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忘归梅林深
众人散去，陈暮雪就进来收拾桌子了。www.uu234.net
“青儿，”东仙笑，“我们去梅林吧。”
“嗯，”何青衣起身，看了一眼练雪见，问，“外公，那他呢。”
东仙不说话，只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练雪见听了，一副心愿得偿的模样，喜滋滋地跟着他们爷孙两人，一起去梅林了。
到了一月底，风雪渐渐没了踪影，雨倒是下了几次。雨打风吹的，乱雪庄的梅林，倒是没有大雪时候精神了。
何青衣有些奇怪，就问，“外公，我们家种这么多白梅，是因为去年花的缘故吗？”
“不是，”东仙笑，“你外婆喜欢白梅。”
何青衣这才想起来，她母亲的名字就是梅，想来，也是外婆的缘故了。
“外婆不是秋雨夜的人吗，”何青衣问，“怎么又喜欢我们去年花的梅花了呢。”
话一出口，何青衣看见东仙脸上的微笑，心里就明白了。想来，她是因为东仙的缘故，才喜欢白梅的。
“你外婆说看见白梅，就想起我来，”东仙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定亲的时候，我就做了去年花的簪子和梳子。”
何青衣挽着东仙的胳膊，心想，他这样的容貌，年轻时不知道如何俊逸潇洒。外婆觉得他像白梅，审美倒是不错。只是，东仙的那根去年花簪子，一早就烟消云散了。
东仙给了邓云鸿，可他见异思迁，何青衣伤透了心，彻底放弃了对他的感情。而那簪子，在山子口的时候，就灰飞烟灭了。
“外公，您的簪子没了，”何青衣说，“梳子雪见还您了吗？”
知道去年花能治痴梦的时候，何青衣曾经把梳子送给了邓云鸿。而后他在北疆大婚，练雪见上门讨了梳子，只说还给东仙了。
东仙一笑，看了一眼练雪见，“你先收着吧。”
练雪见大喜，这是许可他跟何青衣的事了？
“谢谢长老！”练雪见一下子就狗腿地不行，点头哈腰。何青衣有些诧异，可再一想，练雪见不就是这样的人嘛，也就没放心上了。
到了梅林深处，东仙吩咐，“今天先学忘归吧。”
何青衣听过一次忘归的名字，却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法术。只是，东仙的法术一像很有观赏性，这次，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何青衣心里，多少有些期盼。
“忘归我会啊，”练雪见开始得意了，“青儿，我教你哦。”
东仙叹气，“你们秋雨夜的忘归，跟我们去年花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何青衣倒是奇怪了。
“他们的忘归，是主动给别人描绘一幅美景，有美女，有钱财，有高楼，有官位等等。”东仙说，“我们的忘归，是让别人想起心里最想要的东西，然后把他困死在那里。”
东仙这么一说，练雪见就呵呵呵笑了，“我会给人变个金库出来……”
东仙有些哭笑不得，练雪见不学无术，这些幻术倒是拿手的很。
“我们的符文跟秋雨夜有一点儿区别，”东仙在地上画了个符文，指了指右上角，说，“秋雨夜在这里是圆的。”
练雪见按着这符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东仙跟何青衣看了他一眼，谁都无动于衷，继续说话了。
“没用吗？”练雪见有些担心了，“我试试西河长老教我的。”
他试着又比划了一下，东仙跟何青衣仍旧无动于衷。东仙倒是明白了，练雪见的法力太低，对自己自然是没有效果的，对何青衣，估计也没效果了。
“你的法术对我们无效，”东仙只得出声制止他了，“等下回家了再找人试，现在先好好熟悉符文。”
何青衣问，“外公，怎么用呢，像雪见一样，画个符文就好了吗？”
“嗯，”东仙问，“西河跟寒水教你怎么用法力了吧，你就按他们教的法子，再把这符文画在心里。”
“不用画在空中吗?”何青衣看了一眼手舞足蹈的练雪见，心里有些疑惑。
“不用，”东仙嗤笑，“熟悉了的话，只要在心里一闪而过，就能运用自如了。”
“哦，”何青衣闭上眼睛，把符文在心里过了一次，又按着练慕白教她的基本功，把忘归使了出来。
东仙一愣，突然听见有人喊他，“爹爹，梅儿的胭脂用完了，你什么时候再做啊？爹爹，就要清明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给母亲上墓啊？”
东仙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他正打算回头去看，才回过神来，是何青衣的忘归。他心中最幸福的日子，就是练梅缠着他的时候。
他原不打算成家立业，只是妻子对他一见钟情，深情款款。而后成婚，还是她更爱他一些。婚后生女，妻子却突然丧命。饶是东仙医术高明，却也回天乏力。
在他们的婚姻里，他一直是被照顾的那一个。等她走了，他才后悔不迭，后悔自己没有对她更好一些。所以，他把自己所有的温情，都给了女儿练梅。
看她从粉雕玉琢的娃娃，长成娇俏动人的少女，东仙的心里，满是幸福。他对妻子的内疚抱歉，全变成了对女儿的宠溺。东仙最怀念的，自然是那十几年的时光了。
何青衣用了忘归，东仙一时间没注意，差点就着了她的道。
“外公，”何青衣突然喊，“雪见怎么了？”
东仙偷偷拭去泪水，看了一眼练雪见，只见他痴笑不已，就赶紧挥手拍了一下。练雪见应声而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才算昏了过去。
“外公，他……”何青衣蹲了练雪见边上，问，“他没事吧。”
东仙笑，“应该没事。”
心里却有些苦不堪言，无苦的法力，到底有多深。连他都差点着了何青衣的道，更何况练雪见这个不学无术的年轻人呢。
“你以后别对雪见用这忘归了，”东仙轻声吩咐，“他跟你有些差距，只怕会伤到他了。”
何青衣点点头，心里也有些明白，应该是无苦的缘故。否则，她才学了那么几天的法术，比练雪见的水平，高不出那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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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无苦和练氏
“外公，”何青衣问，“无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呵呵，”东仙笑着在她身边坐下，“听说他白发灰目，有一水一火两条神龙。www.uu234.net也是我们族里，最后一个学会洛书的人。”
“洛书不是大家都能学的吗？”何青衣有些奇怪，既然只有部分人能学，干嘛着急找了洛书回来呢。
“嗯，”东仙点点头，“洛书没丢失之前，也只有部分人能学。后来无苦学会了，却跟族里的其他几位长老不和，带人出走了。我们练氏一族，从来没什么入世为王的想法，无苦却有些不一样，白发为王的说法，就是从他那时候传出了的。”
“哦，”何青衣突然想起来石龙来了，就问，“无苦有两条龙，怎么宫里就一条石龙呢？”
“无苦带人出走，又偷了我们半部洛书，”东仙说，“其他几个长老自然要上门讨要。只是无苦的法术极高，双方互有伤亡，他的水龙因此而死。之后，无苦也突然没了称帝的心思，出家为僧了。他奈何不了我们，我们也奈何不了他，这些年，洛书就一直留在皇宫里了。”
“那么说，石龙是火龙了？”何青衣问。
“嗯，”东仙笑了一下说，“据说，无苦还是用忘归，收服石龙的。”
“忘归？”何青衣问，“对龙也可以？”
“你跟青龙心意想通，用不着去降服什么。”东仙说，“可无苦遇上石龙的时候，石龙已经是条几千年的神龙了，法术高强。无苦要跟它心意想通，自然费了不少周折。”
“这里好好的，”何青衣问，“为什么无苦要当什么帝王呢？”
东仙也摇摇头，他对外面的世界，也一向没什么好感。无苦为什么要离开练氏，东仙自然理解不了。
“大概，”东仙说，“是跟其他八位长老的矛盾吧，据说无苦的法术，糅合了其他八位的长处。”
“那他是偷师了？”何青衣问。
“是，也不是，”东仙解释，“我们九支的法术，都从洛书里面来的。只是，很少有长老能够领悟到洛书的秘密。等无苦领悟到洛书了，加上他的修为，自然知道我们八支的法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他逆推学了我们大家的法术，法术太过高强，就招人记恨了。”
看来，练氏也跟外面的人一样，何青衣心想，果然嫉妒一事，哪里都免不了。
“青儿，”东仙说，“无苦的法力，对你是好是坏，外公现在也说不好。只是，日后若是形势不对，外公一定出手抹去这一段法力。”
“嗯，”何青衣点点头，靠在东仙身边，“我在家里住着，什么都不缺，没有就没有。”
东仙笑着摸了摸何青衣的头，若是练梅有她一半的拿得起放得下，说不定，现在还好好的呢。
京城的事，东仙虽然不是十分清楚，却也知道个大概。邓云鸿负了她，东仙想起这事，心中常有杀意。可他若是不负她，她怎么会回家陪着自己。
所以，东仙倒是不想杀邓云鸿了。只是，让他缠绵病榻，英年早逝之类的事，东仙若是遇见了，一定会做。
可是，何青衣回家之后，就把京城的事，几乎全放下了。就算她心里仍旧有些伤痕，可大致来说，过的还算开心。
东仙见她开心，也不愿意扯出京城旧事，让她不高兴。再想想，她拿得起放得下，也算好事。所以，东仙也不打算插手她的感情，随遇而安了。
他们正说话呢，练雪见倒是醒了，一脸疲惫，有气无力地喊，“青儿，青儿。”
东仙往他嘴里塞了个药丸，跟何青衣笑，“这事要是让西河知道了，非找我麻烦不可。”
练雪见吃了药丸，总算有了几分力气，赶紧撇清，“我跟西河长老没关系，他生气跟我没关系。”
东仙哭笑不得，这练雪见，不仅不学无术，还没心没肺的很。西河把他从一两岁的奶娃娃带到二十六岁，没功劳也有苦劳吧。这么没感情的话，亏他说得出来。
何青衣伸手扶了练雪见坐好，说，“我看西河长老对你，比对族长还好呢。”
练雪见勉强坐好了，歪歪扭扭地靠在石头上，不言不语，只是朝着何青衣傻笑。
何青衣一愣，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回头问东仙，“外公，他怎么又不好了？”
东仙看了一眼练雪见，笑，“他就这德行，以前就这样。这西河，也不知道怎么带孩子的。”
“青儿，我好着呢，”练雪见笑，“你看，这天气这么好，暖暖的，还有花香。我们大家说说笑笑，坐了一处，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
何青衣看了一眼东仙，心里十分赞同他的观点，这西河，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人家是养孩子，西河是养了一只猫吧，就知道天气好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去太阳底下躺着。
这时，远在山雨楼的西河，端了茶水，正准备喝呢，突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长老，”练寒水有些关心，“怎么了，是身体不适吗？”
西河一愣，接着马上摇头，“也不知道怎么了，没事没事。”
“也不知道，雪见跟着东仙长老，学的怎么样了？”练寒水有些担心，“雪见那么懒，可别惹他不高兴了。”
“没事，”西河安慰，“有青儿在，雪见就是再面目可憎，东仙都不会在乎的，他眼里只有自己外孙女，哪里看得见其他的。”
“无苦那事，”练寒水问，“您怎么看呢？”
“福祸相依，”西河说，“眼下也别高兴太早了，青儿若是法术有成，对我们练氏自然是件好事。可万一无苦压倒她的神智了，只怕反而成了我们的隐患啊。”
“嗯，”练寒水说，“这点，东仙长老倒是说了，如果苗头不对，他打算废了青儿的法术。”
西河点点头，“希望到时候，我们还来得及控制。”
