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山子口地形
出了兵马营,周和带着人马,离了官道,开始往山子口走。
进山的路开始难走,何青衣骑马走了快两个时辰,这会儿,倒是也觉得吃力了。好在,路况虽然不好,地势却也平坦。
没一会儿,却路过条河,河面宽阔,水势平缓,称着河边的杨柳桃花,隐约有了江南的味道。
何青衣立了马,站水边发了会儿呆。大伙儿见了,以为她累了,想休息,就各自下马,饮水休息。何青衣见了,也下了马,踩着石子,到河边洗脸。
不料,河边的水草里,突然窜出一只绿头野鸭,在水上扑腾几下,展翅飞了起来。锦绿色的头,蓝紫色的长羽,何青衣没料到,野鸭也能这么漂亮。
邓二公子见何青衣被野鸭吓了一跳,就一声嗤笑,说:“连个鸭子也怕,真没见识。”
何青衣知道,邓二公子是在报仇呢,先前她笑他就会哭,这会儿他笑她胆小。也就没和邓二公子计较,说:“这鸭子真漂亮。”
邓二公子指了指水面,说:“这河往西,就是延芳湖,那可是打水围的好地方。”
“水围?”何青衣没听懂。
“哈哈哈,打猎有水围土围,土围是在猎场围猎,水围就是在水面上赶了鸭子野鸟围猎。”邓二公子说的,那个叫得意,也有你何青衣不懂的东西了。
谁知,何青衣却叹了口气,说:“这么漂亮的鸟,打它做什么。”
正说着话呢,周和又吩咐出发了,邓二公子就跟何青衣说:“前面不远,就是山子口了,快走吧,马上就到了。”
“山子口不在山里?”何青衣很惊讶。
“谁说叫山子口的,就得在山里啊?”邓二公子觉得何青衣大惊小怪。
俩人跟着周和的人马,走了一刻有余,到了块地势略高的空旷处。
周和下了马,吩咐军士取了香烛纸钱,祭品百果,在一块石头附近,开始祭祀。
何青衣下了马,心知,这里,应该就是邓如晦一干人丧命的地方。
周和没说什么话,脸色阴沉,取了香,跪在石头前面,闭上眼睛,像是在跟去世的人,暗暗说些什么。
接着,邓二公子也仿了周和的模样,取了香,跪拜祷告。等邓二公子起来了,周和塞了几根香到何青衣手里,说:“你也好好拜一拜吧。”
何青衣跪下,仿了邓二公子的模样,拜了几下。接着,军士们烧香的烧香,烧纸钱的烧纸钱,好像,去世的人里面,有些,就是这些军士的父辈。
何青衣起身,在周围绕了一圈,祭祀石头的附近,是块平地,不挨着山,不挨着林子,倒是东边挨着条河。应该就是他们一路走过来看见的那条。
平地的地势,略高过河水,两者交接处,有那么一小块斜坡。这里的河水,却比下游的急,想来是因为河道出山,地势不平,所以更汹涌一些。
这块地再往北,就是燕山,约莫还有五六里地,站在这石头附近,就能看见进山的道,由宽变窄。想来,这就是山子口的名字来由。
西边是片山林,草木森然。可能是因为山民开荒,这块地跟山林之间,就有了块不小的耕地。
看完这些,何青衣突然奇怪起来。因为,一路进山,她都以为,邓如晦是在山子口遇害,而山子口应该是个狭窄危险的所在。谁知,到了祭祀的地方,她才发现,这山子口,除了名字听起来很窄,很险恶,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何青衣觉得自己都能逃脱。
北边虽然是山,可离山道还有五六里。西边虽然是林子,可有块不小的耕地隔着。东边是河,河水还挺急的。这块地,怎么看,都不是围堵二十来号人的最佳场所。前面就是燕山,进了山道,有的是好地方围堵邓如晦。
围歼的人,为什么不选个更笃定的地方下手,却非要在这么空旷的地方下手。要知道,这地方,一发生危机,要跳河跑也成,要钻林子也成,要进山也成。更何况,邓家的人几乎每年春秋两季,都要来山子口这边打猎,路不可能不熟悉。
走脱的几率实在是太大了,何青衣觉得,自己要是凶手,绝对不会选这里下手。这个地方,似乎像个戏台,平坦的毫无悬念。
何青衣跟周和说:“我进山看看。”跟着,跳上白马,往北边的山道而去。
周和怕她出事,也赶紧打马跟上。
俩人跑了一刻有余,已经进了燕山,山道开始崎岖,而边上树林密布,草木峥嵘,还有溪水山瀑的声音。
何青衣打了马,沿着原路返回,周和却什么话都不说,一言不发地跟着她跑。
何青衣跑回原地,骑着马绕了个圈,又跑进西侧的林子。林子很密,无法骑马,她就下了马,往里钻着走。周和也下了马,跟了进去。
俩人步行了半刻,何青衣又是一言不发地原路返回。
周和一边在前面给她开道,一边问:“你看什么呢?”
“你应该知道,我在看什么。”何青衣很平淡地丢了一句话。
周和当然知道何青衣在看什么,只是,他想听她自己怎么分析。
何青衣突然停下,仰着脸,看了眼周和,很认真地说:“周公子,你也读兵书,围剿二十来号人的骑兵,你觉得是平地方便,还是山道方便?”
周和没有回答她,三岁小儿都知道,把人关起来打更容易,哪会放在一个四通八达的地方,展开围攻呢。
邓如晦虽然带了两个族侄,三个儿子,可其余的那些,战斗力绝对够硬。怎么着,也不至于团灭。即使团灭,也不至于死在一处。
看周和不回答她,何青衣突然嗤笑,问:“你觉得,他们是在山里面被围攻了,还是在林子里被杀?”
周和愣了一下,没想到何青衣已经猜到,祭拜的地方,不是死亡的第一场所。
周和说:“山道的可能性更大,我们也沿着进山的路,查过很多隘口,还没找到确切的地方。”
何青衣点点头,继续往外走。很明显,邓如晦一干人,是在别的地方被杀,再被搬到这里来的。到底是伪装现场,还是给邓家一个警告,还是凶手有表演人格,何青衣一时间,并不确定。
第47章 何青衣出逃
众人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也差不多中午了,一行人,就又上马回城。m.www.uu234.net
邓二公子挨了过来,问何青衣:“你和哥哥去山里干嘛?”
何青衣心想,邓家的事,应该都是邓大公子跟周和扛起来了,所以邓二公子是一派天真烂漫。山子口这么明显的不合理,他祭拜了这么多年,竟然毫不起疑。
既然邓大公子跟周和都不说,那自己也不说吧,就回了句:“我没进过山,去看看。”
“哦,”邓二公子有点同情何青衣了,竟然连山都没进去过,就说:“以后跟着我,我带你去。”
何青衣哭笑不得,只得点点头,接受了邓二公子的同情。
出城的路,似乎特别的慢,而回城的路,似乎又特别快。没一会儿,就过了兵马营,北城的城墙,也巍然可见了。
进了城,何青衣跟邓二公子说:“周公子太显眼了,跟着他走,等会又有人要说我是你男宠了。”
邓二公子说:“那怎么办,让他们叫呗。”说着,半眯起眼睛,装作色眯眯的样子,看了一眼何青衣,说:“确实有点像我的一贯品味。”边说,边哈哈大笑着往前跑。
何青衣也赶了上去,说:“我们换条路走吧,让他们走东城,我们走西城。这会儿去西城,凤凰池连着曲江池的那边人多,卖什么的都有,应该挺热闹的。我们去那里吃个晚饭,买点东西,还能逛个夜市什么的。”
邓二公子也觉得好玩,一言不发,就开始快马加鞭。何青衣马上跟着跑。没一会儿,两人就跑的没影了。宋源见了,觉得自己这个师傅,罪孽深重。
好在,周公子是个明辨别是非的大丈夫,也没怪罪他。宋源一脸内疚,跟在周公子身后。心里想着,真不应该教狸猫精骑马!她自己跑不算,这会儿,还把孔雀精给拐走了!孔雀精可是周公子的心头肉,这下,哎……多做多错啊!
周和跟张超说了几句,张超就带了个军士,打了马,去追孔雀精和狸猫精了。要知道,何青衣再奸猾,遇到一根筋的张超,她也没辙。
周和觉得应该不会出事,毕竟有邓二公子跟着,就带了人马,沿着原路,穿过北城,越过东城,回了紫石街的邓府。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周和进了邓大公子的书房,两人闭门长谈。周和刚把何青衣的话一说,邓大公子皱着眉头,还没说话。就听见一个人,噼里啪啦地跑了进来,说:“大哥,她又跑了!”
进来的,正是邓二公子,跑了的,当然是何青衣。
邓二公子看了一眼坐着的周和,赶紧给他抛眼色,心里暗喊,哥哥救我!
谁知,今天周和却一改常态,竟然就是不出手相救。
急的邓二公子,手心直冒汗。要知道,大哥严厉起来,可是非常吓人的。这该死的何青衣,明明赌咒发誓,说跑了就是小狗,结果还是跑了。
一路上,还装的那么可怜,什么京城都没出去过,什么山都没有进去过,全是骗人的话。邓二公子一边在心里骂何青衣,一边赶紧给自己找借口。
倒是周和先开口了,问邓二公子:“小游,她在哪里跑的?”
一听哥哥喊自己小游,邓二公子一下子就眼泪汪汪了,这下子有救了!哥哥没有生气,一定会帮忙的。就差,抱着周和摇尾巴了。
邓二公子就赶紧说:“我们从北城绕到西城,本来说好了去凤凰池跟曲江池那边玩。结果到了朱雀道,何青衣说我们分头去凤凰池的来凤亭,谁先到谁赢。”
周和很无奈地说:“然后,是你先到的来凤亭。再然后,左等右等,她就是不来。再然后,你就回来了,是吧。”
邓二公子点点头,说:“何青衣这人言而无信非君子。明明说好了不跑,她还跑的飞快。”
邓大公子听不下去了,说:“她本来就不是君子啊……”心里想起周和上次回来,给何青衣按了个狸猫精的名头,真是恰如其分。
一眨眼就不见了,还好没拐了邓二公子这个活宝一起跑,否则,她连人质都有了。
邓二公子着急啊,人是他弄丢的,得赶紧找回了,就问:“我马上带人去追?”
谁知,周和笑着摇摇头,邓大公子也笑着摇摇头。
邓二公子就不明白了,上次火急火燎去抓人的,可是你们两个,这次怎么两个都笑着摇头呢。莫非,是因为自己把何青衣弄丢了,大哥跟哥哥不好意思责怪自己,所以才不追。
这么一想,邓二公子觉得,不能因为是自己犯错,就让两位哥哥为难,就说:“哥哥,你让宋哥带人跟我去追,我们马快,何青衣的马跑一天了,速度慢,我们一定会追上她的。我保证带她回来。”
邓二公子语无论次地打着包票,周和笑着摆摆手,让他别说了。
邓大公子也笑了,说:“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何青衣会回来的。”说着,跟周和两人,对视一笑,奸情满满。
邓二公子无奈,只得听了他们吩咐,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何青衣这次,又去了哪里?
