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引
监狱，似乎比刚才更加寂静。席英睿没有听见哭泣的声音，却发觉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落了下来。但是，秀涵依旧没有哭泣。
他的遭遇，和我还真是相似啊……秀涵的父亲和英睿的父亲一样，在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之后都一蹶不振，无法从丧妻的阴影中走出来……他的父亲，在那之后选择将自己当初所遭受的所有痛苦都施加在别人的身上；而秀涵的父亲则选择借着酒精来逃避现实……段秀涵因为他的父亲，明白了坚强的重要，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哭泣。而他席英睿，又明白了什么呢？我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但是之后呢？他却再也没有想过。支撑着他的，仅仅是复仇的执念而已。
席英睿想要说什么。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秀涵说了，他想告诉他，他们两个人都有相同的境遇，他想告诉他，他也在寻找着自己的光……然而，诸多话语涌到嘴边，他最终却只能以轻笑置之：“那我们两个还真是有缘哪。”他最终以近乎玩笑的形势结束了这个话题，感到悲伤，更感到对过去的怀念。段秀涵也只是在黑暗中轻声地笑了笑。但是，在明白了他过去的经历后，席英睿再也无法认为那是单纯的笑声了……在段秀涵的笑容背后，也包含了莫大的痛苦与悲伤。
“哎呀……刚刚跟你啰嗦了那么一大堆，突然开始想妈妈了。”秀涵突然感慨道。席英睿的眼睛猛地一酸，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秀涵，你什么时候，最想妈妈啊？”他问。回应他的，在一时间却只有黑暗虚空的幽静。半晌，仿佛在思索这个问题良久后，秀涵才回答道：“……每天。每天都在想妈妈。”
虽然本身在黑暗中就看不清楚，但此时泪水更是朦胧了他的视线。可是，他却仿佛看见了光芒。“妈妈”这个词，光是叫一叫便触动心弦，给予他们力量……还有光明和希望。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要乐观，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秀涵喃喃着，“这暗无天日的环境……”席英睿的心一沉，知道就算段秀涵装得再坚强，终究还是痛苦着的。“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知道秀涵一个普通人还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况。即便段秀涵先前已经能够猜到一些原因，但毕竟他还是突然扯入这些事的，要让他在一瞬间就接受现在的情形也是不可能的事。但是，面对他的这个提问，席英睿反而变得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因为，我们的行为不被众人所接受。”最终，他这样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因为我们试图推翻这群人所构建的这个世界。”
“这样吗……”英睿原以为秀涵会在得知这些事后就此慌张起来，但他的声音此刻听上去却反而平静了许多。“我们两个人的力量太过薄弱，是想要与整个社会为敌，所以才被抓起来了对吧……”
“……嗯。”
“那么是会死的啊……不，就算不会死，也肯定会遭到一番折磨……”英睿悲怆地听着秀涵的话语。我们会死吗？恐怕这一次，要是落在父亲的手上，他们两个都死定了……“不，我们不会死的。”席英睿说道，“虽然一时半会儿也逃不出去，不过还是先等机会吧……我们不会死的。在那之前，我们必须活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轻响，监狱的铁门被打开了。刺眼的亮光照射进来，英睿眯起眼睛，从稻草席上站起身，看见一个漆黑的背光人影向他走来。“……是谁？”他无法从来人的身上感受到应该有的杀气，他觉得对方可能并非组织的人员。但是，不是造乌组织的人，怎么可能来这座监狱呢？
段秀涵也从地上站了起来。等到他们的眼睛稍稍适应外面世界的强光后，席英睿这才发现外面此刻也已经是晚上。监狱外，能够听见倾盆雨声。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来人——但是，他的容貌却完全笼罩在了兜帽的阴影之中，无法辨认。更加诡异的是，从他的身上，席英睿感觉不到任何的气息，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是善是恶。
“快点，赶紧跟我走。”来人开口了，“我要带你们离开这里。”但是，席英睿没动。他停留在了原地，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何在。秀涵在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英睿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要带我们去刑场吗？还是说，想要把我们骗到父亲那边……不对，按照老爸那家伙的性格，要折磨一个人，绝对不可能用这样轻易的手段。席英睿待在原地，没有行动，他害怕这又是父亲的阴谋。以前，稻妻大人席俊哲就一直设下这样的圈套考验他的忠诚，引诱他离开，给予他看似能够逃跑的机会，但在最后总是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面前，重新将他抓住，给予他更加残酷的折磨。而在前面等待他的，往往就是变本加厉的惩罚。他担心这次又将是父亲给他们两个设下的一个陷阱。在造乌组织的领地内，他们想要逃脱根本不可能。
他就站在那片稻草席上，没有回答那名全身被黑衣笼罩的来人的话语，没有明确拒绝，但也不可能就这样跟他走。秀涵在一旁不发声了。席英睿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然而，那兜帽下的阴影实在太过浓重，而对方似乎也刻意将头低得很低，不让他窥见自己兜帽底下的容颜。这样的行为，更让英睿觉得可疑。
他向对方的身后瞥了一眼，猛地发现监狱外面的那些亚魔守卫都已经倒在了地上，不知道是昏迷了过去还是死了——但他可以肯定，这是面前的这个黑衣人做的。他惊恐地看着对方，然而心中却燃起了一丝希望。
“席英睿，你现在必须选择相信我。”对方开口了。他原以为那是一个冰冷残酷的声音，却没想到是那么温暖。而且，他似乎已经知道了英睿心里在想些什么，在他开口前就率先说道：“那些守卫，我让它们暂时睡着了一会儿……趁这时候跟我走吧，和我在一起，你们是安全的。”
“你不是组织的人？”席英睿狐疑地问，他已经开始稍稍相信对方了，但他仍旧提心吊胆，仿佛怀疑有什么卑劣的恶作剧在门外的黑夜里等候他。“证明你的身份。”
“抱歉，我无法证明。”他说道，“我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闻言，席英睿十分诧异。“不过，你以前应该是见到过我的……在你的梦中，那个金色铠甲人，还记得吗？”
这次，席英睿是彻底愣住了。同样，他也终于相信了对方，他从来没有和别人提起过自己的那些梦境，他不认为组织中有人会知道他梦到了什么。所以，哪怕再怎么难以置信，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可是，我梦中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现实中呢？还是说……“是你一直在梦中指引我吗？指引我找回自己的名字……”他问对方。
“嘘，这个等会儿再说，我们先离开这里。”来人轻声说道，“要坚强。”他说出了当时在席英睿的梦中，所听到的同样的话语。
“……秀涵，我们走吧。”他拉起一旁的段秀涵，跟着黑衣人走了出去。门外，他目光所能看见的所有守卫，都倒在了地上。虽然他知道那些士兵只是昏迷了过去，但英睿其实更想要他们就此死去。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跟着那人静静地向前行走；一路上，唯有雨声。
最终他们总算是走出了这座监狱，离开了造乌组织势力遍布的范围。越往前走，组织的士兵就遍布得越广，出现的概率也越小。最后，他们在一处席英睿认为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停下，随后对方便打算就此离开。
“等一下！你究竟是谁？”段秀涵突然问道。
“秀然。”对方答道。这样一个简短的回答，却让他们都没了声音。
“你……是不是一直在梦中引导我？当时让我不要放弃希望的人是你，在那片花园里面让我听见虹翼声音的人也是你……”英睿望着他，对方点头承认了：“是啊……很多年前，我曾经回到过这个世界。你的父亲，曾经在美国见过我。那时候，我便开始追查有关这个组织和它的计划的事了……只不过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一直长时间地调查下去。”
“什么？”
“早在潘多拉时期，我就已经失去了肉身……”对方回答道，“现在只能依靠灵魂的躯壳行动……在经历了死亡之后，不能轻易地干涉这个世界的事情。”
“那你既然选择了不干涉，现在又为什么要救下我？”
“只有这件事我必须干涉啊……”对方笑笑，此刻他终于摘下了他的兜帽，英睿看见了他在阴影之下的那张憔悴的脸。“从一开始追查的时候我就发现，有人试图利用潘多拉尸体残留的布雷思果实的能量制造生物兵器……而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被我视为敌人并且不得不出面干涉的，便是那个人。他是整个计划真正的幕后黑手，而且最近才刚刚浮出水面。”
“这样啊……”是指贝露佩欧鲁吗？其实席英睿自己也并不知道很多关于社会现状的事，大部分还是从云儿父亲那里听来的。
“能帮帮我吗？”他问对方，“你知道这么多事情，力量一定不俗……”席英睿觉得，如果他能够得到他的帮助的话，那么他便能轻易就向父亲复仇。然而这次，对方似乎同样也已经率先了解了他的想法，回答道：“除去那次造乌船失控，这些年我再也没有战斗过。因为那一次，如果我不出手，整个世界的因果都会被扭转……我不会轻易推进他人的死亡，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所以席英睿，我不会帮助你报仇。甚至，我现在本身的出现，已经对这个世界的格局造成了巨大的变化，迫使贝露佩欧鲁展开银色计划，光是这一点，就已经造成了这个世界的因果改变，加之我本身就受到了十五年前那场战斗的影响，游离于各个时空和空间之中，不能在同一个时间点和同一个地方停留太长时间……席英睿，我不能帮你。你们的未来，要靠你们自己亲手去创造。”
席英睿沉默了。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秀然已经不在那里。四周是空旷且寂静的夜。席英睿闭了闭眼睛，“我们走吧。”他对身旁的段秀涵说道。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天行
她在街头飞速奔跑着。m.www.uu234.net伊唯·斯格沃克就在前方。
“停下！”海澜朝前边大吼道。夜晚的街道，此刻显得格外空灵寂静。她跑到了转角处，气喘吁吁，而伊唯·斯格沃克此刻也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个点宵禁已经开始实施了，街道上空无一人。那些警卫马上就要赶过来了……海澜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伊唯，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快回来……”她警惕地说道，生怕还有什么其他的危险正潜伏在此时的黑夜中。
“不行……我必须走……”伊唯·斯格沃克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声音既纠结又两难，“海澜……对不起，我欺骗了你们……”她向后退了一步，海澜没有停下步伐，继续向她走去。在斯格沃克的身后，出现了两名荷枪实弹的人类士兵。“我一直都是造乌组织的人……现在我要回到他们那边去了。”她说道，然后猛地转过身去，向那两名组织士兵跑去。
海澜站在原地，愣了好久。虽然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了，然而听见伊唯亲口对她说出这番震撼的真相，她仍旧无法承受……伊唯·斯格沃克是造乌组织派来的间谍，一直都潜伏在他们的身边，监视了他们这么久。而现在，她终于在她的面前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海澜没有再向前。伊唯·斯格沃克已经藏在了那两名突然出现的组织士兵的身后，在后面惊慌失措地望着她。海澜的心中被盛怒填满，下一刻却化为无限的悲哀。刚刚极速奔跑让她罩在厚重卫衣下的身体闷热，现在却直感沁骨的寒冷。
那两名士兵已经抬起了枪械，对准了她。海澜不清楚他们是否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她就是曾经的海王星守护者纳普特恩，现在正在调查造乌组织；但是，光是她违反了宵禁令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将自己抓住了。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海澜绝对不能让自己被这群人给抓起来，她必须尽快揭发这个组织，还给普通的百姓们一个公道。
“站住！别动！”那两个士兵以手中的兵器向她示威。海澜向后倒退了几步，她知道自己现在就必须离开——否则就没有机会了。她看了那些士兵身后的伊唯·斯格沃克一眼，咬了咬嘴唇，然后继续向后退去。
“再动我们就开枪了！”身后的那些士兵开始高喊起来。海澜扬起手，就在他们的子弹发射出来的同时，她使用真元力展开了保护她的能量场，将那些攻击全都拦了下来。也正是这一举动，让那些士兵立刻就意识到了她的身份。“那家伙是个铠甲人！”一人大叫道，得知她的身份与力量后，他们立刻肆无忌惮地向她射击起来。海澜躲在墙后，那块墙壁也很快就要被那些士兵给射穿了。她已经太久没有使用行星能量，自然不可能像银夏那样自如地使用微观粒子操控能力，即便是刚刚拦下敌人的子弹也是力不从心，更何况在发生了伊唯的事情后，她根本就无心恋战。
她躲在墙壁后面，趁那两个士兵呼叫同伴并且不停地向她用来抵挡他们攻击的那堵墙射击的时候，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现在她还是不要和他们产生正面冲突比较好，毕竟银夏也不在，坚胜也还是那个样子……在美国，几乎可以说只有她一个人还拥有战斗的能力，而按照她现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做到像十几年前那般只身一人与一支军队对抗。
还是尽快脱身比较好……而且，她还是无法就此放弃伊唯·斯格沃克，毕竟是曾经在潘多拉时期共同战斗过的战友，她不希望伊唯就这样步入造乌组织的泥潭。
海澜深吸一口气，从那堵被射击得千疮百孔的墙壁后面走了出来。在她的面前，已经聚拢了一大批造乌组织的士兵，都是被刚才的那两个人叫来的。“射击！”中间一人高声下令，紧接着，无数的子弹便向她飞射而来。海澜调动自己全身残留的魔星布雷思果实能量，进入魔兽状态，同时展开真元力场，将敌人疯狂的攻势尽数阻拦，却仍然不敌。光是这样展开能量场，就已经让她十分虚弱，最后她实在是撑不下去了，真元力场的能量在一瞬间渐弱，有两颗子弹乘隙而入，射在了她的手臂上。鲜血飞溅出去，海澜咬着牙，捂着自己的手臂，展开了身后那一对白色羽翼。她知道时候到了，自己现在必须离开。
“怪物！”造乌组织见她变成这副模样，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攻击仍未停止。海澜振翅，冲向夜空。她自己又何尝不讨厌自己的这副模样呢？但是，现在的她，也只能变化成这般令人悚惧又恶心的样子了……她体内的行星能量近乎枯竭，和十五年前完全无法相比，甚至她现在能利用魔星能量变化成这种适合战斗的状态都已经是万幸，更何况现在她根本没有与那么多士兵战斗下去的实力……面对这样的情景，她只能选择飞速逃离这里。
伊唯……她在心中喃喃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她一定要把伊唯·斯格沃克给拉回来，她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向错误的地方走下去。而且，那时伊唯看她的眼神，似乎也十分复杂……在伊唯·斯格沃克的脸上，海澜还能看见后悔，这是否表明她还没有完全沦陷呢？
她忍着手臂伤口的疼痛，先她们的宾馆那边飞去。伊唯·斯格沃克也不再属于她们的团队了……最初的时候，她和伊唯两个人来到了美国调查造乌组织，并且成功在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那边找到了坚胜，后来银夏、冬韵和韵美也加入了进去。可是在那之后，她的女儿被组织的人绑架，现在她也不知道韵美的状况；而冬韵则在她的面前被组织的人枪击，最后在她面前的那张病床上倒下了……银夏则在回国之后便失去了联系，而现在伊唯·斯格沃克又突然反水，表明了自己的卧底身份。一系列的惊变令她措手不及，而当她意识到的时候，他们这支想要揭露造乌组织罪行的团队中，只剩下了她和坚胜两人还留在这里。可是，现在的坚胜简直与死人无异……
地面离她越来越远，在虚空之中飞行，她无法感受到踩在大地上的实感……内心也愈加彷徨。
她没能遵守当初和银夏的诺言。在银夏回国的那一天，海澜答应了他，由她来处理伊唯·斯格沃克的事情。那时他们就已经怀疑伊唯的身份了，可现在，她终究还是没能看牢伊唯……当初银夏刚离开的时候，她也确实去找过伊唯谈话，可是她的那些问题，总是会被伊唯·斯格沃克用各种理由给搪塞掉，最终她也没能从伊唯的口中问出个所以然。不过当时她似乎还没有明显的叛变的倾向，直到现在，她才没有任何征兆地回到了她原本就应该待着的造乌组织那边。然后，她亲口向她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造乌组织的间谍。
可能到最后，她还是心软了……所以才会让伊唯·斯格沃克就这样离开。刚刚应该直接将她带回来的……当时，哪怕来硬的，我也应该把她留下来。然而当时一时的心软，让她落入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步。在下方，她听见了警笛的蜂鸣，知道造乌组织的那些士兵现在肯定在追杀她。只不过因为她现在处在数十米高空，所以他们才无法对自己动手。然而，她迟早要降落的。
