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侥幸出网去
这时,仓库外面跑过一队人马,应该是来找中宗的。m.www.uu234.net
何青衣心想,她要是大喊,外面的人马冲进来,只怕这孙连玉就会动手杀了中宗。即使不杀中宗,也会拿了他做威胁。
可要是不叫,错过机会,以后也是死路一条。
谁知,孙连玉以为何青衣已经失去意识了,根本就不搭理她,也不吩咐她小点声,也不担心她叫唤,兀自出去查看了。
何青衣看了一眼周围,全是些闲置的刑具,地上都是灰尘,想来很久没人进来了。也不知道,张超他们,能不能找到自己。
一抬头,却看见库房的窗口。何青衣赶紧拿了手帕,在窗棱上打了个结,把手帕挂在外面。希望找他们的人,能注意到库房有块手帕。
何青衣刚坐会原地,那孙连玉又回来了。看见何青衣一脸茫然地坐在地上,边上躺了个中宗。孙连玉就有些气愤,踢了一脚中宗,说:“人怎么越来越多了!”
看来,这人要是想带她和中宗离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皇帝被劫,全城都会封锁,孙连玉就算逃出了监牢,也跑不出京城啊。
这时,何青衣却听见徐坤文说:“张超,我都说了,这边就是库房,什么都没有的,你干嘛非要查啊?”
声音却是从窗口传来的,何青衣听了徐坤文的话,正有些疑惑。
却听见张超说,“真的没有?”
“你看那门锁都是好好的,怎么可能在这里。”徐坤文说:“那歹人抓了皇上一定打算出城,你还不赶紧带人去追,在这里浪费时间干嘛呢。”
张超听了,只得带了一队人马,噼里啪啦跑远了。
孙连玉听见他们离开了,就一只手拎了何青衣,一只手拎了中宗,正打算出门,却从天而降一张大网,把他们三人网了个严严实实。
“抓住了,抓住了!”边上的将士开始欢呼,张超带了人马又跑回来了。
张超一着急,直接带人扑倒网上,试图压着孙连玉,不让他跑了。七八个侍卫一起趴到网上,何青衣被他们一撞,头直接就砸地上了。
“别压,别压,”徐坤文赶紧喊,他担心何青衣被他们给撞坏了。
张超从网里抓了一个人,一看,是中宗,不省人事。再一抓,是何青衣,似乎撞晕过去了。再一抓,没了!那孙连玉没了。
“赶紧让开!”张超下令。
边上的侍卫赶紧散开了,一看,网里只有两人,一个是中宗,一个是何青衣。大家就七手八脚,赶紧扶了两人出来。孙连玉跑了不打紧,中宗没事才最重要。
何青衣透了一口气,晃悠悠醒过来了。一看边上,中宗也出来了,徐坤文和张超也在。
“我看见你的手帕了,”徐坤文说:“你没事吧?”
“没事,”何青衣理顺了一下,问:“牢里有人看守吗?”
徐坤文一愣,这时,监牢那边有人大喊,“劫狱了,劫狱了。”
花采轻带了御林军的人,赶紧又往牢房跑了。
御前侍卫团团围着中宗,魏明也赶来了,看见中宗昏迷不醒,何青衣也歪歪扭扭,就赶紧问她,“皇上怎么了?”
“我也刚醒,”何青衣说:“赶紧传姜院使和王太医。”
魏明又吩咐人抗了中宗上轿子,一路小跑回了皇宫,又派人去请太医了。
院使姜辉回家了,太医院已经派人去请了。王应元倒是在,直接就跟着过来了。
一进寝宫,就看见中宗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何青衣穿了件小太监的衣服,神色不振地坐了边上。
王应元赶紧问,“怎么回事?”
何青衣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就说:“刺客给皇上用了药。”
王应元看了她一眼,心想,怎么光对中宗用药不对她用药,估计,是她没反应吧。只是,她的去年花梳子,不是已经给了邓云鸿吗。
一把脉,确实中了迷香,王应元虽然不知道迷香的种类,却大概知道解法。就拿了套金针,给中宗扎起了穴位。
不一会儿,中宗已经有些反应了,王应元吩咐:“端些淡茶水过来。”
魏明赶紧下去拿茶水了。
何青衣抓紧机会,赶紧说了:“那人长的跟孙连玉一模一样,可不是孙连玉。”
“你怎么知道?”王应元问。
“孙连玉见过我好几次,”何青衣说:“我今天穿了这衣服,他就不认识我了,还问我叫什么名字。”
王应元看了一眼她的太监服,心想,应该是易容术吧,听说练氏有些人,千变万化,谁都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呢。
“你怎么说的?”王应元随口问。
“我跟他说,我叫小荣子。”何青衣说:“这都听不出来,一定不是真的孙连玉。还拿了手指在我面前晃了一下,就跟庆王府的那批黑衣人一模一样。”
看来,是练氏的人无疑了。
“你就说,你也刚醒,什么都不知道吧。”王应元担心,宫里要是问起来,何青衣不好解释。
“嗯,”何青衣点点头,她也这样打算。
“伸手我看看,”王应元吩咐。
何青衣伸了手,王应元把了下脉,没什么问题。
这时,中宗也醒了,王应元赶紧扶了他起来,端了茶水去喂。
中宗睁开眼睛,就看见何青衣了,一把就抓住她了,问:“你没事吧。”
王应元有些吃惊,中宗怎么这么在乎何青衣了。这发展势头,有些不对劲啊。
何青衣只得装的泪涟涟了,“皇上,您醒了!”
边上的宫人太监,呼啦啦全围过来了,去拿粥的,去熬药的,去拿水的,全忙开了。
太后带了姜辉,这会儿也赶来了。
“皇帝是怎么了?”太后问魏明。
魏明就把晚上出宫去大理寺探监的事说了。
中宗突然一愣,想起孙连玉了,问:“孙连玉抓住了没有?”
“皇上放心,”魏明说:“抓住了,这会儿已经拷住了。”
“真的?”中宗想起孙连玉伸手抓了自己,仍旧有些心惊胆战。
“真的,”魏明说:“孙连玉根本就没离开过大牢,那个刺客把他藏在草席堆里,自己假扮了孙连玉。”
第13章 太后催婚事
这么一说,什么都解释通了。
刺客要是带了孙连玉这么个大活人走,不可能没人发现。就算刺客能飞檐走壁,要想带着孙连玉上屋顶,狱卒也会发现。
派了个人扮作孙连玉,又抓了中宗跟何青衣,惹得所有御林军都跟着他们跑,牢房那边的警惕性,自然就下降了。
调虎离山之后,剩下的人去救牢房里的孙连玉,自然轻松很多。
只可惜,今晚的御林军实在是太多了。等他们救了孙连玉,想要出去的时候,又被御林军追着不放了。
孙连玉受了几天酷刑,根本就不能跑,救他的人要自保,就必须舍弃孙连玉。这样一来,最后孙连玉还是被抓住了。劫狱的倒是也抓了几个,看样子,是孙连玉的亲信。
魏明解释好状况,就说:“皇上,张侍卫他们已经派人去各处城门了,让他们严查进出人员。”
“晚上劫狱的这几个,”中宗说:“明天跟孙连玉一起砍了。”
中宗被刺客抓去,虽然迷晕了,可被抓的一瞬间,记得十分清楚。他是九五之尊,人家跟他说话都不敢大声,今晚却敢抓他,中宗自然火冒三丈了。
看见他生气,太后倒是放心了,看来,是虚惊一场。
中宗看了一眼何青衣,吩咐她坐下,“你也刚醒的,别站着了。魏明,给她拿把椅子。”
魏明心虚,刺客抓了中宗,何青衣条件反射就抓了中宗的胳膊,可他却毫无表示。现在,中宗安全脱险了,按他的性格,自然不会给魏明好受。
何青衣虽然没有救出中宗,可她不顾自己安危,直接就来救中宗,很明显比魏明忠心嘛。
好在,魏明不是田庆荣那般心胸狭窄的小人,拿了椅子,还扶着何青衣坐下了。
“今晚多亏了张姐姐,”魏明跟太后说:“要不是她抓了皇上的胳膊,那刺客可能早跑了。”其实,这话就叫捧杀了。何青衣明明没什么太大的功劳,魏明却把一分说成九分,何青衣要是当真了,日后就要被他给摔死了。
太后看了一眼何青衣,说:“留仙倒是忠心,皇上可要好好打赏她。”
明天孙连玉就要死了,太后心想,中宗怎么还不赐婚呢。现在何青衣又做了好事,趁机赏赐,定了她跟庆王的婚事,不是皆大欢喜嘛。
可中宗看了看何青衣,见她鬓发微乱,唇若涂朱,就有些舍不得。太后的心思,他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给了庆王,日后自己再见,就再不能亲近了。
“朕自有分寸,”中宗说:“夜深露重,太后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太后见他没事,就吩咐魏明小心照顾,又吩咐何青衣好好休息,就先走了。
何青衣又服侍了中宗躺下,她刚要走,中宗却说:“你今晚留下来陪朕。”
他这话一说出口,魏明跟何青衣都大吃一惊。虽说中宗寝宫里有人陪夜,可一般都是宫女和太监,在暖阁外候着,万一要水要茶,也有个人使唤。
何青衣只得在他床边坐下来了,魏明见状,偷偷溜了出去,看来,庆王的婚事是没希望了。
张超他们撒网抓刺客的时候,何青衣被他们推着撞了头,这会儿有些晕晕乎乎的。坐在中宗边上,何青衣给他掖好被子,就揉了揉自己的头。
“你的头怎么了?”中宗问。
“晕倒的时候撞了,”何青衣说,“有些疼。”
“让御医看过没有?”
“王太医看了,说是皮外伤,不碍事。”
中宗有些感动,他以为,别人对他好,都是为了皇帝的身份和地位。可今天晚上,刺客伸手抓了他,谁都没有出手,就何青衣抓了他的胳膊不放。一起出生入死,还撞了头。
“让朕瞧瞧。”
“没事,就有些肿,”何青衣说:“奴婢觉得有些晕。”
中宗摸了下她的头,确实肿了一疙瘩,再看她也没什么精神,就心软了。“你回去歇息吧,朕这边让卢姑姑她们照顾就好了。”
何青衣谢了恩,就回屋歇着去了。左月听说了晚上的事,看见何青衣没事,就赶紧安排她睡下了。
一夜无话,次日天一亮,庆王就进宫了。
中宗昨夜遇刺,今天的早朝就免了。乾清宫也一改常态,不用四更天就起来忙碌了。何青衣放了假,还在床上躺着。
自从金翘出事,她跟左月就搬到乾清宫的后殿住了。东庑那边屋子太大,两人住了那里,总要想起金翘来。
左月倒是起来了,在房间外面说:“王爷,我们小姐还没起来呢,你别进去啊。”
对庆王来说,不让进就等于换个法子进。左月一个没注意,他就溜进来了。
“昨晚怎么遇上刺客了?”庆王很兴奋,“真可惜,我竟然不在宫里。”
何青衣躺床上,翻了个白眼。这世界上还有天理吗,她昨晚撞了头,晕晕乎乎的,竟然还有人羡慕她。
“魏明还说你去救皇兄了,”庆王问:“那刺客长什么样啊?”
