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莫放金杯浅
十一月的时候,练氏的人又找了贞妃,让她找了机会,抄检了钟粹宫。顶 点 X 23 U S
可钟粹宫里住着德妃,要抄检钟粹宫,必然得让德妃犯错。这样一来,哪里还有比下毒更好的法子。德妃如果下毒被抓,她的钟粹宫自然被查。所以,贞妃借了孙连玉送糖进宫的机会,就私自带了瓶九回肠进宫。
德妃一早就想下毒,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毒药。她想一击即中,却又不被人发觉。刘进出了事,邓皇后又有了身孕,德妃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打探。再不出手,就怕邓皇后生了皇子,她的锦儿再无出头之日。
贞妃一早就等着她投毒了,顺水推舟,就把九回肠给了德妃的丫鬟梅芳。梅芳为了邀功,也保证不出卖贞妃,就把九回肠献给了德妃。
至于德妃拿了毒药去干嘛,贞妃自然很明白,不就是毒杀邓皇后嘛。
贞妃跟邓皇后虽然没有利益冲突,可她的金水丸却很要紧。练氏要抄检钟粹宫,只能让德妃去投毒。德妃拿了毒药,自然是杀皇后。这点,贞妃却不在乎,除去自己的容貌,她什么都不在乎。
可德妃心思那般险恶,贞妃却没料到。她以为,德妃毒死邓皇后也就是了,谁知,德妃绕了一个大圈子,说是邓夫人送了糕点给张留梦,又让张留梦送去给邓皇后。也不知道这德妃,是从哪里打听的这么详细。一个小小的水晶饼,她都知道张留梦不喜欢吃,邓皇后又喜欢吃。
事发当天,梅芳吊死在钟粹宫,小瑞子又死在钟粹宫的井里,贞妃的痕迹,一下子就被擦的一干二净。
贞妃为了金水丸,并没有细细考虑,只听说德妃在找毒药,她就偷偷给了德妃的丫鬟梅芳。可这事后查起来,贞妃必然脱不了干系。
谁知无巧不成书,梅芳死了,小瑞子也死了,德妃跟贞妃之间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谁也不会查到她的延禧宫了。
贞妃庆幸之余,也觉得宫里应该有人在帮自己,只是,那人又是谁呢,做的这么及时,又这么干净利落。
德妃的钟粹宫抄检之后也被封了,贞妃也不知道,练氏的人到底要什么。只是,她的任务完成了,金水丸也就到手了。
可是,明明说好了给三颗,怎么才两颗呢,贞妃自然紧张了。这是她拿性命换来的金水丸,一颗就是一年,怎么可以少一颗呢。
孙连玉拍拍妹妹的肩膀,说:“别紧张,下次我再给你讨来就是。”
听他这么一说,贞妃倒是也放松了,塞了瓶子,放到怀里收好了。
孙连玉知道,她在宫中所能倚仗的,不过是她的容颜。可毕竟这么些年了,再保持十六七岁的模样,宫里的人,也该起疑了。可这事,孙连玉知道,自己再怎么劝,贞妃都不会放弃。
孙连玉记忆里的妹妹,跟眼前的几乎没有区别,这金水丸的功效,可见一斑。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放弃这样的药丸。更何况,是贞妃这样的绝世容颜呢。
上次德妃投毒的事,孙连玉也是事后才知道,自己送进宫的九回肠,竟然到了德妃的手上。贞妃这般鲁莽从事,为的不过就是金水丸,孙连玉也很无奈,只得派人进京善后。却发现德妃的事,只牵扯出一个刘进,却跟贞妃毫无干系。他也有些好奇,只是,没扯到贞妃,他也放心了。
中宗除他的心思,一早就起了。孙连玉也不会坐以待毙,很早就派了手下进京探听消息。再加上高阶的来源可靠,孙连玉才敢带了几千亲信,押送粮草进京。夏延来了,他要是不来,实在说不过去。
他们兄妹正说着话呢,魏明又来延禧宫了,“皇上赐筵乾清宫,夏总督和高首辅都来了。”
孙连玉只得辞了贞妃,跟着魏明往乾清宫去了。
他虽然久经沙场,可这些年,这般日夜赶路的事,也少了许多。这次进京,连着赶了两天,到这会儿天一黑,倒是也有些乏了。
压了几天的乌云,这会儿,又开始飘飘洒洒地下起雪来。
魏明见了,就说:“孙将军,下雪了。”
孙连玉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灰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孙连玉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老了。
两人回了乾清宫,筵席就摆在东南面的厢房里面。乾清宫里烧着火墙,暖的就跟春天一样,中宗让人开了门窗,对着飘洒的飞雪饮酒。看见孙连玉来了,让他免礼,赶紧入席。
除去端王和庆王,席上还有冀鲁总督夏延,还有个首辅高阶。孙连玉行了礼坐下,和众人寒暄了一会儿,却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外来者,而这几人,似乎有种默契,一种他不知道的默契。
或许,自己是真的老了。赶了这么两天路,就有些神情恍惚了。
夏延虽然年逾六十,在京城休息了两日,却精神抖擞,拍着孙连玉的肩膀说:“还是孙将军受宠,一进宫,皇上就给你接风洗尘。”
孙连玉只得疲惫地陪笑,接着众人又开始饮酒,说起了灾民的安排。
宣府是冀鲁总督的辖地,夏延没有反对,孙连玉自然也没有意见,又不是安排到他三边去。只是这夏延,怎么这么好说话了。中宗派了周和去练兵,他也同意了。现在又派了十万灾民去宣府,他也同意了。果然,人的年纪一大,脾气也就没了。
孙连玉还是个小伙子的时候,就听过夏延的火爆脾气,没想到,现在六十多了,这夏延反而这般和气起来。
酒过三巡,孙连玉有些不胜酒力,中宗也见好就收,吩咐大家散了,明日再来商议正事。
夏延进宫当天没有见着女儿淑妃,这次听说孙连玉见了妹妹贞妃,他也想见见女儿。中宗就派了何青衣,再陪着夏延去趟景阳宫,见见淑妃。
中宗喝了几杯,有了开玩笑的心情,问:“高首辅,你可要看看如妃?”
高阶赶紧推让,“拙荆刚刚进宫看过如妃娘娘,微臣就不用了。”
中宗大笑,最近,他难得这么好的心情。
第63章 请君入瓮来
高阶告辞去了,孙连玉也起身告辞。m.www.uu234.net许是连夜赶路的缘故,他的肩膀,又有些疼起来了。孙连玉拿了手,按了左肩,脸上有些疼痛的神色。中宗见了,就吩咐魏明,取了他的狐裘过来。
魏明进去一会儿,就捧了件黑色的狐裘出来。
中宗取了狐裘,很细心地披在孙连玉肩上,“孙将军是国之栋梁,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孙连玉进京,原先还有些疑惑。可到了这会儿,突然间热泪盈眶,赶紧跪下谢恩,“微臣一定不辜负皇上的厚望。”
孙连玉披了件黑色的狐裘,在雪地里越走越远了。
中宗收回视线,目光中却满是杀意。
魏明见了,心中凛然,没想到,中宗这么快就要动手了。
这会儿的邓府,邓云鸿正坐了书房看雪。春令端了壶茶水,正给他沏茶。无面又从窗口一闪而入。
“春令,你先下去吧。”邓云鸿还是有些避着春令她们。
“是,”春令应声下去了。
邓云鸿觉得,他身边最省事的,就是春令,从来都顺着他的心思,体贴周到。秋辞虽然也周到,可难免有些咋呼。
“主人,”无面说:“孙连玉进宫了。”
“嗯,”邓云鸿问:“皇帝打算动手了吗?”
“应该是,”无面说:“御林军已经调往西城,守了广安门和阜成门,只怕孙连玉走不了了。”
邓云鸿想了一会儿,说:“再等一段日子吧,你提醒下孙连玉,让他找了机会,赶紧出京。”
“是,属下明白。”无面又说:“上次德妃投毒的事,毒药就是贞妃给的。”
“哦,”邓云游挑了挑眉,这事,他倒是早就猜中了。那么多的九回肠,光凭王选侍和方王妃,是不可能带进宫的。那么,剩下的可能,就是三边的人了。三边孙连玉和练氏一直枝叶相缠,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手里有这么大剂量的九回肠,一点儿也不奇怪。
只是这贞妃,怎么那么听她兄长的话。投毒这么危险的事,就算邓皇后没事,日后查将起来,她也跑不了,怎么就帮着做了,还毫无声息呢。
贞妃并无皇子,也不知道这孙连玉,到底打得什么算盘。莫非,是想逼着方王造反?毕竟,前两次的九回肠都是方王干的。这次德妃投毒也用了九回肠,如果邓皇后真出事了,方王走投无路,必反无疑。只是,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邓云鸿不想帮孙连玉,可要是孙连玉现在就完蛋了,只怕,中宗对付邓家的步子,也要加快了。
邓皇后五月才会生产,现在才二月初五,满打满算,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如果孙连玉二月份就死了,中宗快马加鞭,接着就是邓如光了。张留仙说了这么多秘密,谁知道中宗掌握了哪一个呢。
邓云鸿有些庆幸,还好把张留仙扔在了南院,她知道的不多。可正是因为扔在南院,才出了这么大一个漏子,果然,什么都是福祸相依的。
邓云鸿想到何青衣,就问:“何青衣最近怎么样?”