伊唯……怎么会变成这样……其实最初的时候，她并不能说自己和伊唯·斯格沃克有多熟，也不能说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有多好。但后来，随着一同慢慢地调查造乌组织的事情，站在统一战线上的战友之情也慢慢诞生。而最令人心酸的，莫过于信任之人的背叛。
在夜空中飞行，海澜想起了她和银夏、伊唯第一次在美国重聚时的情景。那时海澜也曾经表明过自己内心的疑问，她不觉得伊唯·斯格沃克会了解那么多关于造乌组织的事情，但如果她就是组织的一员，他们所知道的一切信息都是组织故意透露给他们的话，那么这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但是那天，伊唯·斯格沃克也同样说了一句话。“我绝对会把这个组织所有的一切都揭露出来，不管用何种手段，都要将造乌组织摧毁。”
那时所说的一切都只是在演戏吗……伊唯……那天你所流露出来的感情，都是假的吗……懊悔与痛苦交织在她的心间。她更愿意去相信事情并非如此，这背后一定是有隐情的。然而，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根本就无法说服她。不对……刚才，她在伊唯·斯格沃克的脸上看到了十分明显的愧疚，她是否依旧隐瞒了什么呢？只是因为身后有组织的士兵，所以才不能说出来……
城市宵禁的夜晚，没有灯光，让她不得不下降高度寻找她和坚胜所待的宾馆。最终，她找到了那个地方。然而就在她下方的警笛声也越来越刺耳，她看见警铃的阵阵红光。他们对她围追堵截。
第三百四十七章 凄夜
那些红光，那些蜂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事态的严峻。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她在宾馆的顶楼降落了下来，下方已经堵满了警车——这些警察，显然也全都是造乌组织的成员。海澜立刻顺着消防通道下楼，进入了她和坚胜所待的宾馆的那层楼。就在同时，那些造乌组织的警察也冲进了宾馆。海澜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刻不容缓，她立刻冲进了她和坚胜的房间，来不及掏钥匙，直接破门而入。坐在椅子上的坚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快！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们快走！”海澜大声喊道。她已经听见了门外那些警察的脚步声。坚胜默默地看着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还是站了起来。海澜立刻拉起她的手，再次展开飞翼，破开窗户，冲向外面。下方留在宾馆门口的那些警察见到了，立刻大声呼喊，同时也再次开始射击，刚刚海澜手臂上的那个伤口还没有愈合，现在又遭受到了新一轮的攻击，她逐渐感到力量有些涣散。加之现在她离地面的距离还很近，如果不展开真元力场的话，组织的那些警察很容易便能击中她——而她，现在已经没有再展开能量场的力气了。
一颗子弹飞速向她袭来，这次直接击穿了她的肩膀，鲜血飞溅，海澜甚至在一瞬间失去了继续振翅的力量。紧接着，下一波攻势凶猛地向她袭来。海澜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再感到疼痛。她睁开眼，发现是坚胜展开了真元力场，替她挡下了这些攻击。
坚胜……海澜侧过脸，看向了她。坚胜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甚至她脸上的那些伤疤在黑夜中更显阴森。但是，刚才确实是她保护了她。坚胜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她发不出声音。之后，她们便往高处飞去，离那些组织的士兵越来越远。
最后她们再也听不见那奉命刺耳的警笛声，海澜知道她们两个总算是脱离了来自造乌组织的危险。而她们，此刻也身陷于黑暗之中。一路上她几乎都是被坚胜带着在天空中飞行，她自己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根本就不知道她们来到了哪儿。当她回过神来，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时，却才发现此地阴森黑暗，不见人烟。她的心头突然被恐惧攫获，扭头看向坚胜，对方却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此时在幽邃的黑夜里，她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眼闪烁着诡异的光，突然让海澜心中的感觉十分不好。
“……去找一下伊唯吧。”降落到地面后，海澜这么对她说道。坚胜没有回答——海澜本来也没指望她能有所回应，毕竟在那场爆炸中，她的声带严重受损。她悲悯地转头看着身旁的那个她们曾经的战友，此时就连坚胜，也已经变得这么陌生……我的身边，已经没有可以帮助我的人了吗？
“不过她刚才被组织的那些人带走了，继续留在这座城市里的可能性不大……”海澜想要得到坚胜的回应，但此时她的行为更像是自言自语，“这会儿她可能早已经和组织的那些人回国了吧……得把她带回来才行。”只有这么做，才能让她看清现实，回到我们的身边。海澜的心中是这么想的，但她却无法探知到坚胜的想法——自从她们在美国再见为止，坚胜的脸上就再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情感波动，永远都是那样阴沉的一张脸，充满悲伤与苦痛。在那样的脸上，海澜无法得知任何信息。
“……那就我自己去找吧。”海澜最终这么说道，可即便她说到了这一步，坚胜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心中微微有些愠怒，她觉得坚胜现在也只是不能发声而已，并不意味着她就不能利用肢体动作来回应她说的这些话——可无论是何种回应，她都没有表达出来，在凄冷的黑夜中静静地站立着，就这样看着她。坚胜凝视她的目光，突然让海澜有些胆寒。在冰冷的月光下，她发觉自己突然有些不认识坚胜的那张脸。虽然脖子上有那条可怕的疤，脸上也都是烂疮和创口，但那张脸毕竟还是坚胜的……只是现在……？
“坚胜……”她无奈地呼唤着坚胜的名字，可那人却始终没有回应，就好像她刚刚在呼喊的根本就不是她的名字那样。“我明天早上去买回国的机票吧……如果伊唯·斯格沃克不在这里，那她只能在组织在中国的前线基地那里。不过宇宙事业开发部的谜题还没有解开，你是想要先去在那里把事情解决了，还是先把伊唯找到……”
清冷的黑夜里，两人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站了许久。有一瞬间，海澜似乎看见了过去他们这些行星守护者共同战斗、同甘共苦的经历……下一秒，黑暗中依旧唯有如今的坚胜。“坚胜！”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声吼道，“给我句回答吧！”以前的你们，现在都去哪儿了？“到底是什么，才让你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然而话一出口，她就又立刻后悔了。她立刻知道导致坚胜转变的原因：正是因为在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那场爆炸啊……而我现在还主动挑起坚胜悲伤的往事。
在那一刻，海澜看见坚胜那瘦小的身躯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海澜第一次看见坚胜产生感情的流露。或许，刚刚在夜空中保护我的时候也是……她叹了口气，对坚胜说道：“我也不想这么和你说话的……但是坚胜，你现在必须表态，好歹点点头啊！”
漫长的等待后，坚胜却摇了摇头。“……是不愿意，还是无法决定？”海澜问道。然而在那之后，坚胜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海澜心生巨大的绝望，同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与坚胜进行正常的交谈，让她感到比先前更为强烈的悲伤。现在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吧……“那坚胜，我们就先放弃这里，”她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她，“我们一起回国，把伊唯·斯格沃克的事情给解决了。”
坚胜依旧没有回答。海澜的目光无力地垂了下去，她知道现在坚胜是不可能再对她说的话有所反应的了。她现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全都告诉坚胜而已，她只能当她现在是一台机器，起码现在也只有坚胜还能和她一起并肩作战——等她们回国后，或许可以算是银夏。但不知为何，现在海澜莫名其妙的就联系不上银夏，也不知道银夏那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她们现在显然无法再回到那家宾馆，于是海澜只能带着坚胜在外流浪。由于坚胜先前就带她来到了这片只有黑暗，荒无人烟的地区，因此她们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会碰到那些宵禁实施期间在城市中巡逻的组织士兵。只是，这里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黑夜，着实让人感觉太孤独了一些……海澜与坚胜并肩行走在荒凉的黑夜里，却无异于是海澜自己孑然独行。她知道现在的坚胜已经不会和她诉说任何事情，因此哪怕即便坚胜心中有什么想法，她也不会告诉海澜，这样一来找到伊唯·斯格沃克的任务——也就是当初银夏委托她的事情，只能由她自己一个人完成。她现在甚至都找不到其他可以信任的人。难道要去找建交使馆的那些人帮我吗？但那毕竟只是工作性质上的同事，海澜觉得还是不要将这帮人牵扯进去比较好。
种性强韧。当时凤澜告诉她的这番话，她至今都一直铭记在心，后来也将同样的话教给了女儿韵美……一直以来，你都是一个坚强独立的人。到今天，你不是一直都走过来了吗？这次也是同样的道理……她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现在，她必须独立地生活下去。这个世界，有太多的阴险与黑暗，她得就这样面对生活中的所有挑战与不公，打败它们。
在寂静的黑夜中，她们找了个合身的角落睡下了。海澜已经决定，等到天亮，她要和坚胜好好谈谈。不能再让这样的情况维持下去了……坚胜毕竟是他们这么多年的战友，哪怕是因为这份朋友的情谊，她也不能就眼睁睁地看着坚胜变成现今的这副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入睡。在睡梦中，她也没有感觉到凄夜的寒冷，反倒是看见了光……在她的面前，站立着那熟悉的金色铠甲人。但她明知道那绝对不可能……他已经死了。十几年来音讯全无，不可能现在才出现……
“活下去。”那人却开口了。海澜瞪大双眼。那绝对是他的声音……即便知道自己是在梦境中，她也能清楚无误地明白这一点。她仿佛立刻就置身于那天那时的那片纯白雪地上……与身旁的人们一起，目送着他远行。
“秀然……是你吗？你还活着吗？”
但是对方没有回答她。“留心坚胜。”在那温暖人心的光芒中，他对她说道，“海澜，在你的身边潜伏着一头业因兽……正是坚胜。”
第三百四十八章 启明星
在她的梦境中，狂风呼啸，刺骨的寒冷。www.uu234.net但是光芒，仍然在那里释放着温暖。“坚胜……？怎么可能？”不，可能的。海澜在心底告诉自己。联想到这些日子来坚胜的表现，海澜知道她的确可疑。但是她想不通为什么坚胜会变成业因兽。她无法接受，那个曾经和她并肩战斗了十多年之久的行星守护者，现在会变成业因兽。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会是坚胜……不是其他人？”
“因为无法逆转的悲伤，心中的执念。”秀然说道。然后，金光缓慢地退去，海澜从梦中醒来，浑身冰冷僵硬而颤抖着。她猛地从方才平躺着的地面上站起来，“坚胜！”她大声呼喊着坚胜的名字。尽管她还是不知道刚才秀然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她也知道梦境并非什么可以信任的东西。而海澜也一直认为秀然早倩多年前与撒旦的那场战斗中死了，但假设他还没死的话，那么他说的话十有**是正确的……海澜相信他。坚胜确实有问题。而现在，只要坚胜能够给予她简单的一句回应，都能让她心安……
可是，坚胜没有回答。“坚胜……坚胜？”在寂静的黑夜中，她感觉不到任何人的存在。海澜的心中立刻充满恐惧，她猛地跑向先前坚胜入睡的那个角落，但那里却空无一人。“坚胜！”她大吼道，与之相应的狂风嘶吼，也愈加猛烈。
黑暗……她感到背后猛地一阵凉意，立刻转过身，看见一个身周散发着更为浓重的黑色阴影的身影正缓缓向自己毕竟。对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但那张脸，海澜明显认得出来。坚胜……联想到先前秀然在自己梦境中说的那番话，海澜顿觉不妙，在坚胜挪动脚步朝自己走来的同时，拿出能量碎片，穿上了铠甲。
她开启夜视模式，终于看清了此刻坚胜的面庞。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脸上的阴郁比先前更为沉重……她的身体四周，时时刻刻有看得见的黑雾环绕，她经过的地方，气温骤降，寒冷刺骨。她在黑夜中行走着，凄凉如鬼魅。在她的身上，此时开始浮现一层暗紫色的荆棘状物质，就和当年她穿上铠甲时的情形一样，但却比远比那时阴森可怖，也远比那时诡异扭曲……至此，海澜才终于发现，当时她和伊唯·斯格沃克在航天局的废墟中铠甲的那个铠甲人的身影，并非穿上铠甲后的坚胜，而是她化为业因兽后的状态……
倏地，坚胜朝她冲来。海澜愣了一下，立刻抬手格挡，蒸腾的黑雾立刻就同时环绕在她们两人的身边。海澜召出海音爪，眼见坚胜的下一轮攻击就要攻来，她却始终无法向她下手，只能不停地格挡她的攻击。随着坚胜的攻势越来越猛烈，海澜觉得自己的真元力场很快也要撑不住了。最终随着一声轻响，坚胜破开了她的防御。海澜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身影，胸口隐隐作痛。下一秒，她跌倒在地上。
“坚胜……为什么……”
此时此刻，已经完全业因化的坚胜没有回答她。她脸上的那些疤痕，刻满了她所肩负的悲伤与绝望……还有仇恨。海澜咬着牙试图从地面上站起来，但她知道，即便她们两个人再继续交战下去，她也无法对坚胜下手。
坚胜没有再攻击她。时间已经是凌晨，夜空的黑暗似乎稍稍退去了一些，但依旧阴沉得令人心痛。面前，那个曾经被他们叫做“坚胜”的业因兽，向后退了几步，周遭的黑雾消失了，变回人形，这会儿才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满脸惊恐地看着海澜，然后飞速向远处跑去。
“坚胜……”海澜嘶哑着喉咙叫喊着，但她的声音不可能再传递到那人那边。她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知道大难临头。
凌晨的夜空中，启明星出来了。海澜这才发现，自己胸口先前被坚胜击伤的地方，此刻正在流血。先前她也曾经从银夏口中听到过关于另一例业因兽事件，但她从没想到业因兽会具有这么强大的攻击性……因为那个被叫做“虹翼”的业因化的男孩，自始至终都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最后是他自己选择了灭亡的道路。
可是坚胜不一样。她给自己留下的那个伤口，现在仍在刺痛着……而她所爆发出来的杀意、仇恨，远远超过那个男孩。而且现在，连我她都可以杀害……如果跑到银夏他们那边去了呢？海澜在简单地处理了自己身上的伤口后，便踏上了回程的道路。要找到伊唯·斯格沃克，也得把坚胜从毁灭的边缘拉回来。
现在，可能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吧……独立的恐惧，萦绕在海澜心头，她从未如此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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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霖逐渐发现这个世界，比他所知的更为黑暗。他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世界中生存——哪怕跟着银夏。他们在街上四处游窜，躲避夜晚街道上那些危险的士兵。甚至有时候，他们还会正面与那些造乌组织的士兵产生冲突，而这时银夏就会把他护在自己的身后，自己穿上那副银色铠甲人，与那些士兵展开搏斗。每一次，弥霖都能在银老师的保护下安然无恙地存活下来，而每次战斗结束，他们逃跑之后，银夏都是遍体鳞伤。被他这样保护着而活下来，让弥霖愧疚。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弥霖就已经学会了不去依靠别人。在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父母就已经过世，他一直都是在孤儿院中长大的，但最后他还是离开了那家孤儿院——因为他不喜欢那种被人同情、被人帮助的感觉。他不想要依赖别人，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完成所有的事情，一个人默默地承受所有的酸甜苦辣。
他脑海中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父母的事。或许还有两个模糊的剪影，但那只是从书上看到的名为“父母”的一种身份……他并没有自己曾拥有父母的实感，那也只是一种丝毫不清楚的映像而已……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学会了各种生存技能，以致于他比身旁的同龄人都要早熟，也造就了他现在这样的性格。
然而，即便他在自己一个人的生活中学会了各种生活的技能，这些技能现在却没办法帮助他分毫。在他现在所身处的这个黑暗的社会中，所有的法律甚至伦理道德都行不通，他过去所拥有的那些技能，现在也全都派不上用场。他所能做的，只有不停地跟在银老师的身后东躲西藏——他不仅厌恶这样成天躲藏的日子，更厌恶这样被人保护在身后，似乎是只有依靠他人才能活下去的感觉。
