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太白楼烤鸭
庆王让人在戏台西边的楼上摆了桌子,这里的窗子极大,坐了屋里,抬头就能看见大半个天空,也能看见曲江跟凤凰池的交接处。m.www.uu234.net夜里赏灯,自然是最好的去处。
而这楼跟东边的楼的连接处,还有个露台的天井,到时候,想看织女星的去天井,想看花灯的就在西边临水的楼上,两全其美。
“上次来的匆忙,”何青衣说:“还真没看出来,这里竟然这么好。”
庆王得了夸奖,也不计较邓云鸿来他府里的事了,“是吧,晚上灯火一上来,你一定也会喜欢的。”
上了楼,邓云鸿带了苏夫人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坐那里等着了。这次,张留仙自然没来,就来了苏夫人,苏秋水跟她哥哥苏洛。
苏秋水模样标志,她哥哥苏洛也不差,脸如玉,眉似剑,文气中透着股子英气。何青衣先在心里对比开了,苏洛的家室外貌,都比何学瑜好了一些。最重要的,他是明媒正娶地来提亲。
苏夫人带了子女给何青衣行礼,笑吟吟地打量着左月。苏洛也有些害羞,偷偷看了几眼左月。
庆王见了,偷偷地问何青衣,“这是给月儿相亲不成?”
“嗯,”何青衣笑,“借你的宝地一用,不介意吧。”
“你早说嘛,”庆王说;“借给月儿,我自然不介意了。我说呢,邓云鸿带了岳母小舅子的,全家都来干嘛呢。”
他们兄妹只顾着笑,苏夫人跟苏洛又关顾着看左月,邓云鸿就觉得,这事他得负起责任来,就吩咐左月她们也坐下。
左月和芦叶坐了何青衣身后,庆王抱了七公主,就坐了何青衣边上。
“左月,”邓云鸿问,“苏公子求婚的事,你们公主应该也跟你说了,你觉得如何呢?”
庆王一愣,这邓云鸿怎么这样的,一句话就问死了,连点开场白都没有。他就把七公主放回芦叶怀里,吩咐丫鬟婆子们上茶上点心。
“齐王,”庆王说:“你也太心急了,这又不是行军打仗,当然是先说几句闲话,大家熟稔一些才好问话,你这么一说,还让人怎么吃饭喝茶了,真坏气氛。”
何青衣先笑了起来,苏秋水也拿了帕子,偷偷地笑了。苏洛跟左月都有些害羞,何青衣看不见身后的左月,却看见苏洛的耳朵都红了。是个好青年,不是庆王跟邓云游这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主。
庆王正劝茶水呢,太白楼的薛掌柜就送了桌酒席加烤鸭来了。一听见烤鸭,庆王就磨拳擦脚,问何青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们家的烤鸭呢?”
“薛掌柜说的,”何青衣说,“你老去太白楼,他自然知道了。”
其实,这是练雪见说的。他为了模仿庆王,连他喜欢吃什么都弄清楚了。
既然酒菜都来了,庆王又担心,烤鸭的皮放久了不酥,就吩咐拿上楼摆了。
众人依次坐好,七公主吃了一口烤鸭,跟宫里的完全不同,“比御膳房的烤鸭好吃多了!”
“你要喜欢,”何青衣说:“我让薛掌柜给你也送几次,只是,你可别长成薛掌柜那模样。”
庆王正欢快地吃烤鸭呢,听见何青衣的话,突然就呛住了。何青衣回过神,知道他为什么呛住了,一边给他拍背,一边笑抽过去了。
“你放心,你都成型了,不会变成薛掌柜那样的。”何青衣一边笑,一边安慰庆王。
庆王受了惊吓,夹烤鸭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苏夫人,”何青衣问,“你们一直都在北疆,现在去了济南,可还习惯?”
苏夫人笑,“我到还好,我们家苏将军却有些不习惯。”
何青衣也听过,苏夫人是孟夫子那一支的女儿,跟高阶的夫人,以及何府的孟夫人,都有些关系。
两人聊了几句孟家的事,就说起了高如语的婚事。
“方王妃没出阁的时候,脾气是急了些。”何青衣说,“可方王也确实不像话,岂止三妻四妾,十几个都不止了,方王妃结婚一年多,以泪洗面的日子居多。”
她正旁敲侧击呢,苏洛就跳出来了,“我不会纳妾的。”
孺子可教也,何青衣微微地点点头,苏洛又得了一分。何青衣偷偷地看了一眼左月,很明显,她有些害羞了。只是,不知道这害羞,是有好感的害羞,还是单纯不愿意听见类似讨论的害羞。
邓云鸿见何青衣掌握了主场,他就不说话了,只端了杯子,朝着何青衣发呆。好在,何青衣的背后就是曲江的水,苏秋水看了几次邓云鸿,也拿不准他在看湖水呢,还是在看扶月公主。
“姑姑,姑姑,”七公主又喊了,“看,花灯,花灯!”
何青衣回头一看,湖面上点起了花灯,正从曲江随着流水,往凤凰池漂呢。这会儿,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了,看得见花,也看得见灯火,煞是迷人。
“好嘞,我们也去放花灯。”何青衣抱了七公主,吩咐芦叶取了蜡烛,众人下楼去了。
庆王府就沿着湖岸,出了侧门,外面就是曲江。七公主煞有介事地合手许愿,又点了蜡烛,放在鲤鱼灯里。
芦叶担心她出事,就要自己去放花灯,七公主又闹。苏洛倒是殷勤,抱了七公主,让她拿好鲤鱼灯,到水面上放了。
芦叶虽然经常抱七公主,可手上的力气,终究比不上苏洛这样的武将。所以,七公主半悬在湖面上,放好了花灯,上岸了直蹦,说很好玩,以后还要放花灯。
放好花灯,众人又回了府里,上了楼,继续坐了酒席。何青衣拉了左月,偷偷地跟在大家后面,问,“你觉得他如何?”
“挺好的,”左月的声音有些细不可闻。何青衣笑,牵了她的手上去。
回了酒席,苏夫人也有些看出来了,左月应该是愿意了。就低声跟苏洛说了几句,苏洛的脸一红,就开口问左月了,“左月姑娘,我是一片诚心,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左月也红了脸,想了一下,说:“这事公主替我做主就是了,可我还有一个要求。”
第18章 左月的条件
左月一边说让何青衣做主,一边又说自己有个要求,大家听了,都知道她算是同意了。顶 点 X 23 U S
“什么要求呢?”苏洛问。
“我还想留宫里陪一年公主。”左月说。
“没问题,”苏洛回答的很干脆。左月今年十六,明年十七成亲完全没问题。而苏洛的年纪也不大,今年也才十八。明年十九成亲,也正当年。
苏夫人只是笑,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她也不计较。何青衣在边上看了,觉得左月如果嫁给苏洛,以后的日子,应该比较顺心。至少,苏夫人知书达理,又不过于干涉孩子的事。
谈好了亲事,大家就留了苏洛跟左月说些体己话。苏夫人挽了苏秋水的手,去窗边看起了花灯。何青衣却带着七公主,去天井看星星了。
庆王在天井里摆了张凉榻,三人在凉榻上看星星。
“姑姑,牛郎织女到底是什么啊?”
“哦,他们是对夫妻。”何青衣随口说:“牛郎是个穷小子,织女是个天上的仙女。”
“那他们怎么在一起了呢?”不愧是宫里的公主,问的这么世俗,这么一针见血。
“织女去湖里洗澡,牛郎就偷了她的衣服,强迫她做了自己的妻子。”何青衣说:“婉儿以后可要小心了,洗澡的时候别让人偷了衣服。”
芦叶憋着笑,她可不敢反驳。
“什么呀,”庆王直接就打断了,“牛郎跟织女是真心相爱的。”
“别听你七叔的,”何青衣说:“一个家里漏风的,一个是九天仙女,还真爱呢?明明是生米煮成熟饭,逼良为娼。”
“姑姑,什么是生米煮成熟饭啊?”七公主又问。
“就是牛郎强迫织女给他生孩子啊,”何青衣说。
“那孩子是怎么生的啊?”七公主又问。
何青衣顿时哑了,她也没什么概念。庆王也哑了,他也没什么概念。
“孩子是仙鹤送来的,”芦叶赶紧解围了,虽然,她也没什么概念。
邓云鸿在不远处听见他们的对话,心想,何青衣跟周和的事,不知道怎么样了。看样子,她已经有了出宫的打算。一年吗?眼下,她又给左月安排了婚事,看来,去意已定。也不知道,周和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如果周和跟邓太后提亲,邓太后多半是要答应的。那自己该怎么办?阻止,还是比周和早一步去提亲呢。如果邓云鸿去提亲,邓太后也会答应,可何青衣不见得会答应。
眼下,他虽然空出了正室的位置,可何青衣不见得愿意嫁他啊。邓云鸿心里,十分清楚何青衣的底线,她不会愿意嫁一个妻妾成群的人。可邓云鸿自问,他的妻妾成群,不是为了个人的私欲,而是为了自己心里家国天下的理想。但是,在何青衣眼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又是后商的公主,日后婚事必然不简单,这事,邓云鸿一时间也拿捏不准了。他一回头,苏秋水正看着他,而左月跟苏洛坐了窗边,正说着悄悄话。邓云鸿有些恍惚,他爱的人,还有爱他的人,为何事情总是没法简单。
何青衣的那套书,他跟徐乾文翻了半天,都没找出什么名堂,只得还给她了。下午出宫的时候,她在太白楼停了一下,跟薛掌柜说了几句话,又把一个包裹给了太白楼的伙计。
无面盯了一段日子太白楼,早觉得那薛掌柜有些问题了。到了这会儿,邓云鸿才确定,只怕,这薛掌柜就是练氏的人吧。
可这书什么稀奇的地方也没有,练氏拿回去做什么呢?邓云鸿并不愿意跟练氏搭上关系,他们太过神奇,也太过非同寻常。
邓云鸿手下有七八十万大军,这天下迟早是他的东西。可他也有些担心,练氏这些人,如果跟皇室搭上关系,只怕日后麻烦不断。
眼下,何青衣就是练氏和皇家的连接点,邓云鸿不得不做些防备。可无面根本就追不上太白楼的那个伙计,只得来庆王府,把事情跟他说了。
邓云鸿想到何青衣的一年之期,心里也有些彷徨。毕竟,练氏的人实在没法估量。如果何青衣跟了那边的人,邓云鸿再想留她,也是毫无办法的。
练雪见回了延绥,所有人都忙着对付神龙的事,他进了院子,连个迎接他的人都没有。
一打听,大家都在山雨楼里围着呢。练雪见只得上了楼,就看见黑压压一群人,须发皆白,却偏偏都穿了黑衣。
其实,秋雨夜的人,平时并不一定非得穿黑色。可到了关键的时候,大家都会默默地穿了黑色,极其压抑。
练雪见刚学了点法术,他哥练寒水就送了套黑衣服给他,一副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模样。还说,那衣服是他们父亲送给自己的,现在传给练雪见。不就一套黑色的旧衣服嘛,干嘛一副传家宝的模样。
