟我不是特别熟悉,我怎么会就这样把事情跟他说了出来呢?弥霖自己也十分不解。
徐庆鸣静静地听完了他的那番叙述,期间一言不发,似乎是在默默地思索着什么。弥霖突然发现,自己变得十分渴望能够听到他的回答。最终,管工开口道:“你刚才是拒绝了他对吧?你并不想要加入他们的公司……这点是很明确的,对吧?”
“啊……嗯。”弥霖点了点头,“我刚刚也明确拒绝他了,但是挂了电话后,心里总是堵得慌……就像是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我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是心中有惭愧吧。”徐庆鸣突然说道,弥霖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然而管工的这句话触动了弥霖的心弦。似乎确实是这么回事……而那惭愧的源头便是……他看向了徐庆鸣。对方沉默了许久,随后说道:“虽然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会有学不上逃出来是想干什么,但显然政府肯定会拼尽全力将在外逃亡的学生给抓回去——报纸上一直刊登着这样的负面消息,所以我都知道,这很正常。可我收留了你。终究还是会感觉到良心不安吧?因为你也知道你的处境十分危险……就好像是我拖累了你……或是说,你觉得是你拖累了我?”
弥霖彻底愣住了。这番话,他从来没想到会从徐庆鸣的口中说出来。而管工的这番话,瞬间就将他刚才心中的那番疑惑和迷惘一扫而空,他突然得到了自己的答案。或许徐庆鸣说的就是正确的,他待在这里感到的最多的心情,便是愧疚与恐惧——徐庆鸣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无条件地接受了自己,也没有来追问他的过去,甚至还带他一起出去赚钱,在得知他流亡在外的流民身份后,还是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房子借给了他,邀请他一起住进来,会有这样的好运,弥霖自己都不敢去相信。然而也正因如此,他现在才会牵连到徐庆鸣。就好像刚才的那个经纪人一样……那人打电话到这里来,正证明了他已经拖累了管工,让他也不得不参与到这件事当中,正是这份愧疚,让弥霖感到恐惧。而他也确实有一瞬间考虑过那经纪人的感受——毕竟他不可能永远依靠着徐庆鸣在这社会上生存下去,他肯定要自己找到一条谋生路。而那经纪人的邀请,或许对他而言正是一个机会……让他可以通过自己的能力去保证自己的生存。然而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毕竟考虑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让他在社会上崭露头角。而在拒绝之后,弥霖的心中又出现了那样的后悔,开始考虑如果接受的话,对他们来说结局会不会更好。
“可能是这样吧……”对于徐庆鸣的那番话,弥霖只能点头承认,“有时候,确实会觉得我有愧于你……毕竟我们素不相识,但是你却……这些日子一直都和你一起住,各方面也都得依靠你……抱歉啊。这个我感觉真的很对不起你。”
“啊,你说这个啊,不用放在心上。”徐庆鸣笑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确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啊……怎么说呢……用一种比喻的话,简直就像是在光芒中,彩虹上的天使……你身上有着许多别人所没有的人性光辉。只要保持这样就好,其他的东西,不用去想太多。”
“这样吗……”弥霖心里一颤,仿佛这番话他在很久以前也听到过,但对他而言这些话又是那么陌生,从来没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有一点我会是得承认,”管工继续说道,“这里确实,不是你最终应该留下的地方,显然你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归宿。”
“……嗯。”面对此情此景,弥霖除了点头之外,什么都做不到。他发现自己在徐庆鸣的面前,所有的心思都会被洞察得一干二净。这个地方不属于自己,起码不是他应该追求的的地方。他确实很感谢徐庆鸣在自己最迷茫的时候向自己施以援手,但这间小屋,绝对不是他最后的归宿。弥霖依旧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归宿……从前也是,现在也是。
“我觉得,你刚刚和那经纪人摊牌了,就做得很对。”徐庆鸣评价道,“因为那个地方,显然也不可能是你的归宿……你做得对,就该学会拒绝。至于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吗?”他突然像是在诱导询问一般问他,弥霖一头雾水。“毕竟也不可能靠街头卖唱过一辈子……必须得找到其他的维生手段。这样的生活不适合你。”他这么说道。
“啊……我果然还是不知道。”弥霖无奈又苦笑地摇了摇头,“我对我的未来,真的是很迷茫……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去面对……不过,徐庆鸣,难道你就打算做这份工作一辈子吗?心甘情愿地当一个管工……你明明有那么巨大的才华……”他突然话锋一转,将问题的中心引向了徐庆鸣本人,对方也有一瞬间被他问住,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随后脸上便恢复了最初那样的笑容:“不……说老实话,我的经济支撑已经足够了,足够养活我女朋友和我自己,倒是你现在还年轻,应该快点决定自己的去向。都以后晚了,可是会后悔的啊……”
关于这点,弥霖真的非常迷惘。他看着徐庆鸣,“其实你也不算老啊……再闯闯肯定还可以出头的。毕竟你以前就是歌手……啊,对不起。”他知道自己触及到了徐庆鸣悲伤的过往,但对方的脸上却似乎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但对方依然摆了摆手:“不……我的情况已经这样了,再怎么样改变,过去的污名也无法洗脱。”弥霖知道,他的这番话是这个话题就此为止,他不愿再说这件事的意思。弥霖能够会意,因此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能相比他自己,他反而更加愿意看到徐庆鸣将来的人生是怎样的……现在徐庆鸣起早贪黑日夜操劳却又薪水微薄的生活状况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弥霖还想要去改变什么。
“徐庆鸣……我想见见你的女朋友。”他突然这么说,就连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直接这么说出来,会有多突兀多尴尬自然不必多说,但这个要求显然吓到了徐庆鸣。管工脸上一惊,只有这个是真的让他无法猜到的:“什么?”
第三百八十一章 弥光
“不……我只是想见见而已。顶 点 X 23 U S顺便学习一下人生经验。”他确实有很多东西想要跟徐庆鸣和他女朋友两人学学——他们是如何生活下来的,这对现在的弥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真是不可思议啊……你居然会想要向我们这种人学习人生经验。”徐庆鸣笑道,弥霖苦笑着摇了摇头:“话也不能这么说啊……你们身上,真的有许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而且有些事情,我也想要自己确认一下……我想要知道她的心态是怎样的。”闻言,弥霖察觉到徐庆鸣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慌失措,以及……怀疑。弥霖闭了闭眼睛,没有对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做出解释,他确实想要知道徐庆鸣女朋友的心态——管工曾经度过了那样堕落的生活,但她最后还是能对他不离不弃,弥霖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他想,如果他能知道那个答案,或许他对于自身未来的迷惘也就会有答案,然后……他便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起码我能拥有去寻找归宿的动力。他心想。
管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仿佛仍然不能理解他突然提出这个要求是想干什么。刚刚在徐庆鸣的脸上,弥霖见到了对方从来没有对他流露出来过的怀疑神色,显然对方肯定是想了很多……但弥霖依旧没有解释,他相信徐庆鸣,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基本上已经了解徐庆鸣是怎样的人。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不会拒绝我……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等待着,等待徐庆鸣回应自己。
最后,徐庆鸣的脸上终究还是浮现出了笑容:“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我没看错你。我过会儿就把她叫过来。你们好好谈谈吧。”话说完后,他们便没有关于这个话题的更多交谈,在那里将中饭吃完,随后徐庆鸣给他唱了一首歌,一边唱着,一边用他的那把吉他弹奏。那是一首古风曲。
推盏花间酒 无人说白头
天公不解意 却把雪弄
梅下几枝留 曾有容颜绣
明月楼 相思 情浓
昨夜裹寒风 花市灯如昼
握一缎青绸 剪了离愁
饮罢缱绻酒 凭谁温情薄
最难得 一场 清梦
枕中戏 不过 而已
犹不及 如今 褴褛
恍惚忆 当年 心系 一生情
谁又知 缺了 半许
长漫 敷掠影
一曲戏 未半已无人听
旧人吟 不尽 故人心
却相怨 当时 孤寂
曾赏烟花瘦 野鹤诉川流
临水赋春秋 渔岸放舟
戎马朝歌奏 江湖缚梦中
共年岁 一曲 相送
采雪复相逢 拾月色轻嗅
盈盈眉目间 故来不休
窥昔如折柳 浮生且难朽
少年游 何处 风流
撷此情 又见 回眸
徐庆鸣的女朋友名字叫刘千楚。在徐庆鸣给她发消息之后,她以第一时间来到了管工这里,时间是下午一点半,弥霖在一旁惊讶于刘千楚居然会这么快就赶过来。当她推开门的时候,视线正好与弥霖对上,他立刻移开视线,他还不想让对方那么快就注意到自己。但很显然,自己这样一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人出现在面前,她肯定会倍感疑惑。“啊……这男孩子是谁?”她问她的男朋友。
“是个很有潜力的男孩。”徐庆鸣简单地解释道,听他的语气,弥霖知道他显然是想要将话语权让给自己,然而这样一来就会让弥霖十分尴尬,他不得不重新看向刘千楚:徐庆鸣的女朋友确实颇有姿色,头发烫成日系发型,脸上涂着淡妆,但看上去十分清纯;管工的眼光没有任何问题。而弥霖就是想要向面前的这人请教一些事情……
不过,刘千楚似乎却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转而走到徐庆鸣的身边,轻轻地扯扯他的袖子,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那么今天找我来,是想干什么……?”弥霖听出她的语气中藏着某种期待,但管工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可能徐庆鸣注意到了,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正面。徐庆鸣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随后将视线看向脚下的地板:“不……不是我。其实是这个男孩想要找你。他听说了你和我之间的事情,说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闻言,刘千楚显得有些失望。徐庆鸣动了动嘴唇,但是没有再说什么,随后便一言不发地将客厅中的空间腾了出来,自己则前往厨房收拾中午留下的碗筷。弥霖尴尬地望着刘千楚,他最不擅长单独面对面和陌生人交流。不过说起来,一开始徐庆鸣确实也是陌生人……但在刘千楚的面前,他根本说不出一句话。他给自己打气,并且十分明确自己今天要见徐庆鸣女朋友的意图。如果自己的那些事情不弄懂,那么他以后肯定是无法前进一步的。
“……你好,我叫弥霖。”最终,他这么开口道,同时意识到自己居然直接在陌生人的面前暴露出了自己的名字,心中霎时间十分慌张。万一刘千楚在报纸上见到过我这个名字怎么办?然而不知为何,弥霖在徐庆鸣以及刘千楚的面前,就是无法隐藏住自己的那些秘密——他们两个的身上仿佛有某种莫名的力量,能够吸引他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吐露,向他们敞开心扉。
“嗯,你好。”刘千楚礼貌地点了个头,跟他打了个招呼。她微笑的时候,脸上会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弥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打算直接进入正题:“徐庆鸣的情况,他其实都跟我说过……你是不是很爱徐庆鸣?”
