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依赖
韵美开始将目光落在那张正面朝上的报纸上,明知道看到那条消息会让自己心痛,但她却还是去看了。顶 点 X 23 U S据本社记者了解报道,原造乌组织成员冬韵因背叛了组织,并意图危害社会稳定,煽动人民群众而被组织成员抹杀……文字冰冷无情,韵美伤怀上涌。她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神。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父亲就已经离她而去了……我甚至都没能见到爸爸最后一面。在他临终的时候,会是什么情景呢?自己不在他的身边。韵美不敢去想象。
“咚、咚、咚。”在清冷的寂静中,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黑鳞仿佛终于找到了打破尴尬沉默的机会,立刻来到了大门口,刚想开门,又转头看向韵美。“躲起来。”他小声说道。韵美立刻会意地躲到了角落的死角中,来人无法从门口窥见到那里。在她蹲下后,黑鳞便立刻将门打开。韵美看不见来者的面容,但是能听见他的声音。
“黑鳞吗?”来人如此问道。是狼吼。韵美听出了那声音的主人,以前她在亚魔新兵训练营中生活的时候,曾经和奇狼部落的首领狼吼有过交集,后来也有过几面之缘。狼吼的声音呆板严厉一丝不苟,如此具有特色的声音她记得特别清楚,所以对方一开口,她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同时也开始担心起黑鳞:毕竟黑鳞曾经参与过造反的亚魔叛军,现在服从于人类的亚魔来找他,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而且同时,狼吼会来到这里也意味着一点:组织里的人已经发现了黑鳞的这个最后的藏身之地,她和黑鳞两人现在正时刻处于危险之中。但是,外面的交流却很平静,不得不让韵美好奇两人此刻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你是原居住在心泽村的居民黑鳞?”狼吼这么问道,可能是黑鳞自己知道也瞒不了他们多长时间,索性便正面回答了他:“我就是黑鳞。有事吗?”
“你曾经协助并参与过由原断掌部落成员寒鸦组织的亚魔叛军,这点你不否认吧?”
“不否认。”几乎没有任何思考,黑鳞就承认了。毕竟黑鳞的名字都已经被对方叫出,那显然狼吼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叫做黑鳞的亚魔以前曾经做过的事,他否认也没有意义。
“在起义结束后,叛军成员中只有你逃脱了制裁,现在隐居在这里。”狼吼的声音从门那边传了过来,“我这么说的话,来意想必你已经很清楚了吗?”
“怎么?是想现在把我抓过去吗?还是直接在这里处死?”黑鳞冷笑道。
“不……那件事情已经结束,我来这里也没有想要逮捕你的意图。”狼吼说道,随后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韵美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狼吼又开口了:“看看这封信吧,是穆宫隐大人亲自给你写的。你过去参与过的所有亚魔起义活动我们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恶行必须有所报应,犯了罪就必须处置,这封信上的内容……不,应该说是命令,是穆宫大人安排给你的任务。信的内容你可以等会儿再看,但你必须答应里面提到的一切条件,否则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答应。”在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之后,黑鳞用这简单的三个字回答了狼吼所说的一切话,语气沉重,却十足坚定。“这样是最好的。”狼吼最后这么说道,随后韵美便听见了一阵关门声,她知道狼吼已经离开了黑鳞的这座小屋。她从自己的藏身角落中走了出来,掸去身上的灰尘,然后来到了黑鳞身边,但黑鳞已经很快便将信中的内容读完,将信纸折了起来。他转头看向韵美,那还是韵美第一次见到如此复杂的表情。他的脸色很不好,目光异常呆滞,毫无生气。他生了一对深邃的眼睛,那双嘴唇天生便该用来微笑,只是现在他却笑不出来。
“信上……说了什么?”问出这番话后,韵美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关心起这名亚魔了。黑鳞读完信后便一直眉头紧蹙,“我可能……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他如此说道,韵美一怔,有一瞬间仿佛没能理解他的意思。随后韵美才醒悟过来,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自己竟然对这名亚魔产生了依赖感。真可笑。她心想,随后问他要干什么。
“造乌组织的首领……穆宫隐大人让我去永冬之地。”黑鳞吐着缓慢的语气,如此说道,“是为了赎清我身上的罪孽吧……他让我去极北的永冬之地进行我的赎罪旅行,虽然还不知道具体要去那里干什么,信上也没写,但我现在还不想违抗穆宫隐的命令。”
“那你现在,是要走了吗?”
“嗯,我明天就得出发。”黑鳞将信纸收好,装作若无其事地这么说道,“我今天晚上给你做一顿好吃的吧……这个地方也已经被发现,你再继续住在这里就很不安全了。”
“嗯。”韵美点了点头。这些事不用黑鳞说她也知道。然而在现在的情况下,得知黑鳞很快就要离开的消息后,她居然真的有些舍不得他了。自己会有这样的情感变化,韵美连自己都感到很惊奇。当她再去看黑鳞那张属于亚魔的脸的时候,竟然觉得那张脸是如此和善亲切。
“韵美……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最后,黑鳞注视着她的脸庞,这么说道。
当晚,黑鳞给韵美做了一大桌好菜,算是最后和她见面的一个留念。韵美知道,黑鳞要走,也就意味着她现在必须拥有掌控自己接下来行动的能力,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但总要试一试。吃饱之后她放下饭碗,礼貌地点了点头:“那就先告辞了。”
“再留一晚吧,我明天才走。”
“……好。”韵美点了点头,然后重新走进了自己的那个房间,心头空落落的,既然父亲已死,那她就必须与母亲会合。她不清楚在重新见到亲人的脸之后,许久未曾流淌的泪水会否决堤,但她知道,在重新见到家人的那一刻,万般情绪必将重新涌上她的心头。
入夜,黑鳞走进了她的房间,韵美还醒着。她感受到了来自那名亚魔身上的温柔的气息。“好好休息吧。”她听见了他的声音,“明天早上你起来的时候,我估计就已经离开了……如果你想走的话,行李都帮你收拾好了,就堆在门口。外面很混乱,注意安全。”
“……好,我知道了。”韵美轻声地回应了一句。接下去黑鳞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她听见了他关门离去的声音,但韵美此刻却反而再也睡不着了。她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黑鳞,在短短的相处时间里,显然两人之间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感情。还有更重要的……是亲人啊。
第二天清晨时分,当她重新站在屋子门口的时候,整间屋子已经冷冷清清,黑鳞已经离开了。
门口摆着黑鳞给她收拾好的行李,韵美呼出一口气,然后背上自己的行李包,接着便走出了这座收留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屋子,义无反顾地重新踏上了自己的征途,找到自己的母亲,然后和他们一起,推翻造乌组织。
***
“大人,喝点粥吧。”贾科允将粥端到了他的面前,穆宫隐用自己颤抖的双手托住了碗底,他的管家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护着他,不让粥洒出来。穆宫隐抿着嘴唇,然后轻轻地喝了一口。老贾帮他擦擦嘴巴:“最近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这问题问得太没水准了……最近太阳发光了吗?”见贾科允答不出话来,穆宫隐朝他苦涩地笑笑。最近,他的身体确实一天不如一天了,形容憔悴,眼神空洞,宛如噩梦缠身,头发也不再梳洗,患痛风的双腿越来越痛,甚至都已经无法做到自己更衣、自己洗漱,所做的每件事情都需要管家贾科允的帮助了,他知道自己的日常起居生活已经离不开老贾。
现在组织里的事情也总算是稳定了下来,他已经安排了组织里各部门的人员进入社会上的各种政府机构里,操控这个世界的运行,世界各地其他的组织人员也都在扩展造乌组织的势力,新乌托邦计划已经正式开始,现在他总算是暂时不用那么忙碌了。因此他现在也有了更多的闲暇时光,当他没事做的时候,痛风的双腿便会格外酸痛,因此在这种时候他便会和贾科允一起下象棋。
每天,老贾都会推着轮椅,带他到庭院中,孩子们就在旁边嬉戏玩耍,而他们两个便坐在树荫中下棋。他会颤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将棋子摆上。看着自己那双满是斑点的手,在干薄如纸的皮肤下,可见密布的血管和干枯的骨骼。这双手如今竟这般颤抖,它们曾经是多么灵巧、多么稳健啊……每到这时候,穆宫隐就会格外伤感,可能真的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吧。人越是到晚年,就越是多愁善感。尤其是像他现在这样的生活状态……如果少了贾科允的话,他的生活肯定根本无法自理。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依赖上了他的管家。
第三百六十一章 感
穆宫隐执红,和老贾开始在庭院中下棋。m.www.uu234.net这天天气很好,虽然气温渐凉,但午后阳光明媚,坐在树荫下,一边听着孩子们玩耍嬉闹的声音一边下棋,实在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只是,在上了年纪之后,有时也会多愁善感起来。象棋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下了,因此现在下着下着,就会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
在他很小的时候,教他下象棋的人是他的父亲教会了他下象棋的战略,教会了他人生哲理,他们家是少有的复姓家族,血脉深远,父亲也是中年得子,因此对儿子的管教一直十分严厉,又具有教育性和批判性,在那样的父亲的熏陶下,穆宫隐很早就从象棋中误到了许多人生必有的道理。小小的棋盘,千变万化,网布了整个世界的人情冷暖。
那个曾经那么魁梧的父亲,在后来,却因家乡地震受伤,死于病榻之上……在临终的弥留之际,当时尚在青年的他才发现那样的父亲,居然也变得那么苍老,举起颤巍的双手,低声念叨着他儿子的名字,让他儿子将脸颊凑过去……他用那双布满皱纹,插上滴管的手捧着他儿子的脸庞,穆宫隐看见了父亲的泪水。父亲面临了病痛,面临了死亡,最后独自一人,安静地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终于现在,他也来到了当时父亲的年龄,经受了和当年的父亲,同样的痛苦。
穆宫隐看着自己执棋的右手,他的手从前虽大,如今却显得枯槁,皮肤松松垮垮地覆盖着骨头,早已丧失了所有的力量。他有自知之明,很快自己就要去见父亲了。但是在那之前,他又得苟延残喘多久呢?当年的那场地震,拖垮了父亲最后的精力,成为了他走向最后一刻的契机。今次,轮到他了。我的契机又在哪里呢?他倒不是想要尽快离开人世,他还有自己最后的依恋——南宫附中的小陇。他还不想死,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显然不可能再撑多久了。或许,他的契机已经在悄然之中到来,只不过连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发觉。
老贾吃掉了他的一颗棋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卒而已。穆宫隐笑笑,一边思索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一边问贾科允:“老贾啊……你知道当时我老爹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个名字吗?嗯?为什么要取‘穆宫隐’这个名字?”
“诶?”贾科允一怔。
“是因为象棋啊,他的象棋思想。”穆宫隐苦笑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自己名字含义的事了,自从成年之后与人见面,自报姓名后也无需告诉对方自己姓名的含义。“卒过楚河当车使。努力越过生命中的那条河,你也会成为你眼中强大的那个人。‘隐忍于世’,千万别淹没在人潮人海之中……这是我父亲的原话。”他这么说道,“只是……和那五个卒一样,一旦前进了,你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啊。”穆宫隐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走出了自己接下来的一步,“这种年纪了再下象棋,一下就是几个钟头,很费脑子呢……不过也是我这种年龄的人,最后能够动动脑子的事情了。”
“那组织的事情……?”贾科允担忧地看了看他,穆宫隐笑着摇摇头:“他们现在都安排得很好啦!所有事情都在按照贝露佩欧鲁的计划发展,组织也已经控制了社会,现在街上到处都能看见组织的士兵……他们还很好地镇压了那些反抗的流民,贝露佩欧鲁是不会让任何人干涉他的计划的。所以现在,我的用处也不大啦……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他的管家没有说话。穆宫隐也没有再说什么,安静地让对方思考接下来一步棋的行动,自己则去饶有兴致地打量那些正在庭院的另一边奔跑玩耍的孩子们,他请来的保姆就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跑,但是显然,不管是孩子还是保姆,都玩得很开心。那些因为十几年前的战争而流离失所的孤儿们,现在是真的融入了穆宫隐的世界,把这座别墅当成了他们的家。在贝露佩欧鲁暗中掌权后,他们还能像现在这么幸福吗?穆宫隐突然想到了这么一个严重的问题。自从造乌组织浮出水面后,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快,可能连这座房子都要不保了……他的心中,突然产生了这样的预感。他和老贾倒是无所谓,毕竟都是组织的人;但要真到了那时候,这些可怜的孩子们,还有如此专心照顾他们的保姆,又该何去何从呢?
好好珍惜吧,这可能是你们最后的幸福时光了。穆宫隐不愿如此悲观地去想这些事,但他必须承认,如果哪天自己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没有人能罩着这些孩子们了。按照现在他的身体状况,他也已经无力去改变什么,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在心底祈福,为了孩子们和贾科允,也为了自己。
过了一段时间,管家终于想出了他的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但却是很糟糕的一步棋。穆宫隐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不行啊……这一步。老贾,你看这象棋里面,不也有很多人生道理吗?这些道理,都是我爸教给我的……譬如说举手不悔。这是从象棋之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人生只能一路向前,允许反悔只能拖慢前行的脚步。”
贾科允也笑了,显然,他在下出刚才那一步棋之后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是现在悔棋已经晚了。“一子错满盘皆落索。这是以第一条为条件体现出来的,无论多大的优势,一个或轻或重的闪失都会为自己带来极端不利,甚至灭顶之灾。人生就是谨慎谨慎再谨慎,沉着沉着再沉着。这就是,‘穆宫隐’这个名字的含义。”
“这个我知道,大人,”贾科允笑了,“一直以来,您都是很谨慎的人呢,不管是生活中的事情也好,还是组织上的安排,都是那么小心行事,绝对不轻易下命令……也不轻易杀人。”
“人生如棋,千变万化,而又万变不离其宗。天下没有完全一样的两盘棋,世人也没有完全一样的人生。但是,正如他人的棋艺可以观摩学习,古人的棋谱战术可以吸收,人生中周围的人和著书立学的人的思想都可以为我们所用,因为原理是一样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下象棋想要获胜,不能只关注自己的战术,而是每一步战略都建立在对对方的意图的把握上,胜负取决于谁比谁想得更长远。人生……人生也是一样。不要将自己放在中心,所有需要交际的场合,都要考虑对方的感受和意图,分析双方利益是否一致,需要竞争的时候扬长避短,需要帮助他人是急他人之所需。另外,在独处的时候,应该将自我分离为两个——观察者和被观察者,这样才可以对‘他’观察清楚,这样才能促他进步。”穆宫隐也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从父亲那里学到了这么多道理。当他说出口的刹那,才意识到当年父亲教给自己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而他都还没来得及感谢。
“谋局胜于谋子。谋子往往能扩大优势,但这个优势有无是体现在整个棋局中的。所以,行棋所思考的是能否有利于扩大局势往自己倾斜。人生不要盲目将时间耗在各种零散的技能学习上,而是先思考那些东西是否是对自己的总目标所需要的。每一盘棋都是对内心格局的扩充和显扬。”穆宫隐这么说着,再下出一步棋,在刚刚老贾下错了一步之后,穆宫隐再下这一步,他就知道自己此刻已经稳操胜券了。果然,在看到这般场面后,贾科允的脸上也露出了甘拜的笑容:“果然还是穆宫隐大人啊……还是一样谨慎细心。”
“年纪越大,就想得越多了。”穆宫隐苦涩地笑笑。这一局,贾科允算是输了。“再下一盘吧。”他提议道,老贾点点头,两人开始重新在棋盘上摆放棋子。就在这时候,贾科允似乎是终于找到了机会,这么问道:“大人……之前上面有人来过电话吧?”