无面有些诧异,邓云鸿最近,已经不问何青衣的状况了,却突然又问了这么一句,看来,他是没打算放下了。
“挺好的,”无面一时间也没什么线索,只说:“庆王最近频繁地跟着端王出去做事,只怕婚事也快定了吧。”
邓云鸿点点头,庆王就是娶一百次何青衣,他也不在乎。因为,何青衣根本就不会喜欢上庆王。庆王也是那么个没心没肺的少年模样,估计什么都没觉察。
就算他们的婚事定了,邓云鸿也有的是法子,让庆王娶不成何青衣。所以,无面这么说,他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周和在宣府怎么样?”邓云鸿又问。
“周和忙着练兵,”无面说:“宣府的那批人马他看不上,现在正带了人马日夜演习呢。”
邓云鸿微笑着点点头,周和果然不适合京城,去了边疆,他就生龙活虎了。
想了想,邓云鸿拿了支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字,“请君入瓮”,递给了无面。
“把这个给孙连玉送去。”
“是,”无面接了字条,又从窗口消失了。
孙连玉和夏延在京城都有官邸,这会儿,都回了自己的住处休息。无面接了字条,就飞身前往孙连玉的官邸了。
孙连玉赶了几天的路,又连着两天没有休息好,这会儿喝了些酒,心里的担子也放下来了,倒是趁着酒意,睡的香甜。
无面进了孙连玉的卧室,就把邓云鸿给的字条,端端正正放在他的案几上面,拿了孙连玉的马鞭,压在上面。
一夜无话,却飘飘洒洒,下了好一场大雪。
到了次日天一亮,京城却出了一桩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也死了两三个人,闹出了一场恶斗。
起因也很简单,昨晚大雪,守门的将士收了消息,通知灾民避雪。京城北边是山,南边是运河,只有东西两边都是人家。灾民们得了消息,都往东西郊区散去。
因为夏延的粮草,每个灾民都分了好大一袋。到了东西两边郊区,各自去找住处,有人在小酒馆的柴火房里住上一宿,有人在驿站的马厩里避避大雪,也有人拿了粮草,去郊区的民宅求个栖身之地。
两地的宗祠,也响应朝廷的命令,开了祠堂的大门,让灾民们进去避雪。东边的王家庄,村民们还特意准备了酒水吃食,招待灾民。
酒足饭饱,有人就起了歹心。一个灾民看上了王家庄的一个媳妇,言语之间就不怎么尊重。那媳妇回家一说,她丈夫自然就不愿意了,带了几个同宗的兄弟过来,要教训一下那个灾民。可灾民出来逃荒,彼此之间也有情谊,自然有人帮他了。
王家媳妇的丈夫没讨得便宜,还被灾民打了一顿,回家又邀了些人马,打算再来打过。可王家的族长也听说了,赶紧派人前来阻止。两边的人说上火了,又都年轻气盛,也不知道是谁抡起一把锄头,当场就砸碎了一个灾民的脑袋。
第64章 风雪王家庄
村民砸死了灾民,灾民当然也动手了,夺过锄头,三下五除二,立马砸死了动手的人。m.www.uu234.net
这么一来,王家庄的族长也不乐意了,你们危难,我们开了祠堂的大门迎接你们,送了吃食酒水,你们调戏良家妇女不说,还仗着人多势众打死了我们的人。这族长当即就要关闭祠堂,赶了灾民出去。
灾民人多势众,当然不愿回到风雪里去,闹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出了个主意,抓了王家庄的族长,好让王家庄的人乖乖听话。
擒贼擒王,族长一被抓,王家庄的人倒是也不敢太过分了,可心里却更愤恨了。当晚派了子弟去周围找了各庄的人马,一起围了自家的祠堂,逼灾民放了他们的族长。他们闹了一夜,京城东边各家庄的人,都关紧家门,不让灾民靠近,唯恐惹祸上身。
府尹天一亮就带人过来调节了,这么多灾民,出事是迟早的事。好在他这府尹还有些分量,村民们暂且散开了。可灾民却不把他这个府尹放在眼里,怎么都不放王家庄的族长。
府尹在祠堂门口说的口干舌燥,那些灾民才勉强答应放人,还要他保证,不会为难他们。王家庄的老族长,年纪不小了,这么折腾了一夜,早已经支撑不住了,连声叫了起来,求府尹赶紧答应了吧。
府尹只得答应了灾民的条件,救了王家庄的族长出来。王家庄救回族长,当即就开始赶人。灾民们无奈,也只得回到风雪露天中去。
问清事情,这事是灾民调戏在先,王家庄的人却拿了锄头,砸死了灾民。灾民再报复砸死了王家庄的人,又抓了他们的族长。
谁都有错,可谁都觉得委屈。王家庄觉得自己这般仁义,却引狼入室,害死了村民,差点损了族长。灾民也有些委屈,他们并没出格的事,只是多看了几眼,对方就来寻仇。出手又那么狠,一锄头砸死了一个灾民。所以他们才砸死了那个村民,扣押了他们的族长。
府尹只得再问,是谁砸死了那个村民,灾民当然不说话了,村民们齐齐把手指向一个高大的汉子。那人二十三四岁的模样,身材高大,说他砸死了人,府尹是相信的。问清了姓名,就把他抓了,想要带回府衙审问。
可灾民却不愿意了,他们觉得砸人的那个杨强,只是维护正义,杀了王家庄的杀人凶手。同样是人,凭什么王家庄的村民,就能拿了锄头砸死他们的人呢。群情激愤起来,就围了府尹不让他走。
一边是王家庄的村民,口口声声要伸张正义,一边是逃荒的灾民,虽然面黄肌瘦,却是清一色壮年男子,这要是打闹起来,只怕灾民要占上风。
府尹不敢擅自决定,派了人马回去求救。这种疑难案件,一般都由大理寺负责,府尹的人,自然去找大理寺卿花采轻了。
中宗这几日,最担心的就是灾民闹事。这会儿真闹事了,花采轻听了消息,也不管是不是自己该出马的案子,赶紧带了徐坤文,两人骑了马,踩了积雪,飞速赶往东城了。
前段日子,大理寺急缺人手,花采轻就跟高阶说了一下。高阶正瞅着徐坤文不顺眼呢,就给打发到大理寺来了。一般来说,进了大理寺的,基本上就断了官路,日后只能在大理寺好好断个案子,写写文书。既不能外放,也没了入阁为相的可能。
谁知,徐坤文生性敏捷,为人多智,最擅长处理这些奇奇怪怪的案子。人家一头雾水,他却能一下子理清关键,找出最合适的律法,断的有理有据,清清白白。
花采轻一向看不起死读书的翰林,却对这个徐坤文情有独钟。都起了收他为婿的心思,问了徐坤文好几次,是否定亲。
可徐坤文每次都说,他没定亲,却有心上人了。花采轻倒是也不相逼,他疼爱自己的女儿,可不敢让她嫁去吃苦。只是对徐坤文,越发欣赏了,出门办事,必定带他同行。
到了东郊,花采轻就看见乌压压两群人,围了府尹正在言论,府尹边上站了个高大的汉子,应该就是那个杀人的杨强。
花采轻听清府尹的叙述,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这杨强倒不是蓄谋杀人,只是斗殴之时有了误伤。那个被杀的村民,倒是蓄意杀人,拿了锄头,直接就砍死了一个灾民,所以自己才死在杨强的手下。
只是,王家庄的人收留了灾民,这点倒是事实,他们仁义,却丢了性命,还差点没了族长,义愤填膺,要一个说法也正常。
这事要放平时,花采轻觉得判个斩监候给王家庄一个交代,在监狱里关上一段日子,再把他充军发配,留条性命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现在,王家庄那么群情激愤,非要杨强抵命。而灾民更是愤慨,表示官员如果要杨强抵命,他们怎么都不会袖手旁观。
花采轻正是左右为难呢,徐坤文却高声地说:“大家说的冤情,花大人都已经知道了。只是,你们这般拦着府尹,我们又如何断案呢。”
众人还是不肯散开,心里倒是听进去了,也不喧闹了。
徐坤文又说:“有愿意作证的,请出来几位,跟我们一起回去。”
京城的百姓对进衙门,有股子天生的不愿意。打官司断案本是常事,可庄稼人却觉得,进了衙门打官司,必定是十恶不赦的人。所以,听说要去作证,大家都齐齐退开了,倒是死者的家属哭哭啼啼地站了出来。
徐坤文问清名字,就说:“家属可以告状,却不能作证,村民可有愿意为他们作证的?”
他又问了一句,村民们又退了几步,徐坤文心里就知道了,这些村民,人多是条龙,让他们单独出来,就是只虫,谁都不愿意当出头鸟,为了死者去上公堂。
徐坤文又说:“那到时候,我们再请族长找几个在场的人,过来作证吧。”王家庄的族长熬了一夜,这会儿巴不得赶紧结束,马上就点头答应了。
第65章 京城的阴谋
这样一来,王家庄的士气,就一下子没了。www.uu234.net
他们没那么剑拔弩张了,灾民也就没那么激愤了,倒是有几个人都说,愿意给杨强去做证人。反正在雪地里冻着也是冻着,去了衙门还能有口热饭吃。徐坤文就挑了五六个灾民,去给杨强作证。
花采轻见了,对徐坤文更是欣赏不已。这样一来,两边都没了斗志,自然相安无事。而杨强有人作证,到时候不会太吃亏。而王家庄即使想找杨强麻烦,也没那么团结了。
中宗这会儿也知道东边出事了,派了张超出来,带了队御林军,赶着灾民往西边去了。徐坤文跟张超说了会儿话,才知道,中宗想把灾民派到宣府周和那里去,彼此说了一会儿话,徐坤文就和花采轻,带了犯事的杨强回了大理寺。
灾民们去了西郊,在城门领了粮草和银钱,就跟着张超,出发去宣府参军去了。张超粗略点了下人数,比十万略微多上一些。京城去宣府有三百里的路程,走的快些,也不过三四日的时间。
灾民们领了粮食银钱,自然愿意离去,毕竟,在京城他们也只住在城门外面,露天又有风雪。听说去了宣府可以当兵,有吃有住,还有军饷,大部分人都愿意了。不想当兵的,也跟着去了宣府,看看能否混碗饭吃。
灾民们一走,京城就解围了,粮价也开始正常起来了。只是,京城也饿死冻死了一些人,多数只是居无定所的帮闲流浪汉。可官宦人家,倒是也饿死了一对母子。
徐坤文前段日子审案子,遇上了海大峰逼死妻妾的事。可杀人的确实不是海大峰,他的妻妾只是忍无可忍才自杀了事。海大峰虽然名誉有损,却不是杀人凶手。大理寺并不能处理海大峰,只得放了他归家。
可朝里的言官不放过海大峰,把他母亲说成了一个吃人的老太婆,又把海大峰逼死女儿的事渲染了一番。害的海大峰丢了户部主事的职位,暂时也找不到别的工作糊口。他廉洁到极端,所以一丢了职位,自然没了收入。偏又遇上京城粮价暴涨,原来一百斤米的价格,现在只能买一两米。
海大峰当光了家里所有的桌椅板凳,仍然买不起米。偷抢他又做不出来,求人海大峰也拉不下脸,两母子在家,竟然活活冻饿而死。至于饿死是不是事小,想来这次,海大峰是深有体会了。
张超带了灾民,在路上跋涉了三天,二月初九的时候到了宣府。周和见了灾民和粮草,心里却是喜忧参半,这么多人马和粮草,自然是好事,可中宗这样收买他,实在是恩宠太盛了。
张超说了许多京城的事,宫里如何,何青衣如何,张留仙又如何。周和听了,心知京城有变,可邓云鸿没有开口,他只能按兵不动。
张超却不起疑,毕竟,张留仙前一个月,一直出入皇宫,这几天没来了,他觉得很正常。周和隐约有些担心,不知道张留仙是否说漏了嘴,连累了何青衣。可是,自己却在宣府练兵,距离虽然不远,万一出事,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只得吩咐张超,回宫小心一些。
周和跟何青衣的事,张超并不知情,所以,周和吩咐他小心,张超也不知道小心什么。只知道宫里最近有变,小心总是好事。
两人说了会儿事,张超次日就赶回京城了。
到了二月初十,孙连玉在京城,也已经住了五天了。他是二月初五进京,次日在自己的官邸里一醒来,却发现桌上放了张“请君入瓮”的字条。孙连玉大吃一惊,不知道这是知情人的通风报信,还是有人挑拨他跟中宗的关系。
本来,孙连玉打算进京呆上几天,就告辞了回去。这么一来,他却不敢马上就走了。这事,他得好好查探一下,是中宗要他性命,还是别人挑拨。
所以,连着几日,孙连玉都请了高阶饮酒,想从他口中探听中宗的意向。高阶也担心自己兔死狐悲,所以去大同的时候,才找了孙连玉合作。
之后,高阶又派了个赵梦白去三边做巡按。赵梦白到了三边各种明察暗访,搜罗了很多罪状上报。可他的奏折,全部都被高阶压下。这样一来,孙连玉自然就信了高阶。
这次进京,实在没什么疑点。灾民自己进了京城,夏延为了补救,赶紧带了粮草进京。这么一来,孙连玉只能照样画葫芦,也跟着进京了。哪里都风行水上,自然成文,并无可疑之处。
孙连玉和夏延有一点不同,孙连玉对自己非常自信。军功也罢,策略也罢,孙连玉全靠着自身的胆略武功,拼杀了一个前程。所以,孙连玉身边,多数都是他的战将,并无出谋划策的文人谋士。
对于京城的尔虞我诈,孙连玉知道的,并不多。他觉得,哪里还有比战场更凶险的地方,战场上一个不留神就丢了性命,他出生入死这么多次,对自己的智谋和武功,十分有信心。
再加上,前几年有严世玉在京城罩着他,孙连玉对京城知道的更少了。而后来高阶上位,起初也忙着对付异己,并没有针对他孙连玉。倒是这几年,高阶懂了中宗的意思,开始挑起了三边的刺。
孙连玉觉得,自己跟高阶结盟,日后应该跟严世玉一样,也不用操心京城的事了。怎么看,都是利大于弊,所以,孙连玉才选了高阶合作。
只是,他却不知道,京城的很多阴谋,都是以年为单位来谋划的。
高阶请了孙连玉在家饮酒,又安排了自己的儿子高安远作陪。酒过三巡,高阶只说要去喝些醒酒汤,就留了高安远跟孙连玉,自己回了内室。
孙连玉毕竟是个久经沙场的战将,心里多少有些疑心。酒吃到一半,他也托辞酒醉,起身如厕。一路走到门口,却听见门外有将士列队的声音。心里顿时就想起那张请君入瓮的字条来了。高阶是个内阁首辅,门口怎么会有军队?