原来,看了山子口,何青衣就已经把来龙去脉理了个七七八八,下结论之前,她得去个地方,找人确认一下她的想法。
所以,回城的路上,她就琢磨着怎么离队。好在有邓二公子配合,心想事成地离开了周和他们。到了朱雀大道,她就激了下邓二公子,他又最喜欢赢何青衣,那就让他赢一次呗。
结果,邓二公子就去了来凤亭,何青衣就去了国子监。对,她找的,就是何学瑜。
上次跟左月打听清楚了,何学瑜在国子监的崇志堂,就在西城银安殿的西北角,挨着成贤街。
京城的舆图,何青衣记的烂熟,朱雀大道往北,就是万圣街,万圣街过去就是成贤街。而崇志堂,就在成贤街和万圣街的交接处,一点儿也不难找。
回城的时候,天色刚黑,城门刚下。这会儿,倒是万家灯火,一派繁荣气象。
第48章 桃花崇志堂
打马过了万圣街,远远的,就看见国子监的牌楼,一转弯,就是崇志堂。顶 点 X 23 U S
何青衣在崇志堂前下了马,刚想牵马前进,却被门子拦了个正着。
门子斜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何青衣,问:“找谁呢?”
何青衣说:“何学瑜。”
门子又说:“早过了探访的时辰,你明儿再来。”说完,既不让何青衣进去,也不帮她叫人,不理不睬,却偷偷拿了眼角瞟何青衣。
想来,是觉得何青衣服饰华贵,总不会不懂,使唤人要给钱吧。
可偏偏,何青衣最近在邓府得了个坏毛病。平时有左月和金翘帮她拿东西拿荷包,出门又有邓二公子花钱,她也觉得啥都不带最舒服,今天出门,就带了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两枚金镶玉的坠子,再无其他。
何青衣知道门子要银子,可她偏偏没带,要知道,一文钱难倒鲁智深啊。看了门子的嘴脸,何青衣那个叫郁闷,千算万算,又出错了。
她正懊恼呢,门口却路过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十九二十的样子,微圆脸,眼睛略小,鼻子略小,嘴巴也略小,凑在一起,不笑也像是在笑的样子。
笑眯眯地站了何青衣身边,问:“找谁呢?”
门子一惊,说:“徐公子,您回来了。她,她找何学瑜,何公子。”
“哦,那我带他去,”这徐公子跟门子摆摆手,说:“就不用麻烦你了。”
门子赶紧牵了何青衣的马,绑在门口的上马石边,很谄媚地说:“这位公子贵姓,马我给您先看着。”
何青衣说:“姓何。麻烦您了。”可又掏不出银子来,那徐公子掏了枚二两的银子,放在门子手中,拍拍他肩膀,说:“给马喂点水,看样子走了不少路了。”
门子点头哈腰地送了何青衣和徐公子离开,
何青衣觉得不好意思,就低声说了句:“谢谢你了,徐公子。”
那徐公子微笑着说:“我叫徐坤文,你是?”
何青衣赶紧说:“我是何学瑾,何学瑜是我哥哥。”
徐坤文的笑意更浓了,说:“是嘛,家人让你来的吧?过两天就要春试了,他可忙了,都没怎么回家。”又跟何青衣强调:“我都跟他说了,不回家,家人会担心的,这不,你就找来了。是不是孟夫人有什么话,让你来告诉他的啊?”
何青衣觉得,这徐坤文的话怎么那么多,而且,除了笑眯眯,他还有没有其他表情。不过,毕竟徐坤文解了她的围,还出手相助,何青衣只得保持微笑,点点头,说:“也没什么,不过是母亲不放心,让我来吩咐哥哥几句。”
俩人一路往北走,路过块碑林,有高有矮,风格各异。
徐坤文说:“过几天,何学瑜的名字就要刻上去了,我的名字也要刻上去了。”
“哦?”何青衣知道,国子监的碑林,只刻进士的名字。却不明白,为什么徐坤文那么笃定。
谁知,徐坤文倒是也不解释,指了指右前方一棵桃花,说:“看见那桃花了吗”
何青衣又点点头。
徐坤文说:“我就住桃花后面的那个屋子。”
何青衣一头的黑线,心想,莫非,这徐公子想让她还这二两银子,还故意告诉她,债主就住这里,记得来这里还钱?
徐坤文又指指边上的另一间,说:“何学瑜就住我隔壁。”
何青衣又是一头线,总算,她也遇上脑回路比她还不正常的人了。
俩人到了何学瑜门口,徐坤文敲了敲门,喊:“学瑜,学瑜!”
何学瑜听了徐坤文的声音,边开门,边说:“你怎么又回家了呢,陈夫子让做的子谓颜渊,你写了没啊?”
结果,一开门,看见徐坤文后面站了个何青衣,一愣,赶紧关门。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绑的还算整齐,衣服,似乎也没少穿,看齐全了,又开了门。
门外徐坤文的笑意,已经比墨汁还浓了,说:“这位,呃,何学瑾找你。我先回房,你们谈。”
何学瑜谢过徐坤文,把何青衣让进自己的屋子。
何青衣进了门,里面有三间房,一间对着窗户,摆着书桌笔墨,应该是何学瑜读书的地方。另外一间看不见,估计是卧室,而门口这间,应该是小厮的住处。
何学瑜看见何青衣在看小厮的房间,就说:“我让他回家拿点换洗衣物,应该要一会儿才回来。”
说着,把何青衣让到书房,一边说:“这里很乱,”一边腾出张椅子,让何青衣坐了。
何青衣刚坐下,何学瑜就问:“上次的事,他们没为难你吧。还说你的马车出意外了,没事吧?”
何青衣摇了摇头,说:“没事,就是马车颠了一下。”
“没事就好。”何学瑜松了一口气,又问:“怎么今天又出来了?”看了眼何青衣的衣冠,明显是男子的服饰,虽然鲜艳,却有风尘。就赶紧起身倒了杯茶水给何青衣,问:“这是去哪里了?”
何青衣怕他担心,就说:“跟了他们的一个师傅学骑马呢,正好路过,就进来看看大哥了。”
一边喝茶,一边想着,怎么开口,何青衣就问:“璇玑姐姐入宫了没?”
何学瑜说:“她和长房的两位妹妹都入选了,叔叔家的女儿没选上,至于以后分到哪里,目前还不知道呢。”
说到这里,何学瑜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何青衣说这些。毕竟,如果不是自己母亲做主嫁人,何青衣这次也会入宫。对于何家女子来说,做皇后才是正经事,嫁个侯门将府的王孙公子,又算的了什么,更何况,她还嫁了那么一个人。
母亲说,是何青衣自己给了邓大公子定情信物,何学瑜却很清楚,给信物的一定不是何青衣,只是,涉及母亲和妹妹,他也不愿意细细深究。只是,一方面是母亲和妹妹,一方面却是何青衣,何学瑜觉得,自己夹在中间,好难抉择。
谁知,何青衣却主动提起邓府来了,问:“大哥,你知道邓云鸿的前两任妻子,到底是怎么嫁到邓府的吗?”
第49章 春风夜半央
何学瑜是个读圣贤书的人,平时深恶那些闲言碎语,家长里短。m.www.uu234.net
只因何青衣嫁了邓云鸿,他才主动跟人打听了许多,而他的消息来源,基本就是他隔壁的好基友,徐坤文。
何学瑜就把邓家两位夫人,如何嫁入邓府的事,前前后后,详细地说了一通。完了,还说:“要不,我们把徐坤文叫过来,他什么都知道。”
何青衣暗笑,那个罗里吧嗦的徐坤文,果然是个八卦中心,只是,他要是过来,说个没完没了,自己还怎么回邓府。
就笑着说:“不用了,大哥说的足够多了。”
听她这么一说,何学瑜脸一红,说的足够多了,这会儿,他的形象跟徐坤文一样了。
何青衣打探完消息,就起身要走,何学瑜犹豫了一下,问:“璇珠妹妹,你怎么打算?”
何青衣知道何学瑜的意思,他想问,她还跑不跑,是否真打算回了邓府,埋葬一生?
何青衣知道,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帮忙,只是,现在她能靠自己了。就笑了一下,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看她笑的笃定,何学瑜拿了件自己的披风,帮何青衣披上,说:“夜里凉,我送你出去。”
俩人沿着桃树下的小径,抄了近路出去。
京城的春天来的比较迟,这会儿的江南,桃树早已长了叶子。而京城的桃树,却仍是满枝芳华,开的正是姹紫嫣红。
偶有落红飘下,掉到土上,掉到小径上,掉到何青衣的发上。
何学瑜见了,笑着捡了何青衣头上的花瓣,拿给她看。
不知为何,却有淡淡的梅香,何学瑜一时间恍惚,这时空错落的感觉,是桃花,还是梅花。
出了门,何青衣谢过门子,取了马,何学瑜给了银子,俩人在崇志堂的门口告了别。
看着何青衣,撩了一下披风,矫健上马,何学瑜不禁一呆,三日不见,又得刮目相看了。
送走了何青衣,何学瑜踩着一地的落红,回了房间。
谁知,徐坤文却早已半躺在他的椅子里,笑眯眯地说:“我们的何学瑾弟弟,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个模样?前天我还跟他在太白楼遇见,说了好一阵子话呢。”
何学瑜见瞒不过,就如实说了:“是我们家的妹妹,何璇珠。”
“是她!”徐坤文一时间,觉得好生可惜,这么美的姑娘,竟然命不久矣。
见徐坤文还赖着不走,打听何青衣的消息,何学瑜又不想跟人分享何青衣的事,就催他离开,说:“就要春试了,你还不赶紧临时抱抱佛脚?”
徐坤文伸伸懒腰,说:“我这人运气一向很好,也一向很不好。”
何学瑜问:“这话又怎么说?”
徐坤文说:“在家里呢,我有个状元哥哥,在这里呢,我又比不过你,你说,这运气算不算很不好?”
何学瑜很无奈地笑笑,科场比试,又不一定全看学问。不是还有个叫陈惊雷的状元,就因为名字才高中的嘛。
当时天灾干旱,朝廷上下,都心急如焚地盼雨。皇帝殿试的时候,突然看见个陈惊雷的名字,连连叫好,朱笔一点,立马成了状元。
你说,这跟学问有什么关系,跟陈惊雷同场比试的,就算学问比他好,有用吗,人家就是状元。
徐坤文像是猜中何学瑜在想什么,就说:“可我这个人,也有个优点,运气特别好,总是能最后翻盘。”
何学瑜听的一脸郁闷,赶紧推了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基友出了门,吩咐他赶紧赶文章,陈夫子明天就要收了。
而那厢,何青衣骑了马,踏着春风,踩着一夜的灯火,匆忙回了邓府。
进了门,何青衣也不回自己院子,就骑着马,咯噔咯噔地跑到邓云鸿的院子里去。
谁知,邓云鸿却早已睡下。秋辞见了何青衣,想起她给左月和金翘涨月钱的事,气就不打一处来。正没好气呢,就赶何青衣了,说:“大公子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你明天再来。”
何青衣心里暗笑,今天晚上,被崇志堂的门子打发了一会,现在,又被秋辞说了一通,这叫什么事,连吃两个闭门羹。
只是,明天自己还在不在邓府,就不好说了,还明天来找邓云鸿,哼。
不过,何青衣也没发作,就说了一句:“你是主母,还是我是主母?”