“奴婢都晕过去了,怎么知道长相。”何青衣也不想说,那刺客跟孙连玉长的一模一样。人家不当她是个疯子才怪呢,天下哪有那么一模一样的人,孙连玉也没个双生子的兄弟。
“你没事吧?”听说她晕过去了,庆王又开始假惺惺了。
“没事,就撞了下头。”何青衣心想,这还是张超他们做的好事。
庆王也不避讳,拿了手,直接就放她头上了。
何青衣心想,我还躺着呢,我还没梳妆打扮呢,这叫什么事啊。
左月倒是进来了,“王爷,我们小姐要起身了,您先出去一下吧。”
庆王一愣,问何青衣:“你穿什么衣服,我给你拿。”
何青衣更是郁闷了,男女有别,他懂不懂这个道理了。
左月放下水盆,正拿了何青衣的衣裙过来,庆王一把就给抢了,问:“先裙子,还是先衣服?”
何青衣实在忍无可忍了,“放下,出去!”
庆王见她生气了,只得说:“不让我帮忙就直说嘛,好好好,我出去等。”
第14章 庆王的婚事
庆王一出去,却看见中宗站了边上,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呢。顶 点 X 23 U S
“皇兄,您没事吧!”庆王还是很爱兄长的。
“没事,没事。”中宗牵了庆王的手,就往书房去了。本来,他对何青衣已经动心了。可早上起来一看,庆王在何青衣屋子里,两人打打闹闹,小儿女情态十足。中宗就觉得,何青衣跟庆王,比跟自己一起好。
虽然他也没有明确想过,一定要留下何青衣,可他多少也动过一些心思。何青衣如果留在宫里,日后至多是个妃嫔。这后宫那么多女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的。中宗虽然喜欢她,可没喜欢到非要留她在宫里不可的地步。
可何青衣要是跟了庆王,就庆王那脾气,这辈子就她一个王妃,都是可能的事。庆王喜欢她,她跟了庆王自然比在宫中跟那么多女人争宠强。
而且,何青衣对自己忠心,这样的人,中宗自然希望,她能给自己做事。日后陪了庆王去三边,对自己一定有所帮助。
两人进了书房,中宗说:“老七,你今年也十九岁了,是时候定门亲事了。”
边上的魏明听了,心想,皇上怎么就想通了,这下子,不留何青衣了吗?
谁知,那庆王却作天作地起来,“臣弟年幼,还不想定亲。”
“你都十九了,哪里年幼了。”中宗问:“你觉得张留仙怎么样?”
魏明心想,皇上总算是拿定主意了。
“她,她挺好的。”庆王愣了下,实话实说了。
中宗大笑,这不就结了嘛。“好,那朕先跟张允说说,让他们过段日子进趟京城吧。”
庆王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干嘛让张允他们进京呢。张留仙好不好,他只是觉得这人挺好的,所以就实话实说了。怎么皇兄又扯出张允来了。大概,是觉得他们父女多日未见了吧。
想通了这事,庆王就问:“皇兄,孙连玉下午在午门处决,您要不要去看看啊。”
魏明赶紧拦,“皇上初病未愈,还是别去了吧。”
中宗看了一眼魏明,心想,昨天的刺客,还没全盘打尽,今天要是去了法场,只怕还会出事。就点点头,说:“朕下午有事,就不去法场了。你也别去了,太后说你很久没去永寿宫陪她了,今天就好好陪她一天吧。”
“哦,”庆王的语调,明显有些失望。可中宗都吩咐了,他也只得跟着中宗去永寿宫了。
难得中宗不用早朝,难得庆王这么早就起来进宫了,太后乐呵呵地让曹嬷嬷给庆王盛粥,两人都来陪她用早膳,太后的心情很好。
“太后,”中宗说:“老七说张留仙很好,他们的事,我打算让张允过段日子进京,到时候定了,您再办吧。”
太后又是一喜,中宗的意思,是让张允他们进京,要把婚事给定下来了。
皇帝赐婚自然不用问张允他们的意思,可中宗想跟张允他们多亲近,日后邓如光死了,张允才会帮着他们皇家。这次张留仙的婚事,自然要给够面子了。
太后看了一眼庆王,那小子低着头,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怎么了,装的若无其事,在哪里一勺一勺地吃粥。太后眼眶一热,吾家有儿初长成啊,这就要结婚娶王妃了。
中宗也觉得,这是最完美的收场方式。为了天下,为了大家的幸福,他一个人牺牲一些,也就算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母子三人用了早膳,也把庆王的婚事给定了。中宗回了乾清宫,就给张允写了封信,问了张允夫人对庆王的看法。顺便提了太后看好他女儿的事,又吩咐他和夫人,下个月务必进京谈谈子女的事。
虽然没有挑明庆王婚事,可字字句句,都是冲着婚事而去。张允收了信,就给邓如光和姐姐邓夫人写信说了。这事弄假成真,日后只怕不好收场啊。
邓夫人收了张允的书信,心里恨意更甚。早知道,冬至日那天杀了何青衣,何至于有今天。何青衣进宫,本来就是一枚棋子,弊大于利的时候,就得狠心除掉。可邓云鸿起了私心,竟不舍得杀她。
现在,何青衣要是攀上庆王这高枝了,日后邓家自然不能冲她这庆王妃下手。就算下手了,也得细致安排,否则追查起来,谁也落不了好结果。
邓夫人拿了张允的书信,急匆匆地去了北院。
“鸿儿,你看看!”邓夫人把书信放在邓云鸿的桌上。
邓云鸿看了一眼,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问,“父亲怎么说?”
“小叔让你看着办,”邓夫人说:“他说京城的事听你的。”
“唔,”邓云鸿就说:“我知道了,伯母请回吧。”
“你倒是说句话啊,”邓夫人说:“她要是嫁了庆王,日后仙儿不是要装一辈子何璇珠了?”
看邓云鸿还是不做声,邓夫人补了一句,“她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夫人,就这么嫁了庆王,你也甘心?”
“伯母,你都说了,她是我名义上的妻子,那我还有什么好着急的啊?”邓云鸿更不着急了,有些嘲笑地反问了。
“你!”邓夫人觉得,这邓云鸿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这时,邓云游急匆匆地回来了,“大哥,庆王说中宗要给他定亲,还问他何青衣怎么样呢。”
邓夫人看了一眼这纨绔子弟,说:“皇帝要给他们俩定亲了,你大哥也不着急。”
“大哥有什么好着急的,”邓云游也不明白了,“着急的是庆王,关大哥什么事。”
邓云鸿直接就笑了,果然,邓云游和庆王的思维方式,跟普通人不一样啊。
邓夫人一着急,就说,“那我跟周和说去。”
“这跟哥哥更没关系了。”邓云游不知道周和跟何青衣的事,直接就反驳了。
邓云鸿倒是收了笑脸,说:“这事没那么快,伯母别急。我已经让张舅舅回复皇帝了,边关吃紧,四五月方能进京呢。到时候……”
邓夫人也明白了,他在拖时间,拖到五月份邓皇后生产了,邓家就掌握话语权了。到时候,皇家什么事情,恐怕都得听邓家的了。
第15章 邓家的打算
“那万一皇后生了个公主呢?”邓云游及时打住了他们的美好幻想。www.uu234.net
“王应元说了,应该是个皇子,”邓夫人抢先说了,“徐若兰的也是。”
王应元说的?邓云游有些嘀咕,莫非,那庸医现在进化到未卜先知了?
其实,邓云鸿并不在乎,邓皇后生的,是个皇子还是公主。他要的,只是一个借口,借口让邓如光带了军队进京。
邓家父子,在如何对付皇家的问题上,观点并不相同。
邓如光的意思,是找一个邓家派系的妃嫔,生个皇子,无论是邓皇后的也好,是徐若兰的也好。只要邓家手里有个皇子了,就逼着中宗立了他为太子,日后邓家就一心一意扶持这个皇子上位。
可邓云鸿的意思,却有些不一样。他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没太大兴趣。扶持一个幼年的皇子,过个十几年,等皇子长大了,说不定也会反过来对付邓家。那会儿,他都四五十岁了,说不定还要死在那皇子手里。
所以,邓云鸿心里,就有改朝换代的想法。但是,邓如光却坚持,非要拥护一个汤家的皇子上位。这也是邓敬贤当年的想法,邓如光坚决不肯让步。邓云鸿虽然有不同的想法,却不敢顶撞父亲。
只是这次孙连玉的死,却给邓如光铺好了路。邓皇后生产,邓如光必定入京。可有了孙连玉的前车之鉴,邓如光一定会带军队进京。带个五万精兵进城,中宗就不足为惧了。所以,在如何进京的问题上,邓家父子倒是态度一致。
王应元的话,先不管是真是假。至少邓家现在有三个孕妇,邓皇后,徐若兰,张留梦,三人里面,总会有个皇子。如果邓如光坚持,就让他先扶持一个吧。
可万一都是女儿,邓云鸿也自有主张,人马都进京城了,哪里会轻易退出去呢。要是造反的罪名一出,邓如光不想反也得反。到时候,只能按照邓云鸿的想法做事了。
邓家虽然是邓如光主事,可里面也有些错综复杂。邓敬贤当年只打算让邓如晦接任自己的位子,什么都按接班人的方式培养。而邓如光就吃酒跑马,日子过得潇洒自在。在大嫂邓夫人眼里,当年的邓如光,就是今天的邓云游。
可邓如晦突然死了,一摊子的事,只能交给邓如光了。邓夫人也有些不乐意,毕竟,她才是当家夫人,突然退居幕后,总有些不舒服。所以,她就派了弟弟张允北上,说是给邓如光帮忙,也有扶植自己力量的想法。
到了邓云鸿这一辈,他跟父亲邓如光大致观点相同,处理方式有所出入。他自小在病床上长大,对后商皇家,实在没有一点儿好感。能扳倒,为什么不自己做皇帝?
