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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日记全文阅读

作者:伯山子鸳     南宋日记txt下载     南宋日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四章 壮士绝尘

    凡世间好马,皆如有灵性的利器一般。却说到了第三日午时,陆游总算凑齐了十匹好马,据他讲来,是通过王炎之手,从西北引来的第一代良种,还未配种,马儿的年纪尚轻,正是劲力十足、野性十足的阶段。

    果然应了刘涣要求,按给马之人说起,这等好马莫说是在好天气,就算是雷电交加、大雨磅礴、风雪肆虐的恶劣环境中,也能日行三百余里而不吃不喝……

    刘涣笑了,笑得那般灿烂……

    陆游哭了,哭得心底流血……

    可此事还是有转机,陆游丑话说在了前头,却道:“刘家公子,莫说我陆某人小气,这十匹骏马都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可桀骜不驯,除了王炎幕府中几员大将以外,从未有人得以驯服,你等若是做不到,休怪我收将回来!”

    刘涣笑道:“能不能驯服,你看好就是了!”只见涣哥儿爽朗一声,突地转身朝刘三等人道:“伙计们,灌力成线,一击而疼,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就是对付畜生么,便在鹅湖山的时候,‘研究’得好少了么?此时可不能丢脸!”

    兄弟们听闻哈哈大笑,也不晓得在笑甚么?

    陆游只以为这几人是在故弄玄虚,当刻等着“好戏上场”!

    可接下来他却被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以刘涣为首,几人如发了疯的猛虎一般,咆哮一声,势震得山河动荡,惊天泣地。吼叫未停,几人突又急冲三步,迅疾飞身而起,身子横空,右手成拳,中指指节凸立而出。

    在场众人本以为他们要飞身上马,哪晓得尽是行这“攻击”手段,当下一个惊慌,有人急道:“不可,那可是好马呀,杀了可惜!”

    可话还未全尽讲完,但见得这几只“饿虎”的拳头已然击在了马的颈部位置,不晓得是甚么穴位?

    这一切来得突然,不到几个呼吸之间。几人先是大张声势,稳固军心,然后一击而出,势如破竹,真是佛挡灭佛、仙挡弑仙!

    便是人,也防不胜防,何况是被一声大吼惊得莫名其妙得畜生?

    果然,只听那十匹烈马一个长嘶,悲鸣一声,后退一两步,站立不稳,神情惊恐,急急侧翻……

    可刘涣等人动作极快,哪能等到烈马倒地?当下再次咆哮一声,一把夺过缰绳,稳住马头,弹身而上,双腿紧紧夹住马腰,猛地一勒缰绳,马儿再次嘶叫一阵,前蹄离地,高昂起了头颅,复再原地游走一番。

    刘涣却再次一记猛拳击在马背,骂道:“孽畜,还不受降,杀了你做下酒菜!”其大骂一声后,那马儿吐了浊气,乖巧起来,等着“主子”命令!

    几人见势效仿,从无半点心疼,没了人性……

    陆游这才从呆若木鸡之中震惊出来,叹道:“原来他说的‘灌力成线,一击而疼’是这个意思!天了,这不是‘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的道理么?这小子好聪明!”

    刘涣溜达一圈,尽觉行如风、快如电,山川河流梭梭倒退,他笑道:“好马好马,陆游诚不欺我也,耿直!”

    他止住马儿,翻身下来,摸着马脸道:“好伙计,跟了老子,有苦有难,但也有吃有喝;有惊有险,但绝对精彩绝伦。你是遇到这天下间最好的主子了!”那马儿也像似听懂了涣哥儿话一般,原地仰头长嘶,前蹄不断蹬土。

    刘涣好笑一声,转身朝陆游一个抱拳,像江湖侠客见礼一样,道:“多谢大人赏赐了!”

    陆游心中的‘鲜血’早已流干,微微颤抖道:“岂敢岂敢,你喜欢就好!”

    刘涣却再四处打量一番,尽见得陆游也有一匹枣红马,便在不远处吃着春草,但性子温和,显得乖巧无比。

    陆游一观刘涣神情,急道:“你……你可不得打我良驹的主意,贪得无厌,恐遭天谴!”

    呵!这陆游陆大才子,尽然说出这种话来,也真是护马心切,着急上火了!

    刘涣呵呵一笑,道:“哪里敢再寻大人的主意?小子只是看看罢了。哦,对了,小子那日闯苗人谷谷中盗洞,寻得古剑一把,说不得是屈原的佩剑呢,大人喜欢么?”

    陆游正感惊疑,却见刘涣“唰”的一声抽出宝剑来,那剑清光闪闪,朴实之中,尽显绝世风华,低调而内敛,真如一个谦谦君子一般。

    陆游急道:“你……你……你尽没有将此剑上缴官府,不怕朝廷追查么?”

    刘涣若无其事道:“怕甚么,我这只不过是代管而已,将来是要献给官家的。我是觉得陆大人为人不错,想先将此剑交于你保管一番呢。”

    陆游道:“这……天了,屈原的佩剑?据说屈原屈大夫当年含恨悲愤至极,便投湘地汨罗江而死。汨罗江有一条神鱼,十分同情屈原,它张开大嘴吞入屈原的尸体,从汨罗江游经洞庭湖,然后进入长江,再溯江而上,送往屈原的故乡秭归。当神鱼游到秭归时,百姓们拥到江边,失声痛哭。神鱼越发受到感动,也跟着淌下泪来。泪水模糊了神鱼的视线,它早已游过归。还在继续往上游,直到撞着了瞿塘峡的滟滪堆,才猛然醒悟。神鱼急忙掉头往回游,将屈原的遗体送到了秭归。如此,人们将神鱼从滟滪堆往回游的地方,那地方即是鱼复,便是而今的夔州……可你说这是他的佩剑,却过于儿戏,难不成有何凭证?”

    刘涣笑道:“陆大人果然才学渊博,尽熟知此事!实不相瞒,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但这猜测有典有故,也不算信口开河。算了,言归正传,大人愿意暂保此剑么?”

    陆游道:“这……鄙人也不矫情,当然是愿意的。可这剑来历不明,分量不轻,历经千年而仍旧寒光闪闪,算是名副其实的宝剑了,你交给我保管,有什么目的?”

    刘涣道:“嘿嘿,大人真是小人之心,我哪有甚么目的。若大人觉得歉疚,便把你那匹枣红马也送给我就是!”

    陆游沉吟骂道:“本官就知你心怀不轨!可……你既有良驹,再向我索要那坐骑作甚?”

    刘涣道:“实不相瞒,小子此去,计划走陆路,可路途遥远,没一匹像样的马来驮货,可不妥呀!”

    陆游闻言,被气得步步后退,指手画脚就要骂道:“你……你……你……”但好在他到底是个诗情满怀的文人,哪里骂得出口呢?

    刘涣可不管他愿不愿意,朝射手吼道:“老三,捆了‘杂物’给那匹枣红马儿,这便出发,往北而行,横穿京西南路,略襄阳府而过金州……”

    老三也不含糊,答道:“好嘞!”

    陆游待要说:“本官还没……”

    却被刘涣堵住了,将那柄宝剑递在陆游手中,又小声在他耳旁说道:“前辈,你今日赠小子马匹,来时小子还你一个朗朗乾坤!”

    陆游闻言一惊,长叹一声,接过宝剑不再言语,“泪眼婆娑”地看着这伙“强盗”拍马远去……

    滚滚尘埃慢过道路,苗人谷和陆游的身影消失不见,那一千众“特种兵”心中说不出的苦涩,训练得更加疯狂……

    哪晓得,忽有人来报,急道:“大人大人,那……那刘哥儿几人拍马远去,后面跟着不下六匹空马,驮着满满当当的货物呢,不晓得是甚么!要不要追回来?”

    陆游一惊,复又叹息一声,道:“算了,追不回来了,不过是些上好的‘木疙瘩’而已,哎……”

    报信之人问道:“甚么木疙瘩?”

    陆游不予答复,转身赴了谷中,等着王炎派人前来……

    他在心中发誓,一定要训出一支雄兵来,万万不可输给辛弃疾。来时上了战场,更不能输给刘涣……

第一百六十五章 商酌

    那年十七岁,涣哥儿心中明白,从今以后,为人处世不得再过于滑稽嬉笑,是该做成一个正儿八经的男子汉了。

    却说几人一路急行,过往客栈与城市从不停歇,像似赶路回家奔丧的远方游子。

    “涣哥儿哟,这陆游就是大气,给的全是好马。我看时间来得及,何必这般匆忙?花花世界且没有好好看一眼。”

    “好兄弟,先到均州再说吧。”

    “我是心疼马儿,再说了,你其实还是在乎那功名,否则何必如此?”

    “你这话说得不好,不是在不在乎的事情,而是目前情况,我必须在乎。因为要生存,要吃饭,要斗争,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你晓得的,我可比不得辛幼安,拉一支队伍抗金,便能换个官儿做。就算我想,也早不是能造时事的档口了……知道去均州干嘛?”

    “嘿,当然晓得!跨过京西南路,往北便是汴京路,你就是想看看金人长什么样子而已。”

    “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可不想总把梦挂在嘴上,有些事情,到底还是要去做的。”

    走马扬鞭,翻山过河,仆仆风尘渐入眼。几人催得马儿长嘶,一路上或遇雷电交加、狂风暴雨、烈日炎炎等诸多恶劣天气,但都不能阻挡前行步伐。至于真到了均州,却要做些甚么具体事情,还没个具体商量……

    再行几日,众人总算来到均州地界,这时的均州,还不算一个大城市,所辖有名县乡,莫不过武当、郧乡,只是早在大宋宣和元年,武当郡升为武当军节度。

    几人就近郊区,寻了一处冷清客店,收拾装备,要了酒食。

    刘三拍去身上尘土,抬头看了一眼炎炎烈日,朝刘涣问道:“涣哥儿,依我看来,这均州之地里要害,比起夔州来差得太远了,不知是否看错?”

    刘涣见他“初来乍到”,却早把山形地里熟记于胸,心中感慨他真是个将才之人。他沉吟道:“或有不足,但不容小觑,这均州处于汉水南岸,往北便是邓州,而今大宋与金狗一北一南,就此间地势来说,均州刚好能起到一个缓冲作用。你别小瞧了这冷清的地方,若非隔江隔河,又有兵卒与百姓长期阻拦,金人早就挥刀南下了,哪还会惦记甚么合约。”

    魏伯打断道:“哎,你说的没错,这均州百姓啊,可比南方州郡的人儿要苦得多。便在绍兴年间,金人只要来了兴致,必定跨马南来,烧杀抢掠,**父女,无恶不作!可均州还是均州,还是我大宋的均州,金狗越是责难,偏偏越是坚强。”

    哪知三人谈话被店家听闻,他长叹一声道:“三位客人所言不差。哎,到得而今,百姓们反而不怪金人。”

    刘涣闻言,循声望去,只见那店家是个老态龙钟的花甲老人,皱纹深深印入额头,看似酸贫,但一袭长袍清洗得干干净净。不晓得他是哪里来得钱财和勇气,尽在此间开设了客店。

    刘涣惊疑问道:“这是为何?”

    店家道:“自打岳元帅含冤,百姓们再也指望不上朝廷半点,历来也有官员于此,可也做不成甚么大事,大抵不了了之。好在而今金人安分一些,不常前来打搅,贱民们也得暂时的苟延残喘……客人你说,百姓活得这般苦,只是盼望朝廷早日光复河山,可是一代人等到下一代人,下一代人也等白了头发,就是不见朝廷任何举动。如此一来,百姓们习以为常,却不怪金人,反而怨恨朝廷之无能起来。”

    刘涣一听甚感无奈,看来这大宋朝,而今是民心渐失,一蹶不振。天下是甚么,天下到底是百姓!百姓对统治者由期盼到无奈,再从无奈到憎恨,若再堕落下去,憎恨也就变成了绝望。真到那时,用不着金人南下,百姓们自会揭竿而起,满地狼烟,转眼之间粉碎了这赵家王朝……

    魏伯感慨道:“老汉说得对极,别说你的日子不好过,我们这些个走马行商的人,更不好过呢。稍不留神,必丧性命。我等是把脑袋挂在裤腰上耍,一时三刻活得成,日子便美满一些,若遭了道,只好阴间赴了!”

    哪晓得那店家却道:“嘿!客人说这话可不好。若老汉有你这般年纪时,也会选择过这日子的,与其苟安而活,不如痛快赴死,倒也落得一个潇潇洒洒。只是老汉不明,客人们正是最有力气的时候,既看不惯时事,为何不去杀金人呢?”

    魏伯被他反问,一时间觉得耳背发烫,猛灌一口淡酒,急道:“那还用说,我们此番就是……”

    刘三赶紧干咳一声,打断道:“老人家,且不是我等不愿赴了北边去把鲜血流干,而是就算慷慨成仁,那也只是便宜了金狗。你想呀,朝廷且自甘堕落,我等做子民的,又瞎忙活甚么劲儿?不过,据说而今圣上是个明君,我看怕是迟早要再度北伐的。”

    刘涣也附言道:“是啊是啊,老人家,说不得,好日子就要来了。”

    那老者闻言干笑一声,暗道“真是些软蛋货,道不同,不相与谋。”当下道:“哎……有明君,却无良将,朝野之中,而今能带兵的人还有几个?我看是等不起咯……”说完转身进了伙房催菜去了。

    刘涣一个疑问,小声道:“魏伯、三哥,这老者只怕有恙,你观他苍苍老矣,可那一双大手却刚劲有力!”

    魏伯道:“我早瞧出来了,此人只怕年轻时候,是个做兵的,不然也是个练家子!”

    刘三道:“嘿,管他是何方神圣,反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对了,小哥儿,到了均州,打算呆多久时日?”

    刘涣道:“最多三两天,我是担心那几匹马背上的货物,人烟嘈杂,过于显眼了。得想一个好办法呢。”

    几人闻言,边吃边聊,就是找不到一个好办法……

    忽然,魏伯急道:“嘿,我有一个想法,说给你们听听罢?”

    刘三道:“魏伯您讲!”

    见得几人直勾勾地定住魏伯,他一时间“得意”起来,正色道:“你小子不是要在秋季赶往临安府的么,我们不如画一条路线出来!”

    刘涣道:“怎么个画法?”

    魏伯将食指为往酒杯中蘸了酒水,再往桌面歪歪斜斜一拉,最后打上一些小圈小点,可谁也没看懂。他道:“娃娃们,越是宋金交界之地,越是人烟稀少,看似险地,其实安全得很。我们不如沿着邓州边界,过襄阳府、东移淮南西路、略合肥、安丰军、庐州,最后南下赴建康府,走水路去了杭州临安。”

    刘涣暗想片刻,问道:“魏伯,这……这些个地方,尽是宋金相交的边界地,若走人烟繁华之处,还是避不开世人耳目,可要寻清静,只得往北而靠,但伙计们都省得,越是北边,越是接近金狗,你的目的是?”

    刘三也道:“是啊,这般路线,可不好走的。特别是到了安丰军与建康府辖地,随处可见朝廷军队,到时如何过去,总不能逢人就说自己身份罢?”

    魏伯待要答话,却被刘涣打断,他道:“恩,我看可行!三哥,我等此番就是为了来找金人玩玩的,顺带结交一些将领,有好没坏!还是听听魏伯的想法罢。”

    魏伯道:“嘿,我是个爽直之人,也没甚么想法,就是担心那十支火枪没处可用,整日带着那些个木疙瘩,烦也烦死了。老子是想全招呼给金狗,来个一路东行一路杀,能杀多少是多少,反正等你小子搏了功名,到时又是另一番造化!”

    射手这是终于拍案叫好,道:“我赞成!早他妈想见识见识金人的厉害了!据说宋金战阵之中,金狗也曾使用过火炮﹑铁火炮﹑飞火枪等杀器,不晓得有没有涣哥儿研发的厉害,也没见过呀!”

    刘三骂道:“你又来了,前些时日尚且成熟,今日怎地有犯浑起来?那火器制造又不是辛秘,可材料出在手,加工在师傅。同样的材料,在不同人的手中,做出来的东西自不可一概而论。你这般狂妄,可是过于轻敌了。”

    老三反驳道:“那咋了?涣哥儿的设计就差了么?我看厉害得紧的,难不成你见过金狗的火器?”

    刘三尴尬道:“这……兄弟,我这绝非是灭自家威风。你说的金狗的火器,我是没见过。可像这等简易便捷且杀伤力不弱的木疙瘩,他们一定没有!那飞火枪,我曾听闻老辈人讲起过,都是一发而作,多有不灵之时,却比不上涣哥儿研发的,能八发而成,用完后又能自己填充……”

    魏伯打断道:“吵什么吵?你们以为,那金人就厉害么,便是曾用过火器,那也只是小范围内,可没有铺天盖地,若是真能信手拈来,大宋还能残喘至今?”

    刘涣一分析,但觉得他师父难免鲁莽,可他这路线确实规划得极好,暗想这鸟人到底是装的,还是本来就大智若愚。他道:“恩,还别说!我也深觉得魏伯此言在理!”

    刘三道:“既如此,那便不用隐瞒掩饰了,老子们就是要嚣张跋扈地往北边而去,哪个晓得我等马匹上带的甚么货?等到晓得之时,只怕正如魏伯所讲,早招呼给了金人。”

    刘涣见得大伙赞成,当即再次叮嘱一番,道:“这些火器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而来,可万万出不得差错,必须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若被金人察觉到蛛丝马迹,暴露了我等所凭,到头来害到可是这天下!”

    魏伯道:“嘿,我省得,你讲的是,既要杀人,又不可打草惊蛇,要让狗贼们摸不着头脑。对么?”

    刘涣笑道:“原来魏伯这般智慧,我就是这个意思,往大了说,便是‘扰地之策’,是‘游久战法’,便在鹅湖山时,我曾给三哥他们讲过的……我真是拜了个好师父!”

