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设计杀人
铅山清风峡谷,临江东去,朝北而行,横穿永平而过。
此季为枯水时节,但有得雪水补给,峡谷中哗啦啦的流水声响彻不绝。峡谷南岸,翻了剑峭山峰,便是一条不大不小的官道。
官道上的人流而今算不得大,只因将近傍晚,天气微寒,文人骚客也好,贩夫走卒也罢,若是没有必要的理由,哪个会驻足在这鬼地方。传言此地多有豺狼出入,曾丧失了好多条醉汉的性命。
除非是脑子不正常的人才会在这峡边逗留,而且是将近傍晚时分了还在这里逗留。
可不,而今还真有两个脑子不正常的人,刹住了马车,尽在官道旁烧起火堆,把冰冷的白面馒头烤熟了,笑嘻嘻地往嘴巴里面送。
这二人皆是十四五岁的模样,烤起火来闲聊,有说有笑,也不见赶车的车夫。倒是难以辨别哪个是公子,哪个是随从。
“涣哥,你看那峰顶的,是不是有两颗怪异东西?”
“在哪里?”
“就是北峰上的那块山岩上呀,你看你看,它动了,是不是宝贝?”
“黑娃,赶紧加柴火,我们把火烧得越大越好!”
“咋了?涣哥儿额,不是我说你,这几天你总是神神叨叨的,赚了人家的黄金,却不赶回家去,叫我和你在这鬼地方‘赏风景、观天象’。哎……我哪里懂你说的那些个风雅之事,现在心中全是那金灿灿的金子……涣哥你不知道,你离我而去的时候,我把这些金子抱得死死的,总觉得腿都在发抖,后来……后来我一看,他.妈.妈的,老子尽然尿裤子了……哎,这事你可不能朝丫头讲,她要笑我的……”
“闭嘴,你再不加柴火,我俩怕是要遭危险!”
“嘿嘿,你又唬我……咦?涣哥儿哟,你看那山巅的两个东西在移动呢……哟哟,不见了不见了……哟,那东西咋越来越亮?”
“那是狼!傻.逼,你适才看到的是狼的眼睛!”
“狼?哎哟我的亲娘……”
二人赶紧把火烧的旺旺的,风一吹来,火焰东倒西歪,像个在大地上跳舞的火神,发酒疯了一般,势要四处乱窜。
还好那只是一匹孤狼,见到火势一大,又仿佛嗅到了许多人的气味,陡然顿住,来回观望一阵,朝天空长嚎几声,转身遁入山林,消失不见了。
“黑娃!我这么觉得这风里面有股尿骚味,你适才在哪里小解的?”
“嘿嘿,涣哥儿,这……这哪是我小解造成的,告诉你,我这裤裆还没干呢。”
“你……没用的东西,把金子给我,哼,可别惹得这金子也骚臭起来。”
“哎呀,好哥哥,我看护的好好的,你就给我看着吧!”
“少来,你快点,我要检查检查,看是否有遗失。”
“不会的,不会的,我是尿了裤子不假,可万万不敢搞丢半点金子呀,我办事,你信不过么?”
“你……我说黑娃,你何时变得像个婆娘一般了,磨磨唧唧的,快拿过来!”
“这……这不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么。”
“拿来,那是老子的金子,又不是你的!”
“哈哈哈……什么你的金子,你的卵.子,那金子是老子的!”
“黑娃,你翅膀硬了?敢对我说荤话,称‘老子’?”
“涣哥,不……不是我说的。”
“不是你说的?”
“对,不是他说的,是老子说的,哈哈哈……”
贪婪的笑声中,约莫七八个汉子迅疾把刘涣和黑娃围住了,手中突然亮出明晃晃的大刀来,好一股盛气凌人的气息。这些人都是陌生得很,但都认不得。只能借助火光,看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来,便是那赌坊的老板。
“哟,这不是赌坊的老大哥么?咋地,你也来了兴致,要陪我兄弟二人赏夜景么?”
“赏夜景?老子去你娘的贼厮鸟,废话少说,拿老子的金子来!”
“你的金子?你的金子何时到了我这里了?”
“你个小杂种,装糊涂呢,今日白天,老子亲手交给你的,黄金一万两!你忘记了么?”
“黄金?一万两?老杂种,小爷今日只记得,是光明正大地从你那里得来的五百两金子,是小爷用绝世珍宝换的。”
“哈哈哈……老子说多少便是多少。”
“你……你这是劫财!”
“是又如何?老子知道你有功夫,老爹是临安府的大官,可而今谁也救不了你了!”
“哎……你要劫财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我兄弟二人却是只有黄金五百两,你却说一万两,那多余的金子,我从哪里来?”
“哈哈……事到如今,你这小杂种还在和老子算账。告诉你,这是个极为简单的算术呢,那多出来的金子你也拿不出来,便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哈哈哈……那拿不出来的金子,就用你兄弟二人的小命来抵!”
“啊?你……你这不仅是要劫财,还要害命呀。你这是土匪勾当,是强盗行径!”
“哈哈,对极对极,老子干的就是土匪勾当,怎样?”
“哎……不怎样,可是你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哟哟哟,老子还犯错误了。哈哈哈,你倒是说说,老子犯了什么错误?”
“哎……你不应该和我说这许多话的。而今已你误了最佳的时机,你活不久了。”
“好啊,小杂种,那老子成全你,兄弟们……”
他本来想说“兄弟们上”的,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被一声大喝止住了。
却听见“贼子尔敢!”
话音一落,四面八方哗啦啦地围起了一大堆人,还在老板纳闷之际,那反包围的人群统统亮出了火把。明晃晃的火光照亮了方圆之地,众人一阵惊慌,定睛一看,却是铅山县衙的公差们,个个身着差服,手持官刀……
刘涣乘着赌坊老板呆滞之际,迅疾抓起黑娃,带着那包金子,以太祖长拳开路,几个呼吸之间,逃出了人群,站在最安全的地方。
黑娃见这阵仗,一直想起刘涣所言的“千军万马”来,他反而不再胆怯,尽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
呵,这黑娃也真是怪气了,抱着金子要尿裤子,见到“妓.女”又面红耳赤,而今碰到了真枪实刀的阵仗,这要流血断脑壳的时际,他反而热血澎湃起来,双手成拳,青筋暴涨。
刘涣却要冷静得多,借助火光四处探查,看看有没有白天他遇到的那个老头的身影,可巡视一番,并没有看到老头。
却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一声令下,道:“上!”
全场就乱成了一团……
金铁相交,刀兵相向,喊杀震天……
奈何那赌坊老板带来的几个人,虽有杀人越货的虎胆,却无临阵应变的谋略,他们那里是训练有素、讲求阵仗配合的官府的对手。只觉得“哎呦”之声不断,就以开始土崩瓦解……
赌坊老板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小子无端端地要驻足在这“险地”看他.妈.的夜景?为何自己要与他说那么多的废话?这县衙之人是何时赶来的,何时埋伏好的,怎地一点异象都没有察觉到?
他想也想不通透,只是死命护住自己的面门,步步后退。
又被众人合围,从现场一直追到山崖下,再也无路可逃……挣扎无果,被刀枪穿胸,死于非命。
他死的时候,眼神中尽是不甘,尽是悔恨……可到底是个战斗到底的汉子,整个过程没有一点认怂的变现,还算是有点英雄气概了……
“带头大哥”一死,其余的六七人死的死,伤的伤,在没有了主心骨,纷纷弃刀投降,被县衙公差五花大绑,扔在了一起……
夜晚出奇地安静,山峰上一时间来了许多头狼,悄无声息地观望着。那浓郁的血腥味随风飘进了它们的灵魂里,是它们最喜欢的东西……
带队的大汉吩咐众人打扫战场,统计死伤。收刀回鞘,朝中央一喊,道:“敢问刘相公何在?”
“叫你呢叫你呢、涣哥你发什么呆?”
“没什么,感觉有点恶心想吐……在呢在呢……”
“小相公,今朝匪患已除,没想到你果真只身诱敌,临阵不乱,好一副大将之风,看来知县大人没有看错你呀!”
“知县?哦,不敢不敢,小子一时狂妄无知罢了,倒是害得诸位好哥哥了,天冷地冻的,却要为了小子这点破事费心。”
“小相公哪里的话,这是我等应该做的。可惜这是小股匪患,到底没有杀金人来得痛快呢!”
“哈哈,大哥真是豪气冲天,霸气外露!”
“霸气外露?呵呵,你这话我喜欢!”
“哦,对了,这是一些琐碎金子,也不知道多少,哥哥们拿去换点铜钱来使,打两斤烧酒暖暖身子吧!”
“这……这可使不得……”
“好哥哥放心,你且安心授了,今日权当是小子结交你这个大哥,孝敬你一点吃酒钱,和公务没有半点关系的!”
“嘿嘿,既然是朋友所授,老子便安心接了。兄弟们,抓紧些,回城里吃酒去了……”
刘涣见状微微一笑,心底却想,“什么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惜死。我看啊,千百年来,到底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金子啊金子,但愿你在我刘涣手中,能起到最高洁的力量吧,千万不可肮脏咯……”
黑娃最不要脸,见人家要走,死乞白赖地管人家要刀子,人家哪里肯了,或是好言相劝,或是一阵讥讽,怒骂几声,打发他走了……
“黑娃,你愁眉苦脸的作甚?”
“涣哥,那些个官差真小气,一把大刀也不给我,亏你送了那许多金子给他们。”
“我当是啥,不过一把烂铁刀罢了,而今我们有了钱,财力超过十里八乡的地主不知多少,你若是想要大刀,还不简单么……”
“对呀对呀,我咋没有想到。”
“哎,打起精神来,赶紧回村把金子藏好才是正事,你不觉得狼叫声越来越大了么?”
一骑绝尘,荡起滚滚尘埃,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三十一章 被人教训
刘涣一行并没有直接回家,想是二人出来的时间太久,丫头和一众小伙伴跑到了“秘密基地”来“告状”,说黑娃的老爹要活生生将他扒皮抽筋;又说张老头扬言,和刘涣再无半点干系……
“涣哥,这次真是闹大了,大人们很生气,可有良策对之?”
刘涣见黑娃失了魂的样子,暗觉不解。这小子亲临刀光剑影尚且热血沸腾,咋地一听说他老子发怒,就怂了起来?
或许是黑娃长期处在他老子的压迫之中吧,十多年的“奴隶生活”,已然将这个“可塑之才”打磨得越发“奴性”滔天了。
“良策多的是,要我指点也可以,你叫一声将军来听!”
“将军大人,副将张复北今遇难题,家有‘猛虎苛政’,如何做法,全凭将军指示!”黑娃单膝跪地,一本正经,那气势还真像个副将,直把一旁的小火伴们惊得呆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黑将军勿忧,你且拿了一锭黄金,往你老子跟前一扔,本将但叫你屁事没有!”
“这怎么使得,这金子可是用来干大事的呀。”
“少装客气了,这些天来,你跟着我跑前跑后的,一锭金子嘛,也是你应该得到的。”
说完掏出一锭黄金交给了黑娃,众小伙伴一看,眼睛都绿了,直勾勾盯着那闪闪发光的金锭子。暗道我的亲娘,这便是黄金么,好亮好亮!
丫头却不是个贪财的主,她自信,她是与涣哥儿一起见过大世面的人,私下里故作镇定之状。
“涣哥,张爷爷说要与你断绝干系,你可如何处理呀?你若被赶出了鹅湖村,丫头将来到哪里去找你?”
“哈哈,好丫头,亏你惦记涣哥了。无妨无妨,你不知道的,那老儿时不时的总会抽疯……我且写几个字,你亲手转交给他,便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么?涣哥你又要我帮你转交东西,上次在铅山,今朝却是在村里……涣哥,你不能亲自交给张爷爷么……我……我有些怕他,他那张老脸像块冷冰冰的石头呢。”
“好丫头,你不用怕他的。涣哥不是自己不愿意去,而是还要返城一趟,多则两日,少则一天。涣哥今朝已然是里鱼跃龙门,就要飞鸿腾达了,哪里有时间和那臭老头纠缠……你权当是帮哥哥一个忙吧,莫非我对你不好么?”
“这……嘿,帮就帮吧,其实张爷爷只是看起来怕,本地里也不是那般恐怖的……”
刘涣呵呵一笑,没有搭话,叫人取了文房用品,挥手而就,写得几个大字,交给了丫头。又吩咐黑娃看好“财物”,那是他起家的全部家当了……黑娃得令,一副誓死紧守“秘密”的样子。大家看得云里雾里,都觉得黑娃变了,变得有些陌生,越来越像个大人。
刘涣最后还承诺,返城之时,定给大家带最好吃的东西,又叫他们抓紧“练球”,回来要好好疯玩一阵。之后便长身而去,消失在小伙伴们的视野当中。
小伙伴们呆呆地站着,看着渐行渐远的刘涣,心中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这些日子以来,那个叫做“涣哥儿”的人,对他们真是极好极好,言谈举止之间总让人觉得温暖,偏偏讲得许多光怪陆离的故事,最是牵动人心。又传授得好多游戏之法,有意思不说,按他的话来讲,“这便是快乐、这便是幸福”……
是日下午,丫头九经徘徊,终于敲响了张老头的门,把黑娃写的东西交给了老头,转身逃命般的跑了。
张老头先是愤恨一声,随即打开宣纸一看,却正是刘涣那厮的笔迹,上写着一些字,正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哎呀,这可不得了了,老头思来想去,但觉得刘涣这些字句像是长短句中的一部分,可又着实没有听过。最可贵的是字里行间流露着豪气冲天的气息、以及欲干大事的决心……
“莫不成,这小子这几天是去做大事了么?哎,如此一来,却是我过于小家子气了……”张老头枉自嗟叹,看着空荡荡的院落,也不晓得元宵之日,那小子能否归来,他在外面会不会遇到危险……
却说那日,铅山县衙连夜审理了一伙欲杀人越货的匪盗,问明由来,知县一声令下,抄了那个赌坊。至于羁押之人,却是些胆大包天,敢与官府作对的主,知县不敢妄断,只得写了文书,又命一干公差押了众人,赴信州而去,交由上级定夺!
“大人,小的们抄那赌坊之时,果然找出了刘相公所言的‘绝世珍宝’,现交由大人定夺!”
知县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接过了那所谓的“珍宝”——那可是能换五百两黄金的东西,万万大意不得。
谁知其打开一看,通过研究,却是一些竹块雕刻而成的物事。雕工精巧,上面的内容他从未见过。像似用来博弈之工具,可凭他多年之经验和人生之阅历,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哼!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刘涣,区区百十快俗物,却言是奇珍异宝。我看,那赌坊的当家是上了你的当,连老朽也上了你的当了……”知县愤慨不已,拍案皱眉。
这知县便是那日在县衙门口,与刘涣相交之人。可惜刘涣暗自猜测一番,到底没有猜出他的真面目来……
好不容易到了夜里,华灯初上,铅山大街之上,骚客文人、落寞学子、贩夫走卒、浪荡女子等人来来往往,左顾右盼,或是吟诗作赋、或是杯酒浅唱、或是勾引良家妇女、或是想要黄杏出墙……总之形形色色之间,全都沉沁在新岁元宵的氛围里边……
刘涣没有那个心思去附庸风雅,因为现在还不是“醉生梦死”的时刻,他找到了那家帮他加工东西的作坊,长身而入,勘验并取了东西,交付了尾款,转身便走。
临走时小二哥恋恋不舍,还想压榨压榨这有钱的主儿。
“公子不再看看了么?”
“不必了!”
“小子实在奇怪,公子所做的这东西到底是何物?”
“扑克牌!”
“扑克牌?用来作甚呢?”
“用来换取快乐和幸福……”
刘涣没有纠缠,找了旅店住了一宿。翌日清早起身练完功夫,但觉神清气爽,收拾一番,就朝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他按那日那老头的指引找了一番,可是敲了几家人的门,都没有遇着要找之人。其无赖之下,只得大着胆子去县衙一问了。
刘涣犹犹豫豫,还在计划着对答之词,却被一个中年模样的汉子叫住。
“你可是刘涣!”
他当下一怔,正见得是个身着官府的人,与前日夜里清风峡所见到的人不同,其服侍穿配,但显文人气度,眉宇之间一副浓厚的“官味道”,或是长期处在较高的位置吧。这是县丞,还是主簿。
刘涣大着胆子,道:“你是县衙之人?”
“哼!好生无礼的顽儿,知县大人果然没有枉言呀!”
“咦?你是县丞还是主簿?”
“哈哈哈哈……”
“你为何发笑?”
“笑你无知!知县说你才华横溢、学贯古今,我看也不过一介草包。我大宋朝廷,哪里来的县丞一职?本官是主簿。”
“没有么,县丞一职,始置于战国,后代常有沿用,你可不要诓我?”
“哈哈哈,说你无知,你还狡辩。我大宋一度废止县丞,通常县衙,或设狱丞,倘有多数县份,也只是设有主簿兼任,辅佐知县,这是朝廷沿袭,一脉相承之事,你却不知道,笑死我也……”
刘涣一听,心底暗暗一想,但觉得是自己错了,他那脸庞唰的一下红了,显得无地自容,徘徊不言。
“这……这……嘿嘿,闻道有先后,术业专攻嘛,小子轻狂,却是孤陋寡闻了……”
“恩,亏你还记得韩退之之大言,倒也有可取的地方……小娃娃,本官告诉你,学识皆是凭积累而来,不读孔孟训言,不阅历代典籍,不通天下教化,不懂博采众长……一味自学,一家独大,到头来只是坐进观天,终无太大的建树。你当谨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道理!”
刘涣这次真是虚心受教,把这中年人的话一一记下了,觉得他言语虽厉,但鞭辟入理,着实有很大的教育意义,看来古人曾不欺他……只是这人开口闭口,自称“本官”,倒是让人不爽。要知道,在大宋朝,知县见了上级,都是称的“卑职”。而其他上级官吏见面,却不这般称呼,可见知县一职,是何等的卑微。而刘涣眼前此人,不过一个主簿,却比知县老爷还要低下呢……
“多谢先生解惑,小子一一记下了,今日以后,定当寒窗苦读,万万不敢坐井观天……小子但闻先生教诲,实感荣幸,当即无以报答,这是一锭金子,权当是交了学费了,还望先生收下!”说完摸出一锭金灿灿的黄金,谦逊地递给眼前的主簿。
他弯腰驼背,也是行礼,也是尊敬,也是有“溜须拍马”的嫌疑……
“哼!我不过观你是个可造之材,出言训诫了一番,你却用金子予我,是何意思?要知道,陶潜之尚不为五斗米而折腰,你实在轻看本官了。”
“不敢不敢,先生勿要动怒,小子实在是听君一席话而茅塞顿开,心中感激,又不知如何报答……况且,黄金易得,学识难著,做事之理也难著,做人之道便更是难上加难了。先生教小子,却是做人的道理啊,一锭黄金虽是俗物,但却聊表小子一颗赤子之心,还望先生收下才是!”