可邓如光是在皇权下长大,君臣之分还有些界线,即使打算扶植皇子,也只准备做个权臣,而非僭越之臣。
现在,五月越发逼近,邓家自己的观点,却有些冲突起来了。
邓如光写了信给邓夫人,表明自己的观点,赞同张留仙做了邓云鸿的夫人。名字的事,日后再认祖归宗,不过是张允夫妇收了她做干女儿,小事一桩。至于那个何青衣,等邓皇后的事一了,就送她上路吧。
邓夫人有了尚方宝剑,就想放了张留仙出来。她在朝光街的小院子,也已经关了快一个月了。邓云鸿倒是没有松口,仍不放她出来,只许邓夫人前去探望。
张留仙见了邓夫人,只是哭泣,求着邓夫人放了自己。
邓夫人见了心疼,对何青衣的恨意,就越发深了。邓如光也发话了,到时候就送了她上路,邓夫人就劝张留仙,“你公公也说话了,只要到了五月,我们就杀了她,你也别急于一时。先等鸿儿的气消了,你们时日还长着呢。”
多亏了珠钗的事,何青衣一早就发现了邓家的杀意。只是,她以为,想杀她的是邓云鸿,而不是邓夫人。
春令秋辞也知道邓如光支持张留仙的事了,她们对张留仙的态度也有些改观。毕竟,当家的都开口了,日后张留仙一定不会走了。所以,张留仙虽然被关在朝光街的小院子里面,倒是没受什么委屈。家里上下仆人丫鬟,对她都恭谨的很。
邓云鸿以为,中宗处理好三边的事,就要动高阶了。谁知道,他杀了孙连玉,反而一点儿动静也没了。高阶和如妃都低调地跟滩死水一样,什么声音都没有。倒是夏延的女儿淑妃,反而有些蹦。据说,还跟何璇玑交好,似乎想利用她,讨了皇帝欢心。
庆王的婚事,还没算全部敲定,可离敲定,也就中宗一句话的事。所以,后宫里很多人都知道了。皇上去了趟大理寺,遇了刺客回来,就打算给庆王和张留仙定亲了。太后一早就找了尚服局的许司衣商量,要给庆王准备婚事呢。
这么多人都知道了,偏偏两个当事人都很懵懂。
庆王只知道中宗要给他定亲,但是定谁家的小姐,他一概不知道。还找了邓云游发牢骚,说中宗也开始逼他成亲了。说着说着,还说中宗问他,张留仙如何。
庆王抱怨,要真结婚,还不如娶张留仙呢,又有话说又玩的来。
邓云游一愣,看傻子一样地看着自己的好基友。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友,竟然就这么个脑子。再一想,自己可别跟庆王一样傻啊。只是,这事他也不说破,邓云鸿吩咐了,中宗没敲定之前,万事都有变数。
宫里虽然都在传了,可周和并不知情。他刚到大同,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再加上,手里还有十万灾民新兵,一睁开眼睛,他就忙活开了,宫里的事,邓家的人不说,他又如何知道呢。
反而是宣府的刘贡,时不时过来找他聚聚,两人说些以前的事。去年出使鞑靼,今年却一个守了大同,一个守了宣府。前尘旧事,再说下去,刘贡又要想金翘了,周和也不敢多说。
第16章 后知后觉者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庆王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婚事已经提上日程了。
可这事,何青衣却听人说了。
许司衣派人请了她过去,又是给她量身形尺寸,又是给她看凤冠。
何青衣做过方王妃婚礼的准备,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问:“是端王跟英王他们要成亲了吧?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
许嬷嬷一愣,心想,她还以为何青衣不笨,没想到一蠢如斯。
“太后找我说庆王的事了,你真不知情?”许嬷嬷问。
“庆王?”何青衣说:“他还没定亲呢,年纪也比端王英王他们小一岁,还早着呢。”
“早?”许嬷嬷拿了个指头戳了戳她的脑门,“是你和庆王的事啊,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己的婚事都不上心。你就没写信问问你父母吗?皇上都写信通知他们进京了。”
“什么!”何青衣吃了一惊,最近,她跟邓府的人毫无联系,怎么知道张允的事啊。
许嬷嬷也担心她是改嫁,所以不好大肆宣扬,就安慰她:“你又没过门,算不上改嫁,不用那么在乎,这是喜事。”
可何青衣的脸色,总有些不对劲。难怪呢,她在御前这么久,一直平安无事。
见她有些不好意思,许嬷嬷就说了,“有我在,还有蒋尚宫在,一定把你的婚礼办的体面,放心好了。”
何青衣觉得有些荒唐,她和庆王是走的挺近的,可他们只是单纯的关系好啊,就像她跟邓云游一样啊,怎么就扯到婚事上去了。更何况,她还是个假的张留仙,这会儿弄假成真,岂不……突然,何青衣发现,这事一出,邓家的人要杀自己,恐怕就更难了。这么一看,倒是福祸相依。
许嬷嬷自顾自说着,看何青衣脸上有了喜色,只道她是小女儿害羞,不好意思多说呢。
何青衣出了尚服局,心想,自己倒是多了道护身符,只是,邓家的人,应该不会让庆王真跟她成亲的。否则,他们一辈子都要面对一个假表妹了。邓家那么会过河拆桥,怎么会放过她呢。想来,邓皇后生产前后,要发生很多事了。
也不知道,周和听说了没有。何青衣想想邓云鸿那人,觉得他一定不会告诉周和。否则周和进京闹将起来,这事不成也就罢了,还可能暴露了她的真实身份。
何青衣倒是不担心庆王的婚事,这事只要在邓皇后生产之后,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那时候,她很可能不在宫里了。又或者,她可能已经死了。像这种不可能的事,何青衣不担心。
她刚走到尚宫局的门口,却看见何璇玑从对面回来了。
何璇玑攀了淑妃的高枝,这几日并不怎么回尚服局。萧司饰虽然窝火,可也奈何不得,毕竟,是淑妃唤了何璇玑出去,她能如何。
何璇玑见了何青衣,也不行礼,冷哼一声,就要过去。
何青衣也不多说,这愚蠢的姐姐,以为跟了淑妃,日后就能高枕无忧。殊不知,淑妃毁了贞妃,中宗不知道有多恨她。
孙连玉下台,并不是因为他贪赃枉法,而是因为他功高震主。而贞妃懦弱又自私,根本不会为孙连玉求情。现在危机解除了,中宗没理由跟美人贞妃过不去。
淑妃却秉着斩草除根的原则,非要置贞妃于死地,揭发德妃的毒药是她给的。既然淑妃说了,中宗不可能不派人去查。一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贞妃宫里没有毒药,却有些奇怪的药丸,毁了贞妃的容貌,也让中宗心里不畅快。
何璇玑依附淑妃,日后只怕没有好果子吃呢。何青衣倒是希望这姐姐找个好靠山,别来烦扰自己,只是这淑妃,终究不是什么好靠山啊。估计,很快就会上门来找自己了。
她们姐妹二人擦肩而过,谁也没搭理谁,这一幕,倒是叫何璇给看见了。
她进宫一年,就为了找书。可找了一年,该去的,不该去的,全都偷偷摸摸去过,始终找不到练氏的《花间十六集》。
争宠的事只是其一,找书才是主业。只有找回《花间十六集》,何家才能重掌金银矿的秘密,再次扼住皇家的喉咙。到时候,何璇就算是想当皇后,中宗也只能从命,何必急于一时,在美人才人堆里厮杀呢。
何璇站了高处,看何璇珍跟何璇玑在红尘中厮杀,只觉得无趣。一只腐鼠,何必如此相争呢。
最近,何璇玑也不听话了,既不练舞,又不在尚服局里待着,整日去淑妃宫里厮混。这会儿,在路上见了御前女官,连句招呼也不大。真不知道,这淑妃给她灌了什么迷汤。
何璇玑刚回宫的时候还好,很是低调听话。想来是斋宫的日子苦怕了,不敢作妖。可没多久,攀上淑妃就变了。何璇玑本来就是五房孟夫人的独生女儿,在家跟个太上皇似的,母亲宠溺,哥哥爱护,还有个庶女妹妹可以欺负。
现在回了宫,她浪费了一年,那个庶女妹妹反而成了邓家的夫人,时不时进宫陪太后说话,何璇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呢。何璇心想,果然,又是一个何璇珍。希望这次这个,能活的久一些,别坏了她找书的大事。
这会儿也二月底了,自从十六日中宗在大理寺遇袭,京城就查的很是严格。城门处处都加派了人手,唯恐走了孙连玉的同党。
十七日的时候,孙连玉毫无意外地在菜市口丢了脑袋,被插到旗杆上示众半年。贞妃变了模样,日夜在延禧宫里啼哭。中宗再没去过延禧宫,也不过问三公主一干人的事,只当他们都死了。
劫狱的人也被抓了,跟着孙连玉,一起在菜市口丢了脑袋。百姓们哪里知道是好是好,官家说是坏人,他们就围着喊打喊杀,丢完菜叶丢石头。
倒不是他们有多爱戴皇室,也不是他们有多忠肝义胆,只是生活无趣,听说了这么个大恶人,人人都要发泄一下,借此打发无聊而又平淡的一生。
第17章 薛掌柜回乡
孙连玉死后,京城仍然严查出入人员。www.uu234.net
虽然孙连玉在三边的那些干将,一口气都被中宗给抓了,可也有几个逃脱了。若是他们进京寻仇,中宗又不得安宁。
所以,京城出去的检查不严,进城的检查甚严。
一个菜农,拉了一车的大白菜进城,在城门被将士们翻的七零八落,好好的蔬菜,被摔的不成样子。菜农收拾了白菜,一边抹眼泪,一边装车。
一个正打算出城的男子见了,于心不忍,就摸了块银子给菜农。
菜农接了银子,一看好大一锭,就赶紧推辞:“大爷,不用这么多的。小的这车菜,您也看见了,都成这样了……”
“没事,”那男子吩咐他,“你拉去太白楼,就说是薛掌柜的让送的。”
“是是是,”菜农赶紧感谢,“小的这就去,谢谢薛大爷。”
这男子也不多说,牵了马,就往城门走去,背影颇为高大。
到了门口,守门的将士,倒是也认识这人。
“薛掌柜,您又出城去啊?”
那高大的男子,约莫四十来岁,颇为富态,笑着摸了些银钱给将士,“这次得去下杭州,要开春了,春笋河虾龙井火腿的,要买的可多了。”
将士们收了钱,纷纷开起了玩笑,“那您老可带够钱了?”
“钱,”薛掌柜顿时耷拉了一张脸,“哪来的钱啊,上个月粮价暴涨,我们太白楼可亏惨了。这次去杭州进货,还指望杭州的那家太白楼出钱呢。”
“哪能呢,”将士们又笑。
众人说笑了会儿,薛掌柜就出了广安门,往西去了。
有将士就奇怪了,“薛掌柜不是要去杭州吗,怎么往西去了。”
“他老家在陕北,”有人就说了,“估计是回家看看妻子儿女呢。”
薛掌柜一路快马加鞭,第二天就回了延绥。
一回家,跳下马,鞭子一扔,就嚷嚷着问,“大哥呢?”
丫鬟婆子们赶紧出来,给他拿衣服的,给端茶送水的,鱼贯而出。
薛掌柜换了衣服,梳了头发,修眉俊目,两鬓若裁,俨然是个二十五六的好青年,身上再无半点薛掌柜的富态。
他换好了衣服,正靠在榻上喝茶呢,门口却进来一个三十四五的男子,背后跟了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老的已经看不出年龄了,没有一百二十岁,也有一百岁了。
薛掌柜放下茶杯,说:“大哥,西河长老,您也来了啊。”
那三十多岁的男子不说话,冷冷地坐下。这人的面容,本来就有些拒人千里之外,一板起脸来,立刻就要结冰了。虽然眉目精致,可脸色实在有些苍白,
“大哥!”薛掌柜又喊了一声。
“你还知道我这个大哥?”那男子哼了一声,“我让你别去京城,你就偷偷的去。去也就罢了,你救得出孙连玉吗?要不是薛掌柜帮你,恐怕连你都要死在京城了。”
“大哥,雪见知错了。”看来,这人不是薛掌柜,却是什么雪见。
哼,那大哥又哼了起来。
“雪见,”西河长老也开口了,“听说刺客劫了皇帝,是你干的吗?”
“除了我,谁还能抓得了那皇帝啊,”雪见立马就回血了,“我就一伸手,他就晕过去了,实在是太没用了。还不如他身边的小太监呢。”
“小太监?”西河长老问:“什么小太监?”
“一个叫小荣子的小太监,”雪见说:“长的绝美,却是个太监,还一字不识。我问他见过没见过《花间繁露》,他却连字都不认识。”
“皇帝身边没有什么小荣子,”那年长的男子冷冷地嘲笑,“只有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田庆荣,你抓的那个小太监,到底多大了?”
“雪见,那是个女的吧,”西河长老插话了,“皇帝身边有个十四五岁的御前女官,听说外貌绝美,又深得皇帝信任。”
“不可能啊,”雪见反驳,“我用了真言,他不可能说假话的啊。”
他这么一说,西河长老跟那男子都有些糊涂了。按理说,用了真言,谁都会实话实说。莫非,真是个新来的小太监。
先不管这个小太监了,西河长老又问:“那你怎么被抓了呢?”