    魏伯笑骂一声,喝酒吃菜去了……

    几人一路疲乏,叫了店家清扫客房,又小心小意地将“货物”搬到房中,安排专人把守。

    老三放心不下宝马,当夜硬是住到了马厩之中。

    刘涣倒也落得清闲,暗道这伙人到底是可靠的,越是紧张时刻,越是警惕万分。极好极好,所谓小心使得万年船。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等到几人一路“偷袭”过去,到了建康府辖地之时,尽为大宋又作了一件贡献。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忽遇金兵

    缘于许多原因,女真人而今的强悍之风渐渐失去,关键是不能从事于生产,这可是个大问题。◎UU小说,www.uu234.com可就算如此,女真人日趋落寞,也还非宋人所能辱。

    刘涣晓得,此时女真族的当家人是“乌禄”,汉名叫做完颜雍,以前又叫完颜褒,这厮而今四十以外,再过几年就翻五十岁,正是人生的黄金之秋,又生活生长在东北边的马背上,还算身强力壮。

    这人有远见,深知靠战争和掠夺远远不能稳定和壮大一个国家。于是他做了许多大事,其中一件便是停止侵宋战争,励精图治,革除前期弊政。

    据传,乌禄十分朴素,不穿丝织龙袍,使金国国库充盈,百姓过上富裕的日子,天下繁荣。

    他推行\"女真为本\"的民族政策,在采用汉制的基础上发起\"女真文化复兴运动\"。可正是如此,更进一步地激怒了汉人情绪,使得汉人与女真人之间的矛盾又有加深……

    有强悍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敌人比你还要刻苦努力,这就麻烦了。刘涣如是想。可他还是窃喜的,毕竟临安府的赵昚也没有闲着,时不时都在想着报仇雪恨呢。

    他分析,这乌禄和赵昚有相似之处,可也极有不同。

    而今的赵昚好像不再是历史上的那个赵昚了,他急于抓人才、抓军建,可却忽略了经济发展和政治改革。

    乌禄呢,他抓的是文化软实力,抓的是政治改革,可貌似在军旅之上却有些疏忽,或许是他小瞧了南边苟安的宋朝,更小瞧了西边那些个吃马奶酒长大的蒙古人。

    两者之间,各有各的优势,各有各的缺陷。若短时期而言,大宋以战洗耻还是可行的,可战争过后,国家必定凋零,百废待兴。到时候余孽不除,边界被人虎视眈眈,怕也是一条短命的路。赵昚或许早看穿了这一点,所以他痛定思痛,绞尽脑汁想办法。可惜,若按历史进程,他到底是无法可施的。

    刘涣在怀疑,若“宋孝宗”当年举全国之力再度北伐,说不定会加快大宋朝的灭亡,那后来的“崖山跳海”便会改写。

    可他深信,事在人为!且不管是时势造就了英雄,还是英雄造就了时势。当主观能动力正确不已之时,必定能作用于客观物质。所以他在努力,他在奋斗,他想逆天改命!

    “君不见以前的毛委员便是小米加步枪得了天下的么?打江山容易,守天下更难!努力吧,努力吧少年!”刘涣感慨起来,自言自语……

    却说几人朝北而去,果然应了魏伯所讲,越是北边,人烟渐近稀少开来,好多土地荒芜,乡村死寂,满目疮痍且有些过分,可说得冷清萧条,却不为过错。

    魏伯道:“如何,我早说过了,这地方安全得紧的。你偏非担心你几个木疙瘩,想守活宝贝一般守住它们,犯得着么?哼,那火器又不是大秘密,金狗也有的,便在以前,曾在战阵中杀了不少汉家儿郎,说了你就是不信,一股脑地捣腾,花些冤枉钱!”

    刘涣却不想与他纠葛,转移话题道:“哎,真是天下兴亡事,害了贫贱百姓家。你们看这诸多的好土地,尽无人耕种,可惜了可惜了!”

    刘三也是叹道:“是啊,到了这宋金交界地,周边百姓大多南逃,自然丢了土地。对于金人而言,又不善耕种土地,他们只相信马背上得天下,长年累月,这土地不荒芜才怪了!”

    刘涣道:“从上次合议以来,才不过一十三年的时间,真乃物是人非,三哥你看那几匹驮货的马儿,见得荒地中青草葱葱,吃得好欢!”

    魏伯打断道:“少磨嘴皮子了,这些个鬼地方,从东往西沿着大江北边的方向,极难寻到人烟的,便算找到,也是些落魄苟安之人,或是早早投降给了金狗!”

    刘涣道:“怎么可能,这不是襄阳府的境地么?”

    魏伯闻言,突然哈哈一笑,诡异道:“娃娃,这可不是襄阳府哟,只怪你等过于着急,也不问老子,我看此地风貌,怕是唐州以南。我们行得太快,跑到金人地盘上来了,你说的襄阳府,在南边呢!”

    几人闻言一个惊愕,赶紧收回散乱的马儿,取下火枪,检查装备,静声起来,小心地盯着四周。

    老三是“侦查好手”,当刻略过荒地杂草,寻了一处制高点,附身四望……

    魏伯再次仰天大笑,骂道:“没用的东西们,怕个球!莫慌莫慌,你们且看此处开阔无疑,又无屏障阻拦,不适合驻兵,只适合交战。那金人也不是傻子,会把军队安插在这里么?”

    几人待要询问,却见老三飞奔而来,他道:“看了清楚,这地方开阔不已,除了一些破旧的村落和被杂草遮挡的古道以外,看不到人烟,更无金人军队。”

    刘涣闻言惊愕不已,问道:“魏伯,你原来深藏不露,尽懂得兵家之事,徒儿好生佩服!”

    魏伯道:“哼!老子没见过猪跑,却吃过猪肉呢。这些年闯荡江湖,见也见得多了。尔等放心,好生安歇下来,商讨出一个好法子,再作打算!”

    纵然是他这般“淡定”,几人那根紧张的弦早被绑了起来,此刻可无心情去笑谈。

    当是时,几人“安定”下来,恢复精力,充实体力完毕,刘涣道:“三哥,你带上两个兄弟劲装上阵,朝北而去,看看形势再说。”

    刘三待要答复,却听魏伯道:“别急呀,这第一趟,就由老子带他们去瞧瞧罢,这地方我见得多了,有经验可凭!”

    刘涣点头应允,魏伯与刘三、老五老六,四人翻身上马,急行而去……

    可这一去,尽等到天黑十分才得以归来。期间刘涣心中焦急,又不敢叫人生火,还好夏季天气不冷,偶有百虫飞过,烦人心绪!

    见得伙计们毫发无伤,刘涣一个惊喜,急道:“情况如何?”

    刘三一一道来:“涣哥儿,探得清楚了,往北三十余里,果然有人烟聚集。我等摸到近处,藏起马儿,等到黄昏时刻,才敢偷进旁边观察。故而来的晚了!”

    射手问道:“快说正事!”

    刘三道:“兄弟莫慌,我等看得清楚,并将一切熟记于胸!原来,三十里开外先是有一些汉人模样的村落,可村落中的村民极少,不过是掩饰的屏障而已。

    村落北面不下一里之地,驻有军队,应该是不到五十的谋克,但不见正军福军之首领,必是负责辅翼的州郡兵和属**,人数不到二百;

    东西两面却是驻扎的签军,大多是早期的汉人降军,无精打采,人数也是不到两百,甚有许多老兵在抱怨,为那些金人本族兵洗衣物和喂马呢。”

    刘涣感叹一声:“洗衣喂马?三哥,武器装备如何?”

    刘三道:“北边的翼州郡兵和属**有重甲刀枪,长弓大箭,可马匹全交给了东西两翼的签军喂养照料,至于你说担心的火炮﹑铁火炮﹑飞火枪等物件,一概没有看到!那签军更是凋敝了,武器破旧,士气不振,但马匹尚多,可惜不是配给给他们的,想必他们不敢乱用!”

    刘涣道:“嘿!好狡猾的金狗,尽成品字之状驻扎,可惜了,头重脚轻。头重脚轻尚且不论,关键是头部却把重要的东西交给了两脚来照料,老子看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三道:“如何讲?”

    刘涣道:“三哥,诸家兄弟,不是一直想找金人玩玩么?哈哈,机会来了,今夜子时出头,便是常人困乏之际,我等且养精蓄锐,提前赶扑过去,到时杀将进去,搞一个措手不及!”

    射手道:“还请说得想尽一些!”

    刘涣道:“嘿嘿,我们共计十人,到时,留下老九看守马匹和货物,剩余九人分成三组,每组三人,配上火枪,再分别携木疙瘩十个。我与三哥射手一组,魏伯与老四老五一组,老六老七老八一组。子时过后,只要听到我北首之处发出响动,另外两组立马动手!动手前,各派一人放了马匹,烧了伙房,这些个杂碎,长期无战事,伙房边必定有大量粮草的……若能全歼最好,若不能,切记不可纠缠,火枪放完,木疙瘩投尽,取出短弩狂射一阵,奔到老九埋伏之地,跨上马儿东行而去。”

    魏伯道:“若万一失败呢?”

    刘涣道:“哼!最坏的打算——若计划失败,则就近与老九汇合,全用木疙瘩轰杀返回,来个斩草除根!老子还不信了,**对冷兵器,又是偷袭,怎会不成?”

    伙计们道了一声“明白”后,安静下去……

    本是打算歇息一番,可这是几人第一次杀金狗,雪国仇家恒,虽然微乎其微,但心底好不激动,哪里睡得着了?

    刘涣看着满天星辰,等到虫儿安静下去,忽见得流星划过,他俗气地许了一个愿望。

    刘三道:“涣哥儿,差不多了。”

    刘涣道:“行动!记住,一起去的,必须一起回来!倘若有哪一个回不来了,想方设法也要杀尽对手……”

    话还没说完,魏伯骂道:“他妈的,搞得这般紧张作甚?杀人而已,走!”

    刘涣不再啰嗦,翻身上马,招呼了很不情愿的老九一声,带着众人鬼魅一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屠戮

    内苑佳人,满地风光愁不尽;边关过客,连天烟草憾无穷……却说这尘世之间,任何人的背地里总会有惦记,不论好坏,都是被惦记者的造化。UU小说,www.uu234.com就算是那些个轻如鸿毛的沧海一粟,也绝非简单的个体——人,活的便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刘涣是“年少”、是“轻狂”,可惜两世为人,故作潇洒而已。便在他扬鞭遁去的岁月当中,早有人儿把他惦记。比如那鹅湖山上的丫头杨满仓,此刻一堆孤坟,苍松迎月,风儿过来,渐起梭梭之声,好道是晓来谁染松林醉,总是离人泪。可恨那不打一个咋呼便消失了的“狠心人”,模样刻在心头、刻入骨血,抹也抹不去。谁说的少年不知愁滋味,愁愁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便是那赵汝愚家的“小妖精”、江陵府卖衣衫的曲烟儿,时不时的,也总会忆起刘涣的浪荡模样,或有不同,但思而不得,终成疾患,只是她们都不承认,也或许还不懂得爱情……

    年年牡丹富贵开,夏日骄阳红似火。这刘涣一行,从未想过给老相识、老朋友捎过一封信,不晓得他有没有惦念过他们和她们。

    或许有,在那些无助而孤独的夜里……

    或许没有,比如今朝激动而无眠的朗月繁星之下——可怪不得他了,心既有了天下,难免刀尖上舔血,是死是活,往往尽成奢求。

    话不多说,几人按照早先商量,已然猫在那处“假村庄”的四周许久许久,只待夜更深、人更静。

    光说不练假把式,今夜要杀的是金人,至于以前的种种训练到底成或不成,皆在今夜得以体现。

    “三哥,你的心跳好快,我都听见了,你紧张么?”

    “哼!涣哥儿说笑呢,哪个紧张了?你没听到老三的暗号么,都催了八次了,我是被他催得紧迫,心烦而已。”

    “嘿,老三那厮,便在鹅湖山时就想杀金人、雪仇恨的,今朝得了机会,他怎会不激动?怎会不着急?”

    “哎……涣哥儿,还等多久?”

    “快了,你瞧这伙人,或是被抛弃散落在边关之地的,岗哨也不设一个。可那北首营房之中,灯火不灭,划拳赌酒之声尚未停歇,给人家留一点逍遥快活的时光吧,总归是活鲜鲜的生命。”

    “哎,随了你的便罢。你这人总是如此,寻常间看似凶神恶煞、杀伐果断,其实心底柔弱得很的。”

    “我没有……嘘,静声!”

    刘涣一组负责的是北首金人签军,本来早可以动手,却不知他为何淡然下来,说些“生而平等”的鬼话来唬人。

    射手一组早等不急了,只因涣哥儿那边久久不见动静,他按耐不住,已用短弩杀去一个“汉奸”。

    另一组负责东边,伙计们寻常无话,都是涣哥儿指到哪里,便打到哪里……

    等了良久,那群喝酒的人总算唱着听不懂的曲子,歪歪斜斜地归了各自营房。

    刘涣一摸发梢,暗骂道,“他妈的,尽然起了夜露!”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到得里间再无人声传来时,他一个手势,与魏伯、刘三,兵分三路而进……

    涣哥儿看好适才金人们喝酒的那间营房,几个纵身之间,跨过栅栏,猫着身子一听,但觉得里间鼾声大作,偶有梦呓传来,说的都是女真话,听逑不懂。

    他心下一喜,轻轻一推房门,果然里间并未上锁。其暗道“该上路了,梦中赴了天堂,也算尔等造化!”

    才入房里,尽是酒气滔天,脚臭扑鼻而来,鼾声入耳而进。刘涣也不辨别方向,跟着鼾声摸去,将匕首拿出,寒光一闪,灭去一人!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会这般容易!

    这杀人者,一旦得手,心底就变态起来,涣哥儿疯狂收割,每挥一次匕首,鼾声便消失一道,金人也死去一个。

    可到底有警觉之人,猛地撑起腰杆……但是晚了,其莫名其妙之中,只感鲜血滚热而出,酒后脑重得厉害,“啪”的一声复再倒了下去……

    魏伯更是嚣张,只因他是杀人惯犯,极有经验,往往都是一刀毙命,悄无声息之间解决了一伙酣睡的金人。

    刘三谨慎一些,速度慢了半拍,可也从未失手。他在心底暗叹:“涣哥儿还说要带木疙瘩,真是多此一举……”

    几人瞬间解决完毕,轻手轻脚出了房门,仰天打了三个暗号,射手等其余两组人闻言,一个窃喜,饥^渴^难耐地扑将进去……

    刘涣为求速度,打了暗号道:“莫再纠缠,越快越好!”

    刘三回音答道“晓得”!可他心底不解,哪有这样子打仗的?哪有这样子杀人的?哪有这样简单的?

    来不及他多想,凭借多年的军旅经验,他晓得在敌阵之中,呆的时间越长,危险就越大……

    魏伯杀得起兴,哪管甚么暗号不暗号,当即是饿虎遇到了美食,好不快哉!

    这伙杂乱的军队不晓得是如何安排的,尽会驻扎在这里。今夜此时,算是道路走到了尽头……

    可是突然!

    “哎哟!”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戛然而止的惊呼声!

    刘涣心底一怔,急急打了暗号:“差不多了,寻到营房之中,放了火器,放马、烧粮!”

    果然随着那一声惊呼,营房里一阵骚动,可听得惊呼声再次诡异消失后,本来躁动的情形缓解下去。甚至还传来一阵阵不满意的呵斥之声,意思是说,深更半夜的,鬼叫甚么?

    刘涣嘿嘿一笑,以最快的速度拉开木疙瘩的引线,丢进营房之中,转身便走……

    几人也是如是做法,当真快捷如风……

    “砰”的一声炸响,营房里哀嚎声渐起,惊愕之中,接二连三地响起了爆炸之声……

    那尘埃散乱在夜色之中,刘三一个不慎,尽被搞得灰头土脸。

    射手闻得北首惊变,再也不做“暗箭伤人”的“二炮手”,尽用明语大骂一声道:“他妈的,炸死这群杂碎!”

    他这兴奋的一声大吼,当即惊得兵卒乱动,赶紧随手拿起兵器出了营房,可放眼一看,火光滔天;静耳一听,战马嘶鸣乱叫,马蹄渐远,惊得急行而去……

    正要召集队伍,禀明头头,哪晓得突感身后震动,“砰”的一声炸响,耳朵聋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飞去,或大口咳血,或匍匐挣扎,或翻滚抽搐,死的死,伤的伤……

    那可是共计一百颗“木柄手榴弹”的威力,虽然质量差了些,但刚好投在人群密集之地,又是猝不及防之秋,杀伤力自然陡升,堪堪弥补了质量不足的缺陷……

    四面八方,一阵阵的爆炸声响起,火光明亮,沙沙作响的燃烧声中,倒地哀嚎的金人只觉得模糊之间,有人影晃过,好不快捷,待要爬起身来,又觉疼痛穿心,无可奈何。

    忽然,有人用女真语大喊一阵,不知说的甚么。但刘涣一猜就中,他们这是热锅上的蚂蚁,要采取紧急措施!

    果不其然,但见得三三两两幸存着的兵卒爬到一起,背靠背围成一圈,尖叫着乱嚎乱吼。

    这一幕,就像那些森林中的黑猩猩一般,见到打雷下雨,电火横空,惊慌而恐惧之时,无可奈何地大喊大叫,以此来消灭和减轻心底的恐惧,也好换来同伴注意……

    但为时太晚,他们越是这般“聚集”,越是出了破绽。

    刘涣也大吼一声:“放枪!”

    言毕第一个举起了火枪,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枪管中的铁砂飞溅而去,穿入围在一起的金兵的眼睛、胸膛、腿部、手臂……

    有得当场毙命,有得“雪上加霜”,抽搐片刻一蹬腿,也死于非命……

    八十管火枪啊,全是装的铁砂,用去对付一些近距离、手无缚鸡之力且受了重伤的人,要不命中都难,要不成功都难……

    当“热武器”使用完毕,刘涣冷静一听,但觉得现场哀嚎之声越发小了起来,看来成效斐然。

    他再次传令道:“游走敌阵,放出短弩,赶尽杀绝!”

    如此,几人拿出了“走马观花”的本事,以最快的速度移动,以最快的速度灭口……

    来来回回,交错检查,直到大地寂静,夜色阴森……

    刘涣用明语喊道:“集合报数!”

    不肖片刻,伙计们快速奔来,一字排开,一个不少,一人不伤。只是在火光的照耀下,满脸通红,青筋暴现,眼眸之中全是喜色和激动……

    刘涣道:“真是出乎意料,伙计们,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打乱营房,将能够惹燃的东西全尽铺散开来,处处点火,然后乘着火势走人!”

    众人也不答复,转身就走,仿佛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是最大的耽搁,都是对生命的极度不负责任!

    今夜这一次偷袭,用时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十个猛汉,十个“特种战士”、一百发炮弹、八十发火枪、两百多发箭矢,在乘“羔羊”松懈之时、睡意浓烈之时、毫无防备之时、醉酒之时、散乱之时、惊愕恐惧之时予以偷袭,毫无悬恋地成功了!

    到得火势噼啪大作,几人驾着宝马朝东急行,几个眨眼之间,被夜色融为一体,消失在穹庐尽头……

    刘涣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心底还是不放心,感慨道:“不知还有没有活口?”

    魏伯答道:“嘿!管他有没有,痛快就好!”

    刘三却道:“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却不好说的,但即是是有,也不过身受重伤的杂鱼,此时距黎明尚有一段时间,那活口便是逃,也逃不了多远了。”

    刘涣道:“哎……今夜的成功,是存在极大侥幸的。若说将出去,哪个会信?我所担心的是,有得活口去禀报,听说是汉人袭击,挑起战火,那却不好了!”

    射手道:“呵,涣哥儿何必婆婆妈妈?不做且做了,计较那般多作甚?这一路行去,不知还要杀多次呢?”

    刘涣急道:“不行!得改变战略了,在这办大张旗鼓地杀过去,必引起怀疑,带来杀身之祸不说,搞不好会给大宋带来祸端!”

    几人哪晓得他这话是甚么意思,当刻沉吟一阵,催急马儿,悄然遁走……

第一百六十八章 侠客行

    主子狠催,马儿卖命,几人行走如风,不多时跨水越沟,一口气行到黎明前夕。UU小说,www.uu234.com可那月色仍旧撩人,不见丝毫懈怠,过往景色如梭,或有野亭寒寺,不知历经风霜几何?