今夜凌晨，夜空中出现了启明星，弥霖知道夜晚快要过去了。然而曾经那样讨厌黑夜的他，此刻却更加害怕白天的到来。天亮之后，街上的行人会多起来，而士兵们也更加警戒，这对他们两人十分不利。但是夜晚总要过去，太阳总会升起，世间万物，他们都只能选择接受。
“弥霖，”走在他身旁给他带路的银老师这么说道，“最多只需要两天的路程，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座城市，到郊区那边了……那里的组织士兵会少一些，所以到了那边我们就安全了。”
“嗯。”弥霖简单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只是银老师想出来的用来安慰自己的话语而已——自从跟他开始逃亡以后，他一直都这么安慰自己。而弥霖也知道，只要他们还逃亡在外，被造乌组织的人追杀，他们就永远也不可能安全。
即便心中有这样的想法，弥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银老师说出口。他一直都不擅长与别人交谈……弥霖自己也知道这点，但他却有一副好嗓子——虽然他自己并没有这么觉得，但他身边听过他唱歌的人都这么评价他。因此，渐渐的，他开始尝试在唱歌的时候，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融入进歌声中，以歌声来宣泄自己的情绪，过往的悲伤……小学暑假的某一天，他听到了一首歌，歌名是《夜空中最亮的星》，直接唱出了他的心声。用这首歌来表达孤独，倒是很合适呢……他想。
跟在银夏的身边，他也依旧是孤独的，倒不如他自己一个人行动。他跟着银夏，天天躲在漆黑的阴影中，白天东躲西藏，到了夜晚才赶出来赶路，还得躲过街上因为宵禁而对他们进行追捕的造乌组织的士兵。弥霖不知道在出了城市，来到外面的世界后，他们还要到哪里去。或许，银老师自己心里也没想好……他讨厌这样走一步看一步的感觉。
凌晨的街道上，依旧空荡荡的。也不知道是要换班了的缘故，在街上甚至连一名士兵都看不见——这样的情况对他们来说，是最幸运的，没有人会发现他们的行踪。然而，弥霖不知为何却觉得有些烦躁，看着银夏的侧脸，心中突然涌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就好像肠胃都扭曲抽搐成了一团……
“弥霖？”银夏突然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那种冰冷的感觉立刻就消失了，也猛然让弥霖清醒了许多。他摇摇头，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会产生这种感觉。然后，银夏说道：“现在街上也没什么人……给我唱首歌吧，听你们陈老师说你歌唱得挺好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吟
“唱歌吗？”弥霖思索着，现在街上没人，他倒也不是不可以唱。www.uu234.net“那……唱什么呢？”
“就唱你喜欢的吧。”银老师说道。弥霖默默地点了点头。接着，他们在空无一人的漆黑街道上，一边行走着，弥霖一边唱起了歌——他按照银老师所说所唱的这首歌，便是他当初在全班同学面前唱过的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 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oh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 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oh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oh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夜空中最亮的星 是否知道
曾与我同行的身影 如今在哪里
oh夜空中最亮的星 是否在意
是等太阳升起 还是意外先来临
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oh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oh夜空中最亮的星 oh请照亮我前行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oh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oh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照亮我前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 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唱得很好啊……”在他唱完之后，银老师这么评价道。弥霖侧头看向他的老师，惊讶地发现银夏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他不知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人，但看样子似乎是他的歌声让银夏想起了过去的某些事情……看来银老师也是个性情中人哪。他如此想道。刚刚才唱歌的时候，弥霖和之前数次一样，都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放开去唱，没有听见自己的歌声，却能够传达出自己在歌唱时心中的那份感情。可是面对银老师此刻对自己的这份赞美，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接受。
“那我也给你唱首歌吧……”银老师突然如此笑着说道，“不过我会唱的歌都很有年代感了……是我那个时代的歌，当时还很流行的，不过现在你们可能基本上都没听过吧。”
“……没事。”弥霖轻轻地说道，和老师说话，他的最大限度就只能用这样的语气交谈。“我……其实挺想听的，听银老师唱歌。”
“嗯……那好。”银夏清了清嗓子，开始唱了起来。
多年前熟悉的声音 此刻电话中有一点陌生
说明天就要 明天就要去远行
约我到儿时玩耍的那条小巷里 见上一面吧
在他开口的那一刹那，弥霖在他的眼角旁边，明显看见了泪花的晶莹。他能够体会到，银夏在唱这首歌时所投入进去的感情。银老师的声音温柔而婉转，略带沙哑，但仿佛能够从他的歌声中看见许多年前的往事——尽管那些事弥霖并不知道。
说明天就要 明天就要去远行
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就好像 一场旧时电影
我们遗忘了多少美好感动 转眼各西东
小时候看起来宽敞的 那条狭窄胡同
我们学会掩饰爱和伤痛 感叹这人生
嘲笑着彼此小时候 做过那些不切实际的梦
说明天就要 明天就要去远行
某一天回来的时候 你说我们会微笑着重逢
给彼此祝福 继续各自的人生
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就好像 一场旧时电影
我们遗忘了多少美好感动 转眼各西东
小时候看起来宽敞的 那条狭窄胡同
我们学会掩饰爱和伤痛 感叹这人生
啦啦啦 我们学会了掩饰爱和伤痛 感叹这人生
啦啦啦 我们遗忘了多少美好感动 转眼各西东
啦啦啦 我们学会了掩饰爱和伤痛 感叹这人生
不知在什么时候，银夏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他唱完了，但弥霖却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银老师的乐声中。虽然银老师唱得并不能说有多好，但是他在歌唱时，身上所涌现出来的那股感情，是真实存在着的……弥霖猜得出来，他刚才在唱歌的时候，或许是想到了过去的一些事情。但是那样的一段感情，弥霖没有经历，也未曾了解，因此他无法去探知到银老师的内心世界。“银老师，唱得挺好的……这首歌歌名叫什么啊？”最后，他只能这么问道。
“叫《惠化洞》，”银夏轻声说道，在寂静无人的黑夜中，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原本是一首韩文歌，后来被中文改编并且填了词。”
“这样啊……”弥霖顿了顿，“挺好听的。”
“谢谢。”银老师轻轻地点了点头，“这首歌，是讲朋友的……我以前，其实也是有很多朋友的呢。”弥霖听到这番话，心里一沉。虽然他不知道银老师这会儿突然提起这种事情是想要干什么，但是，他在这个班级中，没有任何能够称得上是朋友的人。“朋友”这个词，刺进了弥霖的心。在他这些年来待的这个班级中，他没有找到朋友，也因为他自己的性格问题而导致几乎没什么人愿意跟他说话。银老师口中出现的“朋友”这个词，触动了他的心弦。《夜空中最亮的星》在他的眼里，也是一首描写友情的歌，所以才会那样打动他的心。
“我以前有很多朋友啊……都是那些，曾经和我一起走过的朋友。”银老师说着，随即嘴角上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容，“不过那已经是潘多拉时期的事情了。”
“潘多拉时期吗？”弥霖知道银夏的身份，他便是在十几年前与魔神潘多拉战斗的那八名行星守护者中的一员——金星守护者维纳斯。不过他多多少少也从各方面了解到了一些信息：譬如说他得知，曾经和银老师并肩作战的那些战友们，有很多都战死沙场，在当年与潘多拉的那场战争中牺牲了。所以，现在银老师会因为这首缅怀老友的歌而想起他的那些战友们也不奇怪。
“起因要追溯到更久以前了……”银老师说道，“那时候我也还在大学读书呢……跟冬韵、郑啸缘他们一块儿……然后某天下午，焚晓找到了我。哦对，焚晓就是后来的火星守护者玛兹……那会儿他正在地球上寻找拥有各个行星能量的人，让他们加入他的团队，成为行星守护者，与潘多拉对抗。焚晓自己是魔星伯克斯人原住民，他也能使用行星能量……当时他跟我说，成为行星守护者就意味着可以成为超级英雄，拯救这个世界的英雄。哎呀，说起来还真不好意思呢，那时候就这么相信他的话了，就被他这么骗上钩了，哎呀……”银老师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弥霖怀疑这个举动只是在掩饰老师眼角此刻闪烁出的泪花。
弥霖没有打断银老师，让他继续讲着自己当时的故事。弥霖虽然完全不知道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会儿看起来，银夏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回忆中去，因此他没有去打扰老师，任由他继续说下去。“然后，我就加入了他的队伍中，正式成为了一名行星守护者，与当时潘多拉派来地球的先行军的魔兽们战斗……在我加入之前，坚胜和桥贤也已经成为了行星守护者，他们都是我的前辈，在那之后也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银老师的声音突然停下了。弥霖正奇怪他的叙述为何戛然而止，猛然发觉在他眼角闪烁的泪花更显晶莹。他知道银老师一定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非常伤心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他并不知道，但弥霖能从银夏的神态和表情中看出来。
“啊……”银夏倏地苦笑一下，然后用袖管擦擦眼睛，“好怀念啊……真矫情。不过说到这个，我倒是又想到一首歌呢。”
“诶？什么？”弥霖问。银老师过去的那些事情，他或许并不懂，但这些旋律歌词，不管跨越了多长的时间，他都能理解；甚至有时候，他光是听听音乐的旋律，就能够听明白其中所要表达的那些丰富的感情是什么了。
而就在弥霖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银老师已经开始唱了起来，声音低沉悠扬，透着淡淡的感伤。
就这样忘记吧 怎么能忘记呢
墨绿色的纠缠 你的他
窗前流淌的歌 枕上开过的花
岁月的风带它 去了哪啊
就这样忘记吧 怎么能忘记呢
昏黄色的深情 你的他
指尖燃起的火 喉头咽下的涩
瞳孔里的星辰 在坠落
总有些遗憾吗 总有些遗憾吧
最真挚的词句 没记下
相逢前的局促 离别前的欢呼
也曾刻骨 如今若有似无
总有些遗憾吗 总有些遗憾吧
光阴它让纯粹 蒙了灰
如此蒂固根深 又摇摇欲坠
倒影中的轮廓 他是谁
你也是这样吗 你也是这样吧
目送了太久 忘了出发
说不出是亏欠 等不到是回答
就这样老去吧 老去吧
就这样忘记吧 怎么能忘记呢
墨绿色的纠缠 你的他
窗前流淌的歌 枕上开过的花
岁月的风带它 去了哪啊
第三百五十章 追忆
“后来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我啊……”银老师说道，眼角的湿润无法抹去，“最初的时候，我的身边还有七个伙伴。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在几经波折，悲欢离合之后，我们八个人终于全都齐聚在了一起，我们跟着焚晓来到了魔星，打算在那里解决掉一切关于潘多拉的事情。我们前往魔星远征，然而变故却在那里开始……”银夏稍稍停顿了片刻。弥霖知道，对银老师而言，这辈子最打的一系列打击，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我们八个人，我和秀然、焚晓、坚胜、桥贤、海澜、天刚、樱海，我们在那颗星球上兵分作战，我们每个人都经历了磨难……不，可能说那也是天命吧……我们都有自己过去的心结，我们都遇到了自己的‘劫’。那时候我和坚胜、桥贤他们在一组，但是在中途我和他们走散了……我在魔星的那片森林里面，遇见了我这辈子最害怕的魔兽。她是潘多拉麾下七大护法中的一人，也是我遇见的第一个魔兽。当时我还不是行星守护者，我真的怕极了……那猫脸怪物给我心里造成的阴影真的很大。对那时候的我来说，或许那护法就是我的劫难。
“当然最后我克服了……否则的话我现在也没法站在这里了。”银老师苦笑道，“当时，我战胜了心中的恐惧，找回了勇气，完成了反杀。但是，依旧有人没能度过自己的劫……也不能说他没度过，应该是说他最后看开了吧……是他自己选择了死亡。”
“什么？”弥霖一怔。
“是焚晓啊。”银老师轻轻地说道，“他是我们中资历最老的一人，当时在兵分作战中，直面潘多拉本人，与她进行战斗。后来潘多拉身边的几名部下也参与进了战斗，当时他以只身一人之力对抗我们所有的敌人中最危险的几人……完全处于下风，并且在那场战役中，他还失去了穿上铠甲的能力。我们几个人赶到现场的时候，就看见他全身是血，仍然在不屈地与他们战斗……这就是焚晓啊，哪怕是以肉身以命相搏，也绝对不让身后的人受到任何伤害……
“他的能量碎片被潘多拉毁了。他终究也终于变回了自己原本的姿态……魔兽的姿态。那是一直以来都被他厌憎、被他舍弃的姿态，但为了能够继续战斗下去，他还是进入了魔兽状态。当时我们靠着他和秀然的力量，加上后来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一些人的帮助，总算是从魔星逃出生天，回到了地球。可后来，nasa给他做手术的医生却告诉他，他大病初愈，脑部受伤，今后也都无法再剧烈运动了……可当时又正值潘多拉侵略战争打响，他仍然义无反顾地坚持参战。然后他……然后焚晓他……”银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弥霖能够猜出接下去发生了什么事。对于此刻在银老师身上所涌出的巨大悲伤，他无法做到共情，但他能够理解那份感情。
“他战斗得很英勇，死得很光荣……”银夏苦涩地笑着，“是啊……对于已逝之人，也只能用这样的说辞了……他在晽烧市的魔星前线基地中，与成千上万的魔兽士兵展开了战斗……但是最后，他还是倒下了，倒在了雨中，倒在了鲜血之中……”
看着银老师如此悲伤的神情，弥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可能从那时候开始，我们这一行人的厄运就开始了吧……”银夏晃了晃神，继续说道，“在焚晓之后，我的朋友们一个接一个死去。玤仿中心、航天局……每个地方都沾满了鲜血。在玤仿中心那里，海澜的哥哥战死了……樱海也死在了那里。她跟海澜的大姐凤澜是很好的朋友。但是，直到死去之后才能够理解……为什么会这样呢？”他苦笑着，笑中带泪。
“在nasa的那场战役中，桥贤也离开了……就是最早和我搭档的那家伙。当时潘多拉的部下中有一个饕餮护法，他能够展开绝对零度领域。为了让我们能够活下去，为了让饕餮的这份可怕能力不再危及到其他人，他选择将其带到高空同归于尽。哦对了，我强烈怀疑正是那家伙导致了之后长达半年的‘雨冬’。”银老师戏谑地笑着，只是那抹笑容十分悲伤，“然而他的牺牲，却只是让饕餮元气大伤。在那之后，坚胜也崩溃了。我没有看见她是如何将那饕餮护法折磨致死的……但是当她回来时，浑身是血。那天在我们借宿的宾馆中，她跟我讲了她过去的事情，我也总算是知道了一直以来困扰她的心结是什么，也知道了她最初的时候为何会成为行星守护者……
“第二天清晨，战争还在继续，坚胜选择了赴死。”银老师看着他的脸，这么说道，让弥霖一下子无法缓过神来，弄清楚他此时想要传递给自己的思想是什么。“做好了必死的觉悟去战斗，我觉得那也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此话说完，弥霖的神情大变。这句话是银老师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吗？还是我想多了……？所谓必死的觉悟……
“以她的生命和整个航天局为代价，她摧毁了潘多拉的一整支军队。在那个时候，焚晓、天刚、樱海、桥贤……他们都走了。有一段时间我还以为秀然和坚胜也离开了我的身边，不过还好最后他们回来了……我还能再见到他们。
“但是，却和离开了没有区别。”说到这里的时候，弥霖已经无法再从给他的话音中听出任何其他的感情，只有无尽的悲伤。“当时在战争中，海澜和我一起活了下来，但在那之后她便成为了魔星和地球的建交大使，工作繁忙，也放弃了守护者的身份，虽然现在我们又都在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可转眼又各自西东……还有秀然，说实话现在我也不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他因为直接与撒旦战斗，当时撒旦被毁灭时所引发的巨大的能量场崩塌，导致他被困在了各个时空之中，他只能不停地游走于各个世界，永无停歇之日，也无法在一个时间和空间里停留太长的时间。这就是秀然的现状……成为了救世主，明明还活着，却再也无法回到我们的身边。