那年长的男子就又冷哼一声,“除了易容,雪见学什么不是半桶水!”
“大哥,”雪见拖长声音,“易容不难,难的是惟妙惟肖地模仿一个人,不是我夸口,全族上下,易容跟我接近的有几个,可模仿的那么像的,只有我一个。”
看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西河长老赶紧就打断了,“你干嘛去抓皇帝呢,又不打算杀他的。”
“哎,”雪见叹了一口气,“我想调虎离山,引着他们追着我跑,好让孙连玉的人去救他。结果他们失败了,我也只好跑了。”
“那你干嘛抓小太监呢?”西河长老不明白了,就雪见半桶水的本事,干嘛带个累赘呢。
“他抓着皇帝不放啊,”雪见说:“我没法子,只好带着一起走了。”
“你就不会用迷香吗?”他哥哥听不下去了。
“用了,”雪见说:“可能他那边没洒到。”
西河长老听了,心里只是摇头,他们秋雨夜的人,只要出手,就从来没有扑空。可这雪见,做啥啥都出漏子,还好活着回来了,否则,族长要杀进京城了。
“你啊,”那男子说,“就是心软,孙连玉的夫人一求,你就去了。要知道,皇帝一早就布好局让孙连玉钻了,又岂会轻易地放了他。”
“族长,”西河长老也劝了,“雪见只是好心,您别怪他了。”
“好心是通往地狱的康庄大道,”说话的,正是练氏的族长,练寒水。而那个跑去京城救人的,正是他的弟弟练雪见。
孙连玉在京城出事,马梦龙赶紧接了孙连玉的夫人,也就是他的妹妹回家。又把妹妹跟自己的夫人偷偷地送到了练氏这里。练氏就算救不了孙连玉,至少也能保证两位夫人的安全。
孙连玉的夫人听说丈夫出事,赶紧就求了练氏的人,去京城救她丈夫一命。可练氏一向不怎么进京,跟孙连玉的交情也止于利益,并没多大动力去救。
反而是练雪见年轻气盛,听了孙夫人的话,起了同情心,就跑去京城,帮着孙连玉的手下救人了。
第18章 东仙乱雪庄
“回来就好,”练寒水看了一眼弟弟,吩咐:“你先休息几天,过两天去趟东仙那里,他做了金水丸的解药。顶 点 X 23 U S到时候,还得你去趟京城,把药给贞妃送去。”
贞妃是练寒水在皇宫的耳目,他可不想就这么没了。
吩咐好练雪见,练寒水就带了西河往外走。
练氏一个族长,八个长老。而练寒水跟西河,都是秋雨夜一支的人。
“东仙的女儿真的没了吗?”练寒水问。
“他带回来的尸骨,应该就是练梅,”西河长老说:“骨上有绛色,正是去年花那支人的特色。真可惜,小小年纪就没了。”
练寒水的脸色有些不好,问:“她什么时候死的?”
“看尸骨,应该是十九岁的时候没的。”西河说:“离开父母两三年,就死在京城了。听说埋在树下,连个坟墓都没有。”
“哎,”练寒水叹了一口气,当年他确实逼的紧了一些,可谁想,练梅竟然死了。这么些年,他以为,她一定好好地躲在哪里,过的平和安详。
“她不是百毒不侵的嘛?怎么死的?”练寒水问。
西河说:“东仙的去年花确实百毒不侵,但是有一样东西例外。看她的尸骨,应该是中了皇家的玄鸟红。那玄鸟红只认血缘,除去汤家的人,谁中了都会死。”
“这么说,她成功进了皇宫?”练寒水问。
“应该进宫了,”西河说:“也不知道,怎么就死在宫外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屋外跑进来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子,“父亲,母亲问你晚上要吃什么?”
练寒水抱了孩子,问:“海儿想吃什么?”
“八宝饭。”孩子想都没想,直接说了。
“好,就八宝饭,去跟你母亲说吧。”练寒水放下孩子,跟西河笑笑。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像一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西河心想,练梅逃婚的事,过去十几年了。练寒水这些年才走出来,娶妻生子,也没那么介意过去了。现在,又听说练梅死了,只怕,又是一场波澜吧。
好在,练寒水已经娶妻生子,现在最可怜的,应该是东仙那个小老头了。
西河跟东仙差不多年纪,两人到了四十多岁,就成了练氏的长老。西河沉迷法术,东仙沉迷医术,两人各有所长。可东仙自从四十岁开始,容颜就再没什么变化。西河却一日千里,明明才六七十岁,看起来却像活了一万年那么长久。
西河一辈子没有结婚,东仙却在三十左右娶妻生子。妻子也是秋雨夜的人,生了练梅,没多久就去世了。东仙号称医术无双,却救不了自己的妻子,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万幸有了个女儿相伴,才没颓废潦倒。
他自己婚姻不幸,妻子早亡,就想让女儿幸福美满。所以早早定下婚事,到了十六岁,就要练梅出嫁。谁知那练梅,从小就娇生惯养长大的,跟练寒水吵了几句,就悔婚跑了。
练寒水是日后的族长继承人,被人悔婚自然没有面子。再加上,他们青梅竹马,也有些感情,练梅一跑,他面子里子都受伤。装的若无其事,继任做了族长,迫于家里的压力,才结婚生子,现在也算圆满。
只那东仙,经历了结婚生子,现在妻子和女儿都先他而去,最近很是癫狂。西河有些事没想明白,找了东仙两次,次次被赶出来。要不是六十年的友谊打底,西河一早就炸了东仙的乱雪庄。
最近因为贞妃乱吃金水丸的事,练寒水派人找了东仙,让他给配个解药。东仙有事做了,才没那么伤心,窝在药房里面,想想女儿,想想妻子,只觉得自己活着,了无生趣。
西河进去的时候,看见东仙正坐着发呆,心里也是伤感,好好的一个人,没了妻子,没了女儿,到头来什么都空,还不如自己这样呢。
“你怎么来了?”
西河摇摇手中的酒瓶,“来给你送酒浇愁来了。”
东仙拿了个瓷瓶,“这是金水丸的解药,保持个十年没问题,之后就看运气了。”
“十年足够了,”西河说:“那贞妃也三十的人了,四十以后谁管她长什么模样呢。”
陈暮雪进来摆了酒菜,正要下去,西河却问:“你不是还有个姐姐嘛,怎么还不回来?”
“奴婢问过姐姐,她说有事,却没说什么事。”陈暮雪说:“我再催催她。”
“她在哪里,老夫派人去催催她?”西河心想,练雪见最近要进京,让他去催催也方便。
“她在邓皇后的娘家邓府。”陈暮雪说:“她原在何家照顾一个庶出的小姐,后来跟了那小姐陪嫁,就一直在邓府了。”
“何家是肃宗何皇后的娘家吗?”西河有些疑心,怎么老去那些皇后的娘家呢。
“正是何皇后的娘家,”陈暮雪说:“五年前她就去了何家,好像是找到什么了,却始终没告诉我,只是跟着那庶出的小姐不放。”
东仙也觉得奇怪了,陈朝雨是比较听话懂事的那一个,没道理赖在何家小姐身边不走了。只怕,真发现了什么也说不定。
“你们平时怎么联络?”西河长老有些奇怪,他追了陈暮雪很久,一直没抓到她。反而是东仙进京,一下子就逮着了。
“我们逢一逢十五,都在花粉店碰头,”陈暮雪说:“京城有家很大的花想容,里面只有妇人,常人不容易想到那里。”
难怪了,西河心想,自己手下全是些腌汉子,怎么会去花粉店呢。
陈朝雨迟迟不归,只怕是找到练梅去世的原因了,东仙心里有些着急,就说:“还是我去京城找她吧。”
西河摇摇头,“你别着急,我让雪见去,他连皇宫都进得去,小小的邓府怕什么。一定能找到陈朝雨的,放心好了。”
西河口上安慰东仙,心里也很没底,那个练雪见,除了易容术了得,真的是个半桶水里面的半桶水啊。练氏最杰出的两个高峰,一个医术,一个法术,他什么都学不好。只怕,下八十一房的子弟,都比他学的好呢。
第19章 去年花簪子
酒过三巡,东仙也没那么憋的慌了,端着杯子开始流泪。m.www.uu234.net
“都怪我,”东仙又开始怪自己了,“我当年不逼她就好了。”
“练梅去京城,带了什么去年花的东西没有?”西河对达延身上捡到的头发,仍是念念不忘。事后,他又派人进京找了张留仙,剪来的头发却丝毫不对。
“就一把去年花的梳子,我送给她母亲的定情信物。”东仙说。
“就一把梳子?”西河知道,东仙那人做事很会绕弯子,只怕那梳子也有些古怪。
“哼,”东仙说:“你说的轻巧,那梳子只有在我跟梅儿手里,才是去年花,在别人手里就是块普通木头。”
“你夫人呢?”西河问。
“她也不行,”东仙摇摇头,说:“头发都是我帮她梳的,不也一样嘛。”
西河对人家的闺中之乐,并不怎么感兴趣。所有的快乐,最后都会变成哀伤。爱的有多深,之后的痛苦就有多深。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西河从怀里摸出个荷包,又从荷包里倒出几根长发。
东仙有些奇怪,这西河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完全是个练功狂人,怎么随身带了女人的头发。
头发上已经没多少去年花的味道了,可东仙是练氏医巫的集大成者,如何会看不出,这就是自己当年做的去年花。
“是梅儿的?”东仙拿着头发,有些颤抖。
“不是。”西河说:“我也以为是梅儿,现在看来,另有其人。”
“是谁?”东仙赶紧问。
“这事说来话长……”
“那你就简单点说!”东仙怒了。
西河有些无奈,前两次来找他,次次被赶出去,现在又逼着自己说,这东仙。
“去年皇帝派了个叫张留仙的女官出使鞑靼,萨拉齐出事那天,她拿了把刀,捅伤了达延。我去给达延救治的时候,发现他身上的头发,应该就是那个张留仙的。”西河还没说完,东仙就打断他了,“张留仙?”
“嗯,”西河说:“我当时以为那是梅儿,听说样貌极美,可年纪对不上,才十四五岁。梅儿出走的时候就十六岁了,我觉得有些古怪,就派人去京城查她的底细。说是北疆张允的女儿,十四岁没过门就死了丈夫,后来进宫做了女官。”
“可曾找到她?”东仙听说张留仙才十四五岁,心里也起了疑心。练梅如果没死,今年也三十三岁了。
“庆王生辰的时候,张留仙奉旨出宫,我手下就跟了过去。可张允的夫人也在,他们用了真言,那张夫人言辞凿凿,说张留仙就是她生的。他们又割了头发回来,跟这头发的主人,完全不是一个人。”
“这么说,有两个张留仙了。”东仙很快就理清楚了。
西河点点头,说:“梅儿的梳子,应该在她手中。”
“在她手中,也是去年花?”东仙有些焦灼了,“梅儿有孩子?”
西河说:“你带回来的尸骨,有过生育的痕迹,可我实在拿不准,毕竟埋土里那么久了。现在你说那梳子,只有你们父女能用,那我就肯定了。”
东仙一改颓废的模样,赶紧站起身,“我这就进京。”
“你进京去哪里找她?”西河说:“你连名字长相都不知道,怎么找?还不如让京中的兄弟慢慢查访,有线索了你再去不迟。”
东仙站着想了一会儿,也是,就坐下了,“她叫张留仙?”