这刘涣一口一个“先生”,却不称呼他为“主簿大人”,也是别有用心了。
二人推迟一番,主簿的语气由严厉慢慢变成了温和,最后熬不过刘涣,只得接受了。
当那一定黄金落入他的手中之时,沉甸甸的,亮堂堂的……主簿的心中忽然一怔,暗道“这便是黄金么,得是多少贯铜钱,得是自己多少年的俸禄啊……”
任凭你再高洁,再牛.逼的人,也逃不掉金钱的诱惑。陶渊明是不为五斗米折腰,但若是五十斗呢,五千斗,五万斗……那又如何?
除开陶渊明不论,就说刘涣前世的那些个党员大官,那入党誓词何等铿锵,何等高洁……到头来,一入官门深似海,情妇一来,**一来,小三一来,人民币一来,雕镂玉砌一来,豪车一来……私心一起,**一重,习惯无端养成,从此也是无法无天,哪里还有什么党纪国法,哪里还有什么伦理道德,哪里还有什么“为人民服务”,又更遑论是而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常年代………
(我明明用3g网络传了的,在下午17点就传了的,可是居然没有,到了现在才发现,气死我了。抱歉,对不起大家。我检讨,真心检讨。)
第三十二章 为官的艺术(求推荐票)
刘涣而今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变坏了。按他给黑娃说,赚来的钱是要拿去“救人”、拿去“普度众生”的。可而今他果真有了钱,还是一笔大钱,也没有见到他拿去救什么人过,反而是遇到了当官的,就慷慨豪迈地送给了人家。
这送就送了,偏偏他还不吝夸赞之词,把那邪恶的想法说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人家当官的也总是抵挡不住那金锭子的诱惑,一听他说得有理,又是个小儿郎的肺腑真诚之言,便也理所当然地受之不却了……
这不,他与铅山县的主簿聊了一阵,自从给了人家金子以后,人家主簿大人对他的看法也从地下升到了天上。
先是狂妄无礼、接着是懵懂无知、再接着是尚且可救、后来直接变成可造之材……等到金子揣入怀中,刘涣的形象却变成了一个敏而好学,知错能改,谦逊有礼,心怀报复的好儿郎了……
主簿与刘涣寒暄一阵,称呼也变了,刘涣称主簿为先生,称自己为小子;主簿也不再本官本官的枉称,对刘涣的叫唤也变成了孩子,好孩子……
“好孩子,实不相瞒,今朝知县大人早已料定你会来此处。故而派我先来打探一番,果然遇到了你呢……”
“先生所言,小子有些糊涂,我与知县大人可是素昧平生啊,他如何识得我,又是如何料定我今日要来的?”
“呵呵,这个嘛,现在却不能告知你。知县大人说你聪慧敏捷,定能想得明白的。而今叫我前来接待你,他已然等你多时了。”
“哎呀,先生说话,可是越发玄乎。”
“不必在再客套了,随我来吧……”
果然,刘涣随主簿的指引,朝县衙左首边穿入巷子,走得不远忽一转弯,便见得一处庭院深深,古朴自然,整洁干净的院落。
到了正大门,左右两边写着一副对子,正是“从容入世、清淡出尘”。
扣了们,又通过老管家的接引,二人进得院中。到了正堂,管家招呼二人坐下,沏了茶水,便朝里屋去叫知县……
刘涣心底也在打鼓,这是要见到铅山县的“县委书记”了,也不晓得他到底是何方神圣。那主簿却显得泰然许多,想必是与知县长期来往的老熟客。
却还在二人各怀心思之时,但闻哈哈一笑,一阵诗书之声朗朗传来,人未到,声先至。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害得二位久等,倒是老朽不对……”
之后就看到一个熠熠生辉的老头到得正堂而来,他青衫磊落,刚正的脸庞显得饱经风霜,知命之年的痕迹是留在了他的脸庞,却似乎没有留在心底,其步履之间,显得有力而稳健。
刘涣呆呆地站起了身,暗道不好,“这不是那日在县衙门口见到的老者么,我日.他个仙人,这老杂.皮可真会装,把小爷也给骗了……”
主簿微微欠身,行了一个官场之礼,道:“知县大人……”
知县呵呵一笑,轻轻扶起主簿的手臂。这个年轻人在他眼前,也只是个“小伙子”呢。主簿随即依势起身,又按知县的指引坐下,正是正堂的左下首……这一切行云流水,但彬彬有礼又不失大气。做法也很讲究,主簿与刘涣二人今日都是客人,但有长幼尊卑之分,主簿年长,又是县衙官吏,故而坐在左边,正是左尊右卑的道理……
刘涣只是低着头,呆呆地站着,也不说话,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显得无地自容。
知县又哈哈一笑,道:“刘相公别来无恙呀。”
刘涣这才焕然大悟,从意料之外的羞愧与愤恨之中惊愕过来。支支吾吾地道:“小子前日对大人无礼,还请赎罪!”说完就跪了下去,他本不想跪的,可而今不过一介草民,又是无礼在先。心一狠,但想跪就跪吧,男儿膝下有黄金呢……
知县笑呵呵地授了他的跪拜之礼,却不是为了耍威风,而是辈分和等级实在高出刘涣太多。就算他刘涣是个天之骄子,是要翱翔九霄的高人,而今也只不过一介黄口小儿,礼仪还是要的。
“呵呵,快快请起,你这般模样,哪里像是写出‘少年强则大宋强’那等豪迈文章的人,别让老夫瞧你不起。”
知县一开口,既瞬间瓦解尴尬,笑呵呵的语气当中,杨了自己的官威,给了刘涣的面子和台阶,实在是一举两得。重要的是他从来只是以“老夫”自称,却没像那主簿一般,开口就是“本官”。
刘涣心中惊觉,这便是为官的艺术了,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句话,从不同人的口中说出来,都是不一样的效果。
“多谢大人,小子惶恐,那日实不知大人之真面目,到底有眼不识泰山了。”
“诶,别老是以‘大人’称呼老朽,你若看得上,叫一声前辈,也是老朽的福气了。”
“小子不敢!”
“不敢?你有何不敢的,你以次充好赚人黄金,又报官设计杀人,你是胆大包天,却还枉称不敢……”
“哎呀,前辈这可误会小子了,我从没以此充好过,卖给那赌坊的东西确实是绝世罕见之物啊。至于设计杀人一说,就更无从说起了,莫非小子只得任人宰割不成。”
“哈哈,却还和老夫狡辩,你那花花肠子几斤几两,我看不出来么?”
“哎,前辈若是不信,你把你查封而得东西拿来,小子现场证明就是了。”
“你怎知老夫已然查封了你那所谓的‘绝世珍宝’?”
“这……大人不是说我‘以次充好’赚人黄金么……”
主簿和知县相视哈哈一笑,顿感无奈,便命管家将那副竹块般了出来。
刘涣蹬鼻子上脸,抓住几人的好奇之心,说明了那东西的使用之法。
知县一听半懂不懂,主簿也是云里雾里。
刘涣再请求知县老爷找来一人,四人围成了一桌……
灯影黄昏,老管家拨了好几次焰心,知县的书房中就时不时地传来“哗啦啦”的声响……
“不好意思,我胡牌了,小子,这可是你放我的清一色,拿钱来……”
“前辈是手气好,今日真是力压群雄了,小子怕要血本无归。”
“算了,你少装了,你得了人家黄金五百两,怎好意思一个人花了。以这种方式上缴一些给官家,我也好写文书呢……主簿以为如何?”
“恩,大人所言极是!”
刘涣无奈地摇摇头,这老儿也是太直白,打的“公关麻将”都被他识破,识破了又要说出来,这人要么是为官的艺术水平太高,要么就是牌品太差。
“小子,我在抚州有一本家,你可认识?”
“前辈这无端端的问题我哪里知晓……哎呦,我要碰牌,不好意思了主簿先生。”
“本家有一人,叫做赵琦玮,和你是颇有渊源的,你当真不知道?”
“赵琦玮?小子却是没有听说过呢。”
“哼!你既然不认识人家,你抄那什么‘黄酥手、黄藤酒’给人作甚……哎哟,不好意思,大对子自摸……”
“啊?前辈你识得那人?”
“都说是本家,哪有不认识的道理,快给钱……”
“前辈,那人叫做赵琦玮么?”
“如何?你喜欢了那姑娘?”
“我……哎,就中缘由,我如何讲得明白……”
“呵呵,不要紧的,你若喜欢,老夫给你做媒,但有两个条件你必须满足,一是说媒的酬劳,要黄金五百两,二是你必须考上功名……琦玮那孩子,是诗书世家,不可能嫁给一个无所作为的人……”
“黄金五百两?哎,算了吧,你就是把我卖了,也换不来把么多钱……”
“少装了,你不是才赚了黄金么,不多不少,刚好五百两呢……”
“哎哟,我的知县大人,青天大老爷,从和你打牌以来,输给你的黄金已然将近一百两了,我哪里还有五百两?”
“哼!是么?可人家主簿给我的都是铜钱、都是琐碎银子,谁叫你给的黄金了?”
“我……也好,反正我也没想找你做媒。”
他二人对话,主簿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自然明白,知县老爷所言的赵琦玮,便是抚州赵汝愚,信州知州、朝廷著作郎,乾道二年的状元郎。那可是皇家血脉的人,一般人是热也惹不得的。这小子,招惹了人家的幼女,却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知道他是傻呢?还是傻呢?
几人又打了几圈,刘涣也终于达到了“花钱消灾”的目的,主簿赢了不少,但折合下来,也就十几辆纹银,另有铜钱几许。另外一人却称是知县的侄子,他输了不少,但表现得低调谦逊,很少谈话。一出口尽是些“不敢”、“赎罪”的鬼话,好没意思。在刘涣邪恶的操作下,知县老爷成了最大的赢家……
夜已深沉,该用晚饭了,知县的侄儿称家中有事,先行告退。主簿以君子自称,脸皮薄,不好意思打搅知县。
最后剩得不要脸的刘涣,说要尝尝县衙老爷的官饭是个什么滋味,便留了下来……
“小子,我算了解你了,你这人虽满腹经纶,一腔才学,但做人处事最是幼稚,一不小心便蹬鼻子上脸。无耻得紧,最不像个君子行径。”
“嘿嘿,一回生,两回熟。难得前辈这般青睐,而今又逢新岁,将近元宵,小子哪里敢轻易放过向前辈学习的机会。”
“学习?这词虽好,但却不是你的本真之言,说吧,有什么事情要老夫帮忙的,只要于国于民用得上,老夫定不推辞!”
“我说前辈是深山里的老狐狸呢,小子一点心思就被你猜出来了。”
“哼!你敢出言讽刺老夫,告诉你,在这铅山,还从无一人敢这般对我,你实在太过分了,滚!”
“前辈……”
“滚!若再无耻,老夫命人将你乱棍打出!”
“扑通”一声,刘涣跪到了地上。也不晓得这老儿为何突然间大发雷霆,真是变幻莫测。他只是求饶“不敢不敢,赎罪赎罪”。
老儿铁青着脸,愤恨道:“哼!要老夫原谅你,却也可以,你得拿点东西出来。”
刘涣一听,这他.妈是活生生的敲诈勒索,是强盗行径……
“小子……小子实在是没有半点钱财了……”
“哼!哪个要你的钱财?老夫要的是你肚子里面的才学!”
“哦,好说好说……”
刘涣九死一生,再不敢放肆,微微起身而来,也不敢再去碰那桌子上的酒菜了。
“呆着作甚?莫非你还想吃一杯?滚,去书房,那里文房用具样样俱全,在我吃好饭时,若你写不出点东西来,别怪本官无情!”
刘涣一听不得了,老儿连“本官”都用上了,看来确实是生气无疑。他哪里敢久留,撒丫子跑了……
见刘涣跑去书房的身影,知县老儿无耻地笑了,笑得那般灿烂,那般幸福,好像许久没有这种虐人的爽快感觉了……
第三十三章 铅山论(求推荐票)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据说知县老儿优哉游哉地进完晚食,还哼起了小曲儿,慢吞吞地朝书房走去。
按他的本意,今朝是要好好考校考校、为难为难这小子,一是帮著作郎、信州知州赵汝愚考察女婿——这虽然是老儿一厢情愿的想法,但却不是枉自猜测,因为他能从那赵琦玮野丫头的言谈举止之间查探的出来。二是他许久、或是这一生都没有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哎,也怪不得他,一个知命之年的老儿,在政治之上再无建树,申请“祠禄”又不得批准。在平实无聊的生活中,找点乐子也属正常不过……
可很奇怪!
今夜一切正常,没有流星坠地,也没有狂风暴雨,更没有哪个艳女红杏出墙……就连隔壁家那只嚎春的猫也出奇的安静。
怪就怪在,知县老儿一进入书房以后,便一直没有出来。直到翌日中午,懒洋洋的太阳将铅山大地照得通红之时,老儿才如一个发了疯的神经病跑出了书房;刘涣却拖着沉重的步伐,赶回了他的老窝,一路上,连答应给伙伴们带的吃食也忘记了……
原因无他,刘涣不过做了几件装.逼的事情,一是抄袭了一首“铅山赋”,开篇便是:
“信江西来,城坐其北;天生丽质,地博名嘉。武夷屏南,百里山乡。山跨闽赣,水连江东。春秋战国闽越地,闽赣临安亲辖之。建制虽更迭,终不改江东望地。水陆畅通,百货集散,乃江南丝绸之路;今之明珠耀眼,景致如画……”
聊聊几十个字,先把老儿震惊。关键是那字写得极好,老儿来了兴致,要刘涣把这几日做出的诗文全盘写出。
刘涣一一应允,写了“浪淘沙”、“青玉案”、“山坡羊”、“卜算子”,又写了一篇文章,正是他与老儿初次相交之时,抄袭的少年中国说。到了他的手中,却变得简短了许多,名字只有三个字,叫做“少年论”……
他又随着贪得无厌的老儿的压榨,写出了“二元、三元方程”的解析套路、“体积、容量”等的计算方法;还写出了“足球”规则、“沼气”建造、“肥料”加工等法门……
最不应该的是,他传授了老儿几种扑克牌的玩法,如“斗地主”、“升级拖拉机”、“炸金花”,同时忍痛割爱地送给了老儿两幅扑克牌,外加一副麻将牌。刘涣问老儿,既已有一副麻将,为何还要再出言讨要。老儿没有答复他,只是“拍案佯怒”,就逼良为娼了……
老儿把他写好“仿宋体”全部收好,说这等东西,全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知县敢独自拥有的,这是大宋之福、百姓之福……
刘涣哪里相信他鬼话和官腔,转过身去悄悄地瞪眼恨他,仿佛他的恨意有了“啊q”精神一般,能瞬间把知县老儿震得四分五裂……
“小子,你既然如此才华,老朽还再请教,你对铅山如何看法?”
刘涣没有正面答复他,只说了一句“笔墨伺候”!
之后便奋笔疾书,宣纸的右侧开头,写了三个大字,叫做“铅山论”!
这刘涣前世本就是个公务员,长期帮助单位领导做假材料,什么“调研”、什么“总结”、什么“规划”、什么“精神领会”等等……本来开始是作假,后来当枪手当成了习惯,尽又啊q地以为这是真的。他来了兴致,索性亲历下村调研走访,果然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得出了许多可行的规划与总结……
到现在,老儿向他问计,他尽把自己当成了诸葛亮,当然,他没有把老儿当做刘备,只是认为其身后之人,不过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万恶的资本主义信奉者。
刘涣的写法也很大胆,完全不是古体文章写法,而是前世的公文写作,通篇全无半个多余的文字,所谓针针见血,便是这个道理了。
他先是结合大宋而今的局势,客观分析和评价了铅山的状况,然后从农业、纺织、采矿、应刷、制陶、教育、医疗、水利、交通、政策、军队、信仰、城镇、乡村等方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通篇大论,涉及了地方发展的方方面面……全文共计二万多字……
只听到知县老儿大喊大叫地吩咐,“快快快,没纸了、没墨了……”
刘涣终于写完,老儿一一细度,这种文章之样式,是他第一次见到,但没有半点离经叛道的感觉,倒是使人眼前一亮,新颖之中又是鞭辟入里。但觉得有些字句很生涩,如“指导思想”一词他就搞不明白,还是刘涣一一解释,他才茅塞顿开……
通篇读完,老儿终于疯了,癫狂道:“这等文章、这等文章,却是殿试都没有见到的大家之作啊,而今却被我一介知县见得,天了天了……好孩子,你有什么要求,便一一说出来把……”
“我……你确定你现在是正常的么?”
“你说不说?”
“好好好……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建一个学堂!”
“准了!”
“我要建在永平鹅湖村、鹅湖寺的旁边……我要当先生、我爷爷张年丰也得当先生……”
“准了准了,你小子有钱有学识,办个学堂,当然是好事,本来用不着向我禀报的,在主簿哪里留个凭据就是了……”
“不!你得写个文书给我,我怕到时你反悔。”
“写写写!”
老儿挥笔而就,写成一封文书,批准了刘涣建学堂一事,盖上铅山官府大印……
“小子,你以为你写了这等东西出来,老夫却是很激动么,你错了,正因为你发了疯,一口气写出这许多东西,老夫就有得忙了,元宵也别想过好……”
“我发了疯……好把,我发了疯!你此话怎讲!”
“怎讲?哼哼,现在还不能讲!你滚回去等着罢……”
“等着什么?”
“老子管你等什么,再不走…….”
“知道了,‘乱棍赶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刘涣回到鹅湖村的时候,那空地上踢球的孩子们全部跑来接他,结果一看,这“涣哥儿”睡着了,哈喇子把衣襟全部给打湿……
黑娃最忠诚,也不敢这般把他交给张老头,在呼唤几次无果之后,将这条死狗背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又怕他着凉,在其旁边生了一堆柴火,就去踢球去了……
刘涣醒来时,跑到球场旁边去观战,但觉得夕阳西下,那天边的落日红彤彤的,今朝落了下去,明日就会愤然崛起,如他的命运一般……
“哎哟哎哟……嘻嘻嘻……”
“你们笑啥?”