“诶?”刘千楚一愣,随后便被他逗笑了:“不是,我为什么要对陌生人说这些事?弥霖,哪有像你这样上来就直接问的?”
“……因为我现在有一个朋友。”弥霖缓缓地说道,“他现在的境遇就和当时的徐庆鸣很像……我想学你当时那样的方式鼓励我的朋友。”那人正是我自己。但弥霖当然没有说出来。不过看刘千楚的眼神,她显然已经猜到了这一点。“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能让我——我是说我那个朋友,能让他稍微看清楚一点……关于未来自己的归宿,究竟在哪里。”他说道。
“啊……是这样吗……”刘千楚若有所思。她和徐庆鸣这一对两个人,情商都很高,弥霖看得出来,因此在他们面前,自己甚至什么都隐藏不了,也无需他再多说什么,他心中所想几乎已经全部暴露在对方的眼中。随后,刘千楚问道:“那弥霖,你的朋友……他是不是也很喜欢音乐?”她问这话的同时上下打量着他,弥霖知道刘千楚一定听说了他在街头跟随徐庆鸣卖唱的事情,否则不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弥霖如实地点点头。
“那就把握机会吧。”刘千楚说道,“让你那朋友把握住现在的机会,一看见苗头就立刻冲上去——现在,只要能做到这点就可以了。一定要抓住机会,因为机会转瞬即逝。”
弥霖立刻就想起那经纪人给自己打的那个电话,心里一颤,随后问道:“不……如果已经错失了机会怎么办?啊……虽然那本来就称不上是一个机会,但我那个朋友他现在并没有把握住机会。”
“那就去创造机会。”刘千楚说。她说这话的时候,弥霖发现她眼中居然闪烁着未知的光。“只要努力过了就行了……徐庆鸣也是。所以我才会那样始终如一地爱着他,就算曾经吸过毒,但在那之后立刻就改邪归正,并且一直靠着自己的努力维持生计,直到今日,所以我们才能走到现在。弥霖……说了这么多,其实你就是想问这个吧?关于我是怎么会始终如一地爱着他?”
“……嗯。”弥霖最终还是点头承认了这点。当时他听徐庆鸣讲述自己的故事的故事,他就十分不解,徐庆鸣已经有了那样的千克,但刘千楚却还能做到爱着他,这样的心态,弥霖实在是无法摸清楚——而现在,他终于从刘千楚本人的口中亲耳听到了那原因。只要努力过了就行……吗?弥霖的心中似乎找到了一些答案,但似乎同样又被更大的迷茫填满。
“弥霖……你跟徐庆鸣,最近一直都在外面唱歌吧?”刘千楚突然问道,弥霖一愣,又知道不可能否认,于是点了点头。刘千楚笑了:“我有个弟弟,年龄和你差不多大呢……这会儿应该在上初三。啊,先不说这个了……本来就当你是个陌生人,所以没打算和你说这些的,不过看你和徐庆鸣关系这么好,就先告诉你好了……”
“诶?”
“是这样的,这是个秘密啊,不能让徐庆鸣知道。”刘千楚小声说道,但厨房中的徐庆鸣将水龙头开得很大,全是哗哗水声,根本不可能听见客厅总两人在交谈些什么。“之前有一次,徐庆鸣去过我家,所以我爸妈都认识他。”刘千楚说,“我们双方的父母也都知道我们在谈恋爱……不过我觉得徐庆鸣应该是已经有准备了吧,但他迟迟没有行动。是这样的,我爸妈对他的印象都特别好,都很认可他,还说过要找来当女婿啊什么的……”刘千楚的脸庞微微泛红,“我自己……也一直都在等着呢……就等他和我求婚了。我在想,如果他可以说出来的话,那么今后我们两个就可以彻底忘记过去发生的那些不愉快,一起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这样……是最美满的吧……”
“这样啊……”弥霖木讷地点了点头。他突然想起那天徐庆鸣问过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宁早倩……那个问题的答案,弥霖真的不知道。
第三百八十二章 新程
“……可能还是会不懂吧。”刘千楚突然无奈地笑了一下,“跟你说这些事……”
“不,我懂。”弥霖说道,“那你要好好鼓励徐庆鸣啊……我是这么想的,如果能让他重新唱歌,说不定一切都会顺利得多。虽然他现在已经看开了,但毕竟他的天赋还在唱歌上面吧……和他一起在街上唱歌的时候,我也能感觉到,他真的很想再次拿起话筒。”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说出这番话,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突然这么了解管工的心思。
刘千楚若有所思。“这样吗……”弥霖看得出来,身为徐庆鸣的女朋友,刘千楚肯定也多多少少知道徐庆鸣的真实想法——并且肯定,比弥霖自己所了解的要更多。“弥霖啊……谢谢你。”刘千楚突然说道,朝他露出一抹笑容。弥霖一怔,随后也报以微笑——他很少会对陌生人展露自己的笑颜,但在徐庆鸣和刘千楚这两人面前,他就能放下戒备。
“去找徐庆鸣吧。”弥霖说道。刘千楚淡淡地笑了笑,朝他点了点头:“不,我说真的……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婚礼一定请你。”她捂着嘴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所勾勒出的光明未来。前途是一片希望,弥霖似乎也被那份乐观给感染了。他笑笑,之后刘千楚便向厨房中的徐庆鸣走去。两人在那里说了些什么,弥霖没去听,他猜测在今天过后,徐庆鸣应该会比先前有所变化。
刘千楚大约是在下午四点的时候离开的,徐庆鸣没有留她吃晚饭。弥霖能猜到其中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徐庆鸣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现在的经济状况吧,但刘千楚也没有表现出异议——她知道徐庆鸣是什么样的情况,却还是坚定不移地跟着他。这点,让弥霖着实佩服。再去看徐庆鸣的时候,他发现他脸上多出了一种迷茫又坚定的神色,显然是刘千楚当时的某些话对他起了作用。
“今后的人生……似乎有了些答案了……”吃晚饭的时候,弥霖在饭桌上这么开口道。徐庆鸣起先是一愣,随后便露出笑容:“是和她谈过了吗?那要恭喜你啊……弥霖。”
“你也是。”弥霖含糊其辞地暗示着,徐庆鸣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今天下午,两人的心中基本上都已经有了定数,过去的迷茫基本上也已经被抛却——虽然不知道当时刘千楚对徐庆鸣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徐庆鸣现在的想法是怎样,但弥霖能够明确地感受到从管工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与先前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全然对自己拥有信心,决心创造未来的坚定。
这样的心态,我也必须拥有啊……弥霖心想。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弥霖与徐庆鸣对望了一眼,徐庆鸣想要去接电话,但弥霖站了起来,制止了他:“该了断了。”他说道,仿佛已经猜到来人是谁。随后,弥霖走向电话机旁,开了免提。那头,经纪人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他和管工两人都能清楚无比地听见。“您好,我们还是约个时间面谈吧?我们这里已经为您准备了一份表格,就看您的意向了……”
“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明确,我并不想加入你们公司。”弥霖一字一句地说道,同时看向了那边的徐庆鸣,对方赞许地朝他点点头。那经纪人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冰冷,霎时间让弥霖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什么意思?你是在威胁我?”
“弥霖,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弥霖。”听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弥霖手中的听筒差点滑落。他强装镇定,清了清嗓子:“对我没错……我就是弥霖。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还是不会加入你们公司——这点不可能改变。”
“那可能是我说得不够清楚。”那人说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之前还没意识到,直到我看了之前的报纸,发现你是被政府通缉的流民。我们来做个约定怎么样?只要你加入我们公司,我们就可以把你包装得好好的……此后绝对不会再有半点危险。”
“免了。”弥霖直接拒绝,并且没有再去看徐庆鸣。他直到造乌组织是个什么样的组织,绝对不可能是经纪人所在的这样的公司能够摆平的。如果他出现在公众面前,别说是他自己,那艺人公司也会面临非常严重的危险。而那经纪人居然能够为了拉拢他而想出这种说辞,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也让弥霖对他的执著而咋舌。而他的话外音弥霖也听得很清楚:如果自己拒绝他们的话,那对方就会将他的所在地通报给政府,到时候他便将重新踏上流亡生活。
“那现在你听好……”弥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镇静,似乎完全不惧怕对方的威胁,“既然你已经知道,那我索性摊明了讲。我是在逃学生,一旦加入你们公司,你们也会被危及到。如果不想倒闭的话就别来烦我!另外……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加入你们公司。并非是因为我现在的身份问题,同样,也因为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那不是我追求的。”那你追求的又是什么呢?弥霖现在还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在演艺公司表演,并非他的人生理想。
这一次,他的拒绝似乎终于让对方再也找不到话来反驳。见那经纪人没有再多言语,弥霖径自挂断电话,然后重新回到了饭桌上。刚才他开了免提,徐庆鸣肯定已经知道了他和对方之间的交流。两人之间没有说话,徐庆鸣也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弥霖心中思绪万千。他知道在自己明确地向对方说出这番话之后,在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他肯定已经不可能再待在这儿了……而刚才自己在经纪人面前坦白自己被通缉的真相,显然徐庆鸣这会儿也已经听见,只是在他脸上弥霖却并没有看见什么惊慌的神色。他找不到继续留在这里的实感。必须离开。于是,最后是他先开口道:“徐庆鸣……我可能得走了。再留在这里,会给你们带来危险。”
