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同吕婵娟
苏夫人见了朱希真,回来就跟苏木说了,“跟汤皇后长的一模一样。www.uu234.net”
苏木犹豫再三,始终下不了决心。
反而是苏夫人一直催着他,送了朱希真进宫给女儿帮忙。只说这朱希真不是争宠的性子,模样又好,一定会派上用场的。
苏木亲自去了一趟东阿,果然跟皇后有几分神似,只是性格脾气,却是另外一路的。为人温婉,又不知道争斗,小门小户出身,也没什么威胁。
所以,苏木就提拔了朱文韬,送了他女儿进宫。朱文韬倒是有些不舍得,可朱希真觉得,父母养育她一场,能报答父亲,她也十分愿意。更何况,朱文韬在这七品知县的位置上,估计要老死于斯了。
因为苏木的缘故,其他七位冀鲁进宫的女官,对朱希真并不待见。大家觉得她虽然美丽,却不大方气派。
再加上她的家境,比那些五品官员的家庭,差了不少。一路进京,众人的吃穿用度,行事做派,朱希真第一次知道,自己家的条件,真的不怎么样。
以前,她在家里,一年也有几次新衣裳,新首饰。父亲疼她,继母也爱护她,朱希真并没缺过什么。可现在看了众人的做派,她才知道,自己只是温饱。一路上,就更加低沉了。
朱希真一低沉,别人也觉得她难以相处,就多少有些排挤她了。到了行宫的那天,她已经被排挤了差不多一个月了。
可邓云鸿从天而降,突然在人群里牵了她出来,封了她做贵人。朱希真以为,自己应该心满意足了。可他对她这么好,现在孤枕难眠,朱希真越发难过了。
邓云鸿连着几天没来了,朱希真的睡眠,也越发浅了。每天都挨到天色发亮,朱希真才勉强睡着了。她刚睡着,就有个宫人,趾高气昂地来乐志斋传话了。
琥珀赶紧服侍了朱希真起身,那宫人却架子十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朱希真。等她起身了,那人才行了个礼,“奴婢是翊坤宫的兰香,宁妃娘娘说了,让您去趟永寿宫。”
“是太后宫里吗?”朱希真对宫里的事,真的不怎么清楚。
“嗯,”兰香点点头,“你又不是第一次去,干嘛还问啊。”
朱希真被她一问,也说不出话来,的确,回宫当天,邓云鸿就带她去过永寿宫。可张太后板着一张脸,冷若冰霜,一个字都不愿意跟她说。
朱希真的十五年里,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冷的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只得跟在邓云鸿身边,紧张局促。
邓云鸿也知道,张太后不喜欢自己喜欢的人,所以,他也不介意。让朱希真见过张太后,两人就回了乐志斋。
他在乐志斋陪了她几日,却突然不来了。十六那天,朱希真的乳母进宫之后,邓云鸿就再也没出现了。
十七那天,琥珀在外面听说了一件事,皇上宠幸了大同知府吕余庆的女儿吕婵娟,似乎封了美人呢。
朱希真听见了,难过了很久。她以为,他心里只有她。可她也明白,他是皇帝,这后宫可以有无数妃嫔。再说了,吕婵娟只是个美人,她却封了贵人。
只是,她的心情,却始终起起伏伏,无法安息。
这会儿,宁妃宫里的兰香来了,朱希真才有些回过神来。对后宫这些妃嫔来说,她这个后来者,又何尝不是另外一个吕婵娟呢。
他原是她们的,自己抢去,独占了几天,现在也该轮到别人了。朱希真虽然想明白这一点了,可心情仍旧有些难过。
兰香说好话,又上下打量了一圈,方才告辞走了。
琥珀进宫,倒是认识了几个宫人,也有人跟她说了,“这兰香,原是皇后身边的下人,后来跟了宁妃,现在是翊坤宫的首领宫女呢。”
宁妃是张太后的侄女,难怪,这个兰香如此嚣张。
朱希真想起张太后的冷脸,心中就有些不适。她坐了梳妆台前,琉璃一边帮她梳发,一边安慰她。
她们正说着呢,宫人又进来通报,“惠妃娘娘来了。”
苏秋水也不等通报,就带着温酒进来了。看了一眼红肿着眼睛的朱希真,苏秋水也明白了,只怕,是邓云鸿见异思迁的毛病又犯了。
朱希真进宫的时候,也曾想着去景仁宫拜见苏秋水。只是,陈宝又吩咐她,不可以拉帮结派,所以,这会儿见苏秋水来了。朱希真一着急,就突然起身,回头就给苏秋水跪下了。
苏秋水见她单纯,倒是笑出声了,伸手扶了朱希真起来,“妹妹,我们同是皇上的人,你用不着给我行这么大的礼。”
朱希真的头发还散着,苏秋水伸手理了下她的头发,吩咐琉璃,“先给她梳起来,太后那里着急呢。”
琉璃赶紧扶了朱希真坐好,给她梳起了头发。
“惠妃娘娘,”朱希真见她好说话,就问,“您的身子,现在几个月了?”
苏秋水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她是去年八月有孕的,到现在也七个多月了,一早,就很明显了。
“七个月了,”苏秋水笑,“再过两个月,端午过了就该出生了。”说到这里,她突然有些黯然了。到时候,孩子真的给秋辞吗?
秋辞的性格见识有限,能带好孩子吗?如果是个皇子还好说,日后总要跟着师傅读书识字,不会影响太多。如果是个公主,跟着秋辞,要是学了她的性格脾气,跟个丫鬟似的急躁,那可如何是好。
苏秋水的家教极好,进了邓府,就知道邓云鸿的这两个大丫鬟,春令性子慢,秋辞急躁还势利眼。
结果,一来二去,她的孩子,却要认秋辞这样的人做母亲了。苏秋水如何甘心?只是,她也没得选择。否则,邓云鸿要是疑心苏家,他们岂不麻烦。
只是,一直隐忍,一直放弃孩子,苏秋水也做不到。她眼下,只想着先应了,日后还能要回孩子。
邓家人心狠手辣,若不是邓云鸿护着,孩子一早就遭了太后的毒手。所以,苏秋水虽然不愿意,却也无可奈何。
第13章 百花丛中过
苏木送了朱希真进宫,苏秋水也难过了一会儿。顶 点 X 23 U S
可这会儿见朱希真红着眼睛,苏秋水反而平静了,看来,邓云鸿这人,对谁都一样。
在汤泉行宫搞出这么大动静,又封了朱希真做贵人,回宫之后,也不过如此。
“惠妃娘娘,”朱希真梳好头发,又偷偷地问,“苏总督吩咐臣妾,进宫之后听娘娘吩咐,这事,您知道的吧。”
看她谨慎小心,苏秋水更加高兴了。眼下,她的身子日渐沉重,实在没法跟人争宠。还好,父亲选了这么个听话的朱希真进宫。长的像皇后又怎么了,听话又能吸引邓云鸿,才是最重要的。
苏秋水点点头,“这宫里要是谁欺负你,你就告诉本宫。”
朱希真感激地点点头,她进宫之后,谁也没给过她好脸色。果然,还是惠妃对她最好。
“太后让我们早些去,”朱希真说,“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臣妾见了太后,总觉得心慌。”
苏秋水安慰她,“太后是张家的女儿,想法自然跟我们不一样,皇上又这么宠你,她一定不高兴了。吕美人的事,你估计也听说了,应该是太后的意思,你别怪皇上了。”
“臣妾哪里敢啊,”听说邓云鸿也是身不由己,朱希真的脸上,满是欢喜。
苏秋水见了,心中一黯,她也曾经这样天真过。邓云鸿何曾身不由己过?就算他身不由己,又何曾听过张太后的话。
只怕,又是制衡张家跟苏家的手段罢了。宠了朱希真,又给张家一些甜头,这皇帝,他倒是两边都不偏袒。难怪,皇后看穿了他的本性,决然跳了黑火门,死了干净。
若非腹中骨肉,苏秋水觉得,自己跟邓云鸿的这一年,说不定也想放弃了。
去年五月,她嫁了邓云鸿,刚开始,以为世界上所有的好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后来才知道,他根本就没心。
等她以为邓云鸿的心思在皇后身上的时候,他又见异思迁,看上了林疏影。现在,又一转眼,爱上了朱希真。
苏秋水苦笑,心想,他倒是做皇帝的料子。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只苦了那些真爱上他的人。
话再说回来,这邓云鸿也有些本事。每个人新人,他都能爱若至宝,然后又弃若旧履,丝毫没有情义。这点,也非常人能及。
苏秋水跟他久了,见了这么多次反复,心里才算悟出些道理。皇后心高气傲,如何能忍,哎……苏秋水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忍耐,究竟是为了什么。
温酒扶着苏秋水,出了乐志斋,很快就到了永寿宫。
永寿宫里,一早就站满了莺莺燕燕,苏秋水叹了一口气,越发理解皇后的心理了。只是,皇后没有牵挂,她却满是牵挂。冀鲁有父亲,宣府有兄弟,自己身上,还有个骨肉至亲。
朱希真看了一眼众人,就有些胆怯了,躲在苏秋水身后,进了屋子。
苏秋水见她老实胆小,心中倒是挺满意的。以前进宫的林疏影,不知道多有主意,这次回宫,虽然跟她十分客气,却没多少真心。
“这是宁妃娘娘,你应该见过了,”苏秋水一一给她引荐,“这是华贵人,跟皇上时间最长的一位。”
秋辞在这宫里,其实也有些孤单。她跟春令自小一块儿长大,并不在乎外面的人如何。如果她做错事了,春令一定会来帮她。所以,秋辞接人待物,就有些欠缺。
现在,春令被贬,又被张太后打发去西五所住了,并不怎么往人多的地方来。秋辞站了永寿宫里,虽然满地是人,却没一个与她相熟的。
施苹香跟徐小夏是一起进宫的,又因为同是张家的人,跟张梦雪和黄若梅交好。张梦雪跟徐小夏,因为张留梦跟徐若兰的缘故,也有些来往。
徐小夏也五六个月的身孕了,肚子有些明显,把手搭了张梦雪身上,众人正说笑着。
除去孤零零的林疏影,剩下的,只有她秋辞了。秋辞又不屑跟林疏影来往,身边自然没人说话。
苏秋水也知道她落单,为了自己孩子的缘故,对秋辞很客气。秋辞没什么心机,见苏秋水与她好,也掏心掏肺了。很多何青衣跟邓云鸿的旧事,苏秋水就是从她这里探听出来的。
至于张留仙,她倒是不会觉得孤单。毕竟,张留仙的眼里,谁都看不上。只要太后还是她的姑妈,这后宫的日子,张留仙就不会难过。
所以,后宫的宫人内侍,也都知道这一点。皇上对宁妃虽然不怎么样,可宁妃外有父兄,宫里还有个太后,她想横着走,只要避开皇上了,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只是,大家也都知道,她的好日子长不了。等别的妃嫔都有了孩子,一个个升上来了。她这个关系户,一没感情,二没子女,日后一定难熬。
张太后也看出这一点了,想方设法骗了徐小夏,想让她答应把孩子交给张留仙。可邓云鸿那么防备张家跟苏家,还逼着苏秋水把孩子给秋辞抚养。怎么会让张留仙空手套白狼,凭白得一个孩子呢。
徐小夏跟皇后求救,皇后却跳楼死了。邓云鸿知道她处境艰难,就给了道口谕,吩咐她好好抚养孩子。得了圣旨,徐小夏才敢出来走动。
张太后虽然恨的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徐小夏的孩子,就算不给张留仙抚养,也算他们张家一派的。
苏家在宫里没多少势力,苏秋水自顾不暇,身子又沉重,更不会想着去对付徐小夏了。更何况,徐小夏娘家实在没什么势力,也没人把她放在心上。虽然跟徐首辅有些干系,却不是他们家的女儿,终究成不了气候。
所以,徐小夏得了圣旨,倒是轻松。只在翠云轩里好好住着,并不多事。玉墨服侍惯了孕妇,也不觉得辛苦。邓云鸿倒是有心调了她出来,玉墨却不愿意了。
出来了,又要遇见张太后,又要遇见林疏影,百口莫辩的事,她实在是累了。不如跟了徐小夏,她信任她,也不会打她。
第14章 永寿宫众人
众人还在说话,却听见里间有人走动。www.uu234.net一下子,谁也不敢说话了。
不一会儿,张太后就出来了。李嬷嬷扶着她坐好了,冬语夏言就赶紧捧着茶水出来了。
张留仙站了张太后最近的地方,一副这是我姑妈,你们都走开的样子。
张太后知道,自己这个侄女不怎么精明,对自己却全心全意的很。所以,张留仙有时候做些事,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冬语捧上茶,张太后喝了一口,扫了一眼屋里跪着的众人。
“都起来吧,”张太后吩咐,“给惠妃和徐美人挪个椅子,她们身子也沉了,你们都没看见吗?”