秋辞被她抢白了一句,扎心地疼,可又没法子,何青衣才是正牌夫人,她来见大公子,自己也拦不住,只得上楼通报。
何青衣也没等她回报,直接跟在后面,登登登,上了二楼。
秋辞的心,越发沉重了。本来,邓大公子这里,除了春令,就是她秋辞说了算,没想到这女人,一来就跟上自己家门似的,来去自由。
而东侧楼上的周和,这会儿还没睡,听见院子里嘀嗒嘀嗒的马蹄声,再是何青衣和秋辞说话的声音,就知道她回来了。
周和跟自己笑笑,就知道她会回来,只是,大哥还打算那么做吗?周和脸上的笑,突然就僵住了。
秋辞进了邓云鸿的卧室,刚通报好,没一会儿,何青衣就跟了进来。
邓大公子这会儿,刚被秋辞扶起来,穿了身象牙白的寝衣,脸色比衣服还白,半束着头发,软软地靠在垫子上。
何青衣拖了张椅子,往邓大公子的床头一坐,又觉得不对劲。因为,邓云鸿的拔步床很高,床下面还有台阶,何青衣这么一坐,就得仰着头和邓云鸿说话了。她觉得不对劲,就又站了起来。
邓大公子看着何青衣,很微弱地笑了,问:“刚回来?”
“嗯,”何青衣点点头,又觉得不自在,就又坐到椅子上了,心想,顶多不抬头看他。
“你出去吧。”邓大公子吩咐秋辞,秋辞在别人面前咋呼,可邓大公子说什么,她可不敢顶嘴,应声出去,还带上了卧室的门。
“怎么想着来找我了?”邓大公子,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何青衣有点得意,却又想装的平淡,就说:“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第50章 张陈两夫人
听何青衣说,要跟他做个交易。顶 点 X 23 U S
邓大公子有点惊讶,问:“哦,交易,什么交易呢?”
何青衣说:“你把我想要的给我,我也把你想要的给你。”
邓大公子却跟她说:“你过来一下。”
何青衣上次吃过拉手不放的亏,这次就很警觉,问:“什么事?”
邓大公子说:“你头发上有东西,过来,我给你拿下来。”
何青衣到了他跟前,低下头,却见邓大公子拿了一瓣桃花。想来,是在崇志堂沾上的,只是,骑马跑了这么久,竟然没掉,也是怪事。
邓大公子拿着桃花,却闻到一股梅花的味道,不禁,又多看了几眼何青衣的头发。
何青衣见他半天没有动作,就抬起头,问:“没了吧。”
邓大公子却在发呆,何青衣正打算回椅子,他却往里挪了挪,说:“你坐这里吧,那里说话不方便。”
何青衣也没反对,在床沿上坐下。
邓大公子问:“你要的什么,我要的又是什么?”
何青衣说:“我要自由。”
“哦,”邓大公子突然嗤笑,说:“我还以为你要做皇后呢,你们何家的女儿,不是都想当皇后吗。怎么你就只要自由呢?”
何青衣也没料到,邓大公子会问这个,她说:“做皇后有什么意思,看起来风光无限,椅子下面,却是个火坑。”
“哈哈,”邓大公子不禁笑出声来,“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停了笑,邓大公子问:“那就说说你要的自由吧。”
何青衣说:“你放我走,别追也别找我,就当我一直住在你们家的那个院子里,或者当我不存在了。”
“就这样?”邓大公子问。
“嗯,”何青衣考虑了一下,说:“我的钱,够买一座小宅院了,剩下钱,过完一生足够了,不用给我钱了。”
邓大公子没料到,何青衣突然就这么俗了,谈钱谈的这么自然。好在,她讹了孟夫人,倒是没来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面子大,还是因为,她的钱够了。
邓大公子笑着说:“就这么简单,没有什么理想,也没有什么梦想?”
何青衣说:“没了,我又不能为官做丞。还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过完一生也就可以了。”
“为官做丞?”邓大公子问。
何青衣笑着解释,说:“小时候读书,无聊的时候想过,要是我是个男子,一定比那些宰相丞相做的好,只是,女人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后宫里的皇后,还是算了。”
邓大公子却笑,说:“原来如此,那你也说一说,我想要的是什么?”
“你的病。”何青衣指了指邓大公子。
邓大公子身子一僵,换了下坐姿,离何青衣更近了一点,手一伸,应该就能够到她的喉咙了。
“我的病怎么了?”邓大公子复述了一次何青衣的原话,加上问号和反问语气。
一般,人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时,多数会采取这个策略,一边在心里急忙打草稿,一边把别人的话,反问一次。
何青衣说:“你不是生病,是中毒了吧,中的痴梦。”
邓大公子稍微往后靠了一点,中毒,这点很多人都能猜出来,不奇怪。何青衣又是皇亲国戚出身,知道痴梦也不奇怪。
“如果说,我中了毒,那么,我的两位夫人又是怎么死的呢?”邓大公子微笑着反问。
何青衣看了眼邓大公子,说:“也是中毒。”
“哦?”邓大公子问:“怎么说呢?”
何青衣说:“第一任张夫人,是她父亲礼部侍郎张一千,主动联系你父亲,谈的婚事。第二任陈夫人,是她的继母,主动跟邓皇后提的婚事。”
“打听的很仔细嘛,”邓大公子笑着问,“这种事,你问我不就好了,我会如实说的。”
“礼部侍郎张一千的岳父严世玉,是当时的内阁首辅。而你的父亲邓如光,却是军权在握的镇国公。”何青衣顿了一顿,说:“皇帝最怕大臣结党。而且,严首辅跟镇国公,都有很多政敌。你们结婚,得有多少人坐立不安?”
邓大公子的脸上,半笑不笑,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看他什么都不说,何青衣自顾自往下说:“张夫人死于痴梦,而痴梦又是皇家的秘药。张家人自然不敢追查。没多久,严首辅就被抄家灭族了。至于这药,到底是皇家给的,还是民间做的,已经不重要了。”
听到这里,邓大公子完全地靠到垫子上了,这夫人,他现在喜欢的很,不舍得没了。
“那陈夫人呢?”邓大公子不急不缓地追问。
何青衣说:“国子监丞是七品的小官,按理说,陈伯熊的继室,没机会面见皇后。可她非但见了皇后,还让皇后指婚,这就了不得了。”
邓大公子也点头,后商的命妇,五品以上,才有机会面见皇后。一年也就三次,千秋冬至新年。陈伯熊的继室,勉强算个七品,确实没机会见邓皇后。
何青衣说:“听说,这陈伯熊的继室,原先是皇后身边的宫人。年纪到了出宫,又和陈伯熊是老乡,就嫁了他做填房。”
邓大公子有点好奇了,这些事,连他身边的很多人,都不见得清楚,何青衣又是从哪里打听的。更何况,春令秋辞也说了,何青衣什么都没问。
“陈夫人没什么背景,又是皇后指的,”邓大公子问:“怎么,她也死了呢?”
“皇后千秋的时候,陈夫人进宫贺寿,回来的当晚,就去世了。”说完这话,何青衣直直地盯着邓大公子。
很明显,陈夫人的继母,就是邓皇后的亲信。那么,陈夫人出入皇宫,来往邓府,传个话带个东西,该有多方便。
至于是宫里谁下的手,何青衣觉得,邓皇后或许更清楚。
痴梦并不立即生效,陈夫人中的,一定不是痴梦。不知道,那下毒的人,是因为没有痴梦,还是想让她速死。
竟然出宫的当晚,就毒发身亡了。投毒人,心也忒急了点。
第51章 合适的人选
陈夫人一死,邓家的人,一定知道她是中毒身亡的。顶 点 X 23 U S只是,事关皇宫,尤其是后宫女眷,没个十成十的把握,谁敢发难?
更何况,陈伯熊只是个七品的小官,怎么追究。要知道,追究也得有身份,否则,再怎么击鼓鸣冤,也不过是上位者眼里的刁民。
话说到这个份上,何青衣已经把张陈两位夫人的死,说清楚了。张夫人因为联姻,成了很多人的眼中刺。而陈夫人,因为是皇后亲信的女儿,出入宫闱,怕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
只是,连着死了两个夫人,邓府竟然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这里,邓大公子靠在垫子上,把头往里面撇了一撇,想大笑却忍住了,心想,好你个何璇珠,竟然查到这里了,了不起,实在了不起。
忍住笑,邓大公子看了眼何青衣,心想,自己身边,正缺一个这样的女人。只是,如何让她为自己所用呢?
邓大公子半眯着眼,问:“如果你说的没错,两位夫人都是被毒死的。别人不敢追究,可我们邓家没什么不敢的,怎么就不了了之了呢?”
“你们府上,不了了之的事,也太多了吧。”何青衣嗤笑,说:“第一件,就是你大伯的死。二十几个人,里面还有久经沙场的将士,竟然在一个四平八坦的地方,被人给团灭了。”
周和已经把何青衣在山子口的话,告诉邓大公子了,所以,何青衣这么说,他一点儿也不吃惊。
只是,何青衣还滔滔不绝地说:“第二件,就是你的中毒。接着,才是张陈两位夫人的事。你说,前面这么大的事,你家追究了吗?”
好你个何青衣,就去了趟山子口,就能弄明白这么多事!邓大公子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这会儿,他是真明白,为什么周和说何青衣是个狸猫精了。
至于这狸猫精是怎么进的邓府,这事,全赖周和跟邓云游,还有徐乾文。
今年元宵,周和接了父亲邓如光的命令回京。路过黑火门的时候,收了一大堆小姐夫人们送的东西。回来打算丢,却被云游看到了那个金镶玉。
邓二公子问了周和,给他的人是谁。周和表示一无所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给塞的。好在,他边上跟了个耳聪目明的徐乾文,对京城的人事了若指掌。说了句,应该是何府的小姐,边上就是何府五房的孟夫人。
当时,徐府和张府都在教育小姐,等着过了元宵节,就要往宫里送。选女官要刷掉一批,要么外貌不合格,要么教育不合格。
徐乾文就出了个馊主意,说:“何小姐很漂亮,何府的教育去选女官,根本就没什么疑问,不如我们先刷掉他们一个。”
而邓大公子,也有几年没娶夫人了。所以,大家就鼓捣着,给他弄了个新夫人。等碍事了,再扔就是。
谁知,何府却送来了个对不上号的庶女。虽然漂亮,却行事古怪,邓府的人也没多想,按原计划往小院子一丢,反正也算毁了何府的一个棋子。
可没几天,这庶女却突然发难,趁着兄长来探望的机会,跑到大沽,出了海。还好周和回来,立马带人去追,才给逮了回来。否则,邓府这脸,往哪里搁。
等她回来,似乎也发现下毒的事情了,可能是怕自己也死于非命,很积极努力了一晚上,一副非抓出投毒者不可的样子。
邓大公子也觉得麻烦了,就吩咐了春令秋辞,要是她来打听以前的事,全都告诉她。等她快接近真相的时候,就是她喝毒药的时候。
谁知,这妮子不按理出牌。义薄云天,发誓抓住投毒者的第二天,就自顾自玩乐去了。过了二十来天,才突然找上门来。开口就谈交易,背后的理由,竟然分析的一丝不乱。
邓大公子有点好奇,问:“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春令和秋辞可什么都没说啊。”
“听说张夫人,还跟春令动过手。”何青衣说:“所以,我怎么会找春令问话?秋辞那性格,说不定还能问出点什么来,春令,估计滴水不漏,什么都问不出来,白费力气。”
邓大公子又笑了,他倒是吩咐春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谁知,何青衣竟然干脆就不问了。
“那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么些事的?”邓公子心想,即使你不问春令秋辞,只要你问了别的丫头婆子,春令秋辞也会知道。
何青衣叹了口气,说:“我早就暗示过你了。”
什么!暗示过我?