无苦的法术，远在练氏八大长老之上，他的法力集聚在何青衣身上，也不知道，他们能否控制的了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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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无面的书信
何青衣跟东仙还在梅林里坐着，陈朝雨倒是出来了。
“老爷，”陈朝雨说，“午饭做好了。”
“雪见先前晕倒了，朝雨，你扶他回去吧。”
东仙悠然起身，伸手拉起了何青衣，“我们回去吧，今天让长卿做春笋了。你前几日一直说金华火腿，薛掌柜也给你送来了。”
何青衣挽了东仙的手，虽然只是些吃的东西，可回家的感觉真好。难怪，练雪见一早就说过，要做一只晒太阳的猫。
陈朝雨扶了练雪见，下手却没个轻重，使劲掐了一把他，却又装地十分体贴。
“啊哟，”练雪见低声问她，“陈朝雨，你有什么意见就直说啊，掐我算什么好汉？”
“谁是好汉了?”陈朝雨嗤笑，“我自然不是，你也不是。”
练雪见笑，的确，他跟好汉两字，至少差了十万八千里。
“雪见，”何青衣却回头问了，“你说，火腿拿去炖汤如何？”
练雪见赶紧摆脱陈朝雨的魔爪，拽了何青衣的衣袖，“炖汤好啊，放点蘑菇，放点火腿，还有春笋就更好了。”
陈朝雨在边上恨恨不已，这吃白食的，竟然还开始点菜了。
东仙见他们说笑，心里也是高兴。何青衣回来之后，对他来说，不知道是多大的安慰。看她过的开心，他自然别无所求。
练雪见喜欢何青衣，却又不过分，这点，东仙也还欣赏。更何况，练雪见这样的人，你逼他去练功不行。可大家说说笑笑，吃喝玩乐，他却是个好陪客。
所以，眼下看来，东仙对这样的局势，倒是比较满意。练雪见想赖在他家，到了夜里，总得回山雨楼去。有他陪着，何青衣的日子，也过的轻松许多。
东仙踩着初春的暖阳，闻着白梅的香味，心里安宁平静。何青衣一边说笑，一边又抬头看了一眼东仙，他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回家，真好。
何青衣回了乱雪庄，过上了幸福平静的生活。可邓云鸿在京城，却十分沮丧。
自从无面和王应元跟他说了皇后的事，邓云鸿就觉得有些古怪。
看样子，皇后是对他死心了，才装死离开的。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走的，还能抹去众人的记忆。偏偏被抹去的，还都是他身边的人。
邓云鸿一向都觉得，自己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在他心里，家国天下永远是第一位的，怎么会为了一个亡国的公主，失魂落魄呢。
可他在上书房转了一圈，却看见一个绿色的锦盒，吩咐陈宝取来一看，里面都是无面的笔迹。
处理好折子，邓云鸿偷闲翻了下锦盒，竟然全是何青衣的报告。永新十三年三月的，是她进宫的报告。永新十四年一月的，是她去云栖寺的报告。
看样子，无面以前挺空的，整天搜集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只是，这些文书，如何留在他的上书房里？
邓云鸿心想，自己以前，有这么无聊吗？竟然派了无面，事无巨细地去盯着她做事。估计，是担心她做事不力吧。
本来，邓云鸿只打算偷闲看上一小会儿。只是一翻开，却再也停不下来了。这一页，是她进宫放花灯的事，那一页，是她帮着陈芙蓉受宠的事。
一页页看下来，邓云鸿对这个皇后，心里也有了些了解。看来，自己当时决定让她进宫做事，应该是看上她的能力了。只是，也不知道，这何青衣，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宫里自然都说，皇后国色天香，可邓云鸿也知道，宫里的话，哪里能信。再加上，他被抹去记忆，根本就想不起何青衣的模样。
看了书信，邓云鸿只以为自己看上她的手段，却没料到，自己当年，还想利用她的美色。
他正翻着呢，却发现，周和跟何青衣之间，似乎有着若有如无的关系。等他看到永新十三年冬至的事情了，邓云鸿也隐约猜到了，估计，这事跟周和也有些关系。
若是周和那么爱她，自己干嘛不让？邓云鸿有些奇怪了，虽然这何青衣名义上是他的妻子，可实际上，估计没什么关系。
毕竟，她二月中旬嫁到邓家，没几天就跑了，周和抓了她回去，不久她就答应进宫了。这样算来，他跟她之间，应该没什么关系。
周和对他来说是兄弟，对大楚来说是亲王重臣。他让出去一个女子，又算的了什么。邓云鸿觉得，如果周和真喜欢她，说不定，自己一早就答应了。
可是，为什么登基那天，他又非要娶了何青衣呢？是因为她亡国公主的身份吗？或许吧，邓云鸿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头疼。
他不记得自己给周和吃过无忧，更不记得婚礼的事了。可邓云鸿的心里，却突然有些慌了。他不是那么懦弱的人，不会为了堵住悠悠众口，非要娶了亡国的公主。
天下已经是他邓家的囊中之物了，何必牺牲了周和的爱人。更何况，真要娶皇室的女子，还有别的选择，干嘛抢周和的。
思来想去，邓云鸿觉得，唯一的理由，应该是他也爱她。
只是，宫里的说法，似乎都说他见一个，爱一个。爱的时候是掌上明珠，可不爱的时候，连看一眼都懒得看了。惠妃如此，皇后如此，现在，似乎连林美人也如此了。
想起苏秋水跟林疏影，邓云鸿的心里，毫无波动。再看了一眼无面的这些书信，邓云鸿心想，自己竟然还有这样一面，看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只是，如果只是为了自己几个月的高兴，毁了周和的爱情，似乎有些太过分了。
想到这里，邓云鸿又想起山子口的事了。何青衣的事，他一概不记得了，可周和晕倒了，徐乾文带着北上的事，邓云鸿记得一清二楚。他心中，全是被人背叛的滋味。
只是，那天周和究竟做了什么，让他这么愤怒。只听说，山子口那天，军中有人放了暗箭，想刺杀他们。只是，究竟是杀谁呢？是他这个皇帝，还是周和这个北疆的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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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再无何青衣
想到山子口的事了，邓云鸿就吩咐陈宝，“你让无面过来一趟。”
陈宝下去了，刘安捧着茶进来了。
邓云鸿心里，一早就知道了，刘安不可靠。可是，他也知道，眼下要稳住苏木，最好别动刘安。否则，他除了一个刘安，还会有无数个刘安接近他。
等他拔掉了苏木这个钉子，才是清理后宫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无面跟着陈宝进来了。
“皇上，有何吩咐？”无面跪了地上。
“无面，起来吧。”邓云鸿吩咐。
无面一起身，就看见邓云鸿桌上的绿色锦盒了。他对自己的字迹敏感，一眼就看出来了。桌上摊着的那些书信，应该就是他给邓云鸿的报告了。
若是涉及军政要务，邓云鸿看过以后，一早就毁了。这么多，又这么完整，也不知道，上面记得什么。
突然，无面愣了一下，他的记忆一向不错，唯一不记得的，只有皇后的事。只怕，这些书信上面，多半是皇后的事吧。
见他看着锦盒发呆，邓云鸿就递了一份书信给无面。无面接过来一看，全是何青衣的日常，事无巨细，全无遗漏。看来，他以前还真有空啊，无面心中感慨。
再一想，无面也明白了，应该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这么事无巨细，应该是邓云鸿的心思吧。至于他干嘛这样关心何青衣的日常，无面心想，应该是喜欢她吧。
只是，真喜欢她，如何几个月不到，就再无感情了呢。宫中都说，皇上见一个，爱一个。爱段日子，就又抛到脑后去了。想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吧。
见他默不作声，邓云鸿就问了，“无面，山子口那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属下只记得暗箭的事，”无面说，“无声那天也去了，要不，让他来跟皇上说说？”
邓云鸿点点头，无面就出去吩咐了一声陈宝。
他们千影卫的人来上书房，秉笔太监刘安跟掌印太监陈宝，一定会出门避嫌。
对以前的皇帝来说，秉笔跟掌印太监，才是心腹耳目。可对现在的皇帝邓云鸿来说，千影卫才是他的心腹耳目。这点自知之明，刘安跟陈宝还是有的。
过了一会儿，陈宝就带着无声来了。无声进了书房，请过安，就站到一边。
“皇上想问问山子口那天的事，”无面说，“你把记得的，都好好说一说。”
无声点点头，就把山子口那天的事，事无巨细，一一说了起来。从天黑出宫，带的什么人，走的哪条路，到山子口的防备，再到暗箭来袭，一点儿也没遗漏。
邓云鸿不记得何青衣的事，无面并没告诉任何人。宫中发现此事的，也只有他，王应元，还有春令三人。
张太后虽然常跟邓云鸿见面，可她不喜欢何青衣，现在又找回林疏影了，忙着推荐林美人都来不及，怎么会在邓云鸿面前提起何青衣呢。这样一来，张太后一边的人，谁也不知道皇帝忘记了何青衣。
同理，惠妃也不会提起皇后，倒是常在邓云鸿面前，说些林疏影的好话。
邓云鸿也有些奇怪，这林疏影是苏家送进宫的，后来又背主弃义，投到张家门下。这次出宫回来，竟然连惠妃都帮着说好话。莫非，林疏影这次进宫，又是苏家的意思？若是如此，他倒是可以利用下林疏影，挑起张家苏家的矛盾。
他的后宫不大，就那么几人。宁妃张留仙，惠妃苏秋水，春令从兰贵人贬称美人，秋辞倒还是华贵人。
还有四个张家送来的美人，张梦雪，黄若梅，施苹香，以及有孕的徐小夏。剩下的，还有个苏家送进宫，又改投张太后的林疏影。满打满算，也就九人。
这次皇后出事，邓云鸿又病了一场，更没时间精力，去各处宠幸妃嫔。所以，这样一来，别人自然不知道他忘记皇后的事。
无声虽然也在邓云鸿身边做事，可无面才是最接近邓云鸿的人。所以，无声对他们都不记得皇后的事，也一无所知。
这会儿邓云鸿特意问起了，无声还以为，当时无面急于护驾，没看清楚局势。可细听他们的问话，无声也有些起疑了，为什么，问的都是皇后的事？
“皇上，”无声突然跪了下来，“您这是怎么了？当时您跟无面都在场的啊。”
他倒是直性子，邓云鸿也无奈，只得据实说了。
“朕跟无面，似乎都不记得皇后有关的事了。”
“皇上，是忘忧吗?”无声问。
邓云鸿摇摇头，无面又补充了一句，“宫里练氏的药，全都不见了。”
现在这屋里，对皇后最清楚的，反而是无声了。
“山子口的那天，”无声有些为难，“皇上救了林美人，暗箭就直奔着皇后去了。属下看的分明，那暗箭的目标，应该就是皇后。”
“是嘛?”邓云鸿问。
无声点点头，“应该是有人想杀皇后。”
“听说是贤王救了皇后？”邓云鸿问。
“是，”无声点点头，“贤王拉了一把皇后，把她扯出了射程。”
“你们怎么都不救她？”邓云鸿有些奇怪，毕竟，他条件反射救了林疏影，边上的人，应该会救皇后啊。
“皇后武功极高，”无声说，“我们在八仙岭遇袭的时候，就是她救了皇上出来，属下当时就以为，皇后没事。”
邓云鸿跟无面对视了一眼，看来，这皇后身上，实在有太多秘密了。就书信来看，她只是肃宗流落在外的公主。现在看来，她跟练氏的事，八成就是真的了。
“后来呢？”邓云鸿又问。
“后来，”无声犹豫了一下，说，“后来皇后亲了下贤王，说，终究是她负了他，让他别再想她了。她给贤王吃了忘忧的解药，贤王就晕了。”
邓云鸿听到这里才确定，他的皇后，应该是真的放弃他了。她跟周和告辞，却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既然如此，邓云鸿也不打算去找了。真死也罢，假死也罢，在这大楚的后宫，她何青衣就是真的死了。
第1章 女官的名单