“哈哈哈……涣哥儿,你的头发怎么卷曲了?好难看……恩,怎么衣衫褴褛的,莫非你适才梦游,在梦中做了一趟乞丐么?”
“乞丐?哼哼!黑娃,你别躲了,快给老子滚出来!”
“涣哥……嘿嘿……你咋了?”
“咋了?哪个叫你在我旁边生火的,生了火却不照看,把老子衣衫都烧坏了,头发也烧焦烧卷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所损伤,你不知道么?哼……不许笑,谁他.妈再笑,老子活寡了他……”
“哈哈哈……”
小伙伴们全跑了,边跑边笑,遇到了大人,大人们问及缘由,他们说“涣哥……涣哥变成了傻.逼”。
大人们自然不知道小孩子所言的“傻.逼”是什么意思,可小孩子们也不知道,他们这词是从刘涣哪里听来的,按他们的理解,刘涣而今这般模样,就是个活脱脱的“傻.逼”样儿……
刘涣回到了家,张老头但觉得他陌生了许多,也不好开口询问,只说伙房有饭,叫他赶紧吃了。又说陆九渊来了信,是昨日收到的……
刘涣也不晓得该向张老头说些什么,在他的心底,除去对张老头感激以外,说实话,那关于“亲情”的东西实在是少之又少……他时而觉得歉疚,因为他总认为自己利用了张老头。
“爷爷,这是赵知县亲笔所批的文书,你且看看吧……”
老头看完,惊愕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也没咋用心,就是和他谈了一夜,他便答应了。他说这民间办学一事,实在是简单得很的,不需要通报于他,只消在主簿哪里备案留个凭据就是……”
“这……可是孩子……我们哪来那许多的钱办学?你从鹅湖寺带来的银子,怕是所剩无几了。”
“爷爷勿忧,我说能够建成,就一定能建成。到时候你也不要再住这里了,我们去鹅湖寺旁边居住,也好得你和虚相大师谈经理佛……”
“那……”
“爷爷我困了……”
刘涣转了身,锁了门,把陆九渊的来信随意往桌上一扔,到头便睡。
今夜他又做梦了,梦里面盛开了花儿,他躺在花海之中,伸手碰到了月亮,月亮里面的仙子跳进了他的手心,挥弄着舞姿给他看。
那仙子一回眸,唇红齿白,闭月羞花,正是那赵汝愚小女儿赵琦玮的模样……
哎,我那前世女友的样子我也忘记了,不晓得她过得好不好。可也管不了了,希望她在早已在平凡的岁月中忘却了我罢。我已无法回头,只得把生命活成我想要的样子……刘涣醒来,自言自语。
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第三十四章 选址建学
刘焕翌日醒来,呆不多时,前前后后来了许多叔伯阿姨。据说都是来拜访张老头,他们见了刘焕笑呵呵的,并如打量“新姑娘”一般盯着他看。
这可糟糕了,为了应酬,他那学堂的草图始终没有时间去操作。
当着刘焕的面,这些个长辈似乎很慎言,只是问些没趣的东西。关键都是些村里人,又不会弯酸的伪装之法,只言片语寒暄过后,就再无话题了……
刘欢无奈,只得发扬“高风亮节”,和村里的小子们踢球去了……
可今日没有踢成,因为刘焕以前做的那个“足球”已经面目全非,完成了它短暂而光荣的使命。
如此一来,村庄里面安静了起来。偏偏大人们觉得不习惯,就跑到旷地上去看个究竟,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只见是小儿们三五成群围城一圈,手中拿着一种纸牌,表情丰富地注视着牌局……
更有几个年级尚轻的小叔子,跑到跟前去看,初始时不觉得什么,后来尽跟着大呼小叫起来。
“三娃,你丫打错了,对方出的黑桃,你为何不杀?诶,你这猪脑壳,给我给我……”
“不!五叔你不是要去铅山等灯会么……焕哥儿说了,这是一种深沉且有趣的游戏,非聪慧之人不得悟透……”
“你敢拐弯抹角地骂你叔,小心老子告你的状,对你老爹说……”
“哎哟,给你就是了,别提我老爹……”
这下不得了了,在鹅湖村平实的岁月中,又多了一种老少皆宜的把戏……
日落黄昏,天地伦常,一日过后,元宵就到了。
正月十五日,对道家而言,乃上元天官赐福之辰。百姓们称作元宵,亦有人称作元夕。
大宋武林(临安的又一称呼),关于此日已成具体政策,祭神仪式自是必不可少的。大小州府设上元醮,诸狱修净狱道场,官放公私僦屋钱三日,以宽民力。
十五夜,帅臣出街弹压,遇舞队照例特犒。街坊买卖之人,并行支钱散给。此岁岁州府科额支行,庶几体朝廷与民同乐之意。
府第中有孩童们,亦各动笙簧琴瑟,清音嘹亮,最可人听,拦街嬉耍,竟夕不眠。更兼家家灯火,处处管弦,好不热闹。
奇茶异汤,随索随应,点月色大泡灯,光辉满屋,过者莫不驻足而观……
这些把戏,越是州府中心之人,越是浓厚而欢乐。对于普遍乡村农家而言,虽有这般气氛,却无这等财力物力和时间去折腾。
就鹅湖村而言,只有几个耐不住寂寞的年轻人,拿出多时后备的积蓄,去了铅山观灯会,这一去,不过完正月十七,是不会回来的。
不过他们最主要的目的,是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个不顾一切和其私奔的女人……
到了傍晚,刘焕找来七大姑八大姨,煮了“元宵”,要大发善心。
是夜,张老头家院坝之中,人声鼎沸,一片喜庆。他们都念涣哥儿的好。刘焕被人夸赞,头脑一热,搬出了米酒,便吆五喝六地沸腾起来……
张老头显示表现得有些冷清,他说的灯谜没人猜出来,渐渐冷了场,不过却被刘焕一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征服。后来又被一群“晚辈”围在中间,轮番敬酒,车轮战一出,老头醉得不亦乐乎,高兴起来。蹒跚回房休息之时,还大叫道“美哉美哉”!
杨三喝醉了,他把自家的女人撵走,拉着丫头杨满仓的手,走到刘焕面前,醉醺醺地放肆起来。
“涣娃,你别走,你且说三叔家的丫头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三叔你若是醉了,便回去歇息罢,晚了我怕婶子不让你进屋!”
“她敢!涣娃,我这丫头就托付给你了……”
刘焕没听他说话,一溜烟跑入人群之中,和一群叔伯打牌喝酒去了。待到杨三约莫发现跟前没人之时,才一阵恍惚,以为见了鬼。
丫头虽小,可看到刘焕的举动,心中总觉得不是个滋味。她细细一想,“焕哥喜欢的都是知书达理,能写诗作词的女子,我这乡下丫头,他哪里看得上……老爹也是,这般做法羞也羞死人了”。
人们不知道的是,从那日起,丫头变了,变得更加勤奋和好学,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也不跟着刘焕和黑娃瞎跑。就中缘由,只有她自己知道……
“哎哟哎哟,涣娃,没蜡了,走走走,去我家,我们大战到天亮!”
“不去不去,你们老是作弊,人不给你看牌,你就以长辈训诫……我实在是喝不下去了……”
“嘿嘿,你这娃,叔不过是想让你多吃几碗酒,你倒埋怨起叔来,好没道理……你不去也成,把你这纸牌送给叔吧……”
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刘焕,纸牌被人家拿走两三副,还弄得满院子的杯盘狼藉……还好女人们有良心,见到自家汉子归来,才想起刘焕,又跑去他家,帮他打理干净。
其实,在古代,女子最讲三重四德,还有许多纲常伦理。只是她们对于刘焕而言,都是长辈,对于张老头而言,又是晚辈。故而抓住这一点,便也不怕人说三道四……
在客观条件的束缚下,不论生活如何艰难,人们总会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这不,刘焕所制造的纸牌终于不够村里人的使用,便有心灵手巧之辈,或以毛坯纸依葫芦画瓢而来,或以竹子修整而成……他们对这种低廉而有趣的东西着了魔。
过了元宵,正月间也过了一半,时人开始为生计发愁,又逢灯枯油尽、缺米少盐的时节,东家西家的都借遍了,再不好意思开口,更不好意思“饿马啃饿马”。
多数人家一日两餐,都是奢侈的生活。刘焕看到了这一现状,心底隐隐有些发急、有些疼痛。可他终究不是救世主,他也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于是乎,其心底有了打算。
正月十八日,刘焕不厌其烦地读完陆九渊的来信,那人还是在大言不惭地阐述他的治学之道。刘焕无奈,也不反驳,也不提出自己的观点,写了回信……可他觉得这样不好,如此往来,他陆九渊要是蹬鼻子上脸了可不好办。
刘焕思前想后,终于想到了一个邪门的方法,他再次打开信封,回了一段话,大概意思是说:“子静先生大才,小子望而生畏,如仰泰山,如临东海,实在自惭形秽……不过小子曾偶遇一两道有趣的算术题目,也不晓得子静先生是否感兴趣,这便一一写给先生……对了对了,小子解此题目之时,用了整整三日有余,想必先生大才,定能找出最好最快的方法……”
刘焕是想凭自己所擅长的东西,想先给他一个下马威,故而写了两个题目,一是“孙子算经”中曾记载有的“鸡兔同笼”式一题;二是一道多元方程题。
之后刘焕带上黑娃,以借口寄信为由,便朝铅山去鬼混去了……
到了正月二十,刘焕带着张老头,请了永平理正,还有一干有“影响力”的人,浩浩荡荡地朝鹅湖寺而去。
才到了寺庙前,虚相已然带着静能静安三人等在那里,也不晓得他从那里得到的消息。
刘焕许久没有见到这个和尚了,每次见他,他都是那般油滑和狡黠,时而在脸上挂着一幅佛法大道的正统表情,让人仍不住的想要愤怒。
今日又瞧见了他,仍旧是一幅笑呵呵的虚伪表情,可刘焕并没有半点愤怒之气,心中尽无端端地流出一些不同的东西来……
几人寒暄一阵,刘焕说明由来,把知县老儿文书交给虚相一阅,大体意思,不言自明!
他四处转悠,忽而看看天空,忽而感受风向,忽而看看河流与山麓……开始了他的“选址”建学大业。
随从众人只觉得这小子一阵转悠,想必其心中定有文章,到底是才学渊博。可他们那里知道,这小子对建筑一事半点不懂,他是在回忆那“鹅湖书院”的方位和朝向。
刘焕曾依稀记得,这鹅湖书院在鹅湖寺的左边。书院四周有山有溪,环境幽雅。
按照记忆,鹅湖书院比鹅湖寺大得太多,建筑规模颇似孔庙。
可他是有野心的人,他想建造的书院,要有后世的一个本科院校那般大。这到不一定能够成功,需要精力和财力,还需要朝廷的支持,可他刘焕最不缺少的就是精力,至于钱财,可以慢慢赚来。
一直到下午时分,他通过敲定,终于选好。众人问他所占面积几许,他不敢说出真话,怕吓到人家。知县老儿的文书中也没有具体的面积规定,所以他便胡乱说了一通……
按他的想法,是要自己烧砖来用,还要给鹅湖村中的人提供一个短暂的“就业机会”,解决他们一时间的温饱问题。
可这烧砖变需要木材,最好是煤炭。他一想,好像在北宋末年,便已开始大规模开采和广泛使用煤,用来充当制瓷和冶铁等得燃料,有的地方煤还代替了柴草,成为百姓生活的主要燃料。且宋代的煤矿开采技术,已有所发展。
只是他在鹅湖村所接触到的,大多是木材,也没有具体考校过,到哪里才能卖到煤炭,是朝廷垄断,还是允许私人插手,是大规模开采,还是小范围采集,都不得而知……
“看来,还得请教知县老儿。”这是刘焕一开始就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第三十五章 怎一个才学了得
唐代诗人孟郊曾写得一首“登科后”,却言: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该诗虽有些俗气,但真实地反应了一个人一朝得志时的澎湃心情。
对于刘涣而言,而今还是一介布衣,连县试都为成参加过,想必这般心情,他是无法感受到的。
按理,以他现时身份,人家叫他一声“相公”,却是客套的礼仪叫法了。若按正儿八经的规矩,十五岁以下之儿郎,需参加县试、或称乡试、或称童子试,应试过关以后,于政治前途上取得了资本,那时,人们才叫一声“相公”,或者“秀才”。
不过县试一途,实为常见出仕为官的基础不假,但却不一定是为官的必要条件。同时,更不能以为通过了县试,以后就可以当官了。故此而来的称呼——“相公”一词,也没有那般讲究了。
时人往往见得穿着文雅,出口成章之辈,其言谈举止之间,难免流露出文人气息,便可断定,次子定是要参与应试、出仕做官的主儿,且先不论他能不能成功,叫一声相公来,一是聊表尊敬,二是附庸风雅已成惯例,久而久之,早已不论什么科学不科学、客观不客观……
最有意思的还有小姐一词,我们总喜欢称年轻女子为小姐,殊不知“小姐”这个称呼原非美称,乃贱者之称,为大家闺秀所忌。最初是指宫女。
又按照相关典籍而论,这小姐一称,或指卖艺之人,或指从事“妓.女”行业的女子。
对于南北两宋而言,也称呼三类人员为小姐,其一是地位低下的女子;其二是妓.女;其三是男人所纳之姬妾。当然事实无绝对,比如主仆关系极好的两只女子,丫鬟也时常成本家为小姐,那时,有属于尊称了。
可刘涣却管不了这许多,按他的见识,他只晓的,鹅湖村的农家女,都称丫头,最典型的就是杨满仓。诚然,他也怕自己叫错了,故而非得和达官贵人家千金打交道时,就称人家一声“姑娘”,混得熟悉了,又厚颜无耻地叫人家“美女”,或者直接叫人家的名儿,还在名儿的前面加一个“小”子。
凭他肚子中那点墨水,更不晓得这“美女”一词从何而来了,反正在他口中说出去,不论赞美或是贬低,授听之人总是高兴的……
他又带着黑娃来铅山找知县,可白跑了一趟,那赵知县不在府邸,更不在县衙。
其无奈之下,便去找主簿先生。通过上回交往,这主簿和刘涣已然俗套起来。刘涣也深知其脾性,故再三提醒他的“副将”黑娃,要他无论如何,装个读书人的样子,最好别说话。
黑娃一怔,以为要见大人物,比那日他们恐吓老画师高档了不知多少倍呢。
刘涣终于寻得主簿,开口闭口的“先生”,就像那主簿是他的授业恩师,或者他是那主簿的门生一般。
他向主簿询问了“石墨”一事,主簿略一沉吟,大致介绍了而今石墨的基本情况。刘涣一听却震惊了,想不到而今南宋时期,这煤炭的使用已然达到了不小的规模……
“那请教先生,却不知我能否购买那石墨来用?”
“可是可以,信州地界便有买地,只是那石墨的开采万分不易,一不小心,便是人命关天、阴阳两隔。朝廷规定了三六九等人物对于石墨的购买量,量太大却是买不到的,除非得到官家恩典……”
刘涣一听,瞬间愁眉苦脸,他想到了前世,怪不得那些做煤矿生意的土鳖那般有钱。“哼!老子将来有了那般手段,也要当一个煤老板。”
主簿见他不说话,又是愁云上脸,当即不解。
“你这般表情却是为何?”
“哎!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主簿呵呵一笑,在他眼底,总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这刘涣的话,也是孩子气了。
询问无果,刘涣垂头丧气地走了,走时问及赵知县何时归来,主簿呵呵一笑,没有答复,也不晓得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涣哥,请我吃一顿东坡肉吧?”
“你只晓得吃,大事没办成,哪来那个心思。”
“涣哥你何时这般小家子气,咱们还有三百多两黄金呢,建个学堂绰绰有余。又更何况吃一顿东坡肉,再说,这人总是要东西的。”
“黑娃,哥的世界你不懂!哎……不过那东坡肉有啥好吃的。”
“嘿嘿,你是文曲星下凡,没有投胎前一定吃过太多太多的好东西,哪里会看得上这等凡俗之物。我便不同了,我或许是个饿死鬼投胎……”
“得了得了,你少夸我,请你就是了。我看总有一天,你定会变成个黑胖子,到时候媳妇也讨不到的。”
“讨不到也罢,媳妇有啥好的,我看啊,女人最是麻烦。你没妹瞧见丫头么,整日叽叽歪歪的,心都给你吵碎了……”
“你少说人家丫头,她而今已开始奋发图强了,发誓不仅要做个花木兰,还要做个女词人呢。”
“嘻嘻,涣哥……杨三叔说丫头将来要嫁给你的,你感觉咋样?”
“滚……”
就在刘涣和黑娃浑浑噩噩之时,在天子脚下的临安府,有一个疯子带疯了另一个疯子,之后两个疯子又带疯了一个女疯子,只是那个女疯子心中多的是一份仰慕和好奇,却没有两个疯子那般癫狂。至于为何,她也说不清楚……
却说那赵知县得了刘涣的诗词文章、奇妙杂谈和一篇策论,带着去寻他的上级,也是他的本家,赵汝愚,赵著作郎、赵知州……
却没在信州找到赵汝愚,而是一路朝东北而上,奔赴行在临安而去。
他赶到之时,正好元宵刚过,到了汝愚府邸,先没遇着要找之人,却遇到要找之人的千金赵琦玮。
“哟,赵伯父怎地这般好兴致,所来何事呀?”她一开口便称“伯父”,实在是这老头,与她那状元老爹皆是姓赵,又是他的上级,故而官场客套,称兄道弟起来。如果按年龄而论,这丫头实在应该喊人家一声爷爷。
“不敢不敢,下官却是来找令尊有要事禀报。”
“呵呵,你们官场上的人说话,最不痛快。再说我都应你要求,叫了你一声伯父,你却下官下官的自称,实在无趣得很……”
她这话说的老头有些尴尬,这赵老头不过区区一知县,算是官家品阶较低之人,又以此时惯例,见得上级或其他官员,都是称的“下官”,要不然,想必他也不愿意,一大把年纪了,谁会无端地向人卑躬屈膝……
丫头全不管什么礼仪、什么风化,与老头东聊西聊的,终于聊到刘涣身上。
“哎呀,倒是忘记了,我这里却有那刘涣亲手所写一些诗文,还有两样奇妙的玩意儿呢。”
“拿出来拿出来,本姑娘最不服气那小子,偏偏父亲说他诗词作得好,我看哪里好了,和我的比起来,却不见得高明!”