突然,邓大公子想到前几天,何青衣派了丫头金翘,来跟春令要求涨月钱。何青衣从来就没打算在邓府久住,那么,干嘛还要派丫头过来,要求涨月钱呢?多拿一两个月的二两银子,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啊。
而且,指定要跟春令秋辞一样,二两月钱。自己还以为,她是故意挑战春令秋辞的地位。可现在看来,何青衣根本就没把自己往夫人的位子上放,哪来的嫉妒和挑衅呢。
那样的话,她这么做是干嘛?
邓大公子心里,闪过一个不快的想法,问:“你是说,春令秋辞……”
“她们没问题,”何青衣打断邓大公子的话,说:“有问题的是你。你只看得见听得到她们的话,所以才没发现我跟别人打听。”
“是嘛,”邓大公子心里吃了一惊,他装病,所以春令秋辞就成了他的代言人,权势过大,难免有人敢怒不敢言。来了个何青衣,有点机会,可能就会说些春令秋辞的坏话,难保不被何青衣给利用了。
这样一想,邓大公子又想起周和对何青衣的评语,奸猾。
何青衣不奸猾,可她太会抓机会了,见缝插针。把事情打听清楚了,还不显山露水,实在是太合适做那事了。
想到这里,邓云鸿抚掌大笑,真难为她了,到目前为止,全部猜中。只是,何青衣的解药,他用不着。
看他光顾着笑,何青衣又回到原点,说:“你放我自由,我给你解药。”
第52章 西厢楼的夜
何青衣说:“你放我自由,我给你解药。m.www.uu234.net”手里暗暗地抓紧了身上带的荷包,荷包里放着两个金镶玉。
“你说了这么多,不是前朝就是后宫,哪一个说出去,都了不得。你觉得,我会放你走嘛?”邓大公子缓缓地问。
何青衣说:“我也是赌一赌,像我这样无父无母的人,死了,也不过跟个蜉蝣一样,无声无息,没人难过。可你不一样,有了解药,你能做很多事情,也有很多人为你高兴。”
“那你不怕我拿了解药,再下手害你?”邓大公子问。
何青衣说,“我不是也没得选嘛,只好赌一赌了。”
其实,这场赌博,何青衣从一开始就输定了。
就算邓大公子需要她的解药,也可以先答应她,以后再除了她。人品这事,哪有什么保障呢。
更何况,邓大公子,根本就不需要解药。痴梦的毒早就解了,只是留下的伤害,却无药可解。
也就是说,邓大公子手里,有何青衣想要的自由。可何青衣手里,并没有邓大公子想要的东西。
这交易,还怎么谈?
当然,这时的何青衣,那个叫信心满满,就等了邓大公子答应,她琢磨个脱身的法子,再把解药给他。
谁知,邓大公子却一个翻身,下了床。一改病怏怏的模样,拉着何青衣,就往西厢楼走。
越走越快,何青衣觉得,自己是被他拖着走了。而她的心,却越沉越低。原来,邓大公子没病,她的解药没用武之地了。那她的自由,该怎么办?
西厢楼的最后一间房,窗户大开。外面,却是洒蓝色的夜,还有漫天的星辰。
房间里摆了桌榻纸砚,看来,是邓大公子常来的地方。
邓云鸿拖了何青衣,去廊外的长榻上坐了。
何青衣刚想走,却听他说:“陪我坐一会儿。”说完了,就抓着何青衣的手,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黑火门。
在人家的地盘上,呼救也没人援手,何青衣只得乖乖地听话。
顺着邓云鸿的目光看去,前方,竟然是巍巍的黑火门。
这会儿,黑火门上正挂着灯笼,火光飘忽。阴暗处,有人来回走动,想来,就是巡城的兵士。
黑火门后,是皇宫的箭楼。箭楼比黑火门高出许多,一面墙上,尽是些方方正正的弓箭口,听说,正面是五十四个口,后面,是四十五个口,合起来,是九九归一。
哼,何青衣心想,真等敌人打到皇宫了,这箭楼能抵个什么用?还九九归一!
而箭楼背后的皇宫,虽然模糊,却隐约能看出个轮廓来。殿堂庙宇,围墙宫门,树木晦暗,像只沉睡的巨兽。
而这时,夜色越发深,也越发冷了。
坐榻上搭了条薄布,何青衣扯了布,刚把自己裹好,却发现邓大公子的手也冰凉。
只得分了他一半,顺便说了一句:“原来,你是装病啊,我早该料到,哎。”
何青衣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特别的滥。每次越算计,最后输的越惨。
这次的事,明明邓大公子才是关键人物,自己却可笑的把所有人都算进去了,单单漏了他一个,最后功亏一篑,也只好愿赌服输。
“我们做个交易吧。”这次开口的,是邓大公子。
“什么?”何青衣先是一喜,还有机会,接着一悲,不知道他要什么,自己手里,已经没了筹码。
“你帮我做一件事,我给你自由。”邓大公子突然蹦出句这样的话。
“什么事?”何青衣心想,杀人放火,杀人不行放火行,先打听清楚再说。
谁知,邓大公子却说:“你答应了,我才说。”
何青衣心想,他又不缺杀人放火的手下,要我做的,估计是件只有我才能做的事。可自己一个没怎么出过门的女人,能帮他做什么?
看了眼黑火门,再看了眼箭楼背后的皇宫,何青衣看了眼黑火门,问:“进宫?”
邓大公子回头,很满意地看了眼何青衣,他没看错,她应该行。
邓大公子说:“你进宫照顾下邓皇后,一年后出宫,交易就算完成。”
何青衣当然知道,进宫照顾邓皇后,应该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可混满一年,换一世安稳,也算值得。而且,照顾皇后,总用不着杀人放火吧。
她也怕邓大公子改变主意,毕竟,这条件于她而言,还算不错。就说:“那一言为定了。”
邓大公子却回头,笑着拍了下她的手,说:“击掌为誓。”
何青衣心里,却没把握,如果这人是周和,约定的事,他一定言出必行。可这人是邓大公子,何青衣对他一无所知,实在是无从判断。
俩人约定好,邓大公子就开始喊冷了,说:“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冷了。”
何青衣很无奈,飞速跑来这里骚风的是你,说冷要回去的也是你。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咬咬牙,回去就回去。
谁知,邓大公子又开始装病了,拿了只手,搭在何青衣肩膀上,说:“扶我回去,让人看见我一个人走路不好。”边说,边咳嗽起来。
得,先前跑那么快的时候就不知道不好,现在回去了,反倒要人扛了。
何青衣觉得,自己受气包的日子,就要开始了。
气喘吁吁地扛了邓大公子回房,何青衣知道他没事,就干脆利落地把他往床上一丢。突然,何青衣又说,“我还想做个交易。”
邓云鸿摸了摸头,刚才撞的可不轻啊。她怎么又要做交易了?就说:“你说。”
何青衣说:“你们死了两位夫人,却连投毒者的一根头发都没抓住。要是他再投毒,你们可怎么办啊。”
确实,这几年,邓云鸿最担心的,就是老二邓云游。万一对方狗急跳墙,给邓云游也来个痴梦。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
何青衣解下荷包,拽在手里,说:“痴梦的解药,可是终身有效的哦。”其实,何青衣也不确定,古书上说的对不对。只是,这会儿,王婆卖瓜,不得不夸。
第53章 新定情信物
看着何青衣手里的荷包,邓云鸿点点头,问:“你的条件?”
看来,这解药的诱惑力够大,邓云鸿上钩了。何青衣说:“换你的一个承诺。”
“哦,”邓云鸿问:“什么承诺?”
何青衣说:“我求你办事的时候,你帮我一次就可以了。”
“帮什么?”邓云鸿问。
“我暂时还不知道,到时候再说。”顿了一顿,何青衣补充说:“应该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对邓家不利。”
邓云鸿又何尝不知道,何青衣这是给自己留后路。
进宫容易出宫难,到时候,邓府的人不管她了,何青衣就得老死在宫里。再说了,宫里的事情,即使她做成了,一年也成功出宫,邓府的人会不会过河拆桥?
邓云鸿点点头,说:“好的,我答应你,只要这事不伤害邓家,也不让我为难。”
何青衣解开荷包,摸出两个金镶玉的坠子,递给邓大公子。
邓大公子接过坠子,转了一圈,笑着问:“解药”
“哦!”何青衣这才反应过来,接过坠子,说:“把梅花的那一面对齐了,就能打开。”
她一示范,坠子应声就开了。一个里面有一颗白色的痴梦,一个里面什么都没有。
元宵节的时候,邓大公子见过这坠子,没想到里面竟然放了痴梦的解药。兜兜转转,竟然又到了他的手上。
何青衣说:“两个都你收着吧,我也没什么用了。”说着,就要走了。
邓大公子却在后面喊她,何青衣一回头,却看见他拎着那个穿了红丝线的,问:“这个是你的吧。”
何青衣点点头,是张妈给她穿的红丝线。
邓大公子说:“算你给我的定情信物吧。”
何青衣翻了个白眼,念叨着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下楼走了。
邓云鸿收了坠子,却看见床上,还落了瓣桃花,应该是何青衣带来的吧。再看了眼她坐过的椅子,上面半搭了件灰黑色的男子披风,她去见谁了?又是何学瑜!
邓大公子的觉得,全身的血都往脑门冲了,赶紧喊“春令,春令。”
春令半披着衫子,匆忙跑了进来。
邓云鸿本想让春令丢了这袍子,却犹豫了一下,只说:“你让无面去查一下何学瑜。”
春令应声就要出去,心里却是古怪,何学瑜就一国子监的普通学生,查他干嘛。上次让她问兰香,这次还让无面去查。
邓云鸿在背后补了一句:“查他跟夫人的事。”
“是。”春令领命走了,夫人?看来,大公子是打算留着她了。春令的心里,也和秋辞一般,突然有点空落落的。
邓云鸿下了床,亲自去扔披风。谁知,刚拎起来,又落了几瓣桃花。
一下子,邓云鸿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捡了花瓣,放在手心,加上床上的一瓣,放在枕边。果不其然,又是一夜无梦。
次日天亮,周和一身戎装,早早的进了邓大公子的书房。却见他精神不错,正拿着份文件看着。见周和进来,微笑着问:“今天就出发啊?”
周和看了眼邓大公子,心里略感心酸,要不是自己,他也不会这么一副模样。还好,今天看起来状态不错。就说:“嗯,回京已经快一个月了,该做的事情,也都做了。我也不放心老爷一个人在那里。”
邓大公子点点头,说:“我还以为,你会留了徐乾文陪老爷。”边说,边皱起眉头,说:“老爷还那么大火气吗?”
周和一边笑,一边说“是!”
邓大公子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吩咐:“你看紧他,再过一年就好了。”
周和知道他的意思,问:“人选定了吗?”