    正道是:月明山寺远,风细水亭虚。

    刘涣深知小心使得万年船的道理,更不愿意伙计们有所闪失。一是杀人心虚,做“坏事”者,疯狂过后难免心神不宁;二是此番动静极大,他们人少力弱,“偷鸡摸狗”倒还得行,磊落光明打一仗,却是笑谈中的笑谈。但众人出师大吉,心绪高昂,一时间不把金人放在眼底。刘涣也感慨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

    又道是:壮士腰间三尺剑,男儿腹内五车书。

    于是乎,涣哥儿几个疾呼,正色道:“伙计们,改了路线,尽量靠南行,等得天亮时分,补给体力,复再北往。以后再遇金狗,可不敢如此嚣张了!”

    刘三深感同理,附言喊了一声:“全凭涣哥儿吩咐了,反正这劳什子的禁军卫卒也没意思,出来杀人放火,才叫一个痛快!”

    射手道:“那可不成,兄弟们正杀得起劲,突然间冷了手,说不过去!”

    魏伯附言道:“老三此言对极,合老子的胃口!”

    刘涣却道:“伙计们放心便是,且等明日过后,好生歇息一番,我教大家一个讲谋略游戏!”

    老三道:“你请说!”

    刘涣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几人一听思索片刻,忽有兄弟问道:“可是在鹅湖山时,涣哥儿所讲的‘斩首行动’么?”

    刘涣哈哈一笑,道:“正是斩首行动!”

    刘三第一个答应,急道:“我看极好,伙计们且想想,凭我等几人力量,就算累死,又能杀多少金人?再说这一路杀将过去,总不实际!不如每行一处,便斩去敌首,弄他个群龙无首,鸡犬不宁。如此一来,金人疑惑之中,还以为出了内鬼呢。”

    射手道:“也好,可是总得多杀几个,否则亏本得很。要是遇上大头头,必是要杀的,可遇上小头头,也不能放过,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涣哥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刘涣骂道:“你这狗日的就是好大喜功,随逑你的便!”

    射手嘿嘿一笑,道:“你这是答应的,别到时候又来骂老子!”

    刘涣也不答复他,把马儿一催,略过众人!

    魏伯嬉骂一声,“小崽子,比马术么,驾……”

    几人即行即走,将来时计划商定!这等“斩首行动”,刘涣在信州鹅湖山时,讲得最多,而今出来“练将”,是时候体验一翻了。

    为求谨慎,他把众人分成三路,造成诸多痕迹,然后等行到古道官道,再赴至蔡州,留了暗号,寻路汇合……

    这一次“分兵”,尽连续赶了三天四夜,驮货的马儿累死一匹。

    大家不分先后,突行到蔡州地界之时,下起大雨来,行人罕见、酒家闭门,都缩到居所之中避风避雨。

    刘涣一想正好,反正几人来得“突然”,难免引人怀疑,正好这个天气,甚合心意!

    心有灵犀,伙计们“循迹”汇合,却是一户破旧茅草屋中……

    魏伯骂道:“这鬼天气,半点也不省心,累死老子了!”

    刘涣安抚道:“害得师父出来与我遭罪,是徒儿不好,师父请过来烤火罢!”

    魏伯怒哼一声,骂道:“又来了!烦死人,再说这等婆娘话,老子转身就走!”

    刘涣急道:“别啊师父,弟子不矫情就是了!”

    是日,那大雨不见减弱,屋外马儿饥饿,原地打转躁动。

    刘涣又询问师父此间地里,心中有了计较。

    原来这地方叫做蔡州,也就是后世的河南汝南。刘涣明白,这看不起眼的鬼地方,也是兵家往来之地,毕竟腹属中原,哪能避免战火?再历经几度风雨,蒙宋联军与金军会在此进行一次攻防战……

    他收回神思,急道:“不行,主不留客天留客,再这般下去,体力透支太厉害了。三哥,我与你出去罢,就算冒了大雨,也得寻一些吃食来……”

    刘三道:“好嘞!”

    说完就要起步,哪知射手一个阻拦,道:“甚么意思,搞得我们如吃软饭一般。这鬼天气,怎能让你两个去外面寻吃食了?”

    刘涣骂道:“怎地不行了?你这人,磨磨唧唧的!”

    射手道:“当然不行!三哥是兄长,自该享福;你是伙计们的头头,怎可轻易离营?”

    刘涣一脚踢过去,道:“滚!老子乐意,不行么?”

    说完拉了刘三一把,吹了一声哨子,唤来宝马,一个急行,朝人烟密集之地而去……

    射手和一众兄弟还在抱怨,魏伯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哎……莫再纠葛了,这两人是体谅我等,宁愿自己遭罪,也要为兄弟们换一点安逸时间。”

    众人闻言,安静下去。

    其实不肖魏伯来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往往有些情分,在一些不经意的小事当中,体现得淋漓精致。雨水固然寒冷,却热了汉子们的心……

    刘涣与刘三冒雨急行,不多时来到集市,可此地常年受战火纷扰,难免“清贫”一些。

    他二人走家串户,磨尽嘴皮子,总算找到了好多吃食,又给马儿寻了饲料,再在衣作坊购置一些衣衫,全用油纸包裹起来,半分不逗留,原路返回……

    直到夜里时分,这雨势才停歇下去。

    破屋外面蛐蛐鸣叫,安静极了!

    几人实在太累,换人换岗,轮流睡了下去……

    太阳烧了屁股,热风袭来,已是来日午时。

    伙计们总算舒坦,养足了精神。尽皆围拢过来,要问刘涣下一步打算。

    涣哥儿沉吟片刻道:“不急,留了两个兄弟在此,我们去市井间探探情况!”

    魏伯道:“也好,这汉家河山,中原之地,尽被金狗抢去,不晓得那群杂碎管得好不好?”

    刘涣道:“不再耽搁,我等要用一万分的准备,去做一件心中的事情,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几人晓得涣哥儿心中的想法,当刻依计而行……

    却说刘涣一伙来到集市,正是一所“不伦不类”的小都市。

    期间,或有汉人往来,但尽皆面带乖张之色;又有金人模样的人儿踱步而过,嚣张跋扈,眼色迷离,或是高高在上许久许久,不把众生放在眼底了。

    正在几人迷惑之极,有得一路巡视兵卒走过,不下十来人,从穿着上、相貌上、神色之间、举止之间看得出来,为首为尾的都是金人,中间的却是汉人。

    刘三小声道:“哥儿,你看这些个汉子,一前一后被夹在中间,可尽皆腰跨弯刀,只要一击而起,何愁不能灭了那两个金狗?”

    刘涣长叹一声,道:“三哥,人性使然,没有办法的?”

    魏伯却不屑道:“这又是甚么卵话?人性何讲?”

    刘涣道:“其一是想做奴隶而不得;其二是暂时坐稳了奴隶。这伙人属于后者!”

    刘三感慨道:“可不是嘛,这哪里还有人性,这是奴性!”

    刘涣道:“算了,我们且委屈一番,权装成奴隶,寻一人烟嘈杂的酒肆,探探情形再论!”

    魏伯当下不愿意,可为了安全起见,又是权宜之计,这条从不弯腰的汉子,也只好伪装起来。

    众人朝北而行,尽量避过巡逻的兵卒,不多时找了一家酒肆,可惜那招牌上写的文字认不出来……

    才步入门口,但有小厮点头哈腰招呼,开口说了一句听不懂的话,众人一个皱眉。小厮立马欢颜月色,假装尬尴道:“客人们里间请,喝酒还是吃肉!”

    魏伯道:“既喝酒,也吃肉,磨叽甚么?”

    小厮赶紧领了几人入座,期间小声在几人身旁道:“小声些,喝酒便喝酒,吃肉便吃肉。”

    刘涣坐下,不解道:“这是为何?”

    那人道:“哎哟,客人家,你看看这左右之人,哪个不是小声小语?您还不晓得?”

    刘涣放眼一看,果然见得有许多人神色呆迷,恍惚不定,但却有几桌子人哈哈大笑,显得嚣张跋扈……

    刘涣道:“也不尽然,你看那北首边的几人,不是正欢得厉害么?”

    小厮赶紧转身,低头说了一声:“那是金人……”之后小跑去传菜递酒……

    刘涣也不啰嗦,“乖巧”起来,本想静耳细听,哪晓得尽无甚么可用的消息……

    正在一愁不展之时,忽见一个青影闪来,恰如鬼魅一般,眨眼就站到了门口!

    魏伯一个惊异,放眼望去,只见那人青衫青袍,扎得一个发髻,背上一个包裹,一柄长剑横横与背包绑在一起。

    此人身形消瘦,颧骨突出,一双眸子深邃寒冷,乌黑色的胡须如倒钩的冰渣子一般……

    只因此人显眼,引来店中众人观察。

    小厮弯腰小跑,就要询问!

    哪晓得那人哈哈一笑,也不搭话,潇洒淡然地走到一张桌子边坐下,取下包裹与长剑,“啪”的一声放于桌上,豪迈道:“店家,十斤烧酒,三斤牛肉!酒要烈,不烈可不给酒钱!”

    小厮哪敢怠慢?赶紧点头哈腰地应允了……

    刘涣朝魏伯问道:“魏伯,这……”

    魏伯也不答复,稍稍皱眉,似有惊疑。

    刘三不解道:“魏伯,咋啦?”

    魏伯等了良久,忽然疑道:“不对啊!那王中孚不是在前年过世了么?”

    刘涣道:“哪个王中孚?”

    魏伯道:“便是咸阳的王世雄,字允卿,是个俊杰!”

    刘涣还是不解,心中暗自诧异,暗想这名字陌生得很,半点印象也没有……

    忽然,魏伯一个诧异,自言自语道:“哦,对了对了,此人不是王世雄,却是王世雄的弟子,不晓得此人是丹阳子还是长春子,道姓丘还是马?若是姓丘,还算是老子的晚辈呢……涣儿,英雄在场,等着看好戏罢。”

    刘涣还是一个不解,很不明白师父今日发的甚么疯?

    店中霎时间静悄悄的,小厮不到片刻送来酒食,那青袍汉子倒了一碗,一饮而尽,摸着胡须哈哈大笑道:“好酒好酒!”

    他这一声感慨,显得目中无人,嚣张自大。果然引来那几桌金人不满,只见一个金人打着汉语呵斥道:“好酒便好酒,你乱叫甚么?”

    青袍人也不回头,哈哈一笑道:“我自感慨碗中烈酒,与你何干,像支恼人的苍蝇!”

    那金人一听不乐意了,一把拿起手上的弯刀,怒气冲冲就要杀来。

    但是!

    惊变突起!

    众人只见那金人才离桌子三尺不到!忽地“哎哟”一声,跪倒地上去。

    青袍人一声鄙夷,嬉道:“哼哼,老子可不是你的祖宗,何必下跪!”

    刘涣眼尖,侧身一看,只见得那金人前方有一支筷子,必定是那青袍人在眨眼之间,射将出去,击到金人关节之处,他一个疼痛,站立不稳,半跪下去……

    店中众人见了此番情景,不敢逗留,绕道缓缓跑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侠客行(其二)

    却说而今女真族渐弱,但颓势不是过于明显。蒙古族渐强,可也是缓缓而动,不见波澜壮阔之态。大宋朝偏安,似乎不消不涨……

    但纵观历史,便在这金元之交,直至南宋覆灭的数十年间,就是中国大地铁骑纵横、血火纷飞,生民涂炭的苦难年代。

    可越是大浪淘沙,越是雄才辈出。曾在这来来回回不下百十年间,不知踊跃出多少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比如,而今刘涣就有幸遇得一会。

    但他不明白的是,那醒目的青袍汉子,为何在魏伯口中尽成了“英雄”?当下有所阙疑,心中很是期待。

    只见片刻之间,那店中人烟骤散,都怕惹火上身。刘三为求谨慎,朝涣哥儿使了一个眼色,涣哥儿却问及魏伯,小声道:“师父……”

    魏伯一个呵斥,骂道:“怕甚么?别人打别人的架,我等吃我等的酒,没用的东西!镇定些!”

    说时迟,那时快。

    突见得店中吃酒的金人被褥,飞扬跋扈的气焰再次陡升,“唰唰唰”地抽出弯刀,眨眼间朝那青袍人砍杀过去……

    这一切来得突然,又是以少战多,刘涣观那青袍人清瘦,当即心中打鼓,暗道“要遭”!

    可却出乎他的意料,那人也不见如何动作,身子不离凳子,或俯首、或侧身、或后仰,双拳不断缠绕,声东击西,时而成爪、时而成掌。尽在轻描淡写之间化险为夷。

    金人来者五六人数,一见凶恶一击而不得,更是愤怒不已,哇哇大叫。

    青袍人哈哈一笑道:“他妈的,好好的酒兴且被你等贼子打搅了,纳命来陪罢。”

    他说完猛地站起身来,身子一侧避开一人弯刀,然后一个俯冲,右手成拳,直击那人颤中穴,那人哎哟一声惨叫,“啪”的一声后仰倒地。

    他行径如风,穿梭似影,或击或点、或钩或绊、或戳或推,像似大擒拿手法,又像似战阵猛招,路数与刘涣师父所传截然不同。正是那以巧破力、以块打慢、以猛杀弱的手段。

    刘涣惊讶道:“魏伯,此人身轻如燕,但来回之间凝力成线,以线贯点,以点击穴,眼疾手快,攻敌不备、擒的是死招、拿的是关节、点的是要穴……当真厉害,可见他步伐时而飘忽,内劲上恐不及您老!”

    魏伯道:“恩,不枉老子教你一场,你看出来了,且分析得不错。此人正是使用的大擒拿手法加内家招数,像似道门一派……他开口说要纳那几人的命来,可手上多有留情之处,兴许他早已探清此间情况,倒不是个鲁莽之人。”

    刘涣尽听师傅说出“鲁莽”二字来,真是难能可贵。可他灵光一闪,忽地一个惊愕,“难不成师父一直在伪装,他本心细如发,只不过表现得粗鄙不堪?可不对啊,我与他结交以来,也不见他展露过甚么谋略……”

    便在刘涣惊疑之时,那青袍人已然解决完毕当场金人,或有昏迷不醒者,或有咿呀哀嚎众,此刻是横七竖八地瘫倒在地上。他那一桌子酒菜却遭了殃,酒坛子被摔得稀碎……

    魏伯微微欠身,就要说话。却闻那青袍人朗声道:“西首的朋友,热闹也看够了,再不走,狗爪子可要来了。”这话必是对刘涣众人所言无疑。

    魏伯闻言尽哈哈一笑,道:“壮士好俊的功夫,过来吃一碗罢,今日我做东!”

    青袍人回身一看,但见得一个中年人带着一群青少汉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也不矫情,一个皱眉道:“哈哈,朋友仁义!但此情怕是消受不起了,若不料错,巡查的狗爪子们便要来了,真还不走,说不得引得一身骚啊!”

    魏伯道:“哈哈,壮士且不畏惧,我等又有甚么好怕?你这朋友,我交定了的!”

    青袍人见得这大汉爽朗,当下一个抱拳,不再推迟,正要举步而赴。

    可是突然间!外间呼哈而来,其回神一看,正是一小支巡查爪子火急火燎赶来。他脸色不由不快,一阵暴怒!

    刘涣见状,心底热血沸腾,暗道:“是了是了,这他妈便是江湖!呵,说不得今日又该出风头了。”

    涣哥儿想及于此,打断魏伯言语,正色道:“好汉,我兄弟几个真是好生敬仰你的,而今我家伯父有请,你可不得推迟呀,来来来……”

    青袍人朗笑一声,急道:“不急!要吃酒还不容易么,等某再杀几人,砍下爪子们头颅来,就着鲜血吃了烈酒,那才叫一个痛快呢!”

    刘涣哪里肯干,当即一个纵身出来,叹道:“诶,好汉子,哪能再劳烦你动手,这些个小杂鱼,便交给我兄弟几个罢,你且和我家伯父安心吃酒。”

    说完也不待那青袍人搭话,朝刘三一个眼神,急道:“三哥,短弩伺候,用时超过十个呼吸,便算丢脸了!”

    射手老三闻言,朝身后取出短弩,对准赶来的爪子一个急射,不到五个呼吸之间,外间来人连门槛都没接近,便倒底哀嚎……

    刘涣与刘三等人慢了半拍,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放眼一观,外面地上躺着的,不到十一二个人,穿着打扮,必是金廷爪子……

    青袍人一脸震惊,朝老三一抱拳,赞道:“好俊的箭法,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老三憨笑一声,二话不说站到魏伯身后。

    魏伯脸上挂着淡然笑意,仿佛这事是早已料定的,他拿起酒坛子,将烈酒汩汩注入土碗之中,端起来递给那青袍人,道:“汉子,请!”

    青袍人接过酒碗,一饮而尽,也不怀疑里间有毒,真是个坦坦荡荡,仗义行侠的人儿。

    刘涣心中好不佩服,当刻与刘三等人回到桌边就坐,也是统统举起酒碗,朝青袍人道:“好汉,再同饮此碗!”

    那人道了一句“好”字,与众人一道,使烈酒穿喉而过。他哈哈狂笑,连道:“好酒!好酒!好酒!”

    老三生平都是随着刘三飘荡,才初初长成的儿郎,哪里见过尘世间有这种豪侠?当即热血澎湃,就要献殷勤给大伙倒酒,可他一端酒壶,里间尽没了酒水,其一个招呼:“店家,上酒来!”

    那店家也不现身,畏缩在柜台下边,颤抖道:“客人么,亲爷爷们,你们再不走,我这一家老下怕是活不成了。”

    老三不满道:“没用的东西,叫你上酒你便上酒,还怕不给你酒钱么?”

    那店家传话道:“哎哟,我的爷爷们,哪敢再收你们的酒钱,这便恳求爷爷们快快离开罢。”

    老三闻言待要愤怒!却被涣哥儿打断,刘涣道:“老三,莫再为难店家了!魏伯、好汉子,依我看来,此间爪子横行,我等虽不是怕了他们,但长此以往,必定烦也烦死个人了,扰了大好的酒兴!若好汉不嫌弃,便在郊外山脚,我等有一个住处,还请去那里长谈,我们喝他个天翻地覆!如何?”

    青袍人道:“也好!都是铿锵之辈,侠义豪爽之人,某也不畏惧你们,请带路吧!”

    刘涣大笑一声,吩咐射手与刘三“洗劫”一番,把店中好酒带去数坛。他朝青袍人道:“请!”

    青袍人也不推却,只身上前,道:“请!”

    不多时,几人行走如风,仿佛脚不沾地一般,发丝被风儿吹得杨到后脑勺去……

    只因这处酒肆出了人命官司,旁边尽无半个敢看热闹之人,自无阻拦。

    刘涣引领那人来到集市边,早有马儿藏在树下,他翻身上马,伸手给青袍人道:“好汉,同乘一骑如何?”

    青袍人也不接刘涣的手,双腿一曲,飞身上马,骑在刘涣身后,才道:“有何不可,走!”