后来,练雪见就走上了和兄长斗智斗勇的漫漫长路。他的精力和智慧,全部都用在如何逃避兄长跟西河长老的追捕。拜他们所赐,他的易容术也修炼的越发好了。
等他二十多了,不学无术的名声也响彻四方了。练寒水跟西河长老也渐渐放弃了对他的步步紧逼,毕竟,烂泥扶不上墙,怎么高兴怎么不高兴,最后就随他了。没人逼他了,练雪见回家也勤快了许多。
练雪见一上楼,众人齐齐回头看了一眼他,再齐齐转了头回去听练寒水讲话,似乎,完全没看见练雪见这么一个人似的。
练雪见也知道自己在家族里的分量,大家不盯着他看,正合心意呢。就靠了门,怀抱了手听着。
去年是大旱,神龙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今年却是涝灾,入夏以来,隔三差五地大雨。这雨再下下去,陕北倒没事,可延绥跟无定河一带的河堤,只怕就要决堤了。
再加上今年的雨量,每条支流每个湖泊都蓄满了水,黄河一旦决堤,关中必将化身汪洋大海。而灾民的数量,只怕比去年陕北少雨导致的灾民,多上好几倍。
第19章 梅夏雨不止
练寒水说了今年的涝灾,又说了各处堤坝的状况,情况似乎更加不妙了。m.www.uu234.net
关中一带原来归三边总督孙连玉管,可他在任的时候,做了些好事,也做了些坏事。这堤坝的事,就是孙连玉开的坏头。
孙连玉当总督的时候,三边只知道有孙总督,不知道有皇室。所以,孙连玉的一言堂,在三边是极其管用的。
兴县的知县告老还乡,离职前写了封报告给孙连玉,说兴县的堤坝该修一修了。本来,这是个好建议,可孙连玉一看,大发雷霆。他觉得这个知县沽名钓誉,脏活累活让人家做,自己还博一个好名声。
理由也很简单,如果在他任内,这堤坝就该修了,那这个知县拖着不修,就是渎职。如果这堤坝并不着急修,他现在离职了,口上简简单单提上一句,出钱的是孙连玉,出力的是下任知县,他凭白得了一个关爱百姓的好名声,实在是太狡猾了。
所以,孙连玉对这种沽名钓誉的官员,也有一个解决办法。他就留下那个要告老还乡的知县,说他这么爱民如子,这堤坝就由他个人出资,请本县的百姓帮忙修缮了。那知县吃了这么大的亏,搜刮了一辈子的金银,就这么填进黄河堤坝这么个无底洞了。其他官员见了,都引以为鉴,坚决不提堤坝的事。
孙连玉在任十几年,除去兴县的知县提了一次修堤坝的事,还有两次是堤坝已经塌了,官员才上书提议修缮。这么十几年下来,三边一带的黄河堤坝,可想而知有多脆弱了。
本来,这事不该练氏的人管,可最近三边又换了主人。
孙连玉倒台之后,中宗让大同的守备郭守义去固原做了代总督。后来达延跟邓如光的事一闹,中宗封了郭守义做三边的总督,又把大同分了出去。
达延的事,郭守义是最主要的中间人,通敌的事,他可没少干。到了方王作乱的时候,郭守义又浑水摸鱼,让索铎去打京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谁赢了他都不吃亏。
所以,邓云鸿打败了方王,就把郭守义给下狱了,让张允父子接收了三边。张超去了大同,张允去了固原,三边又恢复孙连玉时期的范围。
这么一来二去,练氏跟官府原来的关系,就又重新洗牌了。张允自己带了些人马,换了三边各处卫所的守备。而这些北疆来的人,对三边的练氏,知之甚少,态度也就没那么恭谨。
练氏在三边,地位一向崇高,平时被官员们高高地供着,现在张允的人,却不听练氏的话。这么一来,练氏的人自然也受挫了,懒得跟他们打交道了。
倒是延绥的张充,知道一些练氏的本事,常给张允带话。可张允一向没把自己的这个庶出弟弟放在眼里,只觉得他胆小没用,现在还多了个疑神疑鬼的毛病。
这样一来,今年如果发生决堤,必定是百年难见的涝灾。
练寒水只得吩咐族里的执事,再跟各地的官员强调一次堤坝的事。族人们点头去了,山雨楼里就剩了练寒水跟西河长老了。
“雪见,你别走。”西河长老说。
练雪见进了屋,在他哥哥的身边坐下了,“大哥,这次还是你去啊?”
“嗯,”练雪见点点头,“这是我的责任,义不容辞。”
练雪见叹了一口气,“你要小心啊,大哥。”
西河长老看了一眼练雪见,眼睛里有些笑意,“雪见,别担心,这次的青龙还好对付,是条蛟龙,脾气很大,年纪却不大。”
龙的年纪跟法力成正比,西河长老这么一说,练雪见倒是也没那么担心了。他们的父亲死于御龙,练寒水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也有那么一天。所以,练雪见听见大哥又要去对付青龙,心里多少有些担心。
而三边暴雨的事,张允倒是也告诉京城的邓云鸿了。只是,邓云鸿跟张允一样,虽然承认暴雨的事实,却不认为这事跟练氏能有什么联系,只吩咐张允,让各地加固堤坝。
可张允新官上任,除去他自己的人马,谁也不会轻易听他的。张允说什么,大家都应着,可这么费时费力的事,谁也不会去做。
而邓云鸿管着京城的事,实在也是忙得心焦力瘁。要知道,中宗在位的时候,除去手里没有军权,各地的政务,也是日夜用心。登基十四年,几乎每一天都在乾清宫批阅奏折。
现在邓云鸿新当了摄政王,对朝中的关系人事,还得重新梳理一遍,再加上朝政军务,事情更是堆积如山了。
邓云鸿原打算让徐乾文进京帮他,可徐乾文说自己习惯了北疆的风物,懒得进京受累,就推荐了自己的弟弟徐坤文帮忙。邓云鸿就让徐坤文去都察院,做了个四品的佥都御史。
都察院有两名二品的左右都御史,两名三品的副都御史,四名四品的佥都御史。徐坤文的官职不大,可管的事情,却无所不包。都察院监察内外百官,还跟刑部,大理寺并称三法司,既负责弹劾百官,又负责辩明冤枉。
徐坤文刚做了佥都御史,就遇上了一件事。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二月灾民进京的时候,徐坤文曾经去大理寺给花采轻帮过几天忙。这次,就是大理寺卿花采轻又来找他了。
事情还得从方王进京的那天晚上说起,而当事人,则是吏部尚书叶舒怀的女儿叶南栀。
当时,何青衣的身份还是张允的女儿张留仙。太后介意她的寡妇身份,不满意中宗的安排,就找了叶南栀,孟夕颜,和花随人进宫。说是陪自己吃住几天,其实,就是给庆王选妃子。
可庆王进宫敷衍了一日,谁都没有看上。可太后还是不死心,非留了她们三人在永寿宫住下。
最后还是中宗派魏明出宫调查,翻了许多陈年旧案,挑了这三位小姐的毛病,太后才忙不迭地让她们出宫。出宫的时候,太后还示意她们娘家,早日嫁了这几位小姐。
第20章 叶南栀射箭
花采轻爱女如命,为了避开女官挑选,把花随人的年龄改大了一岁。www.uu234.net
知道这事暴露的时候,花采轻第一时间接了女儿回老家。借口丁忧,把花随人在山东老家,藏了将近一年。现在中宗也死了,太后也不管事了,他才敢接了女儿回京。
那两位小姐,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孟夕颜跟何学瑾定亲,可孟夫人定亲之后又反悔不已,找尽一切借口,拖延婚事。何学瑾耽误的起,可孟夕颜今年都十八岁了,只怕再拖下去,也是要出事了。
最倒霉的,自然是吏部尚书叶舒怀的女儿叶南栀。叶南栀是叶舒怀原配的女儿,继母对她极差,而继母的侄子,还对她动手动脚。叶舒怀担心这事被人知道了,就把女儿嫁给了自己手下的一个六品主事史大通。
史大通是个跃出寒门的苦读学生。在京城无依无靠,勉强当上个六品的主事,却再没有发展了。上面的通道,都被有钱有势有人脉的人占光了,他虽然是个京官,却只有少得可怜的一点儿俸禄。
京城居不易,他的生活不易,要租院子,要应酬,还要送礼,实在是捉襟见肘。再加上,前进的途径渺然,所以就有些慌不择路,穷不择妻。听说吏部尚书要嫁女儿,史大通也知道这叶小姐名声受损,还是贴了上去,娶了顶头上司的女儿。
他以为,日后有了岳父叶舒怀罩着,总有个奔头。谁知道,这叶南栀在娘家就是个免费保母加绣娘,出嫁之后,岳家非但不帮他们小夫妻,还时不时让叶南栀回去做事。史大通就觉得做了一笔亏本买卖,心里大呼不值。
可这婚都结了,娶的又是顶头上司的女儿,想悔婚可没那么容易。好在,叶南栀的娘家从不过问她的新婚生活,所以,史大通从一开始的扇耳光,到最后拳打脚踢,怎么坏怎么来了。
叶南栀长的挺美的,史大通却打听了她继母侄子的事,时不时打她一通泄愤。说她长了这么一张脸,就是水性杨花。渐渐的,叶舒怀也知道了,可这事他心里有愧,再加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也不好干预。
所以,叶南栀这大半年过的,比她以往所有日子的苦难加一起,还要苦。她继母的侄子虽然动手动脚,可毕竟也没怎么她。现在史大通找了这个理由发泄,天天打她,叶南栀在十八层地狱走了一圈,似乎还得往下一层走,人生绝望透顶了。
到了六月二十八日的夜里,方王带了叛军进城。围攻皇宫用不了多少人,剩余的兵士就去抢大户了,谁家楼高去抢谁,谁家院子大去抢谁。
可高门大户也不容易抢,要么是有很多护院,要么是位高权重,要么是跟方王有些关系,所以,吃不了大鱼,自然就有兵士去抢小门小户了。
史大通租了个还算体面的院子,家里又没什么人,东西自然全被抢走了。好在他们夫妻躲了屋顶上,并没受到什么伤害。
可方王的士兵一走,史大通却出事了。原因也很简单,不知道是哪个士兵,身上扛的战利品太多了,就把随身带的弓箭给扔了。
叶南栀看见了弓箭,心里一亮。进宫选王妃的那次,方王教过她射箭,叶南栀捡了弓箭,趁着史大通不备,一箭射穿了他的脖子。
叶南栀没多少力气,可弓箭离的近,力道又拉的足,史大通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躺地上就毙命了。
本来,这事赖在方王的士兵身上就好了。可偏偏院子的大门开着,邻居们出来查探情况的时候,就看见叶南栀拿了把弓箭,胸口都是鲜血。
没事邻居都能编本书出来传流言,这会儿人证物证俱在的,叶南栀就被押下了。方王的人马进京闹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被打跑了。邻居就押了叶南栀去衙门,说她谋杀亲夫,又添油加醋说了很多史大通殴打她的事。