“呵呵,不急不急,你把令尊叫来,我便给你。特别是那两样玩意,有意思的很。”
奇玮无奈,纵然任她百般机灵和刁钻,毕竟赵知县远来是客,又是在她家府邸,她若离经叛道,故意为难,轻则挨训、逐回老家,重着挨打,禁足于屋中。
直等到良久,赵汝愚从外面应酬回府,听得管家禀报,才赴客厅而去。
“下官拜见大人,大人安好!”
“诶,你我本家之人,何须这般客套,再说而今又不在庙堂之上,更无公务交接往来,说的什么‘下官’。倒是我这几日应酬颇多,接待不周,你可不得往心底去。”
这便是赵汝愚,开口之间,既要顾及别人脸面,套了近乎不说,又不能坠了自家威风,只是以“你”“我”相称,倒也得当,暗合时宜……
但见他一张微瘦的国字脸,一对剑眉微微上扬,双耳成下垂之势,鼻梁轻挺,双目炯炯有神,身高七尺有余。儒雅之中不失武将气度,到底是皇亲国戚,官家血脉……
知县寒暄一阵,进了正题。
“还请大人赎罪,实非飞下官前来打搅,却是在我辖区出了一件大事,非禀明大人不可。”
“哦,是何事情,但请一一道来。”汝愚言毕,又正色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儿,那小女儿一嘟嘴,气愤地走了,去说“有何稀奇,不过是些魑魅魍魉的琐事罢了……”
汝愚也不追究,长叹一声,实感无奈,其膝下而今两子一女,他唯独对这幼女宠爱有加。
“大人勿急,此事还得慢慢道来,烦请大人先看几首诗词。”
说完打开背包,将刘涣一干“浪淘沙”、“青玉案”等诗词递给赵汝愚。
汝愚一看,先是说了一声:“好字”!紧接着脸上开始阴晴不定,最终变得微微酡红,细声复读道:“共庆新年笑语哗,靖康英烈赠梅花。举杯互敬屠苏酒,散席分尝胜利茶。只有精忠能报国,更无乐土可为家。
临安歌舞迎佳节,遥视东京景物华。”
“赵老哥,这……这些诗词好生熟悉呢,其间气度、字迹笔墨,尽与上次犬女带来的很相似,莫非……”
“还请大人勿急,再看看这篇‘中国说’。”
汝愚又接过那长篇的文章,但见字迹已从正楷变成了行草书……
“天了天了,少年与大宋尽这般重要,这是何人所作?是那适才诗文的作者么?”
“正是!”
“他叫做……刘……刘……”
“刘涣!”
“对了,就是此人!听小女说来,此次子不过舞勺之年,长得儒雅俊朗,但……但小女言及次子放荡轻狂,似乎不通礼仪教化……你确信这当真是他所作?”
“回大人,下官确信无疑。今日所呈之作,全是下官亲自监督其完成的……”
“我的天了,若是如此,次子定非池中之物啊。好一腔热血,好一颗雄心,好一副精忠报国、眸逆古今的气度。便是我朝东坡居士,当年也不过如此……可……可此子毕竟年幼啊,难不成他是仙人下凡?”
“实不相瞒,我也觉得次子才学了得。”
“才学了得?老哥,怎一个才学了得就能了事的,你看他挥手而就,尽成佳句,这等文章……这等文章,纵横古今,信手聚典,妙论天下……天了,仿佛这尘世间再无困难之事,全在其指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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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
琦玮静悄悄地躲在窗户外面,附着耳朵,像只刚刚出世的小花猫,不敢举步迈入茫茫尘世之间,只得凭借眼观耳闻,打探打探外面的世界……
她将父亲和知县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但闻他们说什么“才学了得”、什么“非池中之物”等等的词语。按她的涉猎和理解,这些措辞,皆是美言夸赞的用物,非遇大才之人而不轻易枉用。
“他们所言何人?是那浪荡小子么?哼!区区一个山野小儿,连个秀才都不是,怎会是他,我一定听错了!”
琦玮心中也不晓得咋了,自从晓得了那“黄酥手”含义以后,就对见得一眼半面的刘涣很是憎恨。可这憎恨缘于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就按女儿家的心思,若说成“朝思暮想”实在过分,若说成“一见倾心、两情相悦”也不对……兴许,兴许只是一种情绪罢了,便如“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是一个道理。
对的!或许便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绪……
汝愚是名副其实的“饱学之士”,否则也不可能中了状元。刘涣所写之物,他哪里读不出好歹来。只是,且不论他年轻之时,就算他而今出仕为官之际,穷极才学,或许也写不出这等文章来。
那诗词倒是能够做到,只恐怕写将出来,也比不过人家的气度。字里行间透露的气息,是一首诗词灵魂的直观体现,没有灵魂,便没有深度,没有深度的诗文,纵然美轮美奂,也是牛弹琴、马吹箫,索然无味……
“老哥,你说他是从北而来之人,初始我也不信,可一读其文章,一副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指点江山的气度,我便也信了……哎,不过这孩子也可怜,身逢乱世,有什么办法。”
“哎,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老哥何须感慨,不是还有此子这等人物么,中兴宋室,也不是妄谈。”
“但愿如此!哦……对了,大人是信州知州,下官放肆,却未曾请教大人,对信州如何看法?对信州之铅山又是如何看法?”
“老哥此言何意?是问计于我么?哈哈,今日却不是‘隆中对’啊。至于你所言事,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
“大人勿怪,还请再看这一篇‘铅山论’。”
知县双手递交,复回原位坐好……
琦玮一听屋里没有了响动,心底有些发急,愤恨父亲这次为何不把内容念出来……
她不甘心,便一直等待,直到双腿开始发酸发麻,承受不起时,跑去找丫鬟捏了捏,猛灌一口热茶,喘着气又跑来偷听。可屋中还是没有动静……
她的腿又酸麻了……
她再次回来偷听……
终于,天色黑得不成了样子,屋中突闻一声巨响,吓得她“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啪”!
赵汝愚狠狠地拍了桌子,这响动之声吓唬到了窗外偷听之人,他也没有发觉,想必是沉沁在那篇“铅山论”当中,早已神游太虚,物我两忘。
“老哥。这……这……这等新颖之策论文章,我还是头一次读到。他是如何想到的?”
“大人难道只是感觉到‘新颖’么?”
“哎,又何尝只是新颖!我一番细度之后,尽有些落寞。”
“大人此话怎讲!”
“哎,我辈朝臣,终日讲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是……又有何人如此子一般,能去细心洞察世事,把天下容于字里行间,并成可行之具体策论呢……”
“大人妄自菲薄了,依下官看来……”
“哎,老了老了,正如他结尾所言,‘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这赵汝愚每答知县一句,就说一个“哎”字,共计叹了三口气,不知道他是被那诗文所折服,还是被那“少年说”所震惊,亦或是被那实事求是的“铅山论”所敲彻心扉……
他言自己落寞,确实是实话。文人眼中总是高山仰止,见得别人高明,就会自惭形秽,除去谦逊不说,有些受打击也是正常不过。
“大人还是收回驰骋之心罢,那小子还出有许多算术真解之道,附上了典例呢,我细细研究过了,确实是巧夺天工的法门,尽连三元四元等算学,在其心底,都是简单无比……还请大人看看。”
“算了!老哥,不看了,但凡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我也不看了。你容我沉思片刻吧,我而今还沉沁在其策论与文章之中……哦,不对,依老哥今日举动,却是何目的?”
“大人,下官哪里敢有什么目的。只是真如大人所言,只怕这是朝廷之福……”
知县还想往下说,以此点醒赵汝愚。
毕竟这赵汝愚也不是傻瓜。受知县一句“朝廷之福”的提点,他便身心通透了!
又是“啪”的一声巨响,汝愚猛地站起身来。
“对啊!哎呀!我……我真是糊涂,这等策论,这等大才之作,应当呈交圣上才是!对对对……还是老哥提点,哎……”
“实不满大人,下官便是这个想法,只可惜身份卑微,要面见圣上,却……”
“老哥,我省得,我省得。哎,您老真是高风亮节,所遇奇才,却不忘为国举荐,我在你面前,真是显得卑微了!”
“不敢不敢,大人折煞下官了……”
知县一听,赵汝愚把“您”都用上了,他可是上级啊,怎么敢受!当刻躬身言罪!
“恩,好!只有如此,才是最佳之出路……恭喜老哥,贺喜老哥,你举荐有功,当得圣上恩典了!”
“如此……真是有劳大人美言了,下官感激不尽!”
“哎!好个刘涣!我到真想见上一见,看看你到底何方神圣!”
“大人……那,这剩余的一些奇思妙想,您还须阅看么?”
“当然,今日你我便来个秉烛夜谈罢,哈哈哈……”
“哈哈哈……”
换了几次灯,终于窗外的丫头忍不住了,因为她正听到父亲和知县在讨论一种“玩意儿”……
赵汝愚呵呵一笑,佯怒道:“野丫头,你莫不是山野间不通教化的顽儿么?说,躲在窗外几时了?”
琦玮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知县是“老江湖”,哪里看不出来,这赵汝愚不过是假意训诫罢了。他便出言调和,父女之间的尴尬瞬间瓦解……
又说这赵汝愚一家,真不是平凡人家呢。就连那来来回回换灯换蜡的管家,在只言片语之间,也听得热血沸腾……
之后,便是老把戏了。
赵汝愚父女、管家和知县四人,围成一桌子,越打越有劲……
他们疯了,因为在苟安的时局当中,他们从未玩过这般经典的游戏……
“爹爹,我看这等牌局好是好玩,就可惜运气成分太多,动脑子的时机太少,时间一长,也没甚意思。”
“哼!没意思么?那你把赢老子的钱还来!”
“这……我适才不是说运气成分太多了么,你运气不好,拿不到好牌,怨我作甚?”
琦玮是鬼精灵,她那“没意思”一句,却是言不由衷。只是其赢了几人太多钱财,怕不好闪身,故出言讽刺,好以此全身而退。
赵汝愚早看出了女儿心思,可他似乎对这玩法还没吃透,故而有些念念不舍。
后来,知县又拿出一副纸牌,按照刘涣所注解,与其余三人玩起了“升级拖拉机”……
却说刘涣回到家里之时,以为张老头又要出言训诫,可还没进屋,便听闻屋里哗啦啦的响动声,原来,这老头也打起了麻将。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提前老年痴呆……
他把黑娃叫来,说有好事!
黑娃不解,可也管不得其他,一路狂奔,不多时就到刘涣住处。
“涣哥涣哥,是何好事?”
“嘿嘿,等会你便知道,走!你拿上两坛子酒,去后山!”
“得嘞!诶,不对啊,涣哥你抱着的那谷草好臭,是什么东西?”
“你猜?”
“我哪里猜得到,莫非,是你谋害了哪家妇女,要我与你来后山埋葬,以酒祭其在天之灵么?”
“哎……也亏你想的出来,真是没文化……”
“涣哥,你又说什么‘文化’的怪言。到底你那谷草中的是什么,你就说来我听罢。”
“嘿嘿,不急不急!哥今夜带你来享受美食!”
一听美食,黑娃肚子里那几根花花肠子早不听了使唤。可惜那味道确实不好,实在是臭得慌!
一直到了后山,刘涣都如护犊子一般抱住那谷草。吩咐黑娃生了火,等火势较小之时,用石块将火堆围住,成三角品字形,再在石块上放一陶瓷片,等陶瓷片温热,放上了少许压榨油……
这压榨油也很考究,据说早在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中,就有压榨取油的记载。据后世专家推测,北宋时期大型的木制榨油机就已经出现,由此,才导致了榨油作坊的产生……
一切准备就绪,刘涣才拿出了他的“宝贝”,却见是一些微微发黑,上面已然长满绿毛的东西,小块小块的。
黑娃一见,顿觉得毛骨悚然,大叫道:“你作什么?你作什么?这是何生灵的尸体?该不会是人的?你……涣哥,你不会那般残忍吧?”
“滚!你懂个球!这他.妈是臭豆腐!是老子细心留了许久,好不容易在冬天发酵而成的,总共就二十几块,看你人不错,才叫你来享受的,你大惊小怪的作甚!”
“可是……可是……”
“可是个逑,老子何时害过你?”
臭豆腐放到了陶瓷片上,随着火势的加热,刘涣轻轻翻转,那东西便“扑哧”轻响,他又放上少许调料,臭豆腐就散发出奇怪的味道来……
“好了好了,把酒打开!这臭豆腐不宜考得太焦,通体热了就行。恩……不错不错……”
“涣哥,你确定这不是什么东西的尸体?”
“恩……爽乎!倒酒!诶,你到底吃不吃?告诉你,你若不吃,兄弟也没得做了,更别论将来做什么副将……没用的东西!”
黑娃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捏住鼻子,一口全吞!
刘涣又耻笑他一阵,威逼利诱,终于黑娃上了道……
“诶诶诶……你给老子留点,只是叫你品尝而已,你当是吃东坡肉啊,没品位!”
“恩……先不论什么有品没品,这臭豆腐就白酒,实在是美哉……老子以前还自以为东坡肉是人间极品,却没想到,这黑乎乎的东西才是美味呢!”
“老子就说嘛,何时害过你了!”
“那是那是,今生识得涣哥,是我的福气……”
他两个喝醉了,才二十几块臭豆腐,怎能够豺狼一般的黑娃挥霍。
二人索性躺在冰冷的地上,仰头看着点点繁星。
“涣哥,你说这月亮好奇怪,时而圆,时而缺,时而又不见了……”
“傻子,那是有规律的。”
“哎,管他什么规律,我忽然觉得人生特别美好!”
“人生特别美好?别捡老子的话来说,好么?”
“额……‘浮云散、明月照人来,清浅池塘’……”黑娃扯着公鸭嗓,唱了刘涣时常爱唱一首怪异曲子,他不晓得叫什么名儿,只是长期听刘涣哼,也就会了。
呵,他自然不知道,这是后世,一个叫做周旋的女人唱的,歌名叫做“月圆花好”……
第三十七章 皇帝赵昚
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
这是“尽心.上”中的一段,“最后一乐”中,提到“教育”一词,便算是最早的出处了。也是刘涣所引用进自己文章中的一段。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兴国之基,勿缺人才,人才之源,所在教育……若能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实是大宋之幸,百姓之福……倘若小子焉能跻身教育之行业,赴大宋之伟业,则人生幸事,莫过于此……”这是刘涣文章中大抵的原话。
装.逼装成他这般“高大上”,也难怪人家赵汝愚和知县老爷不动容了。
翌日,著作郎赵汝愚早早地洗漱完毕,穿得规规整整,又把“朝笏”小心翼翼地打理干净,用狼毫在上面写一些提纲式的东西……他今日要去面圣,向皇帝赵昚汇禀一桩大事,故而不敢轻易懈怠……
天子脚下,行在临安……
宋室南移后,皇帝赵构为了省钱省力,便沿用早些朝代的皇宫遗址修筑,整个皇宫内城建设有三个城门,即是“和宁门”、“东华门”、“西华门”。三门之内,便是皇帝等人起居工作之地,而今的皇帝赵昚、太上皇赵构齐居于此。
三门往外,便是皇城。初始时,皇城只是以历代建筑为基础,较为狭小。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口的增长,朝廷只好把城区往外扩张。
于此而来,在临安外城的城墙共有旱城门一十三座、水城门五座。旱城门的东城楼有便门、候潮门、保安门、新开门、崇新门、东青门、艮山门;南面的城楼有嘉会门;北面的城楼有余杭门;西面有钱湖门、清波门、丰豫门、钱塘门。此外的水门五座,分别为保安、南水、北水、天宗、余杭。
每道门都有其具体的用处,所呈现出来的面目也不尽相同,人员往来,分三六九等,不可任意乱窜。但在南宋时期,一派祥和、歌舞升平之景象下,或许并不是那般森严吧……
岁月沧桑,历史巨变。
到了明朝时期,行在临安府二十一座城门已然面目全非,尚留得完好的,便是只有十座。用当时一首歌谣,可以全权概括。
唱曰:“武林门外鱼担儿,艮山门外丝篮儿,凤山门外跑马儿,清泰门外盐担儿,望江门外菜担儿,候潮门外酒坛儿,清波门外柴担儿,涌金门外划船儿,钱塘门外香篮儿,庆春门外粪担儿。”
这般唱法,既通俗,又在只言片语之间,描绘出了当时各门的具体位置与特点……
可这而今还未到后世被糟践的地步,或许,历史的年轮必然会前行,但也会随人的力量而发生变向。
毕竟,无论如何风光伟绩的历史,也得由人来写。所谓之历史,莫非是“人”而已!
赵汝愚带着刘涣的一干笔迹,沿着西湖而行,不多时就来到涌金门外,这涌金门为古称,到了绍兴二十八年,也不晓得赵构发什么疯,改作了丰豫门。从此门而入,一路直走,便可抵达内城,就是皇宫了。
汝愚虽是朝廷之臣,月有俸禄可领,但其极重修身,时常生活倒也清贫。故而今朝没有使用车轿。
他行致门外时候,正好看到早起的人儿往来,说也奇怪,那丰乐楼中早已热闹非凡,可便是吃早饭,也不该这般情景。或许是那官家子弟,在丰乐楼中一宿不归吧……
丰乐楼是官家的酒楼,又称西子库。楼高三层,每一层东西南北一向五间。楼中不但有美酒,还有歌伎数百。
按赵汝愚的记忆,他也只是中举封官那日,得同门好友相请,才去过一次呢……
由此大大小小的城门道路可以看出,这临安府是何等之繁华,人烟往来之稠密,更别论是新岁时节,元宵刚过,就算平常日子,怕也不是哪处城市能够比得上的。
又说那刘涣,自从带黑娃吃过一次臭豆腐后,黑小子便整日惦记那东西,时不时偷了家中的豆腐,叫刘涣加工。
刘涣却说,这吃臭豆腐还少了一样最为重要的东西。黑娃问他是什么,他说“辣椒”!
“涣哥,这‘辣椒’到哪里能够买到?”
“现在还买不到的,那东西生长在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也不晓得以我等一生之精力,能否带得回来?”