“嗯。”穆宫隐不在意地点点头,“是贝露佩欧鲁来的电话,他让我赶紧开始银色计划。”
“那现在这种时候,明明收到了上面的命令,却还是一点行动都没有,这样做真的好吗?”穆宫隐笑了,他听得出来,自己的管家是在关心他。他自有自的打算,虽然不知道贝露佩欧鲁是否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但对穆宫隐而言,现在他以退为进才是最好的办法。况且我也不是真的什么行动都没有。“我已经尽我所能去完成他交待的任务了。”他和老贾解释道,“找到了两名亚魔……我安排它们去极北的永冬之地,那里的土地下,存在着行星能量的田地,我让它们去开采出来,以完成银色计划……也就是专门针对守护者和圣阳的计划。那边的土地上蕴藏的能量,能够抑制行星能量,让那些行星守护者身体中的行星能量,无法被使用出来,到那时候,他们就与普通人无异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愁
“找到了两名亚魔……我安排它们去极北的永冬之地,那里的土地下,存在着行星能量的田地,我让它们去开采出来,以完成银色计划……也就是专门针对守护者和圣阳的计划。www.uu234.net那边的土地上蕴藏的能量,能够抑制行星能量,让那些行星守护者身体中的行星能量,无法被使用出来,到那时候,他们就与普通人无异了。”
“这就是……银色计划……”
“嗯。”穆宫隐疲惫地点点头,“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是贝露佩欧鲁自己的事情了……除非他再来找我,否则与我无关。下棋吧。”管家点点头,然后他们两个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张小小棋盘上。穆宫隐自己还有话没能对管家说出来,某种程度上,他也知道自己再怎么下去是不行的,毕竟自己现在的思想太过柔和,而这个组织中大多数人都是激进派,他们肯定不会服从他这样的人当领袖。尽管他也并非什么事情都没做,他也已经完成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但在组织中的某些人——甚至贝露佩欧鲁本人看来,他现在的状态就是不作为。如果真的有人从中作梗并煽风点火的话,那到时候即便是已经攀到如此高位的自己也难逃一死。
他并不想将自己心中的这番话说出来告诉老贾。他害怕他会担心。在这偌大的别墅中,除开那些孩子和保姆,贾科允是自己最后的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甚至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远胜于他与亲生儿子小陇。在很久以前,穆宫隐就已经将老贾当成是自己的亲人看待了,而他绝对不能让亲人担心。因此,有时候必要的宽慰,只要让别人觉得自己状态很好而做出的隐瞒,也是必要的。
“大人,如果你真的不想干的话,为什么不找贝露佩欧鲁辞职呢?”老贾突然提出了这么一个建议,穆宫隐只能笑他天真。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孩子们还在嬉戏。他对贾科允说道:“我之所以一直留在组织,并且作为仅次于贝露佩欧鲁的高层的原因,就是因为席俊哲。因为席俊哲现在的职位仅次于我。如果我离开组织的话,按照常理,席俊哲一定会接替自己的职务……先不说我退出组织他们会不会像追杀冬韵那样来弄死我,一旦造乌组织教给席俊哲管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大人,席俊哲他……”
“嗯,是个残忍无情,嗜血成性的人。”这话说出口,穆宫隐才意识到老友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已经变成了如此糟糕恶劣的样子。他看着庭院中那些无忧无虑的孩子们,下定决心,现在他无法改变什么社会现状,但起码他绝对不能让这幢房子变成席俊哲的屠宰场。
贾科允沉默了。原本没什么,然而此刻,穆宫隐却感受到了来自两条腿那边越来越猛烈的刺痛,脚趾也越来越肿了。“我到现在都还愿意去相信,很久以前的席俊哲不是这样的。”他说道,“席俊哲的年龄比我小很多。可当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我们两个的世界观、价值观却当即一拍即合,立刻就和他成为了莫逆之交的密友。虽然当时我就能看得出来,席俊哲为人有些偏执,我也跟他讲过,希望他能改改,但当时的他绝对没有到现在这样残忍的地步。
“然而,在他因为忙于组织的工作而疏忽家庭的时候,他就已经犯下了此生都无法原谅的过错。我们旁人看在眼里,想要提醒他,但他自己却从来没有意识到。他的妻子与他离婚,他只身一人回到了组织,仿佛根本就不关心他们两个。”说到这里,穆宫隐无法不动容。期间,贾科允一直保持沉默,让穆宫隐将从未提起过的席俊哲的故事讲完。他的嘴角动了动。在穆宫隐的印象中,席俊哲一直都修面整洁,皮肤光滑,相貌普普通通,虽不英俊却也不丑,有着一双小黑眼睛。当时尽管已经是快要四十岁的人了,但他的脸上见不到几丝皱纹,鲜少浮现岁月的痕迹。他嘴唇极薄,抿紧时几乎成了一条线。总而言之,他那张脸有种不受时间影响的城府与镇静,无论发怒还是欣喜,那张脸都用同样的方式来表达。他的那双小黑眼睛就像冰。对于那样无情的人,穆宫隐突然很想知道他这辈子是否哭过,如果有的话,流出来的也是冰吗?
当时那样冷静理性的人,与现在的他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现在所有人所见到的席俊哲,都是一个暴躁易怒,喜怒无常,以折磨和虐待他人取乐的怪物。穆宫隐知道会让席俊哲变成这个样子的契机是什么。就和父亲当时遭遇了那场地震一样,要一个人转变,无论是狂怒到平静,还是从理性到疯狂,都只需要那么一个契机就够了……“在他常年的冷暴力对待后,他的妻子终于承受不住,跳楼自杀,留下了当时尚且年幼的儿子席英睿。
“从那天起,席俊哲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冰冷,但有次我看见他在他的工作室中自己一个人发飙,将所有的东西到处乱砸。第二天人们到那里去的时候,几乎整间办公室已经快被他拆光了。”穆宫隐不想回忆那时候的情景,老贾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沉重起来,这时候周围孩子们的嬉笑声就显得尤其刺耳。
“那个人在那之后,像是疯了一样,动不动就骂人打人。后来他将儿子交给了亲戚,只身一人前去美国。当时我虽然也在美国待着,但是他没来找我,我也不知道那段时间,他究竟干过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只有一些事情他后来跟我提起过……当时他在美国那片土地上遇见了一个人,但究竟遇见了谁,他一直都没有跟我讲清楚。他从那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奇妙的力量,被那股力量所吸引,甚至痴迷……或是说疯狂也不为过。原本就已经因为家庭剧变而疯狂的人,在那之后回过一次国内,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变得更加古怪,更加偏执了。后来他又前去美国,直接与贝露佩欧鲁见面,并靠着自己的力量一路在组织里向上爬,最终才爬到了现在的这个地位。
“后来我才想到,当时他在美国遇到的那个人,很可能身上带有行星能量,或者说不定就是某个行星守护者……而贝露佩欧鲁能够创造相似的能量,因此他才在那时候成为了贝露佩欧鲁的忠实拥护者。”穆宫隐双眼无神地盯着那张棋盘,现在他和老贾两人都已经无心下棋了,“席俊哲沉迷于力量,可能是看到了铠甲人使用行星能量战斗的场景,开始渴望那样的力量,也开始嫉妒那些拥有这种力量的人……他变得疯狂,开始追随贝露佩欧鲁,对这个夺走了他妻子的爱的社会不满,想要通过新乌托邦计划来重塑人类……他的想法太单纯也太危险了。但是,贝露佩欧鲁一直以来都在利用他,他也甘愿被利用。席俊哲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他渴望力量,他的想法比我单纯得多。”
过了好半晌,贾科允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大人,你的想法又是……”
“这你不应该知道的吗?”穆宫隐笑着反问。老贾脸上的神色有些茫然:“果然还是因为当初小楠那件事吗……?”
穆宫隐静静地看着他,回忆着这些事,他先前放在客厅中的手机却突然响了。管家立刻像触电般从庭院树荫下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穆宫隐鞠了一躬,然后走进客厅将手机拿了过来,递给了他。是贝露佩欧鲁打来的电话。穆宫隐轻声让他开免提。毕竟,他对自己的管家抱有完全的信任。
“为什么银色计划还没有进展!”刚接通电话,贝露佩欧鲁的声音就近乎咆哮般的朝他轰炸了过来,穆宫隐从来没有听到贝露佩欧鲁用这样丧失冷静的语气说好,看来先前造乌船失控时圣阳的出现,确实给贝露佩欧鲁造成了很大的打击,给他的心里留下了阴影。他也知道,当时的那个金色铠甲人,恐怕就是这个世界上贝露佩欧鲁唯一畏惧的存在了。
“大人您稍安勿躁。”穆宫隐依旧用自己平常的那般平和语调说道,“我已经派亚魔去永冬之地挖掘尸体能量了,过不了多久,克制行星能量的物质就能成形,到时候一切都好办。”
“加快速度!”贝露佩欧鲁吼道,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对方如此不冷静的模样,确实很少见,也多多少少让穆宫隐知道了这件事的重要性——他又何尝不知道呢?从一开始,穆宫隐就知道圣阳是他们最大的敌人,毕竟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第二个能仅凭一人之力摧毁一支军队的人。自从上次通话后,贝露佩欧鲁就变得神经质了许多。
贝露佩欧鲁在挂断电话前,没有表达出来的那些话其实都已经显示得很清楚了。他是在威胁我啊。穆宫隐心想,如果自己的进度再一直这么缓慢,恐怕到时候贝露佩欧鲁真的会找人来弄死他的。他清楚贝露佩欧鲁的为人,知道这种事情他做得出来;然而,他却不知道贝露佩欧鲁的目的,正因为他这样行踪诡秘,让他如此危险。
穆宫隐的心中,突然十分少见地烦恼了起来。他觉得现在的状态自己也已经无心下棋,索性让管家将棋盘收好,痛风的双腿也愈发酸痛起来。他看着那些玩耍的孩子们,太阳快要落山了,保姆催促他们快点收拾东西回屋。老贾静静地来到了他的身后,“大人……”他听见他的声音。“组织里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也知道我没有插嘴的余地……不过大人,我还是想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真的。不用想太多。”
“老贾啊……我该说你什么才好。”此情此景,穆宫隐只能苦笑。是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这句话,与他当年对小楠所说的,如出一辙。
第三百六十三章 人生路
太阳下山了,他在管家的搀扶下缓慢地回到了餐厅中,他的管家已经将晚餐所有的好菜都摆在了桌上。www.uu234.net穆宫隐虚弱地尝了一口:“今天的手艺也很好啊,老贾,到时候吃剩下的就给他们端过去吧。”管家点点头,穆宫隐知道贾科允也是个心善的人,在给他每天做饭的同时,还会帮他请的保姆一起给那些穆宫隐收留的流浪儿做饭,有时候穆宫隐身体实在是不舒服,吃不下多少饭,他就会让老贾帮忙将剩菜端给他们。
“老贾,这些年我也是多亏了你啊。”穆宫隐吃着吃着,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贾科允就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这么一说,猛然间有些手足无措。穆宫隐放下勺子笑笑:“我记得你以前是一家大饭店的服务员吧?也可以说是耳濡目染了呢……能有这么好的手艺。”
“嗯……谢谢夸奖。穆宫大人,当时的事情,也谢谢你了……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道谢……”
“不用了,当时你肯愿意留下来帮我,当我的管家,不就是最好的报答了吗?”穆宫隐朝他笑了,然后继续独自一人吃他的晚饭,毕竟每顿饭都耗费了老贾的心血在里面,他能吃一点还是尽量吃一点。贾科允的手艺,无论放到哪家饭店里,都可以说是五星级的,但是当时他却不受到领导的赏识,只能当一名普通的服务生。
贾科允所在工作的那家饭店,正是从前穆宫隐还年轻时经常喜欢去的一家中餐厅。因为经常会去那里吃饭,所以穆宫隐和那里的服务员也挺熟了,但那时和贾科允基本上还只是点头之交。但是有一天,餐厅里突然闹出了一件丑闻,有顾客指出贾科允当服务生的时候经常会偷吃菜,他们的菜的分量已经少了很多次了。当时穆宫隐对贾科允这个人也有点印象,虽然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但他看上去挺老实的,穆宫隐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于是,在处理这件事中,他进去插了一脚。
那一次插手,便成为了今后他们两人之间亲如家人的契机。
闻讯赶来的大堂经理二话不说就对贾科允劈头盖脸地骂了上去,还是穆宫隐制止了他们,主张先把事情调查清楚之后再下结论。后来经过调查才发现,每次顾客少菜的时候,都是由同一名厨师主厨的,贾科允在那之后上菜的时候都留心在厨房观察了一下,发现那个厨师总是喜欢一边炒菜一边尝,菜的分量自然就不够了。后来经理去调了监控,证实了贾科允的无辜,也让那个厨师给那家人道歉,这件事这才算结束。不过,如果当初穆宫隐没有制止那位顾客和那个经理的话,恐怕当时贾科允就直接失业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贾科允十分感谢穆宫隐对他的恩情,同时他也指出自己并不喜欢在这家饭店中待着,上司态度普遍不好,压力也很大。当时穆宫隐正好在招管家,于是就顺便将贾科允从那家店中带了出来,带到了自己的别墅中,带到了自己的身边。他也就在穆宫隐的身边待下,开始当管家服侍他的生活。
这一待,就是几十年。时至今日,穆宫隐和贾科允,已经形成了如同家人的关系。
夜里,群星隐没,但仍然是个温暖舒适的夜。他在管家的帮助下上床睡觉,躺到席梦思床上后,将身体躺平,头脑放空,虽然双腿还是酸痛,但总算是感觉轻松了一些。“大人,你你好好休息吧。”老贾告退后,穆宫隐闭上了眼睛。
他做梦了。梦中他又回到了小楠还在的时光,小楠和小陇一同在花园中玩耍。看到他们两个玩耍,穆宫隐突然想起了后来才加入这些孩子们游戏的韵美。韵美在被改造成半亚魔之前,也曾经被她父亲拜托过,在自己的别墅中收留一段时间。此时此刻,在梦境里,他回到了那个时候,那时候还没有造乌组织,还没有韵美,还没有半改造体亚魔,还没有那么多生离死别。他就依靠他依然壮实的身躯,站在庭院后面的长廊中,静静地看着他们和其他孩子们一起开开心心地自由玩耍。看着孩子们,穆宫隐的脸上也不自觉地有笑意浮现。
小陇跑着跑着,跌了一跤,摔得满膝盖都是泥。其他孩子跑在前面嘻嘻哈哈地大声嘲笑他。小陇满脸都是委屈,他的姐姐朝他跑了过来,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拉着弟弟从地上站了起来。姐弟两人就这么手牵手,一起向前奔跑着,回到了其他孩子们的队伍中。
在他们今后的人生路上,还有多少次机会是能像那时一样,面对挫折与坎坷,能依靠手牵手度过的呢?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了……巨大的悲痛,在梦境中向他席卷而来。
所谓的人生,就是一条向着长远目标迈进的道路。他不记得这句话是谁说的了,只记得,在这条路上,他看到了很多东西,有沿路的风景,过往的旅人,也有欢笑的往事,悲伤的挫败……现在,他好像也终于要看到路途的终点了。
幼年时,就好像走在深山的羊肠小径,在这条幼年的路上,除了父母亲友,没有车的同时,行人也很少;少年时,他走上了乡村道路,路上人车虽然不多,行走起来却很辛苦,因为泥泞颠簸又多尘;青年时,他终于上了高速公路,许多车子从身边呼啸而过,多了危险,少了自由,有了速度,却多了污染;壮年时,他进入了都市大道,车辆穿梭,标志复杂,灯火迷离,眼花缭乱,稍不小心,就要吃罚单;老年时,到达都市的中心,各方来车都在这里停驻,走下乘客,走下游人,走进人生庆典的广场,待太阳西下,看漫天烟火的绽放……
他的终点,也快要到了。
除非他真正人如其名,做个与世隔绝的隐士,否则人生的道路总得越走越宽,人生的终点总该是个广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心中的车水马龙在这里放下。除非有宽广的道路,否则在这争逐的时代,绝对不可能做到不出车祸;除非有对往事的豁达,否则在这心灵的车阵中,就绝对无法顺畅。
人生就像走一条路,一条越来越豁达的心路。路本来可以如此宽广,心原来可以如此豁达。
到后来,两个孩子都想当老师,小陇按照自己的意愿,报读了师范大学,一路畅通无阻地当上了老师,甚至现在还当上了校长;可当时,已经有一家翻译公司高额聘请了穆宫楠。小楠无所适从。穆宫隐身为父亲,学着当年他父亲的样子,带着女儿坐到了别墅门口的台阶上。那天,他告诉女儿,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当时,他这么说道。
之后,小楠终于下定决心拒绝了那家公司,如自己所愿当上了一名大学英语教师。
在梦中,穆宫隐又回到了当时的那个庭院,看着儿子和女儿,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无忧无虑地玩耍。
在梦中,穆宫楠的声音又出现了,清晰地回响在她的耳畔。“爸爸,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哦。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在梦中,穆宫楠的身影又出现了。她让已经年迈苍老的父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穆宫隐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小楠,是你吗?”