花采轻听了,心想,史大通打她的时候,也不见你们这些长舌妇出去帮她一把,现在倒是一个个出来主持正义了。
只是,这事花采轻并不愿意给叶南栀定罪,一则叶南栀实在是可怜,二则,他自己的女儿花随人也和叶南栀一起进宫选过王妃,花采轻惺惺惜惺惺,非常同情她。
所以,他就打发了街坊邻居,只说这事还需要调查,毕竟,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拉弓射箭。
这事,花采轻想帮帮叶南栀,可又担心摄政王发现了,说他枉法取私,最后救不了叶南栀,还连累了自己。
所以,花采轻就想试探一下邓云鸿的态度。他又听说,徐坤文是邓云鸿的人,就找了他帮忙,把这事跟摄政王说一下。
徐坤文问了邓云鸿的意思,就过来处理这案件了。他招了当晚的街坊邻居,问他们,是否亲眼目睹叶南栀射出了弓箭。
可谁也没有亲眼看见啊,大家一时就哑了。徐坤文又提了狱中的叛军士卒,问他们去史大通家里的时候,是否看见有人乱射箭了。
有个士卒就招供了,史大通家里养了不少鸡。有人就拿了弓箭射鸡,只怕史大通就被误杀了。
徐坤文就给定案了,是叛军杀的史大通,他夫人叶南栀只是捡起弓箭。街坊邻居热心正义之心,是值得嘉奖的,可也不能冤枉了好人。一来二去,总算是救了叶南栀一条性命。
好在史大通不是京城人士,又是寒门出身,并没有人咬着案件不放。叶南栀出狱,叶舒怀更是不认她这个女儿了。最后,还是徐坤文牵线,给叶南栀找了家城郊的尼姑庵,此后,大概是青灯古佛,长伴终身了。
花采轻原来就中意徐坤文的办事能力,现在看他古道热肠,倒是动起了心思,想把女儿花随人,嫁了他做妻子。
徐坤文的父亲是内阁首辅,他自己又是摄政王的左右手,人品家室都没得挑,花采轻也不介意主动一些,就请了媒婆,去徐家说亲去了。
第21章 花采轻提亲
花采轻的媒人去徐家一说,徐士吉就挺愿意这门婚事的了。www.uu234.net
毕竟,太后选妃的时候,他也知道花随人的底线,不过是改大了年岁,算不得什么大毛病。而且,中宗也已经死了,谁还追究这个问题啊。
花采轻的为人学问,徐士吉也一向钦佩。徐坤文也二十了,是时候定亲成家了。至于长子徐乾文,徐士吉是管不住了,可徐坤文就在眼皮子底下,徐士吉必定要管。
可徐士吉也知道,自己家小儿子似乎喜欢扶月公主,这要是直接跟他说亲事,只怕还得费些口舌。所以,徐士吉就让戴嬷嬷进了趟宫,把花采轻提亲的事,跟徐嫔说了。
徐若兰听了这事,也觉得甚好。只是,她有些担心花随人的性子,毕竟,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花采轻爱女如命。若是娶个刁蛮的大小姐,那岂不是跟邓云鸿的夫人一样了。
所以这事,徐若兰就吩咐父亲别急,让她找个机会见见花随人再说。徐士吉听了,知道女儿自有主张,就把徐坤文的婚事,托付给徐若兰管了。
因为七公主的事,何青衣常来翠云轩。有一日去了,徐若兰就把叶南栀的事,跟她说了。两人唏嘘不已,都觉得史大通该死。
女子有两种不幸命运,一种是出身在一个不把女儿当人看的家庭,一种是嫁到一个不把女子当人看的家庭。而这两种不幸,叶南栀全给遇上了。
说了叶南栀的事,徐若兰自然也说了徐坤文做了些什么,花采轻又因此看中了他,主动上门提亲了。
“这不是好事吗?”何青衣笑。
“好事,”徐若兰端了茶杯,瞟了一眼何青衣,说:“可他放不下心里的人,如何定亲?”
何青衣一愣,她跟徐坤文见面的机会不多,原以为他对自己的那点好感,很快就会褪去。可现在,一眨眼都一年半了,他仍放不下嘛?
“那花随人倒是个性情明快的好姑娘,”何青衣只得顾左右而言他了。
“哦,”徐若兰点点头,“这样就好,家父担心花大人太过宠爱女儿……”
“受宠的女儿有两种,”何青衣笑,“一种是恃宠而骄的,一种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花随人是后者。”
“那就好,”徐若兰问:“你有没有法子,让他们见上一面?”
何青衣端了杯子,也笑出声了,“我最近这是怎么了,全在做媒了。”
说着,就把左月和苏洛的事情,也跟徐若兰说了。
七夕的时候,何青衣带了左月去庆王府相亲,倒是相中苏洛了。最近,苏木又派了儿子进京,顺便也想见见左月。何青衣就打算,再去趟庆王府,带了左月去和苏洛见见面。
“那就让我二哥也去趟庆王府吧,”徐若兰想了想,“我让桂清替我去看看那个花随人。”
本来,何青衣还打算带了七公主同去,可这次有多了一对徐坤文和花随人,她有些拿捏不准了。就跟徐若兰说了,“那我让芦叶把七公主送你这里待个半天?”
徐若兰也知道,何青衣在宫里的日子不会长久。日后出嫁,七公主多半是要留在宫里的。到时候,邓太后太过忙碌,宫里,只怕就剩了自己可以托付。
“好,”徐若兰笑吟吟地说,“婉儿也该收收心了,可以开始学字读书了。”
“那就交给你了,”何青衣心照不宣地笑,徐若兰答应教了七公主读书写字,自然会抚养她长大成人。
“留梦的母亲进宫了,”徐若兰说:“听说她姐姐留芳也已经定亲了,婚事就定在今年秋天。”
“是吗?”何青衣说,“我哪天也去看看张夫人,她倒是个爽利人。”
七月初的时候,张留梦生了个小公主,张夫人就进宫照顾她了。眼下,宫里有八个中宗的公主,却只有两个小皇子。
张留梦倒是不计较公主还是皇子,毕竟,中宗都没有了,争宠也没什么意义了。而她日后,仰着邓太后和徐若兰的地方极多。
而这两人,都与张留梦有些关系,所以,生了个小公主,她的日子反倒轻松一些,不用搅进什么政斗宫斗,倒是更符合她的性子一些。
到了七月十四,何青衣就派人去花采轻府上请了花随人,只说是找了旧人叙叙旧,说说叶南栀的事。
花采轻负责大理寺的案子,叶南栀的事,花随人自然一清二楚。听说扶月公主就是当年的女官张留仙,花随人也想跟她再见一面,说些旧事。
当年太后给庆王选妃,何青衣跟花随人最说的来。除去宫中的徐若兰和张留梦,何青衣闺中的朋友,花随人也勉强排的上号。
花采轻一早就知道,这是扶月公主安排的相亲。就让丫鬟仆妇,好好打扮了花随人,送去庆王府了。
徐若兰又派人通知了徐坤文,说庆王邀他过去相聚,让他早些过去。徐坤文有些疑惑,庆王是个不问世事的纨绔,这会儿,怎么找他这个邓派的人去吃酒了呢。只是,听说扶月公主也会去,徐坤文自然就非去不可了。
何青衣把七公主托付给徐若兰,就带了桂清和左月出宫去了。路过太白楼的时候,里面的生意依旧火热,只是,练雪见和长卿都不见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耽搁了。
左月对苏洛,应该比较满意。一早上开始,就有些笑意盈盈,又戴了何青衣给她的一对翡翠镯子,十分郑重。
何青衣心想,该给她添置些衣物首饰了,否则日后出嫁,只怕要来不及了。这个,回去再跟许嬷嬷她们商量吧。
桂清却是另外一副模样,她进宫一年半了,从来都没有出来过。这会儿重新回到外面,不知道多少自由自在。何青衣心想,这宫里的女子,真是可怜。
邓太后跟中宗,虽然是少年夫妻,却没多少恩义。等她有了皇子,唯一在乎的事,就是皇子登基。眼下,她也心想事成了。在那景仁宫里住着,她可曾想起过中宗,或者,想起过那个关了她十四年的夫君?
而徐若兰和张留梦,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们虽然有孩子相伴,却不过十六七岁。
第22章 不如早还家
何青衣带着左月和桂清进了庆王府,庆王这次倒是没有抱怨。顶 点 X 23 U S
因为,何青衣一早就通知他了,要让左月和苏洛来他家见见面。万事有一就会有二,所以,庆王也就认了。
更何况,他又是个爱热闹的人,人越多,他就越开心。一早就带人布置了酒席船只,说要带了众人去湖上游玩。
徐坤文倒是一早就来了,跟苏洛说着京城的新鲜事,顺便也打听了左月跟他的亲事。何青衣嫁了左月,只怕她自己,也该出嫁了。
徐坤文倒是有心去提亲,只是,却不知道何青衣跟周和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毕竟,中宗的时候,皇帝是有心把扶月公主嫁给周和的。这点,朝里很多人都知道。扶月公主回了宫里,去关外祭祖,就是周和陪着去的。
现在邓云鸿掌权,周和又去了北疆,徐坤文也说不好,这其中有些什么因缘。他倒是问过大哥徐乾文,可徐乾文让他别淌这趟浑水。
可年轻人的事,又岂是别人吩咐不让做,他们就不做的呢。所以,徐坤文听说何青衣也来庆王府,一早就候着了。
连苏洛都来的比他迟一些,两人因为邓家的缘故,也算的上是一派的人,所以,见面倒是先聊开了。
他们正说着呢,何青衣跟左月就来了。庆王带了何青衣进来,一边又指了窗外水上的画舫,絮絮叨叨地说着水上有多清凉。
他这王府,就夹在曲江和凤凰池之间,原来就比别处凉快许多。而画舫漂在水上,下无暑气,四面皆风,自然清凉。何青衣见了,心想这富贵王爷,倒是也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做派了。
苏洛和徐坤文见了何青衣跟庆王,就又过来行礼,众人见了面,就等着花随人了。何青衣偷偷看了几眼苏洛跟左月,一个情意绵绵,一个娇羞如花,倒是一对璧人。见左月如此,又难免想起刘贡和金翘的事来。何青衣心里,又是伤感,又是替左月高兴。
庆王为了尽地主之谊,先下楼去看画舫了。左月和苏洛凑了一处说话,何青衣就站了窗前,去看楼下的庆王。
徐坤文到了她的身边,并排站着,他爱她的容颜,更爱她的为人。他喜欢绝色的,又喜欢聪明的,何青衣符合他的一切理想。所以他站了她身边,心中满是欢喜。
“在想什么呢?”徐坤文问。
何青衣侧过头,看了一眼他,笑颜如花,“想家。”
她是真想家了。虽然延绥的家,她一次都没有回去过,可有东仙在,那里就是她的家。她的家人有东仙和练长卿,有陈朝雨和陈暮雪,自然也有练雪见。
“是宫里的家,还是宫外的家?”徐坤文也知道,她母亲的娘家在延绥。
“宫里的事,”何青衣说:“日后还要多拜托你妹妹了。”
听她有了去意,徐坤文也问,“是打算回家吗?”