“嗯,出使鞑靼的时候,确实叫张留仙。可后来宫里的那个,估计就不是她了。”西河也有些混乱。
“她长什么模样?”东仙问。
其实,西河也没见过,他就听达延说了几句。
“达延说她极美。”西河又说:“梅儿是我们练氏第一美人,她的孩子,自然不会难看了。”
东仙一会儿喜,一会儿悲,问:“雪见什么时候进京?”
“他刚回来。”西河说:“还要两天吧。”
“让他马上去,”东仙说:“务必找到那个叫张留仙的女孩。”
“她要是不用去年花的梳子了,我们可怎么找她?”西河提了个难题。
“你等等,”东仙开始翻箱倒柜,又找出一支木簪子,原色没有花纹,只是磨的极其光滑,线条流畅。东仙小心翼翼地拿布包了木簪子,递到西河手中。
“这是?”西河闻了闻,“没有味道啊。”
“嗯,没有就对了。”东仙说:“这簪子跟那梳子是一对的,当时我用的簪子,我夫人用的梳子。她要是梅儿的孩子,捏了这簪子,就会有去年花的味道。你让雪见找了她,绑也要绑回来见我。”
“暮雪,暮雪,”东仙又开始大呼小叫。
“老爷,什么事?”陈暮雪匆匆忙忙地来了。
“你跟雪见进京,去找一个叫张留仙的女孩,十四五岁的模样。”东仙也说不出更多细节了,只是,现在有了个盼头,他很是精神。
暮雪并不知道,练梅有个女儿,听东仙这么说,并不为意。
“那个张留仙,要是能把这簪子变成去年花,就一定是梅儿的女儿,”东仙吩咐,“你们只要发现是她,无论用什么法子,赶紧给我捆回来。”
“西河,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回去催雪见上路?”东仙又开始咄咄逼人了。
西河正端着杯子喝酒呢,被东仙劈头盖脸呵斥了一句,心里百感交集。老友是恢复了,可这咄咄逼人的一面又回来了。
西河放下酒杯,只好带着陈暮雪回了练寒水的山雨楼。
一来一去,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繁星如雨,练寒水正倚了楼,对着天空发呆呢。
西河敲了敲门,就进去了。
“怎么又回来了?”练寒水有些奇怪。
西河就把练梅可能有个女儿的事给说了。
“梅儿有孩子了?”练寒水卸去白天的冷漠,声音颇为起伏。
“应该是个女儿,”西河说:“鞑靼的那个达延还见过她。”
“她多大了,”练寒水有些伤感,练梅如果不逃婚,这孩子就是他们的女儿。
“十四五岁,”西河说:“梅儿生了她,很快就死了。”
“这么大了啊,”练寒水念叨了几句,他也算练氏青年一辈的翘楚,练梅看不上他,反而跟人家生了孩子,他的心里,自然有些酸楚。
第20章 太白楼掌柜
次日一起床,练雪见的床前,就坐了三个人。www.uu234.net
一个是他的兄长,练氏族长练寒水,一个是西河长老,另外一个就是乱雪庄的陈暮雪。
练雪见从来没有见过陈暮雪,就问兄长,“她是谁啊?”
“我是乱雪庄的陈暮雪,”暮雪说:“老爷让我跟你进京找我们小姐。”
“什么小姐,”练雪见一头雾水,跟哥哥订婚悔婚的那个练梅,前些日子不是说死了吗,东仙就一个女儿,怎么又出来个小姐呢。
“我也不清楚,”暮雪说:“老爷说她可能叫张留仙。”
西河见他们越说越糊涂,就插嘴了,先把贞妃的金水丸解药给他。又拿出东仙的木簪子,吩咐他找到张留仙,让她捏了簪子试试,如果有去年花的味道,就是东仙的外孙女了。
东仙的原话是捆回来,西河缓了一些,“务必带她回来。”
“她要是不肯回来呢?”雪见问。
练寒水说:“你不会给她下些迷香啊。”
西河赶紧拦,“别费那劲,她有东仙的去年花,我们很多迷药毒药对她没用的。要是真不愿意,你就让暮雪去劝她。她毕竟是东仙的外孙女,总愿意回来见他一面的。”
练雪见收了簪子,正打算起身去吃早饭,暮雪却开始催了,“我们老爷让你马上出发。”
练雪见哭笑不得,“他又不是我老爷。”
他这么一说,暮雪就在边上各种瞪他,练雪见无奈,只得下楼洗漱,匆匆吃了些东西,就上路了。
快到京城了,练雪见又开始促狭了,“京城现在查的很严,你这个年纪跟着我,说丫鬟又不像,说嬷嬷也不像,干脆,你扮薛掌柜的老婆吧。”
“薛掌柜是谁?”陈暮雪有些好奇。
“他是太白楼的掌柜,”练雪见说:“我跟了他七八天,才学了个十足十,你就方便了,谁都没有见过他老婆,随便一扮就成了。”
练雪见说着话,又成了高高胖胖的薛掌柜,
陈暮雪直接就笑了出来,原来和薛掌柜长这样啊。
两人装扮好了,练雪见就去赶车,两人晃晃悠悠地到了广安门。
守门的将士一看,又是薛掌柜。
“薛掌柜,您怎么还没去杭州啊?”
“别提了,”练雪见压低声音说:“家里的母老虎不让去啊,说苏杭多美女,怕我去了就不回来了。”
将士们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练雪见又掏了些银两分了。
将士也不打算掀开马车的车帘了,陈暮雪却在里面出来了,“谁是母老虎啊!”
“娘子,”练雪见说:“我们在说老虎伤人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地干嘛。赶紧进去!”
可陈暮雪还狠狠地盯着他,将士们见了,赶紧放了他过去。心想,这薛掌柜可要倒霉了,这夫人年纪倒是不大,模样也不难看,可这脾气真的比老虎还凶悍啊。
两人进了京城,在太白楼里歇下了。
太白楼的薛掌柜,自然不姓薛,人家是实打实的练氏子弟。可为人耽于享乐沉迷美食,对医术武功还有法术都不上心,反而在京城开了家太白楼。
因为东西做的好吃,又打了药膳的名头,在京城越做越好,后来还去苏杭开了分店,小日子过的极好。可他毕竟是练氏的人,店开大了,最后却成了练氏在京城的分舵。大家进京办事都找他。
太白楼一半食肆一半旅店,人来人往那么频繁,谁也不会怀疑这一脸富态的薛掌柜是练氏的人。
再加上,太白楼来往的权贵极多,消息非常灵通。薛掌柜只想安安静静做个美食家,最后却沦落成练氏的密探头子。人生无奈,莫过于此。
这会儿,薛掌柜还在账房里查账呢,练雪见又打扮成他的模样进来了。
“小祖宗!”薛掌柜一把抓了练雪见,“你就不能换个人打扮吗?”
练雪见大笑,“您老一脸和气生财的样子,出门在外,都没人找我麻烦,非常好使,我干嘛换别人啊。”
“别介,”薛掌柜说:“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你让我怎么跟别人解释啊。”
“双生子了。”练雪见一脸的嬉皮笑脸。
“算了,算了,”薛掌柜收起账簿,“这会儿又有什么事了?”
“大哥让我给宫里的那位送个解药。”
“贞妃没了。”薛掌柜说,“族长还不知道吧。”
“什么时候的事?”练雪见有些奇怪。
“就您出京那两天的事。”薛掌柜说:“哎,这宫里的事,真不好说啊。乾清宫有个田庆荣的公公,老来我们这里吃饭,他说贞妃是被饿死的。”
“饿死?”练雪见有些奇怪,“宫里连饭都吃不上?”
“不是,”薛掌柜说:“贞妃失了宠,御膳房的人就开始作践她,送些坏了的食物与她。”
“坏了的也能吃啊,总不至于饿死吧。”练雪见有些奇怪,莫非,那贞妃跟薛掌柜是一路人,不好吃的坚决不吃?
“那样还算好的呢,”薛掌柜说:“听说是淑妃吩咐了延禧宫的人,把贞妃的屋子给钉死了。御膳房的每天都去送饭,可她关在屋子里吃不到啊,十来天就活活饿死了。”
“怎么会没人知道呢?”练雪见问:“宫里不是很多人的吗?”
“关她的就是延禧宫的人,延禧宫又被关了禁闭,外面的人怎么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了。”薛掌柜说:“宫里都传的有板有眼了,应该错不了的。”
这时,伙计又来说了,“掌柜的,田公公又来了。”
“好酒好菜地给他上,”薛掌柜赶紧吩咐。
“好嘞,”伙计又出去了。
“这田庆荣,时不时过来打牙祭,从来不给钱。”薛掌柜说:“他不给钱,自然要说些秘密给我知道。这贞妃的事,八成就是真的。”
“田庆荣,小荣子,”练雪见突然觉得这名字好熟悉,再一想,大哥说过,皇帝身边没什么小荣子,只有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大太监田庆荣。
“我去会会他。”
“你!”薛掌柜来不及拦,练雪见已经顶着他的脸出去了。
第21章 真假田庆荣
练雪见跟了伙计,一路到了田庆荣的厢房。www.uu234.net
“田公公,今儿的酒菜,可还满意?”练雪见弯着腰,笑眯眯地问。
“薛掌柜啊,”田庆荣赶紧说:“请坐请坐,陪兄弟喝一杯。”
练雪见吩咐伙计上酒上菜,一边给田庆荣斟酒,一边问:“田公公今天怎么一个人啊。”
“哎,别提了,”田庆荣说:“晦气,宫里的贞妃没了。前段日子一夜之间就老了,死后倒是恢复原貌了,美的跟个仙女似的。皇上见了心疼啊,就让宫里大办丧事,你看看我这衣袖,还给她带孝了呢。”说着,指了指袖子上的黑布。
练雪见拿了手指,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问:“田公公,你怎么出的宫门啊?”
“我有腰牌啊,”田庆荣解下身上的腰牌,说:“拿着这个,走到哪里都可以。”
练雪见拿了他的腰牌,又细细问了许多事,就吩咐伙计,“田公公醉了,给他安排个房间休息。”
回了房间,练雪见又变成了田庆荣,穿了他的衣袍,挂了他的腰牌,正打算进宫呢。却看见陈暮雪也打算出门。
“你去哪里?”练雪见问。
陈暮雪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练雪见,心想,这人真是千变万化。
“今天三月初一,我得去香粉店看看我姐姐。”
“去吧,有事赶紧回来。”练雪见吩咐。
两人分头行事,陈暮雪去花粉店等陈朝雨,练雪见问了田庆荣许多事,就打算扮成太监进宫去看看了。
虽然田庆荣说的事,练雪见都记下了,可田庆荣认识的人,练雪见不认识啊。所以,他进了宫,尽量就避着人。
西河说东仙的外孙女叫张留仙,应该在乾清宫里做御前女官,练雪见就打算去乾清宫看看。至于乾清宫在哪里,他怎么知道啊,到了皇宫中间,沿着大路走,应该就能找到了。
青琐门的侍卫都知道,这田庆荣是乾清宫的人,脾气性格阴暗,能不惹他,坚决不惹他。所以检查过后,很快就放他进去了。
田庆荣进了青琐门,到了尚宫路和东一路的分叉口,他刚打算往南走,却听见一个人在说:“张留仙,你把这个给延禧宫拿去。”
张留仙?练雪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运气这么好。刚进宫门就给遇上了,这是什么运气啊。
“许嬷嬷,”那张留仙正跟一个老妇人说话呢,“皇上这几天催的急,实在麻烦你们了。”
“哎,贞妃遇上这样的事,我们熬夜赶下衣冠有什么打紧的,你赶紧去吧,皇上还等着呢。”
等那张留仙转过身来,练雪见才发现,她就是大理寺的那个小太监。明明是个女官,却扯谎说自己是什么小荣子,这人真不要脸。
练雪见心想,西河说她不受迷药影响,看来,真言对她也没什么用处。这人,八成就是东仙的外孙女了。这模样,难怪大哥对她母亲念念不忘呢。
练雪见比练寒水小了十岁,练梅出逃的时候,他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印象并不深刻。只知道,兄长为了练梅,很久都不成家立业,最后还是族里的长老逼他结婚的。
何青衣拿了些麻布素服,正打算去延禧宫呢,却看见田庆荣站边上看她呢。
何青衣对田庆荣没什么好感,只说:“田公公,你去哪里了,魏公公正找你呢。”
这时,田庆荣身上掉下根簪子,何青衣顺手给捡起来了,“你今天是怎么了,一会儿不见人影,一会儿又掉东西的。等会儿见了魏公公,你可小心些了。”
练雪见接回簪子,隐约闻见梅花的味道了,心想,这东仙可真了不得。
两人一起往延禧宫去,练雪见突然问:“张留仙,你想见你外公吗?”