他沮丧地发现自己的卧室中只有一片黑暗。
***
我杀人了。当时完全是被本能与复仇的欲念而驱使,从而做出的举动,让宁早倩到现在都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是一个罪人的事实。不,其实还好,她这么安慰自己,所有的罪,都是她一个人犯下的,起码这样她不会拖累到身边的两个朋友。
对于接下来该怎么办,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她的心里完全没有任何答案。她茫然无措。她们在外面已经足足漂泊了半个多月,然而无论是郭玉婷还是徐雯茜,抑或是她自己,都没能从当时的阴影中挣脱。她们现在,只能互相依靠,互相扶持,在这条艰辛危险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在陌生的城市中生存下去。她们被定义为“流民”,每时每刻,都得防止被组织的人抓住的危险,同时还得防止像先前那样,遭遇社会上的流氓混混的危险。
生活多灾多难,真实世界黑暗且痛苦,现在她总算知道真正的社会是怎么样的了,学校中学到的,实在是太过儿戏。然而,无论是她们三人中的哪一个,都还没有做好迎接这一切黑暗与痛苦的准备。当苦难降临时,她们只能屈辱地咽下泪水,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
可是,现在的宁早倩,还做不到。
第三百六十四章 非我
她们三人,此时此刻正游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中,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她们,她们也不认识任何人,因此被认出身份的危险不大——然而,即便是在这座并非由造乌组织直接管控的城市中,过几条街也仍然会看见几名在街头站岗的组织士兵。www.uu234.netm.www.uu234.net因此,她才必须分外小心,而且尤其是在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那三个男人的尸体这会儿肯定已经被发现,现在不仅造乌组织的人在追杀她们,连警察也盯上了她,宁早倩必须比之前更加小心,小心翼翼不露出任何马脚地在这座陌生且危机四伏的城市中生存下去。只是现在的她,心中还残留着当时那些男人留给自己的阴影。其他的两个人同样也都没走出来,当时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直接影响到了她们现在的生活。
前所未有的压力,几乎让宁早倩崩溃。她不知道,在成年人的世界中,是否每个成人都是这样每天都承受着压力而活过来的?她突然开始心疼给自己的父母,开始心疼学校里的那些老师了。
她们在街上走着,听着小商小贩的大声吆喝,生怕那几个男人又潜藏在黑暗中,对她们伸出魔爪。这件事当时给她留下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在过去了半个月之后,她都仍然没能缓过来。既然当初已经决定好了要与造乌组织抗争到底,那她们现在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只能一往无前孤注一掷地背水一战。银老师没来救她们,没人来救她们,她们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这些日子,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她感觉这些年她所经历的所有苦难,都比不上那一天要来得多。被那三个强奸犯关起来的那几天,是她一生的阴影,也是她最不想去回忆的过去。尽管她自己没有受到伤害,但是雯茜她……到现在徐雯茜还会时不时地抽抽搭搭的,有一次甚至直接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就哭了起来。
已经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她们这些日子所经历的痛苦的折磨,真的已经够多的了。宁早倩是这么想的。但如果,要赎罪,赎清她因先前杀害了那三个男人所犯下的罪孽,这些磨难根本就不够呢?早倩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其他人一样,跟她有相同的遭遇,并且克服了生活中的所有劫难。显然,她们三人所要面对的灾厄,还远远没有结束。未来的道路多灾多难,阴影潜行,危机四伏,她们又得靠着什么去化解?
走在街上,看着她们身上破烂的穿着,行人们都纷纷朝她们投来奇怪的目光。宁早倩猛地感觉自己的大脑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啊……”她嘶哑着喉咙叫出了声。其他两人立刻扶住她,“喂?怎么了?还好吧?”宁早倩扶住自己的额头,有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开来了一般,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你性格温顺,但当别人真正惹恼你的时候,是很难再让得到你原谅的,”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些话,在她想起来的同时,她直接念了出来,就好像在她的脑海里有一本书,她只是照着上面的文字在读,“可能会有很多磨难,但最终都会克服,一生平平安安没有大碍……”
“这是……预言?”听到她突然说出的这番话,郭玉婷摸不着头脑,皱起了眉头,“是算命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不知道……”宁早倩头疼欲裂,“只是……突然就出现在脑子里的……好像以前在哪里看见过……你在青少年时期沉默寡言,内向羞涩,但是真正的性格特点会在十六七岁的时候逐渐显露出来,在各行各业你或许都不是最出色的,但是你拥有一项别人所都没有的能力,遇到任何挫折或许会沮丧一阵子,但绝不会一蹶不振,简单概括就是,你的坚强,拥有战胜一切的力量……”
“我的妈这个也太准了吧!”雯茜惊呼道,“真的是神预言啊!”
宁早倩的脑袋依旧疼得不行,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里怎么会突然蹦出这些话,就好像从前就一直存在于她的记忆之中一样……只是……忘记了……她咬着牙,疼痛差点让她叫出声,一段全新的记忆又来到她的脑中,“你性格怯懦,有些自卑,在遇见困难的时候也很难取得成功,不善于把握机会……”这是……另一个人的吗……宁早倩闭上眼睛,想让大脑平静下来,然后没有任何用处。
“这个好像不对啊!”雯茜评论道,“这个说的肯定不是早倩。”
“是另一个人……”早倩将自己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但是……想不起来……肯定是有这个人存在的……但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不行……真的到极限了……想不起来了……”她真的想不起来,越是去想这人究竟是谁,脑袋越是疼得要炸裂开来一般,这就是她们被施下的记忆障碍,她无法通过这样的方式重新取回自己那些失去的记忆。
但是最近,宁早倩能想起来的事情确实越来越多了,然而明明知道在自己的记忆中,这些事不可能发生过,她也不可能经历过,但却还是觉得它们是真实存在的。这样的感觉,真的好痛苦。
“玉婷……雯茜……”当早倩好不容易松开抓住额头的手,重新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布满冷汗,她惊恐地看着两人:“我没事吧?我没事吧?”
“你没事啊……还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早倩啊。”玉婷笑着安慰她。宁早倩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她被两个朋友扶着到街边坐了一会儿,刚刚自己那样的痛不欲生,已经吸引来了街上太多人的目光,还好这里没有士兵站岗,否则她们就在劫难逃了。
“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但她虚弱地在街角的台阶上坐下后,她问身边的两个朋友,“感觉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每次要去想的时候……偏偏就是想不起来……明明感觉自己的记忆都没有问题,不可能会有记忆的空缺,但总是觉得很别扭……”
“有啊,这种感觉,当然会有啊。”玉婷给她捏捏背,“就是所谓的既视感吧……说起来,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居然梦到了清愿寺……早倩,雯茜,你们知道清愿寺吧?就是我们以前学校登山的时候去过的那个地方,我记得那里还能放孔明灯呢……我居然梦到了那里,真是不可思议。我看到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孩……真的是很可怕……皮肤上还有荆棘……”
这句话再次触动到了早倩的记忆,她的脑袋一阵刺痛,她害怕如果自己再细想下去的话,可能真的会出事。这个世界上,有些禁忌的记忆还是不要回想起来比较好……她咬着嘴唇,这时郭玉婷继续说道:“然后我又看见一个男人跪在一家书店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见这样奇奇怪怪的场景……而且最关键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最诡异的是那个男的居然没有那个东西……嗯……你们都懂的我就不说了……他没有那个……不知道怎么会梦到这种人。果然是那件事留下的阴影吧……”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停下了,早倩和雯茜两人都没有再问下去,毕竟谁都不想再提起那天那三个男人对她们所做的那些可怕的龌龊事。这件事的经历,也成为了禁忌,今后将永远封存于她们的记忆之中。那我先前忘记的那些事,是不是也是什么绝对不能提的禁忌呢?宁早倩突然想到了这点,就好像一旦她回想起来了全部的细节,就会有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
“我昨天晚上也梦到了啊!”雯茜说道,“我昨天晚上还梦见了一个长金翅膀的人替我们报仇了呢!他揍死了那些强奸犯……不过后来我才想起来那些人已经被早倩干掉了。”听到她提起这件事,宁早倩的神色立刻就黯淡了下去,徐雯茜也立刻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住嘴,气氛十分僵硬。早倩也知道,自己当初勒死那三个男人的场景,她的两个好朋友没有直接目睹,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因此,她们两人会下意识地不将她和“杀人犯”这个身份联系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的——就连早倩自己到现在都还无法接受自己当初犯下了那样的事情。她也不知道当初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一气之下被愤怒和憎恨冲昏了头脑,即便那三个人是强奸犯,她也不能依靠这样的手段以暴制暴,杀害他们……可能,我最近真的变了吧。得知这一点的宁早倩变得惊慌无比,因为她知道,一旦连自己都犯下了这样绝对不可饶恕的罪孽,那么她们今后的道路、所处的世界只会变得越来越黑暗。她害怕在杀了人之后的自己会发现,既然都已经杀了人,那么就反而无所畏惧了,认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害怕自己会产生如此可怕的想法的宁早倩,此时心里便格外担忧。“你在青少年时期沉默寡言,内向羞涩,但是真正的性格特点会在十六七岁的时候逐渐显露出来……”在十六七岁的时候……而她马上就要到这样的年龄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窑
“咳……”在面对这样沉默的尴尬时,郭玉婷只能选择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个了……我觉得我们现在担心眼下才是最重要的。m.www.uu234.netm.www.uu234.net我们在外边流浪了那么久,钱也都被之前的那三个男人给抢光了,这些日子天天靠翻垃圾桶里的东西过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早倩,你不是之前在学校里的时候跟我们说,银老师在美国有后援吗?要不我们直接买张机票去美国?”
对此,宁早倩只能苦笑。在外面漂泊流浪了那么久,她觉得自己都快忘记最初的目的了。她原本深信银夏会来找到她们救下她们,可最后却……生活的痛苦与重压,让生活最终变成了生存,一次次给予她们希望,又一次次让她们绝望。现在她们的身上,已经身无分文,玉婷在这种时候提出来买机票,更是不现实的。
此刻已是傍晚,街上的行人们都开始纷纷往家里赶,而对于早倩她们三个人来说,夜晚就是最好的赶路时机,因为每当到了这时候,便是街上那些站岗的士兵们最松懈的时候——他们显然也想找机会休息一下。但无论如何,她们都不可能靠像现在这样步行的方式徒步走到美国,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郭玉婷说的没错,她们确实需要买三张机票,可是,根本没地方能给她们弄钱。之前她们在旅馆里奇迹般的找到了一份工作,而早倩并不觉得这次她们也同样会这么幸运,碰到如同先前那个旅店经理一样那么善良的人——而且,她们到最后还欺骗了那个善良的经理,抢走了他的钱。、
宁早倩总是会觉得她们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可每次似乎也不是那么绝望,总是还能从绝望中找到希望,从黑暗中找到光明。这是最令她难受的,因为还没有完全绝望,就让她觉得还有希望存在,可是她们现在又没有任何办法来摆脱现状。这就是她现在所必须要经历的磨难。可是,为什么上天要把玉婷和雯茜两个人卷进来?她们两个明明没有犯任何错……我们每个人,都只是可悲的受害者啊。杀了人之后,早倩就一直害怕会遭天谴,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走在路上她都提心吊胆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她只是对那三个惨死在她手上的男人心怀愧疚……还有恐惧。她以前从来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变成那样可怕的怪物。她害怕自己死后会下地狱。然而现在,她却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地狱,就是我们生活的地方。
“……那总之,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玉婷见两人都不答话,只能这么给她们打气,“今天已经这么晚了,我们就先找个地方睡一觉……明天再想办法吧。我们现在也是时候得再找个地方开始打工了。虽然赚钱速度慢,但好歹得找个正当途径,否则我们每个人良心上都过不去。就这样吧。今天我们先去找个安全的角落睡一觉吧。或者轮流放风,更之前一样。”
“……好。”宁早倩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牵起雯茜的袖子,跟着玉婷一起向前走。早倩的心中产生了某种奇怪的错觉:这两个人当初明明是被她拉过来的,可是在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与变故之后,现在似乎是玉婷在带领她们前进。毕竟,早倩自己也因为之前谋杀那三个男人的事情慌了神;而徐雯茜更是直接被那些人*,心中留下了不可抹去的阴影。在这样的情况下,玉婷就必须保持冷静,理性地分析,带领她们向前走了。
天空渐渐暗了下去,宁早倩、郭玉婷、徐雯茜依旧在街上行走着,街道也逐渐空荡,行人们都各自回家了。夜市反倒是热闹起来,前方灯火通明,霓虹闪耀。根据以往的经验,早倩知道,她们要是想要找到一个地方睡,就必须远离喧闹的人群,因此她们肯定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安心睡觉,要想找到合适的过夜的地方,她们还得再往前走才行。有时候,她们甚至都会这样走上一个晚上,走得膝盖酸痛,双脚起泡,才离开闹市中心。
越往前走,早倩心中的恐慌也是强烈。巨大的恐惧感瞬间就攫获了她,让宁早倩觉得她们此刻很有必要回头。“等等……玉婷……这里……感觉有点不好……”她听出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郭玉婷转过头看了看她:“不往前走就不行啊……已经不能后退了。现在只能穿过市中心,再往前面走一点就好了。”她这么说道,然后带着早倩和雯茜两人继续向前走。宁早倩的心中虽然还是充满恐惧,但她还是选择相信那只是自己的错觉——可能是因为她最近真的太疑神疑鬼了,所以才会觉得在前方未知的路途中隐藏着危险。她尽力让自己心态放平,然后同时安抚着身旁的雯茜,告诉她没事的,随后一步一步地走去。
但是,越往前走,她心中的恐慌就越是强烈。这是她天生的直觉,不详的预感告诉她,接下来确实会出事。但毕竟现在还是找个地方凑合着过夜最重要,毕竟她们现在的社会身份被定义成了“流民”,已经不能再想太多了,否则真的寸步难行。
她们一步步地走着,天一点点地暗着。最后,终于当夜空被黑暗吞噬,街上便迎来了最明亮的时分。仿佛一瞬间,餐厅、k房……统统都开张了。玉婷带着两人上了一条街,万家灯火通通照耀,甚至还有一些人上街揽客发传单。面对她们,早倩只想避着走。然而,一名打扮得浓妆艳抹的女子眼见发现了她们三个,直接扭着屁股跑到了她们的面前,笑嘻嘻地说着:“小姑娘你们想不想来我们这里工作啊?连锁理发店,发廊沙龙,价格都好说。”
“你们这里在招募人?”玉婷倒是真的停下来了,这么问那名女子。只是,对方打扮得实在是太过妖艳,口红抹得娇艳欲滴,穿着开领低胸装,头发染成白紫相间,画着厚厚的眼影,光是这样的打扮让早倩看了就对她没什么好感,她也不想其他两个人和这种女性有太多的交流。但是,在她还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郭玉婷已经和她谈了起来。
“对,我们现在这边的员工比较少,正在紧急招募人员。”那名女子用娇滴滴的声音这么说道,听了她的声音早倩直犯恶心,“不需要理发手艺有多好,我们这边人员齐全,只需要几个给理发师递递东西,打扫一下卫生,或者引领顾客去洗头的就好,毕竟我们这边格局比较大,第一次来的新顾客可能并不知道什么地方在哪里。我看你们三个小姑娘也挺有姿色的,顾客看了也肯定会很喜欢,要不要来我们这里试试看?”