“嗯,”何青衣点点头,“我也该回去了。”
“那周和怎么办?”徐坤文突然,不假思索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何青衣有些淡淡地笑了一下,“以后再说吧,等我自己能说话算话的时候再说吧。”
“那我呢?我可不可以?”徐坤文追问。
何青衣跟周和的关系,自从京城破城那天,就开始变化了。她能自保,并不指望周和来救她。可周和听了邓家人的话,去了济南,次日才回了京城。
何青衣觉得,自己跟周和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心里自然起了变化。
她跟周和的关系,是在大同火灾之后开始明确的。她爱他奋不顾身地来救,可她更爱他自己拿主意的那份勇气和决绝。
而后封了扶月公主,她就想跟周和成亲,一生一世一双人,守在三边。他做他的将军,她做她的练氏族人。用军队和法术自保,在自己的天地里不受打扰。
可京城被破的那一天,她的这个打算,就彻底破灭了。周和更听邓家人的话,而邓家人对她,非常不友善。而且,她也不想要一个被人操纵的丈夫。
等她偶尔从短月弓上得知,周和原来是邓如光的儿子,她算是明白这一切了。她也不怪周和,可跟他成亲,日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却淡了许多。
她自然也还喜欢周和,可那份喜欢,却有些不知所措了。从一开始的奋不顾身,到现在的随缘而定,中间也是百转千回。
这些事,她没法跟任何人说,反而是徐坤文,似乎什么话都能跟他说。就像他们初识的那个春夜,桃花盛开,空气中还带着春天的雨气。而花瓣落了一地,花更红,夜更深。
徐坤文倒是也聪明,知道何青衣可能为周和去济南的事不悦,就解释,“那是齐王让他去的。”可话一出口,他也明白了,何青衣不悦的点,并不在周和不来京城救她,而是邓云鸿吩咐的。
两个人的世界,本来就容不下第三个人。而周和对邓云鸿的话,一字不漏,全部都听的。那他跟何青衣的感情,自然会受影响。何青衣有疑虑,也是自然的事了。她说的说话算话,自然也包括周和了。等周和能自己说话算话的时候,他们才会回到正轨。
“别说我的事了,”何青衣笑,“听说花大人因为叶南栀的事,对你青睐有加呢。”
“哎,”徐坤文叹气,“那是应该的事,如果是学瑜来做这事,他也会这么处理的。”
何青衣点点头,心想,如果是何学瑜来做,应该也会如此吧。两人就说起了何家的事情,自从何璇玑去世,孟夫人就彻底疯了。何家两兄弟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
何学瑜是高阶的学生,现在上位的徐士吉又是高阶的政敌,在朝堂之上,自然不受重用。他原是南书房教皇子读书的先生,现在皇子就剩了两个,不过两个月大小,实在没有用武之地。
徐士吉就让他回了翰林院做编修。可翰林院里的人马,多数是高阶的门生。何学瑜在高阶下台的事上,多少也出了些力气。高阶翻阅严世玉奏折的事,就是何学瑜告诉中宗的。这样一来,他就里外不是人,处处掣肘。
第23章 谁家扁舟子
徐坤文正跟何青衣说着何学瑜的事情,花随人倒是来了。www.uu234.net
花采轻特意让人好好打扮了一番女儿,这次见了,倒是比上次进宫选王妃的时候,富贵了许多。
何青衣见了,心想这花采轻倒是个实在人。选王妃的时候不打扮,现在自己选了个佳婿,倒是用心打扮女儿了。
花随人见了何青衣,行了礼,又和左月苏洛等人见过。看见徐坤文的时候,花随人倒是一愣,马上又恢复了神态,应该,也没料到今天是来相亲的吧。
庆王安排好了画舫酒水,就让人请了他们下去。
画舫靠了围墙边上的水榭,众人踩着木栈道,到码头上了画舫。夏日原是游船的好时候,可这会儿,水上并无什么船只,一问,才知道庆王让人禁了船只下水。一路沿着杨柳深处寻去,惊起鹧鸪无数。
这会儿正是午后最酷热的时候,水面上却凉意习习,果真是个好去处。何青衣半眯了眼睛,靠了庆王身边,自饮自斟。这庆王府这般惬意,她也想搬来同住了。
“七哥,”何青衣笑,“你这府里这般逍遥自在,我也想搬来同住了。”
“好啊,”庆王也捧了酒杯,说:“那日后我们就不用出府了,一年去几次皇宫就成了。”
“嗯,”何青衣点点头,“大隐隐于市。”
他们正说着话呢,画舫却有些摇晃起来了。何青衣喝得微醺,探了头,去外面看了一圈,水上不知道何时起了波浪,可岸上的杨柳,并不怎么飞舞。想来,是湖水交汇的地方,有旋涡,自然就有了波浪。
毕竟也不是什么大风浪,她又捏了杯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靠着。因为周和的事,她也有些烦恼。练雪见又出城去了,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今日遇到徐坤文,才说了几句心里的话。现在又有美酒,可以浇心中块垒,心情的确是放松了不少。
她刚回位子坐好,花随人也站起身,探头去外面看了一下。这风浪晃的画舫有些颠簸,花随人一个没站稳,就掉水里去了。
庆王离的最近,又精通水性,赶紧噗通一声下水去捞了。徐坤文不通水性,只能趴了船头给庆王指点方向。苏洛见庆王找不到花随人,也跳下水去找了。
何青衣跟左月趴了徐坤文边上,她们也不识水性,只能在画舫上干着急。湖水的波浪,本不足为奇。可万一下面有个旋涡,那就不好说了。再通水性的人,被旋涡的力道一卷,如果卷到水下去了,只怕也上不来了。
左月有些担心,攥了何青衣的手,问,“小姐,花小姐人呢,怎么就是看不见了。”
何青衣也有些担心,这好好的出来帮他们相亲,可别害的花随人丢了性命啊。
何青衣有些郁闷,庆王为了玩的开心,画舫上除去船娘,并无别人。船娘虽然精通水性,可这会儿下了水,也捞不到人啊。
何青衣正看着水面呢,却突然眼睛花了一下,看见一个龙头,就浮在水面上盯着她看。何青衣吓了一跳,往后跌了一下,指着龙头问左月,“月儿,你看那里。”
“那里怎么了?”左月看了一眼她指的方向,问,“花小姐在那里嘛?”
左月这么一问,何青衣才明白,这龙,只怕是她自己的错觉了。
“没什么,”何青衣挥挥手,可那龙头还浮在水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大概,是盯着水面看太久,眼花了的原因吧。何青衣眯了眼睛,再睁开,那龙竟然还在。只是,这会儿它探出半个脑袋,眼神清澈地惊人,须发狰狞,犄角俨然,竟然是只青龙。
何青衣怔怔地看着它,它也直直地看着何青衣。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何青衣决定不看它了,这龙,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
再看水面,庆王跟苏洛还在找花随人,而波浪却越来越大了。徐坤文有些担心,“庆王,苏洛,你们先上来吧,花小姐不知道去哪里了。”
可庆王还是不肯放弃,埋头又扎进水里去了。
画舫已经开始左右摆动了,而案几上的酒杯茶碗,已经纷纷掉到地上了。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势头,何青衣也有些害怕了。她慢慢转了头,去看青龙的方向,谁知,那龙竟然还在。
看来,不是错觉了。
何青衣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对着那龙喊了一句,“让他们上来!”
徐坤文跟左月看着水面,并没有注意到她对着空气乱喊。
那青龙偏了头,再由高及低地扫了一眼何青衣,眼睛从透明的水色,慢慢成了黑色。何青衣一愣,看来,这龙怎么都不是自己假想出来的。这睨视天下的做派,怎么看怎么真实啊。
“花小姐在那里!”徐坤文大喊。
何青衣也赶紧看了过去,庆王和苏洛已经找到花随人了,只是,波浪太大,他们一时间也接近不了。
何青衣再去看那青龙,却看见一道青光,窜到天上去了。水里,再没有青龙的影子。倒是庆王跟苏洛,已经一左一右,扯了花随人过来了。
徐坤文赶紧拉了花随人上船,又拉了庆王和苏洛上来。船娘们也纷纷上了船,来看花随人了。好在她只是吃了些水,并无大碍。船娘们拍了拍她的胸口后背,把气给顺了过来。
大家刚有些放松,天上却下起了滂沱大雨,画舫不小,在这风雨里面,却像一叶扁舟。
船娘们又回了位置,开始努力摇船橹,只是,风雨实在太大,她们再努力,也只是乱打乱撞。庆王和苏洛已经浑身湿透,也不介意去外面帮着划船了。徐坤文也跟着去了。
多了几人划船,众人总算是安全靠岸,只是,画舫已经积了半船的雨水了。今天的风浪奇怪,这雨水更是奇怪。
庆王府的人打了伞来接,可画舫上下来的人,谁都浑身湿透,打不打伞,已经无所谓了。
庆王让人扶了花随人进去,自己却拖了何青衣的手,在雨里开始乱跑。两人又喊又叫,踩着水花疯跑。
苏洛见了,也牵着左月的手开始跑。徐坤文见了,干脆也牵了何青衣的手,众人都有些忘形,在雨里跑着叫着。只是这风雨实在是太大了,除去风声雨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第24章 卧听风吹雨
庆王牵了何青衣的手,疯跑着回了王府。m.www.uu234.net众人也闹够了,都去沐浴更衣,熏干了头发。
花随人换了干净衣裳,在屋里含情脉脉地坐着。何青衣跟左月换好衣服出来,却看见她低着头,娇羞万分。
莫非,这次跟徐坤文的相亲成了?何青衣正疑惑呢,却看见庆王端了碗姜茶出来,放在了花随人的面前。
“谢谢庆王。”花随人的脸越发红了,何青衣心想,这红线,看来是牵错人了。
“不谢。”庆王又问何青衣,“你跟左月喝姜茶还是汤?”
左月打了个喷嚏,何青衣笑,“姜茶吧。”
庆王又去让人送姜茶了,左月笑,“王爷还真是体贴周到。”
“我们都陪他风里来雨里去了,”何青衣笑,“舍命陪君子,他自然也要体贴周到了。”
不一会儿,苏洛跟徐坤文也出来了,他们换了庆王的服饰,华丽的有些过头,都有些不自在。
庆王一边吩咐众人喝姜茶,一边看着窗外的雨。
这雨一点儿也不见小,就跟天上的河水,裂了一个口子似的往下倒。
“这雨这么大,你们就留我府里过夜吧。”庆王又说:“我派人去通知宫里。”
何青衣有些担心七公主,她整日跟着何青衣,这会儿留了她一人在徐若兰那里,虽然有芦叶照顾,何青衣还是担心。
“我让人跟婉儿说一下,”庆王知道何青衣的心思,一边又吩咐了人去宫里报信,说扶月公主留他府里过夜了。
徐坤文跟苏洛倒是见惯风雨,要回去也能回去,只是,这里有左月跟何青衣,他们自然也不愿意回去。
花随人落水受惊,又对庆王有了好感,自然也愿意听从他的安排了。何青衣看在眼里,倒是也另有打算了。
徐坤文跟花随人明显没有反应,而现在,花随人又因为庆王救她,心生好感,这也是姻缘注定。
庆王孩子心性,不会喜欢心思深沉的女子,而花随人这样性格爽利的人,倒是再好不过了。自从中宗驾崩,太皇太后避世,何青衣一直觉得庆王很可怜。眼下,他更需要一个人来陪着,何青衣觉得,花随人倒是不错。
至于花采轻,何青衣觉得,他那么宠爱女儿,自然会尊重花随人的选择。更何况,庆王只是看起来纨绔了一些,实际上心肠极好,对人又肯用心。这么一片真心的人,自然要用真心去换了。
屋外大雨,众人又重整筵席入座,说笑至半夜,才分头睡去。何青衣带了左月住了一处,桂清陪了花随人住,一夜无话。
因为玩了一天,又吃了些酒,左月很快就睡着了。何青衣却躺床上想了半天,那青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酒劲上来,她也昏昏沉沉睡着了。
睡至四更,何青衣迷迷糊糊醒来,却看见床头站了两人。她一惊,顿时清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却是练雪见带了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站在床前。
外面雨声哗哗,可这两人身上一点儿雨水也没沾上。何青衣愣了一会儿,问,“雪见?”