孙连玉知道不妙,赶紧回了内院,翻墙跑了。
第1章 孙连玉出逃
孙连玉跑回自己的官邸,却见门口一早就围了一大群的御林军,看来,送字条的人,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啊。
好在,孙连玉的亲信也跑出来几个,守在官邸边上,唯恐他回来落了陷阱。一看见孙连玉回来了,几个亲信劈头盖脸地就拖着他跑了。
中宗还没发布逮捕的命令,孙连玉一行,只说是卖粮的商人,安全出了城门。又恐追兵追来,几人马不停蹄,一路往西跑了。
眼下的打算,只能先逃回三边,到时候是战是和,都再做打算。三边有三十万人马,又守着险要关隘,按中宗的尿性,一定不敢跟他正面刚。到时候,孙连玉只要托病不出,中宗手里又没军队,奈何不了三边。
只是,孙连玉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着了高阶的道。
高阶来大同的时候,说的可怜兮兮,说自己在京城被中宗排斥,女儿高嫔在宫中又被冷落。这些事,孙连玉也有所耳闻,自然相信了。联系中宗一朝几个首辅的悲惨下场,孙连玉相信,高阶要是不做点什么,只怕也是抄家灭族的结局。
所以,高阶要跟他联盟,孙连玉还是有些相信的。他的手下将士,听说孙连玉要跟高阶合作,也没什么反对意见,毕竟,他们的天性就是相信孙连玉。没有反对意见,孙连玉在合作的路上,自然越走越远了。
上次贞妃给德妃送了毒药,就是高阶的人发现了,拧断了梅芳的脖子,伪造了悬梁自尽的假象。又把小瑞子推进井里,活活淹死。贞妃只觉得侥幸,有人帮了她。可这些事,全是高阶的人做的。
高阶做了这些事,自然又告诉了孙连玉。孙连玉见他这样维护自己,对高阶更是信任了。
这次灾民进京有些蹊跷,可夏延也进宫了。孙连玉被这个局势一催,自然就听了高阶的话,带了粮草进京。其实,只要他不进京,中宗想动他这个三边总督,可真不容易。
孙连玉被高阶骗进了京城,接着中宗只要瓮中捉鳖,自然就能成功。可偏偏孙连玉收了张字条,心里的警惕性已经高了许多,在高阶府里吃酒,看见他迟迟不归,自然起了疑心。
一来二去,自然被他逃了出来。可这一路西去,必须要经过宣府。出了宣府,就是他孙连玉的天下,可这会儿,中宗应该派人守着宣府抓他了吧。孙连玉有些头疼,亲信们建议他乔装打扮,蒙混过关。
可孙连玉骑了匹毛光水亮的黑马,怎么看,都不像个商人。亲信就让孙连玉换了寻常的骡马,又让一个亲信骑了孙连玉的黑马,引开守城人的视线。
设好计谋,一个亲信就骑了孙连玉的黑马,去过宣府的城门。中宗的旨意,一早就暗暗传到宣府了,见了这匹黑马,自然知道孙连玉来了。
守门的将士一拥而上,团团围住骑了黑马的人,那亲信被抓去见官,估计还有一些时间。孙连玉就带了剩余的亲信,再去过关。守门的将士看见有人被抓了,自然放松了警惕,孙连玉带了人马,眼看就要安全过关了,却遇上练兵回来的周和。
邓云鸿要放孙连玉的事,周和并不知情。中宗派人送了密旨,宣府的守备有一份,周和也有一份。内容不外乎抓住孙连玉,别放虎归山。
周和知道,大哥迟早也要对付三边的孙连玉,收了中宗的密旨,派人回京请示邓云鸿。可这会儿,邓云鸿的人还没回来,周和却在门口遇见孙连玉了。
城门下闹哄哄的,说是抓住孙连玉了,周和却觉得不像。他年少的时候见过孙连玉,知道他的相貌。可这事,宣府的守备为主,他只是过客,并不能指点什么。
周和练兵回来,身后跟了黑压压的一群人。孙连玉做贼心虚,见了这么多人围堵,心里一急,就想冲出重围。他这么一反常,周和手下的士卒二话不说,先给逮住了,是商人还是奸细,日后再问不迟。
孙连玉年轻时也是条好汉,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么黑压压的一群人呢。一下子就被众人撂翻在地,脖子上架着镰钩枪,不敢动弹了。
宣府的守备听了,赶紧出来查看。孙连玉上次进京,宣府的守备接待过他,这会儿见了,自然认出来了。
孙连玉时运不济,最后一刻却被周和的人给抓了,只得自叹倒霉。
宣府往西三百里地就是大同,宣府守备担心大同出兵硬抢,就连夜押了孙连玉进京邀功去了。
孙连玉没有料到,这么短短五日,他竟来了两次京城。一次是骑着骏马,带着粮草进京,一次却是这般狼狈,困的像个粽子一样,绑在马鞍上进京。
中宗收了高阶密报,说孙连玉逃走了,就赶紧派人去了他的官邸。官邸没人,自然是逃出京城了。唯一还有希望的,就是在宣府截住孙连玉,否则,日后再杀他可就难了。
宫里的密使带了两份圣旨去了宣府,让周和跟宣府守备,务必抓住孙连玉。宣府的守备严守城门,周和觉得这事与自己无关,仍然带了将士出城练兵。
谁知,孙连玉就这么巧,折在他的手里了。
只是,这个功劳,周和不敢要。毕竟,他也是从战场上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将士,对孙连玉这样的人,多少有些敬佩。而今见他仓皇出逃,心里难免有些同类相伤的悲凉。
宣府守备见他不邀功,自然就把功劳抢走了,只说自己抓了孙连玉。
中宗听说抓了孙连玉,心里喜不自禁,这孙连玉真是狡猾。他费了好大的劲,才骗了孙连玉进京。他竟然吃酒吃到一半,偷偷翻墙跑了。
要不是宣府还有最后一关,中宗差点就要认赌服输了。日后孙连玉仍是三边总督,中宗仍然要忍气吞声地过日子,说不定,还要撒个谎话,说自己没有杀意,孙将军怎么就不辞而别了呢。
宣府守备送了孙连玉进京,这事也不能宣扬。否则,人家要是知道,中宗就是这么对待边疆大将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诋毁的话了。更何况,中宗还想如法炮制,杀了邓如光呢。
第2章 兄妹分别时
孙连玉被人抓进了京城,中宗自己不敢去看,倒是派了魏明前去查看。
魏明回来证实,确实是孙连玉本人。中宗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抓到孙连玉了。
当晚,高阶连夜进宫,在书房跟中宗商量了一个晚上,如何罗织罪名,定了孙连玉死罪。
次日天亮,早朝的时候,高阶就出列禀报,说三边总督孙连玉暗通鞑靼萨拉齐,萨拉齐死后又勾结达延,派人在冬至日进京刺杀中宗。
这么一个通敌谋逆的罪名一定位,百官都知道了,孙连玉这次是死定了。只是,有些人也知道,高阶前段日子跟孙连玉好着呢,这下子又出来指证孙连玉,不知道是中宗安排的,还是他临时出卖同盟。
高阶的门生虽多,可朝中还有些徐士吉的人,这会儿大家也有些蠢蠢欲动了。你高阶拉了孙连玉下马,只怕接着就是你自己了。
只是,中宗对高阶大加赞赏,一时间,朝廷上的百官,还没摸准圣意,不敢造次攻击高阶。只得围绕通敌谋反的事,讨论起孙连玉的罪名来了。
这次引了孙连玉进宫,高阶是第一功,夏延是第二功,最后才是抓了孙连玉的周和。宣府的守备虽然只报了自己的名字,中宗却也知道,抓人的是周和。派了内侍去宣府,给周和跟宣府守备一样的赏赐,算是奖励他们捉了孙连玉的功劳。
夏延也趁机上表告老还乡,中宗准了他的请辞,还指定了夏延的儿子夏子腾做了冀鲁总督。夏延心满意足,踩着孙连玉的尸体,送自己儿子,坐上了冀鲁总督的位置。
这次灾民之所以进京,还不是夏延的军队,阻住了南下的通道。灾民没了选择,只能北上,进了京城。这样一来,中宗让夏延和孙连玉进京述职,自然合乎情理。夏延再主动一去,孙连玉自然会被带动。
高阶从去年夏天就开始谋划这事了,鞑靼同盟自然是一个功劳,可抓了孙连玉,才是更大的功劳。高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了,而且,他女儿要想做皇后,上面的四妃还有邓皇后,都是绊脚石,自然是越少越好了。
从大同回来,高阶就跟中宗秘密说了此事。中宗喜出望外,他想除了孙连玉,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引了他进京,越没防备越好。
所以,高阶派了自己的学生赵梦白去三边,搜集了很多孙连玉的罪状,却统统压下不报,就是为了博取孙连玉的信任。之后德妃投毒的事,高阶发现了贞妃和德妃之间的联系,告诉了中宗。可中宗不想打草惊蛇,自然掐断了贞妃和德妃之间的联系,让高阶处理了德妃的丫鬟和小瑞子。
高阶又拿这事去跟孙连玉邀功,孙连玉越发信了高阶,自然就中了他的圈套。
孙连玉关了大理寺的监牢,徐坤文听他骂高阶,才想明白了前因后果,赶紧去邓府告诉邓云鸿了。
谁知,邓云游却有些神情淡漠,冷冷地说了句:“知道了。”
徐坤文心想,自己为了瞒过高阶,还跟何学瑜吵了一架,这邓云鸿却什么都知道了,真是不公平。
邓云鸿原以为,高阶为了自身安全,才跟孙连玉联盟的。可后来高嫔封妃,邓云鸿就彻底明白了,高阶的野心,只怕不在妃子呢。
中宗又缺人手,如果想扳倒邓如光,恐怕还会用一阵子高阶。看来,是时候想想,怎么先除了这个高阶。否则,等他们搞掉孙连玉,接着就是邓家的人了。
“徐阁老托病都快半年了吧。”邓云鸿问。
“是啊,”徐坤文说:“高阶的风头这么劲,实在不敢逆着形势与他为敌啊。”
“听说上次灾民杀人的事,跟高安远有些关系?”邓云鸿又问。
徐坤文心想,他知道的可真多,自己审案子的,也才知道那事跟高安远有些关系。