徐庆鸣的脸上真的十分平静,找不到一丝波澜,仿佛早就料到了今天的这一幕。
“是要去追寻自己的梦想了吗?”他突然笑着问。那笑容是那么温柔,就好像是长辈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孩子成长。弥霖抿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随后回答他是的。徐庆鸣从椅子上站起来,收拾好碗筷,笑着揉了揉他那一头凌乱的黑发:“明天再走吧……今天再在我这里过一夜。明天我帮你把东西收拾好,然后好好说再见吧。”
“……好。”弥霖低着头,耳旁重新回响起下午时分刘千楚的话。他重新看向徐庆鸣,这次目光坚定而纯澈:“说是很期待你的求婚……刘千楚是这么说的。你得抓紧啊。”
“嗯,我会的。”徐庆鸣爽朗地笑了,“我最近也想过很多……是时候重新振作起来了。毕竟当时的名气还有留下,虽然风评还有争议,但还有很多经纪公司愿意签我。我打算,在我复出之后发布第一张专辑的时候,我就求婚。”
“嗯,要加油啊。”弥霖简单地应了一句。此情此景之下,任何多余的祝福都显得苍白,他已经无法做到再对管工说出更多话。
他按照徐庆鸣所说的,在他这里留宿了最后一晚。当到了离别之际,重新环视这里的时候,他才发现这间简陋却温馨的屋子,已经变得那么温暖。他竟然真的对这里的事物、对这里的人,产生了感情。在从前,他完全想不到自己会经历这样的转变。
果然,人在拥有了羁绊之后,就有了不得不向前进的动力——即便那羁绊来自于并不熟悉的陌生人,但这正是在这冰冷世上的人情温暖,是这个世界在造乌组织的冷酷管理下,最后的温存。
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我们在一起歌唱
你所有悲伤的记忆 都藏在内心深处
过去已经过去 是这样的意思
向着离去的人歌唱 说爱过不曾后悔
你经历了太多坎坷 让你失去了新鲜感
你背负的所有艰辛 视为过错全部吐露
过去已经过去 是这样的意思
如今我们一起歌唱 说梦过不曾后悔
过去已经过去 是这样的意思
如今我们一起歌唱 说梦过不曾后悔
过去已经过去 是这样的意思
如今我们一起歌唱 说梦过不曾后悔
说崭新的梦想即将开始
翌日清晨,他带上徐庆鸣提供的生活用品出发了。
我也要去追寻我那崭新的梦想了啊……那是我的归宿。他想。
***
宁早倩努力去睡,可当她躺在小巷中翻出的脏破薄毯下时,却听见了哀嚎……还有另一个声音,比较模糊,像是风中的呓语,似乎是几声惨叫。“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那是梦境中的声音。
后记(樱流篇&风云篇)
这里是新书《遥远呼声的彼岸》中卷。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当然啦,我也承认的,嗯再怎么说主角在全书二分之一的地方就死掉了也实在是有点……但是,我只能说,虹翼这个角色非死不可。
从全书所占篇幅来看,虹翼并不能算是主角,但是让他在卷一卷二的时候确实是拥有pov数量最多的角色,不过卷三的时候他的章节数量猛降,而早倩的章节数猛增,结果到第四卷风云篇的时候,他已经一个pov章节都没有了。
所以先恭喜他一下吧,成为了这套书里第一个便当的pov角色。比起《迪厄斯》那会儿,他作为一个重要角色,死得确实有点早,毕竟焚晓也是要到卷四结尾的时候才死的。
但是虹翼是一个贯穿全书的关键角色,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灵魂角色。
虽然从卷四开始,他就一直都活在梦境和回忆中,甚至有了卷三结尾的洗礼,之后每次看到他名字出现,都是一把刀……不过现在还没有人寄刀片给我,嗯很好我很满意。
虹翼是中心角色,核心角色。他的存在能表达出这套书的中心思想:所谓的救赎,是要靠自己努力才能获得的。光明还是黑暗,都是自己的选择。虹翼是一个反面例子,他的自卑让他什么都没能做成功,最后在黑暗中迷失,一事无成,所以才变成业因兽,只有死亡一条道路可走。相反再看英睿,在书中我是把他们两个人当成一组对立面来写的。英睿有着和虹翼相同的身世:都自幼失去双亲,后来也都互相失去了朋友,但英睿在卷三和卷四中也经历过痛苦,但他靠着自己的意志最终走出了迷茫,完成了从无名氏回到席英睿的蜕变——这就是他救赎的到来。而虹翼却没能做到。虹翼的失败,在于他无法面对自己,面对别人,因此他最终才会死在黑暗中。
不过当然啦,全书的主题还是正能量的,所以在他死的时候我也不能写得太阴暗……所以,我是让他笑着死的。当然那样可能更虐……
一生中,虹翼也确实曾经拥有过自己的光,也就是宁早倩,但因为他自己没有去好好争取,所以最终他也失去了自己的光。自从宁早倩离开以后,虹翼的世界就只剩下黑暗。
如果说卷一卷二还是小打小闹的话,那么从卷三樱流篇开始,就真的再无轻松可言。
在复苏篇和春季篇中,还经常可以在学校里看到很多调节气氛的轻松的日常片段,比如说英睿他们跟踪陈老师,还有在春游的时候描写了一大堆日常的聊天……这些都是与主线无关的内容,而且主要也都集中在校园中。但是从第四卷开始,几个主要角色都离开了学校,只有早倩一个人的pov还在苦苦撑着校园里的视角(勉强算上只有三章的李浩文也只有两个pov角色),因此对于学校里的日常描写自然是少了。卷四的主线情节都发生在校外,而之前学校里的那批人可以说是很难接触到组织(也就是这本书的暗线),但随着他们离开之后,尤其是英睿和韵美都被组织抓住,他们与造乌组织这条主线的接触也开始了。
卷五早倩也会加入到这条主线中。因为前面三卷主要都是在讲述虹翼和宁早倩的事,但是虹翼一死,他自己的故事线就已经结束。接下来全书的大方向也就只剩下两条线:一条是从暗线转为明线的与造乌组织的斗争这条主线,还有一条就是早倩回忆起虹翼这条暗线——他们两个的故事是贯穿全书的,因为从他们两个人的故事中,有着许多这本书的中心思想要表达。
从卷四开始,就很难看到像之前卷一卷二那样打打闹闹的喜剧日常了。随着虹翼的死亡,整本书就一下子进入主线情节,甚至可以说从卷四开始,全书的气氛都变得十分压抑。
同时也随着卷三中店长的死亡,这本书情节的走向也将变得更加黑暗。
嗯有网友评论,第四卷开始突然风格大变,从头阴暗到尾,只有早倩pov的那几章还是阳光的,但是在这本书的最后,早倩一行人也离开了学校,是不是意味着第五卷的故事将会更加黑暗呢?好吧,这种说法我也同意,尤其从第四卷席英睿的章节开始,一章比一章惨,一章比一章阴暗,读起来都觉得冷。不过呢,嗯……最后也很感人。
还有人说,本来看到卷二里面虹翼跟着英睿他们去街上跟踪陈老师那一章,是全书最欢脱的一章。结果后来英睿跟虹翼绝交了,虹翼也死了,现在再回过头去看,嗯,核能*。
而且在第一卷里面虹翼和早倩两人互相喜欢的小心思,在看到卷三结尾的时候再去重新看一次……会发生什么我就不说了。
在中卷所包含的樱流篇和风云篇,结构上也和前面两卷也很大的不同。虽然也都有每一卷中例行的春秋游情节,但却少了很多虹翼和早倩的互动。(原因嘛,可想而知……)而且这两卷想要表达的内容,比上一本书也复杂得多。
光是在卷四一本书中,就通过pov的手法,表现出了英睿和韵美两人被监禁时心态的不同,还有虹翼和英睿反目、银夏和冬韵反目、早倩和欣媛反目……各种反目成仇。但在卷三和卷四中,也增添了许多正能量的情节。比如说卷三和卷四中都有的早倩和她父母之间相关的情节,有卷三中的烧粥桥段,也有卷四中的凌晨等车……还有卷四早倩的最后一章中,她向父母的道别。总之卷三和卷四中,虐点很多,泪点也很多(哦顺便通知一下,卷五可能会更加虐)。
卷三和卷四的各条支线是最分散的。校园篇有早倩和李浩文,校外篇有英睿和韵美,亚魔篇有鬼攸和寒鸦,美国篇有银夏和海澜,组织篇有冬韵、穆宫隐还包括终章的贝露佩欧鲁……五条支线,每条支线中的两个pov角色又都有各自的成长和心理变化,算上卷三死掉的虹翼,这本书中的pov角色达到十二人,不过放心,这个数量已经封顶了,后面一本书里不会再加。卷五神落篇就是最终卷,在最后一本书里我肯定会把很多支线都给收尾或者合并掉,并且争取将与造乌组织的斗争在倒数第二章结束掉,然后在最后一章里给虹翼和早倩的故事一个完美的交代。
现在在各位读者手中的,是我经过数次删减(主要是删除了一些过多的修辞辞藻)后的最终决定版。因为卷三和卷四的内容非常多,这本书也非常厚,按照原本的内容来排版,已经要将近四百页了。但也被人吐槽过,卷四最后的很多情节都太赶。一般照我的习惯,每本书的内容是递增的,《迪厄斯》那会儿就是按照这个规则来安排情节的。卷四的内容比卷三要更多,但我卷三的内容一下子就写了两百页,而四百页是一本书的上限厚度,再厚就要脱胶了……所以我才不得不在写第四卷的时候压缩了内容,所以你们会看到在这本书末尾的时候,有些情节非常赶。不过该做的铺垫我都铺垫了,而且第五卷的内容会非常充实,而且情节也非常紧凑,不会再出现第四卷这样的问题。上卷和中卷都是两卷拼成一本书的,但是在下卷中只包含了第五卷完结篇神落篇一卷的内容,所以最终卷我可以放飞自我……毕竟它一本书的内容是之前几卷中一卷内容的两倍。不过当然啦,现在你们手上一行拿到的这本书也只有三百五十页,是经过重重修改之后的删减版本。
重新回到卷四收尾情节太赶的问题上。我觉得会产生这个问题除了篇幅原因之外,还因为最后一章中的内容确实太多。每一章的pov数是有规定的,因此在这本书的最终章中,我要预留一章给冬韵的死亡做收尾工作,然后承接下文的造乌船事件。
而造乌船失控事件,可以说是卷四中的最*。其实每一卷中都有这样分好几个pov来描写同一个场景的大戏,比如说复苏篇和春季篇中的春秋游、游乐园之行的场景,樱流篇中的二日营场景,而卷四脱离了校园支线,它的大戏便是造乌船失控。描写这件事我用的笔墨是全书中最多的。之前每一章的字数都固定在5000到6000字之间,而卷四最终章每一个pov的字数都超过了7000,甚至还要几个pov到达一万多字。(不过话说回来,目前为止,整本书中字数最多的一个pov单章,应该还是樱流篇中早倩的一个pov,原本她那一章的字数直接到了一万八千字。)
通过鬼攸→英睿→银夏→早倩→穆宫隐→鬼攸的顺序,这五个人的pov推动了这场年度大戏。在这些章节中,情节的燃点和爆点都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包括秀然回归,寒鸦就是黄油脸的真相,韵美掉江而亡……*迭起,转折一波接着一波。尤其是鬼攸的章节,一章之内连续出现了造乌船被毁、与寒鸦和解、寒鸦死亡三个重要情节。
在这场大戏结束后,便是这一卷的收尾工作了,而且我还要给后面神落篇最终卷做铺垫,必须让每个人都踏上各自的征途。早倩的两个章节处理得还算比较好,但是英睿将他章节所有的起承转合都合并到了一个章节里来讲,确实有点太赶。如果把他和云儿一家人的故事分成两章讲,或许会更宽裕一点,甚至删除前文中一些虐英睿的场景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我承认云儿的那一章里要讲的内容实在太多,不过云儿是我临时加进去的一个角色,确实会让人觉得有些突兀。读者还没有代入进去,云儿就先死了……而在云儿这条支线结束后,英睿的这个章节也还没完,之后还有他回去找秀涵的情景。因此不得不承认,席英睿的这一章中内容实在被塞得太多。