夏言赶紧下去挪椅子了,一会儿,就带着宫人布置好位子了。
苏秋水跟徐小夏推辞了一下,倒是都坐下了。毕竟,张太后一开口,有时候就是两个时辰,实在是站不住啊。
张太后看了一眼大家,边上是自己的侄女张留仙,坐着的是苏秋水跟徐小夏。徐小夏边上站在他们张家送进宫的三人,施苹香,黄若梅,张梦雪。张梦雪边上站了个林疏影,孤零零的,好不可怜。
张太后想起她的身孕了,就问,“林美人,你的身子怎么样了?”
江烟波哪里有什么身孕啊,只是,她装了林疏影,只得连假孕都一起装了。
“谢太后关心,最近的孕吐好多了,应该是时间到了。”
“那就好,”太后频频点头,去山子口的那次,她可记忆犹新啊,林疏影吐的,她都快受不了了。
林疏影边上还站了两个新人,一个是张家送进来的吕婵娟,很早就来见过张太后了。一个是长的像皇后的朱希真,看着,倒是跟皇后一样可憎。
张太后心想,也不知道这苏木打的什么算盘,送了这么一个人进宫。还好,皇帝宠了几天,也算放开了。
看她怯生生的,张太后就气不打一处来,“朱贵人,哀家这里,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怎么就不见你过来呢?”
朱希真一愣,还要天天来永寿宫请安的嘛?她看了一眼苏秋水,苏秋水却避开视线了。
“太后恕罪,”朱希真有些害怕,“臣妾……臣妾……”
她半天没憋出个理由来,张太后也不耐烦了,挥挥手,摇了摇头。这张脸,还是别天天到她宫里转悠了。
张太后自然也听说过易容的事,只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并不当真。反而是张留仙当真了,一早上就派了兰香,趁着朱希真还睡着,就冲进她卧室查看了。只是,朱希真并不是假扮的。她虽然有些像皇后,在兰香这种熟人眼里看来,却不十分相似。
秋辞见她可怜,倒是说了一句,“朱贵人刚进宫,可能不知道规矩。每天早上辰时,妃嫔贵人,都要到太后跟前尽孝的。”
朱希真赶紧点头谢了,进宫后的几天,她日夜跟邓云鸿一处。邓云鸿去早朝回来,就陪了她用早膳,根本就没提永寿宫请安的事。
这两天,邓云鸿没来,她又睡的迟了,更是不知道这个规矩了。难怪,宁妃派了大宫女过来,吩咐她早先来永寿宫了。
朱希真谁也不敢得罪,可偏偏她这张脸,却得罪了所有人。
见她讷讷不敢言,张太后更是无趣了。只得看了一眼秋辞,问,“给贤王齐王的衣物,你可让人做好了?”
周和跟邓云游,都是邓如光的孩子。可邓云游常年跟着张太后,所以,张太后的眼里,邓云游是她自己的孩子,周和却是人家的孩子。
只是,让人给邓云游做衣服,却不给周和做,张太后也怕人问起麻烦,所以一并做了。
秋辞点点头,“春装夏服,都已经做好了。只等着太后过目了,就给贤王齐王送去。”
“那就好,那就好,”张太后点点头,“李嬷嬷,你去看看,要是可以,就让他们早点送出去。蜀地湿热,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众人也有些诧异,明明贤王才是她的亲生儿子,为什么对齐王这个侄子这么好。估计,是自小跟她,所以亲近吧。
宫里要给邓云游送东西,庆王听了,自然也要塞些私货进去。什么好吃,什么好玩的,他自己喜欢的,都要送些过去。
花随人没出嫁前,就听过他们无数八卦。所以,她不以为意,只帮庆王准备齐全了,派人送去宫里,一并带去蜀地。
皇后死后,坤宁宫里的宫人,也都散了。卓文和卓雅跟了太后,小和子出宫去了庆王府。坤宁宫的大门一关,里面住过的人,里面发生的事,全都作古了。
小和子送了东西进宫,回来就跟庆王说了一件事。
“王爷,”小和子笑,“您猜,宫里来了个什么人?”
“还能什么人啊,”庆王才懒得猜呢,“这个时候,不是女官是谁。”
“听说来了个朱贵人,”小和子笑,“都说跟皇后十分相似呢。”
庆王一惊,问,“真的?”心里却琢磨着,这事,要不要告诉她?
“真的,”小和子说,“听说是皇上去汤泉行宫亲自带回来的,见着的人都说了,跟皇后一模一样呢。”
“是嘛,”庆王的语气缓了下来,管她是真的长这样,还是易容长这样,害的是邓云鸿,与他何干。只是,要不要告诉小游呢。
小游有这么一个哥哥,实在是辛苦啊。庆王无论什么事,都能跟邓云游挂上钩,他一哀叹,花随人就笑了,她知道,他一定又琢磨齐王的事了。
“小和子,到底有多像啊?”花随人也好奇了。
“小的听守门的几个大哥说了,”小和子说,“他们乍一看,都以为是皇后呢。”
花随人推了一下庆王,“王爷,怎么会这样像啊?”
庆王拍拍她的手,说,“不关我们的事,她像她的。”
花随人轻轻笑了一下,握住了庆王的手。她也知道,他们亡国皇族的身份,没什么资格去管邓家的事。
更何况,皇后走了,庆王也不愿意把她再牵扯进去。这点心思,花随人自然理解。
第15章 庆王的书信
说好宫里的事,小和子又说,“小的路过太白楼,里面的吴掌柜,笑的全是牙,可吓人了。”
“别理他,”庆王笑,“他现在成了扶月的手下,自然笑的奴颜婢膝了,你别搭理他。否则,又送了一桌子烤鸭过来,本王可实在腻味的很了。”说着,庆王皱了皱眉头,这样一来,他可以玩的地方,又少了一个。
小和子点点头,皇后的事,他也有些怀疑。来了庆王府,才知道,大家都知道皇后走了。至于去哪里了,庆王倒是从来不说。
只是,太白楼的吴掌柜,好似酒菜不用钱似的,时不时来送那么一桌。他来的越频繁,庆王的架子就越大。估计,是皇后让吴掌柜来的吧。
花随人陪着庆王坐了一会儿,就去照顾太皇太后她们了。老太妃们闲着无事可做,最近在池塘里养了小鱼,整天在水边看着。花随人担心她们有个闪失,到了这个点,就去边上看着了。
等她走了,庆王却突然吩咐,“小和子,准备下笔墨。”
小和子也不知道,这纨绔王爷,如何想起写字了。拿了笔墨过来,庆王写了个字条,就让他送去给太白楼的吴掌柜了。
宫里来了个跟她一模一样的人,多半有些情况。庆王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何青衣写信了。这事,只怕跟她有些干系。若是有人假扮她进宫,总得告诉她一声吧。
吴掌柜一早就听说此事了,只是,收了庆王的字条,他才回过神来。这宫里的朱贵人,跟皇后那么像,不会有什么阴谋吧。这么一想,他就派人送了庆王的字条回延绥了。
他的字条回了延绥,倒是直接到练长卿手里了。只是,练长卿一收到字条,却被练雪见发现了。
“这什么字啊,真丑,”练雪见随口说了一句,却看见字条的内容了。
“什么?”练雪见大笑了起来,“几分相似,邓云鸿就愿意了?早知如此,我给他送个一百个,个个都七分相似。”
东仙正好进来,听见邓云鸿的名字,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练长卿。练长卿一哆嗦,赶紧把字条献上去了。
东仙一看,这字真丑,再看了一眼内容,直接就把字条灰飞烟灭了。
“东仙长老,”练雪见一惊,“青儿还没看过呢?”
“什么还没看过?”东仙反问。
练长卿赶紧摇头,“什么都没有。”
“啊!”练雪见这才知道,京城来的书信,何青衣多半都没收到。
东仙一甩袖子,转身走了。练长卿很努力地瞪了一眼练雪见,“你听见长老的话了?不照做的话,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你照做。”
练雪见赶紧点头,他这一辈子,最懂得威武一定要弯曲的道理。打不过要逃,逃不过要投降,做人哪有那么多讲究,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练长卿见他这么没骨气,吓他都没意思了,就转身去吩咐厨房准备晚饭了。
练雪见摸到断崖边上,何青衣正躺了断崖上,青龙把头搁在她的身边,一人一龙,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何青衣说个几句,就靠到青龙头上,抬头看着天空。
何青衣这小日子过得,练雪见顿时觉得,山雨楼的日子没法过了。自从封印解开了,西河长老天天给他补课,说以前他学不会的,现在加把劲,一定能学会。
可问题是,练雪见一点儿也不想加把劲啊。
他不想努力,可西河长老整天在他耳边催,练雪见无奈,觉得还是学一下,说不定更省事一些。一开始学了,他就踏上了不归路。
西河长老见他进步神速,心中更是高兴,还拉了练寒水一起来教。练寒水听说弟弟现在开窍了,很有耐性,也来教他法术了。
练雪见对西河长老,那个叫无赖惫懒。可对着兄长,他实在不敢撒泼。所以,他在山雨楼里呆了几天,一闭上眼睛,前面全是大哥跟长老教他学法术的场景。练雪见偷空,就往乱雪庄来了。
现在又看见何青衣躺在太阳底下晒着,边上的青龙都那么幸福,练雪见更是眼红了。
“哎!”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在何青衣身边躺下了。
何青衣眯着眼睛,知道是练雪见来了,“干嘛呢,这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练雪见又长叹了一声,“早知道,封印还是不解开的好。”
何青衣睁了眼睛,笑着看了一眼练雪见,说,“我外公会封,要不,让他给你再封起来?”