皇后死后，邓云鸿闭口不提她的事情。m.www.uu234.net张太后见了，心里十分欢喜。不管他是真忘记，还是假忘记，能放下何青衣，就是件好事。
自从何青衣卷入邓家以来，不知道生出多少波折。张太后心想，若不是她，张留仙一早就是邓云鸿的正室了。现在，她们也不用跟苏木较劲了。
只是，她却不想，没有何青衣的话，邓家不见得能抢了汤家的天下。没有何青衣的话，就算张留仙做邓云鸿的正室，苏木如何肯帮邓云鸿？
说到底，张太后跟张留仙一样，都只看得见眼前的东西。林疏影回宫不久，邓云鸿就经常召去宠幸。
毕竟她住在太后的永寿宫里，多少有些不便。邓云鸿就吩咐陈宝，收拾了藻堂附近的漱芳斋，让林疏影搬去住了。
张太后虽然想控制林疏影，可这事合情合理，她也没法多说。好在，林疏影知情识趣，搬走之前，跟张太后表了忠心，希望太后照顾她腹中的孩子。有了这句话，张太后心里就放心了。
而苏家听说林疏影搬出去独自住了，心里也是又惊又喜。他们以为邓云鸿会起疑，谁知道这林疏影的魅力那么大，回宫之后，又是专宠。
河间汤家的人，倒是也很高兴，这会儿，离乾清宫近了一步，就是离无苦近了一步。至于江烟波的性命，迟早是要断送在这后宫的，他们也无能为力。只希望出事之前，她能坚持的久一些。
邓云鸿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理由。林疏影很明显是苏家的人，又改投张家。现在，他对林疏影好一些，苏家张家都会看不清局势。对他来说，自然是件好事。
所以，他时不时召了林疏影到乾清宫，自己却在书房忙着政事。林疏影早已不是林疏影了，她的心中，只有死去了的汤怀明，哪里会把当朝的天子放在眼里。
邓云鸿见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怎么冷淡她，似乎都不为所动。心里对这个进宫的双面探子，倒是有了几分好感。不管她是否就是原来的林疏影，性子这样坚毅，倒是有几分志气。
安排了林疏影去住漱芳斋，邓云鸿也常去过夜。宫人们都知道，这林美人得宠不说，还逼死了皇后。后宫就这么几个妃嫔，虽然她只是个美人，日后却不好说。
惠妃的孩子，注定要交给华贵人收养的。这样一来，有孩子的，就剩下林美人一个人了。她又万千宠爱于一身，以后母凭子贵，也很可能。所以，众人对漱芳斋的事，就格外上心，唯恐怠慢了林疏影。
江烟波倒是不着急，她听了汤震和汤乙的话，以为真的林疏影又易容进宫，打算从头再来了。所以，她很稳得住，就等着新人女官们进宫了。听说，有二十四个人呢。加上婢女丫鬟，怎么也有百来号人。
这么多人，她一个个查看过去，还需要一些时日。至于汤震他们说的无苦法术，江烟波有些哭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熬到那一天。
邓云鸿倒是也召她去过乾清宫，可她每次去乾清宫，都是沐浴之后，被敬事房的人拿披风裹了，送去寝宫。哪有什么机会，独自去金銮殿里转悠？
如果她有心，说不定能去看上一眼。可说到底，江烟波的心里，最关心的，还是抓到林疏影。汤家的事，只是她进宫的敲门砖。日后有空，她倒是会出些力气。只是眼下，了解这些女官的背景，才是重中之重。
宫人都知道林疏影得宠，所以，她要新人女官的名册，也有人私底下给她弄来了。张留仙宫里有两个张允送来的美人，周小怜跟周小惜。张留仙见了她们，整日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张太后做主，就打发了这对姐妹，来漱芳斋里跟了林疏影。一则邓云鸿整日在漱芳斋出没，她们到了林疏影跟前，见到皇帝的机会也多一些。二则，有了周家姐妹去看着林疏影，张太后也放心一些。
林疏影拿了新人女官的名单，周家姐妹自然也看见了。两人聪明伶俐，虽然是张太后的耳目的，倒是并不讨人嫌。
林疏影回宫之后，毫无动作，她唯一要做的，只是等待，等待真的林疏影进宫。所以，事无不可对人言，在周家姐妹面前，她倒是十分坦荡。
“林美人，”周小怜问，“这是今年进宫的女官名单吧？奴婢在太后宫里见过。”
“是吗，”林疏影微微一笑，拿了白玉般了手指，轻轻划过名单。
“这吕小姐，我们在大同的时候，还见过一面呢。”周小惜端了茶水进来，一眼就看见吕婵娟的名字了。
“听说这吕小姐，人如其名，跟月中嫦娥一样，只是有一点不好，”周小怜补充，“听说性子也跟嫦娥一样，眼光极高，为人清高。她父亲是大同知府，听说她祖母一辈，还是个后商的郡主。”
林疏影心想，这个吕婵娟，多半可以排除了。她是张家直系，又根蟠节错，时不时，说不定就有家人进宫探望她。真的林疏影，应该没那么傻，来假扮她的。
也不知道，这次，她又找了什么人，给她易容。只怕，又是拿药物做威胁，挟制了别人帮忙吧。
周小怜见林疏影脸上有些薄怒，以为她讨厌吕婵娟，就不敢多言了。周小惜见状，也跟着姐姐下去了。
毕竟，谁愿意与人分享丈夫。更何况，林疏影眼下这么得宠，哪里容得下新人进宫争宠。
林疏影倒不是因为新人生气，只是想起心上人被杀，自己连仇人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只得扮作敌人的模样，引了她现身。
如果真的林疏影扮作新人女官进宫了，一定会知道，宫里那个林疏影美人，就是假的。至于她能不能猜到，这人就是江烟波，那就不一定了。
毕竟，没人会为了易容，就付出生命的代价。可江烟波为了汤怀明，根本就不做他想，有一丝机会，她都要死死抓住。
第2章 新人二十四
新人女官的名单上有二十四人，苏家跟张家势均力敌，各自占了八人。m.www.uu234.net而剩下的八人，却是京城百官的女儿。
其中，还有一个何家长房的女儿，何璇璃。她跟前年进宫的何璇，是同父同母的姐妹。
何家女儿进宫为妃为后，在后商一朝就是惯例。中宗一朝，何家就送了三名女儿进宫，长房的何璇跟何璇珍，五房的何璇玑。
何璇珍跳了风入衣的舞蹈受宠，之后又跟何璇姐妹反目。她一个人凭着性子在后宫闯了不少祸，最后死在了冷宫。
何璇珍被废之后，何家就走了何青衣的路子，把何璇玑送回后宫。何璇玑回宫之后，出卖了何家宝藏的消息，受宠成了才人。
只是，又因为风入衣的缘故，何璇玑又被贬成美人，禁足在出云楼里。后来方王带人攻入后宫，何璇玑匆忙出逃，坠楼而死。
唯一没有消息的，就是当年留在尚服局的何璇。她是何家在宫里的军师，手里掌着何家的人脉金钱。
只是，方王攻打皇宫的时候，她跟着尚服局的许司衣等人，匆忙逃去太庙避难。之后，再没了她的消息。
毕竟，何璇只是个小小的女官，又没品级，本来就无足轻重。再加上当时中宗被杀，王位更替，谁也不会过问此事。
坊间也有传言，说何家长房的何璇，是回家去了。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她趁机出宫的事，改朝换代之后，也没人追究了。
何璇进宫的时候，就十六岁了。宫中呆了两年，到这会儿，也该十八岁了。若是活着，也该出嫁了。
何学瑜在礼部做侍郎，正管着女官进宫的事，听说长房又要送人进宫，他是十万个不愿意。
可长房的人，说的也有道理。他们五房算是混出头了，出了皇后，又出了状元。等何学瑾会试了，皇帝看着过世皇后的面上，说不定还有恩泽。他们长房，却什么都没有，只得再送女儿进宫。
何学瑜无奈，只得随了他们。只是，名字上报之前，他特意去长房看了一眼这个何璇璃。她跟何璇是同胞姐妹，长相虽然有些相似，身材却小了许多。今年十五，娇娇俏俏，正是豆蔻年华。
想起去世的何璇玑，何学瑜的心里，多少有些不忍心。可长房眼红何青衣的事，哪里愿意退让。要不是何学瑜坐着礼部侍郎的位置，他们无法绕开，谁会搭理他。
何学瑜虽然默认了，让长房报了名字上去，可心里仍旧不痛快，坐在官厅里叹气。
“怎么了？”有人笑嘻嘻地在他背后问，“我才走了几日，你就这么想我了？”
何学瑜听了声音，就知道是徐坤文回来了。
前些日子，延绥一带的巡检呈了个折子进宫，说是洛川的官员，在大坝修缮上弄虚作假。邓云鸿就派了徐坤文出京，彻查此事之余，顺便敲打一下张允。
邓云鸿主张轮流兵制，让镇守的将军主帅不动，手下的将士三五年轮流换一个地方。北疆的周和没意见，苏木没表态，可张允第一个就不答应了。他是邓云鸿的亲舅舅，又是宁妃的父亲，说话自然有些分量。
张允的军功，是他自己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他深知，将帅跟士卒越熟悉，配合的就越好。现在突然挪走他的士卒，换一批完全陌生的，张允自然不愿意了。这些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怎么可以调去其他地方。
在轮流兵制上，张允的立场很坚定，他不愿意。倒不是因为，他想造反，或者违抗皇帝的命令。只是，他也有自己的理由，一个是感情上不舍得，一个是军事上来说，带惯了的兵，总比别人的兵好。
所以，收了延绥巡检的折子，邓云鸿就吩咐徐坤文出京，去敲打一下三边的人。徐坤文过了元宵节，就去延绥了。他知道，何青衣就在延绥，收了邓云鸿的命令，一刻钟不耽搁，就出京去了。
只是，练氏的所在，又岂是徐坤文能去的。何青衣在哪里，他根本就打听不到。去了延绥，徐坤文对当地民情，倒是有了全新的认识。练氏在这里，真的可以呼风唤雨，张允在练氏的地盘上当三边总督，似乎也很束手束脚。
本来，张允那么反对轮流兵制，徐坤文以为，他跟孙连玉一样，在三边当惯了土皇帝。谁知道，这次来了，他才发现，民间并不把张允这个三边总督当回事。而张允对练氏的事，并不上心，既没有去讨好练氏族长，更没有联系练氏。
徐坤文四下打探了一番，觉得张允除去手中二十万的兵力，并无别的威胁。三边要是想进京，还有大同的张超跟宣府的苏洛挡着。张超就算听他父亲张允的话了，还有苏洛拦着。
再加上三边南方的汉中，就有邓云游的军队牵制，三边的东北，就有顾尧臣西霞关的人马牵制。徐坤文觉得，张允虽然反对轮流兵制，却成不了什么气候，放弃，应该是迟早的事了。
徐坤文在延绥呆了半个多月，拖到二月初，才回了京城。这十几天里，他走了无数个龙王庙。据说，练氏跟红尘人世的联系，都在龙王庙上。
只是，如果他问起东仙，所有的庙祝都装聋作哑。饶是徐坤文多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徐坤文只得留了带去的糕点，黯然回了京城。
他一回来，就风尘仆仆地进宫跟邓云鸿报告了三边的一切。邓云鸿已经知道，皇后没死，而这个徐坤文，很明显就是知情者。这次去延绥，他又耽搁了那么长的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又去见皇后了。
徐坤文说着三边的事情，邓云鸿却阴晴不定地坐了一边想着，耳中不时飘进来练氏两字。
“练氏有那么厉害嘛？”邓云鸿问。
徐坤文点点头，“张总督要是不跟他们打好关系，只怕民心都会离散。”
“徐坤文，你也是读圣贤书的，”邓云鸿嘲讽，“怎么会信这些怪力鬼神？”
“臣不信怪力鬼神，”徐坤文说，“可臣相信民心所向。”
第3章 东平朱希真
听说张允跟练氏关系疏远，邓云鸿也有些放心了。www.uu234.net毕竟，如果他们真联手了，才是麻烦。张允这样意气用事，对朝廷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又见徐坤文风尘仆仆，邓云鸿就问，“朕听说，你这次去延绥，进了不少龙王庙啊？这龙王庙，有那么好玩吗？”
看来，千影卫的人，应该一路都跟着自己吧。
徐坤文点点头，“都说龙王庙是练氏跟俗世的链接，微臣就顺路探访了一下，日后皇上要是想吩咐练氏做事，也好有个中间人。”
说的，好像是为了邓云鸿，他才去了那么多龙王庙似的。
邓云鸿说不过他，只得点点头，“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徐坤文赶紧谢恩，出了皇宫。只是，他也不愿意马上回家，家里就一个吹胡子瞪眼的老父亲，他才懒得去见呢。
出了黑火门，徐坤文往西南边一绕，就去了礼部。一进去，就听见何学瑜在里面长吁短叹。
他一开口，何学瑜就听出来了，很兴奋地回头，问，“你找到她了吗?”