“还有坚胜……”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银老师停顿了好久，弥霖知道这或许就是让他现在最感悲伤的一件事。“在航天局的那场战役中，一开始我也以为她已经死了……但是，她现在重新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带着幽怨的眼神，阴郁的气息，宛如从地狱中回来一般，重新站在了我们的面前……她虽然活了下来，但是性情大变，甚至都已经和十几年前和我共同战斗的那个朋友截然不同。现在想来，恐怕当时她也是唯一一个没能度过自己心劫的人吧……毕竟桥贤也已经离开了。我们都以为她已经离开的那十三年间，她是如何度过的，没人知道；那时的痛苦与绝望，恐怕到现在也都没人能体会……绝望的痛苦，即便是坚胜这样的人到最后也无法承受。
“啊……大家都走了啊，这会儿也只剩下你和我两个人了。”银夏突然悲戚地长叹一声，已经不再尝试去擦拭泪水。弥霖静静地望着黑夜中他的侧脸，猛然发觉银夏也是一个如此孤独的人。就和我一样吗……银老师的所有朋友，这会儿都已经离他而去；而弥霖从一开始就没有朋友。
“银老师，”他听见自己突然开口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要说话，“我还会一首歌……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嗯？唱唱吧。”银夏说道。弥霖点点头，他看了看远方的天际。天快亮了。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了很多路，快要离开这座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了。
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我们一起歌唱
你所有悲伤的记忆 都埋藏在你内心深处
过去已经过去 是这样的意思
向着离去的人歌唱 说爱过不曾后悔
你背负了太多 让你失去了新鲜感
你所有的艰辛 视为过错全部吐露
过去已经过去 是这样的意思
我们一起歌唱 说梦过不曾后悔
过去已经过去 是这样的意思
我们一起歌唱 说梦过不曾后悔
过去已经过去 是这样的意思
我们一起歌唱 说梦过不曾后悔
说新的梦想即将开始
这首歌唱完后，银老师盯着弥霖看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笑了。“你啊，还真是有人情味呢……”他如此说道，倒是让弥霖有些讶异。他从各种老师们的口中听到过许多对他的赞美之词，但这样的称赞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况且弥霖也不认为自己是身为拥有人情味的人——那样的话，他在学校里还会没有朋友吗？然而，刚才银老师对他的这番夸奖他听得却是真真切切。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吧……”银夏看着弥霖，笑眯眯地说道，“想起了很多事情呢……那时候发生的事。弥霖，悄悄告诉你啊，在我的那些朋友们中，也还有我喜欢的人呢……”
“诶？谁啊？”
第三百五十一章 孤闯
“诶？谁啊？”弥霖这下子倒是真的挺好奇。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显然，银老师谈起这件事的时候也并非怀抱着欢快的情绪，即便是过去这样的感情，现在他再重新谈起，话音中还是带着一股淡淡的悲伤。弥霖不知道既然这样，银老师为何还要自己主动提起这件事，回忆起那时的悲伤。之后，弥霖又突然认为，可能银老师确实是想要找一个人来倾诉一下过去的那些事吧。
“……名字，是海澜。”银老师轻声地道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弥霖认识他，在刚才银夏的故事中他也曾经提到过这个名字，而海澜本身也是经常出现在新闻上的公众人物，毕竟她是地球与魔星的建交使馆的领事。仿佛轻而易举又天经地义，弥霖料到银夏的回答会是这个人。
“那之后呢？”弥霖问道，“现在，你们两个在一起了吗？”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问银老师这种问题。当他问出来之后就立刻后悔了，银老师也是一愣，随后便笑着揉着他的脑袋，将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你满脑袋里塞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小小年纪的……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你是在这种年纪嘛。”
“这种年纪？”弥霖对此有些不屑，虽然他自己也并非愿意这么想，但现实确实是他比与他处在同样年龄的人都要成熟许多，所以他并不怎么想听到银老师将自己和这个年龄段的其他人混为一谈。“是说我正是青春期这种朦胧暧昧的年纪吗？”
“倒不是这个，”银老师淡淡地笑笑，“是处在看到落叶都会悲伤的年纪啊！”
弥霖愣了片刻，他没想到银老师会以这样的答案回答他。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看到落叶都会悲伤……吗？而银老师似乎本来也就没打算让他能有所回应，在说出这番让弥霖深思的话后，他径自说道：“我确实喜欢过海澜啊……但是后来，我们并没有走到一起。她和我以前的一个大学同学结婚了。他们还有一个孩子，也在南宫附中。你应该认识吧？就是韵美。”
“韵美……？”这个名字稍稍令弥霖有些耳熟，但他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听到过的了，恐怕这也属于他们被删除的记忆。“啊，我想起来了。”尽管他并没有完全想起来，但为了不让扯开银老师的话题，他还是这么回答了他。银老师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说道：“在她结婚之后，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淡了……毕竟她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不想再去打扰她。这些年，我们也一直在为我们各自的理想而奋斗着。我觉得这样的状态是最好的。”
“那个大学同学现在怎么样了？”弥霖不知怎么想的，突然问到了这个人身上。
“死了啊……他死了。”银夏简单地答道。弥霖立刻道歉，抱歉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勾起了银老师悲痛的怀疑。“不，其实这也是最近的事情……”银老师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细细地打量着弥霖，突然对他说道：“话说回来，你和虹翼还真像啊……你知道虹翼吧？你们两个都是这种性格。难怪组织的人会找你当虹翼的替代品了。”
可能银夏并不理解弥霖内心的想法，也可能是因为弥霖从来没有将自己真实的心境向其他人提起过。所以弥霖也不打算怪任何人——但是，在银夏说出刚才的那番话后，也仍然让弥霖的心情立刻变坏。我是弥霖，不是虹翼。自从得知组织修改了人们的记忆之后，他就一直会被别人同虹翼联系起来比较，仿佛他们两个真的很像一样。弥霖自己是不知道那个叫虹翼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他一直以来都是弥霖，他不想成为替代品。
然而，银夏依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没有注意到此刻弥霖脸上微妙的感情变化。他继续说着自己的故事。“海澜可能跟我也差不多吧……她的哥哥姐姐，她的亲朋好友，都死在了当年的那场战争中……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就好像我们身边的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一样……弥霖，你也是，虹翼也是。”弥霖咬着嘴唇，依旧没有应答。但是就在这时，他的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不过还好，好歹还有三个人活了下来……”银夏还在那边侃侃而谈，“八个人里面，最终活下来一半，这样的结局，可能已经是最好的了吧……”眼见漫漫长夜即将过去，清冷晓色浮现天边，弥霖知道组织的那些士兵很快就会再追上来，他的那个想法，若是现在再不实施就来不及了。反正之前银老师也说过，不用再走多久就能离开这个地方……那就试试吧。他这么想着，然后打断了银老师的话：“我想上厕所。”这是最常见的借口，却也是最有效的理由。
“上厕所？现在吗？”从银老师的脸上，弥霖明显看见了怀疑。不过银夏也没有阻止他，还是将他送到了一个空旷没什么人的公园中，让他在那里解决。城中的公厕在宵禁实施后，夜里就不会再对外开放了，这会儿进去甚至就是自投罗网，所以银老师也只能让他以这样不怎么文明的方式解决——不过这样一来，反倒是给弥霖创造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因为弥霖要上厕所的缘故，所以他们在逃离这座城市的途中绕了点路。在前往那座公园的路上，弥霖望着夜空中的那颗启明星，这么向身旁的老师问道：“都很孤独呢……都是孤军作战。银老师，如果哪天我也不在你身边继续帮着你了，你会怎么办？”这是他想要从银老师那里问到的最后一个答案。只有这么做了，无论答案是什么，都才能让他安心。
“怎么这么问？”银老师脸上的神色显得十分紧张，但他没有起疑。弥霖的这个问题，着实让他考虑了很久。最后，伴随着他的回答，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应该会很失落的吧……毕竟你是现在唯一一个能在我身边直接帮到我的人了。不过，弥霖，你是想要回去了吗？毕竟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危险……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也能够理解。如果你真的不打算再帮我了的话，我也不方便再挽留……今后，恐怕也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继续与敌人战斗着了吧……就和之前与造乌组织战斗的那些日子一样。”他这么说着，竟然让弥霖有些同情他。但弥霖确实是不愿意再待在银夏的身边了，尤其不愿意接二连三地听见他对自己和虹翼有关的评论。虽然他也考虑过直接将自己心中的这份想法告诉银老师，但到最后他还是没办法说出口，因此只能选择用这样含蓄的方式。
“银老师，你自己一个人，也绝对能够继续战斗的吧？”他这么问道。银老师盯着他看了好长一段时间，仿佛是要从他脸上的表情下窥见他的内心。最后，老师答道：“嗯……我能够忍受孤独。但是弥霖，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留下来帮我，毕竟你是我现在身边唯一一个能够联系起学校和组织的人——因为虹翼的缘故，你也知道。”
“嗯。我知道。”弥霖无所谓地点点头。他的心一下子突然舒坦了许多，他觉得这下自己真的是可以毫无顾虑了。不多时，他便已经跟随银老师来到了那家公园中。“那我先去上个厕所，等我回来了我们加快速度，趁天亮之前离开这座城市。”他对银老师这么说道，随后便离开了他的身边。
“嗯，快去快回。”他听见银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他找了一个角落，其实他并不想上厕所，只是为了能够方便离开银老师的身边。这是一个荒凉偏僻又十分隐蔽的角落，当他停止脚下的步伐，站在这片草丛中的时候，心中果然还是浮现了未知的不安。还是不能就这样离开吧……不仅是因为他担心这样会辜负了银老师，更因为他害怕自己接下来会面对的事物。
迄今为止，他都是依靠银老师活了下来，而现在他选择离开老师的身边，并不想要就这样回到学校，他选择的是自己今后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闯荡。他依靠银夏的力量，也活得如此艰难，如果只靠他自己一个人，那又会怎么样呢？虽然其他的城市，组织的管理并不像这座城市一样那么严格，但如果他想要只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中生存，恐怕需要更大的本事。而他并不觉得自己在做好了那样的觉悟之后，也同时拥有了这样的本事。
以后该怎么办呢？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冥想着。他一直都知道他扪心自问的那个答案。他只是害怕自己一个人行动，会更加艰难。说到底，他还是害怕会死。“你什么都不要担心，我们在一起歌唱，你所有悲伤的记忆，都藏在内心深处……”他轻声哼唱了起来，仿佛有了答案。
夜晚的林间窸窸窣窣，仿佛随时都有诡秘的危险潜藏在黑暗中等待着他。他到现在都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或许跟在银老师的身边对他而言是最安全的，但他却并不想要那么做。他想试试看，以自己的实力，能够撑到什么时候。或许这听起来是疯狂的，十分疯狂，但确实是他现在内心的真实想法。而且，他也确实不想再被人视为虹翼的替代品了。
我是弥霖。他这么告诉自己。随后，银老师催促他的声音在他身后重新响起。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做出抉择，是留下还是离开。现在不做出决定的话，那么一切就都无法改变。弥霖深吸一口气，决定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命运，之后再由他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他没有回应银老师。他找到了公园的外墙，翻了过去，孤身一人逃离这座城市。
第三百五十二章 触
月光冷冷清清，幽静而悲伤。
宁早倩在黑夜里猛然惊醒。城中正在施行宵禁，她们三个人被关在了这间狭小脏乱的小屋子里。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遍地成霜。她听着身旁已经入睡的两人在睡梦中的呼吸声，心中实在是慌乱不已。她们被那三个无业游民给抓起来后，已经过去了三天。他们一直都将她们困在这里，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对她们做些什么，但宁早倩总觉得他们似乎是在等到一个最好的时机。因此，时间越是过去，她的心就越是不安。
被那三个男人绑到这里的路上，她们三人都不敢大声叫喊，怕这样会引来街上那些站岗的组织士兵的注意。早倩不知道造乌组织的人和此刻她们必须要面对这三个恶心的男人，谁更加危险。
她们被抓起来的这个地方，早倩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这里的环境十分幽暗闭塞，她只能听见外面马路上的喧闹声，然而窗户被设计得十分高，根本无法让人看到外面世界的情况——宁早倩相信挑选这种地方是那三个男人有意为之的，好让他们做出他们脑袋里的那些龌龊事。宁早倩越想越怕，她从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而且还连累了她身边的这两个朋友——如果当初她们没有跟着她出逃在外的话，根本不会遇上这种事情的啊！
男人十分喜欢喝酒。每天每顿饭都能看见他们在那里喝着酒，讲着各种恶心的事情。房间狭小又拥挤，早倩她们三个人被一条麻绳捆绑在屋子的角落里，而那三个男人则一直都在屋子正中央的那块地方喝酒。每当酒劲上来了，他们三个人的脸就会被醺红，随后话题也变得愈发下流放荡起来。这是最让宁早倩感到恶心的，她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魔爪就会伸向她们三人，只是因为现在外面控制得很严格，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出了什么事。但是，早倩怀疑他们终有一日会按不住性子，万一喝高了，她们三人的贞操可就不保。
也不用他们多说什么，早倩就能猜到他们三个男人将她们带到这个地方是想要干什么——只是他们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已。而对于宁早倩三人来说，也同样如此。她们三个也一直在寻找机会，一直在寻找逃离这里的机会——然而，这样的机率更加小。她们全身都被那三个男人粗鲁地用麻绳捆绑住，动弹不得。这次和先前在旅馆中不一样了，她们显然不可能再依靠各种小聪明脱身，而那三个男人的目光已经死死地盯在了她们的身上，她们根本就没有逃跑的机会。
宁早倩一边庆幸自己还没有**，一边愈发提心吊胆，日子一天天推移，她就知道离那些男人终于按捺不住的时日就近了。她知道那三个恶心野蛮的男人即便能够维持现状，也只是暂时的，他们将她们抓到这里来，却没有任何动作，那也是不可能的事。而且有一次，其中的一名男子醉酒后开始猥琐地在徐雯茜的身上乱摸，她当即就叫了出来，结果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最后是那男子的同伙制止了他，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早倩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打算等到什么时候再出手，但她绝对不能让她们三个的身体就这样被那些男人给糟蹋掉。
夜已深，那些男人在喝醉酒之后便直接回房睡觉了。而她们三个人依旧被绳子绑着，被困在这个地方，也不必担心她们会逃走。时间逐渐过去，她身旁的玉婷和雯茜也都进入了梦乡——早倩可以肯定，在这样的环境下，就算睡着了，做的肯定也是噩梦。她望着她们熟睡的侧颜，自己则被绑在了中间，哀哀地叹了一口气。是我牵连到了你们呀。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那样的话李老师也不会牺牲，而她现在也只用跟着银老师一路走下去就可以了……她们三个，根本不用面对如此绝望痛苦的局面。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你们牵扯进来的……然而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她连后悔也来不及。她望着她们两个，真心觉得她们永远都是自己最坚强的后援。即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们也都仍然毫无半句怨言。早倩知道她们在心里肯定十分憎恨埋怨自己，但她们都没有将那样的心情表露出来，而是继续选择和她站在一起，共同面对这些困难。