“没用了,”练雪见摇头,“西河长老跟我大哥已经知道了,若是他们不知情,我自然愿意让东仙长老封了。可现在封了,再解开,还是生不如死啊。真想找个地方,消失了算了。”
看他那么自暴自弃,何青衣推了推他,“去江南不?我在乱雪庄里,也快关疯了。”
练雪见一个骨碌,坐了起来,“真的?”
“嗯,”何青衣叹了一口气,“我外公哪里都不许我去,除了你大哥,还有各位长老,偶尔来教我学个法术,乱雪庄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嗯,你们家是大了一些,”练雪见想起山雨楼满院子的弟子,心中也有些气闷。
汤重楼已经缠了他很久了,非要跟来乱雪庄看看。可乱雪庄是什么地方,东仙又是什么人,练雪见哪里敢随便带人上门啊。汤重楼死了不可惜,练雪见一点儿也不想连累自己啊。
“我都吩咐薛掌柜了,让吴掌柜给我收了京城的信,”何青衣掰着指头数了数,“都快四月了,我就收到徐姐姐一封信。”
练雪见轻轻咳嗽了一下,心想,你家的外公,看见一个字不满意,就烧的烟灰飞灭。能有一封信寄到,已经是万幸了。
“去江南哪里啊?”练雪见问。
“先去杭州,看看陈姑姑和丁尚食,再去苏州,看看许嬷嬷,蒋司衣,林嬷嬷,还有吴思训。”何青衣在宫里,倒是认识了一圈江南人士。
以前给太后做西方极乐世界图的时候,何青衣就老缠着吴思训,问东问西,心中对苏州,也满是好感。
第16章 江南烟水路
“嗯,”练雪见点点头,“我也有些年,没去杭州了。m.www.uu234.net”
“你?”何青衣有些奇怪,“你什么时候去过杭州?”
“西河长老跟我哥哥逼的那么紧,”练雪见叹了一口气,“我什么地方都躲过,江南没什么练氏的人,我就常去那里。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既然要出门在外,自然要去苏杭待着了。只是杭州的冬天,实在是冷啊。有一年,我秋天去的,闲听桂子落,自以为十分潇洒,结果北风一刮,差点就把我冻回家了。”
听他说的有趣,何青衣也心动了,“吴思训说了,四月初的江南,最是动人,等进了五月,天气就开始热了,出门也没那么好玩了。”
青龙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却突然抬起头来。原来,是东仙来了。
东仙也知道,自己困了何青衣在乱雪庄上,她闷了四个月,现在也快极限了。所以,东仙又放了练雪见进来,陪她聊聊天,解解闷。
青龙见了东仙,又是一脸谄媚。练雪见有时候很困惑,为什么何青衣还算正直,她的青龙却这么小人。
有糖的时候,对他也算客气,没糖的时候,气咻咻的,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见了东仙,又是一副小人嘴脸,谄媚的不行。
东仙对这小龙,倒是十分爱屋及乌。何青衣不在家的时候,就青龙陪着他。所以,青龙怎么谄媚,他都觉得很可爱。
何青衣见惯青龙这幅模样,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劲的。只有练雪见一人,见青龙变脸跟喝水一样容易,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何青衣究竟是养龙呢,还是养个变脸怪呢。
“聊什么呢?”东仙坐了一边,摸了摸青龙的头。
“说徐姐姐呢,”何青衣避开话题,“都快四月了,就收到她的一封信,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别担心,”东仙说,“薛掌柜一直想进我们去年花,我跟他说了,照顾好京城方王府的人,到时候让长卿教他。听说,吴掌柜在京城,十分卖力呢。”
“是吗?”何青衣笑,“薛掌柜明明是秋雨夜的人,怎么老想进我们去年花的门呢。”
“谁知道呢,”东仙看了一眼练雪见,“应该是西河教导无方吧。”
何青衣想起西河长老着急的模样,也有些想笑。
东仙讲东西,十分清楚明了,何青衣一听就能上手。可西河长老却有些不同,他自己精通的东西,让他教人,有时候却不容易表达。一纠结,他就会着急。
倒是练寒水,说东西极有条理,难怪大家都说,他是个天才。只是,这样的人,竟然也有练雪见这样的弟弟。可见,遗传不一定都是好的。
练雪见幼年的时候,又被练沅封了天赋。西河长老教导的法子捉急,再加上溺爱的无边无际,练雪见自然不长进。练寒水又忙着给父亲复仇,又要接起族长的班,哪有什么空暇去管练雪见啊。
一来二去,家里就出了个不学无术的练雪见,跑路易容却是一流。
好在,歪了很多年,他却遇见了何青衣,总算一点点把路又走正了。练寒水跟西河长老,都是无限欣慰。
这几个月,何青衣在乱雪庄学法术,练雪见无处可去,只得在山雨楼里苦不堪言。西河长老教完法术,就轮到练寒水来教。按他的脾性,一早就该离家出走了。只是,来了趟乱雪庄,练长卿竟然放他进来了。
练雪见看了一眼何青衣,就觉得,只要她在延绥,他就哪里也不去。山雨楼的日子再难熬,看她一眼,他就能再熬三个月。
何青衣靠到东仙身边,问,“外公,我还要在乱雪庄里学多久啊。”
“慢慢来,不着急,”东仙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着急,何青衣在家里学一辈子,才是他最高兴的事。
练雪见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下东仙。只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东仙表现出来。
“回屋里吃饭吧,”东仙牵了何青衣起来,又吩咐,“别给青龙喂糖果了,否则河里的生鱼,它就该挑嘴了。”
何青衣摸摸青龙的头,问练雪见,“你留下吃晚饭不?”
东仙见她开口邀请了,也点了下头。
练雪见赶紧起身,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们祖孙两人,进了屋子。青龙在他身后,半眯起眼睛,心想,真是小人。
何青衣起了心思,想去江南看看,练雪见也知道她的意思,两人就偷偷开始策划。东仙对练雪见没什么防备,毕竟,这人不学无术惯了,来陪着何青衣聊聊天解解闷还行,真做什么事,估计也没那个能耐。
何青衣原想骑着青龙南下,一眨眼就可以到苏杭了。
练雪见使劲否定,“青龙动静太大了,你还没上空呢,东仙长老就追上你了,就青龙那谄媚样,你觉得它听东仙长老的,还是听你的?”
何青衣想了想,她对青龙有些信心,只是,动静太大这点,倒是真的。东仙要是在屋子里听见断崖这般哗哗作响,必定会出来查看。这样一来,她就跑不了了。
“那怎么走呢?”何青衣问。
“我们夜里偷偷地走,”练雪见说,“你就说困,想早些去睡。打发了陈朝雨她们,你就出来找我。我们连夜赶路,天亮就能到杭州了。到时候,长老他们就算知道你走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马上追来。我们玩够了再回家,他们也不会怎么样的。”
“我还是留个书信吧,”何青衣还是担心东仙。
“那你可别说去哪里了!”练雪见说,“长老要是知道你去哪里了,必定会赶去抓人。”
商量好出走,练雪见又吩咐,“回去戴好我给你的面具,衣服不用收拾,我带够钱,到了苏杭再买。”
“我们去玩多久呢?”何青衣又开始犹豫了。
“半年吧,”练雪见说,“等秋天桂花开了,我们玩够西湖了,再回延绥。”
何青衣一愣,“半年?”
练雪见点点头,“啊,我以前都这么玩的。”
何青衣在心里嘀咕,难怪他的法术那么烂,一玩,竟然就是半年。
第17章 南国正芳春
东仙关了何青衣快四个月,心中也有些歉疚。m.www.uu234.net
所以,练雪见上门,他也让练长卿放了练雪见进来。让他陪着何青衣说会儿话,解下闷。
东仙那里料到,练雪见在山雨楼也快憋坏了。这两人一拍即合,竟然密谋出逃了。
练雪见跟何青衣约好了,就回家收拾了银钱,又装出上床休息了的模样,偷偷跑到乱雪庄外等着了。
西河长老很是欣慰,练雪见难得乖了那么久,今天去乱雪庄,似乎东仙还留他吃饭了。看他越来越像样子了,西河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这下子,他能跟练沅也有交代了。
何青衣按照练雪见教的法子,打发了陈暮雪她们。又偷偷戴了练雪见给的面具,趁着夜色,飞身出了乱雪庄。乱雪庄的结界,东仙一早就教她了,何青衣出入,自然不会引起任何动静。
她一出去,就看见练雪见了,皱着八字眉,搂着个小包袱,正在门口等她呢。
“你怎么又戴这个圆脸的面具了?”何青衣问。
“这个你就不懂了,”练雪见解释,“这种面目寻常的人,才是避人耳目最好的法子。谁都见过你,谁也不记得你。”
“那你干嘛给我这个面具啊,”何青衣指指自己的眼睛,“这眼睛挑的过分了些。”
“这个,”练雪见讷讷了一下,说,“我想看看效果嘛。”
何青衣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掏出瓶药水,“外公的药水,我也带来了,否则眼睛跟别人太不一样了。”
练雪见赶紧给她点了药水,又仔细收到包袱里了。
“出发了,”练雪见说,“要跑一晚上的,你可别喊累哦。”
“你可别追不上哦,”何青衣笑,突然跑了出去。
练雪见系好包袱,赶紧追上去了。此去长路漫漫,何青衣也太心急了,一开始就跑这么快。
次日天亮,东仙倒是先发现不对劲了。断崖那边的青龙,好端端的,怎么开始长啸了。
他起的早,先去看了一圈,就看见青龙在哪里着急,一会儿腾空,一会儿落下,也不知道在干嘛。突然,东仙想到何青衣,就急急忙忙进了她的屋子。
陈暮雪倒是起来了,“老爷,怎么了。”
“小姐呢?”
“小姐还睡着啊,”陈暮雪跟进卧室一看,就看见床上塞了枕头,根本就没有何青衣的踪迹。
东仙一着急,掀了被子,却飘下来一张字条。
“外公,我出去玩玩,半个月就回来。”
东仙抓了字条,心里满是担忧。梅儿当年,也是这样留了个字条,结果一去无回了。他一着急,就想去问问青龙,知不知道何青衣去哪里了。
刚出门,就遇见同样形色匆匆的西河了。
“青儿不见了,”东仙很着急,“你帮我一起找。”
西河叹了一口气,“雪见也不见了。”
“什么!”东仙突然高声了,“是那小子干的?我说呢,他昨天来了一下,青儿今天就消失了。”
看他攥着字条,各种叫嚣。西河顿时气短了,毕竟,他家的孩子不长进,连累东仙的孩子了。
两人到了断崖边上,青龙还在空中乱舞,见了东仙,它倒是下来了。
“青儿是回京城了吗?”东仙问。
青龙闭上眼睛,很坚定地摇了摇头。西河一惊,这到底是龙,还是奸细啊。它要是会说话,只怕已经出卖何青衣十次二十次了吧。
听说不是京城,东仙松了一口气。
“那他们会去哪里呢,”东仙想了下,“青儿认识的人,都在京城啊。”
“会不会去江南了,”西河说,“雪见出逃,最喜欢去江南了。”
青龙叮地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西河。
东仙看了一眼青龙,叹了一口气,“看来,是去江南了。”
“有雪见在,”西河长老叹了一口气,“你找不到他们的。”
这一点,东仙倒是相信西河。毕竟,西河抓练雪见,两人斗智斗勇二十几年了,西河一次都没赢过。
“青儿竟然要去半个月!”东仙很担心,“半个月啊。”
西河突然笑了,“算了,就算放他们半个月的假吧。眼下这外面,谁是青儿的对手?更何况,她要是出事,青龙随时能到她身边。你也别那么着急了,不就半个月嘛。”要知道,练雪见出逃,都是用年来计量的。
东仙仍旧各自不安,西河拍拍老友的肩膀,“青儿以后,也会担起我们族里的重担,你也要学会放手,别盯着不放。”
东仙狠狠地拍掉他的手,“还不是因为练雪见,否则,青儿哪里会离家出走!”