    “驾!”主子一催,马儿一声长嘶,飞踢消失在集市尽头……

    涣哥儿一行不多时来到那破屋之中,当即招呼青袍人好坐。

    还未见礼名姓,老三便迫不及待搬来酒水、取出肉食。

    按刘涣想来,他是不知此人来历。

    可一是听闻师父沉吟,或有说道,他憧憬满怀,期待万分;

    二是此子行径当真豪迈无边,尽敢在大庭广众、青天白日之下戏弄金人,必定有所凭借。

    故而他索性也侠客一番,深交此人,定无过错。

第一百七十章 侠客行(其三)

    “百年诗礼延余庆,万里风云入壮怀”。这对仗之句或有不妥,但其间豪迈,正合此时此刻……

    却说青袍人与兄弟几个连干几碗,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正是热风炎炎,踟蹰乱鸣,那日头高挂,射得人不敢正视。其摸了一把胡须,感慨道:“这般时节,正是麦田青葱,踟蹰催熟之际,却可惜了这朗朗乾坤,良田沃土尽皆荒芜。哎,这碗中烈酒呀,不晓得费了多少粮食方才酿成?尽拿去孝敬金狗,气煞多少寒士豪侠?”

    刘涣答道:“好汉何必嗟叹,好在而今我辈得食,也不枉费了这几坛子美酒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再请干一碗!”

    汉子笑道:“好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你这小兄弟看来也是性情中人,干!”

    于此,他与刘涣对饮一碗。大家豪气渐熄,是时候介绍一番了。

    可涣哥儿正抱拳要问,却见魏伯又端出一碗酒来,递给那青袍人吃了。

    魏伯皱眉道:“汉子与‘王三’是何干系?”

    青袍人阙疑道:“这……请教是哪个‘王三’?”

    魏伯道:“便是京兆咸阳人士‘王害风’!”

    哪晓得那人闻言,一个惊异,突然激动道:“你识得家师?”

    他这一个“家师”,搞得刘涣众人心中一阵突兀。暗道,“原来他师父的名字叫做王害风,又称王三。可魏伯曾言,不是说的姓王、名中孚、字允卿的么?怎地此番又扯出这两个称呼来?看来有好故事可听了!”

    果然,魏伯听他言语过后,所料自己没有猜错,当即爽朗一笑,道:“哈哈,王中孚其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不正是那文兼擅骑射、任气好侠、不治家业,金天眷初年应武选,中甲科的王大侠么,鄙人好生佩服他的。可惜了,可惜了,那人创教建会以后,已于乾道六年撒手人寰,我就是想结交,也不可能了!哎……”说完仿佛英雄相惜,可又遗憾连连,随即自行吃了一碗酒。

    青袍人再也坐卧不住,激动一番,复再感慨起来,叹道:“哎,实不相瞒,英雄所言之人,正是家师无疑。他老人家收我兄弟几人为徒,亲传本事,赋予重任,却及早仙逝了……而今全真教一分为几,便是以前先师所建的三教七宝会、金蓬会、三光会、玉华会、平等会等据点,也尽皆解散了。还好我师兄弟不忍先师心血白费,尚保存了马师兄的遇仙派、不才的龙门派、谭师弟的南无派、刘师弟的随山派、郝师弟的华山派、王师弟的全真派、孙师妹的清静派……但这一两年来,师兄弟们聚少离多,再不复先师在世时的盛景了,想要举义抗金,又感心有余而力不足!对了……英雄既然识得先师,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这人一口说了许多,把“家底”都抖露出来,不知是他酒后放荡,还是本来真诚,待人从不弯酸隐瞒。

    魏伯见他这般胸襟,毫无吞吐之态,心底好不佩服,叹道:“嘿!贱名不住挂齿,却不知你是否听过大宋忠义刀魏胜之名,那便是家叔了。我出生贫寒,也无师父调教,从未习过诗文歌赋,在家中排行老六,老辈人便已魏老六称呼。却不知好汉子道姓名谁?”

    正在二人搭话之间,刘涣两个震惊,心中波澜翻滚,再也不能自己。

    其一是:他从字里行间听了出来,“全真教”三字尤为清晰,难不成尽在这里遇到了前世敬仰的侠客来?此子定和王重阳有关系。按历史资料记载,史上却有王重阳其人——他原名中孚,字允卿,又名世雄,是道教重要派别全真教的创立者,北宋末京兆咸阳大魏村人,出生于宋徽宗政和二年,卒于宋孝宗乾道六年。

    王重阳出身于一个“家业丰厚”的富裕家庭,自呼王三或王害风。早年为儒生,善属文兼擅骑射。金天眷初年应武选,中甲科。任气好侠,不治家业。

    相传他四十八岁时于甘河镇遇仙,得修炼真诀,悟道出家,曾在终南山筑墓穴居,自称居处为“活死人墓”。金大定七年抵山东,先后在文登、宁海、福山、登州、莱州等地,建立三教七宝会、三教金莲会、三教三光会、三教玉华会、三教平等会,传道说法……

    由此来看此人定是“全真七子”中的一人,看他侠义举动,不知是不是丘处机?

    其二是:他那姓魏的师父,从来不告诉别人他的真实名字,却在今日与一个第一次谋面的侠客说了出来……“魏老六”,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若是真,则自己在师父心目中的分量恐有不及,否则为何不早告诉他真名?若是假,则师父之城府实在不可斗量……

    果然,那青袍人听闻,一个惊疑道:“你……您可是游侠魏老六?”

    众人再听“游侠魏老六”之称呼,暗叹江湖上的事情,真他妈复杂。

    魏伯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江湖上的朋友尽给我安一个游侠的名称,实在是看得起我!”

    那人道:“不敢不敢!前辈当之无愧!是不相瞒,晚辈便是丘处机,道号长春子。今日得见前辈,实在三生有幸!”

    魏伯道:“无妨,想必是缘分使然,来来来,我给你引荐一干人等……这是我在鹅湖山时收的徒儿,姓刘名涣……”当下一一把众人介绍给丘处机。

    丘处机也一一行礼问好……

    几人欢声笑语,好不痛快。可那涣哥儿却突然感慨一声,叹息出来。

    丘处机疑道:“涣哥儿,你何来叹息?”

    刘涣吞吐道:“没……你……你……你当真……当真是丘处机?王重阳的弟子?”

    丘处机皱眉道:“涣哥儿说得甚么话,鄙人从不嬉言的。有何指教么?”

    刘涣道:“不敢,不敢……我的天了,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王重阳啊王重阳,你咋早早死了,哎……”

    这刘涣一个激动,回忆起前世武侠来,他的疯言疯语中,甚么“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等话,大家是听不懂的。可他一味地说王重阳的“名讳”,难免没有礼貌,不合江湖规矩!

    这丘处机虽然入道修习,可也是个血气方刚,嫉恶如仇的汉子,眼中哪里揉得下沙子?当即将酒碗丢在地上,怒喝一声道:“你刘涣甚么意思?先师名讳,岂是你任意提及感慨的?便是你师父魏大侠,也是懂礼懂节。你在这般戏言,莫怪我不客气了!”

    刘涣听他愤怒,本是自己无心过错,哪晓得惹怒了他,当即就要道歉,可心中又生一计,暗道“却不知这丘处机,像不像武侠小说中写的那般厉害。老子也是习武之人,说不得请教一番。但朋友还是要交的,可不敢乱来!”

    只见涣哥儿赶紧赔罪道:“误会误会!道长莫怪,只因小子想及你先师名声,难免心生仰望,暗叹不能与英雄同生一个时代。小子又是习武之人,既起瞻仰拜服之心,可未能一睹王大侠风采,难免叹息,言语之中得罪了道长,还请原谅则个!”

    魏伯也不阻拦,他自家的徒儿,心底想做甚么,他清清楚楚……

    丘处机道:“哼!好说好说!你出言不合江湖礼仪,贫道原谅无妨。可你话中意思,是说倘若先师在世,便要请教一二咯?”

    刘涣道:“对呀!丘道长有所不知,适才你在店中使了一套大擒拿法,小子好生佩服的。不知是不是你先师所传?”

    丘处机道:“是又如何?”

    刘涣道:“不敢,小子以前也得家叔指点,传了一套‘擒敌拳’,当下心痒,想请道长指教一二!”

    丘处机不肯弱于人,暗道总不能坠了师父遗风,当即长身而起,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涣哥儿有意思,不如就来个以武会友罢!”

    刘涣也站起身来,道:“求之不得!”

    二人当下出了屋子,站到院坝之中……

    魏伯却居中言及:“都是好朋友、好兄弟,万万不可伤了和气才是,点到为止即可!若有哪个不听奉劝,莫怪魏某人不讲情面了,涣儿,你听清楚了么?”

    他这话看似一个“裁判”说的话,实际上却是偏袒自家徒儿。丘处机哪里听不出来?可这魏老六毕竟是他“前辈”,他师父在世之时,也曾言及过的,当下不好搭话,只是立了一个门户,抱拳朝刘涣道:“请!”

    刘涣也不客气,回了一礼,便将前世擒敌拳使将过去,正是一招直拳横踢。

    这擒敌拳本是寻常功夫招式,可刘涣自打随魏老六习武以来,丹田气海之中已然形成内劲,他反应灵敏,眼疾手快,拿捏得当,当即却把寻常的功夫把式使得虎虎生风……

    丘处机没想到刘涣说打就打,来得好快,不过眨眼之间,那拳头已然使到他的跟前。

    可丘处机是甚么人?那是一方“势力”的头头,打打杀杀见得多了,当刻怕也不怕,一个弓步踏出,尽是以防为攻,只要找准刘涣破绽,必定一击而成……

    刘涣却不给他机会,迅疾一招前蹬弹踢攻去。

    丘处机笑道:“来得好!”突地抱臂成环,要使一招滴水不漏。

    刘涣也是聪明,灵光一闪,不待招式使老,又变一招抱腿跪裆,丘处机一个闪身让开,止住缓冲,侧身翻过,横拳击来,力道极大。

    刘涣正想试试丘处机的力气呢,当时侧身过来,右手成拳,“砰”的一声,硬接了丘处机一招!

    二人双拳想击,各自退开身去,都感手臂发麻,对手不好相与呀……

    转眼之间,又缠斗在一起,呼哈大作,在这炎炎夏日之下,打得难解难分。不多时,已然扯了十招开外……

    丘处机所学颇杂,心思灵巧,以万变应不变;刘涣一股脑而横冲直撞,擒敌拳一十六动使得翻来覆去,可尽半点破绽不露;

    丘处机奈何不了刘涣……

    刘涣也奈何不了丘处机……

    刘涣最拿手的不是战斗经验和功夫招法,而是那一身蛮力,可奈何这丘处机实在过于灵巧,时而如穿梭的蝴蝶、时而如难以捉摸的灵猿、时而如伺机而动的蟒蛇……就是不让刘涣沾他身体半点。

    丘处机呢,却是使出了生平好多功夫,可转来转去,刘涣就是一力降十会,不动如山,任他百般纠缠,半点破绽也找不到……

    二人渐斗渐猛,所谓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这夏季的天气又热得慌,几人都是吃了酒的,当时越打越热,流出汉水来……

    魏伯见状,大呵一声,止住二人!

    二人收势而立,相视哈哈大笑……

    魏伯道:“算逑算逑!我看你二人是旗鼓相当,再斗下去,也分不出个高下来。在等片刻,这日头就要落坡了,回屋吃酒吧!”

    刘涣道:“全凭师父吩咐!”

    丘处机道:“全凭魏大侠安排!”

    两人不打不相识,尽勾肩搭背,拉着手腕进了破屋子……

    歇息片刻,刘涣把擒敌拳要领一一说给丘处机听了。丘处机心中惊疑,暗道从未见过这等功夫。这刘涣年纪轻轻,也是见解独到,重要的是他从不私藏,将一个“擒拿”之法说得淋漓尽致。

    人家且这般真诚,丘处机可不敢私藏,立马说出了自己这一套大擒拿法的要领,反正这功夫会的人多了,他师父王重阳也没有严令门下弟子不许外传。

    众人只听丘处机道:“这套擒拿法,讲究的是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擒是死的,拿是活的,擒拿有成,方为兵器,兵器乃手足之延伸,所谓人器合一,便是这个道理。但就中又讲究内劲相引相接的法门,便是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内为阴、外为阳、内外贯为一气,正道是一形不顺、难练它形……”

    他这些道理,几人一听就懂。

    刘涣暗想来,那所谓的“内阴外阳”,不正是道家的调调么?看来这丘处机果然磊落,从不隐瞒自家道理。这个朋友,交定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侠士相驳

    是日,丘处机与刘涣等人促膝长论,期间酒水喝完,不知麻烦兄弟几个跑了多少来回。UU小说,www.uu234.com

    他丘处机一生以来,仗义行侠,嫉恶如仇,但遇不平之事,拔剑而起,挺身而斗。听着他走南闯北,灭贪官、杀金人、扶危济困、传道授艺的经历,好不快哉。那涣哥儿听得如痴如醉,暗叹此等人生,才叫一个快意恩仇!

    魏伯是老江湖,很少提及自己过往,但此间遇得“同道中人”,尽一改常态,滔滔不绝,讲得是吐沫横飞,满面酡红。不知是酒醉了,还是人醉了?

    魏伯再饮一碗,叹道:“嘿!日他个八辈先人,这金狗南侵以来,百姓再没好日过了。朝廷指望不上,偏非民间市井,尽有许多人将期望寄托在你我这等匹夫身上,可笑、可叹、可悲!”

    丘处机也是“哎”的一生叹息,右手成掌,“啪”地一拍,将一个酒壶击碎,他道:“前辈道的是,若四海安宁,天下太平,百姓乐业,哪还有我这等用武之地?哼,而今这世道,早把人儿弄得人模狗样了。真是苍天无眼!”

    这两人纵论古今,忽地感伤时局,枉自嗟叹起来。不过一想也对,毕竟是些寻常武夫,虽被世人冠以“大侠”称号,但这一个侠字,不要也罢。若真是客观条件允许,哪个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偏非要去做那放火杀人的勾当?

    刘涣兀自点头,心底暗暗感慨,“是了,茫茫众生,到头来寻的都是一个‘安逸’罢了,真若有吃有喝,或许谁也不愿意折腾。”

    丘处机忽地再吃一碗,哈哈大笑:“魏大侠、涣哥儿、诸位兄弟,你们且说这习武何用?读书何用?上不能抗暴权,下不能扶贫弱,外不能安天下,内不能治家国,当真半点逑用也没有的。甚么狗屁大侠、狗屁居士,庙堂相公也好、边关雄才也罢,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五斗米奔波……”

    魏伯道:“正是!他奶奶的,这青天广宇,朗朗乾坤,偏非连一个安逸的地方都没有,天下寒士,四海学者,纵是伤透了心,也是望洋兴叹!真是个狗屁的大侠,老子便从来不以侠义自居!羞煞个人了!”

    刘涣见得“热火朝天”,正是“煽风点火”之际,他突地问道:“丘道长,说是你们修道之人,要讲一个清心寡欲,道法自然的。怎地你却嫉恶如仇,大块吃肉,大口喝酒?遇得贼子,更是拔剑便杀?”

    丘处机面带酡红,微微三分醉意。而今已是傍晚时分,夏天时的夜里蚊虫最多,饶得人心神不宁。好在美酒相伴,英雄相陪,一时间倒也适得其所。

    他微微定了定神,朝涣哥儿答道:“哎,涣哥儿有所不知,我本在山东等地传教授业,按师父遗训,正是要教人清心寡欲的,奈何老子看不惯金人恶行。偏把龙门派往抗金的路上引,但到头来金人势大,我龙门派被严令追杀,老子在一众弟子护佑之下,南行而来,本要去襄阳府等地,看准时机,东山再起……却不曾想遇到你们,真是造化弄人。邱某人是吃酒吃肉,是嫉恶如仇,还不是金人害的,有甚么法子了?”

    刘涣听他言及,真是一肚子苦水,这丘处机在前世被金庸先生写得血肉俱全,有魂有魄,不曾想而今亲自结交,见得真人,自另有一番感触。他道:“丘道长,听你言及感怀之事,却多妄自菲薄。你自说是‘没有法子’,难道就是真话?”

    丘处机不明所以,皱眉道:“自然是真话的,涣哥儿有甚么指教?”

    刘涣道:“不敢!但我思来想去,之所以大伙会感怀伤神,时而颓废,究其原因只有几个,其一是金人作祟、其二是朝廷堕落。但归根结底只有一个缘由,便是动荡之中,难寻安身立命之所;覆巢之下,难得完卵之状;国不国,则家不家。家且不完整、且支离破碎,人便是无根浮萍,生死不由自己!不知对否?”

    几人一听,暗暗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国碎家破,家破人亡。

    丘处机道:“魏大侠只说涣哥儿书读得多,果不其然,你所言甚是!”

    刘涣道:“区区闲谈,倒是扰了大家心神。可小子却不明白了,既晓得因果,为何不有所作为呢?难不成堂堂男儿,便要眼看家国沦丧不顾,堕落于苟安岁月之中么?”

    丘处机道:“说的是!可……邱某自‘行侠以来’,屡屡失败,便是先师在世时,也奈何不了金人的。涣哥儿有甚么好法子?”

    刘涣道:“嘿!这名不正,则言不顺。依我看来,而今大宋虽然苟安,但天道正气尚存,我等匡扶社稷,举义安边,得寻一个法子才是的!光靠一腔热血,胡打胡闹,怕是成不了气候。”

    哪晓得丘处机一听不乐意了,反驳道:“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苍生黎民,何尝不是把期望觊觎在朝廷身上,可到头来呢?哼!到头来还不是不了了之。却不见而今朝廷又有甚么举动了?这没有举动且不论,关键是贪官横行,污吏遍野,老子看这赵家王朝,天不来灭,早晚自灭!”

    刘涣也不怪他言语激动和出格,轻笑一声道:“丘道长,但凡做人做事,是要讲求方法的。就如武学一道,靠得一厢情愿,满身蛮力,能成功么?”

    丘处机道:“你这意思是说,我等为图忠义,赤诚抗金,扫清寰宇的举动还做错了不成?”

    刘涣道:“不敢!忠肝义胆是对的,可付诸的实践却不对头。”

    丘处机不服,问道:“哪里不对头?”

    刘涣道:“丘道长行侠仗义,我可不敢妄加评论,但有一言不吐不快,还请大家听听对与不对?”

    丘处机道:“你请说!”

    刘涣道:“但凡做一件事情,要想几个问题,其一是为何要做?其二是此事为何事?其三是怎么做?其四是做成以后如何?做不成以后又如何?就拿抗金一事来说,身为宋人,之所以抗金,是缘于金人蛮横作祟,占我河山,杀我父老,辱我家国,我等对之有恨有仇,自然要反抗。此为抗金的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但凡世间苍生,寻求的莫不是一个安逸,而今安逸不得,被金人扰了去,故而更要抗金;

    但这抗金到底是甚么事情,抗金自然是杀人放火、取敌首级、驱除敌众、光复河山的事情,大到朝廷层面,民族层面,小道家园层面,个人层面;

    至于怎么抗金,可又有说道了。是想,金人势大,单论人头而言,不下万数,若以个人能力,便是人家金人洗好头颅等你去砍,你砍得完么?所以抗金的方法,说的俗套一些,就是打群架,要把普天下散乱的个人力量集中起来,讲谋略、将策论、讲士气、讲城府、讲兵器、讲战法、讲钱财……打的是群架,损耗的却是大宋金钱和普天儿郎的性命与鲜血;

    若抗金成功,金狗被驱逐出境,我大宋河山自然得以光复,肥田沃土回到百姓手中,羊群马儿归于自家圈内,妻儿不散,老有所养,幼有所学,民有所食,出有衣着,卧有被褥……才得安逸,才得幸福;

    若抗金不成,势必家国沦丧,支离破碎,满目疮痍,从此举国做了奴隶,再无自由可论,再无家园可论,再无妻儿可论,再无安逸可论,再无幸福可论……”

    他滔滔不绝说了许多,众人一时间兀自沉吟,说不出话来。

    刘涣见状又道:“可有话说么?若没有,小子还有再论,君且细听!即是如小子适才所言,搞清一个来龙去脉,而今到了痛定思痛的时刻了。不如今夜就乘着这朗朗繁星做伴,来个‘隆中对’算逑!