早倩皱了皱眉,她刚才的最后一句话让她觉得有些别扭,不过她没说出口,她看见玉婷已经在那里考虑了。其实,工资倒不是问题,再微薄的工资,总比她们现在身无分文地流浪要好。而且有了正当职业之后,她们也不会因为是流民而被政府人员给抓起来了。就在她和玉婷都思索着的时候,雯茜已经在旁边扯了扯早倩的袖子:“喂……早倩……答应她吧……好歹也算是有个工作了啊……”
“那行吧,”玉婷这么答道,“带我们去你们那家理发店看看吧……好像就在前面?”
“嗯,跟我来。”那名女子笑眯眯地说着,然后转过了身,走路姿势被她最大化地释放出了女性躯体特征。宁早倩觉得,如果是男人看到她刚才的笑容的话,肯定会承受不住,可她自己就是无法对那个女的有什么好感。而且跟着她一路向前走,宁早倩心中的不安更重了。
“我觉得,我们现在被人通缉,与别人的交集还是越少越好。”走在后面的时候,早倩对玉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玉婷只是摇了摇头:“再这样维持现状下去的话,恐怕我们都要死在街上了。”早倩不说话了,道理她也都懂,但那份强烈的不安还是想让她尽快逃离这个地方。但她也知道郭玉婷的苦心,因此便也就没再说什么。
跟着那个女人走了一段路,她们来到了理发店的门口,那名女性又朝她们娇媚一笑,给她们拉开了大门。在早倩三人都走进那家店之后,大门猛地轰然关上。早倩刚想回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在进入这家店之后,宁早倩霎时意识到情况不对:满屋子酒气和香烟味,店里的女人个个都涂着浓妆,穿着暴露,坐姿风骚,一看就知道是在勾引别人。这里绝对不是普通的发廊。宁早倩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身边的其他两人显然也发现了问题,但她们想要退后已经晚了,几名身着黑西装的男子已经拦在了门口。
报应来了吗……早倩咬咬牙,既然是她当初犯下的罪孽,就不能再让玉婷承担了。她护在了两个小姐妹的身前,这会儿反而冷静了下来,静静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况。所有的顾客都是男性。他们在那里喝酒,讲着各种粗俗的笑话。女人们偶尔会过去给他们送一碗玲珑剔透的水果,故意将胸低得很低,朝他们娇柔邪魅地一笑。还有个男人搂着一名女性的腰,走进了发廊后面。宁早倩一阵反胃。不行,必须离开这里。
第三百六十六章 越界
但是,她们没有任何退路。m.www.uu234.net看见她们三个女孩进入之后,几乎是整间屋子里的男性都将目光放在了她们的身上,有些人在打量了她们一会儿后,便又若无其事地低头喝起酒,还有些人则就此死死地一直将目光盯在她们身上。宁早倩环顾四周,想要找到出路,或是看看这里有谁能帮她们:然而全是空想,根本无济于事。她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一个老太太,她佝偻着缩成一团,满脸皱纹,眼睛差不多瞎掉,仿佛连爬楼梯的力气都没有,满是斑点的粉红头皮上只剩几小撮白发。这里的所有人,无论男人女人,都让早倩阵阵恶心。她知道她们三人此时已经掉进了比先前更加危险的狼群之中,而更可怕的是,这次她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哟!干得不错嘛,这次找来的姑娘。”一个大嗓门的妇人从她前台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先是夸奖了一番先前把她们三个女孩带进这家发廊的那名女性,然后便朝早倩三人走来。她浑身珠光宝气,走路也在卖弄风骚,然而上了年纪之后,女性可以用来夸耀的部位都已经下垂,脸上尽管扑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粉,也还能看出几道皱纹。早倩恶心地向后退去,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向后退了,否则在她身后的徐雯茜和郭玉婷便再无退路可以走。
“让我们来看看你们三个美丽的小姐……”那名老妇人走近了她们三人,宁早倩强装镇定以显示自己的无所畏惧,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怕得哆嗦起来,但她知道自己是不能害怕的,自己一旦流露出了恐惧,那么她们三人的所有勇气与坚强就会瞬间崩溃。
鸨母突然伸出那只戴满戒指的巨大右手,捏住了早倩的脸颊,将脸凑得很近很近,细细地打量着她。宁早倩能闻到从她嘴里喷出来的恶臭烟味。“有点胖了……啧。”然后,她松开手,又转而看向其他两个人。早倩给她们使眼色,同时不停地在心里祈祷着,这次的劫难一定要让她们三个平平安安地度过。不管是她们中的哪一个人,都不能再受一点伤了。
终于,那个老鸨在观察审视结束她们所有人之后,评论道:“那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小姑娘脸长得不错,是这三个里面最好的那个,”她指的是徐雯茜,随后又看向了宁早倩:“这小姑娘也不错,就是还有一个有些马脸,不过问题不大,这三个人底子都不错,静啊,你这次找的人都挺不错的嘛!”那名被她唤作“静”的女性又坐在那儿柔媚一笑。
鸨母拿出一叠钞票,蘸着唾沫开始数钱,向之前把她们三人引进这家店的女子走去,早倩怀疑她是在付她工钱。趁此机会,她立刻靠紧其他两人,小声对她们说道:“现在我数一、二、三,我们就立刻逃跑,立刻这里。”
“好。”两人都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然而宁早倩却连“一”都没能喊出来,就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强烈杀气,瞬间让她失语。她惊慌失措地转过头去,老鸨已经站在她的身后,眼神中流露出冰冷寒意,看得宁早倩毛骨悚然。她用她那只大手狠狠地抓住了宁早倩的胳膊:“想逃吗?既然来了这里就别出去了,大家都是社会上的人,有生意做干嘛不做?小鬼,乖乖待在这里吧,只要干得好,老娘不会亏待你们的。而且生意做好之后,自然会有客人给钱。”
“不行……不能做这种事情……”这是她最后的尊严,也是她最后的无力反抗。然而那名老妇人根本不可能把她的话听进去:“我看你们的样子,现在顶多也只是学生吧?莫不是流民?看你们这脏脏破破的样子就知道了。赶紧去洗个澡,把身体弄得白白香香然后赶紧给我去招待客人!我们这边也缺人了。阿静会告诉你们怎么做的。既然来了这个地方就他娘的不要给我装清高!大家都清楚这里是什么样的人,我在新闻上看到过流民的生活,你们现在也很缺钱吧?我是在给你们提供机会,各取所需,赶跑的话试试看!”
“就算是缺钱……就算是缺钱也不能做这种事情啊!”宁早倩终于大吼起来,结果她爆发出来的这句道德质问竟然只能鸨母哈哈大笑:“等你以后就知道了,这种事情来钱来得最快,有钱赚白不拿!”
“不要……”宁早倩知道刚才自己的那一吼,立刻让全屋的视线焦点都集中在了她们三个人身上。她们现在根本就没有退路,但这是早倩在经历了痛苦生活的那么多磨难后最后的道德底线,她必须坚守自己这份最后的尊严。“这样做的话……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她老娘的不要给你脸你不要脸!小鬼!”那老鸨霎时间变了脸色,“在老娘这里装纯干什么?在这里的人,谁是真心想要干这种脏活的?都是出来讨个生活,他妈的要不是我家老母要我照顾,我那酒鬼丈夫又跟别人跑了,老娘用得着开这种店做这种生意吗?这就是现在的社会现状啊!认清现实吧,街上一个一个冒出来的什么狗屁组织让我们好好的家庭支离破碎,为了谋生我们只能跑出来干这种事!”早倩注意到她说话时目光一直在瞥向先前自己注意到的那个佝偻老太。那个就是老鸨的母亲吗?此刻老太太似乎背过了身去,看背影很像是在抹泪水。宁早倩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在她面前的这个老妇人,已经连家都没有了吗?所以才不得不把自家母亲接到这种地方来,不得不被她看到,自己的女儿成天面对的是这样的事情……有多少丑陋、肮脏、卑鄙、恶心的瞬间,在她的面前一一闪过了呢?
然而这时,郭玉婷闪在了早倩和雯茜两人的面前。宁早倩错愕地盯着她看,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却又猛然想到,玉婷家里的情况简直和这名鸨母如出一辙,虽然还不到在这里开风俗店的地步,但在与丈夫离婚后,玉婷的妈妈也经常用这样粗暴的态度对待她的女儿……刚刚老鸨的那些话,可能真的刺激到郭玉婷了。“我们不会在这里给你干活的,”她盯着那名老妇人,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义正词严,“我们宁愿在街上流浪,在垃圾桶里找吃的,也绝对不会在这里招待顾客。早倩说的没错,在这样**横流的地方,出卖自己的尊严换钱,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该死……”那老鸨咬着牙,“他妈的小兔崽子你懂个什么!”
“老兔崽子别瞎嚷嚷。”
鸨母直接一巴掌扇在了玉婷的脸上。郭玉婷的发绳被扬起的手臂挥掉,头发散乱地披下,脸上出现了五道红印,眼中一下子噙满泪水。宁早倩从前在学校的时候听郭玉婷提起过,她动不动就会被她妈妈禁足,在家的时候,她母亲光火的时候,也最喜欢骂郭玉婷是“小兔崽子”。
然而这名鸨母却再也骂不出来了,她闭上眼睛,胸脯剧烈地起伏,仿佛要靠很大的努力才能消化心中的那股怒火。可就在同时,发廊中的那些男人们却喧闹起来:“妈的没意思!今天来这里可不是来看这一出的!”“小姑娘要来就来要走就走!管她那么多干什么!”那老鸨双眼充血,踉跄着步伐跑到她母亲那边去了。而宁早倩三人就这样呆立在原地,无所适从,门口有保镖把守,要靠直接硬闯出去,她们显然不可能是那些男人的对手。
“都安静下来!”在各种顾客还在吵闹的时候,在店中女性娇喘连连的时候,宁早倩听见了另一个清凉无比的男声响了起来。“都安静!这三个人我要了。”他重复了一遍,声音穿透众人喧哗,宛如利剑划破油脂。宁早倩惊恐地看向发出声音的那名男子:那是个奇丑无比的男人,简直能和亚魔相媲美,长着一张外唇豁嘴,满脸麻子,头发梳成了油腻的中分,眼中闪着贪婪的光。听到他叫喊出这些话,宁早倩心中的恐慌愈加强烈,生怕他接下来就要对她们三个做出什么事情——就和当时那三个社会流氓一样。她向后退了一步。
“……想要她们吗?”那老鸨又赶了过来,生意来的时候,不管先前发生了什么,她总是会满脸堆笑地去迎接顾客。豁嘴男人神色严峻地点了点头,虽然他刚才的那番话让早倩十分恐慌,可奇怪的是,现在宁早倩却无法从他的脸上看见任何**。
“我付三倍的钱,现在就带她们上楼。”说着,那名男人套出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叠红红的钞票,拍在了柜台上,接着就来到早倩三人的身边,给她们使了个眼色,让她们跟着自己走。早倩三人面面相觑,但直觉告诉宁早倩,跟那男的走,总比继续停留在公众的焦点下要好。更何况那男人孤身一人,就算他要对她们做什么不利的事情,早倩三人也可以联合起来一起将他制伏。就好像当时对那三个强奸犯一样……不,现在还是不要想起这件事比较好。
潜藏着万般思绪,宁早倩三人在那些顾客和小姐的注视下,跟着那男人上了楼。
第三百六十七章 底线
潜藏着万般思绪,宁早倩三人在那些顾客和小姐的注视下,跟着那个豁嘴男人上了楼。www.uu234.net到了二楼,环境更加妖媚,鲜艳灯光的照射,让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这发廊本质上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但是,她知道她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战战兢兢地跟在那名男子的身后走。对方似乎也不担心她们会转身就跑掉,因此一直目视前方,没有回过头来。
随后,他就将她们三人带到了楼上的一个包房,早倩等人走了进来,恐慌地看着他,雯茜已经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男人也静静地坐在了床上,早倩原以为他接下来肯定会对她们有什么动作,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你们现在,很缺钱吗?”那男人突然这么问道。早倩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见她们都没有回答,男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头一笑:“行吧……情况基本上我也看出来了……你们也是流民吧?这个给你们。”他又掏出自己的那个钱包,在里面拿出了两百元的钞票,放在了床上。宁早倩满脸惊愕地望着他,不能理解他这个举动的意思。
“……起码先充点饥吧,刚刚你们进来的时候,都看你们虚弱得不成样子了。”豁嘴男人声音轻缓地说道。早倩看着其他两人,虽然她在这名男子的身上感受不到恶意,但她也确实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对待她们,让她一下子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这钱了。然而在她还没开口的时候,雯茜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胳膊:“不行啊……这些钱根本就不够买机票的……”
“你们还想买机票啊?”那豁嘴男人突然笑了,早倩不觉得他是在嘲笑她们,但听到他这么说,确实令无力于现状的她十分难受。宁早倩坐在床上,深吸一口气。那就索性说出来吧,既然雯茜已经说漏了嘴。“我杀了人。”她盯着那名男子,这么说道。
“我不信。”
“不,我真的杀了人。”
“小鬼,你不是那种会杀人的人。”豁嘴男子朝她笑了,宁早倩抿了抿嘴唇:“不……我确实勒死了三个男的……他们三个强奸犯。他们伤害了我的朋友,所以我把他们勒死了。在那之前我还因为缺钱曾经抢劫过一家宾馆的收银台。听好了,我确实杀过人,所以最好不要对我们三个动手动脚的,现在就放我们走。”
“我也没想过要对你们怎么样。”那男人苦笑一下,“我对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女生没什么兴趣。你们缺钱,抢劫,杀人,这些我都清楚的,我也知道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流民遍地都是。现在的社会把正派人逼上歪路。”
宁早倩愣住了,张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男人淡然地笑笑,然后又在钱包中拿出了一叠厚厚的纸币,递给了早倩:“这些钱,足够买机票了。”
“这钱我们不能要。”早倩强忍着自己的最后一丝尊严,但玉婷伸手接过了那些钱:“那就这样吧,你的恩情我们来日偿还。”
“恩情什么的,根本不能当饭吃。只是想让你们记得,即便是在这种世界上,也仍然是好人比坏人多,这条是永远不变的真理。”豁嘴男人拍拍宁早倩的肩,“行吧,收下了我的钱,就赶紧走吧,被下面的人找上来了就不好了。妈的,有次我跟别人正欢呢,突然有一个小姐来敲门,吓得我差点……行吧,你们是那么好的小姑娘,我也不忍心糟蹋你们,拿了钱就赶紧走吧,离开这个城市,跑得越远越好,要报答我的恩情的话,等以后再说。今天就先离开这里,我们来日方长,怎么样,各位漂亮的小美女?”听到他这番话,早倩立刻满面通红,急忙想要道谢,舌头却不听使唤。他忍不住笑了:“好啦,就这样吧,我带你们下楼。”
豁嘴男子从床上站了起来,早倩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总算是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将钱藏在身上,跟着他重新走出了房门。今天能在这种地方碰到这样善良的好心人,确实是她们的运气,否则的话,早倩根本不相信她们会毫发无伤地从这种地方再走出去。
楼下还是那么喧嚣,灯火通明,人们举杯畅饮,觥筹交错。老鸨看见他又重新带着她们下来了,十分诧异:“这么快就好了?”