这点,西河倒是承认,没有练雪见,何青衣出逃,必定会落下痕迹。只有跟着练雪见这样的高手,才会没有踪迹。
东仙法术再高又如何,人海茫茫,练雪见就有本事,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一点,西河长老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已经深刻地领悟到了。
到了这会儿,练长卿跟陈暮雪,也已经起身,里里外外查看了一圈,何青衣的确是离家出走了。
陈朝雨却不着急,看大家忙做一团,就笑,“不就半个月吗,老爷也太大惊小怪了。”
陈暮雪赶紧捂了她的嘴,“姐姐,这会儿你就别添乱了。老爷正发火呢。”
“我倒是知道,小姐去哪里了。”
她的话音刚落,东仙就问了,“朝雨,你真的知道?”
陈朝雨点点头,“小姐要是去江南了,必定会去三个地方。”
“哪里?”东仙着急。
“一个是薛掌柜的太白楼,她跟练雪见唠叨很多次了。”
“这个好办,”东仙说,“我让薛掌柜看着点。”
西河摇摇头,有练雪见在,只怕薛掌柜根本就不知道,谁是谁了。
“还有两处,”陈朝雨说,“一个是苏州的许嬷嬷,她跟小姐在宫里就很好,小姐要是去苏州,不可能不去看她。另外,杭州还有个陈姑姑,小姐在她厨房里,混过很多好吃的。”
东仙松了一口气,“长卿,你跟朝雨去苏州,找了那个许嬷嬷,在她家等着小姐,务必带她回家。”
陈朝雨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就不该说自己知道。这会儿,又得出门奔波了。
第18章 人家尽枕河
何青衣跟着练雪见,赶了一夜一日,就到了杭州。顶 点 X 23 U S
练雪见找了户临街的人家,只说小夫妻出门投奔亲戚,一时间还没找到,想找个地方过夜。见他给钱大方,主人家商量了一下,就给留下了。
何青衣进了屋,一早就累的不行了,半瘫在床上,问,“为什么不找客栈啊。”
练雪见不屑,“找客栈的话,我也跑不了这么多年。”
何青衣摆摆手,也懒得跟他废话。
女主人端了洗漱的热汤进来,小女儿捧了茶水饮食,也跟着来了。
何青衣只得装作练雪见的娘子,起身与她们说话。
“小娘子是何方人氏?”女主人问,“听言语,不像我们附近的人。”
练雪见只得编了个故事,又解释过去了。何青衣心想,早知道,还不如住客栈呢,蒙头睡上一觉,次日就换一家,有什么麻烦的。
饭食倒是简单,只是新蒸的米饭,还有一碟豆腐,一碟丝瓜。看起来很简单,吃起来却很不错。豆腐外面过了油,略有些酥脆,里面却嫩。丝瓜去皮,炒的青翠,略洒了些细盐,却鲜甜可口。
何青衣一口气吃光,练雪见微微一笑,“我娘子一路都没吃饭,实在是饿坏了。”
女主人轻笑,见他们夫妻出门,只带了个小包,也有些奇怪。
练雪见吃好饭,就说,“嫂子莫笑,我们出门急,也没多带东西。”说着,摸了块银子,递给了女主人。
女主人心领神会,笑,“有什么缺的,先用我们家的,你尽管开口就是。”
练雪见送了她出去,就笑着回来了,“娘子,你外公都不给你饭吃的吗,吃的那么急,差点吓到人家了。”
何青衣踢了鞋子,稍稍洗漱了一下,就去躺着了。摸了摸肚子,也不跟练雪见计较了。
“跑了一日夜,能不饿吗?”何青衣白了他一眼,“住客栈多好,也不用解释这么多。”
“我没解释,她都懂了,”练雪见笑。
“懂什么啊?”何青衣问。
“她以为,我们是私奔的小情侣吧。”练雪见指了指包袱,“你见过北方人南下的嘛,谁家两口子南下,就带这么一个小包?”
何青衣也有些累了,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你就不怕,他们去官府告状?”何青衣嘀咕了一句。
“不会,”练雪见说,“告了状,我刚才给她的银子,她就得交给官府了。帮我们隐瞒,日后还有她的好处。”
何青衣叹了一口气,出门真不容易,她以前还老揣着一万银票出门。看来,没跑成也算运气。否则,拿了一万银票出来,一早就被抢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留了我们?”何青衣问。
“你没看见,他们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吗?”练雪见说,“他们的家境,也不像养着自己用的。多半,是男主人的营生。他在外接送客人,长途往返,一定有人来不及投宿,借住他们家里。我一问,他们就有现成的屋子了。”
何青衣看了一眼床铺,虽然算不上精致,却还干净。她检查了一下床铺,就躺下休息了。
练雪见还在叽叽歪歪,一回头,却看见何青衣穿着衣服睡着了。
他习惯连夜出逃,有时候为了躲西河长老,一跑就是几天。却没料到,何青衣从来没有这样跑过。
练雪见给她拆了头发,又盖了被子。收拾了屋里的东西,又布了个结界在门口窗口。
虽然他口口声声喊何青衣娘子,可真要去她身边躺下了,却又难为情了。
练雪见拖了把椅子,趴在床边,看着何青衣的脸,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何青衣睡到半夜,倒是突然醒了,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出了乱雪庄。
她在路上跑了一夜一日,这会儿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了。不知道,外公看见她的字条,会不会生气。
何青衣转了下头,却看见练雪见趴在床沿上睡着了。跑了一日夜,他却这样睡了。
“雪见,雪见,”何青衣赶紧唤醒了他,“到床上睡啊,怎么这样趴着睡呢。”
练雪见醒了,睁眼一看,屋外略微有些亮光。
“要叫相公,”练雪见笑,“否则,被人听去了,多少麻烦。”
何青衣叹气,这人真是麻烦,早知道,就不喊他了。
练雪见倒是听她的话,躺倒床上了。只是,跟何青衣之间,仍旧隔的老远。何青衣心里有些想笑,平时最没正经的就是他。到了这个时候,最君子的也是他。
只是,何青衣也不提这事了。
“你说,外公要是知道我们出来了,不知道会怎么生气呢?”
“生气也是生我的气,”练雪见笑,“他们一定派人出来了。”
“你不是说了嘛,西河长老找不到你的嘛?”何青衣特意压低了西河长老的名字。
“可你外公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到我们家呆一天,他中途都要过来看看的。”练雪见叹气,这东仙盯着何青衣,还不是一般的紧。
何青衣点点头,“嗯,我们早些回去,别让他担心了。”
练雪见又叹了一口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回去倒霉的,只有他一个了。看来,还是得找个法子,躲开西河东仙两人。
到时候,送了何青衣一个人回去,自己先在外面避避风头吧。躲个半年,等他们不生气了,再回去不迟。
练雪见想起在山雨楼的日子,就觉得苦不堪言。可他侧头看了一眼何青衣,又有些不舍得了。他若是躲在外面,不是见不到她了吗。
这会儿,夜色越发深了。除了几声零落的狗吠声,夜里静的吓人。
“那是河水的声音吗?”何青衣推了推练雪见。
练雪见被她推醒了,睡意蒙蒙地听了一会儿,解释道,“他们屋后,应该是条溪水。”
“屋外就是溪水?”何青衣问。
“人家尽枕河,”练雪见问,“这话你总听过吧。”
何青衣点点头,起了身,就往窗外看去。只见外面夜凉如水,一切都是黑色,一切又都是蓝色。明暗之间,隐约有水声潺潺。她循着水声看去,就看见波光跳动了。
“雪见,真的是河水。”何青衣轻呼。
“南方这么大小的,都叫溪水。”练雪见起身,靠在她的身边,望向窗外。
第19章 眉眼盈盈处
薛掌柜收了东仙的书信,一早就跟杭州几家客栈酒楼打好招呼了。www.uu234.net若是见着一男一女的年轻人投宿,务必告诉他一下。
练雪见提防着薛掌柜,所以才不敢去客栈投宿。何青衣无知者无所畏惧,还以为客栈没事。
次日醒了,两人梳洗了出门。何青衣才发现,到了客栈门口,他们还没走近呢,伙计就上下打量他们。
“相公,”何青衣倒是改口了,问,“他们这是干嘛啊?”
“你外公似乎知道我们来这里了,”练雪见问,“你跟谁说了吗?”
何青衣摇摇头,“就跟你说了。”
“他们动作好快,”练雪见说,“应该猜到我们来苏杭了。”
“那怎么办?”何青衣有些纠结了,她也想好好玩痛快了,然后再回乱雪庄去挨罚。总不能什么都没玩成,就被抓回去挨罚了吧。那样,也太不划算了。
“这样更好玩了,”练雪见倒是越发高兴了,看了一眼何青衣,说,“娘子,你还穿着离家出走的衣服呢,我们先去换了行头。”
说着话,就拉着何青衣进了家丝绸铺子。
“店家,你们可有现成的衣服?”练雪见问。
“有的有的,”店家赶紧迎了他们进去,“客官要什么样子的?”
伙计赶紧抱着现成衣物出来了,他们虽然做的丝绸买卖,可料子进来了,总会做几件样品。一来二去,现成的衣物就有许多了。卖又卖不出去,放着又可惜了,这会儿来了个人,一开口就要现成衣服,他们自然高兴了。
练雪见倒是也不过分,只挑了不起眼的,他自己拿了套水色暗花绸的长衫,又给何青衣挑了件玉色的短袄,牙白色的织锦马面裙。
店家见何青衣穿的好看,又拿了件嫣红的褙子,帮她披上了,“娘子穿了我们的衣裳,就像按着她的样子做的,实在是好看。”
练雪见笑了一下,帮何青衣又换了件妃色的褙子,说,“嫣红重了些。”
何青衣挑了下眉毛,她倒不知道,练雪见竟然也懂衣物。
两人换了衣服,练雪见又吩咐送两套一模一样的,去城东溪水边的陈家。店家见他出手阔绰,恨不得拉着练雪见,卖了所有成衣。
练雪见牵着何青衣,笑着出了门。
“娘子,”练雪见笑,“我们先去薛掌柜的太白楼吧。”
何青衣有些奇怪,“薛掌柜不是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吗。”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练雪见笑,“我们去逗逗他。”
练雪见熟门熟路,带着何青衣到了西湖。
“雪见,雪见,”何青衣又忘记改口了,“你看,这是西湖了吧。”
“是啊,”练雪见笑,牵了何青衣的手,说,“我们去要条船,下水去玩。”
何青衣一早就把薛掌柜的事情给忘的精光了,“那条不错,那条也不错。”
练雪见笑着招呼船家,又扶了何青衣上船。
何青衣进了船舱,里里外外走了一下,说,“挺大的嘛。”
练雪见笑,“来游湖的,多数成群结队,游船自然不会太小了。”
何青衣坐了船上,拿手在水里玩着,练雪见坐了她边上,知道她没怎么玩过,心里也有些心酸。东仙说起来,对她百般呵护,却整日关了她在乱雪庄里。乱雪庄再美,也没什么人气啊。还一年四季都开着白梅,天天看,能不审美疲劳吗。
练雪见突然之间,就有些可怜何青衣了。竟然有这么个孤僻的外公,还想关着她一辈子。他们山雨楼虽然有时候吵闹了一些,多少有些人气。西河长老虽然有时候追他追的急了些,至少也没关着他啊。
“青儿,”练雪见突然说,“我们别回去了,就在杭州住下吧。”
何青衣却回了头,看了一眼练雪见,说,“外公还等着我呢。”
练雪见只得苦笑,看来,还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船家,”练雪见问,“这一带,最好的酒楼是哪一家啊?”