“一定能的!涣哥你何必灰心,不是说‘世界是我们的’么,那辣椒不论如何珍贵,也非是长在土里不可……”
“黑娃,你知道何为‘世界’么?”
“嘿嘿……我想的‘世界’,便是这苍天下面的土地……哎,先别管‘世界’的事,我们还是谈谈辣椒吧……”
“滚!”
当遇到一个吃货,你有什么办法……
刘涣也是无奈,这些天以来,带着大小村民赶赴鹅湖寺旁边,正沿着他用白灰画出的痕迹,挖坑呢。
正月间的天气还有些冷,特别是在南方,如果天气反常,到了三月间开春之时,也会出现“返春”现象,那时,地上的麦子便会挨冻,如此就苦了农人。
可一辈子在地上劳作人儿,哪里管得上什么冷不冷,人家刘涣付有工钱、开有餐饭。给他做工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再说了,刘涣曾言,这工程,和修长城的意义的差不多。
他们从没想过,在鹅湖村这等地界,也能修出长城来。
只是他们误会了,刘涣这里的“长城”,是有形而无界的文化力量……
赵汝愚终于进了皇宫,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递上了折子,却不见圣上有任何表示,还以为今日没戏,故而随着一众官员,回家去了。
哪晓得,到了傍晚,忽有一个内廷太监前来传旨,说皇帝赵昚召见他。他跪谢皇恩,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给了传旨太监些许赏钱,就和人家进宫而去。
穿过丽正门、禀了看护卫兵,直奔勤政殿……
这勤政殿是皇帝休息的地方,赵昚是个勤奋的皇帝,日常夜里,也在此间修改和批阅一些奏折。
正在此时,二人顿住脚步。汝愚留在殿外,太监小心小意上前禀报,得了皇帝允许,他用那鸭子嗓音一传,“宣著作郎赵汝愚觐见!”
赵汝愚得了旨意,低着头颅,步履成调地走了进去……
赵昚正襟危坐,眉毛有些下塌,双眼不大,一撮小胡须挂在下巴。他而今不过中年年纪,但因操劳国事,高高的额头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其身居皇宫之中,三十多岁才继承正统,到了现在,几件大事没有做成,一是北伐失败,二是满朝文武再不言激进北伐之事,万马齐喑。好不得时常有些状元郎产生,可一旦做了官,受着那些个歪风邪气的影响,本来的热血也渐渐冷却了。
赵昚早已养成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纵有万丈怒火,不到微妙之时,也不会轻易发作。
这些年来,时局相对稳定,在主和派不厌其烦的声音当中,他更加地韬光养晦起来,心底的痛也深深埋住。就连自己是太祖赵匡胤的血脉也有些淡忘了,反而整日要惦记那头上的太上皇、那有些怕事、怕死、反复的赵构……
“微臣汝愚,拜见皇上,吾皇万岁!”
他这里用自己的名“汝愚”,却不言自己的姓氏,原因无他,只因他与皇帝同为一姓,若把“赵”字挂在嘴边,是为不当。
“爱卿请起!赐坐!”
“谢皇上!”
赵汝愚也不曾想,此刻皇上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但他可不敢过度揣测圣意,一旦出错,必有大祸。
为官多时,他已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好在其而今品阶尚低,比不得近臣,和皇帝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像而今这等赐予座位,面对面的交流机会,是第二次。曾记得第一次是殿试过后被点为状元……
“爱卿可知朕今日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这皇帝开口,但凡都有这种口吻。目的很明显,其一是表现得亲近,为明君做派;二是有问计的意思;三是考校臣下。短短一句话,若是对答之人的表现、言谈有所不当,皇帝便也不开心,从而记在心底。如此,臣下的政治前途怕是要昏暗了!
赵汝愚那里会不知道,这看似一句客套之言的厉害之处,他心知肚明,当即微微点头,略作沉思状。
“微臣驽钝,还请皇上明示!”
这一唱一和,便算进入正题了。
做臣下的,不敢随意搭话,赵汝愚总不能说,“哦,是因为白天我递交给你的奏折么”。这显然不对。
做皇帝的也要三分面子,总不能一开口就说,“哦,你来了,你的奏折我看来,很感兴趣,快来聊聊”。
若是这般,君不君,臣不臣,那还得了,体制何存?颜面何在?礼仪何在?
“爱卿不必妄自菲薄。朕今日看了你的奏折,对你所言之事略感蹊跷,故而召你入宫。”
赵昚用了“蹊跷”一词,直把赵汝愚听得有些糊涂。
“回皇上,还请恕微臣之罪!”
“恕罪?你何罪之有?”
“微臣惶恐,对于圣上所言之事,微臣一时间也道不清楚。故而只得请皇上审阅一些文辞,以吾皇之英明,一看便知。也好解了微臣心中疑惑。”
“哈哈,你这个赵子直,体内流淌之血液,却和朕同出一脉。而今没有外人,又非庙堂之上,更是新岁时节,你弯弯绕绕的,可不成样子!”
“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赵汝愚当即被吓的跪倒在地。
“起来罢,动不动便是‘罪该万死’,你们做臣子的是大宋之栋梁,若一个个的都罪该万死,那留得朕一人,又有何用!”
“臣不敢,还请皇上息怒!”
“子直,你再不起身,孤家真要治你的罪了!”
赵汝愚这才微微起身,又恭敬地危坐在一旁。皇帝先是叫他爱卿,而今又叫他的字,看来果然有戏唱,也不晓得皇帝心底是个什么想法。
“把你所言之物呈上来罢。”
赵汝愚得令,打开规规整整的包袱,将里面折叠好的东西全盘递给了皇上,连那太监的手都没有经过……
第三十八章 圣意难测
“瑟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换了人间……”皇帝赵昚不由自主地反复念叨这一句词。沉默了良久,才叹道:“好气度,倒和朕年轻之时很像呢……哎,不过这等诗词,万万不敢给太上皇瞧见啊……”
是的,赵昚年轻之时,深痛家国之破碎,也是个满腔热血,敢于抛头颅,“换人间”的主儿……
可他这一说,仿佛是在追忆往昔,连自己跟前的著作郎赵汝愚都忘记了,却是有些失态的。
“爱卿,此子所言‘秦皇之岛’,你可曾去过?”
“回皇上,南渡以来,黄河两岸大抵被金人夺取了……呜呜……”汝愚也是皇亲国戚,想起往事之痛,一时间哀伤起来,忍不住要哽咽。
“哎……此子年纪轻轻,经历却这般丰富。连朕这个久居笼中之人也好生羡慕。”
“吾皇万万不敢这般说了,倒要臣下的如何做人!”
“哎,爱卿勿忧,这与你无关。”
赵昚又把其余的东西一一看了,时不时地询问赵汝愚一句,但语气之间全没有半点“不耻下问”的态度。
到得后来,他看了两篇文章,第一篇是“少年说”。
其读完之后的表情,却没有知县老儿和知州大人那般夸张,只是微微动容,后又瞬间平复下去……
“少年强、少年强……爱卿,何以使得我大宋之少年,皆能如此文章所言,自信自强,精忠报国,中兴宋室?”
这就是实打实的问计了,再不是刚才的客套话。如果到了这里赵汝愚还要假意客套的话,他恐怕就没戏了。
“吾皇英明,臣以为,少年强大之策,还是离不开‘教育’!还请皇上读下一篇‘铅山论’,其中自有阐述!”
“‘教育’?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的教育么?若是如此,少年人便是以人为师,以史为师,以诗书为师……这也是大宋之常规典例,何以见得‘少年强’?”
“皇上,那铅山论之中,有一句话,叫做‘以天下为师’呢,也不知道事关少年之强大、大宋之强大有无用处,还请……”
“‘以天下为师’……”
皇帝终于开始读刘涣的“铅山论”……
可惜一开始,就被那个“指导思想”难住了。“指导”一词,凭赵昚之才学,也能想通;“思想”一词,他想了许久,直到读完该段,才有所明悟……
他觉得,这文章字里行间,就像两个卖瓜卖枣的人在讨论一般,口出之言,苍白而直接——可他所震撼的就是这个“苍白而直接”。这苍白而直接的内容,撕裂了他的伤口,还在伤口上洒了盐巴;这苍白而直接的言语,如利剑一般,穿透了他的心脏……
“我泱泱大宋,当有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爱卿爱卿,今日已晚,你先行回去罢,明日一早,不必会见,直来此间,朕有要事相托!”
“微臣领旨!吾皇万岁!”
那铅山论,皇帝老儿还没有读完呢,却急冲冲地把赵汝愚撵回家。看来,这统治者的意图,却是变幻莫测……
汝愚回到家中,夫人跑来向他诉苦,满脸的愁容,唉声叹气之间,又有许多愤慨。
“夫君,丫头又跑了!”
“去何处了?”
“说是要去信州铅山,临走时,威逼利诱,朝账房带走了许多钱财。”
“哼!无理无脑!幼稚顽儿!不通教化!不孝不忠……”赵汝愚一口气骂了许多,全是四个字一段,直把夫人吓得不轻……
“夫君何来这般大的气,你把丫头说得一无是处,可也是你的亲骨肉,你却也逃不脱干系……”
“哼!时常都是你太宠她……这小厮儿,抚州老家不去,整日惦记那信州,是何道理!哎……”
“夫君老爷,你怎地这般木讷?”
“木讷?何以此说?”
“哎,你且看看吧,这是从丫头房里搜出来的一首词,你看看是何人所作?”
赵汝愚一看,那不正是刘欢亲笔所写的字迹么,只是这乃人陆游之作,就中愁绪,怎一个“莫莫莫”了得……
“怪了怪了,丫头以前曾写信于我,问及此词之意蕴……却没想到……哦,难不成,她与那小子早间认识了么?”
“这我哪里知道,你不是和铅山知县称作本家么,这点小事,还不是一探就知。”
“恩,对极対极!夫人所言合理!适才夫君恼怒,你可不能往心底去呀……”
“哟,咋一时间心情好了起来,发疯魔病么?”
“呵呵……歇息吧,明早,为夫还要进宫面圣呢!”
深宫禁地,连只宠物的叫声都没有,只是一些个**的宫女和侍卫,躲在小竹林中卿卿我我……
皇帝赵昚挑灯夜读,身上的披肩滑落多次,又被身后太监小心捡起来……
赵昚从不问政于宫内太监之人,他深知宦官的祸害,懂得借鉴历史。所以一旁服侍的老太监,在他眼中,却如无物一般。
他许久没有这般操劳了,许久没有读到过这等豪情的诗文。恍惚间,恨不得年轻二十岁,逃出宫廷去见识见识那小子一番……
“哼哼!好有趣的纸牌……这小子到底是年轻,否则焉知玩物丧志之道。不过也好,过于完美之人,非是什么好货色。有点瑕疵,才有可用的空间呢……哎,能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乐也乐也……”
赵昚睡着了,梦里面回到了儿时开封府,开封的恩师出了一个三元算术之题目,尽无人答得出来,他也急得直冒冷汗……
兀地醒来时,早食以摆在外间桌子之上,老太监黑着眼圈问安,请君保重龙体……
“赵汝愚来了么?”
“回皇上,奴才一直守在外间,却没有见到著作郎的身影,要老奴去传么?”
“算了,再等等吧……”
皇帝吃了几口粥饭,又吃一块扬州进贡的糕点,顿觉得索然无味。他而今已被昨夜的精神食粮充满了身体,凡尘俗物,故而没有味道了。
过了午时,赵汝愚终于到来。
其一进内屋,还未下跪请安,便被赵昚呵斥道:“著作郎赵汝愚听旨!”
“啪”的一声,赵汝愚双膝跪地,面色阴晴,不知所踪。
“朕今命著作郎赵汝愚拟旨,其一,于新岁乾道七年二月仲期,主持州县童子之试;其二,国库拨白银一万两,予信州铅山鹅湖建学,一具财物,交由铅山知县与布衣刘涣处置,朝廷大小官员不得插手,你可行监督之事;其三,以信州为典,兴‘农肥’制造之法,水利竣输之道,草拟刘涣所言农业之策,下发信州各县;其四,鹅湖学堂建成之时,由朝廷亲派官员任教……其五,其五……容朕想想……”
“臣……吾皇恕罪,臣惶恐……草拟圣旨一事,是否需要通过翰林院……”
“不必,朕赐你特权!”
“臣领旨,谢吾皇厚恩……”
这皇帝赵昚有个特立独行的习惯,一旦热血上头,许多冗繁程序也不管不顾,便如当年他北伐之时,直接就把张俊叫来……
汝愚激动之机,又有一些懵懂。按道理,皇帝既然这般喜悦,为何不赏赐“有功之人”,如他、如赵知县、如刘涣……还说什么以“铅山为典”,看来官家到底是小心,尽凭一些笔墨诗文,焉能看出一个人的好歹?
就在高层声音很响亮之时,朝野之中,除去赵汝愚以外,其余官员还沉沁在苟安的新岁当中。也不晓得他们闻及皇上而今之动容,会不会出言阻拦……
刘涣这几日“与民同劳”,搞得是灰头土脸。劳累之余,还要不厌其烦地和“工友们”玩纸牌。
他是下了血本,非要建成一座自己心中想像的学堂出来不可。
至于建成以后,他能不能当老师,生源从何而来……都还没有考虑过呢。
“涣哥儿,你那羊肉汤放的料太多了,不是婶子小气,实在是怕你开销浪费啊。”
“多谢婶子提醒呢,叔伯们做的都是体力活,吃不饱、吃不好,可不是个办法,会耽误工期的……再说,过得一两月,便要开春了,大家手头活路紧,我也没法子呀。”
“哎哟,涣哥儿是菩萨心肠,臭男人们时常在家,就是逢年过节,也不见得吃这般好呢……”
有汉子听见来,跑来朝女人嘀咕,说人家刘涣有的是钱,做的是菩萨心肠的好事,人家欢喜这般挥霍,与她一个女人何干?
女人们不服,过苦日子过惯了,见得这般挥霍,每日用去的钱财好生吓人呢,她劝刘涣一声,又什么不对的……
“涣哥,你看那边来了几个人,笑呵呵地看你呢。”
“哟?是哪家的娃儿?”
“我咋知道,全没见过呢,好像每天都来这里,就是盯着你看,也不晓得是啥意思。要不要我把他们撵走!”
“算了吧,我听虚相大师说,近日鹅湖寺中来了一拨贵客,或许便是那几人……”
“涣哥啊,其中有两个女的,你看到没有,长的比丫头好看呢!”
“丢人!你好端端的不去建工,倒跑去看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丫头呢,咋不见她的身影?”
“哼,丫头?哪个晓得跑哪里去了,昨天给她半碗羊肉,她还不要呢,说什么‘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壮士不饮盗泉’……变得阴阳怪气的,没意思!”
“你没学过丫头说的这两句话么?”
“学啥学,我这不是等涣哥建好学堂……再说了,你不是要传我拳脚功夫的么,到了而今也不见动静……”
“哎,黑娃,好兄弟。你要知道,把自身期望全托付给一个人,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呀。”
“嘿嘿,我不怕!真的,涣哥,别说是期望了,我黑娃给你卖命都成!”
“滚!你少来这套,命总是自己的。哪个要你给我卖命了?你今后再说这等鬼话,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哎……这不是你说的‘绝对忠诚’么?无端端的,发什么火?”
“黑娃……我也想,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那将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可惜,没人敢要、更难做到!”
“怎么可能没人要,你的命可金贵呢。”
“金贵?金贵么?黑娃,生命都是平等的,没有哪个的命会金贵些,你记住了!”
“哎呀,你今朝咋了?婆婆妈妈的!是了是了,我记住了,‘生命都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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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懒洋洋的小子日
北伐失败以后,赵昚被迫再次降服于金人,却以“叔侄关系”相称呼,每年还要进贡大量的钱财和物资。乾道年以来,南宋朝看似安静祥和,但却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此时的南宋,内部问题多,士风日下。官员俸禄、军队花费两笔开销,基本上占用了朝廷财政收入百分之六七十,甚至要多。
其实对于赵昚而言,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恢复”一事,很可惜,貌似而今的一切客观条件都不允许。
农民造反不说,以前那些个支持他恢复的老臣相继去世,辅弼无人;生母,皇后,太子都相继谢世,严重影响其家庭生活;而今虽然一派欢腾,可国库之中的能拿得出来的钱财,却少得可怜。
打仗需要人才,他无人才;打仗要花钱,他没有钱,没钱就没有大量的兵器,没有兵器如何去打?没钱就没有军饷,没有军饷,何人替你去卖命?打仗要得到支持,他又苦闷于主和派和一干不思进取的朝臣的左右;打仗关键得打胜仗,只可惜,别说是南渡,就是南渡以前,已经许久不见胜仗了……
特别是在冷兵器时代,短兵相接的阵仗当中,除了谋略、胆识、忠诚、不畏牺牲以外,还需要人、需要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去前赴后继……
他有些恨,恨国家每年这么多的财政收入,花在了官员俸禄之上,为何官员不思进取;花在了军队上面,为何军队而今也是萎靡不振?
可是,当他读了刘涣文章中关于军队和战争的论述以后,似乎来了兴致。
刘涣共计提出了两个观点,其一是特种作战和常规战、特种兵和常规兵;其二是**与冷兵器,近身相驳与远程攻击。
只是他还是不太清楚刘涣所言的特种兵,到底是不是指的“死士”、或者是“敢死队”;那小子又说火药有大用处,难道指的是以前制造出来的“火药箭”,“火炮”、“霹雳炮”、“震天雷”么?种种手段,朝廷何尝没有用过,偏偏就是打不过辽人、打不过金人……
“刘涣啊刘涣,你若早出生十年,当时北伐之季,就可以和张爱卿同行了……哎,真是可笑,你一介黄口小儿,朕如何敢把你当做了诸葛亮……你等得起,朕怕是等不起了……”
皇帝赵昚反复读者刘涣关于军队和战争的论断,他而今一心痛定思痛,想着北伐恢复,难得遇到一个敢于言战之人,却不曾想,倒是个热血沸腾的黄口小儿,信得信不得,还另当别论。
这是赵昚的苦衷,一代帝王郁郁寡欢的苦衷!