“她的事，日后莫再提起了。”徐坤文说，“我这一路去延绥，千影卫的人一字不差，全报告给皇上了。”
何学瑜点点头，有些担心，问，“皇上不知道吧。”
“谁知道呢？”徐坤文说，“或许，他跟我们一样，都是故意不提起罢了。”
“三边的事，到底怎么样了？”何学瑜也知道，张允在兵制上态度坚定。
“再说了，”徐坤文说，“这事，估计得慢慢来。倒是你这边的女官，选的怎么样了？”
“都选好了，”何学瑜叹了一口气，把名单递给了徐坤文。
徐坤文一目十行地翻了一下，“三边八人，冀鲁八人，京城八人，你们家怎么又送人进宫了?”
“哎，一言难尽啊。”何学瑜叹气，“长房跟我们的想法不一样，我也说服不了他们。”
“你说的这个何璇璃，”徐坤文问，“是何璇的亲妹妹吧。”
“是的，”何学瑜点点头，“也不知道，何璇去哪里了，杳无音信。”
徐坤文因为徐若兰的缘故，对中宗后宫的那些妃嫔女官，也有些了解。
“听说，这何璇是个厉害人物，应该不会死于非命，”徐坤文说，“大概，是躲起来了吧。”
“当时兵荒马乱，她一个年轻女子，能躲哪里去呢？”何学瑜有些感慨。
“不会是回长房了吧？”徐坤文问。
何学瑜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怀疑的。要知道，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根本就没法一个人在这乱世生存。就算她有钱去租赁房屋，去买丫鬟，可她该用什么身份呢？
“我刚去长房看过，”何学瑜说，“这何璇璃妹妹，跟她姐姐长的有几分相似，可身材高矮很不一样。”
“你也怀疑，何璇会换了身份进宫啊，”徐坤文笑，“若是那样，你这个主管的礼部侍郎，可脱不了干系啊。”
何学瑜点点头，“我也担心这点，所以才去长房查看的。”
“她们进宫的时候，你再去看看，”徐坤文说，“进宫还有两个丫鬟的名额呢。”
他这么一提醒，何学瑜赶紧点头，“幸亏你提醒，到时候，我再去看看。”
徐坤文看了一眼女官的名单，突然嘟囔了一句，“国丧当前，他们倒是有兴致。”
何学瑜心里，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是，这话可不能叫人听去了。
“坤文，”何学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有些话，放心里就好了。”
徐坤文点点头，突然笑着问，“这次的女官，长的如何？”
看他又开始调笑了，何学瑜也轻松了一些，“有一个，倒是有几分像她。”
“是吗？”徐坤文也来劲了，“谁啊？”
“东阿知县朱文韬的女儿朱希真，”何学瑜指了指名单上的朱希真，说，“容貌神色，有那么三分神似。”
“知县是个七品的官，”徐坤文问，“他的女儿，如何有资格进宫？”
何学瑜叹了一口气，“苏木见过他的女儿，立马给朱文韬提到从五品的东平知州。几天功夫，朱希真就送到京城待选了。”
徐坤文冷笑，又一个靠着女儿的姿色，升官发财的父亲。只是，皇后跳楼自杀，皇上只字不提皇后的事，埋头政务。这苏木倒是好大胆，竟然送了个像皇后的朱希真进宫。
或许，他也只是押宝，皇帝如果喜欢朱希真，他也跟着走运。如果皇帝厌恶朱希真，也不关苏木什么事。生死，都是朱希真自己的事。
何学瑜把名单仔仔细细誊到折子上，说，“过了二月十五，这些人家，都会收到通知了。她们在家学些宫里的规矩礼数，到了三月初，就该去汤泉行宫学习了。”
他们的姐妹，当年都是这样进宫的，徐坤文心里，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可现在，何学瑜的妹妹，一个死了，一个下落不明。
而他的妹妹徐若兰，现在禁足在方王府里，活在过去不说，年纪轻轻，还带着中宗唯一的皇子。汤钧在宗谱上，仍是中宗的子嗣，可生活里，早已经从了母姓，算作徐家子弟。
这样一来，汤钧对大楚再无威胁，邓云鸿自然容得下他了，也不会伤了他的性命。徐坤文想到死在襁褓里的汤铭，心里也是有些后怕。徐家再听邓云鸿的又如何，他连自己姑姑的孩子，也能下手。汤钧如果不改姓，如何会有明天。
何学瑜誊写好折子，收拾好桌上文书，又倒了杯茶水给徐坤文，说，“就快会试了，也不知道，学瑾准备的如何了。”
徐坤文喝了茶水，说，“我们去看看吧，我也许久没回崇志堂了。”
何学瑜也有些心动，吩咐了众人，就跟着徐坤文出了礼部。前年的这个时候，何青衣正要出嫁，他在崇志堂里，一边准备会试，一边满是煎熬。现在，她却回了练氏，再无音信了。
两人出了礼部，奋马扬鞭，消失在京城薄暮的烟尘里了。
第4章 去年此门中
何学瑜跟徐坤文到了崇志堂，也快天黑了。m.www.uu234.net京城的春天来的迟，这会儿，还不见多少绿色。
倒是银安殿的一角，探出一支桃花，俏生生地开了几朵。桃花黑瓦，很有几分味道。
两人到了崇志堂，守门的门子自然认得他们，上一届的状元跟探花，一个是皇后的兄长，一个是首辅的公子。门子赶紧点头哈腰地出来了，帮他们系了马，又来引路。
“你忙你的，”徐坤文笑，“这里我们很熟，不用带路了。”
门子接过徐坤文的打赏，又千恩万谢了一番。
何学瑜有些着急见何学瑾，就先进去了。徐坤文跟了他身后，慢悠悠地进去。这一路的碑林，还是旧日模样。也不知道，屋前的桃花，是否开了。
两人进了院子，一眼就看见了满树的桃花。果然，崇志堂的桃花，开的，就是比别处的好一些。
何学瑜也想起当年的桃花了，回头看了一眼徐坤文，他们同窗多年，一起在这崇志堂里住着。他谨慎勤勉，徐坤文疏狂有才气，两人截然不同，却相得益彰。有友人如此，夫复何求。
到了何学瑾的门口，何学瑜敲了一下，里面有人应了一下，就开了房门。
“大哥，徐哥，”何学瑾有些惊喜，“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徐坤文一侧身，就从何学瑾边上进了屋子。桌上摊着书，点着灯，一如他们当年的模样。
何学瑜也笑着跟了进去，“学瑾，最近怎么都没回家看看啊。”
“快考试了，”何学瑾有些担心，“实在没空回去了，衣服食物，嫂子都让碎风给我送来了，不碍事。”
何学瑜点点头，自从妹妹去世，孟夫人深受打击，一直神志不清。家中诸事，都是孟夕巧负责，看来，她做事倒是十分仔细。
这婚事，何学瑜原来是抗拒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娶舅舅家的表妹。可孟夕巧的性格脾气，都好的没话说。孟夫人神志不清，她也没有丝毫怨言。家中事务，无论大小，都不用何学瑜操心。
所以，何学瑜倒是接受了，婚姻一事，有个这样体贴细致的妻子，也算好事。哪有那么多的海誓山盟，海枯石烂，平淡温暖也是一种幸福。
说起会试，何学瑾有些不平，“大哥，无论我考的好，或者不好，他们都会说，这是皇后的缘故。”
何学瑜又何尝不知道这些，考的好了，人家会说，这是皇上的恩典。考的不好了，人家也会说，这何家二公子，完全就考不上的料，要不是皇上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说不定早落榜了。
“学瑾，”徐坤文开口了，“就算没有皇后，他们也会说，你考好了，是因为状元哥哥是皇上的心腹，你考不好了，也是你哥哥的缘故。他们眼红，必定会找个理由出来，你又何苦为了这事，跟自己过不去呢。”
“可是，”何学瑾说，“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啊。”
“兄长姐妹，本来就是你的力量，”徐坤文说，“有本事，他们自己去找个皇后妹妹，状元哥哥啊。”
何学瑾被他这么一说，倒是笑了。
“我就从来不在乎，”徐坤文又说，“有那么个状元哥哥，我若是在乎，估计懂事的时候，就该跳井自尽了。”
何学瑜同情地拍拍徐坤文，他是真不容易。要知道，徐乾文是多少京城才俊的噩梦。他还跟徐乾文住在一个屋檐底下，天天承受暴击。
说好考试的事，何学瑾倒是问起了孟夫人的病情了，“母亲最近如何了？”
“好一阵，坏一阵，”何学瑜说，“姜院使来过几次，说是有些好转。但是彻底恢复，只怕还要一两年的时间，等她的心病没了，才算真的好了。”
听他们兄弟，说起家务事，徐坤文有些无趣，就出门去院子里转了起来。他离开两年，这里仍旧是老样子。年年花开，她却再也不会出现了。
徐士吉催着他跟徐乾文成家立业，徐坤文却始终不为所动。倒是徐乾文在北疆，跟辽西守备顾崇德的女儿顾佳音定了亲事。
好容易催了一个，徐士吉也不贪心，并不急于逼迫徐坤文。徐坤文并不反对婚嫁，可他心里，始终有何青衣。虽然知道，自己跟她绝无可能。
可他心里有人，却在身边再放一个人。对自己，对这人，都是一种折磨。所以，徐坤文只拖着不办。这事，只能等他放下了，再谈婚事不迟。
徐坤文抬头看了一眼桃花，就如那晚上一样，一花一世界，艳丽却又清纯。见过她那样的女子，让他如何爱的上别人。徐坤文叹了一口气，或许，这一生，他都不会忘记她了。
何学瑜吩咐好何学瑾，一出门，就看见徐坤文对着桃花叹气。他又何尝不知道徐坤文的想法，只是，她是皇后，又岂是臣子能想的。更何况，她一早就消失了，徐坤文的相思，也不知道，何时才是一个尽头。
相比徐坤文，何学瑜倒是转变的轻松。他心里对她，自然也有好感。可是很快，就成了兄妹之情。他是她在何家的依靠，自然要为她做主。知道周和跟她的事，何学瑜还上门讨要休书。
现在她不见了，何学瑜知道，何青衣应该过得不错，日后，一定也会回来看他。只是，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就不清楚了。
“听说她喜欢采荷斋的糕点糖果，”徐坤文仍旧看着桃花，说：“我带了许多去延绥，每个龙王庙里都放了一些，她若是去了，应该能吃到吧。”
何学瑜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走吧，你这一路奔波，也很累了。再不回去，徐首辅怕是要担心了。”