“苏堤上的太白楼啊,”船家说,“这一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还有家拾春记,说是宫里的女官出宫开的,也很出名。”
何青衣微微一笑,那家是拾春记,多半就是陈姑姑的馆子了。
“你让太白楼做桌酒菜过来,”练雪见递了块银子与他,“再捎一壶女儿红。”
船家接了银子,把船靠了岸,就去太白楼定酒菜了。不一会儿,就带着太白楼的伙计出来了。
伙计应该常往游船上送酒食,神色自若地给他们摆好酒菜,吩咐了几句船家,就退了出去。
练雪见给何青衣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斟满了。
何青衣出了乱雪庄,来了杭州,就觉得什么都好吃了。她在家里,练长卿整天变着法子给她做饭,却始终不出彩。
见她吃的开心,练雪见帮着夹菜倒酒,坐了一边,幸福从心里满满溢了出来。
何青衣没多少酒量,吃了几杯,又在船上晃了一会儿,就靠在练雪见身上,哼起了小曲儿。
练雪见吓了一跳,才知道她酒量有限的很,吃了两杯,竟然唱起来了。
何青衣也不知道想拿什么,挣扎着起身,练雪见又吓了一跳,赶紧圈着何青衣坐下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竟然还是酒杯。
练雪见拿了酒杯,往里面加了些茶水,递给了何青衣。
何青衣拿着酒杯,靠在他的怀里,也不喝,只握在手里,看着湖面发呆。练雪见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的笑脸。心里实在是满意极了,这次回家,就算被罚着练一年法术,也算值了。
船家见他们穿的簇新,又像是新婚夫妻的模样,就问,“相公,要去断桥看看吗,白娘子跟许仙的事,就在那里呢。”
“白娘子,”何青衣看了一眼练雪见,问,“是白蛇的那个故事吗?”
练雪见点点头,跟船家说,“去看看。”
船家又摇起桨,往断桥去了。
这会儿正是人间四月天,西湖沿岸,间株桃李间株柳。桃李艳若云霞,柳色成荫,岸上游人如织。倒是湖上,因为没多少船只,反而清静了许多。
第20章 不与离人遇
船家带着练雪见跟何青衣,在西湖上漂了一天,该走的地方,也都带着他们去了。
何青衣靠在练雪见怀里,睡了会儿,天色就已经黑了。
练雪见吩咐船家,“送了我们去拾春记。”
船家吆喝了一声,很快就说,“相公,到拾春记了,”
练雪见给了银钱,又扶着何青衣上了岸。何青衣在船上漂了一天,这会儿踩了地面,反而有些站不稳了。练雪见苦笑,没想到,她出了门,丝毫没了往日精明能干的模样。
两人进了拾春记,何青衣的酒,也早已经醒了一半。只是,口中总觉得没什么味道。
伙计引了两人上楼,何青衣打量了一番边上,总觉得十分亲切。毕竟,这拾春记是陈姑姑开的。
“还难受不?”练雪见倒了茶水,递给何青衣。
“还好,”何青衣啜了一口茶水,还是没什么味道。
伙计过来招呼,“客官,要点什么?”
练雪见抬头去看墙上的菜名,他还没说话呢,何青衣就说了,“来份猫耳朵。”
伙计一愣,“娘子,我们店里没有猫耳朵。”
何青衣也抬头去看墙上,的确没有猫耳朵。
边上另外一个伙计见了,突然过来说,“我们掌柜的说了,娘子要是想吃,我们就能做。还要什么吗?”
何青衣笑了一下,心想,陈姑姑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就这个,其他的也吃不下了。”
练雪见一愣,他的易容术,人家怎么可能看穿,这伙计突然这么客气,只怕是看出什么了。
“相公,您要吃些什么?”那伙计又问练雪见。
“也要猫耳朵吧。”练雪见也不看菜单了。
伙计却突然板了脸,“蔽店不卖猫耳朵,客官还要点什么?”
练雪见哭笑不得,看来,只能随便点一个了,“宋嫂鱼羹吧。”
伙计又恢复笑脸了,“马上就来,您稍候。”
何青衣也有些奇怪,只是,她醉了酒,现在又累了,也没空想那么多了。
“杭州去苏州,还有多远呢?”
“四百多里,”练雪见算了一下,“一天就能到了。”
“杭州有没有卖羊羹的地方啊,”何青衣问。
练雪见一愣,“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呢,明儿问问人家。”
这会儿,外面已经大暗。湖上的游人,也已经点起灯,搭了游船,在湖心嬉笑开了。
何青衣跟练雪见坐了窗口,西湖的风,带着花香,慢慢地游荡着。路上的游人,倒是少了许多。大家都趁着夜色,匆匆回家去了。
拾春记的楼上,就坐了两桌。楼下倒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何青衣背对着两人,练雪见面对着那两人。只是中间隔着镂空屏风,看不仔细。
进来的时候,这两人只顾低头喝酒,并没抬头看练雪见他们。后来拾春记的伙计太过惹眼,这两人倒是抬头看了一会儿练雪见。
等练雪见去看他们的时候,那两人又低头挡住了面容。看他们的样子,倒是有些功夫。只是,练氏的人,如何会把寻常的武夫放在眼里呢。
他们低头吃酒,也不像惹是生非的模样。练雪见自然也不愿意招惹外人,别人没事,可万一把薛掌柜招惹来了呢。
过了一会儿,何青衣的猫耳朵倒是来了,练雪见给她递了勺子,见她吃的开心,就笑着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
对桌的男子,见练雪见笑的那般温柔,心里也有些吃惊,不禁多看了他几眼。练雪见瞟了一眼,却吓地差点跳了起来。
这低头喝酒的,竟然是邓云鸿。唇上倒是贴了抹胡子,这能算什么乔装打扮?练雪见也不敢多看,心想,邓云鸿不是在宫里做他的皇帝吗,怎么突然来杭州了,还偷偷地在这拾春记里坐着喝酒。
好在,练雪见一早就戴了面具,何青衣也是一样,邓云鸿并不认识他们。再一想,何青衣走时,应该抹了邓云鸿的记忆,练雪见才松了一口气,安稳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邓云鸿在他眼里,很明显看到了一丝诧异,之后又隐藏的一干二净。邓云鸿给无面抛了个眼神,无面的手,就放到了腰上的长剑。
“宋嫂鱼羹来了。”伙计端了碗鱼羹,放在了练雪见的面前。练雪见吃了几口,点点,跟何青衣说,“很好吃,要不要试试?”
何青衣拿了勺子,在他的碗里挖了一勺,“嗯,真的。”
听见女子的声音,邓云鸿跟无面都稍微放松了一些,或许,是他们太敏感了。练雪见也不再看他们了,似乎,前面的那一刹的诧异,并不存在。
他们正吃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就拎着一个食盒上楼来了。
无面抬头看了一眼,正是拾春记的掌柜陈姑姑。他们来拾春记吃饭,陈姑姑一眼就看出宫里侍卫的身份。
只是,她出宫的时候,方王还没造反,邓云鸿的模样,陈姑姑也只见过他生病时候的样子。即使见了,也没认出来。
所以,她安排了他们上楼,仔细分开了别的客人。只是,没一会儿,何青衣跟练雪见也来了。
陈姑姑见过无数次何青衣,就算她换了面目,声音跟动作,却是变不了的。听她开口要了猫耳朵,陈姑姑就有七八分把握了。之后又听说苏州,又听她说起羊羹,就很笃定了。
宫里的侍卫出来,陈姑姑也不知道,他们所为何事。只是,何青衣装死消失的事,她也猜出来了。许嬷嬷早就说了,何青衣不是跳楼的那种人。看来,她说的实在没错。这不,又来她店里要猫耳朵了。
陈姑姑拎了食盒,在何青衣的身边站好了。
“这位娘子,”陈姑姑开了食盒,“我这里有些栗子味道的羊羹,只是加了许多糖,一般人不爱吃。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她这么一说,何青衣就知道,自己算是彻底暴露了。
“我家师傅特别爱吃甜的,”何青衣笑,“正好给她带去,掌柜的有心了。”
陈姑姑拖了椅子,在何青衣身边坐下,“娘子,杭州好山好水,你不多玩几天?”
何青衣笑,“我跟师傅,也快一年没见了,心里着急,还是早些出发,心里才安乐些。”
第21章 烟雨暗千家
“也好,”陈姑姑笑,“麻烦替我问候一声,等大家有空了,也让她们来杭州走走,尝尝我们拾春记的饭菜。www.uu234.net”
何青衣笑着点头,心想,她们苏杭之间离的这么近,实在不错。
陈姑姑也不多说,亲自引着他们下楼去了。练雪见挡了一边,没让何青衣看见邓云鸿。
邓云鸿本就不愿让人看见,一直低头喝酒。何青衣的注意力,全在陈姑姑身上,自然不会注意这两个喝闷酒的男子了。
他们下了楼,无面说,“主人,应该是店家的老相识吧,若是宫里的人,只怕认得你也难说,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邓云鸿点点头,“我却不认得他。”
“主人,你不认识的人,多的去了。可认识你的人,也多的去了。”无面有些郁闷,带着邓云鸿急匆匆就要走了。
陈姑姑陪了练雪见跟何青衣出去,在西湖边要了条船,送他们回城东住处。
一回拾春记,却看见楼上的那两位侍卫要走,陈姑姑担心他们要给何青衣添堵,就赶紧拦下了。
“客官,”陈姑姑笑,“你们的西湖醋鱼还没上来呢,要不再坐会儿,我给你们去做。”
无面着急要走,邓云鸿却不动了,这掌柜分明知道他们是宫里来的,似乎并没什么敌意。
“也好,”邓云鸿笑,“还要刚才那位小娘子点的猫耳朵。”
陈姑姑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神色,似乎并没看出何青衣的身份,就微微笑了起来,“好,我这就去,客官少坐。”
这会儿,天色越发暗沉了,风也渐渐慢了下来,空气越发湿重了。
邓云鸿凭窗看去,湖边卖花的人家,也开始收拾铺子了。路上的行人,也越发匆忙了,零落之间,还能听见几声,“快些,要下雨了。”
无面有些担心,“主人……”
“都要下雨了,”邓云鸿笑,“你急什么?”