何青衣一愣,张留仙还有个外公吗,张允的夫人都没说啊,等下问问张超吧。
练雪见看她神色有异,就知道她也是个顶替的,就又说:“你外公很想见你,让我来带你回去呢。”
何青衣瞪了他一眼,这田庆荣,神神道道的干嘛呢。可她又不能反驳,毕竟,张留仙的外公是死是活,她根本就不知道啊。
这时,前面过来几个宫女太监,朝着何青衣跟田庆荣行了礼,又走开了。
练雪见知道,再跟下去,人会越来越多,自己想脱身就困难了。就拿了发簪,递给何青衣,“这是你外公的发簪,去年花你总知道吧。”
何青衣看了一眼发簪,确实是去年花的味道。“你不是田庆荣?”
练雪见笑,问:“哪里不像啊?”
“大理寺那天也是你?”何青衣突然有些发凉,这人竟然又来了,还换成田庆荣的脸了。
“是我,小荣子。”练雪见笑的越发灿烂了。
“你就不怕我喊起来?”何青衣问。
“你就不怕我说你是假的,彼此彼此了。”练雪见更加得意了。
何青衣无奈,只得问:“我外公是谁,我母亲又是谁?”
练雪见说:“你来太白楼,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这会儿魏明看见何青衣他们了,“田庆荣,田庆荣,你去哪里了?拿个麻布这么久都不回来?”
练雪见只得说:“你有事去找太白楼的薛掌柜,我先走了。”
何青衣还没开口,练雪见一溜烟就往青琐门去了。
魏明在延禧宫的门口,气的七窍生烟。心想,等田庆荣回来了,非得剥了他一层皮不可。不做事也就罢了,自己一喊,他还跑的飞快了。
出了皇宫,练雪见只觉得气血翻腾。回了太白楼,嗓子一甜,一口就是鲜血。
“现在你知道了吧。”后来传来薛掌柜幸灾乐祸的声音,“练氏的人为什么不能进宫。”
练雪见刚想反驳,又是一口鲜血。
“还好你及时出来了,”薛掌柜递了杯水给他,“我以为你就跟田庆荣说说话,谁知道你动作这么快!一眨眼就不见了。皇宫下面布了结界,练氏的人进去非死即伤。族长跟长老他们本事那么大,也从来不去皇宫,我以为你也知道这事呢。”
第22章 练梅的女儿
“你!你怎么不早说!”练雪见明白了,他一直顶着薛掌柜的脸,这会儿,薛掌柜是挟私报复呢。顶 点 X 23 U S
薛掌柜无比真诚地拍拍雪见的肩膀,说:“你法力低,伤害也低,死不了,放心好了。”
“那寄生草的人怎么都没事!”练雪见很不甘心。
“你还真是不学无术啊,”薛掌柜叹了一口气,“进宫的那个王选侍就是寄生草的练娟,她父亲是下房的人,只有四分之一的练氏血缘。到了她身上,就只剩八分之一了。只要不练法术,进宫死不了,但是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薛掌柜正解释着呢,陈暮雪也回来了。
“你姐姐怎么说的?”雪见问。
“她说何家庶出的那个小姐,很可能是我们小姐的女儿。”
“你们小姐怎么给人做了小妾?”练雪见有些吃惊,练梅心高气傲,这点全族的人都知道,怎么会给人作妾呢。
“这点我就不清楚了,”陈暮雪说:“我姐姐去何府的时候,小姐已经死了,就剩了这个小小姐。”
“她叫什么名字啊。”练雪见问。
“何家的老太爷给她取名何璇珠,”陈暮雪说:“何家的大夫人很讨厌她,虐待了一阵子,给改了个名字叫何青衣。”
“哦,”练雪见心想,小妾的女儿落到正室的手里,日子自然不会好过了。练梅又那个模样,只怕丈夫偏心的很呢。
“不是说何家庶出的小姐嫁给邓府的大公子了嘛?”练雪见有些想不明白,她怎么又进宫去了。
“我姐姐说,何青衣进了邓府,一个月后就不见踪影了。她查了半年,觉得应该在宫里。”
“你姐姐猜的没错,”练雪见说:“宫里那个张留仙就是她。”
“你见到她了?”陈暮雪有些激动。
练雪见掏出去年花的簪子,陈暮雪一看就知道了,果然是她。
“你先回去,把这事告诉你们老爷,这何青衣有些主见,不肯乖乖听话回去的。我在京城养伤,顺便看着她。”练雪见吩咐。
陈暮雪拿了簪子,说:“那你要小心看着她啊,可别再弄丢了。”
她们姐妹弄丢过练梅,现在找到练梅的女儿了,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差池。
雪见脱了长袍,连着令牌帽子,一并拿去还给田庆荣了。
田庆荣原打算出来吃顿好的,下午赶紧回去做事的。可这一睡,竟然睡到晚上了。这下子回去,魏公公要骂人了。田庆荣战战兢兢,一回去,果然魏明就往他身上砸杯子。
“你个小兔崽子,当了随堂太监眼睛就长后脑勺了,还不是咱家提拔你的,”魏明火大啊,“让你做事,你跑了个没影,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师傅放在眼里啊?”
“师傅”田庆荣做贼心虚,只得苦苦求饶,“都是徒儿不是,贪杯误了事。”
“去,延禧宫这几天都你去守夜!”魏明说。
“是,徒儿这就去。”田庆荣心想,不就守夜嘛,去就去了。
贞妃是二月底没的,死了几天,才被宫人发现,告诉了中宗。
她常年服用金水丸,这次又一口气吃了两颗,毒性太大,当天就变成老太太的模样了。
中宗见了她的老态,吓的赶紧回乾清宫去了,此后再不敢来延禧宫一步。
宫里的人势利眼,见中宗是这么个态度,贞妃又没了容颜,孙连玉又已经倒台,作践起人来,一个比一个厉害了。也不用别人指使,御膳房送来的饭菜就是馊的。
贞妃锦衣玉食惯了的人,如何吃得下这种东西。饿了几天,却发现自己的容颜又开始年轻了。她就觉得,饿着就能美回了,拒绝饮食,连水都不喝一口了。
本来,人饿个十几天,只要喝水,不一定会死。
可贞妃连口水都不喝,自然没几天就饿死了。她一死,宫人也没注意,毕竟一劝她吃饭喝水,贞妃就会打人。
等发现的时候,贞妃已经饿死两天了。这事让中宗知道了,大发雷霆。贞妃至少还是他的妃子,竟然在宫中活活饿死,这些势利眼的宫人太监,到底在干什么。
他就打算追封贞妃为贵妃,让全宫妃子以下的嫔,贵人美人,宫人太监都替贞妃服孝。可太后反对这么大张旗鼓,毕竟,孙连玉才伏法,这么大办,人家会说中宗心虚。
中宗无奈,只得不提贵妃,还是坚持让宫女太监服孝。所以,尚服局才连着几日赶工做孝服。
听说贞妃又美回来了,中宗带了何青衣,又去延禧宫看了一眼。确实很美,跟生前毫无区别。中宗直接就哭倒在棺木前面了,这么美的人,竟然活活饿死了。都怪自己气糊涂了,听了淑妃的诬陷。
这么一来,宫里就开始谣传,说贞妃是被淑妃的人给活活饿死的。这谣言的目标,直指淑妃。死了一个贞妃还不够,有人已经蠢蠢欲动,想拉淑妃下马了。
不管中宗信不信淑妃饿死贞妃的说法,对她没有好感是一定的事了。御膳房的几个人也被砍了,据说大家的供词一致,都说是淑妃吩咐他们,送了坏的饭食给贞妃。
中宗查的越多,出来的坏事也越多。他越想越伤心,这几天就免了早朝,日夜在延禧宫里守着。这样一来,何青衣也只能反复在延禧宫和尚服局之间奔波。所以下午才让练雪见给撞见了。
到了深夜,陈暮雪已经在回延绥的路上了。而何青衣却一头雾水,正坐在中宗的寝宫外面发呆。
她的母亲,何青衣唯一知道的,就是一个姓氏,梅夫人。今天这怪人拿了去年花的簪子给她看,何青衣心想,她母亲应该是练氏的人吧,那外公也是练氏的人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练氏的女儿竟然看上何家的公子,还嫁给何立源作妾了。梅夫人就给何青衣留了一支玄鸟的金钗,其他什么都么有留下。那把梅花的梳子,还是沈大嫂给的。王应元说,邓云鸿派人查过了,是梅夫人给沈大嫂的,沈大嫂又还给了何青衣。
现在,梳子和金钗都在邓府,何青衣对母亲和外祖父,实在没什么实感。
第23章 衾寒谁与共
何青衣正想着练氏的事呢,中宗却突然大叫了一声。
寝宫的宫人挑亮烛火,何青衣赶紧进去看他。
“皇上,您是怎么了。”何青衣扶起中宗,看他冷汗涔涔,突然想起邓云鸿噩梦的模样。今天进宫的人,不会给中宗投毒了吧。
“朕做了个噩梦,”中宗说,“梦见贞妃来跟朕哭诉,说她好饿,又说她好冷。”
说着,中宗有些泪目,“都怪朕,听了淑妃的话,一时错怪了她。”
何青衣跟中宗也快半年了,第一次见他这般哭诉,只得抚了他的背,慢声细语地劝他。
“奴婢这就去贞妃宫里看看,给她上些香烛贡品,皇上您就安心休息吧,明天还要早朝呢。”
何青衣安抚了中宗,又让宫女好生看着,就带了几个人,一起去了延禧宫。
这会儿差不多一更天了,宫里早已经静悄悄了。
何青衣不是什么胆大的人,可她答应了中宗,只得硬起头皮进了延禧宫,给贞妃上了贡品,点了香,心想,贞妃死的确实有些冤枉。
只是,孙连玉已死,贞妃如果活着,日后也是零零碎碎的磨难。她性格懦弱,唯一倚靠的就是容颜。容貌出点问题,中宗还没怎么样,她自己先乱了阵脚。
这样死了,留一张绝世的容颜让中宗悔恨,对三公主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何青衣正焚香呢,却看见田庆荣进了里间。
何青衣以为,这田庆荣还是白天那个怪人,就追了进去,谁知,田庆荣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了后殿,一抬头就是白绫和香烛。灯影晃的,她心都要慌起来了。
她只顾着追田庆荣,却不知道追到哪里了。延禧宫里也有些宫人太监,可这会儿大家都睡下了。
何青衣一个人站了后殿,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突然,她前面出现一人,何青衣一看,竟然是邓云鸿。
何青衣倒退了几步,问:“你是谁?”