邓大公子笑,说:“定了。”
周和也笑了,上次何青衣出逃,他和邓大公子就商量过,觉得何青衣合适。没想到,邓大公子,这么快就决定了。
这时,邓二公子也来了。毕竟,周和今天就要走了,他得去十里八里长亭相送的。
离别是件悲伤的事,所以邓二公子的衣服,也暗淡了许多。穿了件孔雀蓝的锦袍,袖口衣领,略带白色。细看,却是白色的珍珠攒起来,细细地缀在领子袖口。
他刚抓了周和的披风,还没开始诉说不舍,却看见邓大公子摸出个金镶玉的坠子。仔细一看,不就是元宵节的时候,何家小姐给的那块嘛。不过,现在多了根红绳子。
看见邓大公子拿了块何家的金镶玉,周和有点好奇,问:“怎么又给你了?”
邓大公子又摸出一块金镶玉,邓二公子也好奇了,“怎么有两块?”
邓大公子举了举有红线的,说:“这个是何璇珠的,”又举了举没线的,说:“这个是何璇玑的。”然后,把金镶玉的两面梅花,合到一起,咔擦一声,两个坠子都打开了。
邓大公子说:“周和应该没事。云游,这个给你。”
说着,拿了痴梦的药丸,直直地递给了邓二公子。
“什么!痴梦!”等邓二公子看清楚药丸上的字了,吓得他差点扔掉药丸。
周和大喜,问:“她们家有痴梦的解药?”
“嗯,”邓大公子点点头,说:“何青衣拿了解药,想换自由。结果发现我中的毒早解了,没了筹码,就变成她入宫一年换自由。”
果然是狸猫精啊,周和心想,原以为,大公子不杀何青衣,应该就会派她入宫。谁知道,这背后竟然这么复杂,这么多交易。
周和有点怀疑,问:“那她怎么又把解药给你了?”
邓大公子苦笑了一下,说:“她让我答应她一个要求,到时候再说吧。”
周和也实在不想问了,这背后的交易太复杂了。幸亏狸猫精遇上了大公子,棋逢对手,否则,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不过,有解药就好办了。
周和笑了出来,说:“这痴梦的解药,可是无价之宝。你说,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回头来讨?”
邓大公子说:“所以才让小游赶紧吃掉。”
大哥一喊小游,一定没有好事,邓二公子的心,忽的一紧。
第54章 第二次搬家
看着手里的药丸,邓二公子头皮一阵发麻,嚷嚷着:“明明写着痴梦,怎么不是毒药!”
周和拍了下他的头,说:“痴梦的解药和毒药,长的一模一样,只有管药的人,才知道哪个是解药,哪个是毒药。m.www.uu234.net”说着,周和也狐疑了,又问邓大公子:“大哥,你确定是解药?不是说皇上从来不赐解药的嘛?”
邓大公子说:“痴梦的解药,这一朝还没赐过。前朝似乎赐过几个,他们何家就记录在册。应该是何皇后的时候,跟肃宗求的吧。也不知道何家建了多大的功劳,竟然一口气给了两颗!”
说着,指了指邓二公子手中的两个金镶玉,说:“何青衣吃了其中的一颗,一点事都没有,应该就是解药。”
邓二公子还是不敢吃。
周和笑了,问:“何青衣都吃了,她敢,你就不敢了?”
“吃就吃。”邓二公子捏了药丸,三下五除二,吃了。
周和笑了起来,跟邓大公子说:“这下子,可以放开手脚了。不用怕他们给小游下毒了。”
邓大公子也微微地笑着,何青衣是他的福星啊,这一进门,似乎什么事情,都开始顺利起来了。
只是,这事,何青衣能成吗?还有,事成之后,他真打算放了她吗?
这时候,东边的僻静院子里,却站了春令和秋辞,背后还站了几个丫头婆子。
何青衣昨晚回来的迟,匆忙趴下,还没睡够呢,就听见楼下人声鼎沸。
下楼一看,竟然是春令和秋辞,吩咐了丫头婆子,正搬着东西呢。
金翘想拦却没拦成功,看见何青衣下楼了,赶紧上来告状:“小姐,他们不讲理,一来就搬东西。”
何青衣摸了摸太阳穴,真疼啊,熬夜真不好啊。就看见金翘的嘴一张一合,在抗议着什么。
“啊?”何青衣问:“怎么了,搬就搬呗,又不用我们动手。”
金翘张大了嘴,小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说话了,还想抗议,却被左月给拉住了,让她去给小姐端碗清茶。
何青衣跟邓大公子说的事,邓云鸿应该也跟她们说了,秋辞的脸上,能刮下来一斤冰渣子。春令倒是还好,心平气和地上前,福了一福,说:“夫人,公子让您搬到他的院子里住。”
“什么!”何青衣总算清醒了,搬东西就算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竟然让她搬过去住,那个院子整天飘着股药渣味,能住人吗?
金翘刚捧了碗茶过来,就听见何青衣尖愤怒地喊了一声,心里一喜,我就说嘛,小姐哪有这么好说话。
春令皮笑肉不笑地说:“公子吩咐,让您过去住呢。这边的东西,我们给您搬过去。”
何青衣接了金翘的茶,喝了一口,知道她们是不会听自己的了,就让金翘和左月上楼收拾自己的东西。
金翘她们一上楼,何青衣端着茶碗,往椅子上一坐,吩咐春令秋辞:“我还没梳洗呢,你们给我去打水。”
仆妇们突然听见何青衣吩咐春令秋辞,都吃了一惊,手上还忙活着,却都抬了脸看春令秋辞。
秋辞的脸,现在能刮下两斤冰渣子了。一大早,公子就吩咐她们过来,把何青衣给搬过去。秋辞本来就不乐意何青衣过去,现在还来使唤她们了,充什么夫人。
春令一愣,没想到何青衣突然开始摆架子了,可是,毕竟她是夫人,自己是丫头,吩咐了不做,谁都不好看。就问了陈嬷嬷,盆子和水在哪边,要去准备了。
谁知,秋辞却一把拽住春令的袖子,恶声恶气地问:“我们又不是你的丫头,凭什么使唤我们?”
何青衣就等着她这话呢,放下杯子,说:“大公子让你们搬东西,我一句话都没说,就让丫头去收拾了。现在没人服侍我了,让你们做点事,就不行了?”说着话,缓缓地放下杯子,抬起眼,盯着秋辞的脸。
何青衣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秋辞没料到她这么强硬,突然语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了。
春令赶紧拉住秋辞,说:“秋辞搬东西搬糊涂了,夫人的话,我们怎么会不听呢。”说着,就去准备洗漱的东西了。
周围的仆妇,眼见就要有一场好戏,却被春令的退让,给打消了。大家都有点意犹未尽,只得继续搬东西。
何青衣的嫁妆,洞房次日,就被搬到这院子了。何青衣让左月理了个单子给她,也没细细看过,箱子上的双喜,还红的跟昨天一样。可何青衣进何府,已经快一个月了。
没一会儿,金翘和左月也收拾好楼上的东西了。一下来,就看见秋辞春令在服侍何青衣梳洗。左月赶紧上前帮着梳头,金翘撤了何青衣的茶碗,心想,就这样也跟我们小姐斗!
等东西都搬的差不多了,何青衣指了指箱笼,说:“这些东西,放哪里不是放。大公子让我过去,带点日常用的东西不就成了,干嘛连这些箱子也搬。”说着,扫了一眼仆妇们,说:“搬那么远,你们也累,别搬了,放回去吧。”
仆妇们不敢动,看了眼秋辞春令。秋辞没说话,春令心想,大公子确实只要她过去,没说要搬嫁妆过去。既然她不愿意,那就算了,就示意仆妇把箱笼,重新搬回房子。
都搬好了,春令问:“这边没人,东西放着怕有个万一,要不,我让人收库房去?”
这会儿,何青衣的头发也梳好了,斜斜地偏在头上,左月给插了支白玉的簪子,似掉未掉,颇有风情。
何青衣说:“这边的院子给我留着吧,东西什么的都别动。”说着,看了一眼跟着春令秋辞来的兰香,说:“兰香,你留着看院子吧。”
兰香是何府陪嫁来的丫头,只是,以前经常和陈嬷嬷欺负何青衣。嫁到邓府,兰香攀了春令秋辞的高枝,进邓府的第二天,就不在何青衣身边做事了。
这会儿,听见何青衣点名,兰香只得出来,毕竟,秋辞都不敢说话了,她还能如何。
用过早茶,何青衣带了金翘左月,还有陈嬷嬷,让仆妇们抱着左月她们收拾的东西,去了邓大公子的院子。
第55章 日出西边楼
邓云鸿的院子,坐北朝南,东西两座侧楼,连着北边的正房。www.uu234.net邓云鸿住了北边,东边留给邓二公子跟周和。何青衣就住了西边的侧楼。
前天晚上,邓云鸿抓住何青衣去看黑火门,去的,就是西侧楼。
西侧楼的二层,尽头就是上次他们夜谈的房间,布置的像是书房。隔壁就是西侧楼的正房,格局布置跟邓大公子的卧室很像,也是正房连着暖阁。
何青衣不习惯丫头睡在自己卧室边的暖阁,住小院子的时候,也让金翘左月住楼下。到了这边,还是让她们住了暖阁隔壁的屋子。把连着卧室的暖阁,改成书房,摆了几套带过来的书,还有梅花的砚台。
何青衣刚把邓二公子送的泥娃娃,放在书桌前,就听见背后有人说:“这是云游买的吧?”
何青衣回头一看,果然是邓云鸿,这会儿倒是精神烁烁,一点儿病态都没有。哼,何青衣很不屑地回过头,继续整理,心里嘀咕了几个字,骗子!
见她不说话,邓大公子拿了案上的书,翻了一下,突然也哼了一声,摔下书,就走了。
神经病!何青衣心里大喊,好端端的,把人给搬过来。来了又不好好说话,拿本书翻一下,还能摔书,啧啧,这都什么人啊。
何青衣恨恨地收回邓云鸿摔了的书,是何学瑜的那两册《后商概要》。出嫁前她跟何学瑜借了两本,顺手放《女训》的盒子里了,就给带到邓家来了。
这种书也好摔,这邓大公子怎么就没把他们家那个花蝴蝶一样的弟弟给摔了呢,何青衣心里,满是牢骚。
翻开书一看,扉页上写着何学瑜的名字,何青衣心想,这两天就春试了,也不知道他考的怎么样。收好书,摆好东西,何青衣回了卧室,颇有点不习惯。躺了挺久,才沉沉睡去。
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何青衣翻了个身,看了眼天色,打算继续睡。却突然看见个人,就躺在她身边,睁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正盯着她看呢!
何青衣吓的,赶紧坐了起来。伸手去推,却怎么也推不动。说好的骨瘦如柴,说好的病入膏肓,怎么就推不动呢。
何青衣悻悻地放下手,问:“干嘛来我房里?”
邓云鸿扯了下何青衣,说:“还早呢,继续睡。”
被他一扯,何青衣又倒下了,也懒得坐起来跟他理论,就躺着问:“这么早,干嘛呢?”
“这不怕人看见嘛。”邓云鸿很促狭地笑了,问:“住的还习惯嘛?”
何青衣翻翻白眼,硬把人给搬过来,现在倒是来装体贴了,就问:“干嘛非要搬过来呢?”