无面看了一眼外面,千影卫的人,倒是都在位子上守着了,应该没事吧。皇上这次出来祭祖,干嘛来杭州呢,这不是节外生枝嘛。
刚才那对小夫妻,若是真认得皇上,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这拾春记的掌柜是宫中女官,那女子可能也是宫中出来人,只是那年纪,应该是前朝被清退的宫女吧。
无面一边小心翼翼地守着,一边琢磨着刚才那两人的身份。
邓云鸿建国的时候,号称大楚,说是颍川大禹之后。只是,族谱可考的起源,却在襄樊。今年清明祭祖,朝中就有人提出,该去龙兴之地祭拜祖先。
京城去襄樊约莫两千里地,官道途经冀鲁和三边两地。邓云鸿因为轮流兵制的事,也想顺路给两地总督一个提醒。所以,三月底的时候,就带了兵马出行。
一路经过冀鲁三边两地,先后见了苏木跟张允,四月初的时候到了襄樊。祭祖之后,襄樊水军就建议,顺着长江东下,从大运河回京。
襄樊跟杭州也有些距离,只是顺流而下,速度快不说,还不用车马劳顿。水军拥簇着龙船回京,即使有人想行刺,也难以下手。
邓云游也建议兄长从水路回京,再加上,方如良的水军,合并襄樊水军之后,人数极多。完全可以分出一半,去大沽看着冀鲁。
邓云鸿对冀鲁也有些防备,毕竟,三边有北疆的人马和蜀地邓云游的人马牵制,可冀鲁只有三边可以牵制他。
北疆虽然在冀鲁北边,中间却隔了京城宣府,一时间很难牵制。若是有支水军在大沽守着,邓云鸿的人,就随时可以冲进济南府。
考虑再三,邓云鸿带了一半水军,顺长江东下,去杭州走运河回京。方如良得令,就带着皇帝顺流而下,快到杭州的时候,在太湖稍作歇息。
因此,陈姑姑看见无面跟邓云鸿的时候,才马上反应过来,应该是宫里的侍卫。毕竟,皇帝就在太湖附近了,侍卫来下杭州,也算正常的事。
不一会儿,陈姑姑就跟伙计捧了醋鱼跟猫耳朵来了。
“客官,您要的猫耳朵和西湖醋鱼来了。”伙计吆喝了一声,就给摆上了。
无面看了一眼陈姑姑,又吩咐,“掌柜的,你且住,我们有话问你。”
陈姑姑一愣,宫里的侍卫,能问她什么啊,不会跟何青衣有关吧。
“客官您说,”陈姑姑倒是落落大方,“只是小的所知有限,只怕客官您不满意。”
“掌柜的是前朝宫里的女官吧,”无面问,“我们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看来,真的是来找何青衣的。陈姑姑暗笑,只可惜,他们跟何青衣不熟,看见了也没认出来。
“小的曾在尚食局里做事,”陈姑姑说,“见过的菜,比见过的人多。”
邓云鸿笑,这掌柜的,有些意思。无面写的那些书信里面,何青衣似乎常去她的厨房啊。
“不知道,掌柜的可曾见过前朝的扶月公主?”无面问。
“见过,”陈姑姑回答的很干脆。
“什么时候见过的?”邓云鸿问。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陈姑姑笑,“出宫前,小的还特意去跟扶月公主请辞了,之后……”她的神色一黯,“之后就听说公主殁了。”
其实,按理说,她应该称呼何青衣为皇后的。只是,她仍旧守着前朝的身份,喊何青衣公主。
见她回答的干脆,无面也不知道如何追问了。
“都说这公主没死,”邓云鸿却突然问了一句,“你后来可曾见过她?”
陈姑姑明确了他们的来意,心里有些替何青衣着急,嘴上只说,“客官别开玩笑了,这国丧三年,才刚刚开始呢。”
见她一问三不知,邓云鸿也没了追问的兴趣,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桌上的西湖醋鱼,倒是香气扑鼻。邓云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酸酸甜甜。莫非,她喜欢这样的味道。
无面见他吃鱼,就赶紧帮他斟满酒,“主人,这雨这么大,我们还是再坐会儿吧。”
邓云鸿点点头,窗外已经是风雨大作,看不见一点灯火了。
第22章 雾笼月戴纱
本来,何青衣的事情,邓云鸿也能猜个七八分。只是,他却不知道,何青衣为什么要跑。莫非,是觉得嫁他受委屈了。
邓云鸿想到这点,就有些不愿意去找她。无面探听来的消息,他也不愿意去听。何青衣这人,他就当她真的死了。
谁知,新人女官进宫的时候,他一眼就看上了朱希真。宠了几天,无声却说,这朱贵人,长的有些像逝去的皇后。
邓云鸿被他泼了冷水,突然没了兴致。他都不记得何青衣了,可喜欢的人,竟然跟她那么像。邓云鸿也觉得很受挫,一时间迷茫,并不愿意去乐志斋见朱希真。只让敬事房的人,送了吕婵娟陪他。
可这吕婵娟,美则美矣,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邓云鸿对她没有几分真心,这吕婵娟似乎也不是全心全意。所以,这次女官进宫,邓云鸿虽然宠幸了两人,心里却一直堵着一口气。
到了清明祭祖,他想借着这个理由,出去散散心。顺便,也敲打下冀鲁跟三边的人。定了出行,他带着禁军南下,一路虚与委蛇,见了苏木跟张允。
等他到了襄樊,邓云游一早就从益州过来了。兄弟相见,邓云鸿才算放松了下来,再不用端着架子,带着面具了。
两人吃酒吃到一半,邓云游却突然问起宫里的事,“皇兄,听说宫里来了位朱贵人?”
好端端的,他一个小叔子却突然问起宫里的妃嫔,邓云鸿自然知道有问题。
“怎么问起她了?”邓云鸿笑,“你跟顾玉华的婚事,太后打算明年春天就办呢,还有周和跟尤南星的,也一起办了。她说,这叫双喜临门呢。”
自从庆王大婚,邓云游对婚事,一早就不抗拒了。再说了,邓如光去世的时候,顾尧臣那么鼎力支持邓家,这点恩义,邓云游不敢忘记。
“听说,”邓云游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臣弟听说,这朱贵人和去世的皇后很像。”
邓云鸿被点中心事,心里有些不痛快,“那又如何?”
“皇兄要是真喜欢她,找一下又有何妨?”邓云游突然就说漏嘴了。
“找?”邓云鸿冷哼了一声,“果然你们都瞒着朕!”
邓云游一愣,知道自己说漏嘴了。接着,又满腹委屈了,“我们大家都看出来了,你自己看不出来,能怪我们吗?”
邓云鸿一愣,问,“你们看出来什么?”
邓云游说,“手啊,何青衣的手,哪有那么漂亮。坤宁宫灵柩里的那人,根本就不是她。”
邓云鸿见过几次灵柩,也注意过那手,现在邓云游说了,他才叹了一口气,“她的事,朕什么都不记得了。”
邓云游吓了一跳,赶紧抓着邓云鸿的手问,“大哥,你怎么了?”
邓云鸿摇摇头,有些苦涩,“她想走,就让她走吧。应该是她用了药,朕不记得她了,别的却什么都记得。”
邓云游长叹了一声,周和跟何青衣的事,事后他也知道了。现在看来,邓云鸿忘记何青衣,说不定也是好事。
至少,现在谁都不难过了。周和忙着到处找她,邓云鸿忙着开枝散叶,谁也不用煎熬了。只是,邓云游觉得,何青衣似乎太自私了一些,就这么走了,连声招呼都不跟他打。
“那朱贵人,可是真的?”邓云游问。
邓云鸿点点头,“无面去查过了,没有问题。”
邓云游叹了一口气,“大哥高兴就好,别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邓云鸿却有些疑惑了,自己真的高兴嘛?见了朱希真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只想跟她永远在一起。他以为,那是一见钟情。
可现在看来,那是因为何青衣。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前,对她的感情有多深。以至于见了一个像她的,就能那么痴情。
知道了这一点,他对朱希真,自然淡了许多。毕竟,他喜欢的,并不是她。
邓云鸿原不打算去问何青衣的消息,可被邓云游这么一搅和,就有些心动了。方如良的水军,驻扎在太湖附近,他就带着千影卫的人,南下苏杭,看看江南的风光了。
到了杭州,无面就说,苏堤上那家太白楼,跟黑火门外那家太白楼,都是薛掌柜开的。这薛掌柜,多半就是练氏子弟。
邓云鸿也有些犹豫,他也不想跟练氏再扯上什么关系,却有点想知道她的消息。
无面就说,还有家拾春记,里面的掌柜,就是前朝尚食局的陈司膳。听说,她跟何青衣关系很好,说不定,拾春记里会有消息。
邓云鸿半推半就,跟着无面来了拾春记。只是,何青衣来的时候,已经半醉,练雪见又在一边护着,谁也没有见着谁。
练雪见带着何青衣出了拾春记,就看见楼下零星站了些侍卫,想来,是邓云鸿的千影卫了。他担心邓云鸿追来,给船家加了银钱,让他连夜划船,北上苏州了。
小船刚出西湖,外面就开始大雨。船夫无奈,只得在码头暂避风雨。等风雨渐小,小船才又重新北上。
何青衣在船上睡到半夜,醒来的时候,只听见河水乃,似乎不在陆上。再一看,练雪见守着个小炉子,烧水泡茶,正端了个杯子,看着外面呢。
夜色虽黑,船上却有些亮光,何青衣起身到了练雪见身边。
“怎么连夜出发了呢?”何青衣问。
“来了一趟江南,”练雪见笑,“自然得坐船赶一下路了,这运河白天有白天的景致,夜里有夜里的味道。”
何青衣笑,端了杯茶水,看了一眼船外,波光粼粼,桨声乃。
夜色渐深,水上也更冷了。练雪见脱了长衫,披在何青衣身上,“起雾了,要不,再睡一会儿吧。”
何青衣看了一眼河上的薄雾,像纱一样笼在水上,“真美。”
练雪见点点头,“这会儿起雾,等会儿,应该就不辨东西了吧。”
船家听见了,就笑,“这位相公好见识,天亮前,一定大雾。”
练雪见笑,“青儿,再睡会,明天还有好玩的呢。”
第23章 山塘河蒋家
清晨到了苏州,不出练雪见所料,码头大雾,伸手不见五指。
练雪见拉着何青衣下了船,又驾轻就熟地去最繁华热闹的客栈,要了间上房。
“不是说了,不能住客栈吗?”何青衣问。
“那里有薛掌柜,”练雪见笑,“苏州跟杭州隔了四百里,就算他有人脉,这会儿大雾,谁知道我们进哪里了。”
何青衣笑,似乎有些道理。以前,她一直是照顾大家的那一个。这次出来,反而是练雪见处处照顾她了。
两人进了屋子,客栈一早就给准备了洗澡的水,练雪见又吩咐伙计去喊丝绸铺子的人上门。
等何青衣洗好澡出来,新衣服已经准备好了,桌上又摆着各色点心。看来,练雪见别的不行,照顾人很拿手啊。
桌上琳琅满目,何青衣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了,拿了勺子,挖了一颗汤圆。她以为,里面一定是芝麻花生,谁知道,竟然是鲜肉。虽然跟她吃过的不一样,可也鲜美的很。
“雪见,”何青衣喊,“汤圆竟然是咸的!”
练雪见去洗澡了,听见她在那里大呼小叫,就笑,“亏你还算见过大世面的,竟然没吃过咸的汤圆?好吃不?”