    丘道长,按你所言,你屡次举义,为何失败?是怎样做的?做的方法是否妥当呢?想必你心中有数,小子不敢遑论。但我等来谈谈朝廷举动吧,便在太上皇赵构时期,就已然失败了。君不见多少忠臣良将含恨而亡,譬如岳元帅……又说而今赵昚时期,那北伐失败才多久时间,张俊的尸骨还未寒呢……”

    魏伯听闻要说话了,他骂道:“去他妈的,那岳元帅含恨而终,赵构时期的抗金失败,还不是拜奸臣所赐,拜贪身怕死的主和派所赐?前些年赵昚北伐化为泡影,一是张俊指挥不当,主将副将不和,二是朝中史浩等人作祟,怎能不失败?”

    刘涣没有答复魏伯,而是转身问丘处机,道:“丘道长,你且说来看看?”

    丘处机道:“魏大侠所言甚是,你所讲的,便是朝廷层面的抗金吧,邱某山野痞夫,可不敢苟论。但要说到鄙人失败,想来也只有一个原因了,便是你说的抗金是打群架,老子龙门派才多少人,怎可能打得过金狗?”

    刘涣道:“我先论师父所言,其一要讲,师父所论完全在理,可不尽全面。奸臣当道,主和派作祟是一回事,当局者赵构糊涂是另外一回事。究其主要原因是赵构时期的大宋实力,与金人稍有悬殊。是想,那时宋室凋零,靖康二帝被俘,民不聊生,群盗遍野,吃穿且成了问题,朝野上下又出幺蛾子,抗金一事自然难上加难。岳元帅等名将固然忠义,都是千古难寻的奇才,要是一鼓作气,说不得能成功,可就算怎能一鼓作气,到底能不能成功呢?说句打脸的话,不好讲啊……再说而今赵昚时期,历经几度春秋的休养生息,大宋实力渐长,举全国之力与金人一战,是有希望的,偏偏有恢复之君,而无肱骨之臣,那张俊算甚么东西,早些年追随岳元帅之时,不也是个贪婪的凡夫俗子么?让他去打仗,让他去北伐,不失败才怪了!且不说这等卵话,可诸君想想,便是任何一个朝廷人才辈出之时,要打赢一个胜仗且不容易,赵昚那时满朝能用之将,也不过一二人,怎么能行?”

    几人听得糊涂,这涣哥儿忽东忽西,侍思维太快了,当下搞得一个模棱两可,不知从何说起?

    丘处机道:“涣哥儿且高论一番,可有甚么好主意了?”

    刘涣道:“嘿!我且论过了,打仗到底是打群架,拼的是武器、人才、金钱……说到底,打的是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我讲这‘综合实力’,不知诸君是否懂得?”

    刘三等人长期受他“教化”,自然有所理解,魏伯不屑一顾,兀不多言。

    丘处机一听之下,暗暗思索片刻,道:“综合实力?比如……比如一个习武之人的刀法、剑法、腿法、掌法、轻功、内劲等等加在一起的力量么?”

    刘涣笑道:“丘道长果然是人中龙凤,你这说法恰当得很的。小子正是这个意思!”

    丘处机得到肯定,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鄙人省得了。涣哥儿真是高论,区区通俗辞藻,尽这般深奥!”

    魏伯却抢道:“休得夸他。你听他说了这许多大道理,可又有什么解决的良策了?”

    丘处机闻言看向刘涣,道:“对了,还请涣哥儿指教呢?”

    刘涣道:“那还不简单么?综合实力不够,便想方设法提高就是了。恰如丘道长所言,我们刀法不行,便苦练刀法,腿法不行,便苦练腿法,轻功不行,便苦练轻功。战法谋略不对,便广纳人才,取长补短,三个臭皮匠且赛过一个诸葛亮呢。”

    丘处机道:“这……是这个理!但是战法谋略不对,却靠人才就能弥补了?”

    刘涣道:“非靠人才不可!”

    丘处机道:“如何讲?”

    刘涣道:“这也简单,我打一个比方就成,兵书有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道理固然再好不过了,可千百年来,实际操弄之人,又有几个懂得灵活变通的?还不是没有人才,误解乱用了先辈谋略。哎……说也说不清楚,丘道长若想明白,小子倒有一个提议。”

    丘处机道:“好啊,这以身试法的门道最好不过,还请涣哥儿直言!”

    刘涣道:“若道长有胆识,不如明日我等深入北边敌营,杀几个贼首来玩玩。也好施展一套擒贼先擒王的门道给你看看,到时请多多指教才是!”

    丘处机心底暗叹,赞道:“天了,看你小小年纪,却是个浑身是胆的汉子。但你且不怕,邱某就怕了么?你只说千百年来的人不会灵活变通,我倒要看看,你涣哥儿是如何作的?”

    刘涣道:“哈哈,到时你便知道了,这法门被我修改了,有一个新名儿。”

    丘处机道:“甚么名儿?”

    刘涣道:“斩首行动!”

第一百七十二章 斩首行动(其一)

    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丘处机被刘涣说动了,听得要做甚么“斩首行动”,心下好不高兴。他这才想起荆轲刺秦来,暗道:“那荆轲行径,不正是如涣哥儿所讲的一腔热血、不重谋略么,藏把匕首能成甚么事?可不对哟,张良不也刺过秦王么,想他张良何等才学,还不是失败了的……”

    世间好语书说尽,天下名山僧占多。这丘处机可不是僧侣,但在占名山一事上,说不得他是有那个雄心壮志的,偏非不敌金人,只好游走南方,到了河南境地遇得刘涣一行,听闻高论谈吐,哪有不痛快的。“斩首便斩首,哪个怕哪个?”丘处机如是暗道。

    到得而今,那刘三等人才一个恍惚,原来涣哥儿说了这许多许多,却是想拉人入伙呢。哎,可人家丘道长侠肝义胆,有话直说不行么,弯弯绕绕的,好不别扭!

    呵,他们哪里晓得刘涣的心思,他一直相信,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尘世间有两件事情最难做成,其一是把自己的思想装入别人的识海之中;其二是把别人的银子装入自己的口袋里面。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给丘处机传一个道理、一个思想。他是多么希望,丘处机在得到这些东西以后,能够去个他的师兄弟们说,去给他龙门派的弟子们说,去给天下人说——正如他刘涣所讲,若能集结天下散乱之个人力量,上下一心,何事不成?

    话不多说,却言刘涣一行是夜就着地上画了一道简易图形,瞅准明日方向,便是唐州以北,许州以南。那中原境地,必有贼首驻兵,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几人乘着酒壮英雄胆的豪迈,当场商议而成,击掌谋誓,哈哈大笑……

    当夜无话,翌日天才初亮,几人一行翻身上马,踏着晨露急行而去……

    可这邓州距离许州却很远的,从地理位置上看,便在宋金相交之界,邓州、唐州、蔡州、颍州几乎连成一线,坐北朝南,遥相呼应。这几个大州孤立而言,不见甚么厉害,可联系一想,却有极其重要的战略位置。可惜了,这等兵家必争之地,却被金人占去,来时若要夺回来,可不好相与。

    刘涣暗想,这等铁锁横江的屏障位置,进可攻,退可守。将来北伐,必须一鼓作气,以闪电速度夺下才是,倘若拖沓片刻,等金人反应过来,可就困难了。

    又说几人要去的许州,更是不得了,其古名便是许昌!于河南中部、中原腹地,历来是群雄逐鹿之所。境内地势西北高,东南低,自西向东南缓慢倾斜。有得一处大山,叫做大洪寨山,延伸至禹州境地,属全境最高点,想必那金人驻军,最厉害的大本营,当在大洪寨山无疑。

    山有山行,水有水势,许州境地,又得洧水、颍水西北流入,再有洧水北来,所谓一城一池,得天独厚,前方百许里开外,再得适才所讲的邓、唐、蔡、颍四周护卫,从南向北,想要打到此处且占领之,更是难上加难的……

    果不其然,几人小心翼翼,绕过唐州而行,期间不知见到多少金人兵卒,或有他族军交错,倒也不容小觑。

    射手老三见状就要大骂“他妈的狗杂碎,愿作金人狗,也不做宋人魂。老子灭了这伙没骨气的!”

    刘涣赶紧一个呵斥,骂道:“你就是这般臭德行,不是说的变了么,怎地又恢复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老三道:“这……这不是和丘道长结交,心中侠义难平嘛。再说了,不是要来斩首的么,你看此间签军众多,再往北行,必到金狗驻地……”

    刘涣打断道:“你少来,这些个小杂鱼算得甚么?连半个猛安都算不上,能有甚么了不起的敌首?”

    射手道:“行行,老子不说了,那你带着大家去甚么上京吧,去将完颜雍杀了算逑,那狗日的才是金人最大的首脑呢。”

    刘涣听他说话气自己,骂道:“老三,你放心,那完颜雍的头颅老子早惦记许久了的,而今就向你打一个包票,将来老子一定亲手宰了他,你信不信?”

    老三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催马走到丘处机的身侧,与那牛鼻子去讨论武学去了……

    为求谨慎,几人压缩“装备”,卖了多余马儿,或装成经商之人,历过重重关卡,马不停蹄,再度五天时间,总算来到许州境地。

    丘处机一望官道,见得多有骑兵往来,哨卡不断,他提议道:“魏前辈、涣哥儿,这官道可不好走,咋办?”

    刘涣一观地势,沉吟道:“算了,弃了官道,改走隐蔽之所罢,此地再往北行,金兵定会越来越多!”

    魏伯道:“你要斩首,这不是好地方么,还要去哪里?”

    刘涣调转马头,答道:“大洪寨山!”

    魏伯闻言赶紧催马赶上,骂道:“你疯了么?你可晓得那大洪寨山是什么地方?”

    刘涣道:“不就是这许州境地的制高点么?怎地了,师父不想看看名川大山?”

    魏伯道:“狗日的,甚么名山大川,那是兵家险地,大洪寨山之下,必有强悍金兵驻扎,且不论你能不能抵达,就算到了那地方,恐怕你进也进不去的。”

    刘涣却笑道:“险地么?要的就是险地!”

    魏伯见他固执,暗叹一声,不再言语,仿佛觉得自己老了,驾驭不住那鹅湖山的小儿郎了……

    丘处机闻言问道:“涣哥儿,魏大侠所言不错,那大洪寨山必是险地无疑,难道非去哪里不可么?”

    刘涣道:“邱大侠,你怕了么?”

    丘处机冷哼一声道:“哪个怕了?去便去,你刘涣且一身是胆,贫道就舍命陪君子罢!”

    刘涣朗笑一声道:“玩的就是刺激!驾……”

    可金人越来越多,行路越来越难。

    几人无奈,只好来个反其道而行之,白天睡觉休息,晚上赶路。

    这般安排,众人生物钟一时间难免调整不过来,可将就一两日过后,也就习惯了。好在陆游给的这几匹马儿确实不菲,千里良驹呀。刘涣深深觉得,便是当年曲端的“铁象”在此,怕也有所不及。怪不得西北边的人那般狂野,来去如风,原来是拜坐骑所赐!

    到了第三日凌晨,几人疲乏睡去——不睡也没有法子了,只因前方被一道天堑挡住,那天堑不是甚么,就是金军结成的连锁大阵,每十丈不远,必有一处营房,连横综合,相互照应,巡查往来,警惕万分……

    刘涣叹道:“这他妈才像一支部队呢,可见必是五六个个猛安规模,说不得,直属于某处元帅府呢,可而今没有战事,是哪个亲王统兵呢?或许没有亲王坐镇,但来头一定不小!这次真他妈玩大发了……”

    老三猫着身子,也是一个感慨,道:“他妈妈的,老子以前只觉得辛弃疾的信州军了不起,却不曾想,这规模比信州还大几倍不止呢。”

    刘涣道:“莫再多言,寻了隐秘之地,换哨换班,歇息一宿再论。三哥随我来!”

    刘三跟了上去……

    丘处机急道:“涣哥儿,你要做甚么?”

    刘涣道:“没甚么,丘道长困么?”

    丘处机不解道:“自然是困的,如何讲?”

    刘涣笑道:“你且困了,金狗就不困么?”

    丘处机若有所思,皱眉道:“你……甚么意思?”

    刘涣道:“无他,老子们大老远的赶来拜访金人,总得给他们个把见面礼吧……”

    魏伯就要不允,可为时已晚,那刘涣与刘三已然飞身而去,如夜间的鬼魅,摸着黑,进了黑森林……

    几人提心吊胆,不敢入睡,就着隐蔽之所细细观看。可半点动静也看不到,这夜色之中,早已寻不见涣哥儿两人的身影。

    夜露厚重起来,几人又是长期赶路,再强的汉子,身体也吃消不起的,眼皮重若千钧,就要睡去。

    可是突然!

    “砰!”

    一声巨响传来!

    几人循声望去,不到几个呼吸之间,隐隐听得军营中一片嘈杂。

    再历半响不到,老三突然急道:“你们看,西首的军营起火了……哦不,南首的人儿好生躁动,是马惊了么?”

    几人循声看去,果然半点不假,突然间,瞌睡也不来了,精神抖擞万分。

    丘处机叹道:“这刘涣到底是甚么人?是他做的么?”

    魏伯嘿嘿一笑道:“嘿,你有所不知,我这顽皮的孽徒,搞这种偷鸡摸狗的行径,最是拿手了!”

    丘处机不予答复,将手中的剑鞘握得死死的……

    不知过了多久,几人但觉眼睛一花,突地一前一后两个身影闪将过来,却是刘涣和刘三无疑。

    涣哥儿见得魏伯等人猫在暗处看“热闹”,急道:“还不走,等着金人来捉么?”

    如此,大伙赶紧逃去,寻了安静之所隐蔽起来。

    这刘涣一去一来,不到半柱香时间,好快的速度……

    是夜,几人在激动之中睡去……

    等到天色开亮之时,早有丘处机的呼声传来,只听他道:“看看,这便是大鸿寨山么?”

    几人一个惊愕,放眼看去。

    只见得万壑纵横,群山围拱,峰峦叠翠,气象万千之势咋现眼前。自西至东,水流成河、环绕而过,另有悬崖峭壁,陡立寒心。自东至西,澄滢碧透,鸭欧飞鸣……

    便在山南水北,险要之地,早被金人设卡设防,昨夜营中突闻变动,此刻兵卒们来回巡查,好不警惕。

    刘涣道:“对了,就是这地方!这是我大宋的中原!我大宋的山川!”

第一百七十三章 斩首行动(其二)

    当年完颜雍击退了赵昚的隆兴北伐。和大宋重新订立了和约。

    在合约签订后不久,大宋曾宋一直要求改变宋朝皇帝接受金国国书的礼节和河南土地的要求,可并未得到完颜雍的同意。

    由此可见,赵昚早已看出了河南等地的重要性,否则被金人占去的土地尚多,他别的不要,为何一定要那河南呢?

    弱国无外交,拳头没人家硬实,吃了败仗,乞求得不到允许,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刘涣与丘处机而今所在之地,正是河南境内,而且是一处历来兵家必争的许州。

    却说刘涣深夜探营,将里间兵营的安插和排布摸了一个大概,还与刘三分头行动,他负责投放木疙瘩暗箭伤人,刘三负责烧粮草、惊战马。

    这二人真是胆大包天,好在毫发无损,归来后叫上兄弟伙,急退到五里以外的地方,见得没有金人追来,才重新找了一处隐蔽之所,养精蓄锐起来……

    直到来日中午将近,几人吃喝完毕,喂饱马儿,堪堪乏解了几日以来的奔波困苦。

    丘处机道:“涣哥儿,你昨夜真是好胆识、好本领,可杀了甚么大头头?”

    刘涣道:“哎,这伙金人可不像邓州唐州等地的杂碎兵,厉害得紧,老子且捉摸一阵,也看不出哪个是头头来,故而只好乱炸一通了。”

    丘处机闻言暗想,“便在刘涣心目中,这大鸿寨山处的金兵且不同寻常,看来定非虚言,说不得他那斩首行动怕要泡汤了。”他道:“即是如此,那该如何做了?”

    刘涣沉吟道:“我昨夜细细观察,这伙金狗训练有素,极讲布阵之道,守卫森严无比。举三哥所探,他还发现了金兀术时期的铁浮屠,不知是否改进?昨夜逃离之时,营中反应迅速,尽然有序,丝毫不乱。而今必定加倍小心,我真是打草惊蛇了。”

    魏伯听他此言,一个怒骂道:“狗崽子,早叫你不要逞能,你偏非不信,这下好了,人家金人已被惊动,有了举措,你那甚么狗屁斩首行动,只怕搞不成的。”

    刘涣笑道:“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子就是要让他们惊动,只有乱起来,才能找到他们的头头呢。”

    几人闻言不解,异口同声道:“如何讲?”

    刘涣道:“你们且想想,这金狗通过昨夜一乱,到得今日还找不到半点原因,能有几个想法?”

    丘处机道:“有几个想法?”

    刘涣道:“其一,莫非以为是契丹人或者蒙古人,亦或者是宋人的探子寻营;其二是出了内鬼;其三是刺客袭营;其四是只不过一场意外。”

    魏伯道:“哼!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刘涣道:“也不尽然,师父你想,这金人又不是傻子,我所讲的以上几个原因之中,他们一分析就晓得了——他们一定会想,契丹人的叛乱早被完颜雍处理得差不多了,再说此处是中原境地,那契丹人不可能越过重重关卡跑到此地来,就算是,也不会只有一二个人。可昨夜我等行迹表明,来者也就一二人罢了。由此可得,当排除契丹人探子一说。既排除了是契丹人所为,那同理可证,也绝非是蒙古人和宋人的探子,第一个想法不成立……

    其二是,我通过对这处军营的探访,但觉得他们治兵有方,令行禁止,大多都是本族军,要说内鬼,绝不可能!内鬼嘛,莫非是朝野中哪处不安心的势力派来的。可你们想,他完颜雍而今将金朝统治的妥妥当当,就算有不安分的势力,也不可傻到这一个地步,跑到许州来行凶,第二个猜想也不成立……

    只剩下第三个和第四个了,这第四个初初看时,倒像是以外一场,可只要天色大亮,朝现场一个探查,便可轻而易举排除……最后的最后,只剩下那一个刺客袭营了。”

    丘处机暗暗觉得有道理,当下疑道:“就算如此,他们是晓得刺客来袭,又当如何?这刺客一说,从秦朝荆轲张良一代,便有典故。刺客极为特殊,心中有恩义、讲目的,寻的都是大头目。这倒好了,既然晓得是刺客来寻大头目,那为首之人还不一个紧张,让下属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么?既然保护得好好的,你那斩首行动又从何说起?”