“不行,今天提不起性趣。”豁嘴男人摇了摇头,“她们三个就归我了,我买下来了,过会儿把钱付你们,我得把她们带回家好好**。”他说罢,就带着早倩三人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这家发廊,重新来到了外面清冷的黑夜大街上。
“行了……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男人说道,“剩下的路,还是得靠你们自己去走。”
“嗯。”宁早倩庄重地点点头,然后拉起身旁两个朋友的手,和他再次道别后,再次冲入黑夜。这次她得走在前面。这些日子,她已经让郭玉婷这个本应该与这些事无关的人承受了太多,接下来的路,必须由她走在前面,碰到什么危险和痛苦,都由她第一个去面对。
告别了那名豁嘴男人之后,接下来的路继续由她们三个人去面对,她们重新恢复了先前的流浪生活。男人的话,一直萦绕在宁早倩的耳旁挥之不去:“现在的社会把正派人逼上歪路。”
***
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我们在一起歌唱
你所有悲伤的记忆 都藏在内心深处
过去已经过去 是这样的意思
向着离去的人歌唱 说爱过不曾后悔
你经历了太多坎坷 让你失去了新鲜感
你背负的所有艰辛 视为过错全部吐露
过去已经过去 是这样的意思
如今我们一起歌唱 说梦过不曾后悔
过去已经过去 是这样的意思
如今我们一起歌唱 说梦过不曾后悔
过去已经过去 是这样的意思
如今我们一起歌唱 说梦过不曾后悔
说崭新的梦想即将开始
弥霖独自一人在街上行走着。他已经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形只影单,孤零零地四处漂泊着,离开了银老师后,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虽然心中已经有所后悔,但是他还是希望能够自己一个人闯闯看。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产生这样想法的原因或是说源头来自于什么地方,但是当他想起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银夏的身边。
他尽量不去想银老师在自己失踪之后心中的焦虑,靠着一个人默默地哼着歌来缓解内心的压力。“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我们在一起歌唱……”仿佛歌声能够治愈人心,他将自己躲藏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中,以躲避现实世界的一切痛苦。“你所有悲伤的记忆 都藏在内心深处……”
他不知道自己将去何方,他现在只想知道造乌组织的真相。他就这么一个人在街上孤独地行走着,躲避来来往往的人群,躲避刺耳的闹市喧嚣,将心灵沉淀下来。他现在能依靠的人只剩下自己了,一直以来,他都是最孤单的那个,一直以来,都没什么人会来帮助他,所以弥霖已经习惯了孤独。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是靠着自己一个人生活过来的,那现在也可以。
然而生活,有时候也确实会让人绝望。在面对现在这样的绝境之下,弥霖知道,不经历痛苦的绝望,就很难看见希望。越是在社会上漂泊流浪得越久,他就越是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他想起先前陈老师私下约见自己的时候说过,她和孙老师会在银夏离开后当学校里的内应支援他们,如果弥霖他们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问题,就可以联络他们。但弥霖知道按照现在的情况,他们还想要自由行动肯定是不可能的。他先前在街上找到过一份报纸,知道自己和银夏离开学校的事情已经在公众面前曝光,而组织发现自己和银夏逃离学校的时间,正是孙老师伪装成外出送货那晚的第二天,他们很容易就会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而且,就算组织里的人没有想到这一层,恐怕他们也会因为孙老师等人与银夏的关系比较好而控制住他们,以此来威胁银老师,这样的话,孙老师和陈老师的处境就十分危险,现在回去联络他们,也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弥霖不想拖累他们。尤其是陈老师。一直以来,在所有的老师中,陈老师是最欣赏自己的那个。他现在只能在心里祈祷,自己和银老师的出逃,不会连累到学校里的同学和教师。
况且,就算弥霖真的想要联系陈老师或是孙老师,也根本不可能。他没带手机,身上也身无分文,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都已经中断。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只有继续向前,继续流浪,寻找在绝壑缝隙中生存下去的一丝光明。
第三百六十八章 咏
要想在这样的社会中生存下去,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钱。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然而,虽然弥霖自己也希望能够给自己找到一个打工的地方,好让自己生存下去,但自从旧乌托邦计划实施之后,政府就一直宣传现在的社会失业率为零,因此也是不允许学生打工的——更别提像他这种名义上被定义为“流民”实际上是造乌组织通缉犯的人,根本不可能正大光明地走进一家店里去给他们打工。
这天天气挺好,阳光明媚,但此时的弥霖,却最讨厌这样的天气。因为晴朗的阳光就意味着他必须在公众的人流前隐藏自己的身份,不让那些造乌组织的士兵们发现他。随着气温缓缓下降,冬天的气息也越来越凝重,走在大街上,为了驱寒,也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弥霖已经习惯性地拉起兜帽,低着头向前走。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 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oh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 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他哼着这首自己最喜欢的歌,在大街上低着头走着,他的歌声,轻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他盯着脚下的地面,数着地砖,听着街上车水马龙的吵闹,心中微微有些烦闷,但没有迷茫。他知道现在这种时候,是最不能迷茫的。一旦他对未来失去了目标,那他就会立刻淹没在人群当中,随后,被组织无可阻挡的强烈攻势给撕扯殆尽。
他就这么在街上走着,继续唱着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那首第一次为他在全班同学面前赢得了掌声的歌谣……对于转入二班之前的事,他都已经记不得了,因此在他的印象中,只能将初三(2)的那批同学们,当成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而得到了密友的赏识,总归是让人开心的;接着,他也就开始喜欢上这首让他被人认可的歌了。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弥霖走着走着,突然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可能是他太过专注,也可能是他太过分心,居然都没有注意到有一名男子迎面朝自己走来。他立刻连连朝对方道歉,同时看到了对方的模样:他个头很小,生得纤瘦而英俊,染成淡黄色的头发梳成了当下流行的款式,烫卷中搽了香水。“啊……对不起……”
“不,没事。”那名男子优雅地笑了笑,弥霖突然觉得他十分有绅士风度,看他的打扮,估计应该走的是偶像路线。弥霖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随后继续向前走,但是却被身后那名男子给叫住了:“刚才那首歌,唱得挺好啊!是叫《夜空中最亮的星》吧?”
“嗯?……嗯。”弥霖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然后朝那名男子走去。对方笑笑:“对嘛……我说我有点印象。我以前也唱过。”
“诶?唱过?”
“啊,没什么,是说我以前听到过这首歌。”对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孩子,大白天你不在学校上学,上街干什么呀?”他的第一个问题对弥霖来说就是致命的,因为弥霖根本不可能回答他,也不可能实话实说。但对方似乎已经猜到了几分:“算了,不问这个问题了。话说回来,你的歌,刚刚唱得真的很好,有兴趣跟我一起吗?”
“……什么意思?”弥霖根据刚才这名男子的作风谈吐,以及他的打扮,现在推测他应该是个歌手,但估计没什么名气,因为弥霖最近在电视上从来没有看见过他。那名男子又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他。弥霖望着上面的名字:徐庆鸣……他皱起了眉,上面并没有写他的工作,但这个名字却让弥霖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到过的了。
“如果有兴趣的话,明天就来前面的那座公园找我吧。”对方朝他淡雅一笑,然后又挥了挥手,“我回家还有事,就先走了!明天上午十点在公园正门口,如果愿意的话,就来吧。”下一秒,他的身影就隐没在了街上汹涌的人潮中。弥霖拿着名片,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这次相遇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没有任何前因后果,只能说是命运。真的是……命运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第二天早上,弥霖如约来到了公园门口,看看能不能在这里再碰到那个男人。对于昨天在大街上的这次偶然初遇,他到现在都没什么实感,只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这也是他第一次停下自己的脚步,不再继续向前赶路,而是选择停留在原地,只因为想要再见那名男子一面。是叫徐庆鸣吗……?他重新拿出那张名片,却仍然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个名字。
等着等着,公园门口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老人互相搀扶着散步,年轻人们换上运动装来这里晨跑,却仍然没看见那名男子的声音。百无聊赖之下,弥霖又开始哼唱起来,这时候在他背后重新响起了那名男子熟悉的声音。“哟!”奇怪,明明是只听见过一次的声音,在他的心中却留下了那么强烈的印象,那似乎是个非常有特色的声音。
弥霖转过身,那名叫做徐庆鸣的男人在人群中分外显眼,就站在那里。只是,他今天的装束让弥霖觉得十分诡异……虽然还是留着那头金色的头发,面庞上的笑容还是那么优雅,但是他的打扮实在是太不符合他的气质了:居然穿着一身灰色的工作服,戴着一顶蓝色的鸭舌帽,两手都穿上的厚厚的手套,提着一个褐色的箱子,简直是要多土有多土,根本无法让人将他与昨天那个打扮得时髦优雅又高贵的男人联系起来。
“……我来了。”弥霖愣愣地说着,然后朝徐庆鸣走过去。对方朝他大气地笑了笑,这个笑容证明了他确实是昨天的男人,然而看到他现在的这副装扮,仍然让他感到十分错愕。“好奇这个吗?”徐庆鸣指着自己的衣服笑道,“原来以为我会是歌手还是什么的吗?看看这身衣服,应该就能猜出来我现在的工作了吧?很容易猜的。”
“你是……管工?”弥霖十分惊讶。对方点了点头:“对……这就是我现在的身份。刚刚我临时接到了工作,所以晚到了一会儿……不过我今天找你来不是谈这个的。跟我进公园里面走走吧。”
“可以吗?”弥霖有所顾虑,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不要和太多人来往比较好,尤其是在这种时候的公园,人实在是太多,被人认出来的风险很大,而他并不想拖累面前这名昨天才认识的男子。不过对方看上去倒是毫不在意,而且似乎也早就猜到了他是在逃学生的身份,他无所谓地笑笑:“没事啊,就是跟我走一走而已。来吧。”
于是,弥霖跟着徐庆鸣一起走进了那家公园。“你唱歌很好听呢,”徐庆鸣夸赞道,“你别看我这个样子,我也很喜欢唱歌呢……而且唱得还不错。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
“一起唱歌吗?在哪里?”弥霖开始怀疑面前这名男子隐藏起来的另一个身份可能就是一名签约歌手了。然而,徐庆鸣的回答却推翻了他的猜测:“就是在街头啊……以前的社会上是有街头卖唱的,你不知道吗?当然现在也不禁止,只要在宵禁开始前收摊走人就行了。”
“那这算什么?流浪歌手吗?不……我没有流浪。”
“不用跟我隐瞒。”管工大笑,“我这辈子见过的人也算很多了,社会各层的人员我都已经见到过,各色各样的人类群体我也都接触过,谁是什么样的人我一样就能看穿。你不在流浪,为什么这会儿不去学校上学?一看就知道你是其他城市过来的流民。而且最近,流民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了啊……新政策颁布后,失业率反而大大提高,现在即便是政府也不敢再夸夸其谈说我们是失业率为零的社会了。孩子,你现在在外面漂泊,也是需要钱的啊!”
“所以……跟着你唱歌,能拿钱吗?”弥霖微微有些动心了,现在的事实情况确实如同徐庆鸣所说的那样,而对他自己而言,更是如此——要想在这混乱的社会中忍受痛苦与屈辱,面对那些挫折和坎坷,没有钱是不行的。
“傍晚那段时间吧,在街上摆个摊,觉得你唱得好的人自然会给你钱。”徐庆鸣说道,“因为你现在还是学生,所以白天还是别太张扬了,省得引来造乌组织里那些人的注意。”
“……明白了。那,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问道。
“还等什么啊?我这人就这样,就今天傍晚开始吧。”徐庆鸣这样笑的时候,两只眼睛会眯成月牙,“我知道现在社会的情况,而且你唱得真心不错,不要质疑我的眼光,你不要看我这个样子,我曾经也是个很有天分、很有名气的音乐人呢。咱们就这么办,我会帮你的,正好我也很久没有开过嗓了,趁这个机会还可以和你一起唱,说不定还能筹到很多钱呢。”
他以前是个音乐人……?弥霖觉得面前这名管工的真实身份更加扑朔迷离了,但是他没有追问下去。“只是,”他说,“这么做的话,和乞丐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啊。”徐庆鸣笑道,“不同之处,就在于你有才华。”
“……那就先试试吧,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最后,他这么对管工说道。他已经决定了,如果到时候真的发现徐庆鸣的存在会让自己的处境产生危险的话,他就再找机会脱身,反正他都已经从银老师那边逃走了,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如果,徐庆鸣是真心想要帮他的话,那他就真的是走大运了,居然这样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赚钱的机会。
果然,只要一直向前走,总能看见希望。他心想。
第三百六十九章 歌唱
弥霖和徐庆鸣约好,管工在下班之后先回家做一些准备,而弥霖则在昨天他们偶然撞见的那条街上等他。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总管是找到了生活的目标,甚至还让弥霖稍微有些激动。到了约定的时间,他就已经早早地站在那里了,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中突然不再那么恐惧。
“哟!来得真早啊!”徐庆鸣的声音传来,弥霖转过身去,他正朝自己招手,然后一路小跑地向他奔来,手中提着一把吉他和两个无线话筒,还从包中拿出了一个自制的纸盒子。“那么,咱们就开始吧。”在来到他身边后,徐庆鸣这么说道。弥霖点了点头,接过话筒的那一刹那,他居然有些紧张。他其实挺不习惯在这么多不认识的陌生人面前展现自己的,然而被生活所困,他别无选择。
“自己先唱一首吧,唱一首完整的给我听听。”徐庆鸣说道。弥霖点了点头,打开话筒,管工已经准备好了弹吉他为他伴奏的准备。弥霖先试了一个音,随后便开始唱了起来。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 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oh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 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oh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oh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夜空中最亮的星 是否知道
曾与我同行的身影 如今在哪里
oh夜空中最亮的星 是否在意
是等太阳升起 还是意外先来临
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oh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oh夜空中最亮的星 oh请照亮我前行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oh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oh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照亮我前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 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一曲终了,第一个给他鼓掌的人便是徐庆鸣。而刚刚用话筒唱了之后,弥霖也确实吸引了许多驻足而观的行人。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唱得有多好。可能只是大家因为好奇吧。就在这时,徐庆鸣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给了他一个令他安心的笑容:“唱得很好嘛,再来一首吧。挑一首大家都听过,都会唱的,看看反响怎么样。”
要所有人都听过,都会唱……这对弥霖来说,确实有点难度。但是很快,他就想起了一首。在初一的时候学过……《遥远呼声的彼岸》。当初陈老师介绍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是一首广为人知的童谣,那么大家肯定也都听过并且会唱。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唱了起来。
偶尔会想起 记忆中模糊的你 那时的我们 面孔依然那么清晰
然而如今 我们终于天人永隔 无法相遇
现在的我 那时的你 不知何时才能 重新唤醒心中的那份希冀
但只有你 只有你 水杉树的林荫道上只有你
我的瞳孔中映着你 如今泪水盈满眼眶 你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我已经无法记起 甚至无法祈祷奇迹 只剩回忆
在那林荫道下 原本那样的约定 那时的我们 约好会永远在一起
然而你却 在那小道率先离开 开始远行
心中充满无尽悲伤 很久以后我们 已经被彷徨填充心灵
神泉于心 天上繁星 水杉树的林荫道上都已离去
我已经不再爱着你 但即便已经绝望 却还没有孤影伶仃
我仍充满希望 因为那是你和我的约定啊
偶尔再回忆 无法逆转的悲伤 那书上依然 留有你因我的痕伤
大雨倾盆 打湿了那个吉祥物 铭刻世上
所有幸福 无边无疆 向我诉说你曾经
那样的深刻真心 然而如今 每逢雨季 我都会再次将那份尘封已久的感情回想
失去爱情 渴望爱情 是与生俱来的可悲
无法言表光阴豢养 如今旅行已经结束 我回到最末开始的地方
你诉说那些光芒 诉说你因我而勇敢坚强 泪水彷徨
记忆已经遗忘 如今已不再悲伤 灯火阑珊处 经历一一拾起过往
迎着朝阳 泪水可以充满坚强 世界辽广
吹面寒风光照心房 那些歌谣和书本 与我们的笑脸成双
向你道声 对不起 因为此时我已经无法继续 继续喜欢下去
如今我学会微笑 你也终于可以不再悲伤
觥筹交错 浮光掠影 只要还有梦 我就会继续寻找
啦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
这一次,那些驻足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让弥霖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他真的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站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歌唱,还会迎来那么多人的掌声。他真的是受宠若惊。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徐庆鸣摘下帽子,朝群众挥了挥手,有些女性立刻就惊呼起来:“是徐庆鸣诶!”“哇塞真的是他!”徐庆鸣朝弥霖宽慰地笑笑:“继续吧,还能再唱吗?”