“好吃,”何青衣呜呜,口齿不清起来了。
练雪见换了衣服出来,就看见何青衣夹了个生煎,正打算咬下去。
“小心!”
“啊!”
“哈哈哈,”练雪见笑,“里面有汤,小心烫着了。”
“你也不早说,”何青衣哀怨地看了一眼练雪见。
练雪见坐下,喝了口茶,吩咐,“慢慢吃。”
何青衣吃了一口生煎,问,“这个能带回家吗?”
练雪见想了想,“我们请个师傅回去吧,带回去不能吃了。”
何青衣点点头,继续埋头去吃了。她昨天在西湖上醉酒,晚上除了碗猫耳朵,并没吃过什么。这会儿见了一桌子点心,自然食指大动。
见她吃的开心,练雪见觉得,这次出来,实在是很划算。虽然昨天见着了邓云鸿,似乎,何青衣却一无所知。
刚才挑衣服的时候,练雪见也打听了一下,说是皇上南下祭祖,前不久从襄樊来了太湖,最近就要北上了。
原来如此,不是出来找何青衣的,练雪见松了一口气。再想想,宫里他已经有个朱贵人了,也该够了。
只是,不知道东仙长老和西河长老派来的人,现在躲在哪里。练雪见自己出逃的时候,只要避开西河长老就好。
可这次跟何青衣出来,她又打算去见许嬷嬷跟吴思训。这样一来,长老的人,很可能就守在他们家里。练雪见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多半,是练长卿他们吧。
“雪见,”何青衣问,“你想什么呢?”
练雪见笑,“在想路呢,你那许嬷嬷,她住在哪里?”
何青衣想了想,说,“我只知道,在山塘河附近。”
“去山塘附近打听一下就成,”练雪见问,“是姓许,对吧。”
“可能姓蒋,”何青衣说,“她跟着蒋尚宫,听说蒋尚宫的祖上,做过苏州知府。”
“是嘛,”练雪见说:“这样就好打听了,宫里的尚宫,祖上又做过知府,一问即知。”
何青衣吃饱喝足,就去梳头了。
“雪见,”她一边梳头发,一边说,“雪见,我们见了许嬷嬷她们,就回家吧。”
练雪见拿了怀里的去年花梳子,递了过去,“用这个。”
何青衣接过去,看了一眼,知道这梳子,是外公给他了的。
“你怎么随身带着,这是女子用的,”何青衣说,“你带着又没用。”
“这不给你用了吗,”练雪见笑,又问,“扬州更好玩呢,我们再玩几天了。”
何青衣一边犹豫,一边又担心东仙,练雪见看她挣扎地好玩,就笑,“以后再来也行。”
何青衣点点头,把梳子还给了练雪见。
两人收拾好,就跟店家打听,山塘河一带,有什么姓蒋的人家不。
他们一问,店家就知道了,说是有个姓蒋的女官。何青衣就知道了,一定是那一家,问清地址,就想出发了。
练雪见却一把拦住,又吩咐伙计找两个年轻男女,说要让他们陪着同去。伙计以为,他们想找人带路,就找了两个店里帮忙的人,陪他们同去了。
快到蒋家的时候,练雪见吩咐这两人,“你们先去蒋家问问,是不是,还有个许嬷嬷。”
这两人不知道究竟,就先去问了。谁知,他们刚去敲门,边上就跑出来两人,一青,一黑,抓了他们就跑。
练雪见笑出了声,牵着何青衣,正大光明地去蒋家了。
“刚才那人,是长卿吗?”何青衣没看清楚。
“应该是吧,”练雪见心想,这次,西河长老怎么也派人来了。那黑衣服的,不知道是谁?练雪见把秋雨夜的人筛选了一次,心想,真要打的话,自己应该打得过谁。要不,还是先跑为妙。
两人进了屋,门人就去通报了,说是小姐的熟人来访,还问许嬷嬷林嬷嬷好。
蒋司衣正在屋里,听家人来报,说是一男一女两年轻人,也都觉得奇怪。她们十四岁进宫,宫外并不认识什么年轻人啊。
林嬷嬷倒是说了,“应该是出宫的宫女吧,先让她们进来。”
何青衣拎着个食盒,跟着家人进去了。蒋司衣跟林嬷嬷还在犹豫,许嬷嬷却突然笑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何青衣看了一眼练雪见,也笑,放下食盒,“刚从杭州过来,顺道看看你们。”
她一开口,蒋司衣跟林嬷嬷也反应过来了,都说扶月公主没死,看来是真的了。
“陈姑姑说了,”何青衣笑,“放了很多糖,让你别一口气吃光。”
许嬷嬷拉着她的手,一边擦眼泪,一边笑,“我就知道你没事,我带的人,怎么可能去跳楼。”
蒋司衣也笑,赶紧让他们坐下,又安排家人布置点心茶水。
何青衣拉着蒋司衣跟许嬷嬷,倒是坐下了。林嬷嬷笑,“你总算是来了,再不来,慧贞估计要去延绥找你了。”
第24章 陈朝雨上门
练雪见笑,心想,她们要是去延绥找何青衣了,一定是找不到的。www.uu234.net
就东仙那护犊子的模样,连京城的书信,都查的那么严,怎么会让何青衣见京城旧相识呢。
看他笑的开心,许嬷嬷倒是奇怪了,问何青衣,“这是谁啊?”
何青衣看了一眼练雪见,笑,“是外公家的亲戚。”
“哦,”许嬷嬷听说是亲戚,也不多问了,只拉着何青衣,说,“出宫的时候,听说你病了,也没见个一面。宫里催的紧,只得先回来了。”
何青衣那会儿,受了石龙的封印,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即使许嬷嬷她们去找了,也不见得认识。
“那么着急让你们出宫,”何青衣问,“那出宫之后的俸禄呢?”
林嬷嬷笑,“都按原来的标准来,所以大家才这么痛快,说走就都走了。”
“这就好,”何青衣颇为安慰,“现在尚服局主事的,是以前的郑姑姑呢。”
“郑婵娟?”蒋司衣笑,“她倒是不错,在尚服局很多年了。”
“昨儿在杭州匆忙,”何青衣说,“就见到陈姑姑,还没见到丁尚食呢。”
“你要是不忙,”蒋司衣笑,“就在我们家多住几天,丁尚食给我来过书信,过两天要来苏州。”
“是嘛?”何青衣笑,“那样可就热闹了,跟我们以前一样了。”
练雪见看她在那里说笑,心想,她以前在宫里做女官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么一副模样吧。
她们说着,就说到太皇太后身上去了。
“庆太妃的生辰,也就是这几天了,”蒋司衣说,“我让家人准备了些东西,我自己裁了身衣服送去,你可曾去看过她们?”
何青衣摇摇头,“你帮我也送一份吧,我就年初去过一趟,一直没得空呢。”
蒋司衣也知道,她是假死出宫,暂时,只怕是没法子回京城了。
“没事,”蒋司衣笑,“吴思训也准备了些东西,我一并送去就好了。”
何青衣起身,给蒋司衣行了一礼,“您费心了。”
蒋司衣赶紧避开,她是前朝的公主,又是这一朝的皇后,她哪里敢受。
许嬷嬷倒是不客气,问,“回家之后都还好吗?”
何青衣点点头,“外公很好,家里没什么人,有些冷清。”
“这样也好,”蒋司衣说,“多陪陪他,我们几个十几岁进宫,出来的时候,很多亲人都不在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何青衣点点头,心想,她家里那一位,倒是还有些时日。
她们正说着话呢,门口却进来一个人。练雪见抬头一看,苦笑不已。
“小姐!”来的,正是陈朝雨。
陈朝雨看了一眼练雪见,就闲闲地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了。
蒋司衣有些奇怪,听她口气,是何青衣的人,可态度却又如此倨傲。
何青衣见陈朝雨来了,只得问,“外公让你来的?”
陈朝雨喝了口茶水,点点头,又笑,“我就知道他们会上当,吃了早茶过来一看,果然找错人了。雪见,你就这点出息?”
练雪见哼了一声,他想马上走的,谁知道,何青衣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了。
“你出来,没跟家里人说?”许嬷嬷问。
何青衣点点头,有些做贼心虚。
“早点回去,别让老人担心了,”蒋司衣笑。
练雪见正喝茶呢,听见老人两字,突然就呛住了,咳了半天。他一咳嗽,陈朝雨就笑了。蒋司衣见了,觉得何青衣的家人,似乎都有些不对劲。
他们正闹着呢,练慕白跟练长卿也来了。
“小姐,”练长卿守了门口,“总算找到你了,”说着,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练雪见,“回去有你好看的!”
何青衣无奈,知道起身,“长卿,师兄,你们怎么也来了,有朝雨一个,不就足够了吗?”
许嬷嬷倒是无所谓,吩咐众人坐下,“总得吃了点心再走,你们那么着急干嘛?”
练长卿跟练慕白无奈,只得坐下吃茶。陈朝雨自然不用劝,她一早就在吃点心了,就差人家给她添茶加水了。
众人用了茶水,才闹哄哄地从蒋家走了。
出了苏州,练长卿跟陈朝雨一左一右跟了何青衣,练慕白跟了练雪见,谁都神色严肃。
“我跟雪见,本来就打算今天回去的,”何青衣说。
“小姐,”陈朝雨幸灾乐祸,“你回家跟老爷解释吧,反正这次,老爷也就气的几天睡不着觉。”
“外公没事吧,”何青衣说。
“老爷自然不会有事,”陈朝雨看了一眼练雪见,“他就难说了。”
也是,练雪见投到去年花门下,平时教他的,主要是练长卿。这次回去,不知道,会不会被逐出师门啊。他掌心又是花,除了去年花,其他地方也没法去啊。
何青衣倒是有些内疚了,练雪见带她出来玩,冒的风险真不小。
练雪见看了一眼何青衣,笑,“他们罚我的时候,大不了,我再跑就是了,你别担心。”
陈朝雨白了他一眼,“你还是担心自己吧,小姐能有什么事。”
练雪见哆嗦了一下,心想,见到东仙的时候,可得贴着西河长老不动。他舍不得对自己外孙女下手,对练雪见,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们怎么知道,我跟雪见来苏杭了?”何青衣有些不理解。
“你那小龙说的,”陈朝雨幸灾乐祸,补了一句。
“青龙?”何青衣吃了一惊,“它会说话?”说着,很诧异地看了一眼练雪见,他们讨论出逃路线的时候,青龙就在边上。难怪了,东仙一下子就知道他们去江南了。
“哪里啊,”陈朝雨笑,“老爷问了它几个地方,不是的它就摇头,是的它就点头,一下子就问出来了。小姐去江南,那我就知道你要去哪里了。”
原来如此,何青衣突然有些丧气,平时对它那么好,竟然养了条奸细。
练雪见笑,“我就说了,你那青龙会出卖你,这会儿,你看看……”
练长卿突然往练雪见嘴里塞了些什么东西,练雪见还在张嘴,却没了声音。
何青衣苦笑,练雪见都看出来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这龙到底养着干嘛的,除了出卖她,做过什么好事没有?