“那日大雪,户部原安排了一些临时的排屋让灾民居住。可高安远贪了不少排屋的银子,所以房子不够,有些灾民就去了民宅避风雪。最后才有了杀人的事。”
其实,灾民闹事,几乎不可避免。排屋再多,也有安排不过来的。只要有人跟村民接触,必定会出乱子。这事要扣高安远头上也可以,只是,对高阶来说,并不致命。
只是,有高安远这么个儿子,高阶日后的生死,就在他的身上。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时候,自然有人拿了高安远的事说嘴。眼下,先让徐坤文把这消息散布出去吧。
孙连玉二月初五进京,现在二月初十,竟然被人绑进京城,这变故,别说他自己不相信,宫里的许多人,也不相信。
前几日,中宗还拿了自己的狐裘,亲手给孙连玉披上,今天就抓了他下狱,天威难测,说的就是这事吧。
何青衣对中宗,也算多了一些了解,中宗对谁越好,杀谁的心就越殷切,孙连玉就是一个榜样。
眼下,孙连玉背了通敌卖国的罪名,冬至日刺杀,也跟他绑上了关系。何青衣觉得,中宗现在等的,就是一种群情激愤了。再过几日,等京城的百姓都相信这个说法了,再让大理寺判个斩立决,就能轻轻松松除了孙连玉了。
只是,这几日,大理寺却守的跟个铁桶一般,唯恐孙连玉的亲信进京劫狱。高阶做贼心虚,就派了门生吴仪去了大理寺,帮着花采轻管着这事。
花采轻也知道,不管孙连玉有罪没罪,中宗要他死,他就得死,只不过是换个罪名而已。
贞妃知道了此事,一下子就吓晕了过去。她这一生,都有兄长呵护。进宫做了妃子,中宗既爱她的美色,又忌惮三边的孙连玉,对她一向宠爱有加。
没了兄长孙连玉,贞妃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贞妃这一辈子,从来都没遇到什么需要自己拿主意的事。可这次,孙连玉关了监牢,她却不得不自己决定了。是跟孙连玉保持一致,还是割裂兄妹情谊,给自己留条生路。
第3章 落井下石人
孙连玉进京的那天,贞妃没去求情,只在延禧宫里披头散发地痛哭。www.uu234.net
之后孙连玉的罪名出来了,通敌叛国,贞妃就更不敢去求了。她害怕,害怕自己跟女儿,也要被他连累。
他们只是异母兄妹,孙连玉的母亲是孙绍康的正室,贞妃的母亲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妾。要不是贞妃绝世美貌,孙连玉也不会对她这么好。
从小到大,贞妃和孙连玉之间,并没多少兄妹之情。她出生的时候,孙连玉已经去三边参军了。等她长大一些,孙连玉在战场上也混出了一些名堂,为了自己的前程,就把她许配了余盛海的次子余自生。
那会儿,余盛海还是三边总督,余自生就是他的继承人。在孙家人的眼里,自然是门最好的婚事了。贞妃那会儿年少无知,当然也很满意。只是,余自生很快就战死沙场,她年纪轻轻,还没出嫁就成了寡妇。
这在后商,基本上就毁了一辈子。贞妃多少有些怨孙连玉,好端端的,为什么给她找了这么一门亲事,毁了她的一辈子幸福。
好在,余盛海很快就到了下台的时候,三边之外,还有个叫汤辛的皇帝。孙连玉再次利用妹妹的美貌,把家族往上提了一个台阶。这次,贞妃进宫做了妃子,孙连玉在三边当了总督。
贞妃的心里,多少有些觉得,兄长的这个三边总督,她也有些功劳。
这些年,孙连玉也送了不少东西进宫,贞妃虽然没见过几次孙连玉,却也收了他不少好处。再加上,孙连玉处处帮她安排,贞妃也习惯了这个兄长的照顾。
现在,一下子没了罩着她的人,贞妃很不习惯。可让她去乾清宫求了中宗,放孙连玉一条生路,贞妃却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见识。
她在延禧宫里哭了几日,哭的不是孙连玉的命运,却是她和女儿的命运。有了这么一个叛国通敌兄长,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是好。
只是,贞妃却不知道,无论孙连玉是否有错,只要中宗不满意他在那个位置上了,罪名只是个说辞罢了。贞妃只顾着哭自己命运多舛,却没看到,这后宫的日子,终究是福祸相依,谁也没个尽头。
中宗私底下也问过魏明,贞妃怎么样了?他心里,终究舍不下这么个美人。如果孙连玉出事,贞妃好好的不掺和,中宗并不打算动她。贞妃陪了他十几年,又生了个三公主,这样的美人,中宗舍不得没了。
魏明据实说了,中宗有些怏怏不乐,不知道是心疼贞妃哭泣,还是不高兴贞妃哭泣。
几家欢乐几家愁,贞妃的延禧宫里愁云密布,可淑妃的景阳宫里,却春意盎然,欢声笑语。夏延正式告老还乡,夏子腾接了父亲冀鲁总督的位子,有了中宗的首肯,坐的名正言顺。
孙连玉下了狱,贞妃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中宗一向爱她的美色,可贞妃都三十岁了,还能美多久?淑妃想到这些,觉得这十几年的憋气,一下子全不见了,心里畅快无比。
宫里还有个比她先进宫的静妃,可静妃的背后,并无多少助力,日后是二皇子继位,还是淑妃的三皇子继位,可真不好说了。淑妃觉得,自己一下子有了盼头,心情一好,自然就做起了新衣裳。
尚服局的人去了几趟景阳宫,淑妃倒是发现,那个新回宫的何璇玑,倒是非常美貌。又见她在宫中孤苦无依,就动了收服她的念头。
这何璇玑跟如妃,其实有些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只可惜,如妃并不知道投资要趁早。宫里的妃嫔大多如此,割韭菜的时候,一个跑的比一个快,可真让她们选个好苗子种下去,多数人都要打退堂鼓。
淑妃宫里的黄嫔和朱贵人,都是她一手栽培的。所以,淑妃心想,何璇玑倒是个可用之才。渐渐就吩咐尚服局的人,多派何璇玑来她宫里做事。
尚服局的许司衣也知道淑妃的意思,可现在她正得宠,这么吩咐了,自然只能随她。更何况,那何璇玑也是个心思不定的主,一天到晚只想着往外跑。
许司衣在宫中呆了三十几年,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去年来尚服局的一批女官,七个人里,就剩了一个王心怡,一个何璇。各有各的命运,许司衣想想何璇珍,觉得同情,也觉得可恨。
为了争宠,好好的用什么迷香,害了陈芙蓉,也害了自己。最近听张美人说,这何璇珍似乎疯了。何家的女儿,一个何嫔在外面发疯,一个何璇珍在冷宫里发疯,也着实可怜的很。
最近孙连玉出事,连贞妃那样的美人,都在延禧宫里,以泪洗面。这后宫,哪有永远的安详和宁静啊?
何青衣在御前,短短几日之内见了这样的巨变,心中也是震惊不已。这高阶,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竟然潜伏的这么深,得了孙连玉的信任,又这样骗了他进京。
如妃倒是一如既往,既没有因为父亲抓了孙连玉得意,也没有因为孙连玉倒霉而物伤其类。依旧该怎样,还是怎样过着日子,教教女儿学字,偶尔也逗逗白将军玩。只是,如妃手下的田贵人,却去了一趟淑妃的景阳宫,把贞妃和德妃私相授受,传递毒药的事,告诉了淑妃。
淑妃正愁抓不住贞妃的把柄呢,听说德妃投毒的事,毒药竟然是贞妃给的,自然就蹦的老高。田贵人一走,淑妃找了黄嫔和朱贵人商量,这事该怎么处理。
黄嫔和朱贵人一致以为,应该趁着孙连玉下狱,及早处理了贞妃。她们这么一说,淑妃自然赞同了,这就是她心里想做的事,由别人说出来,总觉得更加冠冕堂皇了一些。
淑妃又打听了一些细节,整理好了,就到乾清宫找中宗去了。
何青衣在乾清宫里呆了半年,从来没见过哪个妃嫔,会主动到乾清宫求见。中宗是个勤奋的皇帝,做事的时候最怕外人打扰。要是哪个妃嫔为了争宠,派人去乾清宫干扰他做事,只怕会死的很难看。
第4章 两颗金水丸
因为中宗勤政,所以妃嫔们有事,也只敢派人去请教魏明或者御前女官。www.uu234.net让他们通报了,再告诉中宗,绝对不会这么大喇喇地跑来乾清宫。
何青衣还觉得,这几天贞妃应该会来乾清宫求情。她要是再不来,孙连玉就死定了。谁知道,贞妃没来,淑妃却来了。看来,贞妃不死,有些人睡不安稳啊。
淑妃只说有要事求见,何青衣心想,你要是不重要,也不会跑到这里来了,只是,中宗正跟臣子商量怎么处理孙连玉呢,只怕没空见她。
可淑妃还是坚持让她通报,何青衣无奈,只得进去找了魏明,问了他的意思。魏明听了,知道这个淑妃不见到中宗,一定不会罢休,就趁了中宗休息的空档,把这事给说了。
中宗想了一下,就吩咐何青衣带了淑妃去厢房里等着。
何青衣出了乾清宫,带了淑妃进去。中宗也从书房过来了,见了淑妃,直接就开口问她,“淑妃,朕这里有事,你改日再来吧。”
谁知,淑妃却跪下说:“臣妾知道了一件事,不说的话,就是欺君罔上,臣妾不得不说。”
她这么一说,何青衣也来不及回避,中宗也有些好奇,直接就问:“什么事,你简单点说。”
淑妃就把田贵人告诉她的事,细细说了。
何青衣在边上大吃一惊,德妃投毒的事,她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贞妃和德妃勾结在一起。可再一琢磨,确实有道理,三边是练氏的根据地,孙连玉有个九回肠实在是很正常的事。
中宗却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有些冷淡,问:“就这事?”