    刘涣一听,这丘处机和他师父差球不多,只要逻辑一长,便会混乱起来,可他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刘涣一听就懂!

    只见涣哥儿道:“丘道长,若是如你所讲,不正是中了我们这伙刺客的圈套了么?你想呵,只要为首之人被兵卒保护起来,其行走坐卧之间必然迥异,一旦迥异,则必出破绽。只要我等用心一看,不就一目了然了么?越是防守严谨、越是重甲往来之所、越是巡逻换哨频繁之地,必有大鱼……”

    几人这才一个恍惚,暗道果然越乱越慌,越容易露出破绽,这和比武打架是一个道理。涣哥儿是想浑水摸鱼呀。

    老三却皱着眉头道:“涣哥儿,可……你说……你说那金人会不会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假设一个防守严谨之所来?好让我等上钩呢?”

    刘涣闻言,心底一怔,暗想自己还真没有想到此番,他沉吟道:“应该不会吧,老三,你把金人想得这般聪明,何苦来哉?”

    老三道:“哥儿,这可不敢大意呀,这金人狡猾得很的,若非如此,我大宋何以南渡?”

    刘涣道:“顾不得许多了,若这伙金狗真要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策,我们也要闯上一闯的。可你所讲此事也容易勘破,只消我等潜入军营,拉一两个金人来询问,必定水落石出!”

    老三道:“嘿,用螳螂捕蝉可不恰当,若真到那时,我等可是被瓮中捉鳖,都成了王八呀!”

    几人哈哈一笑,当做笑谈,镇定过后,再朝涣哥儿看来,道:“你拿个主意吧!”

    刘涣正色道:“我们不如来个借刀杀人吧!”

    几人道:“甚么街道杀人?”

    刘涣道:“当然是用金狗的刀,去杀金狗的头头。”

    魏伯道:“哼!你这不是废话嘛,啰里啰嗦的,到底有没有主意?若有便请说来,若没了法子,不如打道去临安府算逑!”

    刘涣道:“师父莫慌啊,徒儿计策如下,其一,轻装上阵,乘夜摸到军营当中,俘虏一两个金狗而来,问明里间缘由,杀之而夺铠甲装备,伪装成金人,分散而行,万万不可扎堆;其二,见机行事,耐住寂寞,一天不行,就等两天,总有一日,这金人必定暴露出其头目来;其三,找准目标以后,选一个黑夜之际,我等潜伏而进,伺机杀之。若斩首成功,军营必定大乱,我等不可慌张,迅疾挤入混乱潮流之中,夺得战马,飞速而逃……”

    刘三道:“若斩首不成呢?”

    刘涣道:“若不成功,必定成仁!所以此番必须成功!丘道长,你敢吗?”

    丘处机哈哈大笑,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所谓马革裹尸,血染征袍,就算失败成仁,能和诸位英雄死在一起,老子也是死得其所!”

    刘涣闻言不再说话,伸出大手来,和丘处机一击而鸣。

    兄弟们更无话说,当即狂放大笑,士气高涨!

    话表两头,各开一枝!

    却说此刻那金人驻地之中,有得将领实地勘察,闻及火器燃烧过后的味道,他眉头一皱,骂道:“哼!不过偷鸡摸狗的勾当罢了,昨夜如何情形?”

    这人身着重甲,腰挂弯刀,背上一张大弓显得极为夺目。看他虎虎生风的模样,想必位置不低才是。

    见他言毕,一个马军首领双手抱拳,答道:“昨夜丑时,将士困乏之际,莫名其妙之中,但听一声巨响,惊愕之中,急急赶来,已然发现此处营房尽毁,里间兄弟大多身亡。正不解之时,又闻得北首马惊、少许粮草被烧。损失将士共计十人,至于是何人所作,权不清楚!请猛安大人定夺!”

    那人皱眉叹道:“来者到底何人,尽如影子一般,半点痕迹且没有留下,是宋人?契丹人?恩……不行,副都督此番奉命巡查边疆,接其父遗志,驻守睢阳,今朝已然来到山下,此事非得告知于他不可!”

    这人像似自言自语一般,说完也不等在场众人反应,跨上战马,朝北而行。

    原来,他话语中所讲的副都督,却是一个中年汉子,其父亲叫做纥石烈志宁,可是个名将,南征北战不知历经几何,后来被完颜雍招降,不仅没有被杀,还委以重任。可惜,那纥石烈志宁一代战将,到得而今旧伤复发,又是身体力衰,恐怖久已。

    纥石烈志宁年轻时曾驻军睢阳,距离许州不远,都是河南境地。完颜雍见他命不久矣,感叹其功勋卓著,为宽其心,便委以重任给他儿子,可是个大官,这里称作“副都督”,虽然不是亲王级别,也更不是战争时期,可完颜雍的用意,一目了然!

    却说这纥石烈志宁的儿子狂妄得很,而今驻军大宋“旧地”,今日早早前来大鸿寨山查探情况,想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可毕竟陌生得很,许多士兵并不晓得其名,只以副都督相称!

    话不多说,却讲那人回到大鸿寨山下本营之后,见过了副都督,将昨夜一事详细汇禀了。

    副都督却一副愁容,只因听得家音,他那老子怕是不行了,可既得重任,穿上战甲,也只好舍小家,顾大家……

    他沉吟片刻,道:“哼!我看定是某些魑魅魍魉的小贼而已,当是刺客无疑。传令下去,加紧巡逻,守好关卡,若见得异象之人,乱箭射死就是!”看来这人正如刘涣分析的一样,将来者想成了刺客。其实要说刘涣等人是刺客,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他们所作不是甚么光明磊落的行径。

    那猛安却道:“副都督,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可不能大意,是否要加强护卫?”

    副都督道:“不用!哼!区区偷鸡摸狗之道,能奈我何?再者论,这刺客不晓得是朝着哪个来的?说不得他昨夜已然成功,逍遥远去了。”

    话虽如此,可那属下之人却不敢大意,暗中加了不知许多护卫,无论如何,也要顾及他的安全。

第一百七十四章 斩首行动(其三)

    凌厉越万里,逶迤过千城。∑UU小说,www.uu234.com图穷事自至,豪主正怔营。惜哉剑术疏,奇功遂不成。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当年荆轲刺秦,好不壮哉,而今到了刘涣手里,要行这刺杀之事,却被冠以“斩首”之名,但从气节上来讲,倒是与荆轲相似,都是为了“家国天下”。从气度而言,可比不得荆轲的……

    话不多说,却言刘涣一行缓缓而动,轻装上阵,心底既激动,也偶有凝重之感,毕竟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几人乘着天黑,不多时来到金兵驻地,远远望去,看得规模之大,隐隐有些触目惊心。

    丘处机道:“涣哥儿,便由我先去抓一条杂鱼过来罢?”

    刘涣道:“道长不可,这等险事岂能让你去做?”

    丘处机冷哼一声,道:“哼!瞧不上某家么?不服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刘涣赶紧道歉:“不敢不敢!可……”

    丘处机打断道:“休再多言,看我的!”

    说完只见他像一只青蛙一般,匍匐一跳,跃去丈许远,几个恍惚之间,已然避过巡查之人,摸到敌营外围边,看来他是要寻一个落单的。

    刘涣赞叹道:“这丘处机的功夫真是不错的,但见他跳跃之间,越行越远,毫无拖沓。”

    魏伯道:“那是自然,能被王害风收为弟子的人,定不简单。”

    刘涣却不多言,就怕一旦与他师父扯到江湖琐事,又要喋喋不休起来……

    几人虽不敢扎堆,可而今还未摸进营地,互相间隔不远,也好以防万一,有个照应。

    再等片刻,刘涣突感眼睛一花,几个眨眼之间,却是那丘处机回来了。

    他肩上扛着一个汉子,已然昏死过去,定是丘处机所为。

    刘涣赶紧附身过来,问道:“丘道长,这是条大鱼还是小鱼?”

    丘处机道:“我可不懂军旅官阶之事,只见这厮解了战甲要去小解,我便击晕了他。交给你了!”

    刘涣却打了一个暗号给老三,道:“老三,交给你了!”

    老三一个纵身跃了过来,嘿嘿一笑,道:“交给老子就对了,好久没严刑逼供了呢,等着我……”说完,只见他欣喜若狂地扛起那金兵,一左一右寻了掩体,退到后方去……

    丘处机道:“涣哥儿,不知我这一去一来,是快了还是慢了?”

    刘涣一听当即明白,原来这丘处机实在要强,是想打个头阵,给刘涣炫耀一番呢。刘涣笑道:“何止是快,简直是惊若飞鸿,来去如风啊。丘道长的轻身功夫,好得很的。”

    丘处机眉毛一扬,要的就是这句赞美的话,他也不管真不真,微微一笑道:“嘿,不敢不敢,你是没见到某家先师,他的轻身功夫才叫一个了得,便是在这万军之中取敌首级,也如家常便饭。”

    刘涣怀疑道:“可不敢打诳语呀?”

    丘处机道:“哼!莫非我还骗你不成……”

    刘涣也不与他纠葛,毕竟那王重阳已然仙逝,是真是假,死无对证,权当是真的罢,反正又不是原则上的事情,让他丘处机一把也无不可!

    关键是此刻,那射手老三已然大摇大摆地回来。见得其此番表情,刘涣心知肚明。朝老三问道:“如何?”

    老三道:“他妈的,那杂鱼只说不晓得,老子一横,使出‘断子绝孙’的法门来,不到片刻,他便从实招了!”

    刘涣急道:“说正事,你的手段老子清楚的!”

    老三笑道:“嘿嘿,涣哥儿哟,那杂鱼说,今日白天,上头传话,叫他们换班换防,不许停歇,若遇可疑之人,也不询问,乱箭射死就成!至于你要找的大鱼,此刻却在那大鸿寨山上呢。”

    刘涣道:“那大山防守如何?兵力如何布置?”

    老三道:“那人只说他身份低微,以前去过,见得是环环相扣,成叠加之状环绕大山,每到一处就有哨子。山下安插的是一支重甲骑兵……可听说而今这许州换了头头,不晓得布置有无变化。”

    刘涣再问:“可知那大鱼身份?姓甚名谁?”

    老三闻言一呆,尴尬道:“哟,倒忘记问这问题了,老子以为再无可用信息,一刀结果了他……”

    刘涣道:“哎,本打算对你刮目相看的,现而今又要刮目相看了。”

    老三一个不解,为何涣哥儿要说两个“刮目相看”?当即问道:“甚么意思,夸我还是骂我?”

    刘涣道:“哼!是夸是骂,你一看我的神情就知!废话少说,各自分散开来,但间距不能太远,等到子丑之交时,各自寻一个空隙,‘改头换面’吧!”

    几人也不啰嗦,各自移开身去,只待时机……

    这等待中的时间,最是难熬,几人细细观察,也记不清这巡防之人到底换了几拨?他们只清晰感觉到,貌似头发且湿了起来……

    刘涣再不等时间,瞅准金人换班之际,第一个飞身而去,一个翻滚,匍匐而行,复再纵身一跃,便躲到暗处不见了身影。

    丘处机暗道,“这是甚么手法,怎地没有见过?”可他也不示弱,当即紧跟而去,摸进阵营之中。

    呵,他当然不晓得了,刘涣这一套动作,是后世军人的侦查常用手法……

    这子丑之时,正是常人最为困乏之际,巡逻的金人们只等着换班的早点来,已没了接班时的“热情”,刘涣一行又是“武林高手”,金狗们是防不胜防的。

    果不其然,魏伯、刘三等人也是各施其法,不到眨眼之间,遁入阵营之中。

    刘涣打了暗哨道:“小心一些,这伙值班之人已经困乏,等到有人来换班,他们必定欢欢喜喜地去睡觉,到时半点警惕也没有的,就朝他们下手!”

    刘三打了暗号道:“晓得了!”

    丘处机紧随涣哥儿身旁,问道:“你打的甚么口号?”

    刘涣道:“没甚么,叫大家小心一些。道长,呆会就朝这伙值班巡防之人下手!”

    丘处机道:“正合我意!”

    半柱香过后!

    忽然,从北首营房之中,走出一支极不情愿的队伍来,哈欠连天的,看样子定是去换班无疑。

    机会来了,刘涣眼睛半点也不离开那伙人。

    只见这两支人马交接之时,相互说了一番话儿,或是寻常间的戏言,之后那先前值班之人便散乱着朝北边而来。

    虽是散乱,但阵型不变。好在早已疲倦,显得步调不稳,身形飘忽。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

    这伙人距离刘涣等人的埋伏之所越来越近,不多时已然走到前面去。

    刘涣见状朝丘处机道:“机会来了,动手!”

    但闻“动手”二字一出,刘涣早已显出身形来,猛地朝前急冲两步,突地跳跃而起,一个飞身降临那最后一人的后方。

    他轻手轻脚,勒住那人脖子,用力一掰,那人便没了动静,又迅疾将那人拖到旁边,可却不停歇,如此重复着又去解决下一个……

    丘处机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暗想哪有这般大胆偷袭的?可来不及他多想,因为他只觉得一个飘忽,却见魏伯、刘三等人早已扑将过去,便在眨眼之间解决了那伙欲回营休息的金兵。

    丘处机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好不遗憾!

    刘涣解决完毕,骂道:“怎地这么慢?要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丘道长,换衣服了!”

    丘处机无话可说,尴尬得逼红了脸,可夜色之中,众人看不真切……

    几人换装完毕,活脱脱地像个金人一样,刘涣清瘦一些,那衣服不太合身,惹得众人想笑。

    刘三道:“哼!却穿了金狗的战服,他妈的,这质量真好,好重呢。却比我在信州之时穿过的要重五斤不止!”

    刘涣道:“这下你懂了吧,为何金兵那般强横,便是有所依仗的,战甲的质量只是其中之一!”

    刘三答道:“那是,如何处理这些杂鱼?”

    刘涣道:“送他们如梦罢,此地不宜久留,分散开来,朝北急行!”

    刘三闻言,招呼兄弟伙一声,轻而易举灭了口,也不啰嗦,各自寻了一条路线,超北边的大山方向飞奔而去……

    丘处机却愣在原地,问道:“涣哥儿,这便要分散了么?”

    刘涣道:“没办法,人越多,越不安全!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道长,各安天命名,保重吧!不论情况如何,明日凌晨后在藏马之地汇合,若等不到‘同伴’归来,则无需再等,各行远去……”

    丘处机忽地伤怀起来,长叹一声,也不应话,朝东北向而行……

    期间几人不知路过多少营房,但里间安安静静,偶有呼噜之声大作,看来金狗们正在做梦呢。

    一路上也曾遇到一些巡逻之人,见得“散兵”乱窜,正要呵斥一声,却见那“散兵”哎哟哎哟地捧着小腹,夹着屁股一个疾跑。

    巡逻人哈哈一笑,原来是“自家兄弟”内急,笑死人了……

    各有各的法门和方式,刘三与射手等人在鹅湖山时经过刘涣的变态特种训练,自然应付过去,不在话下。魏伯是武学高手,来去无声,倒也不夸张。丘处机更是不好相与,不知与金人打过多少交道,他也有自己的一套法子。

    如此一来,几人急行而往,距离那处大山越来越近,可却犯愁了——这大山下的防守可不比外面,都是重甲装备,骑兵巡逻。

    刘三见得异状,四周张望一番,尽看不到伙伴们的身影,他只好打一个暗哨问道:“怎么办?”

    刘涣闻得,心中暗骂,“大事小事都要问老子,半点逑用也没有!哎,不过也难怪了,没经验嘛!”他扯出怪音,打了暗哨答道:“再次‘改头换面’!”

    之后便没了声音,因为刘涣这安排除了丘处机以外,其余人等全部晓得。

    刘涣越是接近目标,越是小心翼翼,他细细观察此处地形,或高或低,所谓的大鸿寨山就在眼前,看来要上去,着实不易。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等到了一个机会,因为他发现,一支骑兵巡逻队伍之中,有一个马背上的骑兵正勾着头,一摇一摆的,或许在打瞌睡。最最关键的是,那人排在最末尾。

    “呵,老子说你们是铁做的么,还以为不会困呢。你这条小杂鱼,以为在最后面打瞌睡,老师就发现不了你了么?哼,你错了,老子在学生时代早晓得了一个道理,打瞌睡最佳的位置不是最后一排,而是最前面一排呢……”

    正如他所讲,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乎涣哥儿故伎重演,瞅准时机飞身上马,匕首一划结果了那人,然后扶稳他的身子……还别说,在这夜色之中,众人迷糊之际,却不易发觉异象。

    刘涣得逞以后,也不换装,只取下那人头盔,这头盔真他妈丑,左右两边长着一只角,像个不伦不类的牛头一般……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斩首行动(其四)

    刘涣跟随这伙人消无声息地转了一圈,仍不见得“同伙”身影,此间果然如那被老三解决的“舌头”所讲,是一支重甲骑兵无疑,连巡逻的都是骑兵。∈♀UU小说,www.uu234.com

    他不时四周查探,但觉得此间巡逻队伍来回交替,阁不到片刻时间,就要相汇一次。也就是说,伙计们要想得逞,能利用的时间极短。

    该如何是好呢?刘涣赶紧发挥主观能动性。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法子可行了,那便是故技重施!

    涣哥儿等巡逻到初始位置之时,忽然大起口哨来,可他这一声口哨极为短促,内容只有三个字:“看好我!”

    果然,那前方之人闻得夜鸟怪叫,转身过来一看,自家兄弟闷头闷脑地一动不动,并不见什么异象,于是乎又回过身去……

    射手闻言,暗骂道:“他妈的,这次又要被涣哥儿骂了,看来以后非得加紧训练不可!”

    刘涣再等片刻,前方之人松懈下去,他突地稳住马儿,小心翼翼地站到马背之上,一个纵跃跳到前一匹马背上,结果了前面一人——便在同时,他起跳之际,刘三已然飞身上了刘涣适才骑过的马背上。

    这一切来得好快,眼神稍差的人,在这夜里看也看不清楚。可期间有一个大问题,就是万万不能让马惊,只要马儿一惊,必定造成更大的响动,那可不好办了。

    刘涣深知其理,于是也不着急,慢慢地抚摸那马儿,等他适应新的“主子”,如此再巡逻一圈,回到伙计们埋伏之所时,故技重施……

    这般速度实在太慢了,但可靠安全。

    丘处机见得异象,暗道:“何必这般麻烦?看老子的!”

    只见他突地显出身形来,拔出匕首,飞奔而起,一刀解决一个。

    刘涣一惊,没想到丘处机尽这般鲁莽!

    金人一惊,这是甚么人?要做甚么?

    眼见金人就要大叫,伙计们惊险万分,不敢耽搁,全部动如脱兔,看准目标,刀起人灭……

    但问题出来了,刘涣一行加上丘处机也就十二个人,这支巡逻队却只有十个人。

    时间紧迫,当是争分夺秒之刻,刘涣再不含糊,急道:“老八老九退出此行,回到藏马之地等着!”

    几人也是顾大局,赶紧各司其职!