邓云鸿颇为得意,说:“大家都以为我病着呢,我又不能跑着去找你,自然只能你来了。”
“哎!”何青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落入魔爪了。
心里,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交易,是不是选错对象了。
谁知,邓云鸿却问:“张一千跟陈伯熊的事,都是何学瑜告诉你的吧。”
“嗯,”何青衣说:“我还以为,张夫人和陈夫人,都是你们邓家人给毒死的。”
“什么啊!”邓云鸿抗议。
何青衣翻了个白眼,说:“你自己病的那个样子,来了两个夫人又这样,我能不怀疑你们邓家的人嘛。”
“哦,”邓云鸿问:“这么说,你还真找过投毒的人了?”
“费那力气干嘛?”何青衣说:“如果真是你们自己的人干的,我要是给找出来了,还有活路吗?”
邓云鸿心想,难怪呢,她从大沽回来,找投毒者就热心了一天,第二天就吃喝玩乐去了。
何青衣又说:“我先设想,是邓府的人毒死了两位夫人。可怎么都解释不通,直到我去了山子口。”
“哦,山子口怎么了?”邓云鸿问。
“山子口根本就不是你大伯他们死的地方,”何青衣说:“这么明显,却这么多年都没弄明白,我才发现,自己的思路错了,她们应该死于外人手里。”
“原来如此。”邓云鸿心里有一点不痛快,何青衣竟然先怀疑自己了。
“所以,我一回城,就去找学瑜哥哥了。”何青衣说:“我能问的,也就他了。朝里的这些事,他比我清楚。”
“学瑜哥哥?”邓云鸿酸酸地复述了一次,心里有点奇怪,千影楼的报告,不是说孟夫人不待见何青衣,怎么她跟何学瑜,就这么亲近了。
何青衣就把自己生病的时候被罚跪,晕倒的时候被何学瑜救了,还出言劝服孟夫人,让她搬出去独住的事说了一次,总结说:“他也算救了我一命,叫一声哥哥应该的。”
原来如此,邓云鸿心里稍稍宽慰了些,吩咐:“以后有什么事情来问我,我知道的一定比你那哥哥多。”语气和重音,全放在哥哥两字上面。
可惜,何青衣没听出他的暗示,随意地嗯了一下。
两人正聊着呢,也没注意天色已经大亮,突然卧室的门开了,一个人在门口轻呼了一声,赶紧倒退,噼里啪啦紧紧张张地带上了房门,走了。
听声音,应该是左月来服侍何青衣起床了,结果一开门,却看见床上躺了两个人,一时间手足无措,吓跑了。
再过了一会儿,左月镇定下来了,毕竟小姐出嫁了,房里有个姑爷很正常。只是前些日子,小姐独居,左月服侍惯了,一时间没接受姑爷的存在,惊慌失措地跑了。
这会儿,左月故作镇定,端了洗漱的水,又来敲门。
何青衣那个叫郁闷啊,一个不小心,聊天就聊过头了,被左月看见还好说,被金翘看见了,那还不叫的满天下都知道。
这会儿了,两人都在床上,满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何青衣只得应了一声,让左月进来。
谁知,左月背后跟了个金翘,金翘背后跟了个陈嬷嬷。金翘手里捧着茶,陈嬷嬷手里也捧着一碗茶。合着这两人,是听了左月的话,来看热闹的?
第56章 南院瑞萱堂
明知道金翘和陈嬷嬷是跟来看热闹的,邓云鸿却神情自若地起床,接了金翘的茶,喝了一口,问:“怎么这时候给夫人送茶呢?”
金翘赶紧屁颠屁颠地说:“我们小姐喜欢一睁眼就喝茶。www.uu234.net”
“嗯,”邓云鸿喝了一口,说:“这样对身体不好。”说着,又使劲地咳嗽起来。
何青衣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就你的模样,这话有说服力嘛?还管起我的事了?刚一瞪眼,就看见陈嬷嬷递了杯茶给她,说:“姑爷说的是,小姐这习惯是不好。老身都说了好几次了,她就是不听。”
还老身!何青衣顿时五雷轰顶,你这婆子,天天喝酒喝的烂醉,我早起喝茶的时候,你这老身还躺着起不来呢。什么叫说过好几次了,她就是不听!
反倒是左月,处变不惊,服侍了邓云鸿洗漱,又过来帮何青衣梳头。
何青衣不满自己的丫头服侍邓云鸿,可又找不出什么借口来找茬,只得愤愤地坐在梳妆台前。
谁知,邓云鸿也不走,赖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指点江山。吩咐左月说:“你们小姐昨天那个头发很好看,斜斜的那个。”
连个斜云髻都不会说,还那个那个的,真没见识,何青衣不禁嘀咕。
“公子说的是斜云髻吧,”左月说:“小姐的发色不黑,发髻斜一点,反倒更灵动些。”说着,又拿了昨天的白玉簪,往何青衣的头发上一插。
何青衣那个叫气的哆嗦啊,金翘也就罢了,她小孩子家没见识,陈嬷嬷也就算了,那老货逢迎拍马一流,左月竟然也这么迎合邓云鸿了。何青衣觉得,自己的私生活,眼看着就要被邓大公子给毁了。
没一会儿,春令秋辞也拿了邓云鸿的衣物,往西边楼来了。邓云鸿换好衣物,就跟何青衣说:“跟我去下南院。”
南院?何青衣也没问,南院不是邓二公子的住处嘛?据说邓如晦的遗孀,也住在那里。何青衣跟邓云鸿结婚的时候,邓如晦的遗孀,据说是身体不适,没有过来。何青衣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却从未谋面。
邓云鸿让去南院,总不会去见邓二公子那纨绔子弟吧。说不定,那纨绔子弟,现在还在这里的东边楼上,睡的正香呢。应该,是去见那个伯母吧。
何青衣看了下自己的衣物,云英色的衣裳,衣领处略有绣花,不算太过招摇,应该能见孀居的妇人吧。就跟着邓云鸿和春令秋辞他们,下了楼。
院子里放了个小小的歩辇,应该是邓云鸿的。果然,邓云鸿很自然地坐了进去,还冲何青衣招了招手。
众目睽睽之下,何青衣只得上前,两人握了手,一个坐着歩辇,一个跟在边上,一起往南院去了。何青衣的心里,有一万匹马呼啸而过,可又发作不得。
等他们一走,北院一下子就炸开锅了。
什么大公子和夫人情比金坚,走路都要牵着手,什么大公子拖着病体,都要去西边楼过夜,什么大公子学张敞画眉,闺中乐事不断。
越传越走样,越传越有细节,不知道何青衣若是听了,做何感想。
何青衣和邓云鸿的步辇,往南路过四明草堂,再往南过了校场,就是北院跟南院连着的内门。南院和北院都有一扇大门,朝西对着紫石街。可里面,两个院落之间,还留了几个内门。
小厮开了中间的大门,春令跟秋辞在前面,邓云鸿的步辇和何青衣走在后面。
邓云鸿偏了头,跟何青衣说:“我们去见见伯母,结婚都这么久了,还没见过长辈呢。”
何青衣那个叫郁闷,谁跟你结婚了,不是说好明年出宫就两清的嘛。
进了南院,花草明显用心了许多。这会儿,正是三月中旬,桃花已经开始出芽,梨花也一早就谢了。倒是西府海棠,却开的恰到好处。南院的几株,正好是重瓣海棠,攒在一起,看起来很有繁花似锦的味道。加上春日里暖暖的阳光,让人有股子挪不开脚步的慵懒感。
看见何青衣盯着西府海棠,邓云鸿捏了捏她的手,侧头低声地说:“我们北院也有,哪天我带你去看。”
何青衣赶紧甩开他的手,脸上有点烫。以前是因为他生病,所以不避嫌,可现在都没事了,还拉拉扯扯,实在有点不像话。
两人扭捏了一会儿,就到了邓夫人的院子。跟邓云鸿那种楼下骑马的院子不同,邓夫人住了个很别致的庭院。进门的地方,是个圆圆的月亮门,墙上用青砖砌出梅兰竹的花窗,很是用心。
进去是块太湖石,微微氤氲着雨气。绕过太湖石,左侧是个池塘,养着金鱼水草,池塘边上,搭了条风雨长廊。右侧是片竹林,竹林里铺了条窄窄的鹅卵石道。小道进去,就是个小亭子,半依着池塘的水,半依着竹林潇潇,甚是风雅。
绕过亭子,才是邓夫人住的房子,门口挂了块横匾,写着瑞萱堂三字。刚到门口,就看见里面出来个丫鬟,穿了身浅绿色的衣裙,笑着跟春令秋辞说:“老夫人一早就起来了,说是大公子要来,让我们早些煮茶等着了。”说着话,一边上下打量了几眼何青衣,一边扶着邓云鸿下步辇。
里间却传来另外一个丫头的声音,问:“是大公子来了吗?老夫人让去水榭那边,早饭备下了吗?”后面那句,却似乎在跟别人说话。
说话间,一个穿淡蓝衣服的丫头,挑了门帘,从里间出来了。看见邓大公子已经下了步辇,就赶紧上来扶着。一边扶,一边也偷偷看了眼何青衣。
两个丫头扶了邓云鸿,何青衣跟了春令秋辞,就往她们说的那个水榭去了。
没一会儿,就到了水榭。邓家的池塘,北院就四明草堂有一个。南院可就不少了,光邓夫人的院子,就连着好几个大小不一的池塘。水榭临了池塘,虽然比不得湖泊,却也沾了几分水气,很是秀气。
第57章 邓夫人水榭
应该是知道邓云鸿他们要来,桌子上一早,就摆了不少吃食茶水。www.uu234.net
桌边坐了个精神烁烁的老夫人,五十来岁,眉目间略有英气,头发却已斑白。想来,邓如晦父子的死,对她的打击,实在不小。
邓夫人左边,却坐了个比花还娇艳的邓二公子,穿了件象牙白的锦袍,戴了顶小小的金冠,配了条金镶玉的躞蹀带,看起来说不出的精致。
何青衣刚看了眼邓二公子,却见他头一偏,哼了一声,就不理人了。
何青衣知道,一定是因为上次凤凰池的事情,在生她的气呢。
这时,邓夫人说话了:“夏言冬语,你们下去,这边有云鸿和云游伺候呢。”
那一绿一蓝两个丫头,应声下去,顺带,春令秋辞也走了。
邓云鸿也恢复健康状态了,自顾自坐了邓夫人的右侧,一边给她倒茶,一边让何青衣见过邓夫人。
何青衣屈膝福了一福,说:“给老夫人请安。”
邓夫人打量了下何青衣,说:“坐吧。”既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结婚没来,也没有客气寒暄。
何青衣选了个侧对着邓夫人的位子坐下,接过邓云鸿倒的一杯茶,看了眼对面的三个人。
邓云鸿也没病了,忙着给邓夫人倒茶布点心,邓夫人却忙着给邓云游递东西。看来,这邓二公子,是长于妇人之手,被宠成这样的。
出去的丫头叫夏言冬语,邓云鸿的两个丫头**令秋辞,看来,这四个丫头,都是邓夫人的人,难怪邓云鸿装病的事,也不瞒她们。
这时,邓夫人问邓云鸿:“就是她?”