淑妃来乾清宫告密,以为中宗会好好奖赏自己,谁知道,却是这么一句冷冷淡淡的话。一时间,她也有些下不了台了。
“留仙,”中宗说,你去趟尚宫局,让蒋尚宫派人去搜下贞妃的延禧宫,要是有什么可疑的药丸,务必带来见朕。
“是,”何青衣应声下去了,淑妃还留在厢房里,不知道跟中宗说些什么。
何青衣心想,这淑妃,落井下石的速度真是一流。
这次搜延禧宫,要是贞妃宫里搜出来一星半点的可疑药丸,只怕淑妃又少了一个对手。
何青衣不愿做这种事,只是中宗吩咐,她也没得选择,只好去尚宫局告诉了蒋尚宫,把中宗的原话说了一遍。
蒋尚宫知道深浅,赶紧带了尚宫局的女官和宫人,飞速赶往贞妃的延禧宫。何青衣因为要复命,就先回了乾清宫。
蒋尚宫带了人手,一进延禧宫,就下令封锁宫门,谁都不许出入,又把延禧宫的宫女内侍全部集中到院子里面。她自己进了里面,去给贞妃请安,又把中宗的旨意给说了。
贞妃不知道,孙连玉一倒霉,自己这么快也跟着倒霉了。只是,她宫里确实有个东西,不敢让人看见。可她又没法拦住尚宫局的人搜查,只得答应了。
她一答应,蒋尚宫就下令搜查。贞妃虽然还是个妃子,谁都知道,她的好日子没有几天了,这妃子的位份,只怕也不会长久了。大家搜查起来,自然也不会手软了,花瓶里面,鱼缸底下,什么地方都不遗漏,查的那个叫仔细。
贞妃不愿意离了自己的卧室,蒋尚宫也不敢硬逼,毕竟,她现在还是个妃子,蒋尚宫终究不能失了礼数。只得在一旁看着,不让贞妃做了手脚。
尚宫局的人查遍延禧宫,一无所得,剩下的,只有贞妃的卧室了。众人渐渐围了过来,贞妃也有些紧张起来了。
蒋尚宫知道,中宗吩咐搜查延禧宫,只怕这宫里有些古怪。再看贞妃这个模样,她的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只怕东西,就藏在这卧室里面呢。
女官们齐齐动手,在贞妃的卧室里面翻箱倒柜,一丝不乱地查到床边。谁知贞妃却突然扑倒枕头上面,怎么都不肯起来了。
蒋尚宫只得让宫人强扶了贞妃离开床铺,却见她的手里捏着个白瓷瓶。蒋尚宫知道,中宗找的,估计就是这个东西了。她刚要去抢,却看见贞妃飞速开了瓶子,把里面的药丸到了出来,扔到嘴巴里,吞了下去。
“娘娘!”蒋尚宫以为那是毒药,心想,自己要是逼死了贞妃,日后只怕也没个善终,赶紧就让人去抠她的喉咙。
谁知,贞妃吃的药丸,入口即化,一早就没了踪影。宫人们也没抠出什么,蒋尚宫只得罢手,扶了贞妃坐下。
“娘娘您喝口水,”蒋尚宫知道,中宗爱极了贞妃的美貌,就算孙连玉倒霉了,贞妃不犯事,应该也能安稳地活下去。自己要是逼的贞妃服毒自尽,日后中宗想起贞妃的好了,自己别说告老还乡,只怕这条老命,都要陪在宫里。
所以,蒋尚宫赶紧嘘寒问暖,众人见了,也知道延禧宫的药丸,应该就这一瓶,也纷纷停了手。
眼见着贞妃吃了药丸,一点儿事情也没有,大家只得,那药丸虽然见不得人,却不是什么毒药。
蒋尚宫安抚了贞妃,又派了林嬷嬷陪着她,自己去了乾清宫,把这事告诉了中宗。中宗听说贞妃服了药丸,就问,“你可看清了,是什么模样的药丸?”
蒋尚宫就把刚才的情形再说了一次,只说:“老身眼花,贞妃娘娘的速度又非常快,似乎有些金色。”
中宗听说是金色的药丸,就知道跟九回肠那种米粒大小的毒药不同。更何况,贞妃吃了药丸,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应该不是毒药吧。就算是什么禁药,中宗也不想追究了。
蒋尚宫把事告诉了中宗,就回延禧宫,带了林嬷嬷回尚宫局。她去乾清宫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却觉得贞妃似乎苍老了许多。蒋尚宫觉得,一定是贞妃太过伤心的缘故,日夜啼哭,才这么憔悴了。
晚上,中宗在书房里看奏折,敬事房送来的绿头牌,他也挥手让他们退下了。何青衣站了一边,只知道中宗现在很心烦,拿着一本奏折,已经看了一个晚上了。
第5章 偷来的时光
“留仙,陪朕去趟延禧宫。m.www.uu234.net”中宗心里,还是在乎贞妃的。
孙连玉的事,就差定了罪名,昭告天下了。现在,中宗拿好主意,也知道如何面对贞妃了。听说她又吃了什么药丸,中宗心里就有些心疼。
何青衣见了,也知道中宗放不下贞妃,就给他拿了斗篷披上,一起去了延禧宫。
他们一到延禧宫,延禧宫的宫人和太监,却像见了鬼一样仓皇。
按理说,贞妃眼下这个处境,中宗念着旧情上门,大家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这般仓皇呢。
宫女想进去通报,中宗挥挥手,让她别去。
何青衣跟了中宗,直接就往贞妃的卧室去了。到了卧室门口,何青衣停了脚步,中宗推开门,进了房间。
谁知,里面却传来一声女人嘶哑的叫声,听着,像是老妪的喊声。
何青衣觉得不对劲,赶紧跟了进去。
这一进去,她却看见了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贞妃的床上坐了个花白头发的老妪,看起来至少六十出头了。可看那衣裳,却是贞妃白日里穿的衣裙。
中宗也呆了,仔仔细细看了眼老妪的眉目,问:“丽华,是你吗?”
丽华是贞妃的闺名,宫里只有中宗知道。
那老妪见了中宗和何青衣,赶紧扯了床幔遮挡自己的脸。看那神情,只怕就是贞妃。
中宗停住了脚步,有些颤抖,何青衣跟了他身后,也不敢动弹。
“这就是那药的功效?”中宗问了一句。
何青衣心想,这就是蒋尚宫说的金色药丸吗?这天下,竟然还有让人一天就衰老成这样的药丸,真是不可思议。
床上那个老妪突然就趴在枕头上痛哭了起来,“皇上,臣妾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中宗停了颤抖,冷冷地说了一句:“朕会封了你的延禧宫,至于以后如何,你自己看着办。”
那老妪也不出来,只在床上跪下,隔着床幔给中宗谢恩。
中宗也不再听,带了何青衣出来,吩咐宫人,“贞妃得了大病,你们关了宫门,好生照顾。”
何青衣脚步还有些打颤,跟了中宗,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延禧宫。这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中宗的心里,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两人踩着积雪,跌跌撞撞地回了乾清宫。魏明在门口看见了。心想,中宗跟何青衣是去哪里了,怎么这般模样。
中宗虽然下令封了延禧宫,可这后宫,哪来的秘密啊。没几天,宫里就传的绘声绘色,都说宫里最美的贞妃,一夜之间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妪。
只是谁也没有亲眼看见,延禧宫的人都被关了禁闭,谁也出来。过去送膳食的人又进不去,所以,亲眼看得那般仔细的,只怕就是中宗跟何青衣了。
中宗召了御医院的姜辉,细细问了贞妃吃的金色药丸。姜辉对练氏的东西虽然有研究,却从来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姜辉带了王应元,也去过一次延禧宫,往日的贞妃看起来跟十六岁的少女一样。可今日,却像个六十的老妪。姜辉试了不少法子,他倒不是悬壶济世医者父母心,这么神奇的东西,必定是练氏的药丸。姜辉实在好奇,自然想在贞妃身上挖个究竟了。
他没有听过金水丸,可王应元却听人说过。练氏的东仙专攻永生的法术,这金水丸,就是他做出来的。寻常人吃了金水丸,可以跟上天偷一年的时间。如果成年之后,每年都吃一颗金水丸,容颜就永远不老。
说起来,这金水丸已经不是医药的范畴,而是巫术的范畴了。所以,姜辉才没有听说过金水丸。
但是,金水丸也有个反噬的问题。偷来的时间,到了一天,一定会还给上天。而这一天,一般出现在四十多岁,多数是因为服用金水丸过量所致。
王应元听说贞妃吃了药丸,就知道,她可能一口气吃过量了。看她往日的模样,应该很早就开始吃金水丸了,这么积累下来,确实容易出事。
这病,姜辉治不了,王应元也治不了。练氏的人可能会治,但谁会进宫给贞妃治疗啊。
宫里传的更是没了谱,有人说贞妃老态龙钟,也有人说贞妃一头白发,容颜却一点儿也没变老。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何青衣毕竟是亲眼见过的人,张留梦就很好奇,在翠云轩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就问了,“姐姐,听说贞妃一天之内成了老妪,真的吗?”
“哪有那么夸张,”何青衣知道,这宫里的传言,应该就是延禧宫的人说出去的。可中宗并不愿意那么多人知道,这事,她也不敢乱说。
徐若兰也拦住张留梦,“这天下,哪有这样的事,只怕都是他们胡说罢了。”
何青衣心想,前几天,她也不相信有这么一回事。可见了贞妃,她什么都信了。只是,这种话,她又不能跟人去说。倒是左月问起,她却说了实话。
这次孙连玉倒霉,却成全了张充。他在延绥,一直被马梦龙欺负。现在孙连玉下台了,张充第一个就跳出来指控孙连玉叛国通敌,还拉了马梦龙下水,说他是孙连玉的小舅子,卖国求荣也有他的一份。
马梦龙是个坦荡的汉子,孙连玉进京,他也觉得不妙。可没想到中宗这次下手,如此快准狠。孙连玉下狱,马梦龙知道,自己也要出事了,赶紧接了孙连玉的夫人,也就是他自己的妹妹回家,又安排了自己的夫人和妹妹投奔练氏。
练氏和孙连玉一向交好,就算不会出力去救人,至少能保全他们的夫人。马梦龙刚打发了妹妹和夫人,张充就带了延绥的人马,抓了他,送进京城邀功领赏了。
中宗正缺这样响应自己的人,赶紧升了张充做延绥守备。中宗眼下还没能力彻底接管三边,他需要的,就是张充这样,原先就是三边的人。
眼见着张充卖主求荣得了职位,很多人就依样画葫芦了。跑的最快的,自然要属大同守备郭守义了。
第6章 百步穿杨箭
人如其名,郭守义第一个就呈了奏折进京,给孙连玉罗列了十八条死罪。www.uu234.net
中宗正缺三边的人来赞成自己,有了郭守义和张充,自然就更有底气了,早朝的时候下了圣旨,孙连玉通敌叛国,让大理寺酌情处理。
花采轻很是头疼,这叛国的罪,至少得是剐刑。可孙连玉镇守三边,除去对朝廷有些潜在的威胁,并没什么大奸大恶的罪名啊。名不正而言不睡,花采轻为了找出合适的罪名,实在有些头疼。他又不是郭守义那种小人,随便罗列一圈,就能给孙连玉定个死罪。
可是,花采轻也知道,这事必须做的让中宗满意。既要孙连玉死的体面,又要中宗满意,这里面的平衡,可就有些难度了。
徐乾文心想,中宗说孙连玉通敌叛国,可萨拉齐已经死了,这会儿秋后算账,说起并不理直气壮。倒不如说他拥兵自立,目无法度呢。只是,中宗的圣旨已经下了,大理寺要做的,只能是审问细节,最后给孙连玉一个罪名,合理合法地杀了他。
徐坤文想到高阶的门生赵梦白,他在三边多日,应该知道孙连玉最大的毛病是什么。或许,问问赵梦白,可以破了这个僵局。
徐坤文给赵梦白写了信,那赵梦白一口气把自己这些年的奏折,托人全带给徐坤文了。高阶压了他这么些奏折,赵梦白自然也有底稿。现在孙连玉倒霉了,可赵梦白平白无故受了这么多压制,他也委屈啊。
徐坤文是高阶死对头徐士吉的儿子,赵梦白此举,也有一石二鸟的味道。徐坤文收了奏折,一条条看去,却发现,这孙连玉倒是死有余辜。
陕北这些年老是闹灾,就跟他贪赃枉法有关。该修的河道他不休,该拦的堤坝他不拦,任人唯亲,不是他孙连玉一派的,说句反对的意见就是跟他过不去,非整的谁都不敢说话了。最后,重要位置全是他自己的人,谁也不敢有什么反对意见。
孙连玉的亲信贪赃枉法,也没人敢冒了危险去指出了。而孙连玉自己也是个贪赃枉法的翘楚,萨拉齐之所以那么快登上汗位,跟孙连玉的告密不无关系。
徐坤文一本本看下去,帮花采轻出了很多主意,也给他补充了很多萨拉齐的细节,让他去审孙连玉。
没多久,花采轻就交出了孙连玉的罪状,通敌叛国,贪赃枉法,按律判了斩立决。中宗只要孙连玉死,却不要他惨死。否则,百姓说起皇帝,难免说他寡情少恩。
三边有郭守义和张充投诚,中宗没了后顾之忧,就下令二月十七,在菜市口斩了孙连玉和马梦龙等三边叛将。
孙连玉虽然还活着,在中宗眼里,却已经是个死人了。中宗让郭守义去了固原暂代总督一职,又让张充做了延绥的守备。周和本在宣府,就让他管了大同的人马。一时间,三边风平浪静,并没什么波澜。
刘贡一月底的时候北上劳军,到了二月中旬回了京城。只是离开短短十几天,京城却天翻地覆。先是二月初的灾民围城,再是二月十日孙连玉被抓。
刘贡原先沉溺在金翘惨死的痛苦里面,不能自拔。去了一趟北疆,回来京城又大变模样,他也有些明白了,时间不等人,该做的事,得趁着能做,赶紧做了才好。
刘贡进宫跟中宗汇报了北疆的事,事无巨细,他看见的听见的,全都告诉了中宗。中宗甚是满意,觉得刘贡没有藏私。再想想宣府那边有些薄弱,就问他可否愿意去宣府当个守备。
刘贡也想离开京城这个伤心之地,中宗这么问了,他也想去边疆立点战功,就答应了。中宗很是高兴,打赏了刘贡,就派去宣府了。
刘贡来不及跟何青衣告别,只让张超跟她代为告别。何青衣觉得有些匆忙,可最近宫里,什么事情等人了,全是瞬息万变。刘贡出京,她也没见上一面,心里着实有些失落。
金翘没了,刘贡在她眼里,就是金翘活着的一部分。一下子,大家匆匆就散了,何青衣也有些感慨,聚散无缘。
倒是陈二顺有次见了何青衣,问她:“张姐姐,刘统领让我问您一件事。”
何青衣跟了陈二顺,到了青琐门边,避开众人,问:“什么事?”