徐坤文点点头，他去延绥，徐若兰还托他送了封书信给何青衣，说了方王府的琐事。这信，应该会到她手里吧。她消失的无影无踪，徐坤文恨不得抓住所有能抓住的线索，扯了她回尘世。
可她如果真回来了，徐坤文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5章 辗转家书短
何青衣走后，探望方王府的任务，就落到了庆王头上。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去年十二月的时候庆王跟花随人大婚，没多久，何青衣就跑回延绥去了。到了十二月底，才跟邓云鸿从汉中回来。
庆王原打算新年的时候，进宫去看看她。谁知道，她初一回家看了一眼大家，初三去了趟山子口，初四就死了。
庆王在家里哭的走不动路，小和子出宫接了他去坤宁宫。结果，一看灵柩，庆王是不哭了，再一看，小和子的脸上也有些不自在。
他们都是前朝旧人，也不好在宫里细说，彼此看了几眼，心里都有些数了。庆王行了礼，就回府去了。
太皇太后跟太妃们有些诧异，她们知道的扶月公主，不知道多少坚强多少隐忍，就山子口那么点事，就轻生了？有些说不过去吧。
等庆王回家了，看他一脸轻松，太皇太后就知道了，多半，死的不是扶月公主。可究竟，那死的是谁，太皇太后并不打算追究。后宫的事，若是细数起来，有几件能见人的。
可是，太皇太后又担心方王府的人着急，就让庆王去方王府看看。庆王什么都没说，却见太皇太后吩咐下人准备了酒食，让他送去方王府，心里也就明白了。大家都是得道高人，后宫的事，哪有瞒得了太皇太后的。
庆王带了酒食，开开心心地去了方王府。他一进去，徐若兰跟邓太后就看出来了。只有张留梦跟高如语有些伤心，仍旧抹着眼泪。
高夫人跟着高阶，也见惯宫中争斗，见庆王这般轻松，就知道有些奇怪。她一问，庆王就说了。张留梦擦了眼泪，倒是有些羡慕何青衣了，“姐姐是回延绥去了吧。”
众人说笑了一圈，谁都明白了，何青衣没死，只是，这宫里的事，她们还得装个样子。徐若兰跟张留梦做了代表，进宫祭拜了皇后。这两人跟何青衣处了一两年，如何看不出真假。
众人在宫里又遇见了左月，说了好一会儿无关的闲话，才偷偷交流了一下信息，看来，谁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只是，何青衣亲口跟她们说过，她外公是练氏的东仙，而七公主手里的白玉哨子，据说就是东仙的东西。日后拿了这哨子去延绥，总能找到她吧。
徐若兰跟张留梦回了方王府，虽然不担心何青衣安危，倒是还有些挂心。这次徐坤文去延绥做事，徐若兰就把方王府的事，写了封书信，让他带去了。
信中并没提及何青衣的名字，只是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方王府的琐事，张留梦跟八公主如何，七公主最近又有什么笑话。邓太后如何带着公主们习字，徐若兰的六皇子汤钧，现在如何，等等。
徐若兰的这封信，何青衣自然收到了。庙祝交给了练氏，练寒水看了以后，还是决定交给东仙。
东仙看了一眼，心想，后商汤家的这些人，也算何青衣的亲人。他们的消息，总不能拦着不让她知道吧。
所以，何青衣一回屋，就看见桌上放了封书信，看那文字，竟然是徐若兰的手迹。许久没有他们的消息，何青衣也有些挂念，赶紧拿了书信，打算拆开。
只是，这书信，也不知道经了多少人的手，根本就没有封上。
何青衣无奈，只得翻出书信，细细读了起来。虽然都是方王府的琐事，徐若兰说的有趣，何青衣就跟亲眼目睹一般，心里满是欢欣。
陈朝雨拿了个梨，半靠在椅子上啃着，看她读了几次书信，仍旧不愿意放下，就开口说了，“小姐，就那么几个字的，你到底识不识字啊？”
何青衣小心翼翼地收好书信，“我这不是担心他们嘛，就你多嘴。”
“徐若兰报喜不报忧，”陈朝雨说，“你再担心，书信里也不会说的。”
何青衣苦笑，看来，这书信，她也看了。
陈暮雪端了点心进来，说：“小姐，你别担心，老爷吩咐薛掌柜了，他们太白楼已经送了酒食去方王府了，还吩咐徐小姐，日后有信，让吴掌柜带来延绥就好了。”
“真的？”何青衣问。
陈暮雪点点头，“你的事，老爷自然挂心了。”
何青衣有些担心，邓云鸿如果知道，自己的皇后假死跑了，或许会对方王府的老弱妇孺不好。眼下看来，应该没什么事。
如果吴掌柜能去送酒水，方王府应该平安。至于其他的，有庆王看着，还有邓云游帮忙，应该不会出事。再说了，有徐坤文在，方王府一定没事。
徐若兰是书信一到东仙手里，东仙就吩咐薛掌柜了，让他安排方王府的事。薛掌柜派人送了酒水去方王府，报了平安，又让徐若兰日后有事，送信给吴掌柜就好了。
这样一来，徐若兰才正式确定，何青衣没事，只是回家去了。众人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张留梦是羡慕何青衣自由自在了，徐若兰却想的更深一层。
宫里的皇帝，以前对何青衣那样深情。可是婚后，没多久也见异思迁了，可见，靠他是靠不住的。
更何况，何青衣虽然做了中宫皇后，可天天见着丈夫纳妃嫔，也不是个滋味。还不如，趁早离去，落得个干干净净，没有牵扯。
徐若兰进宫的时候，也没料到后商竟然到此为止了。她深知天下男子秉性，见异思迁，说不定还会推了罪名到妻子头上。明明是他们腻了，却说得妻子十恶不赦。
徐若兰知道，自己若是嫁了寻常人家的公子。生儿育女，再贤惠再懂事，最后也难免要跟宠妾争一个丈夫。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事，实在太难了。期望越高，摔的越重。
所以，她才不介意进宫，反正是跟人分一个丈夫，不如就分一个天子吧。而且，她也深信，凭自己的学识修养，还有家境，在宫中立足不难。
虽然艰辛，可她的子女，日后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公主。她的一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徐若兰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后商到了中宗一朝，竟然就这样亡国了。
第6章 行宫山路遥
方王府跟太白楼的事，无面自然是一清二楚。www.uu234.net这太白楼的薛掌柜，以前就跟练氏有些瓜葛。后来换了个吴掌柜，似乎是新瓶装旧酒，换汤不换药啊。
“皇上，”无面说，“徐若兰让徐侍郎带了封家书去延绥，最近太白楼的吴掌柜，又频频送了酒食去方王府。”
邓云鸿埋头读着奏折，半天没有声响。
“你看着些，”邓云鸿吩咐，“也不用一一告诉朕了。”
何青衣的事，他也打算放弃了。她那么想走，他干嘛留她。这后宫究竟哪里让她不满意，说走就走，还抹了他的记忆。
无面听他这么吩咐，也知道皇上对皇后的事，仍旧耿耿于怀。要知道，徐若兰现在联系的，可是三边的练氏。若是他们互通有无，做些复辟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如何能大意了呢。
无面点点头，又说，“二十四名新人女官，已经都到汤泉行宫了。”
邓云鸿仍旧没有做声，无面就解释，“前朝的皇帝，都会在这个时候，偷偷去汤泉行宫看看。”
“看什么？”邓云鸿随便问了一句。
“看看新人的性格脾气，相貌做派，”无面说，“进宫安排的时候，就能按照皇上的意思，把她们分到各处去了。”
“是嘛？”邓云鸿叹了一口气，“全是各处塞给朕的，有什么好看的。”
“皇上，”无面说，“您看折子的时间，也太久了，该出去散散心了。汤泉行宫的温泉很好，您去休息几天，顺便看看这些女官，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嘛。”
“无面，”邓云鸿笑，“你什么时候也收了那些人的钱，来做成朕跟他们的好事了？”
“哪里，”无面仍旧板着脸，“皇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属下是想让您心里有个数，把不喜欢的排远些。”
“也好，”邓云鸿点点头，“终究会是朕的人，倒不如早些挑几个出来。”
无面自然也是这个意思，有些女官，注定要做妃嫔的，不如先挑出几个柔顺的，会听皇上话的，不会出卖皇家的。
这会儿，也快三月中旬了，京城的春天再迟，也已经满城芳菲了。邓云鸿带了无面，便服出了皇宫。
他一出宫，张太后跟惠妃，就立马收到消息了。大家都知道，皇上这是要去汤泉行宫看新人了。他还没到行宫，苏家跟张家的新人，就收到消息了，说皇上就要来了，让她们好好表现。
行宫在京城西南的山区，气温比京城要冷上一些。可景致，却好上许多。再加上有温泉润泽，这一带山清水秀，倒是有些江南的味道了。
邓云鸿伏案日久，这会儿骑马出来，倒是神清气爽的很。无面见他高兴，也跟了一旁，并不多说。千影卫的人马，也已经暗中跟随。出了宫，无面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的千影卫再厉害，也没法控制宫人跟内侍，就算部分听他们千影卫的，总有些刺头不愿意。说到底，不过是争权夺利罢了。
邓云鸿的身边，宫人有宫人的利益，内侍更是有内侍的权力，千影卫终究没法面面俱到。反而是出宫了，邓云鸿身边，全是千影卫的人。无面觉得，这样一来，他反而更容易控制局势。
他们一主一仆，在路上慢慢走着，邓云鸿放慢速度，问无面，“你说，我们要是联系练氏的人，让他们帮着对付张允，他们会帮忙吗？”
“不会，”无面很断然地说，“如果皇后真是东仙的外孙女，这路我们一定走不通。好在张允还不知道利用这一点，我们已经占优势了。”
邓云鸿点点头，张允成败都在手下的士卒身上。他当年只身北上，就是靠着这些士卒，才成就了一番事业。之后独守西霞关，跟北疆邓家旧部之间，来往很少。