不过对于之前的造乌船大戏,我还是比较满意的。和《迪厄斯》那种将所有的真相在一章里同时说出来不同,《彼岸》是那种解开一个谜题后又出现了一个新的谜题的环环相扣的类型,也是属于厚积薄发的类型。而到了卷四后期,信息量巨大,激动人心的场面也有许多。
而对于从《迪厄斯》时期开始看起的老读者来说,可能全书中最激动的一幕就是卷四里秀然的回归。尽管他只回归了两章……不过现在的秀然已经是神级角色,一出场就是秒天秒地秒空气,所以不能让他出场太多,毕竟不能让《迪厄斯》的主角抢了《彼岸》主角的风头……而且自从成神以后,逼格满满,现在就相当于是带着满级装备回新手村刷副本一样……而且还是一个人单刷boss。一个人毁掉一支军队的存在……想当年焚晓也这么干过。不过可能秀然才是真主角……在《迪厄斯》里虽然他也很惨,但他的待遇比虹翼好多了……虹翼是真的惨。
如果说《迪厄斯》的主题是“生命的可贵”,让人们身处绝望的痛苦中也不放弃希望的话,那么《彼岸》的主题就是“在痛苦中成长”,能否完成自身的救赎,要看自身的选择。主角们都会相继遇见自己的劫,然后一边承受痛苦,一边成长。
两个核心角色:宁早倩和席英睿,在他们的身上就最能体现这种“成长”。英睿是赎罪与救赎,而早倩则是连结的羁绊。这两个人的章节所引领的是全书的中心思想。
而全书中最特殊的角色应该就是卷四中才出现的弥霖了。
虽然在前面几卷中也提到过他的名字,但那几次都是作为一个一班的过路人,而在他被作为虹翼的替代品被组织安排到了二班之后,他的作用才得以体现——当然,他的作用绝对不只是替代虹翼那么简单。卷五会专门设置他的pov,除了实现自身的救赎外,他还可以与虹翼形成对比。之前我说,我将英睿当作是虹翼的对立面来写,而弥霖则是从虹翼身上衍生出来的另一个虹翼——他和虹翼有完全相同的资本,但,他会走向和虹翼相同的道路吗?这就要看一个人自身对光暗的抉择了。在弥霖的身上,同样也能点题。这就是弥霖这个角色存在的意义了。
卷一和卷二在挖坑,卷三和卷四是一个小*,而卷五就是最后的收尾填坑阶段。和《迪厄斯》时期不同,《迪厄斯》是属于那种前面坑挖太多,后期发力太猛……这次我学乖了,一边挖坑一边填坑,所以才用了pov的方式。不过到现在为止,仍然有很多坑没有填……大的方面,比如说,早倩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虹翼?还有韵美到底死了没有……小的细节:贾科允的过去究竟是什么?以及伊唯、坚胜各自的情况,还有每个角色最终的结局。谜底都要到卷五才会揭晓了。
哦对了,卷五业因兽也会再次提出来。毕竟这么好的一个设定可不能这么一次浪费掉。
总之,最终卷神落篇的内容将会非常精彩,拭目以待吧。
而且之前也说过了,在第五卷里,我很可能会放飞自我……嗯对就是这样。
最终卷再见吧。
第三百八十三章 梦
宁早倩行走在一条长长的孤巷上,幽深僻静,黑暗无光。www.uu234.netwww.uu234.net长夜星空,孤鸟高飞,遥远彼岸传来激昂又悲怆的呼声,带着最绝望的凄楚。将视线远眺,极目之处,是一堵冰封的高墙,似乎有战鼓声、枪鸣声、喧嚣声。男人粗哑的狂笑声,女性落难的啜泣,无辜民众在黑暗中聚拢,眼神中充满控诉。宁早倩突然很害怕,她在这里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她也在那些人民之中吗?还是游离于他们之外?宁早倩向后退去。
而后狂风呼啸,满面粉尘。她离开黑暗,身处光明,却看不见希望。那道光似乎具有某种明确的“人性”……她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离开的那座城市,回到了她家所在的地方。她听见南宫附中传出歌声,听见母女之间的争吵,听见街上车水马龙分外吵闹,听见学校的那熟悉的放学铃声……“在那林荫道,原本那样的约定,那时的我们,约好会永远在一起,然而你却,在那小道率先离开,开始远行……”夜莺泣血,孤鸟悲鸣,苍白少年躺在一片樱花海洋中,慢慢失去形体……
“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呀?”
“你再也见不到他了。当浪潮退却,岩石粉碎,当孩子成长,老人重新回到摇篮,怪物变成人类,昔日的朋友变成敌人,阴影在黑暗中潜行,世界开始终结,你们便能再次相见。在那之前绝无可能。”她听见那个声音这么说道,随后重新看将那堵耸立恐怖的冰封白墙,墙内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不属于人类的世界。在那里她看见无数幽魂,无家可归,看见白夜骑士,身陷黑暗,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皮肤开始变得僵硬苍白,**失去气息……她看见种种畸形怪物,既有身形缺陷,又有心理扭曲,她看见它们正在逐渐变成人类。
她看到海上风起云涌,海面惊涛不定,浪潮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岩石,将海中那些被海水吞噬的尸体冲刷上岸。她看见老人死在海中,为鱼腹所葬。之后人们围在那个老人的身边,似乎是他的亲人……?她看到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举着火把的人影,但是在火光照耀下,她却看不见他们的脸。四周,阴影缭绕,黑暗潜行。
随后世界崩塌了。“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她听见了那个一直以来被她所遗忘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的声音。在朦胧的光影中,她看见少年朝少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而最让她伤心、最让她撕心裂肺的一件事,便是他微笑的模样。
“永别了。”宁早倩被推出木屋,看着那人倒在血泊中……寒冷并未就此终结。整个木屋顷刻崩塌,黑暗飞速向她袭来,眼前的土地往下凹陷,周围土壤像泥石流般往小屋倾泻,大地发出低吼,树木连根折断拔起,发出悲鸣。世界末日的景象就在眼前。她的身体划出拋物线,被飓风吹得向后飞去。强风把外套吹得猎猎作响,一并扯下发圈,发丝在暗空飞舞。
仿佛从前也经历过一般……她此时此刻在混乱的梦境中所看到的景象,仿佛从前已经亲身经历过……这样的既视感出乎意料的强,但宁早倩想不起来她是在什么时候目睹这一切的。
“要永远在一起哦。”
“早倩,我不在这里。”
随后她看见了可以确信自己先前从所未见的景象。极光。夜间出现的灿烂美丽的光辉,漫天的极光交织成光幕,绚烂绮丽,恢弘磅礴。铠甲也宛如极光,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变幻着光芒。千军万马开始厮杀,黑暗开始破碎……宛如钻石星尘,漆黑锋芒支离破碎,苍穹希望照耀黑暗。那是世界开始终结的序幕……抑或是进入新时代的征兆?
她回到了那座木屋,然而那里已经崩塌殆尽,只剩下一片废墟。苍白少年不再动弹,四周结的霜慢慢退去,嫣红凋零,樱流成霰,融化之后失去踪迹。她看到了那两个吉祥物,当时自己在商店中买下的海绵面包吉祥物……就在那死去少年的手中。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黑暗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地面霎时间消弭于无形,宁早倩疯狂向下坠落……但是下方,也是一片虚无。没有着陆点,她只能任由自己坠落……坠落于无边黑暗,又有光明陡升希望。
她突然又看到一家书店。随后她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竟然还和郭玉婷做了相同的梦。她也梦见了那个如同乞丐一般的男人,衣衫褴褛,痛不欲生,跪倒在书店前,留下懊恼的热泪,却无能为力。她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她无法参与到这个梦境中。在他的身上,她只能看见死亡、后悔与痛苦。泪水化为毒药,滴进屠夫的酒杯。那褴褛的青年的脸突然又变成了当时她们在风俗店中遇见的那个男人。“现在的社会把正派人逼上歪路。”
后来,就连那无脸少年也出现在她的身边。“宁早倩,你忘记我了吗?”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声音哀恨而幽怨,吵得宁早倩寒毛竖起,毛骨悚然,却又无法不去忽略他的话语……“你忘记我了吗?忘记我了吗?忘记我了吗……”如此反复,宁早倩强迫自己去注视他的脸,却在对方的苍白面具上看见了鲜血与死亡,再回过头去时,那三个被她勒死的强奸犯从黑暗中扑向她。
死亡。黑暗。痛苦。死亡。黑暗。希望。光明。
黑暗破碎,宁早倩从梦中惊醒。她紧张地环顾四周,生怕黑暗中还存在着危险蛰伏。但还好那是她的错觉。她们依旧躲在这条小巷中,这里是组织士兵监视的死角,晓色未现,她们还能在这里躲藏一会儿。身旁的两个朋友这会儿还依旧在睡梦中,宁早倩听见她们在睡梦中呢喃,看上去非常不安。她知道她们也做噩梦了,宁早倩一眼就能看出,恐怕不一会儿她们也会像自己刚才那样惊醒。
她们的嘴唇在抽搐,仿佛是在诉说着什么,但是在梦中所见到的情景,宁早倩无从窥探别人的梦境。最后是徐雯茜首先惊醒。当她醒来后还喘着粗气,惊恐地看着早倩,直到意识到对面那人是她的朋友之后,并非什么可怕的东西后,心情这才平复下来,逐渐冷静。早倩轻轻地抱住她,听见雯茜的哭泣声,泪水滴在她那间早已脏破不堪的衬衫上。她们的外套,早已在逃亡的途中不知道被她们落在什么地方了。寒冷的黑夜里,她们三个互相依靠着取暖,是最后的坚强,谁都无法离了谁。或许只有继续待在一起,才能撑下去。
“我做噩梦了……早倩……很可怕的东西……”徐雯茜的声音微弱而断断续续,“我看见了一个男孩……一个没有脸的男孩……看上去很恐怖的样子……”
宁早倩心里一惊。她也梦到了和我梦中一样的东西吗?“在你的梦里,那个无脸少年……他在干什么?”她立刻追问。但雯茜摇了摇头,说自己已经记不得了:“那男孩好像就是在那里不断地问我是不是忘了他……还在黑暗里看到许许多多可怕的妖魔鬼怪……那男孩越逼越紧……我感觉气氛越来越压抑,然后就害怕得醒了过来。”
冷风环绕,早倩说不出话来。在这种情况下,再多的安慰也显得苍白无力……而且还有许多事情,她自己都没有弄懂。譬如,那个出现在她们梦中的无脸少年,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郭玉婷也从梦中醒了过来,满脸悚惧,冷汗流淌。看见早倩和雯茜两人都已经醒了过来,她朝她们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啊……刚刚做噩梦了。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
宁早倩和徐雯茜对视一眼,随后早倩问道:“是不是梦见了一个没有脸孔的男孩?”