“……嗯。”弥霖点了点头,想着自己还有什么歌能唱的。他将话筒凑到了嘴边:“你什么都不要担心,我们在一起歌唱……”他轻轻地咳了几声,可能刚才连续唱了两首,让自己的喉咙有些不舒服。这时候,徐庆鸣的歌声响了起来。
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我们在一起歌唱
你所有悲伤的记忆 都藏在内心深处
过去已经过去 是这样的意思
向着离去的人歌唱 说爱过不曾后悔
弥霖惊呆了。那声音好似一泓清泉,拥有直击他人心扉的力量,声音细腻纯净,声线优美柔雅,仿佛拥有净化他人心灵的能力,在听到那样的歌声之后,甚至连灵魂都得到了升华。他不明白徐庆鸣拥有这样的才能,怎么会甘愿做一名默默无闻的管工。接着,弥霖的声音也加入了进去。
你经历了太多坎坷 让你失去了新鲜感
你背负的所有艰辛 视为过错全部吐露
过去已经过去 是这样的意思
如今我们一起歌唱 说梦过不曾后悔
过去已经过去 是这样的意思
如今我们一起歌唱 说梦过不曾后悔
过去已经过去 是这样的意思
如今我们一起歌唱 说梦过不曾后悔
说崭新的梦想即将开始
这次唱完之后,台下响起了排山倒海的掌声。徐庆鸣也在为弥霖鼓掌,然后,他举着话筒对众人说道:“各位!今天我们就唱这三首了,时间不早了,过会儿宵禁也该要开始了,各位如果觉得唱得好的话,就请捐出自己的善款吧!明天我们也会继续来的!”
原本,弥霖以为这里的人大多数都会是看过听过就好,不会掏钱,但他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那么多人被管工给吸引住,纷纷拿出了自己的钱包。不一会儿,他们就拿到了过百的资金。大家散了以后,弥霖数着手中的钱:“善款?这是什么募捐活动吗?”
“不是,只是为了能够养活自己。”徐庆鸣狡黠地一笑,“能够帮助到他人的钱财,我都称之为善款。回家吧。”弥霖愣在原地没有动。管工愣了一下,随后问道:“你每天……都在哪里睡觉?”
“……角落里。去找没有人的公园。或者是在关门的街道后面的小巷子里。”
徐庆鸣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片刻后,他牵起他的手:“暂时就住到我家来吧。”
“……那就拜托了。”最终,弥霖没能拒绝。太阳下山了,在朦胧的光影中,他看见徐庆鸣淡淡地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在回去的路上,管工和他聊了起来。“刚刚唱的最后一首……我记得歌名是《你不要担心》吧?怎么会想到要唱这一首的?”
“我也不清楚啊……只是觉得,当时的情况,可能确实不用担心吧。”弥霖思索着该怎么回答,“不……因为我不想让我再担心了。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有说下去,但徐庆鸣清晰地点了点头,仿佛已经知晓一切:“我明白的。那首歌在我爸那个年代,可以说是国民级的安慰神曲呢……”
“诶?还有这种事吗?”
“对啊,刚刚听我们唱歌的那些人估计都是那一辈的,会知道也挺正常,而且那年代这首歌真的很流行。”徐庆鸣这么说道。弥霖仔细回想着自己当初是怎么了解到这首歌的,后来想起来是当初在福利院的时候,那边的一个阿姨给他们唱过的歌,是用来安慰一个哭泣的孩子的。
“因为旋律和歌词都很适合来安慰人哪……”徐庆鸣颇有感慨地说,“还有很多改词翻唱的版本……我自己也试过一次,你想听听吗?”
“嗯,好啊。”弥霖缓缓点了点头。这会儿,因为宵禁的开始,大街上基本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徐庆鸣的歌声在此时就显得格外空灵清澈。
请你什么都不要再担心 让我们一起歌唱心情
你所有悲伤的记忆都在这里 请将它埋藏在你深深的心底
让红尘往事 都随风而逝 挥手告别它的幼稚
给那些过客 唱一首骊歌 诉说这你毫不后悔的爱情
我知道你曾如此艰难的活着 请忘记去拥抱新生活
不要再说那样悲伤的故事 都作为你的错过统统 全放下
让红尘往事 都随风而逝 挥手告别它的幼稚
让我们一起 唱一首骊歌 说你不后悔那只是一场梦
让红尘往事 都随风而逝 挥手告别它的幼稚
给那些过客 唱一首骊歌 诉说这你毫不后悔的爱情
让红尘往事 都随风而逝 挥手告别它的幼稚
让我们一起 唱一首骊歌 说你不后悔那只是一场梦
第三百七十章 无忧
让红尘往事 都随风而逝 挥手告别它的幼稚
给那些过客 唱一首骊歌 诉说这你毫不后悔的爱情
让红尘往事 都随风而逝 挥手告别它的幼稚
让我们一起 唱一首骊歌 说你不后悔那只是一场梦
这首歌,就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流淌完毕了。www.uu234.netwww.uu234.net弥霖也朝徐庆鸣笑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露出笑容——甚至即便是他熟悉的人,他也很少会对他们笑。管工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所以啊,我们都什么也不用担心。回家吧。”
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向前行走着,他跟着徐庆鸣回到了他的家中。那并不是什么豪华的公寓楼,只是一间旧公寓的屋子。徐庆鸣将灯打开,拥挤、狭小还有些脏乱的环境一览无余。“虽然挺小的,但总还算是个家。”管工这么评论道。看着这里,弥霖的心中突然莫名其妙有了一种温馨的感觉。
从这天开始,他就在徐庆鸣家住下了。每天白天,他自己在家闲逛,用管工的工资给自己叫外卖,而到了傍晚,徐庆鸣下班后,他便会跟着他一起去街上卖唱,他们的名声越来越响,能吸引到的观众也越来越多。但人越是多,弥霖就越是害怕他的真实身份会被人认出来,然后被组织的人找上。到时候,徐庆鸣也要和他一起遭殃。弥霖决定还是得找个机会把事情跟管工说清楚,然后离开他的身边,继续自己的流浪生活。否则的话,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普通人来说,都实在是太危险了。
但到目前为止,弥霖都还无法将真实情况告诉徐庆鸣。于是,他每天傍晚就都和管工在那条街上演唱,钱越收越多,甚至都可以买一张飞机票了。
他就这样和徐庆鸣一起唱着,管工有时候还会教他唱歌,教他唱那首被他自己改编过的《你不要担心》,以及他自己的年代所熟知的各种老歌。弥霖就这样在街上唱着,唱《夜空中最亮的星》,唱《时光遐想》,唱《你不要担心》,唱《青春》,唱《惠化洞》,唱《遥远呼声的彼岸》……
就这样忘记吧 怎么能忘记呢
墨绿色的纠缠 你的他
窗前流淌的歌 枕上开过的花
岁月的风带它 去了哪啊
就这样忘记吧 怎么能忘记呢
昏黄色的深情 你的他
指尖燃起的火 喉头咽下的涩
瞳孔里的星辰 在坠落
总有些遗憾吗 总有些遗憾吧
最真挚的词句 没记下
相逢前的局促 离别前的欢呼
也曾刻骨 如今若有似无
总有些遗憾吗 总有些遗憾吧
光阴它让纯粹 蒙了灰
如此蒂固根深 又摇摇欲坠
倒影中的轮廓 他是谁
你也是这样吗 你也是这样吧
目送了太久 忘了出发
说不出是亏欠 等不到是回答
就这样老去吧 老去吧
就这样忘记吧 怎么能忘记呢
墨绿色的纠缠 你的他
窗前流淌的歌 枕上开过的花
岁月的风带它 去了哪啊
这次的掌声依旧是那么响亮。这首歌,是当初银老师在街上走着的时候给他唱过的,虽然只听过一遍,但那个旋律弥霖一直记到现在。徐庆明拉着他的手,提着自己的吉他,鞠躬对这些给他们钱的听众道谢。这一天,又是满载而归的一天。而且到现在他们居然都还没有吸引造乌组织的注意,让弥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就这么和徐庆鸣继续行走在傍晚的街头上,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他们就得回家了。然而这时候,一名身穿西装的男子走到了他们面前,就他们拦下。弥霖有些疑惑,又有些恐慌,生怕面前这人正是造乌组织的成员。然而对方却朝他们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然后满脸堆笑地对着弥霖说道:“这位同学,你唱歌唱得很好啊,有没有兴趣在业余时间来我们时间当艺人?”
“什么?”弥霖一愣。他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星探找上自己,这种事情再怎么说都太不可思议了。他求助性地看了徐庆鸣一眼,但对方似乎和那人早就认识:“不好意思,他还在上学。”他向对方说道,“现在还不想加入进你们公司。”这下,弥霖真的是万分感谢徐庆鸣帮自己化解了尴尬,不过对方似乎仍然不肯罢休:“老徐啊,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们公司,我们很讲人情的,也只是现在先趁年轻培养起来,等到他学业完毕了,成年了,就可以一炮而红。这样不好吗?小朋友,你有没有兴趣参加正式的演唱啊,以后成为专业歌手啊?”他又问弥霖道。
“……让我考虑一会儿吧。”弥霖并不想要搭理这名男子,但又不方便当面拒绝,于是才给出了这么含糊的回答。但对方闻言却只是笑笑,递给他一张名片:“那行吧,你想好了就按这个上面的电话联系我。我们时刻欢迎你的到来哦!”
弥霖没有回答,将那张名片默默地收了起来,站在徐庆鸣的身旁,静静地低着头看着脚下。对方可能也感到了一些尴尬,没有再多说什么,又朝他们两个鞠了一躬,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徐庆鸣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我们走吧。”他用他唱歌时那温和柔美的遇到说道,随后便带着弥霖继续向家的地方走去。
徐庆鸣的家不大,但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弥霖发现在这间小屋子中,除了自己,确实还有第二个人生活过的迹象。不过弥霖还一直未曾见到过那人的本尊,可以判定对方来这里并不频繁,他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和管工是什么关系。每当唱完那么多首歌,回到家后,弥霖都已经身心俱疲,而今晚格外明显,要不是这是别人家他还有所顾虑,否则他可能真的会直接就倒在沙发上。
“现在变得很受欢迎嘛,”徐庆鸣开玩笑般的说道,“已经算是小有所成了。我以前和那个经纪人合作过,你意向如何?”弥霖沉默了,他无法回答管工的这个问题。如果,他还是在南宫附中就读的普通学生,遇到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的话,虽然还是会有所犹豫,但到最后恐怕是就连他也会有所动心的吧。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不能那么冲动了。变成专业歌手,就意味着成为公众人物,而他这样被组织通缉的人是绝对不能出现在大众面前的。
“……不愿意吗?”徐庆鸣笑了,他在沙发上坐下,随后让弥霖也坐下。“那,少年,你究竟想要什么呢?”他笑着问,笑容是那么温暖,驱除了冬日的寒意,“老实说吧,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开始,就觉得你是个对未来不知所措的人。”
“我……我也不知道。”弥霖低着头答道,他再一次小心地观察着这间屋子周围的环境,在这里住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竟然已经开始觉得这里有些温馨,已经有了一点“家”的感觉。“可能……我是想找一个有温暖的地方吧。我是孤独,所以……一直都很害怕孤独。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孤独吗……”徐庆鸣喃喃着,突然正视着他,笑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
“讲个故事……关于一个落魄的音乐人的故事。”管工说道,“故事的主角是个青年,名字叫徐庆鸣,曾经是红极一时的歌手。”弥霖错愕极了,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哪里见到过这个名字了:他正是班上同学周欣媛曾经追过的一个明星啊!但是后来他好像自己隐退了,具体的原因弥霖也记不清,毕竟他也不是很关心这方面的事情。好像是因为吸毒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再去看看面前管工的那张脸,突然对他十分不可置信。
“那家伙从小就有着很好的音乐天赋,每个教过他的音乐老师都会在他的期末等第上写下‘优’,深受老师们的喜爱呢……”徐庆鸣缓缓讲述着他的故事,“在他高中的学生时代,学校里可以自己办社团,他就办了一个摇滚社团。因为那时候的他,真的非常痴迷于摇滚乐。当时在班上他有一个非常喜欢的女孩子,名字叫杨千楚,她也很喜欢听歌,但她喜欢听的都是一些怀旧的沧桑老歌,非常富有年代感,也非常抒情,和少年的口味可以说是非常不合呢。但是,为了她,他甘愿改变自己的风格,并且在向她表白的那天和她约好,毕业之后他一定会在这条路上好好地走下去,会认真地工作,认真地唱歌,然后,在自己成功后,有钱了,有名了,就一定会再回到她的身边……到那时候,他就要和她正式成为男女朋友。
“说来巧不巧,当时发现我的那个经纪人,就是今天傍晚你在街上碰见的那个。毕业之后我就加入了他的公司,成为了职业歌手,人气一路飙升,爆红之后出过许多非常畅销的唱片,不过你现在再去商店里找,应该是找不到了吧……
“后来,他沉迷于歌唱,忘我地歌唱,渐渐忘记了自己的本心,忘记了自己歌唱的初衷是什么。他忘记了自己为何而唱,开始迷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他被捧红之后,开始变得注重于听者的反应,而不是自身的意愿,他会为了获得更好的听众效应而去刻意改变自己的风格,最终,为了迎合他人,他连自己最初的风格都想不起来了。这就是他堕落的开端。
“后来,他变得不会唱歌,不知道该怎么去唱歌,歌唱的时候大脑中空无一物,甚至连词都想不出来。他看什么都不顺眼,害怕不管自己做什么都会遭到听众的质疑。最后,他的歌声,变得越来越支离破碎……在这条路上,他逐渐迷失了方向,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应该追寻的未来。
“最后的最后,他堕落了。一开始,他靠着酒精来麻痹自己,后来发现即便是那样也没有办法。他酗酒之后,开始尝试吸毒。最终,他犯下了无法挽回的过错。”
第三百七十一章 归宿
“最后的最后,他堕落了。m.www.uu234.netwww.uu234.net一开始,他靠着酒精来麻痹自己,后来发现即便是那样也没有办法。他酗酒之后,开始尝试吸毒。最终,他犯下了无法挽回的过错。”管工的声音开始变得苦涩,虽然嘴角依旧有一抹笑意牵挂,但弥霖能够听出他此刻话音中流淌出来的淡漠却无法抑制的悲伤。“他吸了毒,一落千丈,事情曝光之后,他自己选择了隐退,离开了签约的那家公司,没有了工作,在生活崩溃的时刻,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然后,他回到了这座城市,回到这座他学生时代生活的城市……结果他发现,一直以来自己都被困在歌唱的怪圈死局中,渐渐变得除了唱歌,其他什么事情都不会做。孩子,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即便是当个普通的管工,也要很多知识储备的啊!为了找到这样一份工作,我也可是努力了很久呢。”徐庆鸣故事的叙述突然转变为了第一人称,弥霖心里一颤。
“然后,我又遇见了刘千楚……就是那个我在学生时代暗恋的那个女孩。”昏暗的灯光下,徐庆鸣的脸庞有些朦胧,“她问我,‘有没有好好努力过啊?’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当初是为何而唱歌的……不是为了别人,就算是为了她,我也应该……但是,我没能履行诺言。那个时候,我的生活已经堕落得不成样子了。但是在看到她的时候,一下子就想通了……我努力,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她。所以,只要她还在,就不能堕落。只要她还在,就还要去追寻未来。
“就这样吧,我的故事讲完了。”管工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弥霖静静地望着他。
“……那后来,你和那个女孩,你们……?”