自从她决定要她们三个人自己在这个世界中闯荡，找到推翻组织的机会的时候开始，宁早倩就已经猜到在她们逃亡的过程中，肯定会发生许多事情。在这过程中，或许她们会见到许多她们在学校中永远都不会看见的社会上残酷的事情，看到动荡的真相，看到大人身上的那些复杂。但是，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宁早倩是真的没有料到。看来她终究还是没有社会经验，无法洞悉这些丑陋的人性。她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这样恶心的人，没想到有一天，她们也会落入这样的绝境之中。面对这样让她根本措手不及的事情，宁早倩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都看不见逃生的希望——这是在她所能接受的世界中，根本不存在的状况，完全超出了她的三观。然而，这样的事情确实发生了，残忍地切割着她们的心灵，她连哭都没有用。
这个世界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发生，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的灾难就会降临在自己头上。宁早倩看着身旁熟睡的两人，即便在睡梦中，她们的侧脸也显得是那样不安。不知道她们是否也已经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面目了呢？或许，到今天为止，她们所触及到的依旧也只是一些皮毛，也只看到了这个社会的表层现象，真正隐藏在社会底下的丑陋真面孔，她们根本还不知道呢。但即便是这样的表象，也足够让宁早倩胆寒了。面对现在这般完全不知该如何面对的状况，宁早倩所能做的只有等待与祈祷。她祈祷着有人能够前来救下她们，她祈祷银老师能够快快找到。可是，祈祷有用吗？她问自己。
在她们被救下之前，她都无法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而宁早倩同样也不知道，究竟是她们的救援会先到来，还是那些男人的魔掌先伸向她们。
突然，徐雯茜在睡梦中开始抽抽噎噎。早倩心中猛地一惊，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可是没过多久，雯茜就醒了过来。早倩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但雯茜却只是摇摇头，眼神中充满惊恐与悚惧：“我不想说……是很可怕的事……”早倩听了，心中立刻出现了不好的预感。她并非那种会相信梦境或是预言这种东西的人，但今晚除外。她心中那种不详的感觉真的十分强烈。
“感觉有点恶心……”雯茜突然这么低声说道。早倩一开始还以为是她身体不舒服，愣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那个梦。宁早倩立刻就猜到了几分，关于徐雯茜究竟梦到了什么。那确实是很可怕的事情啊……早倩也心知这一点，因此她也没有直接去问，同样也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求证，两人都心照不宣地藏在了心底。恐怕，她是梦到了自己被那些男人*的场景吧。
在雯茜醒来之后，玉婷也很快就醒了过来，显然她们三个人今晚都睡不着了。静谧的夜晚，三人也都怀揣着各自的心思——早倩知道其他两人比自己所想的都要更加复杂，因为她们本身没有必要被牵扯进来。一直以来，她们都是自愿跟随她的，也正是这一点，最令宁早倩感到愧疚。
“要待到什么时候啊……在这种地方。”黑夜中，是郭玉婷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很低，甚至都盖不过隔壁房间中那三个男人传出来的打鼾声。不过他们都因醉酒而睡得很死，所以早倩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听见她们在说话。
雯茜叹了口气：“不知道啊……这次可能真的是没办法再逃跑了吧。不知道他们会留我们到什么时候……不过乐观点想，总不至于让我们这辈子都跟着他们吧。”早倩心说那可不一定，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有这种变态的怪癖，只是她们都还不了解也不理解罢了。不过她没有将这样打击人的事实说出来，只是赞同地默默点了点头。可即便如此，她们也依旧很慌，因为她们还是不知道那些男人究竟会对她们怎么样。而且更加可怕的是，早倩担心他们会在之后抛尸——新闻上一直会出现这种事情，而现在这种事竟然距离她们如此之近，宁早倩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在造乌组织出现后，治安很严，各种违法乱纪的犯罪行为都会被处以极刑，因此早倩倒不觉得那些男人有这个胆量，或许造乌组织新出台的法律，也同样成为了约束那三个男人，令他们迟迟不敢行动的东西——这是宁早倩第一次这么感谢造乌组织。
第三百五十三章 受难
“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熬过去了……”她听见郭玉婷在那边这样叹着气说着。m.www.uu234.net她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有些沉重。“不会的……”她这么说道，“肯定会熬过去的……我们都能活下去，在这座城市中活下去。”这么说着，她仿佛自己都有些相信了。很长一段时间，屋子里都很安静，只能听见隔壁房此起彼伏的打鼾声，她们三人都没有再说话。
窗外的月光似乎是被云雾遮蔽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宁早倩已经无法看见那束透过高窗照射进来的月光，房间似乎变得比先前更加黑暗。可也就在同时，屋外反而变得更加喧嚣。早倩觉得这会儿应该还是凌晨，房间里没有钟，她们的手表也早就在先前被那些男人在抢走她们身上的所有钱财的同时给抢走了——她们现在身无分文，当时玉婷从旅馆经理那里偷的现金，全都流到了那三个男人的手中，她们几乎是拼了性命的努力，现在看来完全是无用功。
“外面发生什么了？”郭玉婷这么问道。房间里没人说话，大家也自然都听见了屋外那越来越吵闹的声音。早倩摇了摇头。外面的那些喧哗声，甚至覆盖掉了那些男人的打鼾声，而且那片沉闷的脚步也离她们越来越近，早倩马上就能听清屋外的那些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了。“为自由而生！打倒欺压者！”“打倒造乌组织！”
“是流民。”早倩轻声说道，“其他在外边逃亡的人在示威游行呢。”这仿佛是离她们十分遥远的事情，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离这种人那么近。然而此刻，她们三人也同样都是流民。
“早倩……怎么办……我好害怕……”雯茜不知不觉地便靠在了她的肩上，早倩的身体被那条麻绳勒得生疼，但她一言不发。她让她们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那些游行示威的游民立刻这片地方。到时候她们就安全了——不，只能说是离开了造乌组织带来的危险。早倩心想，毕竟她们现在所处的这间屋子，本身就充斥着极度的危险。而那些示威游行的流民一到来，就意味着组织的相关人员也会出现，两方人马自然会产生冲突，等到天亮了，外面不知道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惨状。
“好可怕……”雯茜在她身旁喃喃道，一边的玉婷也在那里打着哆嗦。早倩自己当然也很害怕，但毕竟她们会遇到今天这样的局面都是因为她自己的缘故，所以早倩在她们的面前必须表现得坚强，否则连她自己都没了方寸，一切就都乱套了。
“别怕……没事的……会过去的……我们都会活下去的……”宁早倩紧紧地抱住了她。
隔壁房门突然被猛地撞开，三人皆是一惊，那三名男子怒气冲冲地从他们睡觉的那间房间中走了出来，还带着醉意，看上去火气很大。“妈的，吵得要死！”中间那名披着黑色长发的中年男子凶神恶煞地吼道，然后带领身后的两人跨过早倩三人，重新坐回到了他们喝酒的那张桌子上，又打开了三瓶酒，在那儿坐下喝了起来。
“他娘的老子都睡不着觉了！”其中一名各自最爱小的这么说道，但同时他看上去也是三人中最危险的一人。三人中数他最年轻，个子虽然纤细，面容却十分肮脏，嘴上总挂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他的头发染成了一边黄一边白的奇特颜色，显得又脏又乱。“算了，咱还是喝酒吧，正好这会儿也睡不着了。”
他们的目光自始至终一直都没有看向她们三人，却令早倩倍感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邪恶的嘴脸就会露出来。她就和身边其他两人一起，战战兢兢地从后面望着那三个又开始喝酒的男人。
“最近可真是背啊！又出了造乌组织这种破事。”另一名男子看着手机，这么抱怨道，“据说流民里面还有在籍学生，妈的，这年头还有学生出逃了。”闻言，早倩霎时心惊：还有其他的学生也逃跑了吗？也是南宫附中的吗？她害怕那些流民学生也是自己认识的人。“据说组织里的那些人会优先逮捕那些出逃在外的学生。”那男人又喝了口酒，砸了咂嘴。早倩感觉到身旁的雯茜又靠紧了自己。她闭了闭眼睛。
“还有游行示威的人哪！”他们三人中最粗壮、声音也最粗犷的那人说道，“造乌组织的人会优先处理这种人……对于普通的犯罪行为，倒是不怎么在乎了。也对，反正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正规的组织，到了这种时候肯定还是一心先想着处理自家事情。”那人的脸上露出轻蔑一笑，那笑容却令宁早倩胆寒。她知道男人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如果造乌组织现在将重心全都放在了逮捕出逃在外的流民身上的话，那么这三个人即便施行他们的犯罪，也不会马上有人来管了。到时候，他们只要立刻离开这座城市，就能当即逃之夭夭，平安无事。
“妈的，今天也真不尽兴！”那人大口灌了一口酒，显然酒劲又上来了。他打了个酒嗝，脸上红晕又开始泛起。这时，他终于转头看向了这边的宁早倩三人，脸上露出了那种危险而又不会好意的笑容。早倩的心因为恐惧而变得麻木，身旁的雯茜已经开始小声抽泣起来。她尽量让自己不去看身旁的两人，直视那三名男子，以显示自己却根本就不存在的毫不畏惧。即便她看不到，但她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身旁两个朋友那强烈的恐惧。
“那……就是说，可以开始咯？”为首的那名男子朝她们三个走来，手势粗鄙而放荡，脸上的笑容愈发猥琐邪恶，让人看了就反胃。宁早倩泫然欲呕，却又惊悚不堪。窗外游行示威的哄闹声逐渐淡了下去，早倩知道这会儿她即将面临人生中最大的灾难——面前的这三名男子，现在对她来说甚至比造乌组织的那些人都要可怕。她真的好想放声大叫，引来屋外那些人的注意，但她害怕这么做会牵连到自己的两个朋友，因此她最终还是没能叫出来。
然而，如果她不叫出来的话，她们三人就永远都无法获救——当宁早倩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太晚。那三名男子站到了她们的身前，离她们的身体仅一步之遥，在那里停住了，似乎是在思索着该先从谁开始下手。早倩三人面面相觑。不行，不能让你们受难啊……一切好歹是因她而起，她必须站出来保护她的两个朋友。然而宁早倩却发现，此时她根本就没有站出来的勇气。到了这种时候，她居然想要缩在后面……
“啧啧啧，底子好像都不错呢……除了那个小马脸。”那个染发的年轻男子这么评论道，玉婷脸色一沉，早倩知道郭玉婷最讨厌别人叫她“马脸”，不过这会儿更大的原因恐怕是因为这些男人像是在挑选商品一样评价她们，这点十分恶心，让早倩无法忍受，然而她们却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你们。”突然有人发出了声音。早倩甚至有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那是徐雯茜发出的声音。她惊恐地转过头，却从雯茜的脸上看到了她最坚定的表情。她正以那样的眼神看着面前的这群罪犯。
“小鬼，你看什么你！”那男的骂了一句，不过又突然咧开嘴笑了：“诶，不过你们看啊，这姑娘不错……应该挺好玩的。”他身旁的其他两名男子纷纷表示赞同。宁早倩看见两行清泪淌过徐雯茜的脸颊，但雯茜只是看着那三名男子，没有说什么。雯茜……不要……她惊慌失措地看着徐雯茜，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但是，在看见徐雯茜那样的眼神之后，她立刻就知道了。她是想要通过自己来转移那三名男子的注意力，来给早倩和玉婷两个创造逃跑的机会啊！但这样一来，早倩更不能让她就这么去了。然而，徐雯茜仿佛已经决意已定，虽然流着泪，但她始终没有说什么，只是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那三名男子。她是在等待些什么呢？当宁早倩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三名男子已经松开了雯茜身上绑着的那段绳子，将她拉了出去。而早倩和玉婷两人身上的那一截麻绳依旧死死地绑在那里，将她们的肉都要勒出来了。早倩就这样绝望地看着雯茜被那三个男人带到他们的房间里去。
“……别去啊！”宁早倩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了一声。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大的力量，会发出这么响的声音，在场的所有人都一下子被她惊到了。然而就在下一秒，她的脸上狠狠地挨了一巴掌。“臭姑娘给我安分点！”她听到一个男人这么吼了一句，眼泪扑簌簌地就流了下来，玉婷安慰地从后面抱住了她，尽管麻绳勒得她们两人都很疼，但起码不似刚才那般冰冷了。
只有徐雯茜例外。那些男人选了外貌最漂亮的雯茜下手。当她被那些人推进屋时转头的一刹那，宁早倩看见了她的眼泪。
第三百五十四章 醒
“你们先玩吧！”那名矮小的男子突然看向了剩下的早倩和玉婷两人，对他的两个同伙这么说道，“你们先玩，过后再给我玩，我们轮流看着这两个小鬼，别让她们跑了。”宁早倩瞬间陷入了彻底的绝望。那男人这么一说，徐雯茜留给她们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难道，她们真的要面临这样的命运吗？谁都逃不过……
那名尖嘴猴腮的矮小男人留了下来，用那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目光打量着她们两个。同时，徐雯茜也被另外的两个男人给粗暴地拽进了他们的房间。早倩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她的身影在她眼前消失，哭喊……房间门被轰然关上，她再也无法知道雯茜这会儿的情况。恐怕接下来发生的事，将会变成她们所有人一生的阴影。
房间死寂，那男的只是坐在他自己的座位上，他那双苍白的眼睛仿佛能褪去她每一件衣服，剥开肌肤，直到她的灵魂*裸地呈现在他面前。可他自始至终都未吐半字，只是这样一脸玩味地盯着她们。而另一间房间中则不停地传出雯茜的哭喊声。早倩知道，尽管她刚才在她们两个的面前表现得这么镇定自若，但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不想让她们两个受到伤害，因此才决定自己来承担……承担本应由宁早倩承担的痛苦。而在进入了那间房间之后，她终于无法再忍声吞气，终于大声哭喊了起来，因为对她身心侵犯的彻底绝望而崩溃。听到徐雯茜的惨叫声，就好像在里面受难的正是她自己一样，她的痛苦，真切地传到了她们两个这边。雯茜每叫喊一次，宁早倩都如同刀割，心在淌血。
看来，祈祷果真是没用的吧……宁早倩懊悔地闭上眼睛，她在心里祈祷了千遍万遍，却始终没有人来救她们，最后她们还是被那些男人给逼到了这一步，无法反抗，手无缚鸡之力。时间宛如一场漫长的煎熬，听着她在房间里的叫喊，整个屋子宛如地狱一般充满苦痛。她不知道这场看不见尽头的磨难会到何时终结，也不知道这场灾难持续了多久。看着她们脸上的痛苦，那个男人笑了，笑得是如此残忍欢快。宁早倩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以折磨他人为乐的人存在。
后来房间门被打开了一阵子，但是徐雯茜却没有被放出来。早倩有一瞬间在房间里看见了雯茜的身影，没有看清，刚以为灾厄已经结束，但那才刚刚开始。房间里的两个男人整顿好衣衫，从中走了出来，可雯茜依旧在里面。而先前那个染发的瘦小男子仿佛是期待了很久一般，方从椅子上站起来，眼中流露出如狼似虎的饥渴眼神，然后向那房间里走去。当房间们被粗暴地关上之后，徐雯茜的哭声重新传来，宁早倩泪如泉涌。
很长一段时间以后，天已经蒙蒙亮，徐雯茜这才扶着墙壁，满面泪痕地从那间噩梦萦绕的屋子中走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也是一脸心满意足。两人大叫着雯茜的名字，却又各自挨了巴掌。徐雯茜双眼红肿，衣服被撕得破烂，此刻只是被人胡乱粗鲁地塞在了她的身上，通体满是抽打的血痕。“雯茜……”叫喊声中带着哭腔，宁早倩真想立刻就挣脱这条麻绳，然而根本无力可施。或许是那些男人今天累了，早倩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又重新将雯茜和她们绑在一起，随后便又回到了那间房间中倒头大睡。
“雯茜……”早倩轻声叫着她的名字，但徐雯茜只是看着她们两个，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郭玉婷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们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待在即将破晓的清冷凌晨中，静静地陪伴着雯茜。看到刚才雯茜的那副样子，早倩多少已经猜到在那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但那实在是太可怕了。她对那三个人渣怀恨在心，然而祈祷却没有用。她现在终于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来的祈祷算什么了——它根本就是小孩子的毫无意义的心理安慰，给自己一个借*下去而已。
她们三人重新被绑在了一起，雯茜紧挨着自己，早倩能从她的身上闻到刚才那些男人身上特有的腥味，格外心疼她。她身上简直已经衣不蔽体，因为寒冷而打着哆嗦。宁早倩紧紧地抱住她，希望能给她些许温暖，即便自己也只能感到寒冷。她害怕这些男人在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后，明天便会找上她和玉婷两个，最后她们三人都逃不开这样的命运……她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就连最后支撑着她活下去的祈祷也都失去了意义，她们还能活下去吗？肯定能的。她这么告诉自己。