练雪见也不客气了,一屁股就坐床上了,指了指边上穿了身黑衣的男子说,“这是我兄长练寒水。”
何青衣穿了寝衣,披散着头发,也不方便起身行礼,只得在床上微微点头。
而那男子,却有些激动,并不言语,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何青衣有些局促了,毕竟,练寒水跟她母亲练梅,也有些渊源。如果不是练梅悔婚出逃,恐怕这练寒水,就是自己的父亲了。可再一想,如果练梅跟练寒水结婚了,何青衣根本就不会存在了。
练寒水不说话,何青衣只得看了一眼练雪见,示意他来说话。可练雪见也不说话,只等着练寒水开口。
何青衣无奈,只得抬头看着练寒水。练寒水比练雪见大了差不多十岁,可容貌却比练雪见更俊美一些,薄唇,直鼻,却有些凤眼。加了些时间的打磨,俊逸又让人安心。
练寒水早就听西河长老说过,何青衣跟练梅极像。只是,他没料到,能像到这个份上,所以,一时间有些愣了。
好在,练雪见也不耐烦了,扯了扯练寒水的衣袖,“大哥。”
练寒水立马就回过神了,问何青衣,“青儿,你看见青龙了吗?”
何青衣一愣,莫非,现在练氏的人,都喊自己青儿了?
“青龙?”何青衣一愣,随之又点点头,问:“那青龙是真的吗?”
“大哥,她真的看见了。”练雪见很兴奋,问何青衣,“你在哪里看见的?”
何青衣看了一圈周围,指着窗户说,“在湖上的时候看见的。”
“你跟它说话了吗?”练寒水赶紧问。
何青衣点点头,练寒水的脸色,却突然沉了下来,接着伸手抓了何青衣的左手。
他拿了何青衣的手,把手掌往上一翻,手心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青色的龙头。
“上次不是青色的!”何青衣喊了一下,那次西河按了她的手心,龙头只是隐约有个形状,没有颜色。
练寒水叹了一口气,放开何青衣的手掌,问,“你跟它说了什么?”
何青衣有些手足无措,看他们的表情,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啊。
“当时花随人掉水里了,他们怎么都找不到,”何青衣说:“我就跟青龙说了,让它放了他们上来,接着人就上来了,青龙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那龙的眼睛黑了吗?”练寒水问。
何青衣点点头,“原来是水色的,后来就黑了。”
练雪见也叹了一口气,“跟我们父亲一样了。”
就听他们自说自话,何青衣是云里雾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又是青龙,又是你们父亲的。”
至于练雪见和练寒水的父亲,何青衣也听说过只麟片甲。似乎跟东仙西河是同辈人,年龄比西河他们小个七八岁,当了族长,却因为御龙的事死了。
练雪见回延绥之前,跟何青衣说了会儿龙王的事,又提了自己父亲的死因。现在,他们说何青衣跟前族长一样,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25章 青龙的心机
“这青龙是来找主人的,”练寒水解释:“它认定了一个人,就会跟在那人身边。顶 点 X 23 U S如果你跟他说话,吩咐它做了什么事,你们的主从关系就算确立了。”
何青衣看了一眼自己手心的青龙,颜色倒是渐渐淡下去了,这到底谁是主人啊,有给主人盖烙印的嘛?
“今年关中暴雨,都是这青龙惹的祸,”练雪见说:“大哥找了好久青龙,却发现它朝京城来了。结果找到它最后出没的地方,竟然跟你扯上关系了。”
“这龙不是什么好事吧。”何青衣有些担心。
“刚开始是好事,”练寒水说;“青龙主雨水,你可以让它下雨,也可以让它别下。只是,等它的眼睛变红了,你如果没有法术降服,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们父亲就是这样去世的,”练雪见解释,“练氏有龙头的人很少,神龙会来找主人,可等它发现主人降服不了自己的时候,就会成为暴龙。我们丢了洛书,这几百年都是靠运气。有些人跟你一样,收服了神龙,可以呼风唤雨。运气好,他们活着的时候,神龙永远不变暴龙。运气不好,几年就变暴龙,杀了主人。”
“那有没有法子解除关系啊!”何青衣可不想让自己的生活,跟什么稀奇古怪的神龙纠缠在一起。
练寒水摇摇头,“没有。除非你找到法子制服它,否则,要么是它永远不发狂,要么就是你死。”
何青衣一愣,也回过神来了,“是它故意让我说那话的!花随人落水,就是不见踪迹,我慌了才跟它说话的。”
练雪见很无奈,他从来就没机会遇上神龙,怎么知道那玩意这么狡猾啊。练寒水虽然也有龙头,却没遇上什么神龙,自然也不清楚了。
练雪见拍了拍何青衣肩膀,“放心吧,西河长老跟你外公已经收到书了,眼下都在仔细研读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我外公呢?”何青衣眼下最信赖的,只有东仙了。
练雪见摸出翡翠珠子,又给她系在手腕上了,“他眼下忙着呢,你也别太担心,这龙今天才认了你,好歹还有几年。”
这叫什么安慰的话啊!何青衣怒,可又不知道该生谁的气,哪有这么狡猾的龙。故意布局让她去下命令,这会儿,算是赔进去了。
“那我怎么办呢?”何青衣问。
练寒水想了想,说:“跟往常一样就可以了,别老去想这龙,想多了,它就会出现的。”
这时候,屋顶的雨越发急了,何青衣郁闷至极,问:“它不会就在屋顶吧。”
窗户一开,练寒水突然就消失了。何青衣披了长衫,跟练雪见去窗口围观。只看见一道青光往东边去了,练寒水又回了屋里,身上一点儿雨水都没沾上。
何青衣见了,也是诧异不已,问,“你有办法赶走它?”
练寒水点点头,“这法术得花些时间,一时半会也学不会,等你回来了,我再慢慢教你。”
何青衣得了希望,好歹算是振作一些了,莫名其妙缠上这么条恶龙,实在是倒霉透顶了。
“现在这龙往东边去了,”练寒水说:“估计是出海去了,京城的雨,明天应该也会停了。你尽量少跟它接触,日后也能留点时间学法术。”
还能怎么办呢,何青衣只得点点头,得赶紧结束京城的事,回延绥去学些法术保命了。
确定何青衣没事,练寒水就先回去了,这青龙出海去了,一时半会不会去关中兴风作浪了。
练雪见留下来陪何青衣,两人坐了窗边的榻上,看着窗外的大雨茫茫。
“你大哥怎么不会淋湿呢?”何青衣问。
“这个很简单的,”练雪见笑,往窗外一跃,跑了一圈又回来了。他的速度没练寒水快,可身上也没有雨水。
“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叫烟雨蓑,”练雪见说:“练到初级就能避开雨雪,练到我大哥那个程度,就是刀枪不入了。”
“这个要练多久啊?”何青衣问。
“很简单的,”练雪见说:“你先闭气,同时闭上眼睛,用心去看自己,哪里最亮,哪里就是气的所在。然后你努力让最亮的地方发光,靠近皮肤的时候,就能形成烟雨蓑了。”
“我试试。”何青衣闭了眼睛,按着练雪见说的,找到了最亮的地方。可怎么都没法让它更亮起来。
“别着急了,”练雪见安慰她,“这个很随机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学会的。”
何青衣知道了青龙的事,多少有些着急,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得暂时放宽了心。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何青衣就有些累了,昨天淋雨跑了半日,夜里又没睡好,这会儿倒是有些昏昏沉沉了。
练雪见摸了摸她的额头,说:“似乎有些发烧了。”又从荷包里取了个药丸,塞何青衣嘴里,喂她吃下了。
“这是什么?”何青衣问。
“退烧的药丸了,”练雪见吩咐,“你去休息吧,我坐坐就走。”
何青衣倒是很习惯练雪见在她边上,也不忌讳,先去床上休息了。不一会儿,药性发作,她就睡了过去。
练雪见坐了一会儿,想起兄长的脸色,又盯着何青衣的脸看了一会儿。看样子,何青衣跟练梅,长的不是一般的像,否则,他大哥一向冷静,怎么会如此失态呢。
好在,过去的事,总算都过去了,现在练寒水也已经娶妻生子,练梅也早已经去世。
何青衣睡至天色大亮,方才醒来。一睁开眼睛,又看见一个人坐了她的屋子里面。
何青衣不禁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卧室都成人家的客厅了。
这坐了她屋子的,自然是庆王了。
一看见她睁开眼睛,庆王就来床头趴着,问:“好些了吗?早上左月说你烧的厉害。”说着,又伸手摸了摸何青衣的额头,自言自语地嘀咕,“没事了。”
何青衣只觉得嘴中没什么味道,想来是发烧的缘故。左月端了些白粥小菜进来,先让她吃了,再服侍她起身回宫去了。
第26章 白龙王救火
练寒水回了延绥,东仙就知道青龙的事了。m.www.uu234.net
“哎!”东仙有些着急,“好端端的,怎么就跟它说话了呢?”
“听说是那青龙引了她说话,”练寒水说:“她们船上的人落水了,那青龙就笑嘻嘻地看着青儿,青儿一着急,就让它放人了。结果人上来了,他们的关系也确定了。”
东仙恨的牙痒痒,这青龙才几百年的修行,按他的法术,应该能杀的了这青龙,要不,先下手为强。
“东仙,”西河一眼就看穿他的打算了,“你要是杀了这青龙,会把龙王给吵醒的,到时候更不好办了。眼下还没事,我们先想法子。”
“它怎么会找到青儿身上去呢?”东仙频频顿足,他们去年花的人,极少出现龙头,所以,东仙一直以为,这是秋雨夜的人才会遇上的事。
“去年大同官厅火灾的事,”西河说:“只怕就是白龙王下的雨,估计他们那会儿,就盯上青儿了。”
何青衣跟周和在大同官厅,因为火灾被困,最后天上下了莫名其妙的一场雨雪,火场上面是雨,而大同城里却是大雪。当时就传的沸沸扬扬,说是龙王显灵。
等西河弄明白在场的人,联系这次青龙的事,自然就明白过来了。只怕,何青衣被盯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青龙迟早会来找她相认,躲是躲不过去了。
“早知道,那次我就跟她说了,”东仙有些后悔,上次何青衣去大同祭祖,西河一看见她手里的龙头,只说适合法术,两人都忘记了神龙的事。
西河是觉得,练寒水都没事,何青衣自然也不会有事。东仙是觉得,这神龙的事,一向只跟秋雨夜的人有关,何青衣是去年花的人,自然无关。
其实,即使东仙吩咐何青衣被跟青龙说话,遇见这样的处境,她还是会开口救人。所以说,这事是躲不开啊。
可这事,何青衣却不知道,她以为,只要自己不跟那青龙说话,青龙就会乖乖离开。所以,回宫的路上,她都后悔不迭,早知道,就当看不见那青龙就好了。
京城下了一日一夜的暴雨,护城河跟曲江凤凰池,已经蓄的满满的了。
而南城地势低洼,就更倒霉了,多半人家的屋子进水,众人收拾了细软,都站到桌子柜子顶上了。好在下了一天一夜就停了,雨一停,水也慢慢退下去了。
皇宫地势较高,倒是没什么大碍。何青衣回了绛雪轩,又派人去接了七公主回来。她自己发了一夜的高烧,这会儿也手脚无力。
七公主一回来就哭,她以为何青衣不要她了。何青衣只得抱着她安慰了许久,心想,日后离开,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芦叶见何青衣脸色苍白,知道她昨日淋雨发烧,就带了七公主下去了。左月熬了汤药,看着何青衣吃了,给她铺了床,让她休息了。
何青衣倒是不发烧了,只是经了昨日的事,多少有些万念俱灰。练寒水的父亲,法术一定不在东仙和西河之下,可他都死了,自己一个毫无法术的人,又有什么希望呢。就算马上回延绥,勤奋学习法术,也比不上前族长的水平啊。
她躺了床上,看天色已暗,不禁哀怨地叹了一口长气。
“怎么了?”屋里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
何青衣一听就知道是谁,也不理他,转身朝里睡了。
那人拿了手,放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好端端的,跟庆王发什么疯?”