张允的成就，只跟他自己和手下将士有关，和北疆将士，甚至邓如光，都没多少关心。所以，他虽然搬去固原，当了三边总督。却带了所有手下将士，一起去了三边。
三边有三边的生态，也有自己的官员网络。张允带人空降，本就让人反感。他又性急，一时间就撤了许多守备的位子，换了自己的人马。
这样一来，三边的将士，自然也不会提点张允，应该跟练氏打好关系。张允对怪力鬼神的练氏，也是十分狐疑。一来二去，他在三边都快半年了，仍旧是个光杆将军。手下心腹，只有北疆带来的这一批人。
所以，邓云鸿提出要轮流兵制，最反对的，自然是张允了。他所凭借的，仅有只有这些将士。若是撤走了这些人，张允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周和是邓家子弟，他守着北疆，带什么将士，都是给自己家守着。所以，周和跟邓云鸿在何青衣的事上，虽然有分歧。可在轮流兵制上，周和完全没有意见。
徐乾文自然知道，这是朝廷要收紧兵权，可收紧兵权不等于没有兵祸啊。所以，徐乾文也没意见。
苏木跟张允一样，心里也很着急。他在北疆多年，手下最信得过的，自然是那些跟着他征战多年的将士。换了人家的将士，听话与否还不好说，哪里能指望他们奋不顾身，拼死战斗呢。
但是，苏木比张允这样一个武夫，就聪明许多了。他在北疆多年，交往广泛，和许多将士都是生死之交。看众人的意思，皇上这次的轮流兵制，志在必行。这样一来，如果硬顶着反对，只怕丢了性命不说，还连累惠妃。
所以，苏木心里虽然着急，却不动神色，只让张允跳出去做刺头。邓云鸿登基之后，特意扶植了张家，跟他们苏家平起平坐。三边的张允父子的兵力，差不多二十多万，可他冀鲁的兵力，加上宣府苏洛，也才十五万。
看起来，张家似乎占尽便宜。可苏木也有自己的看法，三边出了长城，就是鞑靼，常年征战守备不说，还常有天灾。洪水干旱，一年年变着法子来。
就算张家父子有二十几万人马，几个卫所分去部分驻军，他们手里活动的人马，说不定还比不上冀鲁。
第7章 汤泉芙蓉园
冀鲁除去宣府，全都远离长城，没有外敌侵扰，也就不用那么多兵力驻守。www.uu234.net
再加上，冀鲁平原，常年风调雨顺，民间颇富，税收也远远好过三边。所以，苏木接了冀鲁总督的位置，心里还是满意的。
唯一让他有些不舒服的，是大沽方如良的水军。这批水军，原来归冀鲁总督管。后来邓云游要打蜀地的汤夜，方如良就带人沿长江西进了。之后，就留在襄樊，成了邓云游手下的水军。
这样一来，冀鲁的军力又少了一大块。这点，才是苏木最不满意的地方。
只是，不满意归不满意，苏木颇有城府，哪里会露出本心。所以，邓云鸿宣布了轮流兵制，唯一跳的老高反对的，就是张允。
邓云鸿打算到了秋天，就开始实行新兵制，可眼下有张允这么个刺头，他也不好行事。
要知道，后商之所以丢了天下，就是因为各地的总督将军太过强大。北疆坐拥七十几万人马，皇帝手里却没一兵一卒，一旦造反，改朝换代再简单不过了。
邓云鸿吸取后商的教训，自然不愿意让各地总督坐大。他把苏木调去冀鲁，把北疆的势力，全部交给了周和。又把张允连根拔起，送去三边。
这样一来，苏家跟张家手里的人马，就是他们最亲信的一批。之后再搞个轮流兵制，彻底灭了这两家造反的可能。他们要是乖乖听话，邓云鸿也不介意他们继续做着总督。若是反对，邓云鸿也有理由，收拾了他们。
只可惜，这一点张家眼下还没看见。苏木虽然看见了，却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张允。若是张允没了，剩下他们一家独大，迟早也没好下场。
所以，苏木拖了些时日，也打算过几天，就派人去跟张允说一下这事。听不听的进去，只看他的造化了。
邓云鸿新年之后，就一直在忙轮流兵制的事了。眼下，张家和苏家都送了女官进宫，他还特意吩咐何学瑜，在京城也找几个，总得让逼宫的人，也有些甜头不是。
而这会儿，众人送了家中女儿，都到汤泉行宫去了。再过几天，这些女子，就要进宫去了。邓云鸿不知道，她们心中，眼下是怎样的心情，可他却有些无奈。
宫中只有九个妃嫔，可多数，都不是他自己想要的。张留仙是太后硬塞给他的，惠妃是他为了苏木娶的，施苹香和徐小夏也是太后非要留下的，至于张梦雪跟黄若梅，也是太后一手安排的。苏家虽然安排了个林疏影，却被太后抢走了。
邓云鸿有些哭笑不得，这后宫，全是张太后的人，究竟是他纳妃嫔，还是张太后纳妃嫔。连春令秋辞，说起来也是张太后自小放他身边的人。好在，这两人对他的忠心程度，远远高于对张太后的忠心。
只是，秋辞有孕，春令为什么就容不下她。邓云鸿也有些烦恼，这些女子，为什么一嫁人，一生子，总有些奇奇怪怪了。
他骑着马，走在这微醺的春风里面，下午的太阳，也渐渐薄弱了起来。无面担心他受凉，赶紧取了披风，替他披上了。
邓云鸿回头看了一眼无面，问，“你是什么时候跟的朕？”
无面摇摇头，他也不记得了。邓云鸿今年二十三岁，他大上四五岁，也快二十八岁了。自小跟了邓如晦的铁卫，十岁左右，才跟了邓云鸿。
而那会儿，邓如晦被严世玉唤进宫去，铁卫们一时没有防备，让严世玉钻了空子。邓如晦灭门，只有三子邓云溪阴差阳错，扮作邓如光的长子邓云鸿，侥幸得了性命。谁知，又不幸中了痴梦。无面跟了邓云鸿，两人也算少年相识了。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邓云鸿笑，“快下雨了，无面，你快些，朕可不想淋雨。”
他一扬鞭，跑的飞快，无面只得赶紧跟上。
两人匆忙赶到行宫，已经淋了些雨，急匆匆打门。宫人一早就收到消息，知道皇上要来，见了邓云鸿跟无面两人，就赶紧迎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无声带着千影卫的人来了，刘安带着两个内侍，也一起来了。邓云鸿进了汤泉行宫，才知道后商的帝王，过的有多舒服。
皇宫是无苦一手造的，前廷后宫，并无多少玩乐的地方。仅有的御花园，也就一点儿大，甚至都比不上庆王府的风光。倒是这行宫，亭台楼阁，假山花鸟，无不精巧。
宫人服侍他洗浴更衣，又安排他在九龙殿里住下。无面带了千影卫，重重守住出入。刘安见了，就说，“无面，你这样把守，皇上还怎么去飞霜殿啊。”
无面一愣，也是，邓云鸿这次出宫，就是为了见见新人女官。他们这样守着，别说惊动女官，估计邓云鸿也看不出谁好谁不好了。
刘安一笑，带人进了九龙殿，又服侍邓云鸿换了常服。
“皇上，”刘安问，“宫里的嬷嬷，正带了女官们沐浴，您现在去看嘛？”
邓云鸿脸上一红，心想，这样子去看，自己跟登徒子有什么区别。刘安见他脸红，心想，这皇上心狠手辣，没想到这方面，却这么放不开。也是，他以前老被皇后管着，哪里见过什么世面。
“皇上，”刘安还劝，“这会儿去看，才能看出美丑，谁也没有涂脂抹粉，一眼就能看清楚。”
邓云鸿倒是也有些好奇，只是一下子，没法接受这么随性的做法，仍旧有些犹豫。
刘安也不催他，只说，“再一会儿也成，那会儿女官们沐浴出来，也没来得及梳妆打扮。”
邓云鸿听的面红心跳，心里倒是有了几分愿意。
刘安也知道，自己上次在御花园看红梅的时候，得罪皇帝了。宫中最忌讳贴身的内侍宫人，跟外面互通有无。刘安在宫中长大，自然知道这个规矩。
没了皇帝这个靠山，谁会收买他这个秉笔太监啊。刘安回过神来，赶紧想着法子补救了。邓云鸿这次出宫，刘安就抢着过来献殷勤了。
第8章 芙蓉看花台
邓云鸿换好常服，刘安就引着他往芙蓉园去了。
芙蓉园在九龙殿的南端，原是个赏花的园子，后来引了泉水，倒是露台开了个大池。
女官们还没进宫，身份未明，所以，宫人只安排她们用了芙蓉园的汤泉。
邓云鸿穿了身紫藤灰的锦袍，跟着刘安，出了九龙殿。天色一早就已经黑了，雨水倒是停了，只是山中天冷，倒是有些春寒料峭的味道。
汤泉行宫的汤水，很多都在室内，只有这芙蓉园的汤泉，却是室外。其实，也存了让人观看的心思。而进宫的女官，也多数知道这事。只是，皇帝有没有在边上围观，她们也不好意思抬头去看。
所以，邓云鸿去的时候，正看见女官们三三两两出水。天气微凉，女官们在汤泉里，却不觉得冷。众人知道，皇帝可能会来围观，所以，即使泡在水中，也是各种娇俏。有人着了纱衣，有人戴了玉石，还有人仗着美色，反而束起了长发，跟男子一般，插了发簪，拢住头发。
邓云鸿看了一眼，也不好意思细看。好在，刘安引了他去高处的看花台，汤泉里的女官，应该看不见他们。
这看花台，原是用来赏花的。等牡丹盛开，坐了这看花台上，看尽百花。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想出这么个馊主意，让女官们去汤泉，让皇帝去看花台上围观。一高一低，错开视线，上面一览无余，下面一无所知。
邓云鸿看了一会儿，倒是没有一开始的拘谨了。无面知道，这边都是女眷，他也不好过于靠近，只得在远处守着邓云鸿。
刘安陪了邓云鸿，一边跟他说着，那个是谁家女儿，那个是谁家女儿。
邓云鸿看了一眼刘安，笑，“刘安，你跟这些人家，倒是熟的很啊。”
刘安吓的赶紧跪下了，“皇上，奴才给您办事，心中只有皇上，再无二心。”
看他捣头如蒜，邓云鸿倒是也不计较了，本来，他也没有打算，现在收拾了刘安。
“起来吧，”邓云鸿又指了指一个高挑的女子问，“那是谁？”
刘安见他对女官感兴趣了，赶紧起身，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那是大同知府吕余庆的女儿吕婵娟，据说是三边第一美人。”
邓云鸿暗笑，这三边的第一美人，实在是太多了，以前就有个贞妃，现在又有个吕婵娟。只是看那身量姿态，倒是极美。
吕婵娟的丫鬟见她上来了，就赶紧服侍她穿衣，又拢了她的头发，赶紧扶着她回屋去了。
水池里还有一人，可边上再无人影。邓云鸿看了，也有些好奇了。按理说，下水的多是女官，可女官的丫鬟呢。