玉婷很惊讶。“你怎么知道?”她点头承认了。与此同时,仿佛巨大的恐慌霎时间俘获宁早倩身心,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那个恐惧源泉于何处。“这下就都清楚了……”她喃喃着,“我们三个人,果然都梦见了同一个人……梦中那男孩的身份肯定有问题。”
“那个无脸少年吗?”雯茜小声说着,“他的样子真的好可怕……虽然在梦里他一直都戴着一张面具,但总觉得如果把面具摘下,看到的东西将会非常可怕……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档就好像是……由内而外浸透全身心的恐惧……说不出的害怕,但又让人毛骨悚然。”这点宁早倩深有同感,每当她想要去回想起那无脸少年的身份,总是会有某种力量阻碍着她,而她潜意识中似乎也并不想那么做……她害怕在揭露面具之后,所看见的真实面容。虽然还不知道面具之下的究竟是什么……但那种强烈的预感,制止着她继续回忆下去。那份失去的记忆,可能是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吧……宁早倩害怕这一点,但此时却又似乎更害怕自己想起来。
第三百八十四章 重叠
“好像梦中有反复出现的画面……”郭玉婷皱了皱眉,尽力去回忆,“那男孩好像总是在握空心拳……出现了好多次。m.www.uu234.netwww.uu234.net还不停地问我是不是忘记了他。”
这句话仿佛一柄利剑刺穿早倩,她的脑中迅速闪过一个画面,下一秒却变得空白。她无法再去捕捉到刚才脑中画面出现的那一瞬间,她想不起来自己刚才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她隐约觉得,梦境中的那无脸少年握空心拳和板羽球有关……是在一节体育课上发生的事吗?
“而且早倩啊,我还梦到了你。”郭玉婷猛然说道,话语犹如一通冰水泼向全身,早倩突然感到了惊恐。因为在她自己梦境中出现的人,都饱受摧残……“我在你的梦里……在干什么?”
“我梦见你一个人。”郭玉婷说,“我梦见了那天你要去美国,我们大家在必胜客里给你送行的场景……大家都在,但是没有你。那时候已经很晚了。我看见你一个人在大街上走,黑漆漆的大街,荒无人烟,我看见你的背影微微陀着,走得很慢很慢,始终看不见你的正脸。”
“……这样啊。”宁早倩默默地吐出了几个字。在凄冷的黑夜中,孤独是最可怕的事,也是最痛苦的事。她们三个人,最担心的就是会离开其他两人,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人。宁早倩决定,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继续和她们两个人在一起。她已经见不得任何离别了。
“我还梦见了周欣媛。”徐雯茜突然说道,三人瞬间全都沉默下来。宁早倩不愿去回想起那个出卖了她们的人,不愿回想起那个她们曾经的朋友。然而,她发觉自己还是向徐雯茜问道:“周欣媛她……在梦里干了什么?”
“她在哭。”雯茜说道。不知为何,泪水瞬间涌上宁早倩的眼眶。
“周欣媛已经走得太远……必须拉她回来……”李老师死前说的那番话,猛然乍现,重新在宁早倩的耳畔浮出。“必须信任自己的朋友……周欣媛已经走得太远……必须拉她回来……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信任自己的朋友……值得你们将后背托付的人,是朋友……与家人同样的存在,是朋友……要跑的话就趁现在。你们先走……记住,一定要一起行动。你们三个,再也不能分开了……你们先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回头……如果是银夏的话,他一定找得到你们……”那时的痛不欲生,那时的悲怆凄亡,那时的撕心裂肺,随着她重新回想起当时李老师说的每一个字,而重新浮现。
“……我觉得,周欣媛可能知道些什么。”玉婷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当时是她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了组织里的人……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可能知道一些组织的事情,所以才会告密。”
虽然玉婷的这番理由十分牵强,但早倩自己也确实有这种感觉。最终,她总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引领她们,尤其是在现在这样毫无头绪的流浪生活中,她们要想找到接下来的路,找到安全,能够依靠的并非武力或谋略,最残酷的是,能够决定她们命运的,恐怕到头来还是运气……早倩不愿意通过这样潜意识的直觉来决定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但现在的情况下,似乎只能这么办了。
“那……要不我们就回学校吧?”听了玉婷的话,雯茜这么提议道,“说不定银老师也在那里……当然,只是说不定而已。”但早倩知道银夏还留在学校肯定是不可能的。周欣媛肯定也将银老师的事情告诉了组织的人,而银老师没有那么蠢,他肯定会在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之前就率先逃出来……这样一来,她们和银夏就都逃离了南宫附中,在各自的路途上流浪。
“不行,不能回学校。”早倩立刻拒绝,“学校那里绝对不能回去……我们现在可是被通缉的人啊!而且组织的人本身就已经渗透进了学校,现在再回去,肯定会被抓住的!”
“不……我同意雯茜的方法。”这一次,玉婷难得地站在了雯茜的那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啊,虽然这种时候不能用这种个理由来说明,但是还是要抱有希望。我们可以混进去,不出现在别人的面前,学校里每天人都那么多,组织里的人不可能记住每个学生的长相。我们还可以躲在陈老师的准备室里,就是这个方法上次救了我们一命。”
“但不知道这次还有没有用……”早倩小声而紧张,“可能现在连准备室都已经被组织的人发现了。”对于这个办法,在早倩看来完全是最糟糕的主意。但郭玉婷却还是说要去试一试,“现在已经知道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了……那样的话反而不用担心什么。我们现在的情况,危险永远大于机遇。但是,我觉得可能必须去冒这个险……最后我们大家终究都要回到南宫附中。早倩,你还记得当时我们被那三个男人抓起来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说的吗……?你当时说,没人会来救我们。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我们得靠自己活下去……死也要活下去。只要想着自己能活下去,就永远也不会死……你是这么说的。所以现在,我们也努力活下去吧。回到那个地方,可能最后只有在那里,才能安宁……尽管死亡的风险时刻都在,但如果一直维持现状的话,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宁早倩并不想要改变什么……最初的时候,她只是听从了银老师的话,打算跟她一起去揭露造乌组织,还这世界一个公道,然而之后她们被迫孤身流浪,时至今日,最初的那份热切已经消失不见,宁早倩所想的,只有他们每个人的生活都能安定而已。她并不想要摧毁造乌组织,她只是想要回到过去的生活……仅此而已。她看着面前的两人,最终只能点点头。“那就回去吧。”她轻声说道,“都已经走了那么远了……绝对不能失败。”
此时仍是凌晨,街上站岗的士兵昏昏欲睡,她们也正好能趁这个机会再休息一会儿。然后……第二天清晨,她们便会踏上回程的路。在外面漂泊了这么久,终于到了回家的时候。
宁早倩原本没想再睡,只是在原来的地方躺了一会儿,然而没过多久,她便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梦中,无脸少年再次出现。他的脸孔苍白而模糊,脸颊上似乎有泪痕,但脸上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却空无一物。那个扭曲的面具,掩盖了他面容之下所有的表情。宁早倩不知从何处知道,梦中的这个男孩,一直以来都是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感情而活了下来。
“宁早倩。”这次的梦境相对先前几次,都比较平稳,他只是在默念着她的名字。但是念的次数多了,甚至都让她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某个符号,某种执念。某种必须坚持下去的象征……可能只要念着这个名字,就能让那个无脸少年坚持下去继续喜欢我。宁早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得出这样一种荒谬的结论。
然而这次,在那无脸少年的身边,她还看见了另一个人。周欣媛……她喃喃地张嘴,想要叫出她的名字,然而发不出声音。她做不到再去呼唤那人的名字。看到周欣媛,她就愤怒至极,正是因为她的出卖,才让她们三个现在不得不在外逃亡。然而,周欣媛看她的表情,却是满脸懊悔与痛苦……似乎她也很愧疚,霎时就让早倩的心软了下来。
然后,李老师也在她的梦中出现。依旧是那时的一袭灰衣,已是垂危之时,说话时嘴角带着一连串带血的泡沫……“必须信任自己的朋友。周欣媛已经走得太远。必须拉她回来。”
周欣媛在那里痛苦又后悔地看着她,“早倩……救救我……”
突然画面扭曲,一个板羽球朝她飞来,但被一个猛然闪到她面前的男孩子挡掉。他挥出自己手中的球拍,但身边另一人同时也将拍子挥出,他被那人的球拍砸到,手指出血。与此同时,隐藏于那黑暗中的无脸少年正握着空心拳,右手五指开开合合。
“你喜不喜欢我?”她忽然听见了这个声音。紧接着,那无脸少年和打板羽球的男孩的身影重叠。“班上的一些传闻,我需要知道答案!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我真的需要知道!”他高声叫喊着,那么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现在听来却让宁早倩痛苦万分。“告诉我!我要知道答案!”
但到最后,宁早倩都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可能会有……郭玉婷匆匆地将她带走,然后周欣媛前去告诉那个男孩,宁早倩对那个男孩的感觉,只是仰慕。只是仰慕。紧接着,她就看见了那无脸少年破碎的脸孔,而那个打球的男孩的脸也逐渐清晰起来……
但是,宁早倩仍然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第三百八十五章 污点
周欣媛在那里痛苦又后悔地看着她,“早倩……救救我……”
猛然间,母亲的话在她耳旁复苏。www.uu234.net“你看看那个周欣媛,成天痴头怪脑的,还整天在朋友圈里发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还耽误了你学习,跟这样的人交朋友有什么意思?”那还是在初一的时候,她因为一次偷偷看手机被妈妈抓住,两人之间产生争执的时候,母亲说过的一番话。
“不许说周欣媛!”那时,宁早倩如此大声地为自己的朋友辩护。当时,紧跟着她这句话之后,妈妈说出了那句现在让她回想起来,瞬间后悔得不能自已的话:“不许说她?什么意思?早倩,我是为你好啊!这样的朋友迟早有一天会把你卖了的,你小心交友不慎!”