看来,他不止派人监视自己,连庆王也监视上了。
“我快死了,”何青衣很认真地说了一句。
“怎么了?”邓云鸿有些紧张,问:“是中毒了吗,昨天不是没什么事吗。”
何青衣又叹了一口气,她看见的,他们都看不见。那青龙,只有练氏的人能看见。她也不想解释,只摇摇头,“没什么。”
难得她这么没有主意,邓云鸿轻轻笑了起来,躺了她的外侧。他也躺过几次她的床,可每次都得搏斗一番,这次,何青衣连反对也没有,只往里挪了挪。邓云鸿心里,甚是开心。
昨天大雨,无面跟他说何青衣留庆王府过夜了,说是发烧了,今天下午才回的宫。邓云鸿也不好正大光明地来看她,只得等夜色黑了,才摸到绛雪轩来。
谁知,一进来,就听见她在那里唉声叹气。不就发了次高烧嘛,脆弱成这样了,邓云鸿又是心疼又是想笑。
他刚想把手放她肩膀上,何青衣却说:“我没什么力气,你别动手动脚,我们好好说说话。”说着,也转过身来,面朝了邓云鸿。
“我若是不在了,麻烦你好好照顾这宫里的众人,”何青衣看了邓云鸿的眼睛,她知道,邓云鸿一定不会甘心扶植邓太后的皇子。
而邓太后的皇子如果羽翼丰满,也必定容不下邓云鸿这样的人。所以,邓云鸿必然会出手除掉现在的小皇帝。只是,如果可以,她希望谁也不受伤害。
“你不在了?”邓云鸿皱了眉头,问,“你打算去哪里?”
“我想回家,”何青衣的眼睛有些湿润,经过昨日的事,她更想东仙了。
邓云鸿伸了手,描了描她的眉毛,说:“我陪你回去,再一起回来。”
何青衣推开了他的手,心想,东仙对周和还算可以,对邓云鸿却全是负面意见,只怕邓云鸿去了,有去无回呢。
想到周和,她的脸色又黯淡了许多。“我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今儿中元节呢,”邓云鸿说:“我担心你害怕,这才进宫陪着,你倒是又赶我走了。”
何青衣一想,也是,昨天是七月十四,今天自然是中元节了。
六月底京城沦陷,方王带人进了皇宫,不知道吓死了多少女子妃嫔。想到这里,何青衣倒是也有些胆寒了。要知道,这些去世的人里面,有跟她关系好的,可也有跟她交恶的。
到了中元节,百鬼夜行,这后宫,又该有多少冤魂横行。想到这里,她倒是不敢催邓云鸿走了。
第27章 道不同则分
“我去给她们上些香火,”何青衣正打算起身,邓云鸿却拦住了,“左月已经在门外烧过纸钱了,这事你就别管了。www.uu234.net”
何青衣重新躺好,问:“你们家不用烧什么香火吗?”
邓云鸿苦笑,“我们家的人,大半都死皇宫里了。”
何青衣知道,他说的是邓如晦那批人。
“你伯父他们吧,”何青衣特别强调了伯父二字,毕竟,邓如晦才是邓云鸿的亲生父亲。
“嗯,”邓云鸿点点头,“还好他们给我们留了些翻本的家底,否则……”
何青衣也知道,邓云鸿为了报仇,也吃了不少苦。年幼中了痴梦,生死一线。好容易救回性命,就开始追查凶手。这些年,积蓄力量报仇,只怕也是辛苦的很。只是,何青衣却说不上同情他,只觉得各人有各人的命,不管你去做也罢,不做也罢,总会走上这条路。就像邓云鸿,他不复仇,说不定一早就死中宗手里了。那自然,也就没有今天了。
眼下,邓云鸿三方布局,把三边跟冀鲁都换成自己人,不给皇室留一丝透气的机会,自然也有他的道理。斩草除根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了。
中宗和太后当年,又何尝不想斩草除根呢,只是,如果杀光了邓家人,谁给他们做后盾呢。所以,才留了邓如光的性命。
邓家用了十四年,才算是报仇雪恨,翻身掌了大权,邓云鸿没有戕害皇室子弟,已经算客气了。张留仙打了方王妃,他也及时宣布休妻了,对皇室也给足了面子。
现在,他大权在握,就打算等着水到渠成,大家都希望他登基称帝的时候了。邓太后的小皇帝才两个月大,就算他能长成一个明君,只怕也要十七八年的时间。
国家又如何等了那么久,朝臣的忠心,又能保持多久呢?更何况,保皇派的多是老人,年纪摆在那里,也就这几年的事了。而拥立新君的,多少是年轻的野心家,大家都想在拥立站队中获得优势,进攻自然猛烈。邓云鸿等的,就是一个机会了。
邓太后可以一叶障目,觉得自己的侄子不会夺了小皇帝的位置,可何青衣没那么天真。邓云鸿布局了这么些年,哪里是为了摄政王的位置。
而眼下,皇家确实没什么挣扎的本钱。国库里没钱招兵买马不说,边上全是邓家的军队,实在是动弹不得。
何青衣正想着这些,一抬眼,却看见邓云鸿正盯着自己发呆,就拿手推了下他的肩膀,催:“你该回去了。”
邓云鸿顺势抓了她的手,何青衣刚想抽回来,却听见窗外吱啊一声。可窗户明明没开,哪里这么古怪的声音,她一惊,也不敢动了。
邓云鸿知道她是害怕,环手抱了她,问:“跟我回去住吧,宫里多少阴森了一些。”
“我住的挺好的,”何青衣死鸭子嘴硬,怎么都不肯承认自己害怕了,“再说了,我去你哪里住,算什么啊?”
“算我夫人啊,”邓云鸿笑。
何青衣坐了起来,正色说,“我不会也不愿意做你夫人,这事,你心里应该明白,邓夫人也应该明白。”
邓云鸿搂了她,原有些软玉温香的柔情,却听了这么几句冷冰冰的话,实在也没法厚脸皮了,只得坐起身,问,“这事跟伯母有什么相干?”
“邓夫人杀了金翘,”何青衣说:“为了彼此间的和平,这仇我一直没让她血债血还。”
何青衣说的和平,自然是邓家跟皇室之间的和平了。她若杀了邓夫人,皇室的人必然遭殃。可金翘也不能白死,所以何青衣才各种给邓夫人找不痛快。
邓云鸿半眯了眼睛,抱着手,问,“你打算怎么血债血偿来着?”
“我没打算做,你又何必问呢。”何青衣说:“你那边只有邓夫人一人,而我这边有后宫这么多人,所以金翘的仇,我只得忍了。”
“那你倒是忍的辛苦了?”邓云鸿嘲讽道。
“眼下皇室是鱼肉,你是刀俎,”何青衣干脆挑明了:“你应该也打算和平得了政权,谁都平安无事,我忍一下又何妨。”
的确,这也是邓云鸿的打算,所以他才处处善待皇室的人。只是,他也明白了,现在,他跟何青衣之间,不仅站了几个姬妾侧妃,还站了邓夫人跟周和。他们的距离,是越发远了。
邓云鸿一直想要留下何青衣,可这一刻,他才明白,就算留下何青衣的人,他也得不到她的心了。
“是因为周和吗?”邓云鸿黑着脸,突然问了一句。
“不是,”何青衣说:“我认识你,是在周和之前,之前没喜欢你,自然是有原因的。你很聪明,应该一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何必强求呢?”
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捅破天窗说亮话。邓云鸿一直忍不住来找她,何青衣也一直装不知道,可这事,迟早要摊开了说,倒不如,就此说个清楚。
如果只是寻常姬妾,邓云鸿完全可以打发了再来找何青衣。可眼下,他身边的人,春令秋辞是他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姬妾,苏秋水跟张留仙是他两员大将的女儿。这些人的情谊,他不可能轻易丢弃。所以,何青衣这样说的时候,邓云鸿无话可说。
谁都有自己看重的东西,何青衣看重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邓云鸿又没法做到这些,那他们自然没有机会一起。
邓云鸿自然也有法子逼了何青衣嫁他,可留下人,却没有心,那有什么意思。更何况,练氏的人虎目眈眈,何青衣有了他们做后盾,说话也有了几分力度。她想消失,自然是能消失的。
何青衣之所以跟他好好说话,就想给皇室的人留些出路。而和平改朝换代,也是邓云鸿的主意,既然大家都有共识,那该走什么道的,就该走什么道了。
邓云鸿站起身,也不说一个字,从绛雪轩的大门出去了。他也不翻墙了,正大光明地出宫去了。
何青衣有些愠怒,可也清楚,日后邓云鸿再不会来烦她了。
第28章 青衣回家去
过了中元节,何青衣正逗着七公主玩呢,玉墨却进来说:“太白楼的薛掌柜派人来请了,说庆王摆了桌宴席,请公主过去呢。www.uu234.net”
何青衣心想,庆王请客,必定会去庆王府,怎么会让她抛头露面去太白楼呢,只怕,那个庆王是假的。
听说她要出去赴宴,七公主也喊着要去。
“徐娘娘说了,今天你得好好写字,”何青衣笑,“那里的烤虾很好吃,我给你带些回来?”
七公主又扭捏了半天,才被芦叶抱去梳洗打扮,送去翠云轩学字去了。
何青衣带了左月,就往太白楼去了。
后宫的妃嫔出宫不易,可她这个待字闺中的公主,却是极为方便。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公主,应该住了自己的公主府。可何青衣是半路找回宫的公主,没什么府邸,只得暂时住了绛雪轩。所以宫里也不怎么管她的出入,只要不带什么违禁的东西进宫,便出入自由的很。
她一到太白楼,就被薛掌柜带到顶楼去了。门一开,果然就是练雪见。再一看,东仙就在边上。
何青衣前天上了青龙的当,结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不平等条约,心里正是委屈呢,见了东仙,就扑倒他怀里去了。
“外公!”何青衣撒娇,“那青龙这么狡猾,我可怎么办呢?”