邓云鸿点点头,说:“周和也觉得她好。”
“好什么好,”邓二公子翻了个白眼,很轻地嘀咕了一句,继续吃他的浇千丝去了。
邓夫人点点头,说:“周和那孩子说好,应该不会错。”说着,又看了眼何青衣,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说着话,边握了邓云鸿的手,吩咐:“你要多吃东西啊,这样长久了也不好啊。”
邓夫人的话还没说完,邓云游端了碗桂花酿,抱怨说:“大娘就是偏心,从来也不吩咐我要好好吃饭。”
何青衣满头的线,心想,就您那胃口大开的样子,需要劝你好好吃饭吗?
谁知,那邓夫人却满脸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说:“游儿,慢慢吃,这个烫。”
她的烫字还没说完,那邓二公子已经被烫了,叽叽歪歪地放下勺子,开始跟桂花酿置气了。
旁边的邓夫人,一脸慈母溺爱的样子,而邓云鸿则是一副长兄无奈的表情。何青衣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为什么邓府这样的环境,竟然能出邓云游这么个天真烂漫的奇葩。
邓夫人没了三个儿子,而邓云游和邓云鸿没了母亲,两边自然一拍即合。何青衣突然觉得有点高兴,也有点难过。有失去,却也有得到,他们也算幸运。
饭吃到一半,邓夫人却说:“仙儿也来了,让她们见一见吧。”
何青衣端着的茶杯,放了下去。这邓夫人,对她不理不睬,这时却突然说了个仙儿,言下之意,似乎是让她跟那个仙儿见上一面。
没一会儿,夏言带了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来了,想来,是一早就等在外面的。
女孩的鹅蛋脸略长,本来过于庄重,却因为嘴有点嘟着,冲淡了那份成熟感,显的持重中带了几分娇俏。眉目嘴巴,都有点像邓夫人,想来,应该是她的小辈。
那个叫仙儿的女孩,穿了件白底红绣的纱裙,外面罩了层薄如蝉翼的绯纱,甚是精致。腰上挂了条碎玉做的禁步,走起路来,环珮叮当,称着条蔷薇色的宫绦,用心至极。
女孩进来,喊了声:“姑妈,”就贴着邓云鸿坐下了,柔情似水地喊了声:“哥哥。”又冲着邓云游喊了声:“二哥哥。”
何青衣心里大笑,果然这天下的哥哥妹妹,都是情哥哥情妹妹。这仙儿,应该喜欢邓云鸿。只是,何青衣能理解姑娘们喜欢周和,但是喜欢邓云鸿,这都什么眼光?
何青衣偷偷地瞄了眼邓云游,却发现他显得很不耐烦。这可奇怪了,仙儿姑娘挨着坐的,是邓云鸿,又不是他邓二公子,他有什么好不乐意的。
这时候,邓夫人才又看了一眼何青衣,说:“仙儿,你跟她说说梦儿她们的事。”
那仙儿,这时才正眼看了何青衣,问:“你是?”
何青衣心里明白,这仙儿都等门外了,能不知道邓云鸿带了妻子过来?就说:“我姓何,叫青衣。”
她这么说的时候,邓云鸿和邓云游都抬眼看了她一下,毕竟,他们一直以为,她叫何璇珠。
倒是邓夫人和仙儿,毫无反应,想来,对她们来说,何青衣叫青衣还是璇珠,毫无区别。
那仙儿也不多问,直接就说:“姑妈让我说的梦儿,是我的堂妹张留梦。她跟我们家的一个堂姐去选女官,堂姐没选上,梦儿选上了。”说着,脸上略有得色。
何青衣家里,出过四个皇后,又怎么会把女官放在眼里,听她说的骄傲,就顺着话茬,夸了句:“好厉害。”
邓二公子听了,心想,这何青衣,撒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你们家都出过多少个皇后了,听见一个女官,竟然还夸的这么真心诚意。难怪周哥哥吩咐了,让他离何青衣远一点。
仙儿就更得意了,说:“我十五了,梦儿比我小几个月,八月初三生的,长的有点像我。”说着,她顿了一顿,说:“就是眼睛比我小一点点。”
嗯,何青衣明白了,眼睛一定比她大。
仙儿又指指自己的眉心,说:“梦儿这里有颗红痣,天生就有,很好认的。”
“很好认?”何青衣心想,你妹妹都选了女官要进宫,我怎么见得着她。这时,突然想起来,她和邓云鸿约定,要进宫一年。这么说,倒是应该会遇到这张留梦。
“嗯,我记下了。”何青衣说。
她这么一说,邓云鸿和邓云游又一起抬头看她,这何青衣是怎么了,在北院的时候,敢想敢说。怎么到了南院,拍马屁也来,点头称是也来?
第58章 留仙和留梦
“游儿,”邓夫人拍了拍邓二公子的背,看了一眼何青衣,说:“她的衣服首饰太差,你眼光好,带她出去选一些,要雅致,不要花哨。m.www.uu234.net”
何青衣咽了一口冷气,想起邓二公子给她送来的那些五颜六色的日常衣裳,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是,她的衣服首饰差了点,这邓夫人干嘛要给她添置呢?看样子,邓夫人对何青衣并无好感,需要送什么见面礼嘛?而且,哪有人送衣服首饰当见面礼的?
邓云游受了吹捧,很是受用,再加上,似乎他跟那个仙儿之间的过节,比他跟何青衣之间的过节更大。所以,还是很痛快地答应了,跟何青衣一起告辞,出了邓夫人的水榭。
一出院子,邓二公子就愤愤地问何青衣:“你干嘛捧那张留仙的臭脚?”
原来那姑娘叫张留仙,名字不俗,人却太浅显易懂了点。让她说说张留梦,她却字字句句都和自己相关。虽然年纪比何青衣大,心智却像个十二三岁的富家女儿。何青衣心想,又是一个一帆风顺的小姐,哎。
冲着何青衣发了牢骚,邓二公子,似乎把何青衣放他鸽子的事情给忘了。开始滔滔不绝地说张留仙的坏话。
总结起来,就是张留仙小时候也住京城,仗着邓夫人疼她,时不时地来邓府小住。不是抢了邓云游这个,就是砸了邓云游的那个。再加上,邓云游本来是邓府的掌上明珠,突然来了个张留仙跟他争宠,还比他小个一两岁,还是个女孩子,邓云游那个叫憋气啊。
好在,周和跟邓大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只疼他,看都不看一眼张留仙。偏偏那个张留仙,却是个受虐体质,非要追着邓大公子,说要长大了给他当夫人。
“哼,”邓二公子幸灾乐祸地说:“可她偏偏嫁不了我大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还真猜不猜来。”何青衣很老实地回答了,毕竟,邓夫人很宠这侄女,玉成她跟邓大公子的婚事,似乎没多少难度啊。
邓二公子说:“张留仙还没出生的时候,她爹就指腹为婚,跟一个姓刘的人家,结了儿女亲家。”
“原来如此。”何青衣点点头,心想,悔婚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顶多名声难听点。
谁知,邓二公子却很促狭地笑了,说:“她不喜欢,却退不了婚,你知道为什么嘛?”
何青衣不是个八卦的人,只是张留仙和张留梦,跟她进宫的事有关,多听一点也是好的,就说:“她爹是个重名声的人?”
邓二公子憋着笑,说:“跟她爹没什么关系,是她自己运气不好。她去年该出嫁的,谁知道,那刘公子,出门骑马,却跟一辆牛车撞了。人飞出去,直接挂在了牛角上面,当场就死了。”
“这么倒霉!”何青衣突然觉得,自己以后骑马也得小心了。
“可不是嘛,那刘公子可真够倒霉的。”邓二公子又说:“这不,张留仙就成了望门寡,再也嫁不出去了。还以为她一直住北疆了呢,谁知,最近又回来了,真讨厌!”
何青衣想想张留仙的模样,也替她可惜,青春还没开始,就背了寡妇的名头。在后商这礼法森严的时代,基本就要老死娘家了。虽然言语乖张了些,却也是个可怜之人。
说完张留仙的倒霉事,邓二公子却突然想起来,问:“你怎么叫何青衣,不是何璇珠吗?”
何青衣笑了下,说:“祖父起的名字是璇珠,可大夫人觉得我不配跟她女儿用相似的名字,给改了个青衣。”
“这样你都肯?”邓二公子很惊讶地看着何青衣,毕竟,在他眼里,何青衣可不是这么个逆来顺受的人。
何青衣点点头,说:“跟祖父母的十年,过的是璇珠的生活,何府小姐该有的我都有。可之后跟大夫人生活的几年,我也确实过的何青衣的生活,什么都靠自己。过了几年也习惯了,靠自己也挺好的,青衣就青衣吧,左右不过是个名字。”
邓二公子是个古怪的人,你以为他不懂的时候,他偏偏都懂。听何青衣说了这么一段,似乎也能理解,说:“青云衣兮白霓裳,这样也挺好的。”
何青衣一直以为,邓二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没想,他竟脱口而出一句屈原的楚辞,心里,不禁对他暗暗改观。
两人说话间,就回了邓大公子的院子。听说何青衣要出门去买东西,金翘直接就说:“小姐,带我一起去吧。我力气很大的,能拿很多东西,多重都不怕。”
何青衣看了眼左月,结果,她也是一脸跃跃欲试。何青衣心想,确实把她们给憋坏了,只好说:“那就一起去吧。”
听何青衣答应了,金翘一声欢呼,左月也是笑个不停。
这时,陈嬷嬷在门口路过,一听屋里金翘和左月都在笑,就探了半个身子进来,问:“这是怎么了,也说给老身听听。”
一听陈嬷嬷自称老身,何青衣就想起早上的事。她喝杯茶,这陈嬷嬷在邓云鸿面前,各种瞎话拍马屁。何青衣就正儿八经地吩咐:“陈嬷嬷,你留家里吧。我们要出去买点东西。”
一听小姐发话了,金翘和左月,已经一左一右贴身站好了,就打算跟出去逛街了。
邓云游一看这架势,就说:“这样就没法骑马了!”可心里一想,张留仙那讨厌鬼应该又打算来邓家小住了。实在不想看见她,那就出门多玩一会儿吧,慢点就慢点了。
一行人一边下楼,一边喊了玉墨去备车马。
金翘嘴甜,立马就拍邓二公子的马屁,说:“还是二公子好,每次跟二公子出门,不是有的吃,就是有的玩。”
这话直白的,何青衣听了直打跌,想笑又不能笑出来。果然,邓二公子的荷包属性,金翘也看出来了。
邓云游骑了马,何青衣跟金翘左月坐了马车,往东城的几家丝绸首饰铺子去了。
第59章 长安一日花
邓府所在的紫石街,就挨着皇城的黑火门,往东,就是商铺琳琅的东城了。www.uu234.net
何青衣跟了邓云游,往东走了几条街,马车就停了。下车一看,是个丝绸铺子,门口挂了个昆丑记的匾额。
好古怪的名字,昆丑记,何青衣看了眼匾额,就进了铺子。
昆丑记的一楼铺面,摆着各色绸缎布料,有伙计忙着丈量,也有伙计在给客人介绍面料,柜台上站了个四五十岁的掌柜。
一看见邓云游,就赶紧哈着腰过来了,说:“二公子,您来了。”说着,赶紧把他往里让,“上次那两件缀锦的蓝袍,爷还满意吗?”