当时的她,从没有想过当时妈妈说出的这番话,日后真的会成为现实。妈妈……你早就知道了吧……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我的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周欣媛是什么样的人……当时的我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呢。真可笑。
梦境中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无限黑暗,有时只会有些许光芒投射出来。宁早倩一人孤独地行走在自己的梦境中,却在虚无的荒芜中看到了许多人和事……有些是她经历过的,有些是在她身边从未发生过的。她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当时妈妈看不起周欣媛,不想让自己和她交朋友的行为是正确的。然而当她想要道谢时,已经无能为力。
在发生这一系列变故之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过父母……她给爸爸妈妈留下那张纸条的时候,他们并不在家。她还记得当时她在纸条中写了什么,但她不知道在那之后,父母度过了怎样的生活……得知女儿身陷如此危险之中,当父母的可能并不比自己过得要好。
黑暗的梦境中,父亲出现在她面前。“早倩,回来和我们待在一起吧。”
“爸爸……”
“早倩,你妈妈她很担心你啊。”父亲的面容,憔悴而犹豫,“就是以前去外婆家去过的那座山……那天你外婆还给推荐过一部她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呢……你妈妈梦见她牵着你向山里走,路过一个黑洞,进去出来后你就不见了。她很担心你。回来和我们在一起吧。”
宁早倩鼻腔一酸,梦中差点落下泪来。“嗯……我马上就回来了。”
四周环境太黑暗的时候,人总会想要拥有阳光,可是当黑暗占据全身,那点光真的没什么用……宁早倩很庆幸,在她陷入深渊时,有那么多肯向她伸手的人。
***
黑鳞狠狠向那木桩劈砍。鬼攸在一旁看着,皱了皱眉,但没发表自己的评论。
湛蓝寒冷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空中只有一只离群的孤鸟。鬼攸不知道鸟类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但那只鸟现在想必也和自己一样孤独——离开了群体的依靠,来到了这个寒冷又完全陌生的地方。他突然分外心疼高空的那只孤鸟,移情作用在它身上十分明显。
只听“哐当”一声,那木桩突然被砍倒。鬼攸下意识地向后边退去,黑鳞也被吓坏了,慌忙抬手格挡,看见飞溅出来的木屑,让鬼攸得知黑鳞刚才用力过猛,毁掉了一个木桩。“你大爷……有点猛啊!”鬼攸感叹道,从前他就知道,黑鳞并非那种如同他外貌般那样的文弱书生,虽然会唱歌谱曲,然而在战斗方面他也毫不逊色于其他士兵,甚至还超越了其他人,当时在造乌船出事的时候,他也出了一份力……而且可以说,如果没有他帮助的话,这会儿我已经死在了造乌船手下。
猫牙早已离开,在这片极北之地,最后剩下的,熟识他的人,并且能给予他帮助的人,便是黑鳞。然而那毕竟是曾经参与过亚魔起义,投靠过寒鸦的人……鬼攸无法完全信任他。但在这种环境下,即便曾是敌人,也只能互相依靠,相依为命。鬼攸并不能接受那些曾是叛军成员的人,但他更讨厌孤独。他厌憎那种孤独的感觉,于是在这里对那些自己认识的人,便感到分外亲切……黑鳞便是如此。因而,此时此刻他才会在黑鳞的身旁,陪着他一起训练。
不知道是组织上的特别安排,还是只是巧合,他和黑鳞都被安排到了同一批新兵训练中,同吃同住,一同训练。一切就和十年前一样……鬼攸瞬间就想起当时自己也是和自己的那三个伙伴一同在新兵训练营中训练的。然而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拥有过真正的朋友。他看了一眼正惊慌失措地想要收拾残局的黑鳞,不知道今次他是否能成为自己的朋友。
“……我来帮你吧。”他本来没想多管闲事,插手去帮助黑鳞,但他发现自己还是那么说出口了。黑鳞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鬼攸回到宿舍中拿来扫把和簸箕,与黑鳞一起打扫起来。他们得争取在教官赶来之前将这里收拾干净。鬼攸知道那教官是个怎么样的人——比神牙差多了,不仅没什么文化水平,而且还因为鬼攸是个侏儒而处处针对他。甚至那教官本身也知道鬼攸为什么会被发配到这里——正是因为他曾经被指控过谋杀罪,身上带了污点,遭到刑罚被流防至此,因此那教官才会更加看不起他。
而在人类的面前,那亚魔教官又显得分外渺小卑微——这便是这个世界病态的生物链。身为这里的教官,却对人类士兵低声下气,纯粹是出于对人类的恐惧。有次鬼攸在训练的时候,看见一名人类新兵没有按照教官的要求做,那教官非但没有指责他,甚至还夸他有自己的主见——虽然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僵硬,显然是昧着良心说出了这番话,但鬼攸能够理解,亚魔都不敢正面批评人类,这是他们所有亚魔的通病,也是他们常年以来被人类统治所留下的劣根性。如果训练时出错的人换做是鬼攸,那教官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辱骂自己——对于这点,鬼攸毫无疑问。
在嘱咐好他们两个的事情,并且将两人都安顿好之后,猫牙便离开了极北之地。但他并没有告诉黑鳞,让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鬼攸也不知道猫牙的意图何在——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想也不用想就能知道,猫牙在离开永冬之地之后,肯定会去向牙狐通报鬼攸的情况。鬼攸暗想,随后帮助黑鳞收拾残局。刺屑的木碎扎破了他的手掌,一缕殷红流淌出来,但鬼攸没有放在心上。他受到的伤害已经够多,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即便鬼攸上前帮助,也仍然没能在教官赶来之前将这里收拾干净。
他们的教官是个身材高大、性格急躁、言辞粗鲁、满脸麻子的亚魔,鬼攸对他无法拥有任何好感。教官闻声赶来时,他和黑鳞已经没能将这边所有的残局都收拾结束,那教官的声音犹如长鞭破空:“鬼攸!你在那边干什么!”那明显不是个问句,而是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责骂。鬼攸将原本弓起的身子站直,但即便站直之后依旧不到那教官二分之一的高度。
对方满脸涨红,怒不可遏:“你居然毁坏了训练用具!”
“不,是它太不牢固了。”鬼攸撇撇嘴,没有否认那并非自己的过错,“如果能稍微坚固的一点的话,说不定碎掉的就是我们这些粗制滥造的小宝剑。”
“你他妈最好不要太得意了!”教官神色狰狞,没有再给他任何回旋辩解的余地——而鬼攸从一开始也没打算向教官解释什么,他知道就算自己说木桩是黑鳞劈断的,与自己无关,对方也不会相信。谁让我生而就只能受到这种待遇呢?他看了一眼声旁正缩在墙角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黑鳞。后者神情紧张,局促不安,却没有勇气将真相说出来。鬼攸翻了个白眼,随后重新看向那名教官。对方似乎被他这样无所谓的态度给激怒了,立刻凶猛地吼叫起来:“罚你清扫我们训练营的公厕一个月!并且接下来的一周,你都要为其他的新兵跑腿,为了弥补你毁坏道具的错误。”
鬼攸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在我被扔到这个鬼地方之前,有个老人曾经告诉我,善行不能抵消恶行,恶行也不能掩盖善行,行为各有其处置报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番话,同时下一秒,在教官怒吼着朝自己扑来之前,就躲到一旁,滑稽地朝他鞠了个躬,笑着说道:“好的我明白了,厕所包给我了。看来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会和苍蝇格外亲热。”他朝教官吐吐舌头,对方怒目圆睁,随后鬼攸立刻拉着黑鳞跑开了。
当天回到新兵宿舍后,黑鳞当即给鬼攸连声赔礼道歉,弄得鬼攸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应该直接说明是我的错误的……对不起啊……不仅弄坏了训练的道具,还拉你下水……”
“不,没事。”鬼攸说道,“来帮你打扫那里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主张,况且我本身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我在场,人们想到的第一个人都永远是我。”
第三百八十六章 矮顾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我在场,人们想到的第一个人都永远是我。www.uu234.netwww.uu234.net”
黑鳞沉默了。鬼攸无所谓地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在这个地方,所有的人都在针对自己——无论是男女老少,人类亚魔,都不把他放在严厉,唯一把他当作人看的,只有黑鳞一个,而他们曾经居然还是敌人……想想就知道有多讽刺。
清扫厕所是一个体力活——尤其是永冬之地新兵训练营这里的厕所。原本亚魔部落的厕所鬼攸就一直嫌弃,因为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来认真打扫这里,而这儿地势偏僻,虽然有那些专门雇来的清洁工,但他们对于清扫那种地方显然也不是很上心。而鬼攸作为被处罚人员,便不得不认真地清扫起这里来——同时也因为他生性认真,虽然平常嘴巴上飘飘然不以为意,但实际行动上他还是会认真且尊重地完成被交付的任务。而现在这样的情况,更是如此。
泛黄的墙壁,四面都湿漉漉、脏兮兮的,有些排泄物还堵住了排泄口,无法通下去;苍蝇飞舞,臭气熏天。鬼攸便在这样的环境中,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他原本就身材矮小,动这种体力活非常不适合他,而这儿的环境又实在太过肮脏,他没办法坐视不管,便从角落中找到拖把,开始耐心细致地打扫起来。当他将这里全部清扫一遍之后,胳膊发疼,畸形双腿近乎痉挛,然而这里的环境也仅仅是比先前好了一些而已。面对这样的情况,鬼攸着实绝望,但一想到教官那张长满麻子的恶心的脸,他就突然有了动力。起码,他不能让对方钻了空子再来责骂自己,他必须做到完美,不能有一处地方有一丝的肮脏。只有这样才能让那教官心服口服——尽管这样做对他自己而言负荷非常大。同时他也知道,不管自己做到了多完美的地步,只要那些人愿意,他们总能找到理由来侮辱他。可明知道这一点的鬼攸,却还是在不知道被什么样的心态驱使的情况下,拿起拖把打扫起来。
最后他腰酸腿疼,四肢乏力,头晕目眩,实在无法再撑下去的时候,总算才将拖把放下。厕所的环境基本上已经好了许多,但有些太过顽固、无法被清洗干净的地方,依然留有那样肮脏的痕迹,对于这些地方鬼攸实在是无能为力。他叹了口气,只能认命地走出厕所。他知道自己现在身上的气味是有多么难闻,也知道周围的人们看待他的目光是怎样的——对于刚从厕所里出来的他,人们眼中鄙夷的目光比他刚来这里时更甚。而接下来他所要面对的,是雪上加霜的新兵训练——他本身身体发育就不行,尤其是在刚打扫完整个厕所的现在,再让他参加新兵训练,提起那些铁剑,与对手劈砍,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但他必须忍受这样的摧残。只要想到教官脸上那种虽有恨意,却找不到机会发泄的便秘般的表情,鬼攸心中就格外痛快。