“早倩……好痛……”她听见雯茜这么对她说道。早倩顿觉惊慌，却又不敢去问她那些男人刚刚对她做了什么。“下面……好痛……要裂开了一样……”不知不觉，雯茜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在进入那个房间以及出来之后，她都一直在哭泣，她流下的每一滴泪水，都好像是一柄匕首，刺进宁早倩的心灵。是她害了她们，而现在她居然还让徐雯茜第一个被强迫着遭受了这样残酷的命运……
“就好像是有蠕虫在肚子里面爬一样……到处都黏黏的，滑溜溜的……”听到她这么形容，宁早倩就知道她面临了怎样的局面。她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在最初不能勇敢点，不让她们遭受这样的灾难……可是事已至此，祈祷没用，哭也没用。
地面又冷又硬，即将到来的清晨更令她觉得不安。房间死一般寂静，只能听见隔壁那些男人的打鼾声——显然，他们在犯下之前的那番暴行后又毫无顾虑地睡着了。在这座房间里，则只能听见徐雯茜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宁早倩觉得自己真的很对不起她，但在那之后，不管她和玉婷两人说什么，雯茜都只能以哭声来回应。
歌谣和故事告诉他们，人生中有希望也有绝望，有高峰也有低谷，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会过去。但……真的是这样吗？现在，早倩也吃不准了。“雯茜，不能放弃希望啊……”玉婷轻声说道，这么鼓励她道，“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一定会来的，所以我们绝对不能放弃希望。”
“……真的吗？”徐雯茜瞪大了她那双被泪水浸泡而通红的眼睛，这么看向郭玉婷。“嗯，是啊，会有人来救我们的。”玉婷凄楚地笑着，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只要我们一直祈祷下去，老天爷一定会回应我们的……到那时候，就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
“不……已经不会有了。”在清冷绝望的黎明中，宁早倩听见自己用那带着哭腔的声音这么说道，“如果祈祷有用的话，我们现在还会在这里？看清现实吧……没有会来救我们。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其他的两人，显然都被她突然说出的这番话震住了。宁早倩心中又何尝不希望能有人来终结这一切呢？但她已经意识到了祈祷的无用，她们必须面对这些残酷严峻的现实，不能再任由自己以这种借口逃避下去。“我们得靠自己活下去……死也要活下去。只要想着自己能活下去，就永远也不会死。”她说。
天亮了。宁早倩深吸一口气，“我们先走就离开这里。”
“什么？”郭玉婷惊得瞪大了眼睛，“开什么玩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逃得出去的……不，不知道还能不能逃出去。”早倩说道，“但是我想试一试。银老师先前和我说过，我体内也有行星能量……”但是到现在为止，她都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体内存在着这股力量，她觉得自己与平常人无异。一直都未曾出现的行星能量，此刻她会否能够得到命运的宠幸呢？宁早倩闭上眼睛，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紧紧地攥住了那条捆绑在她们身上的麻绳。然而，她这样愚蠢的行为，没有带来任何的效果。
“……放弃吧，这样行不通的。”玉婷轻声说道。但早倩依旧死命地抓住那条绳子，她明知道努力不会有用，但还是不想放弃。身旁，雯茜又开始低声啜泣起来。“没事的……”早倩以温柔的语调说道，“很快……马上就好了……”但事实是，她根本就不知道现在的她们，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拜托困境。真的要在这里完结了吗？不行……还没有结束……
周遭似乎有一股热气蒸腾，掌心攥得生疼。宁早倩看见身边的两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低头看向那条麻绳，自己也惊诧不已。她的手背上，似乎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层银蓝色的盔甲，这条捆绑住她们身体的绳子似乎被某种能量给烧得通红。紧接着就在下一秒，火花四射，绳索顷刻间就被烧断了。三人面面相觑，还无法相信她们就这样重新得到了自由。早倩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力量源自何处。难道说，一直都藏在我的身体里吗？她感到心寒。
“早倩……这是……”
“行星能量。”她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麻绳，知道她们想要逃跑就趁现在。然而，当她看到雯茜那张被泪水淹没的脸之后，心中产生了另一个念头。她对两人说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她们似乎立刻就意识到她想要干什么，而且这次和先前那个夜里，她趁夜色回到家中不一样，这一次她所要做的事情，绝对是错误的。但这样的错误，她认为自己必须去犯下，否则她永远都无法向被自己拖累的徐雯茜道歉。
“早倩，你想干什么？”玉婷立刻拦住了她。但早倩轻轻将她推到了一旁，“我很快的。”她这么说道，然后拖住地上的那条被烧成两段的麻绳，打开房门，走进了那三个男人的房间。
第三百五十五章 远行
醉酒的三人鼾声如雷，宁早倩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心中的某个部分驱使着她继续接下来的行动。www.uu234.net她发觉自己将那根绳索套上了那名最粗壮的男子的脖子，然后猛地向后拽去。有一段时间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但她醒悟过来自己正在犯下谋杀的滔天罪行后，却仍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男人在睡梦中开始挣扎，发出了阵阵闷哼。在这过程中，她感到先前的那股可怕的力量又从她的身体里出现了，虽不似刚才那般强烈汹涌，却也依旧充满危险。
足足拽了两分钟后，那人被她勒死了。接着她又故伎重演，转而勒向另一人。但这名男子不似刚才那名被她勒死的粗壮男子那般睡得这么死，在感受到颈间的异样后他就立刻发出了大叫。早倩一惊，不过那人没有醒，只是在睡梦中叫喊着。然而，那名靠在墙角睡着的染发的瘦小男子，此刻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宁早倩心里一急，猛地发狠，被她勒住脖子的那名男子旋即喷出一股白沫，接着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她的脚下。
“该死的小鬼。”剩下的那人骂了一句，随后立刻朝早倩扑来。早倩推测他的酒还没醒，便寻找方法能够拖住她。虽然对方已经是一名成年男子了，但身高其实和早倩差不多，宁早倩知道有机可乘。她看见了房间中横放在地上的一柄拖把，立刻向后一闪，挑起拖把，体内那股升腾的能量帮她立刻就将拖把柄卸下。早倩立刻狠狠地砸向对方的身体，那男人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手，没有任何防备地被绊倒在了地上。
宁早倩冲了上去，一脚接一脚地死命踩在他的身上，他不停地求饶，但宁早倩完全失去了理智，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看见那人身上的斑驳血迹，她只觉得那是他罪有应得。当时雯茜哭泣的模样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仿佛又听到了雯茜的哭喊声，听到了她的求救声。那时候，这群男人不也完全无动于衷吗？这是他们咎由自取。
她没有再用手中那条近乎被烧得焦黑的麻绳，只是不停地在那矮小男人的身上踩踏着，一脚比一脚狠，所有的悲伤和愧疚在此刻都发泄了出来。是她让自己两个最好的朋友跟自己一起受难，她无法为她们补偿什么，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向她们道歉。怀着歉意，怀着恨意，她活活将那男人踩死了。感觉到脚下猜的是一具僵硬冰冷毫无生气的死尸，宁早倩知道这间房间中除了她，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人。她就站在那三个男人的尸体旁，面对死亡，她镇静又害怕。被她勒死的那两个男人倒地时口吐白沫，现在脸孔发紫。而她刚才握住绳子的手掌也被磨破了皮。因为用力过猛，宁早倩握住粗绳的右手五指开开合合，她慢慢后退。她想离开，她必须离开，她要躲到远离这群罪犯充满控诉的眼神的地方。
她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来到了外面，看见两个朋友还站在原地等她，心里这才稍稍安稳了一些。“都结束了。”她对她们说道，声音低似呓语。她们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一如当初雯茜从这间房间中出来时她和玉婷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一样。
“我们走吧。”她说道。郭玉婷和徐雯茜都点了点头，和她一起走出屋外。清晨的街道逐渐热闹了起来，她们给雯茜整理好衣衫，随后便重新上街。
和煦却又冷清的阳光幽静而悲伤。
***
他就要出发了。鬼攸怀抱着这样惆怅的心情，最后回到了他的断掌部落。这里曾是那么繁忙鼎盛，然而在出了寒鸦的事情后，大家都跟随他这个当首领的一起投靠到了狼吼那边，让他们原来的这个断掌部落所坐落的地方，彻底荒芜。四周杂草丛生，已经无人打理，那些他们曾经的兵营也已经随着他们的离开而被拆毁、搬走，最终，这里已然空无一人。
脚下是枯叶乱石，一片废墟之上，仍遗留着数个残垣断壁的房屋，久无人居住，毫无生活的气息。他看着那些他们曾经生活过的破败兵营，人去屋空，歪七扭八的房屋破烂不堪，他再也看不到袅袅炊烟从中升起了。鬼攸轻叹一口气，知道自己不可能始终都停留在这里，总得有出发的那一天。他缓慢地转过身去，试图从这里离开。
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正是他最后的战友。
“癸牙……？”他望着那因为极寒而失去双耳的亚魔，他和身边的乾啸，是他在断掌部落中最信任的两人，而此时他们则将他在奇狼部落那里留下的最后的几名部下全都带来了。现在站立在他面前的，都是最后能够再听命于鬼攸为他征战的部下。而我现在即将就要离开你们……鬼攸突然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癸牙因为当年的那场灾难般的寒冷而失去了双耳，丧失了听觉，回答他的人是乾啸。鬼攸笑了，他也笑了。“听说你马上就要走了啊，鬼攸大人，癸牙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这回事的，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我们理解呢。”他的胳膊上还挂着当时寒鸦入侵时的绷带，脸上却是一片轻松，“大家都想来看看你……毕竟永冬之地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们……”鬼攸倏地笑中带泪，全然没有预料到会看见今天这样的局面，“这是服了你们了。明明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他却不敢再去看他们的脸。他知道自己一旦去看了，就再也走不了了。
“大人，”乾啸对他说道，“毕竟咱们亚魔的平均寿命也不长，等到你回来了，我们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就趁现在还有机会，来和你好好道个别吧。虽然大人您是个侏儒——抱歉，话说得有点难听了……但是在我们心中，鬼攸大人，你一直都是最高大的那个。您真的很了不起。”
这下，鬼攸彻底热泪盈眶。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突然变得那么多愁善感了。该死，是因为经历了先前造乌船的变动吗？那些人类抢夺了他的功劳，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直到现在他发现自己还有这样一群尊敬他的部下，可以被他信赖的部下，这点让他心安，也让他心里最后的防线被击溃，无法不为之动容。
“大人，我们去那边看看吧。”他的一名跟随他们其中的部下这么提议道。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鬼攸明白他指的那幢屋子是他们断掌部落曾经的行政楼，而楼顶的房间便是他以前的卧室。我好歹也曾经在那样的首领房间中睡过啊……不像后来，彻底沦落到了和狼吼的士兵睡在一起的地步。
“……好。”鬼攸轻声点了点头。这次，他跟在他们的身后，和他们一同重新走进了那幢熟悉的楼房。相比外面，里面的环境更显沧桑破败，四周泛黄的墙壁，嘶哑作响的风扇，以及满地的尘灰，都时刻提醒鬼攸这里已经成为了一幢许久无人造访的空屋。
“以前，石人也曾经来过这里呢。”不知怎么回事，鬼攸觉得自己可能就是脑袋一抽就这么突然说出了这些话，“……当然寒鸦也是。开会的时候，你们也都曾经聚集在这里。”然而在那些人之中，又有多少人现在还留在他的身边？将来呢？即便是现在聚拢在他身边的这些对他最忠心的亚魔，也不可能同他一起前往极北的永冬之地。
“大人，寒鸦他们可能也只是……”乾啸似乎想要找什么话来安慰他，但在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到那样的话语。鬼攸笑了，其实到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别人再在这件事情上来安慰他了。“不，寒鸦他们的理念我这会儿也终于能理解了……”他笑道，“但毕竟是选择的道路不同吧……我听别人说，走在不同的道路上，还能走在一起的，才是真正的伙伴。”
“这样啊……”乾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鬼攸希望寒鸦的这番话能帮到他们一点。但毕竟某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那大人，您也是有伙伴的呢。”他突然这么说道，着实让鬼攸一愣：“我？我能有什么伙伴。”他觉得那是不可思议的，但又看看自己面前的这些人，似乎又突然觉得好像正如乾啸所说，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我一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也不想成为什么大人物。”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突然会说这种话，可能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幕情景，真的让他太伤感了吧。他不想出人头地，然而人类却剥夺了他最基本的应得的荣誉。“我只是一个……只是一个……”他突然词穷，是乾啸接过了他的话：“只是一个侏儒吧，大人。”
“嗯，是啊。”他在这幢行政楼中放声大笑，笑声在这封闭的房间里回荡，在拱形屋顶上反射，那笑容则是他黑褐胡须里的一条白线。
第三百五十六章 远行
当他们重新走出那片引起他无限回忆的营地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沉。www.uu234.net鬼攸身旁的那些部下们都各自勾搭着对方的肩，相谈甚欢，仿佛是想要享受最后和他们的首领待在一起的时光。鬼攸因为身高原因而无法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不过仅仅是看着他们的笑容，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起码，他现在知道他还没有被所有人敌视。
深秋已经到来，草木萧瑟，迎风摇曳，再次凝结微霜。鬼攸停下了脚步，“那么，我就要走了。”
多年前熟悉的声音 此刻电话中有一点陌生
说明天就要 明天就要去远行
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就好像 一场旧时电影
我们遗忘了多少美好感动 转眼各西东
小时候看起来宽敞的 那条狭窄胡同
我们学会掩饰爱和伤痛 感叹这人生
鬼攸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癸牙的歌声。因为失去双耳的缘故，癸牙向来都沉默寡言，很少听见他说话，这会儿听见他唱歌，让鬼攸惊讶极了。但是很快，他便明白了，癸牙听不见大家的交谈，但是知道他现在即将远行。与别人不一样，癸牙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向他道别。
“那，鬼攸大人，再见了。”癸牙僵硬缓慢地说道，这是鬼攸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到如此清晰的话语。他笑着朝他们点点头，随后背过身，向前走去。
冰冷的斜阳照射在大地上，鬼攸与他们道别后，独自一人踏上了征程。在穿越嚎哭林的路途中，他再次遇到了牙狐。“哟，鬼攸大人，你被放出来啦！”他带着戏谑的口气朝他说道，就好像这些躺在病床上的日子鬼攸是被关在了牢里一样。鬼攸闻言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怎么能这么说呢？正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的存在，让我不放心，所以我才能这么快就下床活动啊！”
“那真是可喜可贺。”牙狐的声音中带着冷漠的感情，不知道他这会儿是在巡逻还是怎样，鬼攸看见他全副武装，头戴钢盔，身披铠甲，似乎正严阵以待。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有闲心来讽刺鬼攸，令他觉得一阵恶心。自从在经历了造乌船的变动之后，鬼攸先前心中的那股对牙狐的无名怨气变得更加强烈了。对于牙狐，他可能就是看不惯，讨厌他这样的性格，讨厌他为人处事的方法。鬼攸并不想在这里和牙狐多待下去，他选择赶紧离开。