呵,可赵昚哪里晓得,以而今之知识,他们所利用的火药皆是最粗糙的浪费,那火炮的制造完全没有考虑火药燃烧的特性。火药在一定空间内燃烧时,会产生压力,武器上叫做“膛压”,那力量呈由强到弱、由大到小的趋势。一切利用火药设计而来的武器,都必须顺应火药之特性,将其特性发挥到极致,才能产生最好的效果……
不过这怪不得他,直到后世清中期以后,这一问题仍然没有解决。还是被人及外国人制造的“红夷大炮”攻破国门以后,才若有所觉。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到了刘涣能在军事上大展宏图之时,貌似也没有能充分利用起火药的威力来。
毕竟历史就是历史,若以个人能力便可以在瞬间改变的话,那就不叫历史了,应该叫做偶然,要么就是自欺欺人。
刘涣哪里知晓,他所作一些装.逼的诗文,尽被好事的知县老儿拿到知州老儿哪里去邀功,又被得意忘形,总想搞点动静而且以心忧天下为己任的知州老儿送到了皇帝老儿哪里……
皇帝老儿多年不见力争激进之“知己”,在苟安的环境中,半死不活之期,尽差点被刘涣带疯。
话表两头……
却说赵琦玮来了鹅湖寺,摆出官家小姐的气势,拿着知县老爷的书信,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当时刘涣居住的厢房。
“鹅湖寺中住了一个女施主”,这是旁边施工的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日午时,懒洋洋的阳光懒洋洋地降临人世间,把信州大地上人们也搞得懒洋洋的。工友们的进度也由此受到了影响。
刘涣正和黑娃躺在一块石板上休息,嘴里叼着一根干枯的狗尾巴草。
“黑娃,明日起,我传你一些功夫吧,但却苦人得很,非是有大毅力者不得习成,但若习成,且勤加锻炼,必定受用终身。你想学么?”
“想啊,如何不想?我都盼望许久了!”
“也好,但可得一切听我的。习武时间再无兄弟,老子要做你的老师,你若有所懈怠,别怪我下狠手!”
“且,只要能达到你一拳击碎顽石的地步,脱九层皮老子也愿意……”
“这可是你说的,小心把牛皮吹破……哟哟,丫头来了,快看!”
“哟,她怎么气呼呼的?”
不时丫头来到二人跟前,几日不见她了,她还是那般的俊秀,乡野间的气息仿佛没有感染到她,那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眨巴眨巴的,有时候要哭,你看着他眼眶里打转的东西,忍不住也有心碎的感觉。
可这次丫头的眼眶中没有打转转的东西,倒是有一些鄙夷和愤怒。
“看啥看,非礼勿视的道理你们不懂么?”
“丫头你咋了?涣哥儿和你黑哥儿也没得罪你呀?”
“哼!涣哥儿,你说,那鹅湖寺中的人和你什么干系?”
“鹅湖寺中的人?哪个?虚相还是静能?”
“你少装了,便是上次在铅山,你叫我帮你传递‘信物’的那位……”
“哦……她么……似是故人来吧。”
“似是故人来?哪里来的故人?哪家养的故人?”
“你问这些作甚?乖,快回去读书写字吧,没了笔墨,便来寻我,不懂之处,也来寻我!”
“哼!我哪里敢呀,人家昨天亲自跑到村里去找我了,尽说你的坏话呢?”
“丫头,你咋颠三倒四的?”
“我……”
黑娃忍不住了,猛地弹身起来,傻笑道:“涣哥,我去看看那臭豆腐成功了没,天天吃荤的,也该吃些素的了。你说呢涣哥,你说荤菜好吃还是蔬菜好吃?”
“黑娃……你再敢嚼舌头!”
“我走了……”说完把腿便跑,可还是被刘涣扔一块泥巴砸中了,“哎哟”一声骂道:“后背偷袭,算什么好汉……我看你是荤的素的都想吃……”
“涣哥,他说什么荤菜素菜的?”
“额,这个嘛,是他乱说的……”刘涣支支吾吾,总不能告诉丫头,说有一天不小心把她比喻成“素菜”了吧!
“哎……哦……哼!对了!我是来找你理论的。”
“你……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你出的那狗屁‘鸡兔同笼’的问题被别个解析出来了,人家跑来向我炫耀,说人家和你同等聪明……哼!聪明就聪明,关我屁事?有什么好炫耀的!”
“我说丫头,你这到底要和我理论什么呀?”
搞了半天,刘涣还是不清楚这小丫头要说什么,他只得故技重施,调虎离山。
“唉,对了!丫头,等涣哥建好这学堂以后,又在旁边建一些房子,到时候分你一间吧,你要宽阔的还是狭小的,是朝着稻田,还是面向河流,或者你喜欢推开窗户就看到鹅湖山……”
“真的么?那书上说‘驷马难追’,你可不得骗我!”
“我哪里会骗你,真心的,涣哥一定给你留一间最好的。”
“那好,我要面朝稻田的。我爹给我取名满仓,整日看着稻田才好呢,否则如何满仓了……哦,对了,那我能接我爹娘过来住么?”
“额……接过来也是可以的,但是那房间却不大呀,你爹你娘一来,怕是拥挤得很。”
“哦……不过……不要紧的,我爹说,早晚我都是要离开他们去别处居住的,不接来也行……”
“恩,这个嘛……”
“嘻嘻,那我走了,对了涣哥,张爷爷让我转告你,说一个叫做陆九渊的人又来信了……”
如此过了几日,地基便要挖好了,刘涣每日花出去的钱财,也如流水一般,哗啦啦直响。他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而今的钱财好像并不顶用,关键是物价太高了。
到得一个冷嗖嗖的早晨,正是正月间的最后一天,静安跑过来叫刘涣,说虚相大师有要事相商,让他务必一会。
刘涣心中到底是感激虚相的,二话不说,就朝鹅湖寺而去。
见了虚相,那秃驴还是老样子,正坐在蒲团上装.逼。
“阿弥陀佛,不知大师唤我,可有急事?”
“小施主,你何时变得这般冷漠与生分,难不成,你忘记了贫僧与你的‘儒佛相辩’了么?”
“嘿嘿,大师还记得呢。去年我曾说过,不肖一年时间,我定会来此与你做伴的,我固然没有说假话吧!”
“阿弥陀佛,正是正是,贫僧还记着呢。今日唤你前来,却有两件事情,其一是你师父来信了!”
“我师父?他会写信?”
“阿弥陀佛,你一看便知!”
刘涣接过信封,打开一看,果然写着几句话,大抵是:“老子又杀人了,金人二十、汉人贪官六个;老子寻得一匹好马,看能不能给你带来;好好练武,回来没有长进,老子抽死你;没钱记得找虚相……”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刘涣除了哭笑不得以外,还震惊于字迹,那字迹写得歪斜,但尽无一个错字别字。他怀疑,这信是不是他师父逼迫一个外族人写的……
“小施主,你可看完!”
刘涣没有说话,取出火折子,将信全烧成了灰烬,化在虚相的香炉之中。
他仰天长叹一声,忽地想起那雪雨菲菲的时节,他脆弱地躺在师父的肩膀上……
“阿弥陀佛,小施主且慢,还有第二件事情……”
“抱歉,我今日不想知道、也不想做其他的事情了。”
“你……”
刘涣长身而去,迎着阳光,奔到山巅。那里正是当时师父传他武艺的地方,师父打破的酒壶碎片,还安静地躺着……
第四十章 鹅湖村的疯子
二月朔,新月之初谓之“中和节”,铅山等地百姓,用一个黑色的袋子装上少许谷子、麦子、瓜果等的种子,邻里之间相互馈赠,以图吉利,盼望新年能有个好收成,也有多子多福的意思……
那黑色的袋子很讲究,民间一般称作“青囊”,这青囊又被那些个卖弄玄虚的风水术士用来装盛书籍,从而,青囊的另一个含义又为“风水术”。
特别是在信仰缺失,世事封闭而人心愚昧,风水撞上了民俗,和多元为一元之时,这一切被老百姓看得极其重要。
按照“梦梁录”记载,中和节当日,禁中宫女,以百草斗戏。百宫进农书,以示务本……
这一年四季之间,都有节日可过,若每一个节日都要过的话,实在是多不胜数,累了朝廷,苦了百信。国家综合力量也会被拖垮。且终日沉沁在节日之中,又哪来多余的经历去做其他的事情……
“打铁还要本身硬”,刘涣深知,在一个根基尚不稳定的时期,谈什么民俗、谈什么节气、谈什么礼仪……都是枉然的,人们最看重的还是嘴里的吃食,还是那条贫贱但又无法丢弃的性命,好死不如赖活着。
“经济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这是老马的重要论断,可惜时人无法总结出这等理论,在君君臣臣的纲常年代,孔孟之道、佛家道教,神仙鬼怪才是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的东西。
看来刘涣想要做个“传教士”,当真无比艰难。好在其而今培养出了一批死党,虽然不过十多岁年纪,可刘涣相信,这总是星星之火,假以时日,定成燎原之势……
黑娃今天被他玩疯了,豆大的汗珠连成了线,如流水一般。他妈一声、娘一声地呐喊,骂刘涣是变态、是恶魔、是嗜血的妖怪、甚至是比金人还要凶恶的异族……
刘涣也不理睬他,只用细长细长的竹条子不断抽他,抽断了一根又一根。黑娃全身上下都是红辣辣的线条,可到底是些皮外伤,伤不到内里,并无大碍。唯一的作用,不过“痛彻心扉”罢了……
“哎哟、哎哟,妈呀……”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喊爹喊妈的,你不害臊么,张复北,张大将军?”
黑娃朦朦胧胧中听到刘涣喊他的名字,还加上了将军,他又如打了鸡血一般,背负着一口袋砂石在官道上狂奔起来。
“这小子到底是皮糙肉厚的农村人,手都给老子抽软了……”这是刘涣此刻心底的真实感受,可一时间,他又觉得虐待人的感觉很爽!
等待黑娃精疲力竭的时候,刘涣把他叫到一个隐蔽之所,传了两招太祖长拳,然后回工地监工去了……
到了工地,负责熟饭的婶子们在议论,说中和节哪家哪家送的东西太多了,都不晓得如何还人家的情谊……之后又聊到夜里的冷寂,尚有哪家哪户的被子破的不成样子,被男人的脚蹬出了好几个大窟窿,虱子跳蚤满床跑……
“哎,人都吃不饱,还要照顾那些嗜血的虫,这是什么天啊……”
她们没读过书,更不会在意什么时局。总之千错万错,千难万难,也不会去找原因,只是一味地怨天怨神。
刘涣想,她们就是鲁迅先生所言的“祥林嫂”吧,中国的祥林嫂,这个民族的祥林嫂。
“哎,这个民族,从来不缺啊q,从来不缺祥林嫂,这已成鲜红之血脉传承……何时才是个头啊?”刘涣心底隐隐约约感到了疼痛。
但也实在没有办法,他力所能及的事情,除了可以提供这等短暂的“就业机会”以外,再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事情。
他们以农业为本,做生意没有那个头脑不说,关键没有本钱,没有资源,没有新型的市场,更没有可以买卖的货物。
难不成教人家酿酒?刘涣不会,对酿酒的知识一窍不通;教人家蜡染?更不对头,事情闹大了,是要吃官司的。想来想去,也只有教老百姓做一些小玩意了,比如“麻将”、“纸牌”、“臭豆腐”等,然后凭自己的力量,去把市场引进来,或许能在鹅湖村成立一个原生态的手工艺作坊。
只是他心里没底,他那“麻将”和“纸牌”到底有没有勾起世人的兴趣,若无兴趣,便无需求。没有需求,自然谈不上市场。
可话又说回来,这到底是些治标不治本的事情,要解决根本之问题,还得先从农业着手、在土地上做文章,等谷子满了粮仓,人们吃的适当饱了,再去谈“认识”、谈“文化”、谈“观念”、谈“科学”、谈“信仰”……
唯独最最可靠的办法,必然要先解决“经济基础”的事情,才有资本去谈“上层建筑”,直到物质与意识开始能动作用的时候,国家这个机器才能更健康地运转起来,到时候,政治改革也好、经济改革也罢,强军、强教、强医……也才有了可能。
不过,这需要几代人、十几代人乃至几十代人的不懈努力方能达成,达成那梦想中的美满世界——这话不是他说的,他记得好像是一个姓邓的四川人说的。
意识和信仰对于一个人而言、对于一个民族而言,特别是对于一个苟安江南的王朝而言,是何等的重要!
现时南宋之人,最最想要的东西无非两个,其一是吃饱吃好,其二是一个胜仗,一个鼓舞人心的大胜仗……
时人并非是怕了金人,他们是怕每一次都以败北而终的战争。他们恨金人,也埋怨朝廷,可只要朝廷能给他们一点吃的,给他们一口气活着,他们也不会有太大的意见。
固然,有一小撮人,已经不满足于那一口吃的,和那一口能活着的气,他们需要一种精神,一种激扬向上,不顾一切的奋进精神。可惜,这股子精神,朝廷迟迟没有给他们。赵昚北伐失败以后,再也看不到了这股子希望……他们怒了,他们自成集体,他们要揭竿而起、要造反……
话说刘涣花了钱,用了心,固然得到了回报。在他的细心要求下,学堂的的影子已经开始展现出来。
可是虚相一看,顿时咂舌无比,惊愕道:“你……怎么可能占这么宽的地?这所占之地,只怕比州府衙门都要大,你不怕官家寻你的官司么?阿弥陀佛,小施主听老衲一句劝吧,心太高,要有**烦的。”
刘涣哪里管他的话,他要的就是大,就是宽,就是高,就是金碧辉煌。反正已经得到了知县老儿的批复,文书上面更没有提面积一事,自己爱占多少地就占多少地。
“我有钱,我任性!”
“哎,阿弥陀佛……”
虚相但凡听闻这小子说那阴阳怪气的话,一般直接不理,转身便走,走时还要长叹一声,表现自己的无奈和说话之人的幼稚。
虚相走了,刘涣也不理他。他拿了一把柴刀,砍了几颗竹子,找一颗枝繁叶茂的松树,在枝丫上建一张临空的床,床上全用松枝铺好,承着微微的风,伴着淡淡的阳光,盖上一件所有人都垂涎三尺的棉衣,哼着小调睡着了……
他的梦中,全是他的童年……
童年时期,家乡缺水严重,父母亲要往不远十几里地的水井去等水,有时候农活忙碌,就让他去等水。他等水时,也如今日一般,在水井边的柳树上搭建一张吊床,等一觉醒来,水井里的水足够一挑,任务就算完成了……
可他今日的美梦却被吵醒。
“哎哟”一声,他从吊床上掉了下来,“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水!不许抢我的水,我先来的!”
“呵呵,笑死我也,原来你是个疯子……哟哟哟,啧啧,你看你的口水,好恶心……”
刘涣定睛一看,却发现跟前站着一个小女孩,那女孩长得真好看,一笑一颦都那般有味道,左手插着腰,右手拿着一根竹竿。或许,就是那根竹竿把他从吊床上捅下来,把他从梦里捅到了现实……
“呆子,你……你无耻,你看着我干嘛,不要脸……”那女孩见刘涣吞了一口口水,突然觉得有点怕怕。她转过头去,地上的人还是没有说话,她又转过头来。用竹竿横着扔到刘涣的身上。
“哎哟,你要害命么?”刘涣惊愕,这人终于来找自己了——“到底是命中之孽缘,还是生命之偶然?”他开始嘀咕,犹记得前世,他的小师妹也是这般主动来找他的。
他发觉,他喜欢被动。
“呆子,你看着本姑娘吞口水是何意思?”
“你到底还是来找我了,还记得当年教室窗前的那棵玉兰花么,树干上雕刻的字迹,是我写给你的情书……”
“呸呸呸,无耻狂徒,什么情书?我警告你,你再敢调戏本姑娘,我对你不客气!”小姑娘唰的一下红了脸,听着那疯子莫名其妙的怪话。
“你到底是来了,可你到底又没来。哎,你终究是你,却不是她……”刘涣仍在呆迷之中。
“我是要来的,哼!那日虚相大师唤你去鹅湖寺,叫你来找我,你为何不来?”
“你快来吧,快来找我,你不怕我孤单么?”
“你……登徒小儿,你装什么疯,卖什么傻,我说话你没有听见么?”
“我听见了,听见了心底的声音……我要化身石桥,受尽风霜雨雪,日晒雷击,但求得你能从我身上走过……”
刘涣还是没有醒来,他盯着姑娘发梢上夕阳的余晖,如梦如幻,心底那根脆弱的弦终于崩断了……
“哎哟哎哟,你……你怎么踩我?”
“哼!你不是说,但愿我能从你的身上走过么?咋样,小贼,醒了么,醒了该谈谈正事了!”
“你……你咋这般没情调?”
“情调?我去你的情调?哪个和你谈情调了?”
“不!我要写一首诗送你……”
赵琦玮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疯子,你说东,他偏偏要说西,她那暴脾气终于隐忍不住,一脚一脚地踢地上的刘涣。
还是被煮饭给工友吃的婶子们发现,觉得情况不对,才来劝解开……
第四十一章 来了大官
“涣哥儿,你咋和人家千金女磕上了。哎呀,那可不好,不是婶子看轻你,听人说那姑娘的爹是个大官儿,轻易惹不得,还是躲躲吧……”
“婶子,你不必担心,我有分寸的。”
“哎哟,还分寸,你不听婶子的劝,迟早要惹祸上身的。这天底下两样东西惹不得,你要记住咯,一是天上的菩萨,必须要尊敬供奉;二是官家的人,特别是官家的那些个千金少爷们……”
“婶子,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小子咋觉得说不过去呢,很是牵强呀?”
“你别管是否说得过与不过,婶子总不会害你吧……哎哟,你看鹅湖寺中来人了,说不定是来寻你的。”
鹅湖寺中果然来了人,是个刘涣从未见过和尚,他一来就笑眯眯地请刘涣,说寺中有贵客相候。
刘涣心底暗骂,“去他奶.奶的贵客,大抵无非两个人,一是虚相,二是那刁蛮的姑娘。”
他应了和尚一声,又看了看基石是否铺得严实,才优哉游哉地去了。
果然,不是那小女子找他,又还有何人……
“呆子,听说当年你便住在这间厢房里,是么?”
“回姑娘的话,此间确实是小子当年流浪避难之所,今日却不知姑娘唤小子来,有何指教?”
“哼!指教么,你今朝可算正常了。咋地,你就不想本姑娘道歉么?”