邓二公子一边打量着铺面,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嗯,哥哥很喜欢。”
原来,蓝袍是给周和的,何青衣心想,周和出海抓她的那次,就穿的蓝色。
“二公子,我们刚进了一批蜀锦,那个叫流光飞彩,您看了一定喜欢。”掌柜的一边说,一边带了邓二公子往二楼走。何青衣带了金翘和左月,跟在他们后面。
邓二公子回身指了指何青衣,说:“今天先给她挑几身布料,你找那个谁,张娘子是吧,让她过来看看。”
掌柜的带了大家上楼,又吩咐伙计去找张娘子,一边又给大家布茶。
邓二公子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问:“最近换季,生意怎么样啊?”
“托二公子的福,生意很好,今年热的早,小姐夫人们来买布料的,比往年多。幸亏听了二公子的话,早点备了货。”掌柜一边谄媚,一边吹捧邓二公子。
何青衣在旁听着,觉得颇有趣味,没想到邓云游还有几分做生意的天分。果然,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
不一会儿,那个叫张娘子的人就来了。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穿了件紫菱色的裙子,配了件藤色的短袄,就领口有些简单的绣花,全身上下,看起来朴素利落,却说不出来的舒服。
张娘子后面跟了两个伙计,手里各抱着一打细棉薄纱锦缎绫罗,颜色各异,材质各异。
一看见张娘子,邓二公子就说:“张娘子,今天要麻烦你了,给她挑几身衣裳的料子。”
张娘子看了一眼何青衣,倒是也没问身份,让伙计把布料放下了,就上下打量何青衣。
看了一会儿,说:“小姐肤色细腻,穿细纱绫罗应该都好看。只是,似乎不适合大红大紫。”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也得比划过了才知道。”
邓二公子听了,大笑,说:“不要大红,也别大紫,那样的话,就是艳装村妇了。”
一边笑,一边自己动了手,拿了各色绫罗往何青衣身上比试。
何青衣扫了一眼邓二公子,嗯,他今天是象牙白,不是大红大紫的艳装村妇!
一进门,何青衣就没了自主权,只得任凭张娘子和邓云游比划摆布。
好在,张娘子的品味真的不错,没拿什么艳色往她身上比划,选了几款青色,几款胡粉色,几款琉璃色,最艳的也不过薄红梅。
选好颜色,接着,就是在同色系里布料里面,选几款春夏的面料。
邓二公子在布料里翻着,问:“有没有杭罗啊,那个做夏天的衣服最舒服了。”
一个伙计赶紧挑了块天青色的杭罗,递了过来。邓二公子拿着料子看了下,说:“琉璃色和薄红梅的要杭罗,嗯,这块天青色的给我。”
张娘子拿了块薄如蝉翼的纱,问:“再配些皓纱吧,最近这批是苏州来的,颜色和平常的很不一样。在月亮下面看,明明是白色的,却会有七彩的感觉。”
“是嘛,”邓二公子明显很感兴趣,又加了皓纱。
选好了何青衣的料子,邓二公子开始给自己看料子,让伙计又搬了一大堆布料,左翻右翻地在那里比划。
金翘看着热闹,也跟在邓二公子后面,一会儿说这个好看,一会儿说那个好看。
张娘子听了,说:“这丫头倒是有眼光,她说的几款料子,都很配二公子。”
左月陪了何青衣,站在窗口的太师椅旁。
何青衣喝着掌柜送来的茶,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这衣服面料,还要挑到什么时候去啊。
这时,楼下却锣鼓震天,路上有人开道,围观的人群里,似乎有人喊着,看状元咯!
“状元?”左月看了一眼何青衣,两人一起想到了何学瑜。
何青衣赶紧探头,左月也赶紧趴她身边,一起往窗外看。
一队人马拥簇着三匹马过来了,马上坐了三个人,远远的看不分明。
左月急的都想下楼去看,可又不好撂下何青衣,只得换到美人靠的栏杆边。
那边的视野好了许多,左月赶紧扬手:“小姐,小姐,这里好,来这里看!”
何青衣也跟过去了,果然,这边视野好多了,只是,这美人靠做的甚宽。楼上看得见楼下,楼下也看得见楼上。
何青衣倚了窗边,左月趴了她右边,突然喊:“小姐,中间的是大公子,是大公子!”
可不是嘛,何学瑜穿了官袍,簪花戴帽,骑了匹白马,正走在中间。
左月笑了,何青衣也笑,何学瑜算是心愿得偿了。
这时,人马就快到楼下了,突然,何学瑜右边马上的一个人,仰起头,冲着何青衣使劲地摆手。
这是什么情况,左月很吃惊!那个小眼睛,笑眯眯的男人是谁啊?我们可不认识你!
谁知,一转头,却看见何青衣也笑眯眯地冲着那个人笑。
什么情况,左月觉得很吃惊,小姐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人。
谁知,那人摇手还不过瘾,直接开喊了,“你看,我说到做到了吧!”
何学瑜也看到何青衣跟左月了,心里也是一阵高兴。
只是,他也没有料到,徐坤文竟然直接开喊了。
对,这个又开喊又摇手的男人,就是给何青衣带路的徐坤文,说的,就是石碑刻字的事。
看何青衣没回复他,徐坤文又喊:“听见了吗?我说我做到了!”
何青衣没办法,只得跟他使劲摇手,说:“听见了!”
这一声,直接就把邓二公子和金翘给引过来了。
金翘一看,也跟何青衣说:“小姐,小姐,好像是大公子啊!”
左月觉得很无奈,金翘这反应速度,也太吓人了吧。
第60章 我们离婚吧
游街的人马,都已经过了昌丑记,徐坤文还回头不停地冲着何青衣摇手。m.www.uu234.net一直到了看不见的地方,才回头向前。
一时间,大家都在传说,探花郎有个相好的姑娘,就在昌丑记的楼上。落魄公子后花园,多情小姐定终身,要多缠绵有多缠绵,要多悱恻就有多悱恻。
真的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什么这小姐已经嫁人了,什么这小姐为了看探花郎一眼,天天去昌丑记楼上坐着。
这不,何青衣还没回家呢,这缠绵悱恻动人肺腑的爱情故事,早已经传到邓大公子的耳朵里面了。
邓云游刚回家,一进邓云鸿的房间,邓大公子就往地上砸了一个茶杯。
邓二公子那个叫委屈啊,大哥什么时候这么对过自己?就差哭了,邓大公子一看,吓着弟弟了,赶紧让他进来。
看邓云游没那么委屈了,就抱怨说:“这徐乾文,怎么有这么一个弟弟!”
“徐坤文啊,”邓云游说:“他不一直这样子嘛,看了就想打他。”一边又回忆起,小时候被那个笑眯眯的徐坤文,骗了多少钱,坑了多少小玩意。
只是,跟着周和的徐乾文,那也不是个好东西啊,邓二公子一时间有点感慨,小时候,明里暗里,在徐家兄弟手里吃过多少亏。要不是周哥哥无条件护着他,那一奸一诈两兄弟,早就把他给卖了。
而西边楼的何青衣,还浑不知觉,根本就不知道邓大公子在那边发火呢。
左月还很高兴地缠着何青衣,不停地说着何学瑜的事情。
何青衣心想,何学瑜进了一甲,不用考什么庶吉士,应该会直接进翰林院吧。按他的性格,在翰林院呆几年,应该会进上书房,或者南书房吧。之后,究竟是入阁还是做丞相,就看他自己的修为了。
没想到,专门出皇后的何家,竟然也会出个丞相内阁大学士之类的高官。也是,何家的下坡路,也走了很久了。是时候换个方向了,或许,何家的中兴,就在何学瑜身上。
何青衣和左月正说着话呢,却看见暖阁门口站了个邓大公子,一左一右站了春令和秋辞。三个人,没一个好脸色。
左月刚想说话,邓大公子就说:“出去。”
左月拉着金翘,悄悄地退出去了。
春令和秋辞,扶了邓大公子坐下,也退出去了。
何青衣有很多话要问邓大公子,毕竟,一大早地带了她去见邓如晦的夫人,还有个什么张留仙,之后又让邓二公子带着她去买衣服首饰,这是干什么呢?还有,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谁知,邓大公子抓着书桌上的《后商概要》,又往地上扔。
你说,他是跟着书有仇呢还是有怨,每次来了,都要摔这两本书。
他这么一摔书,何青衣也没好脸色了,干嘛呢,一进门就板着一张脸,一坐下就摔书,摔给谁看呢!
“你干嘛跟人家摇手?”邓大公子先问了。
“我跟谁摇手,还要你许可了?”何青衣很不屑。这邓大公子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上门找事,真够古怪的。
邓大公子又抓着她的梅花砚台,往楼下一丢,说:“就是要我许可!”
“你还讲不讲理了,”何青衣也怒了:“说话归说话,干嘛摔我东西啊。”
砚台啪的一声,在青砖上摔了个粉碎,楼下的仆妇躲了个精光。一大早,两人还恩恩爱爱地拉手出门,这会儿就打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仆妇们躲到一边,就听见楼上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书架倒掉的声音。
这时,有人喊:“老夫人来了。”
又有人喊:“这是谁那么多事,去喊老夫人了。”
邓夫人带了夏言冬语,就站在何青衣的暖阁门外,看了一眼里面,眉头皱的更紧了,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里面传来邓大公子一声抗议:“我要休妻,春令,春令,给我拿笔墨纸砚来!”
然后,就听见何青衣嘤嘤地哭声,喊:“你凭什么休我!”
邓夫人就劝:“小夫妻的,哪有不拌嘴的,吵一架就要休妻,哪有这样的道理呢。”
说着,一边安抚着何青衣,一边让夏言去楼下备轿子,让何青衣跟她去南院住几天,散散心。
何青衣捂着手帕,哭着上了轿子,跟着邓夫人去了南院。
等人都散了,左月和金翘进了暖阁的书房,那个叫一片狼藉啊。墨汁摔的到处都是,帘子上,屏风上,地上,桌椅上。书更是掉的满地,左月和金翘一边捡,一边后悔,今天不该去窗口看何学瑜,惹出这么一桩无头公案来。
一上轿子,何青衣放下手帕,这装哭还真是体力活,得配合抽泣,呼吸,还得沙哑着嗓子带哭腔说话,真难,真难啊!
邓大公子摔书,她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摔砚台了,何青衣就明白了,他是来演戏的。既然演戏,那就好好配合呗。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把架吵的火热,顺带还把书房给毁了。想起那块上好的梅花端砚,何青衣恨的牙痒痒,摔什么不行,非得摔自己最喜欢的砚台。
接着,邓夫人很及时地出现,阻止了邓大公子的休妻。把两个吵红了眼的夫妻分开,带了何青衣去南院,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顺理成章。
只是,这场戏,到底是为了什么。何青衣还没想明白,邓大公子什么都没说,进了书房,直接就进入角色,开始打砸吵架闹休妻。何青衣连个问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配合着演完全场。
这都下了戏台了,也没个人告诉她,演戏给谁看?
何青衣觉得,邓夫人跟邓大公子似乎开始做事了,只是,她这个主演,却一直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想起邓大公子说的休书,何青衣恨不得他立刻给自己写一张,然后天涯两端,毫无关系才好呢。至于皇宫,至于痴梦,她何青衣何尝想去蹚那浑水。要知道,伴君如伴虎,进宫能有什么好事。哎,要真休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