终于到了一天最后,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宿舍,痛快地给自己洗了个澡,洗去了身上所有的肮脏和臭味,躺到了床上,寻思着自己总算是能歇息一会儿了,但折磨才刚开始。
打扫厕所的惩罚要持续一个月,而他才刚完成一天——只完成了三十分之一的工作量。虽然之后几天的打扫卫生的工作都不如第一天那般沉重,毕竟他在第一天开了个好头,而那时厕所中累积的肮脏实在太多,他清扫完毕之后对于接下来的打扫工作便会简单一些。但是连日来不间断的工作,加上打扫卫生完毕后又要进行训练,让鬼攸愈发疲惫,他有预感,很快自己的身体就会撑不下去。
在结束了劳累的工作后,鬼攸一如既往地换上装束,简单地清洗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随后便前往新兵训练场——黑鳞就是在那里砍断了那个木桩。鬼攸在上午的冷风中呼出一口气,随后便带着自己的训练用剑走上前,那边已经开始训练起来。教官高傲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有在众人的面前再多说什么,让他迅速进入训练状态。
魁帕罗托也在那训练场中。那是和他同期加入新兵训练营的年轻亚魔战士,身材十分魁梧,鬼攸站在他身边时就会形成鲜明对比。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留着灰褐色段胡子,稀疏的头发梳到脑后,扎成一个结,一双黑糊糊的光脚如同树根般坚硬粗糙。一看见鬼攸,那人的脸上便会浮现出轻蔑的嘲讽笑容,鬼攸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哟!小侏儒出现啦!”一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训练场门口,魁帕罗托便远远地朝他发出嘲讽。鬼攸粗略地扫视了一遍训练场,今天黑鳞并没有来这里,估计是被教官调到了另一片场地去。他扶住自己的剑鞘,随后向训练场中走去。
鬼攸讨厌魁帕罗托,并非因为他的容貌、他的打扮,或是他时常针对自己的言辞,鬼攸只是从心底讨厌那名粗壮的亚魔,没有任何理由,他就是看他不顺眼。“让我来会会你!”他大喊道,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拥有这样的勇气——自己和魁帕罗托的身材完全不符,如果来硬的,估计反而只会被对方压着打。然而此时,鬼攸的心中就是有那么一种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凭借当年在新兵训练营中通过神牙习得的技巧,以及日后多年征战的经验,去打败面前这名完全是新兵的魁帕罗托。
魁帕罗托的性格十分暴躁,稍稍一激便会立刻暴跳如雷。鬼攸了解魁帕罗托的这种性格,因此觉得如果可以加以利用,那么便可以将其战胜。随即下一秒,魁帕罗托便像是被侮辱了一般吼叫着朝鬼攸扑来,刀剑铿锵响彻训练场。天气寒冷刺骨,鬼攸身着黑羊毛衫,内里汗如雨下。他借着自己身材矮小的优势向前进逼,对方脚步不稳地后退,笨拙地举剑格挡。魁帕罗托刚举剑,鬼攸便猛力一挥攻他下盘,击中他的脚,打得他步伐踉跄。对方向下还击,头上却挨了一记过肩砍。魁帕罗托又使出一记侧劈,结果鬼攸拨开他的剑,然后用手肘撞击他的腹部。对方重心不稳,狠狠地跌坐在地里。鬼攸跟上砍中他的腕关节,痛得魁帕罗托惨叫一声丢下剑。
鬼攸就这么赢了。他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议,但同时这样的情况也并非完全出乎意料。尽管他是个侏儒,但由于之前就受到过来自神牙的严格训练,后来成为一名正式的士兵之后也从来没有疏于锻炼,因此他的身体素质以及训练的效果比场上的大多数人都要好。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而让鬼攸遭受到了大多数亚魔亚魔的憎恨——他们并不因自己是名弱小侏儒而憎恨,他们恨的是自己败在了一个畸形怪胎手上。而那名畸形怪胎这会儿正得意洋洋地看着你们。
“鬼攸……我**……”魁帕罗托已然倒在他的脚下,躺下来之后鬼攸比他高大多了。“打倒你是正常的,否则怎么能看到你这副像是*了被人塞了黄瓜的便秘样呢?”鬼攸嗤笑道,昂扬得意地望着倒在地上的魁帕罗托,对方的眼中立刻被怒意填满,但再无反抗之力。他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擦去嘴角的血水:“你他妈的……你迟早会被你这张碎嘴给害死。”
“我早就有觉悟了。”鬼攸不以为然。胜利的喜悦让他稍稍对这个寒冷的地方产生了些许期待。他没有再理会魁帕罗托,走出训练场,发现黑鳞正站在门外望着他。
想必刚才的那几幕情景已经被他看见了吧……鬼攸嬉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哟!”
“鬼攸大人……”
“别叫我大人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鬼攸挥挥手,随后带着黑鳞一起往宿舍那边走。起码他们的教练不会经常来监督他们的训练任务,因此有时候鬼攸也会逃几次训练,别人也总是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因此都没有揭发他。他就这样带着黑鳞回到他们的宿舍,他先去冲了个热水澡,随后便坐到了窗边,黑鳞已经在自己的床位上坐下。
“所以你看到了吧,这地方收的杂兵充其量也就这点水平……”鬼攸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甚至发现自己有些为刚才轻而易举的获胜而飘飘然,“没什么好担心的,这里的士兵基本上以前都是些普通亚魔,没有受到过任何专业的训练,很容易就能战胜。你也可以。”但他知道,黑鳞在加入义军之前,曾经也只是个居住在心泽村偏远地带的普通亚魔。不过说起来,这家伙好像以前提到过曾在军队里待过一阵子……后来为什么退伍了呢?具体的理由,鬼攸已经想不起来。
第三百八十七章 敌友
可能黑鳞也被这番话牵动了回忆,忆起往事,他并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说道:“不……厉害的是鬼攸大人您啊,真不愧是摧毁了造乌船的人。www.uu234.netwww.uu234.net”
“……是吗,谢谢了。”鬼攸淡淡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感动万分,却不知道该怎么在黑鳞面前将心中的那份感慨给表露出来。估计黑鳞是唯一一个还记得我救了那座该死的城市的人。“你也一样,”他对黑鳞说道,“当时如果没有你的帮助的话,我根本就没法成功……不管是摧毁造乌船,还是斩杀鬼攸……在那场战斗中,你也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不,我还差得远呢。”黑鳞谦虚地笑笑,鬼攸不置可否,但听到赞扬仍然让他很舒服,他这一辈子也很少听见几句发自肺腑的赞叹——黑鳞,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是第一个会忠心夸赞他的人。
他突然想到猫牙当时对他说的那番话——穆宫隐派他来永冬之地的真正目的。猫牙并没有告诉黑鳞他们的目的,但也有可能黑鳞已经从其他的途径了解到,但在这里度过了这么久,鬼攸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此时,鬼攸无法再当作不知情,终于向他开口了:“黑鳞……你知道组织上的那些人类,他们为什么会派你来这里吗?”
“嗯?”黑鳞微微有些诧异,鬼攸深吸一口气。这是他的一个毛病,在和一个人之间建立信任的关系之后,就很难再瞒着对方什么。“是这样的……你听说过‘永冬骑士’的传说吗?”
“什么?”
“相传远古时代,这里有一名远离家人的士兵,在极北的一片墓地中找到了一具尸体……尸体上面被人放置着一块水晶,他一直以来都渴望强大的力量,想要被别人认可,于是他被水晶的力量诱惑,将那片水晶刺进了自己的体内,然后他死了。”鬼攸淡然叙述道,仿佛在述说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趣闻,“但是他死后,他的尸体竟然真的显灵,从那以后,每当永冬之地有危险的时候他都会出现在人们面前,保卫世人,于是,他便被人称为‘永冬骑士’……基本的故事情节就是这样了。具体的细节当时我是听猫牙讲的,也有些记不清了。
“然后……猫牙告诉我,那个传说是真实存在的。就在这个地方,埋藏了那么一块水晶,虽然可能并没有像传说中那样强大的力量,但据说对造乌组织有用……所以组织上的那些人派我们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其实还是想要利用我们,帮他们在这里找到那块水晶。”
似乎这些事情黑鳞真的不知道,在听到鬼攸说出他自己所了解到的全部情况后,黑鳞明显惊呆了。“但是……为什么要来找我们?”黑鳞迷惑不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将目的告诉我们?而且,组织的势力那么庞大,如果他们真的想要找到那块水晶的话,明明可以自己来的……让我们两个混到这群新兵里面,趁机找出来,几率不是太小了吗?”
“这点我也一直没有弄清楚……”鬼攸皱起了眉,“可能组织还有些事瞒着我们没说。”
“但是,拿到了水晶,组织又想要干什么呢?”黑鳞突然问道。鬼攸知道他从一开始就不服从于造乌组织,会被送到这里估计也和鬼攸自己的情况相同,都是因为曾经的过去有着污点,而被组织威胁,不得不前往这里。
“可能……是和永冬骑士的力量相契合吧。”鬼攸说了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毕竟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永冬骑士”这种人存在。“组织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拥有这块水晶,就能够得到强大的力量,甚至很可能远远超越我们现在所拥有的全部力量……甚至可能还比当时那造乌船还要厉害。如果拥有这块水晶,那么这里的士兵们镇守这里的任务将易如反掌;而如果组织拥有这块水晶,或许就意味着他们得到了绝对的强权力量,能靠着力量让所有人都屈服于他们,再也不会有人反抗……这是我的猜测。”尽管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毫无逻辑,而且站不住脚,不过就目前而言,他也只能想到这些了。
然而就在这时,大门轰响。鬼攸惊觉起身,同时黑鳞也从床上跳了起来,和他同时警觉地看向站在门外,冻疮发红,满脸恶意的魁帕罗托。这家伙……鬼攸知道坏事了。他不知道自己和黑鳞刚才的谈话,魁帕罗托听到了多少。如果他刚刚好好不多不少,只听了我宣传水晶强大的那方面内容,那就真的糟糕了。鬼攸不无讽刺地腹诽着,虽然很想看看组织在计划破碎之后会露出一副什么样的嘴脸,但心中却同时也感到一丝恐慌。
黑鳞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惊恐地缩在一旁,但魁帕罗托并没有再当面向他说什么,沉重的身躯似乎在此刻变得格外轻盈,稍一转身,身影便在门口转瞬即逝。
第二天训练的时候,鬼攸举起盾牌挡住魁帕罗托向下劈砍的钝剑。随后,他听见对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狰狞如同针尖刺痛一般对他说道:“那块水晶……是属于我的。你这个侏儒,永远都别想得到。”随后他将长剑向上一挑,鬼攸还没反应过来,这次直接被他挑倒在地上,一旁不怀好意地看戏的亚魔们都发出热切的嘲讽。
当鬼攸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掸去自己身上尘雪的时候,魁帕罗托已经离开,只留下他一脸错愕地呆立在原地。
***
既然是梦,为何痛楚那么真实?