“小子昨日曾听婶子们说,倒是做了许多癫狂疯魔之事,还好被姑娘瞧见了,便使劲用脚踢小子,小子才得以清醒呢。而今见了姑娘真人,是该好好感谢一番的……”
“哟,你好厉害的嘴!把道歉说成感谢,你这是鱼目混珠之法。到底还是个无奈!”
“无奈也好,呆子也罢,姑娘怎生叫着舒服,都随姑娘的便了。若无其他事情,小子这便要去找虚相大师了……”
“等等,你站住!”
“可还有其他事情么?”
“哼!你可知道我是谁?”
“曾听赵知县说起过,你是知县老爷的本家,叫什么名儿……我却当真不知道。”
“哼哼!何止那般简单,你记住了,我叫做赵琦玮呢,我爹爹便是当今朝廷著作郎!”
“哦,原来是琦玮姑娘,小子叫做刘涣,我们便算认识了吧,见到你很高兴!”
说完伸出右手,微微躬身,表情也很谦和。
“呀!你做什么?”
“握个手呀……哦,抱歉抱歉,我错了……”
他是错了,而今却还没有握手一说呢,特别是男女之间。他曾记得的握手,还是那个叫做刘玄德的大耳朵,见了猛将就握手,勾肩搭背的,好生别扭与虚伪……
“我去你的,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又疯魔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只是看琦玮姑娘生的俊美,心有仰慕,故而忍不住一亲芳泽,放肆之处,还请见谅!”
赵琦玮一听,却不恼怒,反而淡淡地红着脸。
“你说我长得俊美,可是实话。”
“实话!”
“哼!那还差不多……还记得那日我说的正事么?”
“额……能不能让我坐下来谈?”
“哦,这倒是哈。不要紧,我们就坐在这地上谈吧,反正天也不凉。”
“额……请……”
两人就此席地而坐,琦玮忽然间高兴起来,对那小子的无礼言语也抛之脑后了,不晓得她是怎么想的。她只记得丫头曾跟她说过,“说和涣哥坐在泥巴地上谈天说地,是最幸福的事情……”
“呆子,我要和你做笔买卖!”
“还请说来!”
“你那学堂旁边的房子建好以后,我要买一间,要那种一推开窗就看到稻田的……”
“咦?这……这话咋这般熟悉……”
“哼!你先别管熟悉不熟悉的事情,给个爽快话,到底成不成?”
“成啊!怎么不成,只是收你的钱,总觉得不好意思……”
“嘻嘻,好呀好呀!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会收我的钱?哎呀,你真是个豪迈之人……哟,可不许反悔,你刚刚说了的,不收我的钱!”
“我……你等等,我好像没有说过吧?”
“哼,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敢反悔……小心我叫我爹收拾你!”
“可是……你……”
“好了,今日就聊到这里吧。哈哈,原来你这般豪爽。恩,不错不错,是个人才!”
“我……”
刘涣自以为自己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往往还没有遇到过让他尴尬的“买卖”,可这次不同了,人家根本不给机会,笑嘻嘻地走了……
或许吧,或许这就是命。他曾记得,以前的女友,也如这赵琦玮这般刁蛮。
“什么你的我的,老娘高兴,一切都是老娘的,这已经是看得起你了……”这是他前世的女友说的。
刘涣回到了工地,正好看到一个工友不用心,把碎石块填满地基的一个死角,又在上面铺了一块石头,如此欲盖弥彰。
刘涣愤怒难当,这等千秋伟业,岂能儿戏。后世许多豆腐渣工程,害死了多少人……
他跑过去训诫一番,又讲了一个“万丈高楼平地起”的道理,恩威并施,又唱红脸,又唱黑脸……汉子们心底羞愧,也服气了他,便埋怨那个偷懒的人,大家齐心协力地拆开一大片,翻工!
那偷懒的汉子没了脸面,工钱也不敢来领,就吩咐自家婆娘去找刘涣要钱。刘涣气呼呼地结了他的工钱,并说了狠话。
女人第一次见到温和的涣哥儿愤怒,那眉宇间的气息好吓人,总觉得呼吸都急促了,像做了坏事,吃官司时见到官家一般……
此事翻过一篇,众人开始小心翼翼起来。
转眼到了二月初三,陆九渊没有再来信,张老头也没来烦刘涣,只是呆在家中打麻将。
丫头也乖巧了许多,除去好像有些恨刘涣以外;赵琦玮这几日倒是跑得勤常,时不时地来找刘涣问一些算学上的问题。
刘涣来了劲,问了姑娘一个问题,说“为啥树枝上的苹果成熟后,不往天上掉?不往四面八方飞?偏偏就是要掉到地上?”这一问题难住了赵琦玮。
他发现,琦玮越来越像自己前世的女友,德行和言语都像,长相却有些出入,貌似要好看许多——不过这是他自欺欺人的想法,因为,他到了而今,早已忘记了前世女友的模样。
有一天,他又写了一段字给赵琦玮,正道是:“你站在楼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琦玮觉得这段话美丽极了,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她的人生还是缺少历练,过于苍白了。只是她有一天愕然发现,好像自己的兴趣开始变了,从对诗文的热爱变成了对枯燥算学的钻研,以及对刘涣所言的一些很平常的现象,不能自拔……
丫头终于醋意大发,软磨硬泡,或哭或死,就是要刘涣也写一段话送她,刘涣无奈,提笔而就,写了一个朋友的清平乐给她,正道是:
风凋碧树,一季花堪误。回首当时含泪处,情字本来自负。
孤村三两残灯,斜月疏影夜宁。莫叹此生薄幸,只缘昨日多情。
丫头也不看其中意思,抛下仰天长叹的刘涣,朝鹅湖寺方向撇撇嘴,做一个鄙夷的鬼脸,跑回家去了……
刘涣就躺在自己的吊床上,时不时地怒骂一句地上扎马步的黑娃……
一切平静极了,仿佛这天地间要下一场大暴雨一般……
“涣哥涣哥,来官了,来官了……”
好梦又被打破,刺激而美味的“辣子鸡”不翼而飞。
“你叫唤什么,你叫唤什么,老子的美食又被你惊飞了。”
“美食?美食在哪里?涣哥……你可不能吃独食,我们是兄弟!”
“滚!老子说的美食在梦里,你去拿呀。最没有修养的就是你,老子说过多少次了,打搅一个人的美梦,是一件没有道德而且胜于犯罪的事情,你忘记了么?”
“不是的涣哥,村子里真的来官了,好像是大官,说是来找你的。”
“去!哪里的大官,莫不是赵知县罢了,老子还要监工呢。”
“哎呀,你监的什么工,你也不看看,这工地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哟……给老子的,见了鬼了,一觉醒来,人跑哪里去了?”
“全去村子里面了,官家来人,理正提前组织了恭候…….”
“靠!吃老子的,用老子的,走时连个招呼都不打!”
“你别‘靠’了!村里真的来大官了,除了赵知县,还有一两个是临安府来的,点名道姓,就是要找你。”
“哎哟,那我得赶紧去啊,要是官家寻到这里来,看到这占地面积,老子还不要吃官司,走走走……”
“现在才晓得着急,老子也是服了你了。”
“少扯了,老子这不是睡得太过了么……”
二人一路狂奔,刘涣有意考校黑娃的速度。
呵,果然,这黑小子还真有进步,一口气跑到村当头,脸不红气不喘。刘涣心底开始得意起来,黑娃便是他的第一个“得意门生”……
到了家中,见得里里外外站着“兵哥哥”,虎视眈眈的,故意装出一副吓唬老百姓的样子来。
刘涣看得出来,这些兵脸色红润,神情慵懒,一定是“厢军”中的“马军”,他们和步军等编制兵不同,不用参加劳作,主要作为地方军,以维护地方治安为主……
看来,今日还真来了大人物了……
他和黑娃往前挤,人家呵斥着不许进,黑娃不服气,故意摸了一把人家的佩刀,心满意足地退开了,并在心中暗骂,“横什么横,老子将来做了将军,你们全得听老子的……”
刘涣没有黑娃那般啊q,他说明身份,厢军们就让他进去了,并投来“异样”的目光……
第四十二章 亏了血本
“刘涣领旨!”
一声回肠荡气的长啸传来,把刘涣惊得呆呆的,按他的记忆,这传旨的不是太监么,怎地是个中气充沛的汉子。
他尽忘记了下跪!
“大胆,圣旨在上,如圣上亲临,竖子还不下跪领旨!”
刘涣恍然大悟,这才一阵惊愕,装出一副怕怕得要死的表情,赶紧逼着声音,“啪”的一声跪倒地上,所谓五体投地,道"遵旨!
他不晓得跪下以后,还要说什么,所以干脆不说。旁人见他这般模样,心底暗觉得好笑,可又好意思呵斥他,毕竟这是在传旨,是一个神圣的程序……
“草民刘涣接旨!奉天承运……”
除去客套的话,刘涣听得明明白白,就只有一件事情,就是朝廷下拨了银子给他建学,要他配合赵知县完成学堂的建设一事,期间又有赵汝愚监督……
可赵汝愚是谁,他也没有见过。关键是心中迷茫,这他.妈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情,怎么把朝廷也惊动了,是何人给赵昚老儿打的小报告……
“恩,看来这赵昚果然如史料记载一般,是个能做事,敢做事的人,举动也是异常得很呢。”刘涣如是想来。
“竖子还不谢恩?却呆着作甚?”
“哦,草民刘涣,谢恩领旨,吾皇最伟大……哦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传旨之人把圣旨交接给他,刚毅的脸庞上有一股隐忍着的尴尬表情。原因无他,只是他被刘涣的窘迫给惹得受不了了,想笑,又不敢笑出来……
亏他刘涣还记得,领旨以后,要给传旨之人一些“辛苦钱”。
于是乎,他也不言语,赶紧摸了摸怀里,一不小心摸出一小锭金子,觉得送不出手,又鬼使神差,电光火石一般放了回去,捣腾一阵,终于摸出一锭银子还有一贯铜钱。
“这个……额……这个是辛苦费……哦,不!这是小子孝敬大人的,大人舟车劳顿,还请收下,拿去换一杯酒吃吧!”
天了!他真是个奇葩,现场那么多人,人家怎么可能接下,被他搞得尬尴无比,不晓得收是不收。
赵汝愚站在北首,穿着整洁赶紧的官服,眼眸中阴晴不定,不时地朝赵知县使眼色。
知县干咳两声,走上前去,装出一副深沉的表情。
“小相公,却没想到能和你同作一事,真是皇恩浩荡,以后可是‘同僚’了,你得多多关照老夫呀!”
他这是以官腔客套之话来打破尴尬,当着赵汝愚的面,也不晓得说的好不好。
刘涣才震惊醒来,赶紧双手端着圣旨,交给一旁的张老头。张老头而今是他“亲人”,刘涣领旨时,他无可厚非地跟着跪在了一旁。
老头接过圣旨,双手有些发抖,或是激动,或是觉得荣耀无边,又或是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巍巍颤颤地,如捧着老祖宗的骨灰盒一般,低着头穿过人群,把圣旨放在了他家正堂,那供奉“天地君亲师”的仙人板板上……
刘涣支支吾吾地问赵知县,道:“前辈,是多少银子来着?我给忘记了。”
众人见他逼了半天,却是这一句问银子的话,顿时啼笑皆非。赵汝愚是谦谦君子,咋地觉得闻名不如见面,他有些失望……
“哈哈,勿忧。来来来,老夫先向你引荐一众官员吧……这是朝廷著作郎、信州知州赵汝愚赵大人。”
刘涣一看,这便是那传说中的状元郎,长得儒雅不说,还略带威武。咋地隐隐约约之间,貌似比自己帅气呢。哼哼,不过不要紧,你那女儿早晚是老子的媳妇呢……
“晚生刘涣,拜见著作郎、知州大人,大人康泰!”
“平身吧,小小年纪能为朝廷分忧,心系苍生,是极好的事情。以后可要勤加修身,奋力治学,万万不可负了圣上厚恩呀……”
“晚生记下了,谢大人教诲!”
刘涣又一一见过其他人,跪也跪得累了,他心中很不爽。好在每跪一次,他就啊q一次,精神上却是胜利的,如此想来,他又不觉得苦闷了。
既不苦闷,可却苦.逼,因为不晓得是哪个杂.碎传言,说他的厨艺极好,可称一绝!
“君子远庖厨”这话固然有一定作用,但却无法抵挡一颗垂涎美食的虎狼之心……
刘涣亏了血本,杀了羊、宰了鸡,好不容易存下来的八角、山药、五倍子、野山参等一具好东西都贡献了出来,为徒方便,全他.妈做成了“肉夹馍”……
最最可恨的是,好不容易发酵而成的臭豆腐也贡献了出来,初始是无人敢吃,后来抢得不亦乐乎,连那一本正经的赵汝愚,也叹息道“太少了太少”……
说也奇怪,今日下了血本,张老头没有翘胡子瞪眼不说,反而乐呵呵的一阵夸赞刘涣。刘涣在心中暗骂张老头,这真是个贱人!
知县抿了一口酒,出言道:“今日恰逢佳日,小友何不作一两首诗词,以为大家助兴呢?”
刘涣没敢当面白他的眼,只是在心中,早把他家的祖宗十八代全骂翻了,好端端的,作什么诗词……
“哈哈,知县大人真是好兴致,要晚生作诗作词也无不可,可我要是能博得众彩,梅一个好字之后,你便要饮一碗酒,否则小子一家独唱,岂不落寞!”
知县正要搭话,却被一旁的赵汝愚打断。
“恩,我看极好,诗酒相合嘛,曾言太白斗酒诗百篇,今日刘涣所提之意见,正和本官兴致……”
刘涣想,果然会玩,不会是状元郎,只是有点坏坏的感觉罢了。
他站起身来,丢了手中的羊骨头,气起丹田,一股子浩然正气喷薄而起,开口便道:
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
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
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
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
多少事,从来急;
天地转,光阴迫。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说完以后,他又开始忏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好好好,好一个‘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知州赵汝愚按耐不住激动,开口便说出四个好字,又对此词做了评论,皆是好评。
结果,可苦了知县老儿,他一口气喝了四碗酒……
刘涣来了兴致,索性朗声道:“这样吧,小子见得众将士神威凛凛,也是激动万分,便要唱一首自编之曲,或有不对之处,还请斧正!”
“好!真是后生可畏,本官算是开眼了,请吧,我等洗耳恭听!”
知州又说了一个好字,按理而言,觉得刘涣诗词好的人,现场也有几个,皆是些读书人,其余没文化的土鳖,不过跟着附庸风雅罢了。可他们不敢说一个“好”字,因为如此一来,知县老爷可就苦不堪言,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是要给知县三分面子的。
“不急,知州大人又说得一个好字,还请知县大人再饮一碗,饮毕,小子再唱不迟!”
闻言,赵汝愚看了一眼双目发绿的知县,知县立刻懂得,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刘涣找来几个大碗,一根竹节,敲击测试一番,大体找准了“一二三四……”的音,细细一听,正和自己擅长的“c大调”。
他先搞了一个前奏,律动一起,大家顿时集中精力……初觉得有些怪异,但也不是离经叛道,反而使人眼前一亮……
千万里江山如画
看冬去春归
千万条江河入海
与日月同辉
……
念世间苍生
谁能够拂衣五湖?
钓天涯月明
谁能够琴心剑胆?
笑白马西风
谁能够青梅煮酒?
论天下英雄
千万年云烟过眼
谁能够常胜不输?
江湖无泪儿女情长
数英雄英雄无数
……
正是后世的一首“笑傲江湖”,当下有人醉意蹒跚,他这歌词肤浅易懂,众人哪里会听不明白。
倘有情趣冲动者,当时当刻,只感到如痴如醉……
过了良久,众人才异口同声,连说了一个“好”字。
刘涣嘿嘿一笑,朝知县一看,却哪里还有知县的身影,早就撒丫子跑不见了……
酒过三巡,赵汝愚越发喜欢这个“特别”的年轻人了,果然人才了得。
待到时日晚些,天空尚未黑脸之时,大家的酒意被凉风一吹,清醒了不少。
“刘涣,且带我们去看看你选址之地吧。”
“草民领命,这边请……可是咋不见知县大人?”
“额……他接到要事,赶回县衙处理去了……”
“哦,我以为是知县大人吃坏肚子了呢。”
这群菩萨总算要走了,刘涣好高兴。恰好知县也不在,正在他的计划与算计之中。若是赵汝愚问及占地面积的事情,他便也有了说辞,反正把一切推给知县老儿,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到了鹅湖寺,赵汝愚终于看到刘涣的建学规模,还在讨论之时,从身后冲来一个人影,把刘涣也吓到了,要是他赵汝愚被人行刺,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好在这等惨剧,都是他一个人的自编自导。
“爹爹,你咋也来铅山了,去鹅湖寺烧香么?”
“哼!此刻人多,等老子处理完正事,有你好戏!”
“哎呀爹爹,你何必动怒,女儿是来学习的,非是来玩耍。”
“学习?学了什么?”
“嘻嘻,你问你身旁的刘大才子,不就清楚了么?”
赵汝愚不解,转身过来看了刘涣一眼。刘涣顿时觉得无地自容,这丫头片子实在过于阴险,好生会陷害人。
“哦,对极対及,琦玮所言无虚,她近日所修算学一道,可是大有进步呢。又在鹅湖寺中,终日与虚相大师谈经论道,悟出了不少大道之理,前日还来和小生交流呢……”
“哦,是么?都学了哪些算术?都悟出了哪些大道?别人说了不算,得是老子考校以后才行。你不许疯跑,等着为父!”
赵琦玮万万没有想到,刘涣会倒打一耙,她转身时,恶狠狠地盯了刘涣一眼,意思是说,“如果我能从父亲的魔掌逃脱,你便死定了!”