那人背对着邓云鸿，刘安也猜不出她的身份。两人就这么看了一会儿这人的背影，就看见两个粉蓝色衣服的丫鬟，捧着衣物匆匆来了。想来，是去拿东西了，留了她们小姐，一人在汤泉里面。
“琉璃，”汤泉中的女子轻唤，“你们怎么才来啊？”
身材略长的丫鬟就说，“小姐，她们藏了你的衣服，我们好容易才找到的。”
汤泉中的女子叹气，却也不说什么。
“琥珀，你展开衣物，我去扶小姐上来。”
年龄略小的丫鬟就放下衣服，取了白色单衣，展开挂在肩上。又取了衫裙，挂在另一边的肩上。
琉璃到了池边，踩着台阶，扶着水中的女子上来。只见她长发及地，发色甚是美丽，浓郁青黛，像山水，却比山水更重。像烟墨，却比烟墨轻巧。
人多的时候，邓云鸿还有些不好意思。可这会儿，就剩了他跟水中女子，他倒是目不转睛了。刘安见了，也知道，他是有些好奇了。
刘安轻轻凑了邓云鸿耳边，说，“这人应该就是东平知府朱文韬的女儿朱希真了，就她的丫鬟叫琉璃跟琥珀。”
邓云鸿点点头，仍旧没有做声。见那女子转身，朝着看花台的方向了，刘安生生咽下了嘴里的半句话。
这朱希真，没进京城之前，各处就疯传，说她酷似死去的汤皇后。只是，皇后跳楼，结局那么惨烈。事后，皇上一字不提，也不知道，他对皇后是什么想法。
之前的事，刘安也不是很清楚。可邓云鸿对何青衣有多好，他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两人没有好合好散，也不知道，这朱希真进宫，是福是祸。
琥珀拢了朱希真的长发，正蹲了地上，慢慢给她拧干。琉璃忙着给她穿衣服，唯恐冻着她了。朱希真侧了身，正对着邓云鸿，却什么也没看见。
只是，邓云鸿却看了个仔细。先前偷看，他只觉得有趣，可朱希真转过身来，他的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碎了。除了酸涩，什么都不剩下。他定定地看着朱希真，一眼都不愿意放开了。
见他这样，刘安自然就没必要，说她长的像皇后了。
女官们进了行宫，刘安一早就来看过了，这朱希真的外貌拔尖，跟去世的汤皇后，说不上酷似，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身形上矮了一些，却也温柔了许多。声音不像，身形不像，只有那张脸，一看就能想到皇后。怎么说，都是个美人了。
刘安跟着邓云鸿的日子不长，并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美人。皇后跟惠妃完全不是一个类型，一个明显是帝王家公主的强硬作风，一个却是大家闺秀的懂事模样。
至于宁妃，刘安也从来不把她当回事。倒是那林疏影，跟这个朱希真，感觉上有那么点相似，都是温柔如水的类型。也或许，是她们身后，并无强大的父兄家族吧。所以看起来，更加温婉可人。
刘安正琢磨这事呢，邓云鸿却动身下了看花台，他只得赶紧跟上了。
汤泉边上的琥珀，一下子就发现他们了，突然惊呼了一声，“谁？”
刘安赶紧呵斥，“见了皇上，还不赶紧请安？”
听见他尖锐的声音，众人也知道了，应该是太监陪着皇上出宫了。琉璃拉着琥珀，赶紧跟着朱希真跪下了。
第9章 女官少一人
“民女朱希真见过皇上，”朱希真还没进宫，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www.uu234.net
邓云鸿却伸了手，牵了她起身。
跪着的琉璃跟琥珀，彼此交换了一下视线，心中都是狂喜。看来，皇上在看花台上，已经看了很久了。而他等的，就是他们家小姐。
邓云鸿牵了朱希真的手，人却仍旧恍惚。倒是朱希真握着他的手，有些娇羞地说，“皇上，您的手好凉。”说着，帮他捂在自己的手中了。
刘安见了，心知自己没有看错，这朱文韬的女儿，明显温柔体贴了许多。
邓云鸿这时才回过神来，问，“你是朱希真？”
朱希真点点头，娇羞不已。她进宫，自然是想给他做妃嫔的。先前她在水中，他在岸上，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这会儿，他牵了她的手，坚定而又沉着。似乎，就是她这一生的依靠。
两人都不说话，刘安就引着他们往九龙殿走。而朱希真在芙蓉园遇见皇上的事，也传的沸沸扬扬了。
汤泉行宫的宫人，也有些诧异，都当皇帝的人了，就这么一会儿也忍不住，非要马上现身？这朱希真虽然漂亮，也没到惊世骇俗的地步，至于嘛？
只是，见过皇后的宫人就说了，应该是朱希真跟皇后相似的缘故。也有人表示不信，真身都被逼着跳楼死了，找个替身能好到哪里去。
邓云鸿牵着朱希真，回了自己住的九龙殿。宫人们见了他的架势，也知道，朱希真算是跳过女官这一步骤了。
懂事一些的宫人，赶紧安排朱希真住下了。
朱希真夜宿九龙殿的事，天没亮，京城内外，就已经都知道了。邓云鸿住在行宫，缺了次日的早朝。有人就笑了，君王不早朝，也不知道，这朱小姐，得有多漂亮。莫非，是杨太真再世。
也有了解内情的解释了，听说，跟去世的皇后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众人听了都沉默，皇后在黑火门上纵身跳下，也就三个月前的事吧。
新欢旧爱，他找的还真快啊。真有那么爱皇后，何至于逼着她跳楼。看来，这朱小姐，也是过眼云烟。
到了次日下午，行宫传来消息，说皇上要在行宫多留一夜，又取消了次日的早朝。顺便，还封了朱希真为贵人。
张太后听了，一下子就炸了。这朱希真是冀鲁总督苏木的人，还没进宫，就迷的皇帝两三天不上朝。她这么专宠，让张家那些女官怎么办？
更何况，听说这朱希真，长的跟汤离一模一样，张太后就更窝火了。才死了一个皇后，又来了一个朱希真，她还真晦气。
宫里除了宁妃惠妃，只有一个贵人。秋辞跟了邓云鸿十几年，才封了一个贵人，现在没了孩子，心中对这个即将进宫的朱希真，自然也有气了。
以前在宫外，春令还能压制一下秋辞的坏脾气。可现在，春令自己行止不端，害了秋辞的孩子，再没资格教训提点秋辞了。秋辞跟惠妃绑定之后，原先骄横的脾气，越发明显起来了。
听说朱希真还没进宫，就先侍寝了，她就诸多不满，带人去了景仁宫抱怨。
其实，苏秋水又何尝愿意呢。以前，她迫于无奈，让林疏影去分了皇后的宠爱。现在，皇后倒是痛快了，一跳干净。这零零碎碎的磨难，她还得煎熬着。
如果她不在乎，不爱邓云鸿，说不定，反而没有这么难受了。可是，她那么爱他，腹中又有他的孩子。苏秋水的心情，也是灰暗的无边无际。
苏木找到朱希真，就觉得她跟皇后神似。邓云鸿为了平均各方势力，每边许了八人。苏木手中有八个名额，就想出奇制胜，搏上一搏。
谁知道，上天又站到了他的一边。朱希真刚到行宫，就破天荒侍寝封了贵人。看来，这一次，他又押对了。
所以，邓云鸿还没回宫，宫里和朝廷里的人，一早就等着看这朱希真了。究竟，有几分像汤皇后。
朱希真也隐约知道一些，可谁也没有跟她挑明了。跟她一起进京的七名女官，大家拉帮结派排挤她。朱希真性子懦弱，也不知道如何对抗，所以在芙蓉园的时候，才一个人落单了。
那些排挤她的，自然听说了一些。只是，谁也不愿意跟她多说。之后，她在芙蓉园受宠，同行的女官，心中就更是嫉恨了。谁都知道，她是因为像皇后，才被皇上宠幸了。可谁也没胆量，去她面前说了。
邓云鸿没了何青衣，心中一直缺了什么。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直到朱希真出现了，他才知道，自己是那么爱她。只是，他却不清楚，爱的是谁。
他留了朱希真在九龙殿里住下，两人跟新婚夫妻一般，温柔万千地过了两日。邓云鸿想起宫中的事，才带了她回去。
朱希真虽然有个贵人的名号，却没正式受册封，一切，还得回宫再说。
无面见邓云鸿喜欢朱希真，他也没什么意见。毕竟，邓云鸿这段日子，天天闷在乾清宫里看折子，日子实在无聊的很。偶尔去漱芳斋过夜，又是各种勾心斗角，无面看着，都觉得累得很。
现在来了个天真温柔的朱希真，无面看着，自然没什么意见。刘安扶了邓云鸿和朱希真上车，无面站了一边，无声凑到他的耳边，说，“怎么看着，有些像皇后呢。”
无面一愣，是因为这样吗？只是，他不记得皇后了，皇上还记得吗？
“无声，你赶紧去东平，”无面吩咐，“查查这朱希真的底线，可千万别是假的。”
无声点点头，骑马先出发了。只是，无面的观点，他却有些不苟同。要知道，像谁不好，干嘛像个跳楼的皇后。更何况，朱希真的两个丫鬟，是跟她一起长大的，这点，总是假不了的。
无面有些忐忑，骑马跟了邓云鸿的马车边上。
山路崎岖，车帘不时地飘了起来。无面虽然不是故意，却总是看见，邓云鸿搂着朱希真，在车里笑的很是开心。
无面的心，突然悬了起来。
第10章 陈宝的告诫
无声接了无面的命令，就往东平去了。www.uu234.net
邓云鸿带着朱希真，坐着马车回宫了。无面跟在边上，一路上悬着心，不知道这朱希真，是不是陷阱。若是有人知道邓云鸿深爱皇后，若是有人知道他一定会上钩，送了这么一个人进来，那可如何是好。
如果只是偶然长的有些像，无面觉得，倒是没什么。可如果是认准邓云鸿的心理，故意设下这个陷阱，那么朱希真这人，就万万不能留下了。
宫里的人，自然也很好奇，这朱希真，究竟是何方神圣。皇上那么勤政，都被她迷的不早朝了，这事，可没那么简单了。
张太后一派的人，自然气的要命。可惠妃听了朱希真的事，心中也是难受。她一直以为，他对她有过真心。现在看来，他心里一直放着的那人，只有皇后。
以前，惠妃对皇后的死，还有几分同情。可现在看来，最可怜的，反而是她这个活着，却被邓云鸿视而不见的惠妃。
宫里还有一个人，对朱希真十分好奇。这人自然就是林疏影，或者说，江烟波。她知道，林疏影一定会回宫，可她拿不准，林疏影这次会易容成谁的模样。
二十四个新人女官，还有四十八个随行的丫鬟。江烟波也不知道，自己要查到猴年马月，才能挖出林疏影来。
突然听说了朱希真的事，江烟波的心里，就十分笃定了。应该，就是她了！所以，邓云鸿带着朱希真从青琐门进宫，林疏影一早就去青琐门边等着了。