    还好,其余巡逻之人闻得响动,催快马儿来看,可又看不出甚么怪事来,心中的石头落地,当是“自家兄弟”玩闹呢……

    如此,十个刺客全部伪装成了金兵,在大鸿寨山下巡逻,距离敌首越来越近。

    丘处机不时回头来看刘涣,想要说些甚么,但又怕惊动金人,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到得现在,他还在冷汗直流,暗道适才好险,若无暗中兄弟现身帮助,只怕是凶多吉少,看来自己在武学上与刘涣不相上下,可在谋略与心境上,却差他太远了……

    刘涣也不气恼丘处机,毕竟他自己那般做法实在麻烦,也不见得万无一失。

    几人便这般呆了起来,话也不说一句。老马识途,安定下来后更不会乱跑……

    终于又行到无人之处,刘涣急道:“三哥,老三,转了几圈,地形是否记好?”

    刘三道:“了然于胸!”

    刘涣道:“好,三哥,待会行到大山南边之时,那下面有一个偌大的马厩,里间养的全是战马,你摸过去,将战马惊动放跑,然后点火烧了马厩;老六摸到金狗歇息的营房周遭,处处点火,速度要快!等大乱起来,必定引起贼首注意,他若下来巡查,便寻机会结果了他,他若不来,我们浑水摸鱼,趁乱开溜,此番作罢!”

    刘涣越等天色月亮,他心中越不安定,总觉得大事不妙,要出甚么意外一般,说也说不清楚……

    此际巡逻距离队伍相汇还有一段时间,刘三和老六飞身下马,疾奔而去……

    可迟迟不见动静……

    众人心中没底,冷汗直流……

    突然!

    那前方巡逻之人就要行来与涣哥儿一行交汇而过。他心中焦急万分,忍不住道:“怎地还不见动静,看来只好动粗了!”

    说完就要动手!

    魏伯急道:“且慢!你听!”

    众人附耳静听,但听得大山南边群马嘶鸣,溅蹄声震耳欲聋……

    这刘三也是狠辣,尽将许多战马的尾巴隔断,眼睛刺爆,那战马哪有不惊的道理?

    几人闻声,赶紧止住马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接连着,有得烟火之味传来!

    巡逻之人惊愕之中,但见得火光滔天,营房燃烧起来,将士们急躁大骂,四处乱窜,更有被刺瞎了眼睛的战马群冲进营房之中,一阵横冲直撞,将迷糊中的金兵撞伤撞伤,且片刻不停,疼痛着疯狂奔走……

    对面之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狼烟四起,大鸿寨山下一片大乱,当即有人朝刘涣一行打了一通口语,丘处机也学着他们的话儿,说了一番,便见得那群人调转马头,朝山脚南边急去……

    刘涣惊道:“道长,你会说女真话?”

    丘处机道:“这有何难,某家还会说蒙语呢?我对这伙人说,赶紧去禀报,于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刘涣抢道:“道长,你立了大功了!伙计们,趁乱靠近山脚南边!”

    丘处机不明所以,边走便问道:“如何讲?”

    刘涣道:“你与那伙人说去汇报,他们便朝山南而去,想必头头的本营不在山上,定在那大山南边,就算都不是,那南边定有哨卡通道,为首之人来回必经过那里……”

    丘处机恍然大悟,道:“明白!”

    却说此时此刻,山上之人见得山脚一片动乱,这可是他们这支军队中的王牌军,怎可能出了乱子?

    有人急急朝副都督禀报,道:“禀副都督,大事不好了,那刺客又来偷袭,放了战马,烧了好多营房,山脚一片大乱!如何是好?”

    副都督闻言心底一怔,好不愤怒,当即挥出一记重拳,“砰”的一声将一方桌子击坏,骂道:“不得了了,传我命令,容本将亲自指挥,山上护卫,速去救火;速传命令,封锁所有哨卡和道路,只许进,不许出,违令者斩!”

    那人道:“得令!”

    之后副都督穿上战甲,手握弯刀,恶狠狠地下山而来。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便在山脚的通道边,早有送他归西的人儿等着呢……

    丘处机急道:“你看山上动了!”

    刘涣道:“切记小心,此番必须一击而成,听我口令!”

    魏伯道:“哼,我三人合力,又是身在暗处,还怕不能成功么?只是到底为首之人长什么模样?要是搞错了,可不得了!”

    刘涣道:“所以此番必须听我的!”

    他这话说得决绝,要想,一个是他师父,一个是他朋友,这般言语,难免不妥。可紧急时刻,也顾不得许多,二人闻言不再多说,躲在暗处!

    而今一片大乱,来来往往不知多少人头,追马的,灭火的,封路的,传令的……总之是急火攻心,恨不得将作祟之人大卸八块!偏非他们越是这般,越是难以发现刘涣和丘处机三人。

    至于刘三和射手等七个兄弟,全部融入“救火”的队伍之中,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准带队的小头目,趁乱杀之,趁乱转移,趁乱找目标,再趁乱杀之、转移,最后趁乱逃跑……

    乱乱乱!

    急急急!

    终于,那副都督带着一干人马下山而来,前前后后举着火把……

    魏伯道:“来了,目标是哪个?”

    刘涣道:“看不清,再等等!”

    再等等……

    丘处机急道:“近了,看清了么?”

    刘涣道:“他妈的,骑一匹白马的那位便是!”

    魏伯道:“你确定?”

    刘涣道:“如何不确定,你看他那马儿神威凛凛,关键是所有人都举着火把,偏非他没有!”

    丘处机再次问道:“确信无疑?”

    刘涣道:“万无一失!”

    那骑白马之人,就是此间首领,奉完颜雍之命前来中原之地驻军巡查的副都督、纥石烈志宁的儿子……

    刘涣可不晓得他的来历,他只深觉得此人真是个草包,越乱越没脑子。若金人都是这般人物统军,大宋挥师北上指日可待!

    见得时机越来越好,刘涣道:“拿出弯刀,听我数数,数到九时,师父砍断马腿,道长砍他腰部,我砍他头部!”

    “一”……来人近了!

    “六”……来人更近了!

    “九!”刘涣铿锵一声,魏伯第一个滚地而去,使出生平力量,弯刀寒光一闪,“唰”的一声砍去。那马儿疼痛的嘶鸣一声,跪倒在地。

    马背上的人一个恍惚,惊愕得瞪起大眼!

    刘涣与丘处机不待其周遭之人下马来护卫,当即配合默契,如蛟龙出渊、猎豹扑食、狮子搏兔、君临天下一般——众人只觉得眼睛一花,两道寒光一闪而过……

    三人前后不到两个呼吸,果然一击而成!

    金兵大乱不堪,铁甲护卫之人围拢而来,只见副都督脑袋开了花,一分为二,怒目圆睁,鲜血直流,死于非命……

    可那行刺之人却突然几个纵越之间,钻进混乱之中,不见了身影。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副都督死了!”

    现场惊愕,一传十,十传百,全尽没了法子,乱上加乱……

    又得时机,刘涣等人渐混渐退,渐退渐远,慢慢绕出了最混乱的中心位置,然后忽地夺了战马,弯刀一拍马背,那马儿急行而去……

    有得士兵见状,骂道:“他妈的,出了祸事就做逃兵,以为逃到外围,便不被追究罪责了么?”

    哪晓得,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那伙“刺客”早不见了踪迹,这捕风捉影,比登天还难……

    刘涣等人马不停蹄,不肖片刻,一前一后来到藏马之地。

    “人齐?”

    “人齐!”

    “走人!”

    “驾……”

    也如当年在鹅湖山的时候,几人的对答就是这般简洁,半点脱泥带水都没有……

    而今换得好马,丘处机与刘涣同乘一骑,等到马儿疲乏,他再换另一骑。

    如此连续赶了三夜两天,马儿再也跑不动了,一个哀鸣,前蹄跪倒下去,马背上的人儿飞将出去,一不小心来了个恶狗抢屎……

    灰头土脸之中,几人藏好马儿,登高驰目。

    刘涣问道:“到了何处?”

    魏伯道:“襄阳府以东、蔡州颍州以南,再往东行,就到安丰军……”

    刘涣笑道:“大宋,老子回来了!”

    丘处机干咳两声,突然沉默着走到刘涣跟前,双手递上一个东西,道:“给你!”

    刘涣接过一看,疑问道:“这是甚么?咦,是一块玉!”

    魏伯晃眼一看,道:“是金军将领学宋人附庸风雅,制造的身份玉牌!”

    刘涣定睛一看,见得上面字迹认不出来,道:“丘道长,你这是?”

    丘处机长叹一声,道:“哎,美玉赠英雄。贫道身无长物,便送你此件东西吧,那夜我砍他腹部,顺手牵羊,扯下这块玩意……”

    刘涣急道:“道长厚恩,如何感受?”

    丘处机推却道:“涣哥儿觉得襄阳府如何?”

    被他反问,刘涣一个不解,道:“道长何意?”

    哪知丘处机尽转身而走,传音道:“曾闻涣哥儿说起,邓唐蔡颍四州自成屏障,来时大宋北伐,需先解决此事无疑,贫道这便去寻师兄弟,来时涣哥儿北伐之时,我等便在襄阳府等着你……”

    刘涣急道:“且慢……你……”

    丘处机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哈哈哈……”之后用上轻身功夫,逍遥远去。

    刘涣待要去追,却被魏伯拦住。

    “哎,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有他去吧,他这是拜服与你,要心甘情愿去给你做一件大事呀。”魏伯道。

    刘涣没有说话,呆呆地看着丘处机远去的身影,长长一叹,叹息声化作清风,消失在天地之间……

第一百七十六章 动静

    转眼到了农历七月中下旬,天气还是闷得慌,连恼人的蚊虫也安静下来,兴许要下雨了……

    中都,燕京城里,有一个人不行了,此人便是去年刚刚被完颜雍封的金源郡王——纥石烈志宁。

    他而今再不复当年盛景,头也昏,眼也花,卧榻在床,吃喝拉撒且成了问题。其妻儿亲属怎么也不会把这个干瘪的病人与当年那叱咤风云的战将联想起来……

    完颜雍还算有情有义,三天两头跑来看望他的功臣。也算是君臣一场,且在完颜雍的心底,没有纥石烈志宁,便没有他的今天,他曾对皇子们说过:“天下无事,吾父子今日相乐,皆此人力也。”言语之中大赞纥石烈志宁。可见,这个奄奄一息的“病鬼”在他心底的分量有多重。

    今日得空,完颜雍和往常一样,要去探望纥石烈志宁。可他这一国之君却有些闷闷不乐,愁眉不展。只因他早上刚刚听得八百里加急,说是纥石烈志宁的儿子在许州被人杀了,同时损失了很多将领、战马……这些消息在往常看来,并不足以被一个国君放在眼底,可死的是纥石烈志宁的儿子,关键是,是何人所为且毫无头绪,是国仇还是家恨?是宋人还是蒙古人?完颜雍一头雾水,当场大怒!

    他来到郡王府,迈着沉重的步子去到爱将的病榻边,支走了一干护卫与服侍之人。

    纥石烈志宁侧了身子,想要起来见礼,可他那身子已然不能任由其思维支配,完颜雍赶紧命他躺下。

    针扎一番,金源郡王无可奈何地睡倒下去,他叹息道:“陛下,臣老了,要死了,不能再给你骑马杀敌,南征北战了,咳咳……”

    完颜雍闻言心中一痛,本来低落压抑的心情,而今更是雪上加霜,他安抚道:“郡王莫要乱说,大金的列祖列宗会保佑你的,你早晚好起来,孤家备最好的烈酒、打最肥的黑熊等着你。”

    纥石烈志宁哀叹一声,道:“老臣谢陛下厚恩了,可老臣到底不中用了,再肥的熊掌也吃不下了,再美的烈酒也喝不了了。”

    完颜雍一连听他叹息,说了许多“了”字,真是英雄迟暮,苍苍老矣,这员大将,再不复当年了。其又回想起往事种种,再想及现今朝政,不由得落下泪来,哽咽一叹,道:“哎,你走了,孤家怎么办?大金怎么办?”

    这完颜雍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但此时此刻,对一个将死之人流出泪水来,又说这般话语,确实感人肺腑,或许这便是帝王家的为人艺术罢。

    纥石烈志宁见状,一个挣扎,连连咳嗽几声,道:“我王莫再伤神,老臣是不行的,可老臣的儿子可以为陛下去战斗,老臣的孙子长大以后,也要为陛下效劳!”

    听得纥石烈志宁如此忠义,完颜雍再也忍不住,说出了心底话,却道:“郡王,孤家对不住你啊!”

    纥石烈志宁闻言心底一惊,暗道这大金的皇帝,从不会对臣下说这种话的,他虽命不久矣,但思维仍然清晰,当下也不问缘由,反而道:“陛下,从来都是做臣下的对不起你,哪有天子对不住臣下的?陛下莫再折煞老臣了。”

    完颜雍心底纠结许久,暗道无论如何,一定要将那个噩耗说给他听,人之将死,也得让人死个明白。他等了许久才叹道:“郡王,令郎……副都督……他……殉国了……”

    “殉国”二字如惊雷乍响,穿进纥石烈志宁的耳中,一时间将他那颗苍老的心震得粉碎。

    现场霎时间安静下来,这一主一仆二人,不敢相互对视,尽皆神思飞扬,不知在想些甚么?

    等了许久许久,纥石烈志宁突然哈哈大笑,道:“陛下,我儿为了大金而亡,死得其所,老臣心底高兴得很,请陛下万万保重才是!”

    或是他纥石烈志宁悲极而喜,亦或是久经风霜的心早已坚如铁石,过分淡然了……完颜雍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好言安慰一番,还说了甚么报仇的诺言,再与老将寒暄几句,打道回宫去……

    果然,当夜傍晚,天色忽地暗淡开来,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燕京城的上空。时人关门避户,突然间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翌日凌晨,完颜雍听得噩耗——那纥石烈志宁终于没有挨过这个夏天,一命呜呼,跟着他那短命儿子去了阴曹地府……

    当是时,燕京震动,完颜雍亲自致祭,赙银一千五百两、重彩五十端、绢五百匹,为他办理葬事,并赐谥号武定。

    这还不算,他甚至亲派使臣出访蒙古和大宋,使臣来到大宋临安府,带去了完颜雍的愤怒,要赵昚亲命北边的官员,查询以往刺客之事。

    赵昚心底暗骂,这贼厮鸟唱的是哪一出?区区刺客小事,尽跑来与老子说。

    可他赵昚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脸上却无甚么变化,而是疑问道:“却不知是何缘由?”

    那使臣便将邓州许州等地出现刺客的情况一一说了,期间还讲到纥石烈志宁的儿子被刺杀的事情,但关于纥石烈志宁的商讯,他半点不提,深怕大金得力战将作古,宋朝闻言或有举动。

    哪晓得赵昚早已心知肚明,既然你要演戏,便奉陪到底,他“金口玉言”,假装愤怒地允诺了使臣,送上金子美酒,打发其滚回北边去了……

    那金人回到北边不久,赵昚召见史浩、赵汝愚及一干武将,他道:“众卿家听闻了么?纥石烈志宁作古了,且金人兵营之中,骚乱不停,便在邓州、许州等地,不知多少将领顷刻间被人刺杀。众卿家说说看吧,这对我大宋是好是坏?”

    史浩第一阁道:“回陛下,老臣以为,还说不得好坏。便是那纥石烈志宁不在,金人也当有诸多名将武臣,无非是那纥石烈志宁在女真人心中分量重了一些,故而我大宋也另眼相看罢。至于女真兵营突见刺客,也不过宵小之作,或是女真人这些年来结怨太多,自作孽而已。可就算如此,也不见对我大宋有利有弊?故而臣以为,静观其变就好!”

    赵昚“恩”了一声,算是答复。

    赵汝愚却道:“臣倒以为,金军已显下滑之势,他完颜雍却要学甚么尧舜禹,恐对军队治理一事上有所忽视,此季正是我大宋奋发图强之秋,臣只愿那金人越来越乱,丧失的将才越来越多才好。”

    赵昚道:“朕是在想,这等事情,到底是何人所为?爱卿以为呢?”

    赵汝愚深思片刻,答道:“回陛下,臣不敢妄言,但有一人或许知道。”

    赵昚道:“何人?”

    赵如遇道:“辛弃疾!”

    赵昚闻言一惊,道:“可是那历城的辛幼安?他不是在信州督军练兵么?怎可能知晓此事?”

    赵汝愚道:“这……臣只听说,辛安抚使这些时日以来,训出一支奇兵,和以往尽皆不同,他早在邓唐蔡颍四州等地安插下耳目的,不晓得是真是假。”说完他才觉得不对,暗想这等不确信之言,不应该对君主说的。

    哪晓得赵昚闻言却不恼怒,笑道:“子直也说起这等话来,哈哈,不过也好,本就是召众爱卿来闲聊的,不必紧张,畅所欲言就好。至于那辛幼安是否知晓,也简单得很,唤他一问就知。”

    史浩闻言反驳道:“臣以为不妥,是想,便连金人都搞不明白的事情,为何他辛幼安就知晓了?臣以为,这刺客一事,当不得甚么大作为,兴许是金人内部作祟而已……”

    这几人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等了良久过后,赵昚多有不耐烦,便打发大家走了。

    回信州的路上,史浩对赵汝愚道:“子直,你且说今日陛下是何用意,尽对一个刺客感兴趣起来?”

    赵汝愚道:“史相公所问,我也不知呀。不过陛下乃千古奇君,想法自然出类拔萃。再说我等做臣下的,怎好去揣度圣意?”

    史浩也不觉得失言,他自从亲历鹅湖山教学事宜以来,性子变得更加直爽,从不讳言。既与赵汝愚道不同,多说也是无益,他转移话题打个马虎眼,道:“对咯,子直,新一期的报纸写甚么?要刊载鹅湖书院的文章么?”

    赵汝愚却来个顺水推舟,笑道:“史大人说笑了,赵国公才是报社的编辑呢,我近日来负责秋税一事,忙得不可开交啊,哪有时间去过问报社的事情。”塔克不想与史浩纠结,只因这老头无耻三番地找他,就是要刊载鹅湖书院的一些诗词文章,他烦也烦死了。

    却说臣下们走后,赵昚一个人徘徊在宫殿之中,心底自言自语:“刺客刺客……刺杀?杀的全是将领,全是首脑?对了,首脑……斩首?斩首行动……咦?这话在哪里听过呢?”

    终于,赵昚想起了鹅湖山的刘涣以前曾呈过一篇文章给他,其中的特种战法就讲到了“斩首”一说。

    想及于此,赵昚不由得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刘涣啊刘涣,是你做的么?朕多希望是你做的!哎,但愿是你做的罢。这大宋朝啊,沉默太久了,没点动静,好个冷清……”

第一百七十七章 归去

    忽有一日,雨过天晴。UU小说,www.uu234.com北边的穹庐显得更美,碧蓝之中,半点杂色也没有。

    涣哥儿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吃过今年新麦做的馒头,于是他便去老三,老三不厌其烦,赴了集市,一口气买回百八十个馒头,往刘涣跟前一扔,道:“拿去吧,这是颍州城里最好的白面馒头了,至于是不是新麦子做的,老子不晓得,你爱吃不吃!”