徐庆鸣突然笑了:“在一起了啊。现在,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她有她自己的家,按照我现在的经济能力,要养活她有点苦难……不过我们还是在一起了。有时候她也会来这个小家帮一点忙。”
“可是你之前明明……”弥霖问到一半住嘴了,但徐庆鸣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我之前不是已经说了吗?重要的不是过去是怎么样的,重要的不是有所成就,而是自己已经努力过了。并非为了唱歌而努力,而是为了找到未来的归宿而努力。”他的眼神突然转为严峻,有如坚硬磐石。
归宿……吗?弥霖咬着嘴唇,管工笑着揉了揉他那头乱糟糟的黑发:“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啊?我是说,在你以前的学校里。”弥霖倏然一惊,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身影。“……有的。”最终,他放弃了隐瞒,点了点头。
“那就要好好珍惜啊!”徐庆鸣笑着说道,然后,重新拿起了之前被他放在茶几上的那把吉他。
请你什么都不要再担心 让我们一起歌唱心情
你所有悲伤的记忆都在这里 请将它埋藏在你深深的心底
让红尘往事 都随风而逝 挥手告别它的幼稚
给那些过客 唱一首骊歌 诉说这你毫不后悔的爱情
我知道你曾如此艰难的活着 请忘记去拥抱新生活
不要再说那样悲伤的故事 都作为你的错过统统 全放下
让红尘往事 都随风而逝 挥手告别它的幼稚
让我们一起 唱一首骊歌 说你不后悔那只是一场梦
“弥霖,要好好地珍惜现在,珍惜你身边的人,他们就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人。虽然现在的社会环境,可能会有迷茫,可能会丧失生活的方向,到了那个时候,就想想那些人吧。只要心里还有他们,就永远都不会迷路。好好珍惜他们,不要被现在所迷惑,去自由地追寻未来吧……去找到自己的归宿,找到属于自己的未来。”
那天,管工的那番话,一直回响在弥霖的心中。
***
但海澜无意间从机场的广播中听到这则新闻的时候,内心瞬间震惊了。“请全体市民注意,有一名女性杀人犯正在逃亡中。该女性起先在美国连续刺伤了数十名无辜市民,后根据当地警方调查,被害者都是十五年前曾经在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工作过的科研人员,后来因为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本部在战争遭到破坏,这些人也相继离开,开始了各自的新生活。但是现在却遭人谋杀。据悉,该女性在美国犯下多起谋杀事件之后,已经逃亡至中国,已经收到了海关人员的证词。该名女性随身带刀,危险性极大,伤害了多名前往逮捕的警员,请各位市民多加防备。”
海澜立刻意识到在新闻中被通缉的这人就是坚胜。这么说坚胜已经逃到中国了吗?这样一来就证明她先前的猜测是正确的:坚胜在业因化之后,就不可能再继续停留在国内,而是会想尽各种办法离开这儿,去完成那些她想做的事情——尽管到现在,海澜都还没办法完全猜出业因化之后的坚胜心中在想什么。是向当年害死桥贤的nasa复仇吗?还是别有深意……但是在从新闻中得知坚胜已经逃亡到中国后,海澜便立刻当机立断地在机场买了前往中国的机票。一切都是从那个地方开始的……也肯定得在那里结束。
在那之后她立刻打电话给了银夏,告诉了他坚胜业因化的事实,以及她现在已经回到中国的状况。当时,银夏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错愕无比:“什么?怎么会……为什么偏偏会是坚胜?”
“不知道……命运弄人吧。”海澜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坚胜已经被业因兽替代,自己居然很难再回想起十五年前与她并肩作战时,那人的模样。“她也挺可怜的……生前就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在潘多拉那会儿就已经承受了太大的悲伤……好不容易活了下来,结果现在还业因化,被复仇的**填充了心灵……”不,我所认识的那个坚胜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海澜这么想道。现在他们身边的那个坚胜,只是一台杀戮的复仇机器。又或许,坚胜确实已经在十五年前的那场爆炸中死亡,她的灵魂湮灭,**却保留了下来,尸体业因化,才变成了这个样子……海澜痛苦地猜测着,但是没将心中的这番话告诉银夏。她害怕银夏听后会更加难受,因为比起自己,银夏和坚胜的感情更深——他们可是并肩战斗了那么多年的战友啊!
“坚胜……现在在国内吗……”电话那头的银夏,声音听上去十分低沉,充满悲伤与苦涩。海澜“嗯”了一声:“具体在哪里我还不知道,新闻里也没说……警方也在寻找她的下落。她应该是想要复仇吧……因为当年是nasa的人和潘多拉串通好,所以才导致了桥贤的死亡……她现在,恐怕是想要平息自己心中的那股怒火,平息心中复仇的**,所以才想要对原先是nasa的人赶尽杀绝……”她这么说道,银夏也同意了她的说法:“但是……只要还是有一线可能……我还是想要……”
“……我也是这么想的。”海澜默默地说道。毕竟,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战友,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就反目成仇,拔刀相向。更何况,面对坚胜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很难忘记过去的那些事……即便坚胜已经陷入业因之中,可她和银夏却不是,他们还拥有人的感情,而正是这份感情束缚着他们,就算到时候真的和坚胜面对面,海澜觉得自己也很难真的与她战斗。正因为还有这样的情感作为他们的束缚,海澜心中才会萌生出尝试的想法:究竟,能不能将一名业因兽从黑暗中拯救出来呢?“试试吧,我们……都还想把她救出来。”她这么对银夏说道。
“……不。”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银夏却拒绝了。在刚刚吞吞吐吐地说出那番话之后,银夏自己收回了先前的言论:“还是不要尝试了比较好……”
“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我遇到过另一名业因兽。”银夏说道。海澜一怔。“是那个男孩啊……之前我们说过的,就是那个体内拥有行星能量的男孩。可是后来他却业因化了……我那个时候,是想要去救他的。然而,业因就是那么可怕的东西……一旦陷入了业因之中个,就再也没人能够拯救他了……最后是他自己选择了在黑暗中灭亡。我们都救不了他。甚至,我们当时的一举一动都只是把他往绝路上逼……所以这次,我真的害怕了,害怕不管我们做什么,都只能让坚胜越陷越深……非但救不了她,反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堕入黑暗……到最后,对她挥剑的恐怕还是我们……”
“……这样的话,就只有将她斩杀一条道路了吗?”海澜觉得自己的声音宛如沉睡于梦境,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然而,银夏的话语只能一遍遍地打击她,强迫她接受现实:“恐怕现在真的只有这一条路了……业因兽是可怕的生物,是人类的变种,甚至是比亚魔或是造乌组织都要可怕的生物……所以,业因兽只有死路一条。”
海澜此刻正坐在吵闹的机场大厅中待机。听着新闻女声播报,听着机场人群喧闹,她双眼无神地盯着面前的一条,愣愣地发着呆。一开始,她想要找到伊唯·斯格沃克,也想要把坚胜从毁灭的边缘拉回来。然而,银夏的这番话,瞬间就让她放弃了希望。“那等我回国……等找到她……就将她斩杀。”那个时候,海澜这么对银夏说道。
“嗯,我会配合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出奇冷漠,却仍能听出对方那拼命隐藏的哀恸。
第三百七十二章 归国
海澜闭了闭眼睛,让沉重的思绪稍稍放空了一。m.www.uu234.netm.www.uu234.net这时候,随着机场广播中清亮女声的传来,海澜知道她也得登机了。她从座位上起身,带上自己的行李向前方走去,坚胜的影子,一直停留在她的脑海中……业因兽,究竟为何会出现?真的就如同寓言中所说的那样,是因为人的傲慢而产生了业因吗?但是,海澜无法从坚胜的身上找到那样的感受。比起“傲慢”,更应该说是执念……坚胜是因为她心中那份无法放下的执念才变成了业因兽。
最后她登上了客机,找到自己的座位后立刻就坐。从她认识坚胜以来,她就是他们八人中执念最深的那个——这是海澜对坚胜的了解。虽然她们从前接触或交流没有和银夏之间那么多,但显然海澜也能发现,在昔日并肩作战的八名行星守护者之中,坚胜是最具有拼劲的那一个,认准了一个目标就会一路走到底,永远都会遵循自己的正义。可到了现在,或许正是因为她的这份执着,才化为了执念,让她死后都不得安生,业因化之后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复仇执念,开始连续杀害那些曾经属于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无辜百姓……
坐在客机上,海澜无法休息,她仍然没能完全猜出坚胜究竟想要干什么。是为了向那些人复仇吗?可是海澜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坚胜真的将那些nasa的全部工作人员杀害后,她本人又该何去何从。就算杀了再多人,桥贤也不可能再回到她身边——况且,现在她杀害的那些人,和当时那件悲剧本身关系就不大。她觉得坚胜自己应该也知道这一点,然后她却还是不间歇地去残忍地杀死那些人。海澜觉得她是真的被自己心中的执念拽入了黑暗,业因的蔓延让她逐渐入魔,最终变得与曾经的那个坚胜截然不同……最令海澜痛心的是坚胜本人的悲剧。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就这样变成了业因兽。如果是银夏口中的那个男孩——如果是海澜不认识的人还好,可坚胜是海澜认识的人,曾经就是她身边的人,自己熟悉的人也业因化,是最让海澜痛苦悲伤的一点。
已经业因化的人的思维她无法去揣摩,她也不知道现在坚胜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尽管已经知道她恐怕是为了给当年的桥贤报仇才开始杀害nasa的那些工作人员,但这样的方式海澜绝对无法理解。已经业因化的坚胜,现在极度疯狂,已经走向了旁人根本无法理解的极端。她不知道坚胜的目的是什么,但之前和银夏通话的时候,她也已经很清楚,银夏的想法她也完全能理解——业因兽不存在被救赎的可能,人的业因是如此可怕,一旦有了一线希望只会变得更加可怕。所以,变成了业因兽,就只有死路一条。不能救她。她脑中一个很小的声音这么对她说,坚胜必须殒命。
她坐在客机上,脑袋靠向窗户,听着广播中的女声播报,看着下方越来越渺小的世界,突然意识到这是她化身魔兽态或是展开飞翼飞行时所无法欣赏的美景。身为一个普通人,也这样普通的方式出行,对于一个久经沙场的人来说确实难能可贵。而这些风景的存在,给她去守护那些普通人提提供了理由……她不想再看到人们再陷入战争之中。不管是造乌组织还是业因兽,此刻都已经成为她的敌人。可是……如果对方执意要发动战争呢?她突然想到了这点,如果战争终究还要打响,到了那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呢?
我会战斗。她对自己说。她从包中拿出了海王星能量碎片,虽然很久以前已经明确表示过自己不想再作为行星守护者战斗……当时她告诉银夏和伊唯·斯格沃克的理由,便是自己想要放弃这个身份,因为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希望像个普通人那样工作,与家人生活。然而,正是造乌组织夺走了她的家人——一直以来,海澜都将家人在自己的心中看得很重。她无法原谅那些伤害她家人的人。而那些伤害了她家人的造乌组织,她势必要让他们十倍奉还。为此她需要理由。她必须再穿上铠甲,作为一名守护者,与他们战斗到最后。
无论是坚胜还是组织,无论是用能量碎片战斗还是用魔兽状态压制,这些对她来说,现在都已经没什么区别——不,或许在更早以前就已经有了答案。不管是守护者的身份还是魔兽的身份,这两者对她来说是一样的。
只是坚胜……只有坚胜不一样。海澜并不觉得当她真的见到了坚胜的时候,就可以真的对自己的这名战友痛下杀手,到时候她肯定需要银夏的帮助,两人合作才能互相帮助,互相提醒对方,将其斩杀。然而,银夏和坚胜的感情更深,如果是他的话,难道就能对坚胜下手了吗?尤其是在看到了昔日旧友的那张脸庞之后……尽管已经业因化的坚胜,再加上当时nasa事件所留下的伤痕,她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但他们多多少少都能在那张可怕的脸上找到从前坚胜的影子……
她就这样在客机上思索着这些关于坚胜的事。还有伊唯·斯格沃克的事……现在斯格沃克的内奸身份已经曝光,她同样也回到了中国。总之所有人此刻都在往国内赶,多方势力同时汇聚到了那片土地上,结局也将在那边上演……这件事,是该有了结果了。她这么想道。
不知不觉间,飞机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海澜也不清楚她在这架飞机上具体待了多久,就这么想着组织的事情,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飞机已经降落在机场。海澜跟随人流走下,然后打了个电话给银夏,通知他自己这会儿已经回到了国内。“好……我知道了。”银夏的语气听上去显得十分沉重,仿佛还在为什么其他的事情烦心。海澜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现在是造乌组织猖獗的时期,不管什么地方都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件,甚至国内已经开始施行宵禁——这是只有在十分动荡危险的事情才会施行的措施啊!