那人苦笑,“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何青衣再一想,邓云鸿几乎不出来露面,练氏的怪人想模仿他,可不怎么容易。
“洞房的时候,我带了什么进去?”何青衣又问。
那人笑,“剪刀。”
何青衣这才松了一口气,邓云鸿听王应元说过,大理寺的那天晚上,刺客跟孙连玉长的一模一样,应该用了易容术。这何青衣,警惕心也太强了。
只是,松了一口气之后,何青衣却突然想起邓夫人送进宫的珠钗了。一时间有些发抖,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生气。
邓云鸿见她有些发抖,就说:“别怕,没有别人。”
他的手刚碰到何青衣,却被她打开了。
何青衣倒退了两步,有些警惕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很久没见了,想来见见你。”
“你怎么知道我来延禧宫了?”
“你这几天都在延禧宫,”邓云鸿说:“我就随便进来看看,恰好遇上了。”
“有什么事吗?”何青衣还是很警戒。
邓云鸿有些心疼,何青衣对周和那般温柔如水,对他却防备地跟生死仇家一般。
“没什么事,就来告诉你一下,张允跟我父亲,大概四月底进京。到时候,你就可以出去了。”
“出去?”何青衣突然很诡异地笑,问:“不是我和左月的死期吗?”
邓云鸿一愣,“我说话算话,你们放心好了。”
“放心?”何青衣又笑,“你还要骗到几时?一颗夜明珠不够,还要再送两颗吗?”
她一说夜明珠,邓云鸿就知道了,邓夫人送珠钗的事,被她发现了。
这时,后殿突然有人推门进来了。
邓云鸿一把搂住何青衣,两人藏到帷幔的后面去了。
门一开,进来的却是两个人。
一个人说:“咱家又没让你饿死贞妃,你怎么就把她给饿死了呢?”
“田公公,我们没有啊,”说话的人是个宫女,“只饿了她几天,后来就是娘娘自己不肯吃饭了。”
“眼下,只能把这罪名扣淑妃身上了。”说话的,就是田庆荣,“否则,皇上要是查到你我头上,谁都担当不起。”
田庆荣常往淑妃宫里去,饿着贞妃的主意,应该就是淑妃出的。田庆荣吩咐了延禧宫的人,延禧宫的宫女就照做了。谁知,贞妃竟然饿死了。
“田公公,”那宫女说:“您到时候可得帮我们一下啊。”
“知道了,”田庆荣说:“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咱家不帮你帮谁啊。”
两人说了会儿话,又掩上门出去了。
邓云鸿凑到何青衣耳边,说:“夜明珠的事,不是我吩咐的。”
何青衣被他搂着,没法动弹,只得问:“是邓夫人?她干嘛要害我。”
“我会跟她说的,”邓云鸿吩咐。
何青衣心里起了杀心,可又不能告诉邓云鸿,否则,自己跟左月必然出不了宫。只得点点头,也不做声了。
邓云鸿见她温顺,也有些奇怪,可见她依偎在自己胸口,一时间就有些迷离,低了头,想去亲她。何青衣一低头,避开了。
邓云鸿不愿意撒手,何青衣只好问,“周和最近怎么样了,张超说他很忙。”
一听见周和的名字,邓云鸿自觉撒手了,“他挺忙的,大同那边刚接手,事挺多的。”
这会儿,无面又在梁上催邓云鸿了,“主人,该走了。”
何青衣冷冷地说:“无面,我们也老相识了,你不出来见见。”
无面讪笑了一下,从大梁上跳下。
“张华?”何青衣问,“你不是右哨军的吗?”
无面笑,“我跟刘贡这么一说,他就信了,之后他一直喊我张华,你也以为我是他熟人了。”
何青衣也笑,“原来如此。”
无面又催邓云鸿,何青衣笑,“再不走就迟了。”
邓云鸿才跟了无面,两人匆匆出宫去了。
何青衣心想,夜明珠的事,应该不是邓云鸿安排的。否则,他让无面进宫,偷偷杀了她们,一点儿也没难度。这无面的身手,只怕乾清宫也不是什么难事。
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插了人,似乎对后宫的巡逻防卫,熟悉的不得了。
第24章 一箭还一箭
何青衣祭拜好贞妃,就回了乾清宫。顶 点 X 23 U S没一会儿,田庆荣倒是也回来了。
何青衣心想,贞妃的死,谁都推了一把,淑妃,田庆荣,延禧宫的宫女太监,甚至也包括中宗。真要说谁是致命的那个,也不好说。
田庆荣这小人带头去作践,他又是乾清宫的人,别人自然以为是中宗的意思。一来二去,现在人死了。田庆荣又到处散布谣言,说是淑妃干的。还编造谎言,说淑妃派人钉死了门窗,害的贞妃活活饿死。
延禧宫的宫女太监为了自保,一定会集体指向淑妃。只怕,淑妃没几天好日子了。而田庆荣利用完延禧宫的人,日后过河拆桥也是迟早的事。就跟邓家杀自己跟左月灭口一个道理。
邓云鸿说出了夜明珠的真相,是邓夫人干的。这倒是符合邓夫人对何青衣的一贯态度,阿猫阿狗都没关系,只要把事做好了,到时候杀人灭口,也不是什么难事。
邓夫人轻贱何青衣的态度,何青衣不记仇。可邓夫人拿何青衣的性命,左月金翘的性命当儿戏,就别怪何青衣拿她跟张留仙的性命当儿戏了。她也要让邓夫人她们尝尝,头上插着夜明珠当靶子的滋味。
只要邓如光和张允进京,邓夫人跟张留仙她们一定还会进宫。何青衣就琢磨着,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她们。
金翘死的那么惨,连带还死了两个乾清宫的宫女。何青衣也想拿箭射死邓夫人跟张留仙。可她在宫里,报仇不能这般正大光明。
何青衣自然就想到那个练氏的怪人了,他能迷晕中宗,又能换了人家的面容,想来是有几分本事的。只是,该怎么去找那个怪人呢。
太白楼跟皇宫近在咫尺,可何青衣轻易出不了宫门啊。想到这里,何青衣有些气馁。
复仇的事,只能暂且搁置。
可这皇宫,杀人不见得要用毒药,不见得需要刀光剑影,有时候,几句话,也能置人于死地。
淑妃目前就处于这样的困境,她太急于求成了,听了如妃宫里田贵人的话,急匆匆去乾清宫告密,说德妃的九回肠是贞妃给的。最后导致贞妃惨死,中宗夜里都会哭醒,这伤痕,算是烙在中宗心口上了。
何青衣跟了中宗,就见他对淑妃越发不满起来,只差一个临界点,就要爆发了。淑妃自己没了希望,可宫里还有黄嫔跟朱贵人呢。淑妃如果被废,她们跟德妃宫里的田贵人一样,也会跟着倒霉,所以,大家都在努力挣扎,想维持现状不变。
中宗也知道,十二月里处置了德妃,二月又死了贞妃,一口气损了两个妃子,再对付淑妃,只会动摇人心。这事他再伤心,也只能忍忍,日后再收拾淑妃。
何青衣明白这个道理,可何璇玑刚回宫,攀了淑妃,哪里明白这个道理啊。她既不知道贞妃的死跟淑妃有关,更不知道中宗记恨淑妃,自然会记恨她身边所有人。仍旧跟淑妃走的很近。
何青衣在路上,见过何璇玑两次。一次是在尚服局边上,一次在淑妃的景阳宫附近。她倒是有心提点一下何璇玑,可何璇玑高抬着头,连声招呼也不打,连假客气似乎都有些不屑。何青衣想帮她,都没有机会出手。
倒是德州来的陈芙蓉,反而知道进退,尽量避着淑妃,不去她的景阳宫。日后淑妃出事,才不会拖累于她。何青衣心想,何璇玑在家,实在是一点儿苦都没有吃过,斋宫那半年,似乎也没什么用啊。再这样跟着淑妃,好处捞不到,连坐是必然的,连这么点风向都看不出来,实在是无话可说。
贞妃饿死的事,最后只说是病死,并没有牵扯到淑妃头上。可后宫里的流言蜚语,已经把淑妃钉死在贞妃的墓碑之上了。宫里私相授受,传递个东西,那是常有的事。淑妃告密淑妃,本来就有些小人作态。再加上,淑妃宫里根本就没九回肠的毒药,大家更觉得是因为她的诬告,导致贞妃惨死。
一时间,妃嫔们都担心自己那天遭了贞妃的厄运,都吩咐宫人,在自己的卧室顶上,悬空吊了一袋子米粮。万一房门被钉死了,屋里有些米粮,总能撑上几天。
何青衣原以为只是个笑话,后来在张留梦的屋里看见了,才知道大家都这么做了。可见贞妃这次饿死,对后宫妃嫔有多大的震撼。这么美的人,这么高的地位,说饿死,仍旧被人饿死了。
贞妃二月底死的,三月上旬就办好了葬礼,多少有些仓促。
本来,这事可以交给端王,可他最近忙着准备大婚,中宗也不好意思让他麻烦,只吩咐何青衣跟蒋尚宫代为操办。
端王今年二十岁了,婚事很多年前就定下来了。王妃是周嫔的妹妹,岳父是工部侍郎周沧海,家里也是书香门第。
太妃娘家没什么人,端王虽然是个王爷,却因此错过很多机会。他年幼的时候,何皇后动过收养端王的念头,可后来梅妃争宠,她又暂时搁置了这个计划,最后让中宗登上了皇位。
所以,端王有时候也怪自己命运多舛,差点就当了太子,最后仍是看别人脸色做王爷。再怎么努力,也不及庆王那个纨绔子弟来的幸运。
周嫔容貌秀美,听说她妹妹也很美丽,端王倒是有些企盼,希望周小姐能比何青衣更美。至少,让他觉得自己有一个方面比庆王运气。
所以,大婚的事,端王还是很郑重对待的。让皇叔睿王帮他管着宗人府的事,他去忙婚事了。
再加上,太后想提前演习庆王的婚礼,就全程参与了太妃的准备过程。琳太妃见太后感兴趣,也知道她的心思,就陪了她一起,天天给端王换个图样,改个帽子,几个人倒是玩的不亦乐乎。
只苦了尚服局和尚衣监的匠人,时不时就得否定一切,从头来过。许嬷嬷手下又只剩了何家姐妹和王心怡,实在没人用了,不能用的也得逼着上啊。
第25章 东仙再进京
邓云鸿去延禧宫见了何青衣,浑身通泰,脸上挂着微笑回了家。www.uu234.net
无面见了,自然就知道,周和跟何青衣以后好不了。就邓云鸿这模样,就算他口上应承了,只怕心里也会后悔到死。到时候,见机行事吧。毕竟,周和在大同,跟宫里实在有些远,有什么变故,他是来不及过来的。
只是,无面略微有些不安,因为,邓云鸿口没遮拦,直接把邓夫人给供出去了。
何青衣那人不好说,无面也见识过她一身血的模样。只怕邓夫人跟何青衣之间,日后还有些事。可邓夫人毕竟是个伯母,也干涉不了太多。无面就觉得,出不了什么大事,也就没跟邓云鸿提了。
邓云鸿自从张留仙进宫瞎说出了漏子之后,一直提心吊胆。后来发现没什么事,才松懈下来。邓皇后也要生产了,邓如光也要带兵进京,张允也带兵进京,到时候根本就没什么好害怕的。所以,邓云鸿难得有了一段轻松的日子,还找了一天进宫看看何青衣。