“哟，鬼攸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伤痕累累啊！”与牙狐擦肩而过之时，鬼攸听见了他那充满恶意的嘲讽。他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原本的狞笑成了空洞的轰隆。鬼攸知道他指的是自己身上当初在造乌船失控时受到的那些严重伤害，而他现在才刚刚拆下绷带，有些地方还依旧打着石膏——就连乾啸那样只是伤了一条胳膊，也被包扎了这么久的石膏都没拆下来，更别提鬼攸了，他怀疑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要打着这些石膏度日。而他现在这样的模样，更成为了牙狐可以用来嘲笑他的素材。
“嗯，这是拼了命想要活下去的象征。”鬼攸这么说道，然后径自向前走。
“喂！到了极北，那边可是很冷的哦！多穿点衣服，当心感冒了。”牙狐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鬼攸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不知道牙狐说出这番话的用意何在，可能确实是想要关心他，但这样的话从牙狐的口中说出来，总是让他倍感别扭，因为他知道像牙狐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吐露真言。
“行吧，谢谢你的关心。”鬼攸背对着他，淡淡地笑了笑，随后继续向前走。这次，无论牙狐在他的背后说些什么，他都全当没听见，再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他回到了狼吼的奇狼部落，在自己的营地中度过了最后一个夜晚。到第二天清晨，他就应该出现在港口，等待出发前往极北永冬之地的那艘船了。他在昏暗的灯光下，无法入睡，索性放弃了睡觉的念头，来到了营地外面。自从造乌组织来到台面上后，他们军队的各项措施也显然变得更加严格，譬如说即便是亚魔部落中也开始施行宵禁，这会儿奇狼部落的大地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外出，人人熄灯入眠，只留他一个人在黑暗的世界。
凉爽的秋风朝他吹来，似乎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寒冷。等他到了永冬之地，对他而言就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反而能让他彻底遗忘在人类世界中受到的种种不公，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离开，或许并非一件令人伤神哀伤的事。鬼攸呼出一口白雾，在清冷的黑夜中又待了一会儿，随后便重新走回了自己温暖却又闷热的营帐中。
他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思索明天清晨自己该带些什么东西启程。各种日常生活的用品肯定是要带的，虽然永冬之地那边也有提供，不过鬼攸怕自己会不习惯，所以还是带上；接着他又将自己的那个绳结护身符塞进了包里。这是他当年在新兵训练营中和伙伴们的纽带，是他对他们最后的思念。而这个世上，还继续拥有这个绳结并且依然活着的人，只剩他一个了。看着那个绳结，他就会想起自己的那三个伙伴……想起寒鸦。
“未来，交给你咯！”他们似乎在这样对他说话。鬼攸苦笑了一下，随后将护身符塞进了旅行箱的最里层，不再去看它。然后，他走到了自己的床头，查看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落下。到了明天早上，这里将不再有人居住，而在这里所遗留下来的所有物品，都会被当成是废物而被送到垃圾场。
他环顾四周，最终确信无疑自己没有什么东西落下后，打开了自己的床头柜，里面放着一把防身用的匕首。按照军法，在一名亚魔士兵被免职之后，就再也不允许私自携带兵器了，而他却将自己的这把匕首一直藏到现在，迟迟没有上交给组织。他今后也没有交出这把匕首的打算，毕竟它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他可不想就这么撒手不管。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将那柄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匕首也放进了包中。他不像其他的亚魔士兵一样，都有自己称手的兵器，他唯一能够操纵自如的，便只有这把一直都佩戴在自己束腰腰际的匕首了。况且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就这样手无寸铁地空手前往极北。即便会违反军规，他也仍然选择将这把跟随自己多年的匕首给一起带过去。
最后，夜晚即将过去，他却依然无法入睡。天也快亮了，鬼攸知道自己即将出发。他整理好了行装，深吸一口气，然后再次走出了营帐外面。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启明星早就已经出现在空中。鬼攸满心怅然地回过头，打算再最后看看这些营帐。即便这是和他毫无关系的狼吼的部落，但在这里生活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在临别之际，心中居然还萌生了对这片地方的留恋。果然人到了即将远行的最后时刻，无论对什么都会产生怀念吧，不管那事物是熟悉还是陌生，喜爱还是憎恶。
说明天就要 明天就要去远行
某一天回来的时候 你说我们会微笑着重逢
给彼此祝福 继续各自的人生
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就好像 一场旧时电影
我们遗忘了多少美好感动 转眼各西东
他哼着当时癸牙唱的那首歌，孤身一人向前走去。他也不怕宵禁巡逻的守卫找自己的麻烦，反正他也已经要脱离军队了，再也没有人能管住他。但是，在快走到部落边缘的的时候，迎面向他走来另一人。那并非断掌部落或是奇狼部落的士兵，鬼攸在这片地区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身上的盔甲倒是很有霜雪部落那边的风格。
“是谁？”鬼攸眯起眼睛，试图通过凌晨的淡淡光线看清对方的容貌。但直到来人走近了，他才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子。他算不上俊美，生着公牛般的脖子和肩膀，手臂和胸膛上长满粗厚的黑毛，头上反而寸草不生。对方身着铠甲，而在他盔甲上面的部落标记显然就是……“你是牙狐的人？”鬼攸立刻警觉地问道。
“嗯。”对方倒是立刻就回答了他。那人微微一笑：“我是霜雪部落的猫牙。鬼攸大人，久仰大名啊。这次我特地被牙狐大人派来护送您前往危险的极北之地。”
他在说出这番话之后，鬼攸立刻就意识到了牙狐的意图——显然，以牙狐的为人，他是不可能派人来护送自己的。那家伙甚至巴不得我死掉。这样一来，猫牙会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恐怕就是他接受到了他首领的命令来监视鬼攸。想清楚这一切的鬼攸，嘴角扬起一抹轻涩的苦笑：“这样啊……我明白了。”他原本还指望到了永冬之地以后自己就能自由，不过现在看来好像还是自己太天真，想得太简单了。牙狐听命于人类，而那些人类显然还是没有对他放心，虽然将他放逐到边境地带，但仍然要派人来时刻监视他的举动，就因为当时那个莫须有的罪名。
鬼攸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当时席俊哲的两名亚魔士兵是被谁杀死的，不过，既然这个世上有人想要嫁祸于他，那他们肯定能找到各种理由，加上别人本身就对鬼攸怀有歧视，只要心怀不轨的人稍微添油加醋，旁人就会立刻省去判断，直接下结论，认为就是他杀害了那两名士兵。鬼攸深知自己处于劣势当中，不过现在他也没有心思再去争辩什么了，既然自己的命运已经这样，那恐怕他只能顺从命运的安排。这都是命啊。他心想，但在他内心深处，似乎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就看那份不甘何时再也无法忍受，被无限扩大释放出来了。
“……那我们出发吧。”他对猫牙说道。对方微微一笑，仿佛很满意他的这个回应。鬼攸没有向他多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一同踏上了远方的道路。
第三百五十七章 猫牙
猫牙一身玄衣，让鬼攸看了十分不舒服。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和他走在一起的一路上，两人之间都没有任何的交流，鬼攸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沉闷。但他自己也并不想和猫牙说太多，毕竟从一开始他的身份就已经很清楚了：他是被牙狐派来监视他的间谍，鬼攸可不想和这种人推心置腹。只有一次，鬼攸实在无法忍受这样令人窒息的沉默，问了一句：“你以前去过永冬之地吗？”结果他依旧不苟言笑，甚至都不接鬼攸的话，弄得鬼攸自讨没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了。并且，鬼攸觉得自己提的是一个问题，而作为监视他的存在，猫牙自然本身就没有必要回答他这样的问题。
鬼攸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猫牙更加糟糕的旅伴——同时他也得承认，从一开始猫牙就不是以“旅伴”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他现在会跟着自己的唯一理由，便是因为他被牙狐所命令监视自己。想清楚这些后，鬼攸反倒是不再去因什么而闷闷不乐，索性就当这条路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啊，自从四个人分开之后，我一直就都是一个人了啊……在那之后，即便是乾啸或是癸牙那样的人也不算，鬼攸再也没有找到过能够被自己真心当朋友的人。
最后他们步行来到了港口，天还蒙蒙亮，他即将上的那艘船已经停泊在那里等待着他们两人了。猫牙依旧一言不发，有时候鬼攸真的怀疑他这样的性格不应该待在牙狐的手下做事，而应该转到狼吼的奇狼部落。不过他没有将自己的这个想法说出来，就这样默默地和猫牙一起爬上了那艘狭窄阴暗的小船。船夫坐在前头，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显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地，在他们坐定之后便划动船桨，带着他们渡海，一路向北。
那个船夫也是个亚魔。鬼攸以前见过他几面，毕竟有时候组织上的任务牵扯到国外，需要动用亚魔，而穆宫隐大人那边的人类又都没有带上他们，这种时候要出国就都靠海路了。也就是在那几次的出海航行任务中，鬼攸和这名船夫有了几面之缘。鬼攸还记得他的赐名：“空流”，但是在先前几次见面的时候，他一向体型硕大，高大魁梧，可到了现在步入中年，却显得有些臃肿。如今的他看起来似乎还有些萎缩，全身肌肉都融进了骨头，脸庞是那么干瘪。鬼攸不知道这是因为年龄的苍老，还是因为社会的变革。他一身雪白制服，看起来活像一具披着裹尸布的尸体，倒是与鬼攸身旁那一身黑衣的猫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船上的时光更为无聊。鬼攸和猫牙两人挤在那张冰冷狭窄的长椅上，他觉得十分别扭，但更不愿意将心中的不适说出口，他可不想让身边的这另两名亚魔看自己的笑话。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就好似一个被流放的罪犯，没人会拿正眼瞧他——当然，从前他也没有被人用正眼瞧过。鬼攸这么想着，苦笑了一下，然后百无聊赖地转而看向水面上千篇一律的群山风景。
那个叫空流的船夫偶尔还会来和鬼攸搭几句讪，而猫牙则真的是全程一言不发。最后到了夜晚，群星隐没，两人才在这艘小船上昏昏沉沉地打算入睡。鬼攸突然想起如果晚上船夫也在划船，那一直到极北之地他都不能休息了。鬼攸突然心疼那名叫空流的船夫，不过他本人倒是毫无怨言。
不知过了多久，猫牙的鼾声开始响起，鬼攸知道他睡着了，可他自己却愣是怎么也睡不着。船夫也无法入眠，这艘小船就在这样无言的黑夜中继续缓缓前行着。鬼攸不理解人类为何不把他和猫牙安排在更加便捷快速的交通工具上，非要靠人力来到达那里，这样的话等他到了永冬之地，估计都快过去一个月了。后来鬼攸转念一想，觉得这也可能是人类惩罚他的方式。不过这却哭了猫牙和空流二人。怀抱着这些紊乱浑浊的思绪，鬼攸迟迟无法入睡。
今后，就当一个人度日吧。他心想，然后在自己上船后一直背着的那个旅行包中摸索着，确信船夫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后，偷偷拿出了藏在包里没有被组织的人发现的那把匕首。其实，他那双畸形的短腿，也只能配合这样的短匕首当武器了。为了化解清冷黑夜的无聊，他开始拿着自己的这把匕首在空气中比划，终于找到了一点小时候在新兵训练营中组队砍钟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参与过正式的战斗了——除了在造乌船事件时他与寒鸦的对决，那是他为了自己当年与寒鸦的那个承诺，斩断宿命恩怨的战斗。
他回想着当年教官神牙交给自己的一招一式，点、刺、劈、砍，心想或许这些招式在永冬之地还能用上，只是他现在已经快忘得差不多了。他继续划破黑夜虚空，回忆着当年的那些招式，然而受伤的手腕却猛地一阵刺痛，他一下子没能抓牢，那柄匕首从手中跌落。鬼攸霎时一惊，然而下一秒，匕首却被握在了猫牙的手里。不知何时，猫牙已经睁开了眼睛。“我玩这东西的时候，你还在擦鼻涕呢。”这段时间里，他对鬼攸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一句包含着满满嘲讽的话语。
“我知道啦，我战斗力为零。”鬼攸笑嘻嘻地说着，将自己那把重要的匕首从猫牙手中一把抢了回来。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惊人的速度，既然在猫牙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重新拿回了自己的那把匕首。然而看见鬼攸这样的举动，对方立刻长剑出鞘，直指鬼攸。他赶紧举起双手，却依旧没有放下自己的匕首：“好啦，用不着这样提防我吗？难道你还怕这样一把钝匕首能割掉你的脖子？我可从来没有想要害过你们啊。”
然而猫牙并没有相信他的这番话，依旧惊觉地将自己的长剑悬在半空中。“把那危险的东西收起来。”鬼攸轻声说道，回头看了一眼船夫，但空流似乎对这样的情景早就已经司空见惯，并没有说什么。鬼攸觉得他可能就是造乌组织中专门押送亚魔犯人的成员。
但不管他怎么说，猫牙依旧没有将自己的剑也给放下来。鬼攸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匕首，虽然猫牙没有对他再有下一步动作，但仍然让鬼攸倍感不爽。可能是晕船的缘故，在水上待得久了，鬼攸骤然觉得肠胃里有些恶心。他自顾自地从拥挤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想让头脑清醒一下，又略带愠怒地自言自语着：“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对我怀有那么大的敌意……？”表面上声音放得很轻，看上去是在自言自语，但鬼攸知道自己其实是想要让猫牙听到自己的这番话。“我救了这座城市。在造乌船失控的时候，是我救下了这座城市。人类抢去我的功劳我不管，但我绝对不能容忍别人将莫须有的罪名冠在我的头上。”
“闭嘴吧。”就在鬼攸还想滔滔不绝地细数下去的时候，猫牙终于以冷酷到无以复加地步的语调发话了。此话一出，瞬间让鬼攸确信他就是牙狐的部下。“牙狐大人告诉霜雪部落的所有人，原断掌部落的鬼攸派人谋杀了稻妻大人的两名亚魔贴身护卫，并且得到了那边亚魔的一致证实，受害者临死前也指出是你指使的犯罪行动。”猫牙缓缓说道，鬼攸冷笑，他就知道牙狐不可信任。姑且不管牙狐相不相信这种说法，但鬼攸确信无疑，牙狐会将这种说法告诉自己麾下的所有士兵，肯定是想要顺从人类的想法，讨好人类那边，以此来笼络人心，稳固自己的地位。
“猫牙，你知道你们的领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鬼攸说道，“在我所认识的所有亚魔中，牙狐是最危险的那人，与其防我，倒不如想想办法该如何提防他。”
“少啰嗦。亚魔私藏兵器已经违反了规定，我没有现在就把你带回去揭发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那是人类定下的法则。”鬼攸双手一摊，“他们有过问我们亚魔的意见吗？”
“别废话，赶紧把匕首给我交出来。”猫牙面目突然变得狰狞，那把长剑的剑尖离鬼攸脖子的距离又近了些。鬼攸打了个哆嗦，最终还是只能将匕首交到了猫牙的手中：“好好保管，等我从那鬼地方回来了，就来找你要。”
“到时候再说吧。”猫牙冷漠地说道，将那柄匕首放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旅行包中。这下鬼攸是真的想要去睡觉了，他默默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然后重新坐回到长椅上，闭上眼睛。可一旦他的心中产生了想要入睡的想法，便会再次想起幼年的事情。与其当断掌部落的首领，他觉得还是当年侏儒脸的身份更加适合他。现在要到了永冬之地，鬼知道我的身份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自嘲地想道。我现在，只是个被免职的士兵了啊。现在他的处境，就是被放逐的状态，尽管他仍然不知道穆宫隐找上自己的用意是什么——看他当时在伏肃的病房中和自己说那番话的模样，鬼攸又觉得似乎不是想要单纯地流放自己那么简单。而要是问猫牙，他也肯定不会说。
是啊……这就是我现在所处的环境。人人都看不惯他，人人都对他怀有敌意。人类认为亚魔不可信任，尤其是他这样丑陋又先天畸形的亚魔，在造乌船事件后还被毁容，相貌更加恐怕。他早该料到的，这样一来就再也不会有人信任他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信息