雨已经停下,雨水不再滴落,海澜从梦中醒来,但刚才梦见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她看见四个木偶。凤澜、天刚、塞特、樱海……他们四人化作四个木偶,伴随着她。然而真正的人却早已经死去。她失声痛哭,跪倒在地上,看着那四个没有感情的冰冷的木偶。海澜知道,他们已经永远不可能对自己说话。
梦境一如当年,风景依旧,痛苦依旧。大姐凤澜收养了邻家的小孩塞特,在塞特生日那天,天刚与海澜带着塞特前去野餐,却被魔神潘多拉的人带走了。在魔神的地牢中塞特被残忍杀害。海澜至今记得那天的不可置信……以及那天一切破碎的绝望。然而凤澜赶来的时候却没能救下她和哥哥,抛下他们独自一人逃到了地球。从此,兄妹两人对姐姐的印象就被完全推翻。直到后来,他们三人在地球上重新相见,这才了解了当时凤澜的苦心,与姐姐也完全和解。然而那时……凤澜已经死去。
在魔星发动变故的四年后,因为被潘多拉所欺骗,海澜和天刚认为守护者是自己的敌人,因而助纣为虐。正是在那期间,他们重新见到了大姐凤澜。然而凤澜为了保护他们,死在了嫉妒护法的手下——被她自己的闪光剑刺穿。海澜那时候确实很伤心,但却没丝毫怜悯。
后来,她被行星守护者俘虏,但那些守护者并没对她施加伤害。那时的水星守护者樱海告诉她,她的姐姐从来就没有解脱,她一直默默地关爱着他们。在梦境中回忆起当时的那番话,海澜热泪盈眶,泪水却又无处流淌。直到那时,海澜才终于取回了对凤澜的爱,然而凤澜却已经死亡。她十分后悔,寻找天刚试图劝说他改邪归正,不再与潘多拉共事,加入守护者的阵营。天刚苦思冥想,终于答应。但在前往与守护者谈判的过程中出了问题,对方因为误会而认为那是圈套,立即拒绝了她。对守护者感到绝望的海澜,离开了天刚的身边,前往魔星东部地区与一名叫青鸾的女子生活在一起,无忧无虑,但心中一直挂念着哥哥,因此随时将海王星能量碎片带在身边,为的就是等到将来的某一天,当守护者还需要自己的时候,她能够加入团队中,作为纳普特恩与魔兽战斗。
直到现在也是……梦中,炙热的泪水淌过她的脸颊,宛如寒冷冬夜中的温热暖流。
终于在那之后又过了一年,为了寻找活祭而与亚当战斗的傲慢,再次被欺骗背叛的亚当,看到灾星随之赶来的行星守护者,看到灾星加入战斗的海澜……他们终于全部齐聚在一起,自此所有的行星守护者都出现了。可是,这种齐聚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之后敌人对地球的侵略全面展开。战斗中焚晓死去;哥哥和樱海也相继死去……就在那玤仿中心,至今也仍然是她噩梦产生的源头。
那天的痛苦,至今都还摧残着她的心灵……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看开,但其实她遗忘的只是那时的经历,并非那种感受……一如既往的梦境中,那天的惨状一直困扰着她。傲慢护法将十字剑拧进哥哥的心脏,樱海在痛苦中被毁容……
最后,她斩杀了潘多拉的护法,为自己的家人复仇。然而痛苦从那时才开始……梦中她听见哀歌高鸣,凄厉惨叫,冰雪飞舞,血流成河。她原以为在战争结束后,她的苦难已经结束了,却没想到在那之后自己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地离自己而去……后来,还有冬韵……她看见了韵美的脸。
第三百八十八章 双面
韵美呼唤着她母亲的名字,但她听不到彼岸的呼唤。m.www.uu234.netwww.uu234.net梦境突然变得十分黑暗,也变得极为混乱。她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和天刚、塞特外出野餐,凤澜留在家中。然而亚当出卖了他们,塞特死去,凤澜叛逃。兄妹来到地球,她看见凤澜的坟墓在风中沙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去汀原高地上看看姐姐了呢?
她化身白鹰翱翔,流下的眼泪化为毒药,滴进敌人的酒杯。她用树枝拼出自己的家人,却被青鸾一脚踩碎。在那冰冷绝望的荒废工厂,樱海抱着死去的天刚崩溃……海澜又看见过去的自己,将海怪踩在脚下,疯狂虐杀,似乎完全丧失了理智……那时的疯狂令她害怕,但同时她觉得那理所当然。正义不是守护出来的,而是制造出来的。想要复仇,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
随后漆黑一片的梦境舞台上,无数金光连结,银夏就站在她的身边。金光闪烁,群众怒吼,闪电横现天际,潘多拉·黛玛-雷森倒下。随后画面旋转,她发觉自己就站在雪地为秀然送行……人们唱着那首童谣,那首专门为行星守护者谱写的童谣。
两行热泪滚滚流下,转眼间她又趴在了冬韵的尸体上。原本是那么温暖,充满人性的感情,但那份温情也在慢慢变淡,身躯变得冰冷。与此同时,凤澜的话回响在她耳畔。当时大姐具体说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楚,只是口中喃喃,如同呓语……“悲伤不能气馁,愤怒不能憎恨,慈爱不能执着,争论不能敌对,高傲不能自满,生命不能虚幻,死亡不能空无,才能不能奸诈,渴望不能贪婪,反抗不能挣扎,憧憬不能嫉妒,光明与黑暗共存。”
海澜终于从梦中醒来,但似乎仍然没能从回忆的悲伤中走出。回忆令他颤抖。他不安地环顾四周,颈背毛发竖立。那样的痛苦,实在太过真实,即便时间来到了今天,那时的经历依旧历历在目……她无法忘怀。逝者已矣,然而她的一生都被死亡环绕。
韵美在宾馆的床上熟睡着。看见她睡着的侧颜,海澜心生爱怜。她的女儿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痛苦……哪怕是为了在这世上她的最后一个亲人也好,海澜都得让他们活下去。
那天伊唯·斯格沃克对她的请求一直回响在耳畔。
“帮我一个忙吧……海澜,如果你还信任我的话。”那时,她带着女儿离开机场那边,却在半路上被斯格沃克拦住。她如此对自己说道:“我们之间确实有很多误会……现在解释起来也很麻烦,我也没指望你能这么快就再重新信任我……毕竟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但是,我只想跟你说一点,我一直,都在为摧毁造乌组织而行动。”
“什么?”那时海澜的惊讶程度,无异于初次听见坚胜还活着的消息时的状态。只是后来,她得知坚胜堕为了业因兽……而伊唯身上是否也同样出现了不为他们所知道的变故呢?
“在晽烧市……那里藏有对付造乌组织的证据。”
“……什么证据?”
“具体是什么我还不知道,但是在我离开的那段时间……我自己一个人潜入过宇宙事业开发部,就是我们先前发现的那条密道……我找到了几份手抄文件,并且先前也曾经在组织的内网上找到过一些记录……一切的源头都指向晽烧市。只要找到证据,将其揭发,造乌组织就会立刻溃败。”
“我知道了。”那时海澜还无法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毕竟先前伊唯·斯格沃克在她的印象中还是造乌组织派来潜伏在他们身边的间谍。“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为什么要帮着你们摧毁组织吗?”伊唯苦笑,“我只是个普通人啊……没有你们那样的力量,要想要接近组织,只有潜入进去。但是同样,他们也让我来潜伏在你们的身边……但我一直都在用我自己的方式,通过组织无法发现的途径帮着你们,暗示你们,将你们引导向正确的道路……海澜,我的家人都死在了造乌船手下,我怎么可能还会帮着那组织做事啊!”
那天清晨,伊唯·斯格沃克对着海澜,满腔愤怒、声嘶力竭地叫喊出了这番话。直到那时,海澜才理解银夏当时的话是什么意思。在伊唯的身份暴露前,银夏一直都说自己愿意相信伊唯,因为当时他们再见面时,伊唯说过一句话……“我绝对会把这个组织所有的一切都揭露出来,不管用何种手段,都要将造乌组织摧毁。”那时强烈的感情,是无法隐藏或是伪装的。那天伊唯·斯格沃克不经意间愤恨地说出的这句话,或许就是她一直以来都在与造乌组织抗争的决定性证据。
当然……海澜也在担心这可能又是组织的另一个陷阱,利用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进一步摧毁他们之间的羁绊。她没有忘记冬韵是怎么死的。但现在敌众我寡,他们已经处于孤注一掷的境地,只能前往一试。海澜真心希望,伊唯·斯格沃克是个双面间谍。她先前告诉海澜,让海澜去晽烧,毕竟先前有传闻,坚胜也逃往了那里……不仅要在晽烧市找到坚胜,还要找到摧毁组织的证据。而伊唯·斯格沃克本人则要前往天杭市,那里存在宇宙事业开发部的分部。
韵美并不知道她母亲和伊唯·斯格沃克之间的种种恩怨情仇,海澜也并不想让她知道。望着女儿熟睡的侧颜,她衷心希望这些事能早点结束,然后,她们母女两人才能好好地活下去……像普通人那样在这世界上活下去。
醒来后,韵美问她接下来去哪儿。海澜默默地开始收拾行李,离开宾馆:“我们去晽烧。”
母女两人就在这样清冷的沉默中出发了。很长一段时间,海澜都没有与韵美生活过。曾经韵美被送去亚魔兵营的时候,她有段时间也经常会去看她,可后来遭到了亚魔那边的抗议,以及自己的工作也忙碌起来,最后逐渐没有时间,慢慢与韵美疏远起来,不再去了解她的生活。时至今日,这仍是令海澜最后悔的一件事。而现在她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能够和女儿生活在一起,所要面对的却是这样的困境……也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韵美是在多大的孤独中度过了她的十年。而我还没有向她道歉……她的女儿,比她承受了更多。
先前她看见了韵美手上少了一根手指。她当即抓狂地抓起女儿的手,不停地问她这是怎么回事,痛苦程度比自己受伤更甚。一声又一声的呐喊,声嘶力竭,歇斯底里,她不能再看见自己至亲的人受到伤害了……她抓着女儿的手,不知不觉间就留下滚烫的热泪。
然而韵美只是神色漠然地告诉她:“先前为了制造出我已经死亡的假象,让组织的人不再追杀我,砍下了一根手指提供给他们,用来做dna检测……”
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抱着女儿的身子嚎啕大哭起来。她所疼痛的,不仅是因为女儿遭受了如此大的罪过折磨,她更加痛苦,自己一直以来都让她处于如此危险的地步,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我不能再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受伤了。她想。
她们离开投宿的宾馆,向高铁站那边走去。先前伊唯·斯格沃克来找到她的时候,海澜并没有一下子就信任伊唯,还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考虑,最终决定带着海澜一起前往那里。而且经过这些日子的等待,坚胜出没于晽烧市的情况基本已经确定,就算在那里无法找到摧毁造乌组织的证据,但海澜还是想找到坚胜,给予她解脱。
母女两人就这样出发,但一路上的交流并不多。海澜已经习惯这样冰冷的关系,但无法接受……她还是想要亲情的温暖,她怀念那样的感觉。
寒风呼啸着,街道两旁树木上的叶子几乎已经落光,只剩下光秃秃孤零零的树干。
“父亲死了是吗?”韵美突然在一旁问道,海澜猝不及防,不知道她是在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双腿突然变得灌铅般僵硬沉重,待在原地无法再向前一步。旋即,一丝苦涩的笑容爬上嘴角,下一秒双眼便被泪水淹没。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多愁善感……是在哥哥死去后?战争结束后?还是丈夫离去时?海澜猛然发觉,自己也需要帮助,在这样绝望的时刻下,她必须保护自己的女儿不受伤害,那又有谁能来保护自己?她偶尔也需要依靠别人啊……
然而,没有人能来帮她。她是守护者。她是海王星守护者纳普特恩。同时……她也是一名母亲。她的女儿还在这个世上,因此无论世事如何,发生什么,她都必须顽强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