按理说，皇帝回宫，多数从黑火门入。可车里还有朱希真，只得从后宫的青琐门回了。
周小怜跟周小惜陪着林疏影，三人等在门边，只是，来看朱希真的人，实在不少。一时间，林疏影挤在人堆里面，也看不出什么。
邓云鸿还没回宫，就派人收拾了乐志斋，打算让朱希真暂时落脚。虽然，他想留了她在乾清宫里住，可是回了宫，这样独宠，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坏事。所以，他考虑再三，还是让刘安收拾了乐志斋。
车马到了青琐门，宫里的轿子就过来接人了。邓云鸿扶着朱希真下了车马，边上一早就跪了许多宫人内侍，邓云鸿自然也没看见林疏影了。
朱希真上了轿子，邓云鸿又隔着窗，握了她的手，低声细语安慰了几句，大概是劝她别害怕吧。边上众人虽然都低着头，却都能感觉到他的情义绵绵。
邓云鸿说好话，放下帘子，自己就带着刘安回乾清宫了。他一走，众人纷纷起身，互相说起了自己的见闻。大家虽然跪着，倒是也偷偷瞧了几眼，那朱希真，还真有几分汤皇后的样子。
江烟波自然也看了个仔细，看身形，比林疏影稍微矮了一点。可这一点，江烟波也拿捏不准，毕竟，走路姿态略微改变一些，说不定就能显得矮上几分。
倒是那脸，并不十分像皇后。若是十二分像，江烟波就要肯定了。可长大没有那么像，她反而拿捏不定了。是林疏影找了个水平不行的易容师，还是她故意扮的不那么像？
邓云鸿回了乾清宫，就吩咐陈宝去领了宝册，送去给朱希真。陈宝进了乐志斋，看见朱希真，也吓了一跳。
他早就听说了，这次进宫的朱贵人，跟死去的汤皇后，长的很像。可这会儿亲眼见了，陈宝还是有些心惊肉跳。皇后死的那么惨，突然宫里有了个像她的人，陈宝还是有些害怕。
“朱贵人，”陈宝呈了宝册，“您的册封礼服，明儿就送来，尚仪局的女官，会来跟您说明一切的，不用太过担心。”
朱希真刚刚进宫，青琐门那么多人，她也见着了。这会儿在自己屋子里坐下了，算是定了心，就问，“陈公公，宫里一直这么多人吗？”
陈宝笑，“那都是来看贵人您的。”
“看我？”朱希真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贵人得了皇上的心，”陈宝笑，“他们自然好奇。”
朱希真这才知道，这些人是去看她的，脸上有些羞涩了。进宫之前，苏木也教过她宫里的规矩。朱希真赶紧喊了琉璃，打赏了陈宝，顺便又问，“惠妃娘娘住在景仁宫吧，我该去见见她了。”
陈宝见她天真单纯，只得出声制止了，“贵人，这宫里最忌讳拉帮结派。”
说着，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朱希真的脸色。就见她吓的花容失色，陈宝心想，这倒是个简单的人，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在这后宫生存。就靠这张脸吗?
“那……那……”朱希真犹豫了一下，没说出口。
“您还没有见过太后，如何能先去见惠妃娘娘？”陈宝只得多说了一句：“这些事，您可以问问乐志斋里的嬷嬷宫人们，奴才也还有事，先告辞了。”
朱希真见过刘安，相形之下，这陈宝更加实在，对他的好感，也多了几分。
“琥珀，你送送陈公公。”朱希真赶紧喊。
其实，乐志斋只有两重门，出了大门，外面就是御花园了。琥珀送了陈宝出门，就回来了。
“小姐，外面就是御花园呢，皇上对你可真好。”
朱希真略带羞涩地笑了，这两天，他待她是好的很。只是，飞霜殿里的那些女官，眼里的冰霜也更重了。
汤泉行宫的宫人内侍，虽然客客气气，可眼神里面，也有些东西。朱希真觉得，应该是大家都嫉妒她吧。可这事，也不是她主动的，如何能怪她呢。
到了十六日，朱希真的贵人也正式册封了。她正在乐志斋里想着邓云鸿呢，门口却进来两个婆子，进门就拜。
朱希真仔细一看，一个是她的乳母刘妈妈，一个是她家鲍管事的妻子王氏。这两人，一个自小照顾她长大，一个是她母亲的陪嫁丫鬟，朱希真自然熟识。
“刘妈妈，王姐姐，你们怎么来了？”朱希真赶紧扶了她们起来。
“听说小姐在宫里受宠了，”刘妈妈一边擦眼泪，一边起来了，“老爷就让我们跟侍卫大人进宫看看小姐。”
第11章 东阿朱希真
“侍卫大人？”朱希真问。m.www.uu234.net
“就是御前侍卫，”刘妈妈也说不清那人是谁，只说是皇上的意思，让她们进宫看看小姐。
“小姐，”王氏一边哭，一边笑，“夫人要是见了你的模样，不知道会多高兴呢。”
无声跟无面在屋外看了一会，也知道了，这朱希真，应该只是长得像，并非易容。既然如此，无面就吩咐无声，到时候送了这两个婆子出宫，这事也别多说了。
无声虽然白跑了一趟，可现在错的是无面，他也有些得意。只是不知道这苏木，从哪里找了这么个朱希真。
刘妈妈跟王氏辞别了朱希真，就出宫回东平去了。这下子，朱家是真走运了。老爷升了官，小姐又成了宫里的贵人，日后这前途，不知道多少花团锦绣。
她们一走，邓云鸿也知道了，“无面，你这是干嘛？”
“确定一下，”无面说。
“确定什么？”邓云鸿有些恼怒。
“皇上，”无面说，“大家都说，朱贵人跟皇后有些相像。”
邓云鸿一愣，他知道朱希真很吸引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一见面，就这么不能自已。莫非，就是书上说的一见钟情。
现在听了无面的话，他才心中一凛，沉声问，“真的？”
无面点点头，“无声也说挺像的。”
邓云鸿突然有点恼怒，他以为，自己是爱上朱希真了。谁知道，竟然是记忆作祟，不是已经忘记皇后了吗，如何看见跟她相似的人，又那么不顾一切了呢。
“皇上，”无面见他变了脸色，就安慰道，“朱贵人自小就长这样，恰巧跟皇后有些相似，仅此而已。”
邓云鸿对皇后的心思，却有些复杂。就他找出的线索来看，他可能是喜欢她的。
可她这样丢了他，邓云鸿心里，也很不甘心。让她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哪里就委屈她了，就这样撂下摊子跑了，还陷他于不义的处境。
他们正说着话呢，敬事房的人，倒是捧着绿头牌进来了。
邓云鸿看着绿头牌发了一会儿呆，突然问陈宝，“女官们都进宫了吧。”
“都进宫了，”陈宝说，“昨儿凌晨就进宫了。”
“嗯，”邓云鸿想了一会儿，吩咐，“晚上让吕婵娟来乾清宫吧。”
敬事房的人得令，就去找吕婵娟了。
女官们三月十五的凌晨进了皇宫，各自分到六尚宫里。因为后宫人少，这次进宫的二十三人，一个都没进尚仪局。
吕婵娟是张家一派最出挑的女子，从外貌上来说，跟朱希真不相上下。只因为朱希真神似去世的皇后，反而先成了贵人。吕婵娟的心里，自然有些不齿。可是不齿又如何，她们见了朱希真，反而要给她行大礼呢。
三月十五的凌晨，吕婵娟跟其他女官一起，从青琐门悄无声息地进了后宫，又分到了西边的尚寝局。新人进宫，宫里的人都知道，她们进宫不是来做事的，所以，也没多少要求。
吕婵娟在家，何尝动过一指头。这会儿进宫，两个丫鬟被分去做事，自己跟着上司女官，东奔西跑，心中更是不平。
本来，她也无所谓进宫或者不进宫。可张总督跟她父亲，都觉得她这样的姿色，若是不进宫，那就浪费了。
吕婵娟受了吹捧，也觉得自己如果进宫，总会出人头地。所以，也就答应进宫做女官了。谁知道，这女官只是名字好听，做的事，却跟宫女一样。
想起元宵节那晚上见过的周和，吕婵娟也有些心驰神往，听说那贤王，一早就跟吏部尚书尤友光的女儿定亲了。也不知道那尤小姐，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能嫁那样的男子。
她心里虽然爱慕周和，却也知道，进宫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跑不了了。所以，周和的事，她进宫之后，也只敢偷偷想想。若是早一年遇见那样的人，她是死也不会进宫了。
她正偷着懒，想着周和呢，敬事房的太监却来尚寝局了。尚寝局的女官见了，立马就知道了，她们这里要出妃嫔了。
果然，敬事房太监找了吕婵娟，就服侍她沐浴更衣去了。吕婵娟的两个丫鬟，听说敬事房的人接了她们家小姐，两人在尚寝局里，也不知道该找何人商量。
朱希真在乐志斋里坐到夜里，邓云鸿仍旧没来。
“小姐，”琉璃劝，“皇上可能有事不能来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朱希真受宠之后，日夜都跟邓云鸿一起，这会儿突然形单影只，在这深宫里面，就更觉得孤单了。
琉璃这么劝她，朱希真听了不禁落下泪来。看她哭了，琉璃也不敢再劝，只得让她再坐了一会儿，才服侍她睡下了。
朱希真躺床上，辗转反复了好久，始终无法入睡。暖阁里的琉璃跟琥珀听见了，心里虽然有些担心，却也明白，后宫这么多女子，皇上不可能天天都来乐志斋的。
小姐这样，已经算很好的了。毕竟，跟他们一起进宫的那些女官，她们还在六尚宫里做事呢。
朱希真在床上偷偷地擦着眼泪，她在家中，也是独生女儿。母亲虽然早亡，父亲娶了母亲的姨表姐妹，对她倒是不错。继母生的，又都是弟弟，对她这个继女加外甥女，倒是也还亲切。
而她父亲朱文韬，因为妻子早逝，对女儿更是心疼。朱希真虽然没有亲生母亲，在家里的日子，却过的不差。
朱文韬只是个小官，却有些祖业，所以一家人的日子，还算不错。朱希真又自幼美丽，家中对她，更是宠爱。
原以为，等她年纪大些了，就该寻个谁家的公子出嫁了。谁知，长到十五岁，却突然要进宫做什么女官。
朱文韬人到了中年，仍旧是个七品知县，他的女儿，自然没什么机会进宫参选。
也不知道是谁，在冀鲁总督苏木面前说了那么一嘴，说东阿知县朱文韬有个女儿，极为美丽。
苏木听了，想着日后选女官的时候有用，就让夫人顺路去东阿见了一下朱希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