东仙摸了摸何青衣的头发,安慰道,“没事,那龙的道行浅着呢,真不行,我替你杀了它,没什么大不了的。”
“外公能杀的了那青龙?”何青衣大喜,这真是绝处逢生啊。
西河警告过东仙,杀了青龙,可能会惹怒白龙王,到时候不好收拾。可东仙脑子一抽,哪里还顾得上西河的警告呢。
“对付这么个青龙还凑合,”东仙笑。
何青衣得了他的包票,心里的大石头算是放下了,没了心理负担,神情也轻松了许多。原来,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东仙竟然能杀青龙,这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薛掌柜又很有眼力劲地送了酒菜过来,何青衣就吩咐他做些烤虾让她带回去。
“我这次进京,就是来带你回家的,”东仙说,“上次要是吩咐你,说不定就不会遇上青龙这事,都怪我疏忽了。”
何青衣对这京城和皇宫,也没什么留恋的了,练氏的洛书也找到了,再待下去,也确实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只是,她从来都没想过,要今天离开。宫里宫外那么多人,她还没有好好告别呢。
徐若兰跟七公主的事,她还没有好好拜托。庆王那里,她也没有好好告别。张留梦那里,她也没来得及去看看。
薛掌柜又抱了一盘烤虾过来,何青衣见了,想吩咐左月拿回去给七公主。可回头一看,左月站了门口,毫无表情。
“左月这是怎么了?”何青衣问。
东仙抬头看了一眼,问,“这是你的心腹?”
何青衣点点头,练长卿就一挥手,解除了左月身上的法术。左月一愣,才回过神来,可刚才的事,她一点儿也不知情。就看见何青衣亲亲热热拉了个四十来岁中年人的手,一会儿笑,一会儿说话的。
“月儿,这是我外公。”何青衣晃了晃东仙的手。
左月觉得年纪不对,可又不敢吱声,何青衣都信了,她也没得选择了。
“外公让我们今天跟他回家,”何青衣说,“我们回宫跟太后和徐嫔说一下吧,左右宫里也没什么事,七公主也拜托徐嫔了。”
“今天就走啊,”左月问,“是回夫人的娘家吗?”
何青衣一愣,梅妃的娘家,她要是这么跟邓太后和徐嫔说了,是不是有些突兀呢。
“就说我母亲的祭日到了,我想回她的故乡看看吧。”何青衣编了个理由,就打算走了。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七公主了。只是,有徐嫔和庆王在,七公主也不会有什么事。
何青衣带了左月回宫,先去景仁宫跟邓太后辞行。何青衣只说母亲梅妃的祭日到了,她想去母亲的娘家看看,找找旧日的亲戚。
邓太后对何青衣还算不错,两人又是冷宫的患难之交,何青衣提了,她就许了,还派了车队侍卫随行。
何青衣得了邓太后的懿旨,就去翠云轩辞行。左月一早就带了太白楼的烤虾去了,七公主写好字,正吃着虾呢,却听见何青衣说要出宫。
“姑姑,带上我啊,别留下婉儿一个人。”七公主脸上手上都有些油渍,眼睛亮的像个葡萄。
何青衣实在有些不忍心,可再想想,她随时都能回来看她们,就说:“姑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跟着徐娘娘,好好学字读书,姑姑回来了要查问功课的。”
听说她很快就会回来,七公主倒是也不闹了,只是,脸上还有些担忧。小小年纪,先是没了母亲如妃,再是没了父亲,何青衣对她,心里也是无尽的怜惜。可她若是在宫里再待下去,对自己无益,对七公主也不见得有益。
何青衣摸了摸七公主的头发,吩咐芦叶,“七公主要是有什么事,派人去找庆王。要是想吃什么东西,尽管去太白楼要。”又解了自己的出宫腰牌,交给芦叶。
徐若兰看她恋恋不舍的模样,心知有异。等她出来了,才偷偷拉了袖子问,“你这是要去多久啊?”
“应该要些日子,”何青衣说:“七公主的事,就拜托你了。”
“别这么说,”徐若兰说:“我就一个六皇子,多个公主更好。就怕她想你,你也早去早回。”
东仙家里,要是个普通的富贵人家,何青衣很可能就带着七公主一起去了。可练氏那么神神怪怪,她还是自己先回去看看吧。
拜托了七公主的事,何青衣又去了趟乐志斋。张留梦的八宝楼在破城的那一夜着火,陈芙蓉和黄曼丽死在楼里,这八宝楼就算暂时废弃了。她生了个公主,邓太后给她赐了个嫔位,现在也算作太嫔了。
张夫人陪了张留梦,何青衣也不方便多说,只说自己去给母亲扫墓,顺便探望一下亲戚。听说她要去大同一带,张夫人赶紧给张充他们写信,要他们照顾下何青衣。
何青衣拿了书信,就告辞走了。
第29章 暴雨见人心
何青衣有个说走就走的毛病,而东仙这个做外祖父的,这毛病就更甚了。
他七月十六日中午见了何青衣,给了她半天的时间进宫告别,晚上就带着她回家去了。
邓太后派了马车和侍卫,何青衣只得吩咐他们去大同等着,自己跟了东仙先行走了。
东仙也用车马,只是,他的车马快了许多。
京城到大同,普通马车可能得一个日夜。大同到延绥,还要再多一个日夜。可东仙的车马,当天深夜就到了延绥。
何青衣跟左月在车上见了,都懊恼不已。要知道东仙的车马这么快,她们告别的时候,也就不用那么悲悲戚戚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能跑个来回的,有什么好生离死别的。
邓云鸿十五日夜里跟何青衣吵翻了,知道两人再无希望,就不再听何青衣的消息了。无面跟他怎么说,他的都摆手不听。
这样一来,何青衣回去好几天了,他才回过神来。先是硬扛着不想听她的消息,后来张超来问了,他才知道,何青衣的车马到了大同,可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张超担心何青衣走丢了,问邓云鸿要不要去找找。可邓云鸿却十分清楚,何青衣根本就没丢,只是他们再也找不到她了。何青衣跟了练氏的族人,就跟蛟龙入水,日后她若是不主动露面,谁也不会见到她了。
邓云鸿心想,这就是何青衣那一晚的意思了,各走各的。而宫里的事情,她也已经托付好了。更何况,邓云鸿想和平改朝换代,并不会难为后商的皇室。
只是,何青衣回延绥的事,周和似乎也不知情。邓云鸿派人去北疆打听过了,周和一无所知,仍旧照常做事。看来,何青衣出走,跟周和没什么关系。
只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就这么淡了吗?邓云鸿觉得不像。周和去北疆才几天,差不多天天派人送信回京,让他送进宫给何青衣。只是,邓云鸿一封都没有送。
何青衣虽然有些在意周和去了济南,但是也不是彻底没了情意啊。邓云鸿一边想着跟何青衣再无瓜葛,一边又分析起她跟周和的事来。莫非,这次出京,真的只是临时的事情?这些练氏的人,怎么如此麻烦。
只是,邓云鸿很快就没心思去管何青衣跟练氏的事了。
因为,到了七月二十一日,京城就开始暴雨。今年夏天的雨水,实在是太多了。虽然比中元节的时候小了一些,可持续大雨,一开始下,就再没有天晴的日子了。
京城的南边,一早就是汪洋大海了,而北边稍微好些,也就道路上满了水,漂着些
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因为暴雨的事,宫里的早朝也停了许久。
中宗在位的时候,五更天就要上朝,而百官却要起的更早。邓云鸿和端王做了摄政王,仍旧是这个时辰上朝。他们站了太和殿的上方,面朝百官,而帝位的宝座就放了一块玉玺,代表两个月大的孝帝汤铭。
这么大的雨,街上又满是污水,谁也出不了门了。明明大雨,京城却开始缺水。暴雨连绵,地表水就开始倒灌,污了许多井水。水桶一下去,打上了就是一桶污水。所以,卖瓦缸的倒是不休息了,整日里推着一口口瓦缸瓦瓮在街上漂着。见人就推销他家的瓦缸,祖传三代的技艺,如何的不漏水,如何的坚固。
大家都急着囤干净的雨水,瓦缸再贵也得买啊,所以,一时间,卖瓦缸的倒是高兴了,可京城的百姓,没有一个不是皱着眉头过日子的。
上天倒行逆施,有人就开始抱怨,说是朝纲不正,所以才有这次雨灾。一些反对邓家的朝臣,就趁机放出谣言,说是外戚干权,才有今日之祸。
邓云鸿一边要对付各处灾情,一边还要对付谣言四起的**,那个叫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思去管练氏跟何青衣的事啊。
他正在家里焦虑呢,却听门子说,南城来了对母子,说是何夫人的乳母。可何璇珠已经被休,门子也不知道,该不该放了他们进来。
邓云鸿知道,来的应该是徐冲和张妈,就吩咐门子放了进来。
张妈在南城的酒家和房子,统统都被雨水冲垮了。暴雨连着下了几日,运河的水一卷到岸上,沿江的好几处房子,都连着塌了。
张妈的酒家和屋子就在那些屋子的后面,前面的房子一塌,就压了她家的屋子。而她娘家的兄嫂,一早就出京避难去了,她带了徐冲,实在是无处可去了,才来投奔何青衣。
可何青衣一早就进宫去了,这事徐冲跟张妈又不知道,就来邓府求助了。
邓云鸿让春令安排了他们母子住下,自己又带人去南城救灾。把灾民挪到西边山区避雨,又派人送了许多衣物食品,一时间,京城百姓对这个异姓的摄政王,倒是颇有好感。
大灾之时,必定是大盗纷起的时候。可邓家的军队驻了京城,硬是压着没起一件事故。朝中许多人见了,也开始反思,这国家,到底是追随一个年轻有为的摄政王呢,还是追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除去年长一些的顽固派,很多官员都对邓云鸿有了好感。危难之时,他有能力,也有权力安置好众人,那他就是理所当然的领袖。而皇室式微,既没有军队,更没有金银,连皇帝,都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如果后商的气数已尽,为何还要苦苦死撑呢?这样想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徐士吉虽然是中宗一朝的首辅,可他对皇室的忠心,也实在有限。毕竟,中宗的几个首辅,从杨崇检到严世玉,从严世玉到高阶,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如果方王没有叛乱,中宗没有意外驾崩,那他徐士吉的明天,也不见得有多光明。更何况,他的两个儿子,长子徐乾文在北疆效力,次子徐坤文直接就是邓云鸿的心腹。徐士吉虽然不愿意亲手埋了后商,可让他作壁上观,并不是什么难事。
第30章 暗香乱雪庄
京城的这场暴雨,从七月二十一日开始,足足下够了七天,到七月二十八日的清晨,才突然停了。m.www.uu234.net