她匆匆离开了机场,外面已经是傍晚,即将入夜,宵禁马上就要开始了。看着远方渐沉渐暗的天色,海澜皱了皱眉,觉得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比较好。她本来想要直接去使馆或者回到自己家的,但之前她已经向使馆提出了长期休假申请,而在造乌组织浮出水面之后,他们这些与组织有关联的人物肯定都被盯得很紧,海澜知道只是因为碍于自己的身份原因所以她才没被当作通缉犯登上报纸,但这会儿组织的人肯定已经对自己身边的人进行了监视,想要再回家简直是自己送上门。她咬了咬牙,随后决定还是在这附近找一间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宾馆住下来,先熬过今天,然后明天就启程去和银夏会合——还是这样最保险。
而且这附近就是机场,人流量非常大,说不定还会有人目击到坚胜,还可以顺便询问一下有关坚胜的情况。海澜怀抱着这样的想法,走进了一家宾馆,将自己的身份证提供给了对方。对方惊异地看了她一眼,海澜示意她噤声,对方会意地点点头,随后警惕地看看四周有没有组织的人,接着便给她办好了开房手续。
“好的,谢谢你。”她对那名前台说道,然后点开了手机相册:“顺便问一下……你有见到过这人吗?”照片上的正是业因化之后的坚胜。对方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随后摇了摇头:“抱歉……没见过。不过那边有一个宾馆大堂,后边是餐厅,给客人吃饭的地方,那边人比较多,您可以去那边问一问,说不定有人知道。”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她说道,然后便按照对方所指的方向走去。宾馆楼下的大堂被建造得十分高级,金碧辉煌,此刻灯火通明。海澜走进去之后,根据服务员的引导,找了个一人的空座位入座。她观察了隔壁桌好一段时间,确定其行为举止都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造乌组织的人员后,礼貌地和他道了个歉,随后便将那张照片给他看了,并问他是不是认识照片中的这名女性。对方扶着眼镜框,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无奈地摇摇头:“没见过……不过这女的长得也太慎人了吧。”
“啊……不好意思,那打扰了。”海澜尴尬地笑笑,将手机收了起来。她现在开始怀疑,坚胜如今的容貌,有一部分的烧伤、脱发可能确实是当年航天局的那场爆炸所致,但更多的恐怕是她业因化的结果。所谓相由心生,据说那个业因化的男孩在变成业因兽之后,容貌也变得十分恐怖。
第三百七十三章 母女
海澜开始转而向餐厅中的其他人询问有关坚胜的线索,问他们有没有看见照片上的这人。m.www.uu234.net直到有一人开始质疑她的身份。“你是警察吗?”对方这么问道,海澜立刻就心虚了。“我刚刚看你问了好几个人了,是想要干什么?恕我直言,但是最近外面的局势都很混乱,如果不能确定你的身份的话,万一我说了什么,很可能会被抓走……”
“不……我只是想要找到逃跑的那人。”海澜这么解释道,但她觉得面前这人并没有相信:“看你打扮……是便衣警察吗?但最近在外面维持治安的好像都是造乌组织的士兵或者是亚魔士兵,你那么关心那个杀人犯干什么?”海澜一愣,随即意识到他可能在猜测自己并非警职人员,而是坚胜的同伙——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确实是这样。但她知道如果自己再不亮明自己的身份,或是编一个合适的理由的话,她就会有被误会的风险,甚至餐厅中的人都会开始报警。
海澜闭了闭眼睛,权衡其中的利弊,觉得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再用一个谎言去弥补另一个谎言比较好,于是索性从包中拿出了自己使馆领事的身份牌,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一旦暴露,就会立刻吸引组织的目光,但现在也只有自报家门才能得知坚胜的线索了。“我是海澜,是魔星与地球的建交使馆的领事,由于那个杀人犯已经伤害到了魔星人,所以我被魔星人委托来帮助政府一起调查这件事。”她说了一连串,这么解释道,对方见她的外貌与身份牌上的相符合,这才终于松了口气,相信了她,但依然说自己并没有见过那人。
“等一下!”餐桌旁有另一人站了起来,海澜立刻转过头去,觉得对方可能知道些什么,却看见那人戴着兜帽,将脸庞都藏于深深的阴影之中。是名女性的声音,一听到她的声音,海澜就瞪大了眼睛……这是……“你是建交使馆的海澜吗?”对方确认这点,海澜愣愣地点点头,心中突然被希望填充。“我见过类似的人,能否进一步说话?”她问道,海澜立刻答应了。
她们来到了厕所中。在没人的环境下,对方终于摘下自己的兜帽。果然……“韵美。”她低声念出了女儿的名字。母女两人重新相逢,但韵美抬起头正视她的时候,海澜看见女儿眼中有泪光闪烁。韵美是很少流露出这样的表情的啊……海澜心头涌过一阵巨大的悲怆,这些日子来痛苦的折磨,显然已经让她不堪重负……海澜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妈妈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这些日子你受苦了……都结束了……马上就要结束了……”
在美国一别,韵美就被席俊哲抓住,之后海澜就彻底失去了她的音讯,现在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相聚,海澜真的又惊又喜,紧接着喜极而泣。她抱住韵美的身躯在颤抖,女儿双手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仿佛就像是她在安慰自己的母亲。自从冬韵逝去、银夏离开、伊唯叛变、坚胜失踪后,这些日子海澜一直都是一个人苦苦地撑了过来……现在终于与世上仅存的亲人重逢的她,心头确实积聚了太多的沉重,在此全部是释放了出来。原本应该给予女儿心灵支柱的母亲,此时竟然被女儿安慰着……她知道,韵美真的长大了。
“居然会在这里重新遇见……”当她好不容易能重新发出声音时,发现自己的话音中因哭腔而颤抖着。韵美笑着摇摇头:“这个问题说来就比较复杂了……当时我被席俊哲抓走,他原本是想让我死在造乌船手下的,但是我逃跑了,被一名亚魔救下……这些天一直都是那亚魔在帮我。但后来说是它也被抓取服役了……所以我回到了这座城市,想要找到你。”毕竟,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啊。海澜的脑海中霎时间浮现天刚、凤澜、冬韵。她的亲人、她的家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她而去,终于,女儿成了她最后的依靠。
“那名女性……”韵美说道,“那个被通缉的女人,我之前也在报纸上见到过她……后来我在找你的路上,也见到过她。当时我从黑鳞那边离开,一直隐藏自己的身份,晚上不敢睡觉,生怕再被组织的人发现……因为现在组织里的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我在流浪的途中,见到过一伙人……他们就围绕着那名女性,脸上都是伤疤。而且,外貌似乎也变得比当初报上的更可怕了……身体的皮肤开始变成荆棘状,仿佛身旁时刻都有一层黑雾笼罩。”海澜一惊,旋即意识到坚胜的容貌以及身体形态依然在不停改变……果然,她已经开始恢复业因兽的外貌了。
“当时有看到他们在干什么吗?”海澜立刻追问道,但韵美摇了摇头:“当时我离机场靠得也挺近的……但是害怕自己的身份被认出来,所以没有跟上去,依稀听到他们在讨论要去哪里……好像就在国内,好像就在晽烧市。”
晽烧……海澜想起来了。晽烧市那里有nasa的分部。那个改变一切的地方……当年焚晓就是死在那里的……“韵美,”她静静地注视着女儿的脸庞,发现对方此刻也憔悴了不少,再也找不到当时那个小女孩脸上应有的光泽,“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这次只有我们两个人,旅途会很危险,但妈妈想要揭发造乌组织。”
“当然啦,”韵美朝她露出一个灿烂却令她心酸无比的笑容,“我在外面漂泊了这么久,就是想要找到你,然后商量之后的事情……毕竟当初在美国,我们见面后就分开了。”谈及那段悲伤的往事,海澜立刻就想到冬韵。她苦涩地笑笑:“那我们明天就启程去晽烧市吧……今天先在那家宾馆睡一觉。我现在还有领事的身份,睡一晚不会有什么问题,组织的人现在还不敢动我。”
“……好。”韵美默默地说道,海澜皱了皱眉,突然觉得她像是藏了什么话没对自己说。随后,她静静地望向自己:“妈……爸爸他,是不是死了?”
海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韵美的这句话,虽然是事实,却仍然像是一把刀在她的心中翻搅。她实在是不想记起来的……不想记起当时的自己是有多么崩溃。但随着千言万语来到嘴边,她却只能点点头。两人都没有说话,海澜发现自己作为母亲,此时却不知道韵美心里在想什么。真是失败啊……她想,这些年一直都没有花时间好好陪陪女儿,结果到了今天,现在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之后,她们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就这样一路沉寂着回到了宾馆。海澜开了一间两人的房,入夜后,带着韵美进入了她们的房间。母女两人无法再做到更多的交谈,这是最令海澜心痛的。直到最后入睡,她都没有再听海澜对自己说一句话。
翌日清晨,两人都很早醒来。海澜没有多说什么,带着韵美简单地将早餐吃完,随后便一起上路了。她们离开宾馆,重新前往机场,打算去晽烧那里一探究竟。母亲牵着女儿的手,缓步向前走,就好像在十二年前……海澜痛苦地闭上眼睛,那时的回忆实在太过幸福。
然而在半路上,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的身前。“伊唯……斯格沃克……”她立刻将韵美护到自己的身后,同时拿出能量碎片,随时准备展开真元力场,生怕身旁就有伏兵。然而对面的那人却朝她沧桑地笑了:“已经把我当成是敌人了吗……海澜……”
“是你害死了冬韵。”海澜一字一句地说道,同时暗想她竟然自己送上了门,简直是天赐良机。尽管这时候她仍然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她并非魔兽或是亚魔,只是个普通人类,而显然又不可能将她移交司法机构处理——毕竟现在警方中也全都是组织的人员。
“我会主动出现在你面前,还不能说明什么吗……”伊唯·斯格沃克苦笑道。海澜突然愣住了。随后,那人开口对她说道:“海澜,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
“该死,这边真他妈冷。”鬼攸抱怨了一句。身旁的猫牙淡淡地笑笑,不置可否。
永冬之地正如其名,是个极度寒冷的地方。他们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到达这里,如果他还在断掌部落的话那现在正是深秋,然而这边却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四周环境苍茫一片,寸草不生,路面结冰,随时就有打滑摔倒的危险。鬼攸低声咒骂着,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他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流放到了之类,他就是个罪人,即便环境再怎么恶劣,他都没有任何话语权。
他们向前走了一段路,鬼攸看到一条结冰的河流,但他们靠近岸边时那里就已经结冰了,因此他们必须在很远的地方就靠岸下船,随后步行来到这里——这正是他们的旅途中,最耗费时间的一点。在这片白色荒原上,鬼攸看不见任何希望……不过同样,没有希望,就不会绝望。他嗤笑着想。
第三百七十四章 极北
“过会儿你先去新兵营报到吧。等到了极北之地的正式营地亚魔营地中,第一眼就能看见新兵报到处和训练营。”走在路上,猫牙这么对鬼攸说道。鬼攸一愣,新兵营……他突然反应过来,穆宫隐那伙人把自己发配到这个地方,可能是想要让他从头开始——这也是刑罚的一种,但他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还是说,他们的意思是让我在这里重新开始,过去的所作所为都一笔勾销了吗?他突然想到这点,尽管他过去的行为一直都按照人类的命令来行动,可他们却还是不停地对自己施加压力,甚至最后将莫名其妙的谋杀罪名扣到了他的头上。
“……去新兵训练营吗?”他问猫牙,这五个字立刻就让他想起当年的三个伙伴。
“是去新兵报到处。”猫牙慢条斯理地重复一遍,仿佛当他是蠢蛋,听不懂他刚才说的话。
鬼攸没有再搭话,和身高比自己高的人说话,总是会让他习惯性的感觉自己在被人嘲讽,而这世上凡人基本上都比他高。
之后他们又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在这片白茫茫的荒野上见到了一点边际。鬼攸从猫牙口中得知,极北的永冬之地其实也是一个亚魔部落,只不过性质十分特殊,属于人类士兵和亚魔士兵混杂的部落,规模甚至比奇狼或者霜雪还要大,但只要有人类存在的地方,就一定有欺压。基本上是约定俗成的事情,这里的亚魔几乎都受到人类管理,尽管他们之间并没有明确的上下阶层,永冬之地也并没有所谓的部落领袖——他们所有人都直接听命于更上层的人类。而猫牙居然愿意主动和他讲起这些事,想必他也快要被这长途静默的旅途给无聊得不耐烦了。
最后他们总算是来到了旅途的终点,那所谓的新兵报到处出现在鬼攸眼前。他径自大步走过去,随后进入营帐。他注意到猫牙没有跟进来。无所谓了,随便他去吧。鬼攸心想,毕竟他也不想猫牙天天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自己身后,他不想一直被牙狐那伙人给监视着,因此哪怕只要有一瞬间一人独处的机会,他也会好好珍惜。
“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他来到一张桌子前,坐在桌后的一名高大亚魔这么对他说道。即便对方坐着,鬼攸依旧要仰头才能正视他。他看见了对方盔甲上的标记,同样的标记当年他在神牙身上也见到过,便明白过来此人就是这里新兵训练营的教官。对方递给他一本册子,鬼攸翻到空白的一页,按照对方所指的位子,在那里签上了自己的名。这样就算是把我给流放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吗……看着自己签上的那个名字,鬼攸的心中出现了这样的想法。他回想起自己幼时训练的第一天,那时的他满怀忐忑,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果然一切又都重新开始了,他过去为人类所付出的一切,人类从来都没有看在眼里,仅仅因为这样一个罪名,就否定了他从前忠心于人类的时候为他们做的所有事情。想着想着,他的嘴角便扬起了讽刺与悲伤并存的苦笑。
可能是无法理解他的这抹笑意,教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不……没事。”鬼攸摇了摇头,但当他的眼睛重新与教官对视时,他清楚地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轻蔑——那是亚魔之间的轻蔑,对待侏儒的轻蔑。鬼攸有些诧异,随即便又感觉这是天经地义的。他开始嘲笑起自己,居然真的天真地认为自己来到了这里,过去的所有事情都一笔勾销了。不管他走到哪里,他都是个侏儒,就算他来到了这里,他还是会因为自己身体上的先天缺陷而受到别人的歧视和嘲笑。这世上侏儒不常见,他又是亚魔,一辈子都注定会被所有人的目光攻击。
“鬼攸……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教官看着他的签名,一边继续用那种目光打量着他,一边用狐疑的口气揣测着。鬼攸一怔,他在这里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他曾经也是个亚魔部落的首领,而现在居然流落到了如此的境地,他担心自己会被那些人给讥笑死。他突然后悔自己用了“鬼攸”这个名字。或许“恩诺休曼”更好。他心想。那是他原来的名字,是他在加入新兵训练营之前,他的母亲给予他的名字。然而,他的存在却被视为厄运的象征,母亲为自己感到耻辱,因为她生下了一个怪物。他在那个风暴天中降生,同时也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离家出走……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今后自己会走上怎样的道路。
后来会成为士兵,他是怎么想的呢?他意识到,当时造乌船失控的时候,他被寒鸦抓住,曾经对着那群存货的义军士兵说出了自己当时的真实想法。
“我的一生,都一直忍受着来自人类或亚魔,乃至这个星球上所有种族的唾弃与轻蔑,我他妈早就想解脱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这么隐忍地活着,只有到人死的时候,才会发现世间万物,无论高低胖瘦穷富美丑,都没有差异,因为但凡是生命,都有死亡的一刻。但是……我会选择战斗!我会选择战斗到最后一刻!我会选择,为了活着而战斗……!”当时在他无意识间,他就喊出了这些话。那确实是他的真心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会对义军战士说出这番话。这样的想法,早在他幼年时期就已经决定了。因此,他即便升为一个侏儒,一名先天生理缺陷的亚魔,却仍然选择当兵入伍,正是因为他想要在战场上找回自己的尊严。但好像事实不是怎么回事……他苦笑,后来的经历证明,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遭受别人的轻蔑和唾弃。
“不,你没有见过这个名字。”回过神来,他对质疑他的教官说道,但对方显然觉得他是在搪塞。鬼攸在这里报到的任务已经完毕,觉得没有必要再跟这样的人纠缠下去,索性不再理会他,大步走出营帐外,猫牙就在外面等他。“那边搞定了,接下来我们去哪里?”他问道。
“组织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宿舍。”猫牙说,“在你来之前,组织就已经通知过这里的人,接下来他们会送一名亚魔过来,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只当你是一名普通亚魔。”
原来如此。但鬼攸没有多说什么,他已经放弃了和这里的任何人交流。
他跟着猫牙前往组织给自己安排的那间宿舍,途中路途遥远,鬼攸这才发现永冬之地的部落是有多么巨大——远远超越他所见到过的任何亚魔部落。一路上,他果然看见了许多人充满恶意的目光。他们对着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对他指指点点,他们看他的目光简直就像是在看马戏团里的猴子。我曾经救下过一个城市,如果你们生活在那里的话,就不会用这样的目光看我了。随后鬼攸才想起,组织的人为了抢功,否定了他为那座城市所做的一切,将一切的好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对外宣称是由于组织的存在所以才摧毁了造乌船,根本没人知道那艘飞碟是鬼攸摧毁的。不……还有寒鸦。寒鸦那个时候也帮了我。然而当时合作毁掉造乌船的两人,一人死在了另一人的手上,而剩下的那个人,此时则来到了这片极寒的永冬之地。
“嘿,小鬼头!”他听到身后一名人类士兵朝他嬉笑,“没想到这鬼地方居然待遇这么好,居然还有侏儒来这儿表演杂耍的!卖门票吗?”
“我**。”鬼攸回应道。
当他们来到宿舍时,天气越来越冷,天空开始飘雪。两人来到一片低矮的小平房前,鬼攸皱了皱眉:“我就住在这儿?”
“那你还想住在哪里?”
“不……我觉得挺好的,起码比亚魔部落那边好,原来那里都是扎营子睡的。”鬼攸说道,但其实他从前一直都待在断掌部落行政楼顶楼的卧室中。至于后来……与奇狼部落合并的那一段时间,宛如一场梦在他面前飘过。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不愿去回想。
猫牙朝他翻了个白眼,随后带他走进那幢楼房,在底楼是一个大厅,他向看门的亚魔士兵通报了鬼攸的身份:“之前组织的人联系过你们,说是要给我身边的这个小矮子留一间房子。现在人给你们带来了,我带他来安排宿舍。”那名亚魔闻言后便拉开一个抽屉在里面摸索着,然后抽出一把钥匙,递给鬼攸。鬼攸面无表情地接下,对方也同样面无表情,但鬼攸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他对自己的恶心与轻蔑。他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猫牙不得不跟上。
“一句谢谢都不肯说吗?”猫牙居然这么问。鬼攸淡然地耸耸肩:“那无所谓。如果说谢谢能让我长高的话,我他妈今后肯定谢字不离口。”
路上猫牙没有再说话,他显然对这里的路程很熟悉,没有任何绕路,直接带鬼攸来到了他的房间。鬼攸一推开门,立刻被满屋子的霉菌味给熏到了,再环顾四周,墙壁泛黄,地上满是灰尘,里面只有一台石桌子和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天花板和地板都在嘎吱作响。他夸张地捏着鼻子,撇撇嘴:“就是这鬼地方吗……还敢不敢再干净一点。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有两个人,他们怎么只给我们安排这么小一间房间,而且还只有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