她忘记自己在这里度过了多长时间，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似乎和黑鳞已经是老熟人的关系了。m.www.uu234.net现在她每天的日常起居都由黑鳞来照顾。就在不知不觉间，韵美觉得自己现在和黑鳞已经成了朋友——明明曾经她还是那么厌恶亚魔，但是在遇见了黑鳞之后，她发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亚魔，让她先前对亚魔的那份看法在悄然之中改变了。
当时造乌组织给自己留下来的伤口实在太深，到现在有些伤还没有完全愈合。不过现在，她已经能下床活动了。白天她有时候会下床，跟着黑鳞去外面散会儿步。这里是纯粹的乡下郊区，在饱经组织和城市的摧残后，她在这里总算是找回了一些自我，还能庆幸自己没有被完全腐朽。
当她累了之后，便会躺回到那张床上，毕竟黑鳞的房子也还算可以，不是那么拥挤狭窄，这张平常不用的床，现在就被专门腾出来留给她了。而且韵美发现，自从自己之前被组织的人枪击受伤后，就特别嗜睡，体内的那些力量有时候也使用不出来了。她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身体里还有内伤，并没有完全恢复。不过，她觉得老是待在别人家也不好意思，所以很久之前她就跟黑鳞提出过要离开这里，但是黑鳞却拒绝了她。“你现在身体还不行啊，”他这么说道，“毕竟你身上的亚魔基因来自于我……我总得善待你，否则良心上过不去。等身体完全恢复了再走吧。”
黑鳞的这番话，让她再拒绝起来反而不好意思了。于是，韵美就在黑鳞的这栋屋子中待到现在。虽然黑鳞口头上一直声称并没有太把自己放在心上，但韵美知道，他毕竟还是十分关心自己的，从自己之前提出要离开时黑鳞的反应就能看出来了。这还是韵美第一次那么强烈清晰地感受到另一个人对自己的关心，黑鳞会那么关心她的理由，估计就是因为她的体内，拥有黑鳞的基因吧——就和她的父母关心她一样。韵美的体内，流着爸爸妈妈的血。
但就算黑鳞平常再怎么体贴，有些人的重要性终究还是比不上亲生父母。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韵美就越想念自己的父母。之前，她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刚刚有所缓和，结果她就被组织的人给抓走了，之后几经波折，颠沛流离，先是被稻妻席俊哲抓了起来，又被带到他的别墅，见到了同学席英睿，之后又跟着英睿一起逃跑，跳江后被黑鳞救上来……现在再回想起当时和父母相处的情景，恍如梦境。她小时候和爸爸妈妈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很少，因此相处的每分每秒她都格外珍惜，现在却仍然觉得十分陌生。时间过去这么久之后再想起来，她发现此刻自己居然额外想念父亲，也不知道冬韵现在怎么样了。有好好和组织作斗争吗？
还有席英睿……她想到了之前在组织前线基地的那座书店阁楼上，英睿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叫我一声英睿吧。只有我最好的朋友，我最关心的人，才会这么叫我。”英睿……在那天她跌入江中之后，就失去了有关他的一切音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在自己暂时安全后，韵美就开始担心起自己身边的人来，害怕他们现在的情况会比自己更加糟糕——而且根据现在组织在外面的情况来看，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尽管韵美并没有外出太远，但有时候黑鳞会从外面带着一天的新闻回来告诉她。她知道现在组织在城里实施了宵禁，还在到处追杀反动派和流民，甚至包括那些逃跑的学生——这样一来，韵美就很确定英睿也在组织要暗杀的那批人的名单中，况且他父亲稻妻席俊哲从一开始就想要置他于死地。那时，她对英睿说了这么一句话：“朝有光的地方走。”对她而言，也是同样的。他们每个人，都需要向着光明的地方走。
韵美躺在床上，心情复杂。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现在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无法让她真正发放下心来的，只有那些一直在她心中的人。父母、朋友、英睿……这些人她放不下。如果不是黑鳞坚决制止她现在就离开这里的话，她估计自己早就已经出发去寻找这些人了。虽然黑鳞一直都会跟她主动提起现在外面的新闻和各种消息，但毕竟那只是道听途说来的，以黑鳞的身份现在也不可能从什么正规渠道打听消息，而且毕竟眼见为实，她还是想要通过自己亲自去找到他们，确定他们平安无事了她才能放心，然后他们就能重新聚在一起。
韵美躺在床上，思索着这些事，黑鳞推门进来了。每天早上去外面打听社会上的消息，争取拿到一份报纸，是他现在每天的例行工作，而到了中午，他便会回来给自己和韵美两人做饭。进屋后他笑着朝韵美点了点头，然后便去那间小厨房做饭了。韵美静静地从床上坐起来，思索了一会儿后，以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语气问道：“黑鳞，你为什么，要那么在意我？”
瞬间，黑鳞就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别过头去。韵美原本以为他是被自己的这个问题弄得很尴尬，心里着实想笑，毕竟和面前的这个亚魔在一起，她的心中总是有种亲切感，但在看见黑鳞侧过去的脸上紧蹙的眉毛后，韵美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黑鳞抬起头，用他那种疲惫又饱经忧患的口气说道：“你难道，就不害怕我吗？我可是亚魔啊！”
“这有什么重要的吗？如果是之前的我，可能确实很在意吧……但是现在，我真的已经不把这种事情放在身上了。只不过是两种不同的种族而已，没必要纠结什么。而且，我也是亚魔啊……起码一半是。”她听见自己这么说道。她也没想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看得这么开了。
“哎呀……无常哪。”黑鳞突然这么感叹了一句，“如果你的心态可以影响到那些看不惯亚魔的人类就好了……我们亚魔也不用生活得如此辛苦了。”
“怎么了？”韵美皱了皱眉，随即意识到他指的是先前和寒鸦他们一起进行亚魔起义的事。她刚想追问下去，但黑鳞立刻就转移了话题。“韵美，你还想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吗？”他拿起了自己手中的报纸，韵美也觉得确实不应该再继续先前起义的话题，于是便点了点头。黑鳞的样子看上去总算是轻松了一点。
“想啊。成天负伤待在屋子里，偶尔出去一下，周围也只是乡村，我已经快憋坏了。”她说。
“好……让我找找最近有什么新闻。”黑鳞说着，来到一张石桌上摊开了他先前从外面带回来的那张报纸——很久很破烂，韵美猜测应该是他从垃圾桶里找到的，毕竟黑鳞按照这样的身份一旦上街，肯定会被人认出来。她这么想着，然后对黑鳞说道：“我想看看组织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现在造乌组织对她而言是头等大事，毕竟在她身边每个重要的人都被这个组织给牵扯进去了。韵美一边说着，一边下床，来到了黑鳞的身边，和他共同浏览那张报纸。
“等一下……这是南宫附中的消息？”韵美的瞳孔霎时化为点状，视线留在报纸上的一点。黑鳞看了看她，随后将那则消息念了出来：据悉，一周前，南宫附中一名初三学生跟随一名在逃教师逃离校园，现在正在外逃亡，根据消息来源，现在很有可能已经逃离本市，希望各位市民能够协助警方搜索……逃亡人员信息：银夏，南宫附中语文教师；弥霖，南宫附中初三（2）班在籍学生……”
“银夏？”韵美皱起了眉，她没想到银老师会在这样的风头上再次公然与造乌组织对抗。而且，她也想不通为何银老师会找上弥霖这样一个看上去和造乌组织根本没有任何关联的人，她想不出其中的原因，便看向黑鳞，但黑鳞也没有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韵美也知道，他们两个人现在基本上都是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要想清楚地了解到社会上发生的每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完全是不可能的。但是，她现在还是十分担心银夏……
“是信息管制。”黑鳞突然说道，“组织的人控制了报社……这就相当于是造乌组织变相发布的通缉令啊！”韵美点点头，这个她也知道。迄今为止她已经在报纸上读到过很多关于这样的消息了。每次有新的流民出现，报上就会立刻登出他的个人信息，而且连格式都是一样的。很显然，银夏和弥霖两人现在在群众的眼中也被当作流民处理的，但银老师显然是造乌组织现在最大的敌人。
如果银老师都被通缉了的话……韵美一怔，猛然想到了妈妈。那这样的话，难道妈妈她也被……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她母亲海澜和银夏拥有相同的能力了，而他们两个人显然都会被造乌组织看作是最危险的敌人。想到这里，即便妈妈是那样坚强的人，韵美也有些开始担心自己的母亲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伤与亡
韵美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和银老师现在在干什么，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像之前那样聚在一起共同对抗造乌组织。m.www.uu234.net在她被组织的人抓走之前，大家都已经聚在了一起。现在银老师也仍然在调查那个组织吗？爸妈有没有和他在一起？
“然后接下来是一则国际新闻。”黑鳞翻过报纸一页，翻到了国际新闻的那一页，“让我看看有什么消息……”他的目光停留在报纸上的一角，而韵美仍然在快速地浏览上面的信息，直到黑鳞将他所看到的内容读了出来：“有一名女性杀人犯正在逃亡中……果然，又是通缉令。”他嘲讽地笑着。韵美心一紧，知道毕竟这条通缉令和之前银老师的那条的性质是不同的，银老师他们是因为对组织产生了威胁而被他们追杀，那些流民则是因为不服从新出台的相关律法；而这则通缉令，确实是危及到整个社会的消息……
“杀人犯吗？”韵美自言自语着，并跟随黑鳞的目光在那一页报纸上找到了他刚才读的那则新闻。“该女性起先在美国联系刺伤了数十名无辜市民，后根据当地警方调查，被害者都是十五年前曾经在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工作过的科研人员，后来因为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本部在战争遭到破坏，这些人也相继离开，开始了各自的新生活。但是现在却遭人谋杀……”
“谋杀了nasa的人员？”韵美看着黑鳞的侧脸，这么问道。黑鳞严肃地点了点头：“显然是对nasa有什么旧恨存在……不过报纸上也没说原因，可能是还在调查之类的吧，但毕竟是杀人犯，这条新闻不管是政府发布的，还是组织发布的，对普通民众来说确实都是很危险的了……”他这么喃喃道，韵美竟然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疲惫，再看他的脸庞，似乎有些许沧桑。他继续读着报纸通缉令上面的那一行行小字：“据悉，该女性在美国犯下多起谋杀事件之后，已经逃亡至中国……已经收到了海关人员的证词……该名女性随身带刀，危险性极大，伤害了多名前往逮捕的警员，请各位市民多加防备……该死，已经在国内了吗？”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沉重。韵美不知道那名杀人犯逃到国内是想要干什么，可能她的国籍还在这里吧。
“那杀人犯就在我们这里吗……”报纸和通缉令上都没有明确指出那名女性究竟逃到了中国的哪个地方，韵美向黑鳞问道：“有说名字吗？”同时她的目光也在报纸上搜寻着，但并没有找到那名被通缉的杀人犯的名字。这倒是很稀奇的事了，她想，因为先前她所见到的所有流民信息或者通缉令肯定都会报出那人的名字，但这名这么危险的罪犯，报纸上却连名字都没有提到，着实可疑。
黑鳞也在报纸上找了一圈，随后沮丧地摇摇头：“没有。不过有张照片……”他指着那张通缉令上的照片。这张照片从一开始韵美就看到了，然而实在是太模糊，身份也辨认不出来。韵美并不觉得这张照片会是通缉犯本人身份证上的照片，因为在照片中那人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怕了：皮肤凄神寒骨，苍白可怖，头发仅剩一半，枯白脆弱，宛如骸骨，脸上全是疤痕伤口，甚至有些还露出了皮肤下的骨头，最可怕的便是在她喉咙上的那条长长的伤疤，韵美根本就想象不出来会是有多残忍的人，才会给她造成这样的伤口。在看到她照片的那一瞬间，韵美觉得自己似乎就能理解为何这名女性会如此报复社会般的杀害那些前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工作人员了。
“报上只放了她的照片……”黑鳞推测道，“是身份不明吗？还是说从一出生就是黑户口……政府无法得知她的个人信息？”这些事情韵美倒是觉得自己不用在意，毕竟她也不觉得自己会那么不走运，就撞见了这个杀人犯。而且，虽然现在自己身体里的那些半改造体亚魔的力量还暂时无法使用，但她仍然觉得这个普通人类杀人犯也近不了自己的身。但是，我现在的身体……她倏地觉得有些烦闷，闭了闭眼睛，随后问道：“还有其他的消息吗？还有我父母的消息……吗？”
“我找找。”黑鳞淡淡地说道。韵美本身就不抱希望，虽然妈妈是建交使馆的领事，但最近魔星那边都很安分，没出现什么大事，父亲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他们的名字应该不会上报纸。但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安，因为她无法得知任何关于自己父母现在情况的讯息。
黑鳞翻看这张报纸，韵美觉得就算她爸妈的消息上了报纸，也不可能占太大的版面，黑鳞要找到也是件挺困难的事——更何况整张报纸可能根本就没提到她的父母，因此她选择耐心地等待黑鳞，似乎黑鳞的阅读速度也比自己快上许多，她没法跟上，索性就选择了等待。
然而在一瞬间，黑鳞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凝固了。韵美的心立刻被吊到了嗓子眼，她觉得自己似乎停止了呼吸，但那只是错觉。“发生了什么……？”她紧张地问道。黑鳞的手突然失去力道，报纸软绵绵地飘落到了地上。他抬起头，仿佛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静静地看着韵美，这才颤抖着声音说道：“你的父亲……在美国去世了。”韵美似乎是在一条长长隧道的尽头注视着黑鳞，他离她那么遥远，他的说话声在她的耳朵里发出奇怪的回音。
韵美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一刻停止了跳动，随即下一秒，她感觉天崩地裂。然而那只是错觉，很快她又马上恢复了平静。窗外阳光洒了进来，洒在她的眼前，耀眼得让她看不清黑鳞的脸。“那母亲呢？”她木讷地问道。
“报纸上没有提到……只有你的父亲。”黑鳞悲伤地摇了摇头，“你节哀顺变。对不起。”
“不……我没事……”甚至连韵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父亲死了？是因为反抗了组织，所以被抹杀了吗？她脸上甚至都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这样一句话，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从黑鳞的口中说了出来。她不知道。上一次见面，父亲还对她笑着，还在拼尽全力地想要把她从席俊哲的手上救下来；但是此时此刻，她猛然间意识到那样的父亲已经不存在了。她知道按照常理，此刻在听见了这个消息后，她必须哭，然而，却没有掉半滴眼泪。
她就这样得知了这个最虐心的消息，从黑鳞的口中，表情甚至波澜不惊，毫无起伏。她感觉不到悲伤的存在，感觉不到痛苦的存在，感觉不到那生离死别的残忍的撕心裂肺，她只是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沉重的大手给揪紧了。
她眯起眼睛，阳光好不容易不那么刺眼了，这才看清了黑鳞的脸。在清冷凄凉的暖阳下，黑鳞的脸显得那么悲伤。随后，他淡淡地笑了一下：“韵美，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你们关系好吗？”
“……我不知道。”韵美轻声说道，“以前他总是离我很远，所以关系不是那么好。而且后来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把我改造成半亚魔，把我送到亚魔兵营……抱歉，对不起。”恍惚间，她意识到面前的这名亚魔也参与了改造自身的实验。但黑鳞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表露出更多的感情。韵美叹了口气，“那个时候他就忙于造乌组织的工作了吧……所以，从来没有和我好好在一起生活过，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关系，不是挺好的。但是，现在……起码他是爱我的。这我看得出来。然后……我也很爱他。”
“这样吗……”黑鳞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韵美看得出来，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掺杂了太多的个人感情在里面，有些情绪化，很多事情都和黑鳞本人的关系不大，所以才会让黑鳞有些无法全部理解。“抱歉……”黑鳞缓缓说道，“因为一直都在军队里面……我其实也不是很习惯和人类相处，不是很能理解人类的感情。这会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你父亲去世的事情，我也很伤心……对不起啊啊……可能说错了话吧。只能说尽量想开点吧，别太难过了。”
“不，你没有说错，”她打断了他，“黑鳞，不必道歉，我也不全是人类。”
就在这句话说出来的那一瞬间，两人都沉默了。韵美这才意识到，真正说错话的那个人，其实正是自己。她不应该提起自己是半改造体亚魔这件事的……正是这件事将她和黑鳞两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串联到了一起，她被改造成半亚魔，才会有了那么多悲伤的经历，想必这也是黑鳞心中的痛处。然而话已经说出来，她不知道该如何挽回。此时此刻，韵美衷心希望有人能打破这样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