第25章 白龙王来袭
众人跑了一日,夜里回了延绥。顶 点 X 23 U S
何青衣跟着众人,径直进了乱雪庄,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外公。外公对她这么好,她却一言不发,留了个字条,就偷偷跑了。
谁知道,他们刚进去,却看见许多青衣人,正守了屋子外面。
练长卿一愣,问,“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长卿师兄,你可回来了,”去年花的弟子们看见他,赶紧喊,“白龙王又出现了,长老去帮族长了。”
“我哥,我哥怎么了?”练雪见也着急了。
“不知道,”青衣弟子们回答,“前几天暴雨,都说是白龙王作怪,族长去追了一下,果然是它。发了信号回来,长老就去帮忙了。”
“我去看看,”练雪见着急,带着练慕白就要走。
“我也去,”何青衣跟着,也想去找东仙。
练长卿拦了一下,“小姐,我去就成了。”
何青衣却说,“我跟长老们也学了不少,真不行,自保也够了,我跟着一起去。”
练长卿无奈,只得吩咐陈朝雨,“你们好好在庄里等着,要是有事,我会发信号的。”
陈暮雪也出来了,拉着陈朝雨的手,点点头,吩咐,“小姐,你们小心。”
练慕白问起信号的内容,就带着众人出发了。
何青衣回家,法术也学了四五个月了。可究竟水平如何,她自己不知道,外人也不清楚。只是,她比练雪见略强些,这点应该没有疑问。
练慕白带着众人,一路往南,出了延绥,似乎是往无定河的方向去了。
无定河是黄河的一条支流,因为流量不定,深浅不定,清浊不定,所以叫做无定河。前几日大雨,这会儿河水湍急,一早就看不出哪里是河岸了。
众人沿着水边急奔,很快就看见空中的青龙了。青龙见何青衣来了,突然就朝她飞来了。快到她身边的时候,突然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浮出半个脑袋,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何青衣。
何青衣原来还有些生气,毕竟,这青龙吃里扒外,竟然出卖她了。可这会儿,她着急东仙的事,就飞到青龙身上,问,“外公呢?”
青龙见她坐好了,又腾空而起,倒是溅了练雪见他们,一身泥水。
练长卿跟着青龙的方向急奔,突然喊了一句,“小姐,你快停下,别进去。”
何青衣不明究竟,只见青龙围着一个山头打转,却怎么都不敢下去。
她探出头,想往下看看,却突然看见一条白龙,猛地朝她扑了过来。
何青衣吓了一跳,抱着青龙随手就往外丢细雪。冰面连成一片,挡在了何青衣跟白龙之间。东仙一直说,她的青龙是条小龙。这会儿见了白龙王,何青衣才算明白,果然,她的青龙,是条小龙,连人家的四分之一都没有。
趁着空隙,何青衣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站了几人,颜色各异,应该就是练氏的长老和族长了。
再仔细一看,空中似乎有层白色的结界,何青衣心想,大概,是外公他们布的吧。难怪白龙出不来,青龙也进不去。
这时,练长卿他们也赶到了,就看见何青衣跟青龙在上方盘旋。
练长卿跟着东仙多年,一看就知道,这里布了结界。再看青龙在上空盘旋,大概也猜出来了,长老们应该布了结界,想困住白龙王。
空中落下冰面,青龙又在上方盘旋,东仙也猜到了,是何青衣来了。可这会儿,他们正忙着战斗,他实在没法照顾她啊。
西河也看出来了,问,“让青儿他们回去吧?”
北月长老站了自己的方位,说,“我们九人,跟白龙王恶斗,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可要是加上无苦和青龙,说不定能赢呢。”
这一点,布结界的九人都清楚。他们跟白龙王,顶多势均力敌,打了这么些年,一次也没赢过。可如果加上青龙跟无苦的法术,说不定,能杀了白龙王,给前任族长报仇。
东仙不愿意何青衣搅和进来,可其余几人,都有些赞同北月的观点。毕竟,这次困住白龙王,已经算是运气了。以后再想抓了它在结界里面,可就难了。
“让我再试试,”练寒水说,“要是不行,让青儿进来,如果合力杀不了白龙王,我们马上撤退,不会伤了青儿。”
东仙点点头,他也是练氏的长老,有些牺牲,不得不做。
何青衣在空中看了一会儿,也猜出他们布了结界。等练长卿到了,她就下去问了,“长卿,这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个结界啊。”
“嗯,”练长卿说,“应该是南风长老的结界,她们风归云最擅长牢笼法术,风雨云雾,都可以用来困住敌人。”
何青衣点点头,她也跟着南风长老学过一点。
“长老们似乎站了一处不动,”何青衣说,“只有族长在动。”
练长卿的脸上有些凝重了,看来,不止是南风长老一人的结界了。这下子,八位长老都给绑定了。若是族长不能拿下白龙王,又让它冲破结界跑了的话,可能,又要跟二十年前一样了。
练慕白也有些看出来了,问,“这不是纪网八极的做法吗?要是让白龙王出来了,师傅跟长老们会丧命的啊。”
“师兄,什么是纪网八极啊,”何青衣问。
练慕白说,“是结界的一种,只是,需要八人的法力。所以长老们站了各自的方位,都不能动了。”
“那白龙王能动啊!”何青衣惊呼,“它要是朝外公去了,那可怎么办?”
“师傅在挡着了,”练慕白说,“师傅要是杀不了白龙王,只怕他们大家都会出事。”
“那我们快去帮忙啊,”何青衣拉了拉练雪见,“我们快去啊。”
练雪见叹了一口气,“长卿师兄都进不去,我们就更进不去了。”
“那飞的高些,能进去吗?”何青衣说,“我们坐青龙进去啊。”
“白龙出不来,青龙自然也没法进去。”练长卿摇摇头,“我们只能先等着了,看看情况再说。”
第26章 无定河边雨
何青衣跑了一夜,回延绥的时候,才发现白龙王来袭,长老跟族长都去御敌了。www.uu234.net
练慕白带着众人,赶到无定河的时候,长老们已经布好结界,困住白龙王了。
只是,他们用了纪网八极的法术,站了八个方位的长老,谁都成了活靶子。手能动,脚却不能动,只得站了方位,用些法术自保。
练长卿年纪最大,二十年前的事,他历历在目。当时的南风长老,还是现在这个南风长老的师傅,她的法力耗尽,白龙王就破了结界。
南风长老当场毙命,东仙长老跟西河长老也差点丢了性命。回去养了一年半,才恢复精神。不知道,这次的南风长老,能抵抗多久。
白龙王自知被他们束缚,腾空撞了一圈,怎么都出不了结界,就知道,必须杀了布结界的,才得自由。所以,突然腾空高飞,再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外公!”何青衣看见白龙朝他扑去,心里一惊,想起南风长老教过的结界。
“牢笼天地,弹压山川,含吐阴阳,伸曳四时,纪网八极,经纬**。”
练雪见刚想抓她,却看见何青衣一闪,飞速冲进了结界。练雪见一愣,不是进不去的嘛?
练长卿也是一惊,“小姐!”
练慕白见何青衣进去了,就跟着往里冲。只是,他们三人冲了一圈,仍旧进不去。
被留在外面的,还有一条暴怒的青龙。它在空中转了一圈,发现何青衣进去了,自己却被落下了。飞到高空,就开始长啸。
东仙站了方位,动弹不得,却看见何青衣朝着自己飞奔而来,“青儿,你怎么进来了。”
何青衣站了他身边,看了一眼边上的各位长老,就说,“我想起南风长老教我的口诀,不知道怎么就进来了。”
南风长老笑,“东仙,就让青儿加入吧,能进的了我们的结界,她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了。”
东仙点点头,吩咐何青衣,“现在,我们八人都得守着方位,你跟寒水小心些,这白龙很狡猾,别上它的当了。”
话音刚落,白龙突然朝着何青衣的方向来了。这些人里,似乎是她最弱,白龙抓住弱点,猛攻不舍了。
何青衣跑了一夜,这会儿强打起精神,腾挪跳跃,好容易才避开了白龙的进攻。果然,她家的青龙,只是小龙。何青衣心里哀叹不已,要是有条跟白龙一样大的,还用得着自己出手吗。
练寒水见她躲的辛苦,就来引开白龙的攻势,“青儿,你到你外公边上休息会儿。”
何青衣点点头,依言下去了。毕竟,练寒水是她师傅,总该比她强些。
这结界里面,本来只有练寒水一人负责进攻,这会儿虽然多了一个何青衣,局势并没有多大改变。反而被白龙王发现弱点,盯着她不放了。
何青衣站了东仙边上,问,“外公,它似乎不盯着师傅,专门咬着我不放了。”
东仙苦笑,“它是柿子捡软的挑呢。”
何青衣也明白了,她是这些人里最弱的一环,难怪白龙老朝她来。
“青儿,”西河开口了,“白龙应该是盯上你了,你小心些,负责自保。让寒水抓住机会,杀了白龙王,你要是躲不开,就跑我们身边来。”
“嗯,”何青衣刚应了一声,白龙王又朝她来了。
何青衣只得再次逃开,她跑了一夜,现在又遇到强敌,心中没有恐惧,反而是越战越勇了。练寒水见她开始习惯了,倒是有些放心了。
结界外面的三人,只看见白龙在里面狂舞,练寒水跟何青衣在里面四处躲闪,似乎并无还手之力。
练雪见这一生,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过什么事情。可这会儿,眼见着自己的兄长,师傅,还有心上人,在里面生死攸关。自己却被结界拦住,没法进去帮忙,心里实在有些不甘心。
他也暗自决心,若是大家都安全出来,他日后必定好好学法术,不再做壁上观。
“青儿小心,”练寒水突然喊了一句。
何青衣正打算转身,白龙却突然朝她吐起了雨水。何青衣一个没防备,躲避不及,被雨水带着往下跌。到了半空,才生生止住下坠,避开了雨水。
白龙见偷袭得手,又朝着她开始吐水,何青衣躲避了几下,苦不堪言。白龙已经是条巨龙,吐水的量,哪里是青龙能比的。随口一下,就能推着何青衣跑很远。疼也就罢了,只怕再中几次,连力气都要折损不少。
何青衣回家四个月,跟着各位长老也都学了一些东西,可她最拿手的,仍旧是东仙教她的几招。
白龙见她停着休息,就又朝她吐水了。何青衣心里窝火,接到白龙的雨水,往外一扔,就是无数冰片。不仅不会被它吐着了,似乎还能避雨啊!
何青衣一高兴,接到雨水就往外抛。直抛得到处都是冰面,高低错落,煞是好看。练寒水踩着冰面跳跃,反而更方便了。何青衣却躲在冰面下面,连一滴水都沾不到。白龙王越发愤怒了,可它也不愿意往下撞。这会儿,地上那么多冰面,撞伤的可能性太大了。
何青衣躲在冰面底下,问东仙,“外公,它好像拿我没辙了,这样还得多久啊?”
东仙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二十年前,我们跟它对峙了一个多月。”
北月也笑,“青儿,你留点力气,别乱抛冰面了,白龙找不到你,这会儿似乎生气了。等它发火,让寒水趁机解决了它。”
这会儿,天色渐渐有些亮了,何青衣看了一眼大家,似乎谁都不轻松。冬草长老跟秋松长老的脸色最难看,也不知道,这结界,耗掉了多少法力。
南风长老是结界的中心,这会儿,也有些疲惫。她借用了另外七人的法力,才把白龙王给困住了。可这结界要是破了,她受的伤害最大。当年,她师傅就是这么死的。他们今天才困了一个晚上,她就有些累了,也不知道,师傅当年,是怎么坚持一个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