“翘儿姐姐那一天,头上可曾带了什么珠钗?”陈二顺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何青衣一愣,“戴了呀,邓夫人送了支珠钗于我,翘儿喜欢我就给她了,那天还是月儿帮她插的。”
陈二顺也不知道刘贡问话的意思,只吩咐何青衣别说与外人知道,他又把何青衣的话,一字不漏地带给了刘贡。
刘贡这么问,自然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他去北疆,算得上游子回乡。徐冲骑了几天的马,早已浑身疼痛,只是少年倔强,怎么都不哭诉罢了。刘贡吩咐徐冲好好休息,自己就出门去看老友。
刘贡在邓如光手下待过几年,军中将领都认识他,见了他来劳军,众人就在军营西边的酒馆给他洗尘。
军汉们一喝醉,就要开始吹牛。一吹牛,就有人说,上一辈的铁卫,里面有个叫铁枪的,箭法那个叫精准,蒙上眼睛都能百步穿杨。
有人就不服气了,非要说自己比铁枪厉害,那吹牛的人就说了,铁枪在漆黑的夜里,都能射中珠钗。
又有人不服气了,边拍桌子边说是假的。军中连个女人都没有,铁枪不怜香惜玉,还拿了弓箭去射珠钗,不是假的是什么。那吹牛的人自然说了,铁枪刚从京城回来。刘贡喝着酒,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这铁枪,他也一早就听过他的箭法,例不虚发。金翘死后,刘贡一直在找箭法精准的人。只是被鞑靼刺客的事一搅和,他也以为是鞑靼的人干的。
现在听了珠钗,又听了铁枪刚从京城回来,刘贡心里隐隐约约联系起什么。只是,金翘那箭,是从后背穿到胸口,头上也没有珠钗。刘贡起了疑心,自然多问了几句。
第7章 那是夜明珠
回了京城,刘贡越想越不明白。m.www.uu234.net
冬至日虽然是祭祀大典,可宫里的女子,就算皇帝驾崩她们都要戴首饰,不过是把金的珠宝的换成银的珍珠的。祭祀怎么可能不带首饰呢。而金翘又是那么爱美的女孩子,耳朵上都戴了珍珠,那头发上怎么那么素净,什么都没有呢。
铁枪射中珠钗,和金翘有关吗?刘贡回了京城,却被中宗派去宣府了。宣府的守备却被调去三边,刘贡在宣府东想西想,总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就派了陈二顺去问何青衣。
可何青衣整日都在乾清宫里,难得去趟尚服局,路过青琐门。陈二顺问了话,再传给宣府的刘贡,已经过了很多天了。
听说金翘头上戴了个邓夫人送的珠钗,刘贡也有些迷糊了。这张留仙,不是邓夫人的侄女吗,邓家没有理由害她。那铁枪的珠钗,应该跟金翘没什么关系吧。毕竟,邓家的铁卫,总不会去杀邓夫人的侄女吧。
这么一分析,刘贡觉得,只是自己多疑了。金翘头上的珠钗,只怕是丢在路上了。想起金翘一身的血,却被人搬来搬去,刘贡的心,就忍不住痛了起来。离了京城,对他也是件好事。
刘贡没了怀疑,可何青衣却起了疑心。
金翘死后,何青衣在宫里没法追查,可刘贡除了醉酒,就是追查杀死金翘的凶手。他派了陈二顺来问珠钗,必定有些缘故。
所以,回了乾清宫,何青衣也问左月,“月儿,翘儿出事那天,头上戴了邓夫人给的珠钗吗?”
那天的事,左月记的太清楚了。
邓夫人提前送了珠钗进宫,金翘喜欢,何青衣就给她了。到了冬至日,金翘一早就打扮好了,头上插的,正是那支珠钗。
“是,”左月有些难过,“我跟她去净乐堂的时候,她还戴着那珠钗呢。”说着,又开始抹眼泪了。
何青衣见她这样,自己也有些鼻酸,也不好再问。心里却有些怀疑,金翘确实戴了珠钗,连死的时候都戴着。可刘贡的问话,分明是没见着珠钗。
珠钗丢了不可疑,毕竟,净乐堂的人见财起意也在所难免,可刘贡为什么那么问?好像那珠钗,跟金翘的死很有关系。
何青衣又想起邓夫人眼中的杀意,心里有些担心,只怕,金翘的死,跟这珠钗有些关系。
“月儿,”何青衣又问:“你还记得那珠钗的模样嘛?”
“记得,”左月说:“很简单的一根银簪,上面好大一颗珍珠。”说着,她又犹豫了一下,说:“翘儿对首饰懂的多些,好像跟我说,那不是珍珠,是夜明珠。”
“什么!”何青衣如坠冰窖,“不是珍珠,是夜明珠?”
“是啊,”左月说:“她说夜明珠也有很多种,有些看起来很像珍珠的叫随珠,上次邓夫人送进宫的,就是随珠。”
何青衣手足发凉,原来,他一早都安排好了。
十月底回宫,十一月初一冬至,才几天功夫,邓云鸿就安排了这么一个局来杀她,真是给面子啊。
难怪呢,她十月借着出使鞑靼逃跑,回来后邓云鸿也没怪她。毕竟,怪一个死人有什么意思。他让邓夫人送了夜明珠进宫,那般昏暗的早上,头顶着夜明珠,自然一射一个准了。
只是,后来为什么又放过她了?是怕出手太过频繁,惹人怀疑吗?
金翘死后,十一月何青衣根本就没有出宫,一直待在乾清宫,连尚服局都没怎么去。即使邓云鸿想杀她,只怕也没有机会。
何青衣进宫快一年了,对宫里的人事也有些了解。邓云鸿的人,有三个地方去不了。一个是太后宫里,一个是中宗的乾清宫,一个就是皇后的景仁宫,所以邓云鸿才找了自己进宫。
之后没有动手,估计是邓云鸿改变心意了,觉得留着她更有用些。毕竟,十二月里出了德妃给皇后投毒一事,宫里多个耳目多层保障。
想明白这些,何青衣已经很笃定,冬至日的暗杀,就是邓云鸿干的。
刘贡追查珠钗,却因为邓夫人是张留仙的姑妈,所以中断了线索。可何青衣很明白,她是个假张留仙,邓家想杀她,就能动手,不需要什么理由。
左月想起金翘,正擦着眼泪呢,看见何青衣簌簌发抖,以为她也想起金翘了,赶紧扶了她坐下。
“小姐,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了。”说着,她自己反而擦起了眼泪。
何青衣心想,这事该跟谁说。周和那么远,有事也帮不上忙,更何况,他要是去追问邓云鸿,岂不是更糟。
“月儿你坐下,”何青衣起身看了下门窗外面,说:“翘儿这事,只怕是邓家的人做的。”
“他们!”左月抬起泪眼,恨恨地问:“为什么啊?”
何青衣也落了泪,“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她这么一说,左月也明白了。金翘戴了邓夫人送进宫的珠钗,而那珠钗又是夜明珠,冬至日的早上,不知道多少显眼。
“那我们怎么办啊,”左月有些着急,本来进宫出宫,都是邓家人的安排。可现在,他们都动了杀心,怎么还会帮她们出宫呢。
“只能靠自己了,”何青衣说:“皇后的事一出,他们还有用到我们的地方。”
左月赶紧点点头,补了一句:“不出去也挺好的。”
何青衣被她这么一说,直接就带着眼泪笑了,“没那么简单,要是我们不走,对他们又没用了,一句话就能要了我们性命。这事只在皇后身上,我们都警醒些,见机行事吧。”
这时,窗外有人走动,何青衣也不说话了。
冬至日的事,何青衣不想告诉左月,可要是不说,左月不明不白,很容易着了邓家人的道。何青衣可不想左月再出事了。
邓皇后五月生产,何青衣能利用的,也只有这个了。至少,邓皇后没有生产之前,邓云鸿应该不会朝她们下手。
何青衣要做的,就是趁着邓皇后生产,给自己和左月,找一条生路。
第8章 如妃怀旧恨
刘贡去了趟北疆,从邓如晦旧日部属那里,知道了铁枪的事。可他觉得,邓夫人不会对自己的侄女下手,所以就打消疑虑,去了宣府。
可这事,他又让陈二顺去问了何青衣。何青衣是个假的张留仙,自然就理顺了其中的道理,明白冬至日的暗杀,是邓家的人干的。
她早就知道,自己没了利用价值,邓云鸿很可能会派人杀她。可何青衣没有料到,她刚从三边回来,邓云鸿那么快就动手了。
好在,十二月德妃起了歹心,朝邓皇后下了黑手。这才改变了邓家的想法,留了她和左月一条性命。
想明白这一点,何青衣对自己人在宫里的日子,也有了新的想法。
最近宫里多变,孙连玉的事,从二月初五进京,初十就被绑了,世事变化,实在太快。何青衣要做的,自然就是在万变之中,求一条生路。
而她的生路,自然就是邓皇后跟她腹中的孩子。
邓皇后八月有喜,到现在二月中旬,已经六个月多月了。经了德妃投毒一事,邓家自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守护邓皇后,直到五月生产,还有两个半月。
何青衣想的,就是怎么利用皇后生产,逃出宫去。
这宫外,她没什么亲人,只有一个周和。可现在出了邓家暗杀的事,何青衣有些担心,日后跟周和,会不会害了他。
她十月底回宫,邓云鸿就送了珠钗,想杀她们灭口。那会儿,周和很可能跟邓云鸿说了他们之间的事,邓家还选择这么做,自然是没把周和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何青衣有些担心。但是,眼下她最重要的事,就是找个法子,安全出宫。
中宗对她虽然不错,可万一知道了真相,发现身边的人,却是邓家的眼线,只怕何青衣跟左月的下场,会比落邓家人手里更惨。
而宫外的邓云鸿,却不知道,何青衣已经发现了珠钗的秘密。
最近,他的烦恼也很多。
孙连玉进京,他让无面送了警告的字条,可最后还是没用。孙连玉虽然逃出京城,却在宣府被抓了。周和收了中宗的密信,就派人回京城问邓云鸿。可没等邓云鸿的人去宣府,孙连玉已经被绑了送回京师。
据说,还是周和的手下抓的,邓云鸿那个叫郁闷啊。
邓皇后还有两个多月才生产,邓家等这个机会等了十几年了。如果皇后生产,邓如光必定会进京城,到时候,中宗要是故伎重演,邓如光也难逃一死。可要是不来,实在说不过去,所以,邓云鸿要烦恼的事,实在不少。
再加上,张留仙进宫又跟太后胡乱说了一通,谁知道太后现在知道了些什么。变数太多,邓云鸿不能掌握的东西也很多。
邓家现在的当家人是邓如光,可邓如光性格直率,并没有多少心机。战场上抵抗外敌还行,可京城这尔虞我诈的地方,邓如光真不是中宗的对手。
可他性子还急,并不听人劝。以前周和在北疆的时候,邓如光还听一些他的话。可现在,周和去了大同,徐乾文又不着调,邓云鸿很是担心。万一邓如光鲁莽进京,到时候被中宗一锅端了,也不是不可能啊。
思虑重了,他就没注意到何青衣的事。无面给他的例行报告,也只说了何青衣最近做了什么。其中,延禧宫的贞妃,从绝色美人,一夜之间变成六十老妪,这点就足够惊悚了。王应元跟姜辉也去看过一次,回来后把金水丸的事跟邓云鸿说了。
练氏和三边关系如此紧密,邓云鸿有些担心,周和要是去了大同,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哪里还顾得上何青衣最近的心里活动呢。
何青衣知道,自己的出路在邓皇后身上,所以,时不时也常往景仁宫去了。
邓皇后也听说贞妃一夜变老的事,就问何青衣:“贞妃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这事,王应元并没有告诉妻子沈玉英。因为,中宗吩咐过,不许告诉任何人。所以宫里虽然传的五花八门,谁也没个定论。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何青衣说:“这事,王大夫去看过,娘娘若是见了他,倒是可以问问。”
邓皇后见她不肯说,也知道贞妃这事,大概是真的了。否则,中宗干嘛要藏着掖着。这些年来,中宗最爱的,只有贞妃的颜色。而贞妃对自己的容颜,也是十分珍惜。现在一个瞒着不许人说,一个躲在延禧宫里不出来见人,除去一夜变了容貌,还有什么解释吗?