刘涣不敢看他,赶紧一一向赵汝愚解释现场作业一干问题……
第四十三章 别人笑我太疯癫
刘涣今夜睡不着了,披了他那奢侈的棉衣,推开房门走到了院子之中,洗了把脸。
呵,好明的月亮,可惜不是满月,弯弯地挂在天空,周边好多星星。
月亮最是喜欢作怪的,时圆时缺,有时候又害羞地躲起来。好在那漫天的繁星,从不轻易抛弃月亮。
本来立春不久,天地时而微寒,今夜却起了露珠,好生奇怪呢……
他实在是搞不清楚,为何赵昚老儿会下一道圣旨给他这一介布衣,那消息也是传得太快了。
但从地域上来讲,江西本来就是接壤于浙江的,而今的信州又在江西的东北方位,从东北到浙江、再到杭州,若快马加鞭,不过三几天的时间……
出乎他的意料,赵汝愚没有震惊于他建学的占地面积,更没有在此问题上多做纠缠。
其实赵汝愚心底清楚,他能从刘涣的诗文当中读出来,那小子是个有抱负的人、有野心的人,白天领旨之时的一切,不过是那小子故意装出来的……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为难一个有野心的人,只要这颗野心恰如那小子所讲,是颗赤子之心。
汝愚终于遇到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这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要知道,对于一个状元郎,一个朝臣而言,若想找一个人,特别是找一个自己关心的人,是何等的简单。这一切,他作为父亲,只是不愿意打破女儿的纯真罢了。
在此之前,他已然亲笔写信给了虚相大和尚,对丫头的行踪可谓是一清二楚。今日见了她,无非把戏演到底而已。
果然如刘涣所说,赵琦玮出的许多算术题目,赵汝愚这个状元郎都解不出来……
永平炸开了锅,只因官家贴出了告示,按朝廷要求,将在二月下旬举行县试。
自认为学有所成的,欢呼雀跃,一家人都沉沁在期待之中。对于那些个学不好的,可就是晴天霹雳了,他们抱怨为何时间这般仓促,按照惯例,不是都要提前一个月贴告示的么。
行在临安,朝中也有许多大臣持反对意见,说是时间过于仓促,难以考出适龄学子的真实水平。
赵昚才不去理他们,总觉得那些个老家伙很可恶,但凡想做点事情,有理无理他们都要说三道四。后来直接动怒,正色批评,说“金人打进来的时候,要不要等你准备;说苍天突降暴雨之时,要不要等你准备。”
他先说金人,又说苍天,区区两个例子,是很讲究艺术的。
对于这样一个皇帝,一生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宫里度过,见到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等事情实在太多了。血雨腥风之中,他能够拿捏得住,什么时机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最管用。
他讲金人,是为了讽刺和挖苦那些个老匹夫;他讲苍天,却是说的自己,意思是说,老子受命于天,是真龙天子,是天的代言人,老子要主持天下童子考试,谁他.妈敢阻拦,便是要“逆天”的节奏……
老匹夫们常年身居庙堂,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厉害得很的。
从此,一场浩浩荡荡的大宋州县试开始了……
张老头不厌其烦,整日催促刘涣看书。可那小子天天和知县鬼混在一起,时不时就去鹅湖寺旁边监工。当着知县老爷的面,他一介贫民,敢多说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刘涣回家,他不得不抓住这个机会。
“涣儿,本月末便要考试了,永平的理正愿意为你举荐,连那‘互结保单’的人都是找好了的,你不必操心,专心看书就是。繁琐小事,我这把老骨头还跑得动。”
“哦,可是需要填写‘亲供’呢,爷爷你觉得我该怎么填?”
“恩,自然是先填写你血亲之人……若你看得起我这老头,可在最后附上。”
“但我一生飘零,对父母亲的名字倒是记得清楚,往上一盘,可就有些糊涂了……”
“这……”
“爷爷,我看不如直接填写你的籍贯与亲人就是了,反正我刘涣能得您老收留,早已把你当做了亲人。且不管小儿以后有何作为,便是吃糠咽菜,也奉您老为长辈亲人!”
“闭嘴!你要做那不忠不孝之人么?我老儿是对你有点恩惠,但生你养你之人,却是你那血浓于水的父母亲。但凡是个人,都有根,你莫不是无根浮萍,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怪胎么?”
“哎……实在不行,就不考了,做官也没啥意思。”
“你再说一次!”
看着老头颤抖的双手,以及那根早已寂寞难耐的竹棍,刘涣撒丫子便跑,去找李婶去了。
李婶是丫头的母亲,长期以来负责刘涣衣物的清洗和缝补。刘涣说不过人家,总想给点钱财作为报酬,可人家不接受。他无法之下,只好悉心照顾起丫头来。
按李婶整日不厌其烦的说法:刘涣而今已然十四岁,等过了县试,也该谈一门亲事了;她又说达官贵人家姑娘最难伺候,娇气不说,啥也不会做,关键是屁股太瘪,枯瘦得很,最不适合生育……
刘涣越听越觉得不对头,他细细一想,好像丫头而今变得有些微胖微胖的……
日子平常得紧,刘涣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建学一事之上。
一日,刘涣正和知县老儿坐在工地旁,叫黑娃偷了人家的狗,炖来吃了。
正吃得不亦乐乎之时,知县老爷问黑娃为何不吃,黑娃说,因为那是一条母狗……
二人听闻,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内中不是个滋味。知县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动筷子。
可“母狗”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工地上却出了一件大事。
只因张老头见刘涣迟迟没有应试的动静,一怒之下,尽以死相逼。
他不晓得从何处找来三尺麻绳,跑到工地上,寻得一颗歪脖子树,就要上吊。
这可苦了刘涣,又被众人责骂,又被知县批评,又被虚相白眼,又被静能等人耻笑……
无可奈何,他与老头约法三章,击掌为誓。第一是马上就去县署报名;其二不仅要考,还得考个好成绩;其三是,以后不许再怂恿黑娃去偷人家的狗……
得了刘涣答复,张老头干瘪着老脸回家了。奇怪的是,知县老儿也跟着走了。
刘涣问知县建学一事如何处理,知县只是说自己要忙县考大事,就和张老头勾肩搭背地走了。
看着两个老头相互搀扶着的背影,刘涣觉得自己好像被陷害了,当下无地自容,终于没有玩过人家,姜还是老的辣。
“诶,有劳大人了,真不知如何谢你。”
“老兄何必客气,有些话,我说了不管用,还得你来说。你若说了也不顶用,便只有行这下下策了……我倒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殊不知,今日若是我上吊威胁,还不见得那小子会答应呢……”
“哎,一把年纪,却要做这等下三滥,实在不是君子行径。”
“老兄何必嗟叹,你是不知晓,你却收养了一个天之骄子呢。一石激起千层浪,你想,朝廷为何无端端地要举行县试……”
“这……莫非……”
“嘘!老哥慎言!活在当下,恰逢时局,能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也算风光了。做好准备观后效吧!”
“但愿一切如大人所讲吧……去寒舍打牌么?我已然约了理正,还有几个穷儒。”
“不了!今日我便回铅山,若是长期与那小子呆在一起,恐有‘嫌疑’呀。”
刘涣真是不知道的,这两个老头何时搞到了一起。因为他还不知道,他被张老头威逼利诱而写的“麻将常胜浅论”,已被老头贿赂给了知县……
翌日,刘涣早早杜撰了“亲供”,在张老头的眼皮子底下去了铅山……
他刘涣到底算得一个“名人”,又何铅山县衙一干官员鬼混,报个名,却是顺畅得很的。
做完琐事,他也不回永平,省得老头烦人。
铅山今朝好生怪异,街道巷子之中,时有打牌闲耍之人,只是却不知道,他们所玩的那些纸牌从何而来……
或许来了市场吧,这是刘涣的第一个想法。
他的心中,还是惦记着鹅湖村的老百姓的。走走停停,看到了一张告示,却是传扬“造肥”之法的,已然写入了铅山公文,著名却是信州官府……
“仙人的,这等造肥之法,不是老子剽窃而来的私产么,何时被官府剽窃了?”
刘涣搞不清楚,难不成到了今日,外界天翻地覆了,他却还蒙在鼓里呢。一时间,又有“坐井观天”的感觉,那感觉很不爽。他发誓,以后只要有时间,定要出去走走。
世界那么大,那么大,谁他.妈不想去看看……
刘涣也是无聊,跑到一座青楼去,问人家有没有“足疗”。
老.鸨被他问蒙了,直言说,“小相公到底是来寻欢的么?”
“嘿嘿,也不是,想和你做点生意。”
“哎呦,和老娘做生意,你是不是生得有点晚了。”
“你也别管晚不晚,小爷买点东西给你,你要不要吧?”
“滚滚滚!哪来的小杂.碎,赚钱赚到老娘头上来了,你想得美……”
刘涣灰溜溜地走了,看来那**的“足疗”是不能推销了,那纸牌也胎死腹中了。
“哎,这般好的服务行业,可惜了可惜了……”刘涣枉自嗟叹。
从青楼出来,有好多人怪怪地看着他,心想这世道真是没了天理,但凡有个把长得俊俏的读书郎,也终被玷污。
关键是那儿郎还小呢,毛都没有长齐,他懂么……
他们哪里懂,刘涣是“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第四十四章 问天无果、借兵有成
那日二月初十。
时人从不轻易感叹岁月之无声,光阴之无情。只有那些个自以为是的骚客文人,找一座破桥,看着桥下东逝而去的波涛,然后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刘涣今日也装了一把文人骚客,可惜他没有感叹流水,更没有缅怀流逝之岁月。他站在桥上,趁人不注意,撒了一泡尿,那淡黄色的尿液注入涛涛河流,不晓得流到哪里去滋润土地了。
黑娃气喘郁郁跑来,问他在做什么,怎地衣衫不够整洁,下半身还有“水渍”。
他说河风太大了,不小心把“糟粕之物”吹了回来。
黑娃想不清楚“精华”与“糟粕”的道道,给他要了些许钱财,去吃东坡肉。
临走时还是忍不住要问他一声,按黑娃的见地,涣哥儿这般表情,就是要发疯魔病的节奏。
“涣哥儿,你到底要干啥?”
“老子要问天!”
“哦,你问完了记得来东街找我。”
“好!记得给我留半只烧鸡……”
黑娃不识愁滋味,转身消失在风里。最后剩得呆呆的刘涣,本不想装.逼,到头来还是忍不住装了……
他时常在想,生命的开始和尽头都是什么,是实实在在的物质?还是虚无缥缈的传言?或是形而上学的哲学推论?凡尘之躯凭借天地万物的力量,到底能达到什么样子的境地?是超脱?是轮回?是堕落或者失败?追寻一生的梦想尽头,是成功?是失败?或是本来枉自蹉跎?到底是否存在时空隧道?是否存在真我永恒?
这一切本来毫无乐趣的问题,往往会在夜深人静之时,疯狂涌上他的心头,但到底无解,终究不过是平凡人一厢情愿的意淫罢了。只是好在心底舒坦,天马行空的生涯中,也能自我慰籍,并感到些许幸福,当又不得不面对现实之时,又让生命或是偶然般地燃尽,兴许直到尽头,便能看到天地、看到众生、看到自我……
刘涣的人生阅历,与他前世“蛮夷之地、夜郎之都”的社会环境是分不开的,抛开当时政治时局不论,单单就结交的人而言,他有着许多与少数民族兄弟打交道的经历。
这本不奇怪,而令他所感到惊讶的是,他一直以来,从少数民族兄弟那里,听来了不少关于天地宇宙和万物苍生的故事,这些故事远远比所谓大汉民族的故事还要精彩,最为可贵的是,少数民族兄弟们坚信着那些故事都是真实的,存在的。
比如苗族认为天地是盘古所开,盘古死后,他的五脏六腑化作宇宙万物,盘古的心是太阳,盘古的胆是月亮,盘古的骨骼是石头,盘古的肉是泥土,盘古的毛发是草木,盘古的血液是河流。
在布依族神话中,开天辟地的时候造就了十二层天,造了十二层海,我们就像大雁,张开翅膀,我们就像老鹰,把脚缩在翅膀下,飞上十二层天,腾上十二层雾,去看那一层一层的天,去望望了一层一层的雾。我们飞上第一层天,雾罩变成白云一朵朵,雾罩变成星云一片片。飞上第三层天,天上的鸭挤成堆,天上的天鹅拢成群。飞上第五层天,来到天地的大门,左边的门扇雕着凤,右边的门扇雕着龙。飞上第七层天,七姊妹正在织绫罗。飞到第十层天,见到了老雷公。飞到第十一层天,碰见天狗吃月亮。飞上第十二层天,太阳比火烫,不能走近太阳,不能靠拢太阳……还要准备麻鞋十二双,要准备花鞋十二双,下水去看看,下海去望望……
彝族神话中,地神,风神等诸多神仙不断打架抢地盘,抢得不可开交,这时,人出来了,这个三百六十丈高的巨人分别降服了各神,安排他们各司其职……
这些种种传说正如钱理群教授所统计整理出来的那般,是确确实实地存在于少数民族间的,而他也亲身经历,他们说给刘涣听的时候,表情都是那般的真诚,那般的确信无疑。
那么,从哲学层面来看,人与宇宙万物必然是相依相存,互相转化,相敬相亲,和谐共生的。
或许在最初的最初,在宇宙的开始,在宇宙之外的宇宙,在物质前世的前世,当真存在着一些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只是凡尘之中,众生的目光和精力都是有限的,我们若无凭借,便只能是井底之蛙,但就算有所凭借,兴许也终究不得窥察这万物苍生的本真吧。
刘涣曾听闻,读书人和习武的人所追求的境界都是一样的,第一重境界是“见天地”、第二重境界是“见众生”、第三重境界是“见自我”……
可见,修身一事何其之重要,人们通过一生的努力,到头来,便是要剖析自我,认识自我,在茫茫众生之中,找到自己的立足点,找到自己与天地宇宙的联系,从而在有生之年,做出一些可谓的事情来。
怪不得,儒家曾讲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命、六十花甲耳顺、七十古稀、八十杖朝、到了九十则称合鲐背之年、耄耋之年,若不小心活到一百岁,就称乐期颐……
“哎,看来我兴许只有活得更久更久,方能解释自己莫名其妙的遭遇吧。”刘涣终于长叹自言。
他今日想了很久,却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来,就怕把人逼疯,所以索性不想,趁着还能闹腾,就不顾一切地闹腾吧。
其正要转身去找黑娃,却见旁边刚巧也站着一个落魄之人,刘涣见他眼神呆滞,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这位兄长,你是要自寻短见么?”
“非也!”
“那是为何?”
“我观小兄弟驻足此间许久,岿然不动,神色呆迷。猜想小兄弟定是看到了尘世间最美之景色,故而也来尝试一番……可这处桥墩实在平常得紧,兄弟可看出有何不同?”
“额……‘法克’……”
“‘法克’?那是何物,莫不成这河水之中,兄弟当真发现了异样?”
“我……f.u.c.k……”
“诶,小兄弟莫走呀,皆是读书之人,你所遇凡尘美事,说来分享一番……哎……”
刘涣找到了黑娃,狼吞虎咽地吃完东西,有辱斯文不说,关键是他打嗝的模样过于猥琐,把一旁的食客惊呆了。
“涣哥,你问天,都问了些什么?天答复你的问题了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皱狗……”
“什么意思?”
“没意思。黑娃,我们去找赵汝愚吧。”
“赵知州么?那可不好,你是马上要应试之人,找人家赵知州,犯了嫌疑!”
“我去他.妈的嫌疑,不过一群无知娃儿坐在一起死记硬背罢了,又有什么稀奇。老子磊落光明,才不怕呢!”
“关键是我们找他作甚?”
“要人!”
“要人?你要娶他的闺女的赵琦玮么?可你连个秀才都没考中……”
“我……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涣哥你又咋了?”
“老子要找他调厢军,用来干苦力,你懂了么?懂了就不要说话,我觉得我今日可能遇到鬼了……”
“涣哥,‘子不语怪力乱神’,尘世间是没有鬼的,鬼在人的心中,这是你说的,我信了!”
“我……好吧,咱们能不要说话了么?”
“这又是为何?”
“你再说一句……”
铅山是信州重中之重的县城,朝铅山往西南方位而行,不需多少时日,就能寻到州府之地。
二人跋涉一番,果然见到了赵汝愚。
这老小子被黄帝安排在信州做几件大事,其一是监工建学,皇帝想看看,年轻人到底能折腾出什么东东来;其二是以信州为示范,造肥料、兴农业;其三嘛,还有一件大事,便是监督信州赣州等地的“县试”一事,这才是最重要,且最有面子的事情。
“刘涣,据各知县上报应试之人名单,你却是在铅山登记簿之上,本官是朝廷钦点监考之人,你今日来寻我,却是何事?若是牵扯到县试一事,你也不必开口了……”
“回大人的话,小子是来向你要人的!”
“要人?是想调用信州之厢军,为你做那建学之事么?”
赵汝愚果然聪明,一听“要人”,顿时明悟。他这般水平,不是黑娃能够比拟的。
“大人此言差矣,那建学一事,而今却不是小子私人之事了,莫非大人忘了‘朝廷圣旨’一事么?”
“哼!乖张跋扈,伶牙俐齿。少借力借势来压本官,说吧,你要多少人?但本官直言相告,厢军中的马军,是万万不能调用的,除非是朝廷特令!”
赵汝愚想,这小子果然不是个东西,尽拿皇上来压他……不过他说建学一事已然不是个人私事,却是极对的……
“小子省得!只需从役兵之中抽调两三百人即可!但是,小子有个请求……”
“两三百人?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般庞大的数字,本官焉敢做主,你那所谓的‘请求’也先别说了,人数太多,本官做不到!”
“我……那依大人所言,最多能调用多少?”
“一百!这是极数了!”
“多谢大人,一百也好,总比没有要强。小子能说那‘请求’了么?”
“说来听听,倘若所言之事合乎情理,又不违背大宋律法,本官定准!”
“小子不才,向来仰慕从军之人,故而有个不情之请,想亲自去军营一趟……能不能……能不能由小子自己来挑选那一百役兵?”
“呵!你想作甚?沙场点兵么?区区建学一事,杀鸡焉用牛刀?”
“小子不敢!只是心生向往与好奇,再说前些时日曾与大人禀报过了,小子要建那学堂,却是遗世而立,时间罕有的工程,若是些呆头呆脑的兵勇,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少来!任你百般借口,选兵勇一事,本官不允!”
“你……你怕了!你是懦夫!”
“大胆竖子,你敢直言诋毁本官,不想活了么?”
“哈哈哈……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再者,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随你的便!”
“哈哈哈……好!妙极!好一个‘留取丹心照汗青’,本官准了!”
这赵汝愚就是犯贱,非要搞点文绉绉且大气磅礴的东西来,他才动容。或许是读书读傻了,又或许他骨子里就是个二.逼。
“草民替铅山乃至信州,及我大宋寒窗学子拜谢大人,请受小子一礼!”
“无需多礼。实不相瞒,本官最敬佩你这等有抱负、有血性的儿郎。若我大宋男儿皆是如你一般,朝廷何以南移!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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