无面也觉得他辛苦,所以也不出声烦扰,这事,自己注意点就是了。
何青衣自从知道邓家对她下手,很多事都不告诉邓云鸿了。练氏进宫找她,什么外祖父和母亲的事,她更是只字不提了。
她进宫一年,见识过很多事,父母亲族多有用,看张留仙就知道了。这么蠢的一个人,都能活的那么舒心,还不是因为有个好父亲有个好姑妈。现在,她突然多了个外祖父和母亲娘家人,自然也会想着留为己用。更别说,练氏还那么神通广大。
练雪见在宫里见到了何青衣,就让陈暮雪回延绥报信去了。
东仙拿了簪子,差点就哭了。西河心想,他刚收了女儿的骸骨,现在又多了个外孙女,实在是够反转的。还好自己没结婚没孩子,不用遭这车轮罪。
问清名字相貌,东仙就要进京。可练雪见说,何青衣在皇宫出入不便,让他再等几天,到时候端王大婚,何青衣一定会出来。
东仙就按捺住性子,开始打听何青衣的一切。薛掌柜只好事无巨细,把何家怎么虐待何青衣,如何逼婚,如何嫁到邓府。又如何从邓府顶替了他们的侄女张留仙进宫,全给梳理了一次。
看得东仙气的要命,怎么谁都拿他的宝贝孙女当枪使呢,这么危险的事,自己的侄女不舍得进宫,就让他的孙女进宫。
西河旁观者清,倒是不这么看。东仙的孙女怕是有些本事,否则,达延再美色当头,也不会中了小丫头的刀啊,还差点丢了性命。更何况,马梦龙也说过,她做了皇帝的使者出宫,应该很受信任。
一无所有的进宫,混成这个样子,只怕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所以,东仙生气的时候,西河就劝他,“说不定是他们侄女不够聪明漂亮,所以才让何青衣去的,你就别计较那么多了。她要是不进宫,就不会到鞑靼,不来鞑靼,我怎么知道她的存在呢。”
西河说的也有道理,东仙暂时不跟邓府的人计较了。至于她结婚不结婚,东仙认为,不嫁给练氏的人,都不算结婚,更是不当一回事了。
西河跟秋雨夜的人,倒是也有自己的打算。宫里的贞妃没了,他们正缺一个耳目去找书呢,现在东仙的外孙女在宫里,这事正好让她去做。
可东仙这人极其护短,当年练梅就被他宠的没边了,所以才大喇喇进了京城,丢了性命。现在没了女儿,就剩了这么个孙女,东仙只怕护着不让动呢。
所以,练寒水只让西河过来陪陪东仙,谁也没敢劝东仙,就怕他发火了坏事。只是,暗地里,练寒水也吩咐弟弟,尽量探探何青衣的口风,看她愿不愿意在宫里帮忙。
现在,练氏唯一见过何青衣,且知道她是东仙外孙女的,只有练雪见。
平时兄长跟西河长老总是说他,现在呢,还不是得倚仗自己,雪见就有些得意起来了。学那么多本事多浪费时间啊,精通一门就足够了。
自从模仿了一次田庆荣,雪见就扮作薛掌柜,时不时去请他免费喝酒。田庆荣觉得跟这个薛掌柜很投缘,就把宫里的事,不分巨细,全告诉他了。
练雪见医术法术很烂,可为人十分机灵,更是投其所好,把乾清宫的事,问的一清二楚了。连何青衣跟庆王的婚礼,都给问出来了。
练雪见跟东仙的看法一样,不嫁给练氏的人,都不算结婚。所以,庆王不庆王,他也没放心上,自然就没告诉东仙了。
到了三月十六,东仙带了几个亲信,早早地进京了。
练雪见还在床上睡着,就有人来坐了他床头,喊他起床。
睁眼一看,又是东仙跟陈暮雪。练雪见和陈暮雪处了几天,知道陈暮雪极其会催人。没想到,东仙更甚。
练雪见挨不住,只得起床了。端王的婚礼在明天呢,着什么急啊。可东仙带了人,白天去了趟何府,夜里又去了趟邓府。就他的本事,邓府再深的防范,他也来去自由。
把薛掌柜书信里提到的孟夫人,邓云鸿,全见了个遍,小本子上的名字,一个不落,全见着了。等的心急了,东仙又想进宫了。
练雪见那个叫欲哭无泪啊,难怪皇宫那么讨厌练氏的人。
马上就要天亮了,端王的婚礼就要开始了,着什么急啊,总会见着的。干嘛非要跑进宫,把一个皇宫的人都给吵醒了。再满京城喊抓刺客,那么刺激干嘛呢?东仙来去自由,可练雪见练功不努力,还得动脑子出京啊。
薛掌柜倒是不介意东仙夜里不睡觉,到处乱窜。他的人生偶像就是东仙,端茶送水,恨不得东仙一天吃十二顿,让他好好卖弄一下手艺。
练氏的长老从来就不进京城,西河上次找张留仙,也只派了手下进京。东仙最近倒是来了两次,上次带了女儿的尸骸回家,这次火急火燎地进京找外孙女。
薛掌柜恨不得东仙就别走了,留太白楼让他供着最好,哪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第26章 东仙和西河
到了三月十七日,中宗下了早朝,何青衣就出宫去端王府了。顶 点 X 23 U S
算起来,她进宫整整一年了。
上次方王大婚,何青衣就跟了尚服局的女官忙了一天。这次,她倒不用去给周小姐送凤冠霞帔,只要去端王府坐镇即可。
太后派了她去观礼,不用做什么事,只需把看见的,听见的,都记下来,回宫好好说给太后跟中宗知道即可。
说穿了,就是来参加婚礼,看看热闹的。
周嫔倒是提前找过何青衣,让她照看下自己的妹子。周嫔是贞妃宫里的人,因为贞妃惨死,所以中宗对延禧宫的妃嫔贵人,都特别优待,也没给安排新的一宫之主,就让她们按原来的样子住着。
何青衣觉得有些奇怪,高如语的性格骄傲,脾气大,所以才需要特别小心。莫非,这周小姐也是这样的脾气性格。所以,听了周嫔的话,何青衣出门的时候,也有些小心翼翼,唯恐今天又碰上一个随手打人的王妃。
婚礼是下午的事,周小姐却得天黑就起床,梳妆打扮,正午的时候上轿子来端王府。下午行礼,才叫婚礼。
何青衣来的早,却看见端王穿了喜袍,已经在安排事情了。再一看,边上庆王和英王这两个小王爷已经来了。
“端王大喜了,”何青衣赶紧道喜。
端王见她穿了件青色的宫装,就知道是太后派了出来做事的,“劳烦姐姐了。”
“哪里的话,”何青衣说笑,“怎么端王大婚,事情还得您自己安排啊?”
“哎,”端王笑,“小王喜欢井井有条,让人家做事,总有些不放心。”
何青衣心想,他也是中宗最能干的弟弟了,果然是个操心的命。再一看,庆王在边上笑地跟朵花一样开心。
“庆王,你今儿起的真早,”何青衣调侃,“端王可给你糖吃了。”
“今天我们要闹洞房的,”庆王很认真地说。
何青衣直接就笑出声了,去年他闹洞房,结果害惨了方王妃,这次可别连累周小姐了。英王见她笑,也想起去年的事了,“七弟,你到时候可别再藏到柜子里去了。”
众人正说笑呢,却看见田庆荣来了。
“端王大喜了,”田庆荣一边行礼,一边道喜。
“田公公怎么也来了?”端王有些吃惊,皇兄派了一个御前女官还不够,又派了个随堂太监过来看着。
“皇上让我找张姐姐说几句话。”田庆荣说。
端王笑,“那本王就不碍着你们说话了,老七,老六,我们走。”三人又忙活开了,除去端王在做事,其他两人都在看热闹。
何青衣看了一眼田庆荣,现在,她拿不准这人是真的田庆荣,还是假的田庆荣。
“田公公,皇上让你来说什么事呢?”何青衣问。
“何青衣?”田庆荣突然笑了,“跟我来。”
原来,是练氏的人。何青衣有些害怕,却也有些不怕。害怕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外祖父,什么母亲娘家,谁知道是不是骗人的。不害怕是因为她没什么东西,除了性命,没什么可以损失的。
“以后还是叫张留仙吧,”何青衣吩咐,“你说小荣子,我就知道是你了,岂不简单。”
练雪见心想,这人倒是谨慎,难怪在宫里一年,也没露了马脚。
练雪见带了何青衣上楼,原来,练氏的人一早就来了,大伙儿趴在窗口看她呢。她却在楼下说个没完没了,东仙自然催练雪见了,下去把她带上来。
练雪见知道东仙催人的本事,只好下楼,借了田庆荣的脸,带了何青衣上楼。两人踩了楼梯上来,东仙的手下就簇拥着他坐下了。
练雪见一推门,何青衣就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青衣男子,坐了椅子上,边上站了几个青衣的随从。
何青衣长的神似练梅,东仙一看便知,这是他女儿的孩子。边上的随从,也有记得练梅相貌的,也都发觉相似了。
何青衣看了一眼东仙,眉目跟自己确实有些相似,可年龄不对啊。
她今年十五岁,她母亲是十八岁生她,如果活着,今年三十三岁,这外祖父没道理才四十出头啊。
何青衣突然倒退了两步,觉得这是个陷阱,这帮人只怕图谋不轨呢。
谁知,那东仙身影一晃,就拦住了她的退路。明明坐在那里的,一眨眼就在她身后,这是人是鬼,何青衣有些害怕了。
练雪见担心她叫唤,手一扬,条件反射想给她下药。东仙啪地就拍了他的手,何青衣见他挨打了,突然就笑了出来。
“你们下毒,都是一扬手就下的吗?”何青衣问。
“他水平次,需要扬手,”东仙很高兴,何青衣不怕他们,竟然先开口说话了。
“对对对,我们都不用的。”东仙的手下赶紧踩练雪见,亏他哥哥还是族长,这弟弟不学无术,除了易容术,实在没有别的长处。
“你怎么说是我的外祖父呢,”何青衣说:“我母亲要是活着,今年三十三岁,外祖父至少得五十了,不会是你这个年纪。说谎话也得编个像一些的。”她知道自己出不去了,反而豁出去了。
“长老四十岁以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了!”东仙的手下赶紧解释。
“长老?”何青衣坐了椅子上,问:“什么长老?”
“东仙,”练雪见补充了,“练氏有八个长老,东西为首,你外祖父是东仙。”
“那西就是那个西河了?”何青衣问。
“你听过西河,却没听过我?”东仙有些不高兴。
“岂止听过,我还见过他的马车呢,可真气派,”何青衣想起大同见过的那黑色马车。
东仙又被西河压了一头,在外孙女面前毫无面子,心里突然生西河的气了。
“我的比他的还气派,你跟我回去就知道了。”
莫名其妙跳出一大帮人,自称是何青衣母亲的娘家人。何青衣哪敢轻易相信,也不知道这些人想利用自己干嘛,编了这么大一个谎话出来,还找了个四十来岁的演祖父,真够为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