“娘娘的身子,最近可好?”何青衣最关心的,莫过于此。
“挺好的,”邓皇后说:“就是没什么精神,时不时瞌睡的紧。”
何青衣不知道,孕妇是否瞌睡,就问沈玉英,“王夫人,娘娘这样嗜睡,是否正常?”
沈玉英笑,说:“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我怀长子的时候嗜睡,怀女儿的时候不瞌睡,娘娘这样,应该还算正常。”
何青衣在景仁宫里坐了一会儿,正打算走呢,邓皇后却出声问了一句,“留仙,听说你跟如妃的关系还好,有件事,要么你去跟她说说?”
“哦,”何青衣问:“什么事,娘娘但说无妨。”
“皇长子汤锦不是跟了如妃嘛,”邓皇后说:“最近天气变暖,可他仍旧穿着数九寒冬的衣物,只怕是如妃疏忽了。”
何青衣心想,高嫔对德妃的孩子,本身就没什么感情,只是为了升妃才收养了皇长子。现在妃子也做上了,自然有些疏忽。
再加上,宫里也有传闻,当年高嫔七公主的事,就是德妃下毒所致。高嫔看见汤锦,难免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来,有所怠慢,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娘娘,”何青衣微微笑着说:“皇长子就是娘娘的儿子,这事也不用奴婢去说,您让蒋嫔多照顾下皇长子,如妃自然也就懂了。再说了,皇长子今年也十四岁了,在宫里的日子也没几天了,日后长大成人,自然感激娘娘您的恩德。”
第9章 淑妃送新袍
邓皇后听了,也知道何青衣的意思。m.www.uu234.net高嫔不是真心对汤锦好,只是利用完了,就不怎么上心了。可她这个正宫皇后,才是汤锦真正的嫡母。她对汤锦如何,汤锦日后,自然会报答她这个母后。
更何况,蒋嫔老是在景仁宫里监视邓皇后,还不如让她多去照顾汤锦,一举两得。
“蒋嫔,蒋嫔,”邓皇后唤,“你给皇长子送身春服过去,再问问他,有什么缺的没有。”
蒋嫔就在外屋坐着,听见邓皇后喊她,也就起身去做事了。她今年也三十四岁了,膝下无子,对皇长子自然有些同情。德妃以前也跟她交好,现在汤锦这个样子,蒋嫔也很不忍。
可她在景仁宫,说穿了就是太后跟中宗的耳目,并没什么权力去照顾皇长子。现在有了皇后的懿旨,她自然很快就出门去了。
看见蒋嫔这么爽快地就去办事了,邓皇后也有些吃惊,没想到,何青衣对她宫里的人事,这么了解。
何青衣刚辞了皇后,出了景仁宫,却在门口遇见了张留梦。
“姐姐,”张留梦先看见她了,“我也要去娘娘那里,你这是回乾清宫?”
“是呢,”何青衣说:“刚刚见过娘娘了,她有些瞌睡,你身体怎么样了?”
张留梦已经换了春服,没了臃肿的冬衣,小腹也有些微微隆起。可何青衣再一算,她是十一月底有孕,到现在二月中旬,不过三个多月,也不知道是吃胖了,还是显肚子了。
张留梦笑着摸了摸肚子,说:“挺好的,能吃能睡,王夫人说我生产一定会很顺利。”
何青衣也笑,希望如此。张留梦的产期在八月底,那时候,何青衣要是还没出宫,估计尸骨无存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张留梦就进了景仁宫,去见邓皇后了。
以前,张充老吩咐女儿,多去贞妃宫里坐坐。现在孙连玉倒台了,贞妃也倒霉了,张充第一个跳出来指责孙连玉。
中宗要给孙连玉定罪,就等着大家群起而攻之了,张充这么一咬,中宗自然高兴了,提拔张充当了延绥的守备。
现在,张充就明白了,现在要紧紧跟着邓皇后了,就吩咐女儿,有空多去景仁宫坐坐。
张留梦也不反感邓皇后,上次水晶饼的事,大家都差点出事,感情上就亲近了许多。再加上,性格上来说,张留梦跟邓皇后,倒是一路人。所以,两人都怀孕了,性格相投,张留梦也挺乐意来景仁宫的。
何青衣想着,什么时候得空了,去徐若兰那里看看。最近因为孙连玉的事,乾清宫里实在太忙,根本就走不开。
她刚回乾清宫,却又看见淑妃了。
中宗非常勤政,大白天一定关在书房里面看奏折。偶尔出去,也是去太后宫里请安,或者在御花园散散心,不会让妃嫔白天来烦扰他做事。
何青衣心想,这淑妃是怎么回事,隔三差五地来乾清宫找事。上次来告密,说德妃的毒药是贞妃给的,害的贞妃吃了不知道什么药物,一口气变成了老太太。
中宗有多喜欢贞妃的容颜,就有多可惜没了她的陪伴,淑妃一句话,就让中宗和贞妃都不好过了。现在又来乾清宫,真有些得意忘形了。
何青衣进了书房,魏明跟她打了个眼神,示意她快看。
原来,淑妃带了尚服局的何璇玑,在给中宗试一件衣服。
魏明压低声音,说:“淑妃娘娘说她给皇上做了件新袍子,想让皇上试试。”又那眼睛斜何璇玑,说:“你说,淑妃是送袍子,还是送人啊?”
何青衣暗笑,这魏明真是人精。中宗没了贞妃,身边自然就空了一个位子。淑妃这会儿带了何璇玑过来,应该就是趁机而入,想让何璇玑顶替了贞妃这个美人的空档。只是,中宗见惯了贞妃的美色,何璇玑这个程度,只怕不够打动他呢。更何况,中宗最烦妃嫔来干扰他做事,这淑妃好不好,非找了这么个时候过来,也太心急了。
淑妃和何璇玑正围着中宗,给他系带子呢。
中宗却一眼就看见何青衣了,“留仙,她们动作慢,你来给朕穿。”
何青衣只得跟魏明笑笑,过去给中宗穿好袍子。她本是尚服局出身,处理衣服的速度极快,又跟了中宗一段日子,自然又快又好了。
“朕也穿上了,淑妃你就回去吧,”中宗的语气,也有些不耐烦了:“朕得空自会去你宫里,这边臣子们出入频繁,不是你们来的地方。”
他这么说,已经很直白了,淑妃在宫里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中宗的脾性呢。还不是因为夏延这次有功劳,淑妃想趁着机会,趁热打铁,给自己钻营一些东西呢。
淑妃看了一眼何青衣,心里有些奇怪,都说中宗留了她,是打算给庆王的。可她怎么觉得,中宗对这个御前女官,很不一样呢。两人说话动作,都太熟稔了。
“是,臣妾告辞。”淑妃带了何璇玑,两人退着出了书房。
“留仙,以后她们要是还来,”中宗吩咐,“你就说朕这里有臣子,别让她们进来了。”说着,一边脱了淑妃给的衣服,让何青衣拿了原来的袍子换上。
说起来也奇怪,这次孙连玉被抓,高阶居了首功,如妃没来献殷勤,这淑妃反而常来乾清宫。何青衣心想,如妃的性子高傲,不会拿了父亲的功劳当自己的,所以才不居功。这淑妃,虽然年纪比如妃大,反而没有她的心气。
内阁又送了一摞奏折进来,魏明摆了桌上,中宗也不说闲话了,看起了奏折。
没一会儿,就到了晚膳的时间,御膳房的人送来了膳食,何青衣服侍中宗吃了。敬事房的人也来了,中宗拿着贞妃的牌子,看了很久,还是放下了。
何青衣知道,中宗这是想念贞妃呢。贞妃还活着,只是容颜改了,中宗想念的不是她这个人,却是她的花容月貌。这事说起来,也真够诡异的。看他的样子,又像是很痴情的模样,可对贞妃做的事,又很绝情。见她变了容貌,中宗不知道是失望,还是生气,一次都没去延禧宫了。
第10章 夜探大理寺
敬事房的人还在书房里等着,中宗却挥挥手,说:“今夜就不用了,朕还有事。顶 点 X 23 U S”
何青衣跟魏明都以为他要熬夜看折子,谁知,中宗却说:“你们跟朕去趟大理寺。”
何青衣一愣,心想,明天就是二月十七了。孙连玉就要死了,中宗是去看他吧。只是,中宗出宫,有魏明跟着就可以了,干嘛带自己这个女官呢。
“皇上,我……”何青衣有些犹豫。
“魏明,你给她找件内侍的衣服。”中宗有些戏谑,看了一眼何青衣。
魏明应声下去了,不一会儿,拿了件崭新的内侍春袍来了。
何青衣去鞑靼的时候,穿过几次小太监的衣服,可在宫里,从来就没穿过啊。这会儿中宗有令,她也只好接了袍子,回去换了。
一回书房,就听见中宗噗嗤一声笑了。何青衣有些手足无措,脸登时就红了。
“过来,让朕看看,”中宗看了一眼何青衣,说:“嘴上的胭脂太红了。”
说着就伸手去擦她的嘴巴。擦好了一看手指,什么颜色都没有,中宗一愣,知道是她唇色如此,心中一动,脸上也有些异样。
何青衣本来就红了脸,这会儿更红了。长这么大,也就周和碰过她的嘴唇,中宗这动作,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魏明一看就明白了,中宗是真看上这张留仙了。现在孙连玉也快死了,按计划,中宗也该公布张留仙和庆王的婚事了,可他不动声色,看张留仙也看的更频繁了。只怕,庆王的婚事,就要泡汤了。
知子莫若母,太后这一招,竟然真的有用。
屋里也就魏明一个明白人,那两个,何青衣是懵懵懂懂,中宗是不想直面,一时间,气氛就有些僵了。
“皇上,我们早去早回吧。”魏明建议。
大理寺就在皇宫西南两三里的地方,走路也就一会儿功夫。可中宗去大理寺,总不能晃晃悠悠走过去吧。
但是看的是孙连玉,中宗也不能带了大队人马,那么扎眼地去看。
“让范思齐和张超跟着,”中宗吩咐,“别一大堆人跟着。”
“是,”魏明赶紧去安排了,中宗只让张超他们跟着,不代表暗地里不派人跟着啊。魏明体察圣意,自然知道。
明面上就两个太监,两个侍卫,暗地里,从皇宫到大理寺沿路,清理的干干净净,两边藏了无数的侍卫。
中宗带了魏明跟何青衣,坐了顶轿子,就往大理寺去了。魏明跟何青衣一左一右跟着,一路有些小跑。
出去有段距离了,张超才发现何青衣,一愣,就问:“你干嘛穿成这样啊?”