京城的百姓,都在风声雨声中醒来,以为又是一天狂风骤雨。谁知,到了辰时,天上的乌云突然散去,再是刺眼的阳光,突然打在地上,打在水上。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这场暴雨,总算是褪去了。京城的雨,从来就没有下的那么久过。
可是大雨褪去,接着就是疫情。好在王应元早有准备,配了药方,派人四处派送汤药,分文不取。
这场雨,邓云鸿虽然焦头烂额,可民间和朝堂上拥护他做领袖的呼声,却越来越响了。众人都看见了他的能力,也看见了后商皇室的不足。
原本,京城百姓对后商皇室还有些敬重,毕竟,这天下姓汤,也差不多两百年了。可一场雨,就让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天下,汤家已经守不住了,而邓家不仅有钱有军队,还有年轻可靠的摄政王。
邓云鸿带了军队,镇压了方王的叛乱,又被去世的中宗封了齐王。他的车马出现在路上,围观的人群总有各种情绪,有人觉得他是恃强凌弱,强臣压主。有人觉得他是个玩弄权术的阴谋家,趁着中宗和方王兄弟不和,得了摄政王的位置。
现在,他若是骑马外出,路上的行人见了,有人会行礼,有人会大声地喊句“齐王殿下!”民间的情绪,就因为一场雨,已经开始逆转。而朝堂之上,百官的风向,也开始变化了。一切,都按着邓云鸿预想的那样,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而皇室的人,也都发现这个变化了,有人自然也开始焦灼了。这是他们后商的天下,不能毁在他们这一代人的手里。
其实,这雨跟邓云鸿毫无关系,倒是跟何青衣,有些干系。
青龙在关中下暴雨,被练寒水一路往东赶,跑来了京城。练寒水原想着赶了青龙出海,谁知,它却遇上何青衣,认了主人。
可何青衣什么法术都不会,自然帮不了青龙的忙。练寒水一来,它就只好继续往东跑了。出海浪了几天,卷了些雨水,就来京城下了个痛快。
它在京城呆了几天,愣是没见着何青衣,到了第七日,听见关中有人唤它,青龙就飞速回去了。而这京城的雨,自然也就停了。
而那个关中呼唤青龙的,自然是它的倒霉主人何青衣了。
何青衣跟了东仙回家,十六日深夜进了乱雪庄。
她跟左月在车上睡了一会儿,刚醒来,就到乱雪庄了。还没进门,就听见涛声阵阵,再一闻,竟然是梅花的味道。
何青衣有些惊讶,这时候,已经是七月十六了,哪里来的梅花呢。
一下马车,铺天盖地的白色梅花,满山遍野。夜里看花,好比灯下看美人,美的更美,艳的更艳。
黑夜里就看见一树一树的白色梅花,倒像是白色的烟雾缭绕,这里一抹,那里一朵。
何青衣下车转了一圈,对这个家,甚是满意,有花,还有涛声。
东仙见她喜欢,就牵了她的手,要带她到处去看。
还好,练长卿还有几分常识,说:“老爷,这都三更天了。”
东仙大笑,何青衣都回来了,日后有的是时间带她转悠,不急于一时,就吩咐陈暮雪带了何青衣跟左月去休息了。
何青衣有过几个家,也有过几个住处,可这乱雪庄,却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家,心神都能安放的住处。
次日天亮,暮雪拿来了练梅的青色衣服,放在了何青衣的床头。
何青衣穿惯青色,见了床头的衣物,也没觉得意外。只是,这衣物满是灵香草的味道,恐怕是放了许多年吧。
左月睡醒,就过来给何青衣梳妆,见了她身上的青衣,倒是跟宫中的,有些不同。衣衫原是白色,只在外面罩了层青纱,没有绣花,也看不出针脚,倒是也干净利落。
左月刚帮她拢好头发,东仙就来了。他丢了一个女儿,又回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外孙女,失而复得的更是宝贝,这会儿,他更不会让何青衣走了。
好在,何青衣对宫中和京城的事,也没了念头,并不怎么思念。东仙靠了门,心里琢磨着,她要是还喜欢周和,自己就去北疆抓了周和回来,如果不喜欢了,那就随她。
何青衣在镜子里瞥见东仙,看他瞅着自己发呆,还以为东仙想念练梅了。何青衣哪里知道,她外公正打什么主意呢。
等她收拾好了,东仙就带了她出去转悠,这乱雪庄也传了几百年了,倒是有些好玩的去处。
何青衣昨夜进了乱雪庄,只看见无数白色梅花。今天白日见了,更是惊奇。梅花以疏为美,可东仙的乱雪庄,却满树梅花怒放。
风一吹,树上的梅花是千堆雪,而风中的花瓣也是片片雪,这乱雪的名字,想来就是这么来的。
东仙行动飞速,左月跟暮雪一会儿就不见了。何青衣跟了东仙,不一会儿就跑遍了乱雪庄,到了黄河边上。
从山崖高处看下去,河水卷着浪头,一个接一个地砸在崖壁上。何青衣扯着东仙的袖子,一边探头去看浪花,直看的头昏眼花,才笑着回头。
练梅小时候也喜欢去看浪花,只是,她学会了法术,就不扯着自己的袖子去看了。东仙想起女儿,又是心酸,又是后悔,就伸手摸了摸何青衣的头发,好在,还给自己留了个念想。
两人看了会河水,东仙就带着何青衣回去了。到了梅林,四下望去全是白色的梅花,暗香浮动。
“外公,这花一直都开的吗?”何青衣问。
东仙还没说话,陈暮雪倒是带着左月赶来了,“我们庄里的梅花,一年四季都开的。”她气喘吁吁,想来是寻找东仙跟何青衣的缘故。
东仙倒是想起来了,吩咐暮雪,“青儿也不在京城了,让朝雨回来吧。”
陈朝雨留了邓府,一直跟着张留仙,这会儿还帮何青衣看着邓云鸿的动向呢。暮雪得令,就去联系姐姐了。
第31章 练氏八长老
东仙带了何青衣跟左月,在梅林里慢慢逛着,说些练梅当年的趣事。
左月原不相信他是何青衣的外公,可这一日夜看下来,是亲生的无疑了。再看他行动如风,就猜他们练氏有些古怪,只怕是驻颜有术。
他们正说着呢,练长卿过来了,“主人,族长他们来了。”
东仙明显有些不悦,就吩咐,“长卿,你陪青儿回去。”
“他们还想见见小姐,”练长卿有些犹豫,族长带了七个长老同来,只怕不是见见小姐那么简单的事。
“哼,”东仙牵了何青衣的手,这些老头老太打什么主意,他哪里会不知道呢。
“青儿,跟我去见见族长跟长老他们。”
“哦,”何青衣应了一声,族长她见过,西河长老她也见过,其他的那些长老,干嘛也一起来了呢?她又不认识大家的,这么大阵仗干嘛。
东仙带了外孙女回家的事,族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谁都知道,东仙十几年前丢了个女儿,前不久才找了尸骨回来。后来又说有个外孙女,谁也不知道,这外孙女究竟是谁。
何青衣的事,也就西河长老跟练寒水兄弟知道。所以,听说东仙带了外孙女回家,谁都想来看看。
倒不是这些长老八卦,而是东仙有了外孙女,只怕日后会影响练氏全族的未来。因为,东仙的位置,日后一定会传给他的外孙女。而何青衣又只有一半的练氏血脉,这样一来,练氏的人,自然就不会答应。
七大长老齐聚乱雪庄,自然是为了这事,大概,是想先发制人,逼了东仙另选他人继承吧。
东仙牵了何青衣的手,一眨眼就消失了。左月有些目瞪口呆,这一日夜,她见识过的怪事,比她一辈子见过的都多。练长卿倒是担心她在梅林迷路,带了她回住处。
何青衣跟了东仙,到了前厅,就看见许多白发白须的老头,穿了各色衣裳,坐在厅里。
练寒水穿了黑色衣服,头发上插了个极其简单的金簪,看上去,比京城那日凌厉了许多。西河长老也穿了身黑衣,须发更白了,端了杯茶,也不说话,只顾着查看。
何青衣跟了东仙,两人进了前厅,众人全都停了喧嚣,齐齐看了过来。
就见东仙带了个神似练梅的女子,一身青衣地进了大厅。练寒水又是一惊,那日在庆王府见了,以为够像了。今日何青衣穿了练梅的衣服,跟了东仙进来,就如当年他们熟识打趣时候的模样。
西河不禁同情地看了一眼练寒水,跑了个未婚妻子,现在还来了个一模一样的女儿,真是够折磨人的。
厅里的其余六个长老,年纪一个比一个大,自然也都见过练梅。见东仙带了这么个人出来,也都知道,这是练梅的女儿无疑了。只是,这也太像了。若不是年纪对不上号,众人都觉得有些恍惚了。
“各位长老好兴致,”东仙到了主位,径自坐下了,“这么早就来我庄上。”
何青衣站了他身后,抬头看去,右手边坐了练寒水跟西河长老,他们是秋雨夜的人,穿了黑色衣服。西河长老边上,坐了个穿白衣的老妇人,年纪跟西河看起来一般大小。老妇人的下首,坐了个灰色衣裳的枯槁老头,留了撮山羊胡子,看起来比西河小一点。
左手边坐了个五六十岁的红衣男子,膀大腰粗,倒像是武将做派。他下首坐了个穿黄衣服的圆脸老头,约莫六十出头,一脸和气生财的模样。黄衣老头的下首,又坐了个长脸高额头的老头,穿了件蓝色衣裳,年纪比他们都大些,估计九十多了。最后一人穿了件紫衫,白眉长须,甚是仙风道骨。
何青衣看了一圈,果然是东仙看起来最年轻。只是,他跟西河是一个年纪,何青衣也说不好,在座的这些长老,到底谁比谁更年长。
何青衣打量众人,众人自然也看她了。
“这是小女练梅的女儿青衣,”东仙知道,大家都是来看何青衣的。说着,又指了西河长老边上的老妇人说,“那是南风长老,她边上是秋松长老。对面那红衣服的是春山长老,他边上黄衣服的是北月长老,蓝衫的是冬草长老,紫色是夏木长老。”
看来,这八大长老是用东南西北和春夏秋冬来命名的。
东仙和西河之外,南风是白色衣服的老妇人,北月是黄色衣裳的富贾。
春夏秋冬里最扎眼的,就是红色的春山长老,一副武将模样。而紫色的夏木长老跟他相对,完全是富贵散人模样,仙风道骨的紧。冬草和秋松长老,一个蓝色,一个灰色。蓝色的长脸高额头,灰色的枯槁山羊胡子。
何青衣知道,这些人跟东仙同辈,就恭敬地行了大礼。只是,众人的脸上,多少都有些来者不善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欢迎她这个血缘不纯的练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白衣服的南风长老先开口了,“东仙,她叫什么名字?”
“青衣,”东仙说,“练青衣。”
何青衣心里各种纠结,姓什么有那么重要吗,一会儿姓何,一会儿姓汤,一会儿又姓练。
“她要是姓练,”南风长老似乎已经料到东仙的回答了,“就应该算下房。”
这就是这些长老的来意,他们不愿意让一半血缘的何青衣,接了东仙的位置。练寒水作为族长,自然要来主持大局,而西河作为东仙的至交,也被拉来了。
何青衣要是算了下房,自然就没资格接东仙的位置了。
蓝衣服的冬草长老也补充了,“下房的人,没资格接替你的位置。”他这么一说,何青衣脸上就有了笑意,原来如此。这些人的敌意,竟然在这上面。果然,哪里都有利益纷争。
练寒水看了一眼何青衣,出声制止众人,“你们还没问她父亲是谁呢,怎么就知道她是下房的了?”
“我打听过了,”黄衣服的北月长老说话了,“东仙的外孙女跟我们练氏没关系,各房我都问过了,没这么一个人。如果是外地练氏的子女,多半也算下房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