    刘涣也不气他,拿起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如饿死鬼投胎一般。

    刘三不解,朝魏伯问道:“魏伯,您老看看,涣哥儿是咋了?区区白面馒头,他尽这般欢喜?”

    魏伯回神一看,惊道:“这么多馒头,他吃得完么?”

    刘三附言道:“魏伯,您老觉得,涣哥儿会不会……会不会是这几日杀人太多,影响了心智,变得疯魔起来?”

    魏伯摇头道:“恩,不像!娃娃,那小子以往的疯魔和呆迷,都是装出来的,你莫要上他的当,只是……”

    刘三惊道:“魏伯快看,已经吃去第十二个馒头了,他……他会不会噎死?”

    魏伯一惊,才正儿八经地打量起刘涣来,良久过后忽然微微一笑,自言道:“是了是了,觉醒了,觉醒了!老子果然没有看错!”

    刘三莫名其妙,问道:“甚么觉醒了?”

    魏伯道:“呵,先天血脉!”

    听得“先天血脉”四个字,刘三心底波澜惊现,暗叹道,“那东西当真存在么?可是从未见过呀,这师徒二人是怎么了,越发神秘……”

    此事翻过不提,几人也不纠结甚么先天血脉的事儿,只是狠怪异地发现,涣哥儿突然间变得高大魁梧起来,每日饭量陡升,更不厌食挑食,变得像一头猪。可也不像,像什么呢?对了,像刚刚苏醒过来的猛虎!

    平静的日子就这般无聊起来,几人斩首斩得习惯了,大鱼小鱼、贪官污吏、卖国走狗全不放过,一时间尽成了家常便饭,搞得颍州等地鸡犬不宁,传说纷纷……

    好多老百姓闻言,都说是神兵降世,前来驱除金狗了——这不晓得是哪个肇事者的疯话,不曾想一时间突然“三人为虎”,形势高涨,不可收拾。

    于此,更有许多老百姓自发组织起来,整日寻找甚么“神兵”,扬言要加入神兵队伍,去报仇雪恨,恢复河山……

    刘三数着日子,心中越发焦急,只因那省试殿试的大日子就要到来,可刘涣却不紧不慢,整日带着兄弟几个在蔡州颍州作乱。

    最糟心的是,他还带着老三去喝花酒,说是颍州城里有女真族的女子“坐镇”,那叫一个风*骚,那叫一个勾魂。

    两个浪荡子哪里肯放过,当即不顾魏伯怒骂和伙计们的劝阻,留着哈喇子赴了城里去。

    可这二人回来之际,却大骂不停。

    “他妈的,甚么女真美女?明明是汉人,装得好像呢,骗老子的银子,气煞我也!”

    “就是就是,老子就说了嘛,女真人家的小娘皮,哪有这般俊美的?哼!不过说来也是欺人,这好端端汉人不做,却去装甚么女真人,没骨气的东西!”

    “哎,算逑算逑,今日全没了兴致,睡觉去罢……”

    夜重无声,萤火虫在拼命地乱窜,想要以微末之光,去遮挡流星的神采。可它们错了,越是一闪而过,越是短促而不可得的,才是最美的……

    刘涣翻来覆去没了睡意,跑到院中来,一个纵身上了房顶,双手抱头,躺在房顶,望着天际发呆。

    刘三却被惊动,早想找涣哥儿聊聊了,他出得房屋,爬上屋顶,道:“没打搅到你吧?”

    刘涣只要听其声、闻其味就晓得是刘三无疑,当刻看也不看,淡然道:“三哥不去睡觉,跑来做甚么?”

    刘三道:“也没甚么,这些时日以来所谓轰轰烈烈,充实是不肖说的,但也疲倦乏累,连个坐下来闲谈的时间都没有!”

    刘涣轻笑一声,道:“三哥,累起来的感觉咋样?”

    见得涣哥儿询问,已然进入长聊氛围,刘三也不客气,挨着刘涣坐下,答道:“哎哟,累起来呀,可甚么都不想,关键是没有想的时间,脑海中整日就是如何斩首,如何撤退,如何做得更好,相安不扰之秋该怎么办,战时绝杀之际又该怎么办等等……那还有其他的心思。”

    刘涣叹道:“三哥哟,这就对咯。人啊人,累点才好的,与其相濡以沫,倒不如相忘于江湖呢。”

    刘三闻言道:“嘿,你说这话我晓得,是出自庄子吧,原文是‘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对么?”

    刘涣道:“嗯!”

    刘三道:“可你好端端的,扯到这相忘于江湖作甚?”

    刘涣叹息一声,道:“哎,也没甚么,瞎说而已!”

    刘三见他不说真话,心底一想,问道:“涣哥儿,你是想念丘处机了么?或是想念辛弃疾?陆游?赵国公?还是……还是曲烟亦或者鹅湖山的丫头?”

    刘涣笑道:“没有的事呢,三哥,你到底想说甚么?直言就是了,你可不说个骚客文人的料子,别惺惺作态!”

    刘三被他识破,尴尬道:“嘿,你不开口问,我哪好意思说。我是觉得,那省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涣哥儿是不是早作打算,赶去临安府?”

    刘涣却道:“去是要去的,可……我们还剩下多少木疙瘩?”

    刘三见他话儿说了一半,尽又扯到木疙瘩来,当即皱眉不解,道:“所剩无多了,不到两百个,咋啦?”

    刘涣忽地弹起身来,道:“好!老子正在发愁,这些个木疙瘩咋办,总不能带着去临安府吧。三哥,你想不想干一票大的?”

    刘三见他来了精神,急道:“想啊,如何讲?”

    刘涣道:“三哥,既然无聊,我们就找点事情来做罢。还记得么,颍州往南有金人的一个谋克,老子看着不顺眼,不如,找个时间去玩玩,来个斩尽杀绝?”

    刘三惊道:“你……你疯了?何时变得这般凶恶起来?要知道,那谋克只有蒲辇一人、旗鼓司火头五人,其任战者连二十人都不到,队伍更是算逑不上,仅存其名而已。两百颗木疙瘩,用去搞屠杀,不妥吧?再者,动静越大,这边界之地的宋金矛盾便会高涨,要是……要是挑起战事来,该如何是好?”

    刘涣哈哈一笑道;“嘿,三哥就是三哥,你放心,和你开玩笑罢了,我哪有那般鲁莽?就算鲁莽,也不可能这般幼稚才是!你分析得有道理,而今还不到挑起事端的时刻,我只是心底痒痒,这些时日以来,杀人杀上瘾了。”

    刘三这才长吁一声,拍胸脯道:“你吓死我了……哎,言归正传,到底何时动身去临安府?”

    刘涣道:“便在后天早上!”

    刘三道:“为何是后天早上?”

    刘涣道:“因为我在等一支人马,他们誓死也要跟着我和老三,没有办法。”

    刘三越听越糊涂,道:“又是哪里来的人马了?我为何就不知道?”

    刘涣笑道:“你当然不知道的,这是这些时日以来,我和老三游说的效果,我们暗访寒士,煽动百姓,选了好多精装之辈,要带去信州交给辛弃疾的。哦,你以为,我和老三这几日真是去喝花酒了么?哈哈哈……”

    刘三不由得心底一怔,问道:“有多少人?”

    刘涣道:“不多,将近八百罢?”

    刘三闻言激动道:“八百人……这……这会不会被朝廷怀疑?”

    刘涣笑而不答,只打一个哈欠,下了屋顶歇息去了……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果然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都说要来投奔“独孤大侠”。

    几人一听“独孤”二字,心底明白,便把刘涣叫出来……

    刘涣也不解释,将赵挺的官凭和所有的木疙瘩,以及一大包银子交给老三,叫他带着这伙人,横穿淮南西路而去,过舒州池州,跨岳阳湖,直抵信州,期间边行边训练,有得盘问之官差,便亮出身份,实在不行,就把赵挺的官凭拿出来……

    老三终于被委以重任,先是爽快地给每人发了“入伙费”,然后高喝一声“出发”,浩浩荡荡的队伍便明目张胆地南下而去……

    刘涣却叫上惊愕中的刘三与魏伯,朝东边急行,不久后来到庐州以南,往前走就是建康府了。

    魏伯听得刘涣所作所为,感慨道:“他辛弃疾何幸,赵昚何幸,尽遇到你这种‘大公无私’的傻蛋?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一心只想着为朝廷效力!”

    刘涣正色道:“师父你看得不够长远,你信不信,只要等这伙不起眼的人历经沙场,九死一生,剩下的精英必定对我誓死效忠,到时……”

    魏伯打断道:“你要造反?”

    刘涣赶紧打了手势,道:“你小声些,哪个要造反了?”

    魏伯却道:“嗯……不对头,你早晚要反的!”

    刘涣真是遇到了祖宗,赶紧求饶道:“您老放过我吧,别乱说了好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 遇匪

    当避开了涣哥儿的淫威、远离了刘三的唠叨、听不见了魏伯的怒骂,射手老三终于自由自在起来,他此刻无疑是个土豪,有钱、有“木疙瘩”、有少量的马匹和少许兵器,最重要的是,他有八百多名精壮汉子。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物霜天尽自由……美哉美哉!”老三不由自主,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官道上面,突然间说出涣哥儿抄袭而来的诗词。

    他身后的一个汉子闻言,心中惊叹,暗道这刘哥儿还会吟诗呢。

    “小刘哥好才华!”那人拍了一个马屁!却叫他一声“刘哥儿”,只因在蔡州颍州之时,老三与常人相交,都是自称“刘跃”,一时间,别人也这般叫他,他也习以为常,尽随了刘姓,乐在其中。

    而今涣哥儿对他一万个放心,将这投靠、招纳或游说而来的八百多人交给了他,就是想看看他是否有做将才的潜质?

    老三是在信州时候,就与自家三哥一道,死心塌地地追随刘涣而去,后来得刘涣“恩惠”,将厢军杂役身份变成了禁军,还变成了皇孙的禁卫,再后来剿匪有功,又被官家赏赐,但从编制上的品阶而言,就不低于地方马军首领,便是地方厢军的将领见了他,碍于他禁卫军的身份,也要卖三分面子。

    可在老三心底,他从来不在乎这些。他只是觉得,自打跟了涣哥儿以来,吃穿不愁,日子充实,关键还能走南闯北,仗义行侠。涣哥儿与他见心见性,真诚相待,性命相托,幸福感极强,归属感极强,心底已成一片自由天地。刘涣二字在他心中的分量,不好说,又不能说。

    “嘿,那是自然的,你晓得么,便是那复姓独孤的小哥儿,也是佩服我的。”老三这是吹嘘的话,他一介武将,除了箭法出类拔萃以外,文言辞藻是狗屁不通,从未有人说他有才华过,而今听得夸赞之言,难免得意洋洋,飞到天上去。

    “哦,可是刘哥儿,却闻兄弟间传言,说那独孤大侠本不是姓独孤,而是姓刘,不知对与不对?”

    “你从哪里听来的?要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老子这番带你们是去信州见一个大人物的。等将来你们训练成了正儿八经的军人,便去北边杀敌,报了国仇家恨,赢得利禄功名,流芳百世……可无论到了哪一步,都要谨记你等身份,不该问的绝不能问,不该说的决不能说!晓得了么?”老三这话是恩威并施,夸下海口的同时又予以教训。

    果然,这般效果好得太多,只见那汉子当场一怔,答道:“是!刘哥儿……我……我还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停了片刻,那人忽地想起一个问题来,便要询问老三。

    老三眉头一皱,嫌这人话儿有些多了,不耐烦道:“说!”他惜字如金,终于明白,为甚么涣哥儿有时候特别厌恶黑娃与他了……

    那人见得自家头头脸色不喜,心中难免膈应,可他觉得自己的话不吐不快,只因一路行来,他已然发现了很多异常。却道:“刘哥儿莫要气恼,我是觉得,这一路行来,都是走以往丢弃的官道,匪患极多,强人偶现,怕……怕不安全!我已察觉到了,便在上个时辰,就有好多人头在山林中观察我等……这……这一时间心中没底……”

    老三闻言微微一笑,心底暗暗骂道,“哼,那是当然的,你现在才发觉。老子是奉了涣哥儿的命令,要利用这一路南下的时间,将你八百个人训练出成效来,否则到了信州,人家辛弃疾说不定不收你等呢……”但这是他与刘涣的“阴谋诡计”,可不能说给这些个鸟人听,只见他哈哈一笑,朗声问道:“怎地,你怕了么?”

    那人见刘跃沉吟良久,却是说出这一句话来,不明所以,答道:“怕甚么?刘哥儿莫要看不起人!这下决心跟随了你,是准备将来去北边杀敌的,我等对金狗且不畏惧,还会怕一些个山贼匪盗?兄弟们,你们说对不对?”

    他这“祸水东引”,只想振臂一呼,表明“决心”,却见身后几人闻言,大声道:“不怕不怕!”甚有些隔得远的,不知甚么意思,可前面的人既然大声符合说不怕,他们便也跟着呐喊起来。霎时间,这一阵呼声,还真成了气势。

    老三哈哈一笑道:“不怕便好!可说出来的不算,做出来的才叫硬本事。不急不急,检验你们是不是有卵蛋的血性儿郎的时刻就要来了,做好准备罢,说不得,有些牛皮是真是假,是要用鲜血和生命去印证的!”

    他这话儿说得突然,又很玄乎,当场有人不明所以。但林子大了,杂鸟百出,到底也有聪明人,只要细细一想这南下的路线就晓得了——这刘哥儿选的路线怪得很,全是走的深山下、老林边、不知多少天险要地,要命的是,几日下来,躲在隐秘之处窥探的人越来越多,这就显而易见了,这刘哥儿是故意的,想把大家往匪窝里面引,但其目的是要检验,还是去送死?就搞不清楚了!

    按理而言,老三也不乐意这么干,可他只说要锻炼这伙人,一时间又找不到法子,想来想去,只有用鲜血和性命的洗礼,才能成就真正的军人!这话是涣哥儿说他,他终于相信!

    法子虽然狠了一些,但特殊时期,当行特殊之策!

    他这一行人,入伙的都是寻常汉子,有的家境稍稍殷实,投奔之时曾带了马匹和兵器来,有的多少有些“私房钱”,但毕竟是少部分。就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最最底层的平头老百姓,除了那一身破衣服以外,再无其他。

    也正是因为如此,正是因为穷人占了大多数,且在宋金交界地生计不保,性命堪忧,他们祖辈父辈、亲朋邻里,不知遭受了多少次金人的揉虐?当一个人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当日子用水深火热再也无法形容之时,心中怨愤便会越积越深,民族间的矛盾也达到一定的分量……值此之际,只要有人振臂一呼,必定应者云集,关键那振臂一呼的人还不简单呢。综上而言,刘涣与老三才能招纳到这么多的人——正如刘涣所讲,这是时势造就的必然现象,可遇不可求!

    长长的一支队伍,装备极差,甚至可以说没有装备,除了老三以外,除了那两百多颗木疙瘩以外。

    他们没有马,没有兵器,没有名分和编制,没有俸禄和赏钱,有的只是心中的仇恨和那不甘做奴隶的劲头,以及前些时日刘涣与老三画给他们关于美好未来的大饼……

    为了便于管理,老三将八百人分成八组,每组选出一个有威信的人来带队,赐予带队之人马匹和兵器;又把每一百人组成的小队分成五个部分,每个部分二十人,每二十人当中再选出一个带队人,可这是小队长,只有兵器,没有马匹。

    众人不堪疲乏,或有怨气,但既然走了这条路,便没有后悔药。

    速度是出奇的慢,只因一路行来,要休息,要整顿,要医治因此而生病的人,要吃饭,要睡觉,天气恶劣之时,还有找地方避雨……老三一直以来,和鹅湖山的黑娃一般,都想做个将军,可他这把当真做了首领,才觉得不容易。

    “当家方只油米贵,涣哥啊涣哥,我晓得你的苦衷了!”老三停顿下来,负手而立,自言自语,感慨唏嘘……

    可来不及他去怨天尤人了,只因惊变突起!

    却说他心底早预料到,这一路行来必有匪患挡道,他要的也正是匪患当道——令他所料不及的是,那挡道的匪患会来得这般快。

    人群中忽地一个惊慌,两边山坡草林之中,冒出好多手拿兵器的贼子来……

    惊魂未定,便有一支**人的骑兵队伍大摇大摆朝老三行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光着头,手握一把**,天气闷热,他上身**着,胸毛浓密阴森,显得有些骇人。

    但老三是甚么人?刀山火海不知闯过了好多趟,还会惧怕一伙山贼么?

    只见来人止住脚步,便有一人问道:“你们这里谁当家?”

    老三转身一看,见得歇息中的众人二话不说,脸上阴晴不定,他心中难免愤慨。

    问话之人见得无人答复,大骂一声道:“他妈的,装聋子么?此处是我天龍寨子的地盘,便是朝廷官员、绿林中人从此借道,也得给些孝敬钱财的,尔等不清楚么?他妈的……”

    老三当即愤然起身,正色道:“老子就是这伙人的头头,你有甚么指教么?”

    见得正主,却是个少年郎,山贼们心底一喜,探子果然没有探错,看来要捏软柿子了。

    那满脸横肉的汉子无精打采地道:“阿弥陀佛,他妈的甚么指教,我兄弟适才说了,要得莫非是孝敬钱而已,你这小子没听懂?”

    老三也不愤怒,问道:“你便是这甚么天龍寨子的当家?”

    那人道:“正是!”

    老三道:“哼!要孝敬钱,你不放眼看看,我等这许多人儿,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你这伙强盗淹死,你觉得你那孝敬钱,能得到么?”

    那人哈哈大笑,笑得前颠后仰,停顿道:“阿弥陀佛,老子生平从未听过这般好笑的笑话!哼!小子,老子告诉你,你等行踪早已被打探清楚了,不过是些寻常间的人而已,你光是有人头有个逑用?你有多少兵器?多少马匹?你这群人当中,又有多少人是历经战阵的?有多少临敌经验?哼,他妈的大言不惭……”

    老三见这光头怪异得很,每说一句话就来一个“阿弥陀佛”,难不成他以前是个和尚?他也是哈哈大笑,道:“光头,你所言不差,爷爷们是没有经过战阵,也没有临敌经验,所以此番南来,就是去经历战阵,积累经验的,老子奉劝你,若还识相,便把你等的兵器的马匹乖乖交过来,剩得老子动手!”

    光头一听不乐意了,大喊一声道:“山上的兄弟们,下来吧!”

    他这一声大喝,果然顷刻之间,两边山坡上显出人马来,手里或是大刀长矛,或是弓箭强弩,当即呼哈大作,朝山脚缓缓逼来,到底是不是要动手,却不清楚。可看这移动的速度,多半是吓唬人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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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日记介绍:
时光倒流八百多年……
刘涣从不愿意做一个逗逼,但无奈也只得做一个幸福的疯子。他也从不愿意去推动时代的变迁,他只是点一把火,却没想到尽成了燎原之势......
忽有一天,主人公打开日记,幸福地笑了起来。原来他的遭遇和故事,就是那一代人心中的向往——穷其全力,总算把那副画卷加以扩大和点缀……
朋友,有些梦,我们情愿不醒来,你说呢?
南宋日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南宋日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南宋日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