何青衣只得说:“皇上说了,这样出来方便些。”
中宗在轿子里听见了,心里直乐。
贞妃出事,他心里本来有些忧伤。可何青衣在他边上,他的忧伤就很淡了。贞妃美则美矣,没有何青衣有趣啊。心里少了一样东西,又马上有更好的东西补上了,能有多少悲伤呢。
中宗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大理寺。
因为孙连玉的缘故,花采轻已经有几天没有回家休息了,这会儿,正在后堂里睡觉呢。却听见外面来了支御林军,把大理寺里里外外查了一次,领头的又进来说:“皇上来了,花大人快快起来接驾吧。”
花采轻赶紧穿了官袍往外跑。还好,徐坤文还没回家,已经等在门口了。
“大人,你的帽子歪了。”徐坤文赶紧提醒他。
花采轻睡的有些迷糊,这么骤然起床,帽子都有些戴歪了,赶紧扶正了。
中宗想除掉孙连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现在,孙连玉明天就要砍头了。中宗怎么可能舍得不来看看呢。
中宗的轿子一到,花采轻跟徐坤文赶紧跪下接驾了。
中宗下了轿子,扶着一个小太监的手,说:“朕去看看孙连玉,花卿家,你给带下路。”
“皇上,”花采轻有些惶恐,“孙连玉在大牢里面,牢笼污浊,只怕……”
“朕都来了,”中宗说:“自然不怕那些。”
“是,”花采轻赶紧带路了。
徐坤文一抬头,却发现中宗身边的那个小太监,竟然是何青衣。徐坤文心里一下子就乐了,果然迟点回家有好处啊。
何青衣也看见他了,微微点头示意,徐坤文就更殷勤了,带着中宗他们就往大牢里去。
大理寺的牢房在官衙的西侧,门口有个照壁,照壁上就一个黑色的“狱”字,又画着些很吓人的鬼怪脸谱。
何青衣有些心惊,好在中宗扶了她的手,身边有人,她也放心了一些。
花采轻跟徐坤文在前面开道,魏明跟何青衣一左一右扶了中宗,就跟着往里走去。孙连玉是重犯,花采轻担心出了意外,就给锁在最中心的位置。
一路进去,边上的牢笼臭气熏天,犯人披头散发,看不出什么模样,也看不出穿的什么衣服。见花采轻带了人进来,就开始趴到牢笼上乱叫。
狱卒只得拿了棍子,狠狠地打下去。可他们打了一批,又有一批趴在牢笼上乱叫。好在中宗穿了件寻常的玄色长袍,带了顶黑色的纱帽,看不出身份。
那些犯人们只顾乱叫,“青天大老爷,我真的没犯法,救救我!”也有的早已绝望,叫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乱糟糟,叫什么的都有。再加上狱卒的棍子声,惨叫声,惨不忍睹。
中宗拿手遮了何青衣的眼睛,说:“你别看他们。”
好在中宗的袖子够大,何青衣的脸就藏在他的袖子后面,一路进了最里面的大牢。
跟外面的牢笼不同,这大牢足够宽,也足够大。里面就关了一个人,穿了身褐色的缁衣,蓬头垢面地躺在一张破草席上。
墙壁灰黑,不知道涂抹了些什么东西。又有些水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渗进来的,在地上爬的到处都是。
虽然已经二月十六了,可天气仍然寒冷,何青衣心里有些怜悯。孙连玉进宫的时候她也见了,英伟俊朗,实在是个英雄。可现在,哎!
第11章 夜烛狱中囚
花采轻到了牢笼边上,敲了敲木栏杆,吵醒了睡着的那人。顶 点 X 23 U S
何青衣看了一眼他的脚,满是血污,心里就更有些难过了。因为,她想起了一个人。孙连玉身上,总有些像周和的地方。都是无依无靠,凭着自己一刀一枪杀出功名。一样英武帅气,一样是个英雄。
何青衣总有些担心,周和去了大同,日后也混到了总督。功高震主,是不是,也会这个下场?
徐坤文见她有些害怕,就站了她的一侧,有些关切地看着她。
中宗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人,问:“孙连玉,你可知罪。”
“知罪?”那人慢慢起身,看着中宗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孙连玉要是知道有今天,一早就造反了。就凭你?能守得住后商吗?”
中宗有些生气,他是来看孙连玉笑话的,可不是让孙连玉来笑话他的。
“是嘛?”中宗反问,“那朕倒是要听听你的高见,朕如何就守不住后商?”
“因为,”孙连玉突然伸了手出来,一把抓了中宗,震碎了牢笼,就要往屋顶上跳。
孙连玉已经在牢里受了六天酷刑,又饿又冷,哪来的力气抓中宗啊。花采轻和徐坤文根本就没料到,他还有这么一招,一时间都有些着急了。
何青衣赶紧抓了中宗的胳膊,不让孙连玉带着中宗跑了。张超和范思齐也赶紧伸手,可那孙连玉好力气,一只手抓了何青衣,一只手抓了中宗,在地上一蹬,就跳到屋顶上去了。
“抓刺客,抓刺客!”张超和范思齐就赶紧喊了起来,外面埋伏着的御林军一起现身,开始抓刺客。
可这不是刺客,是孙连玉啊。何青衣有些发蒙,却看见中宗已经闭上眼睛,昏死过去了,不知道,这孙连玉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孙连玉一只手拎一个人,还在屋顶上跑的飞快,何青衣心里暗自惊奇,她要是有这功夫,一早就跑出后宫,躲的远远的了。何至于落到邓云鸿的手里,给他这么个过河拆桥的人做事。
孙连玉跑了几圈,一直没法突围,只得拎着何青衣他们,跳到了官衙的一间仓库里去了。
御林军在外面狂追,并没有发现他进了官衙。一队人马封锁了大理寺,一队人马就在周围开始搜查。
人声鼎沸,一时间,孙连玉也没法走脱,只得把中宗跟何青衣扔在地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中宗兀自昏迷,何青衣知道,他应该没死。孙连玉要想逃脱,中宗就是最好的人质,不会那么轻易让他死的。
孙连玉看了一眼何青衣,却发现何青衣正盯着他的光脚。
何青衣也发现孙连玉在看自己,赶紧收回视线。
“小太监,你看什么呢?”孙连玉问。
何青衣一愣,她跟孙连玉虽然不熟,可孙连玉进宫的几次,她都在场,还陪他去过延禧宫。没道理换了件太监的衣服,孙连玉就不认识她了。
何青衣觉得古怪,只得压低嗓音,说:“你的脚不冷吗?”
孙连玉笑,看了一眼中宗的脚,直接脱了他的鞋袜,就要往自己脚上穿。
何青衣一愣,这孙连玉的思维模式好生古怪。只是,现在也不能得罪了他,何青衣不敢多说。
“你这小太监倒是奇怪,”那人有些疑惑,“莫非,太监跟正常人不一样。怎么可能呢!”他自己又否定了自己。
“皇上他是怎么了?”何青衣又问。
“他?”孙连玉笑,“他死了。”
何青衣不信,怎么几天不见,孙连玉的性格都变了,在牢里关了六七天,突然就这么信口开河起来了。而且,说了这么一会子话,孙连玉一点儿认识她的迹象都没有。
谁知,孙连玉又盯着她细看了,突然啧啧两声,“你们皇帝,他是不是好男色啊?从哪里找的这么俊的小太监。”
何青衣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人不是孙连玉,否则,看了这么久,又看的这么仔细,没道理不知道她是御前女官啊。只是,看他的面容,的的确确是孙连玉啊。
孙连玉突然又在何青衣眼前晃了下手指,问:“你叫什么名字?”
何青衣突然想起庆王生日那天的事,练氏的人进了戏楼,困了她跟张夫人,张留仙在屋内。有个黑衣人在张夫人的面前晃了下手指,张夫人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看来,这孙连玉,似乎也会黑衣人的把戏啊。
“我是小荣子,”何青衣心想,还是借用一些田庆荣的名字吧。
“小荣子?”那人又笑了一下,“你好像不聋啊。”
何青衣一愣,这该如何作答呢。只是,这人绝对不是孙连玉,这点何青衣十分肯定了。只怕,是练氏的人劫了狱,救走了孙连玉,又留了个相貌相似的杀中宗呢。
可真要杀中宗,一早就可以动手了,干嘛现在还跟她玩起了说真话的游戏呢。何青衣心里,十分焦急。只怕,这孙连玉问好话,就要杀人灭口了。
“小荣子,”那人又说了,“你可见过一本《花间繁露》的书?”
“小的不识字,认不得书名。”何青衣马上就说。
那人有些郁闷,剜了何青衣一眼,“白长了一张脸,竟然连个字都不识!”
那人沾了口水,在地上端端正正写了花间繁露四个字。心想,后面那两字太过复杂,这小太监未必认得,就指了前面的那个花字问,“这个花字,你可曾在什么书上见过?”
何青衣却指了花字的上部说,“这是我认得,是个十字,皇上教过我。”
听她说认得,那孙连玉脸上刚刚有了喜气,却听她说出了下半句,顿时没了追问的兴趣。
孙连玉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只好再问,“皇帝宫里的书,都放在哪里?”
“皇上宫里没书,”何青衣说:“皇上讨厌读书,宫里就一些鹦哥和白猫。”其实,中宗酷爱读书,品味还不错。何青衣嘴里说的,却是庆王那个纨绔子弟。
“怎么跟我听说的不一样呢,”那人又感慨了,“不是说皇帝挺勤奋的嘛,看来,人云亦云,果然是个昏君。”
何青衣更加笃定了,这人绝对不可能是孙连玉。乾清宫里的书房,就摆了不少书。孙连玉进出乾清宫也好几次了,怎么可能连这点事都不知道呢。
那人身高五官,就是孙连玉的模样,天下哪有这么像的人啊,何青衣越发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