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水晶饼有毒
这时,去请太医的朱嬷嬷也回来了。顶 点 X 23 U S
姜辉带了王应元,飞速进了景仁宫。沈玉英把帕子里的糕点,交给他们一看,王应元的脸色一沉,姜辉却冷哼了一声,说:“这些人也太胆大妄为了,竟然又是九回肠。”
何青衣自然知道,什么是九回肠。
琪太妃宫里的宫女程落英,被送到浣衣局的时候,就死于九回肠的毒药。而她去大同的那次,刺客自杀,也用了九回肠。
这是,第三次了吧,又是练氏的毒药。莫非,又是方王派人干的?只是,德妃怎么跟方王挂上钩了呢?王选侍在宫中,除去跟何璇珍有过来往,和其他妃嫔,并无深交啊。
不一会儿,太后跟中宗都收到消息了,皇后在吃糕点,差点就被九回肠给毒死了。邓皇后身后有北疆邓如光,中宗哪里敢疏忽,立即就带人过来了。不一会儿,太后也来了。
按理说,邓皇后的景仁宫里,除去太后的人,就是中宗的人,根本就没有外人。不是中宗跟太后的心腹,根本就不会派到景仁宫来。
所以,太后一进来,就问:“蒋嫔呢,蒋嫔哪里去了。”何青衣也有些奇怪,蒋嫔不是整日都盯着邓皇后的嘛,这会儿去哪里了?
中宗一看,现场有邓皇后,高嫔,张留梦,还有何青衣,就说:“张留仙,你把事情经过说一下。”
何青衣心想,这水晶饼晶莹剔透,如果是后来加的毒药,一定能看出痕迹,想来是一早就放了毒药。这么说,应该是有人假借邓夫人的名义送的。
毕竟,只有邓家人送的糕点,邓皇后才不会起疑。而送给张留梦,可能是想一石二鸟,也可能是想让张留梦送来给邓皇后吃。妃嫔们坐了一起,当场开吃,被毒死的几率也大些。
想明白这点,何青衣就说:“张美人得了一盒水晶饼,听人说邓皇后喜欢,就拿来一起吃了。张美人拿了水晶饼,正打算吃呢,却被七公主的白猫抓掉了糕点,手也受了伤。皇后娘娘的鹦鹉见了地上的糕点,就飞下来吃,没一会儿就不动了。皇后派人请了姜院使,他说是九回肠的毒药。”
这么一来,可疑的地方就有两点,谁送的糕点,谁告诉张留梦,邓皇后喜欢水晶饼的。
高嫔听了经过,才知道自己的白猫,阴差阳错,竟然立了大功,心中大喜,嘴上反而说:“都怪臣妾不好,没有管好七公主的白猫。”
“不关你的事,”中宗摆手,说:“这次多亏了这白猫,否则,皇后跟张美人可就没命了。”
何青衣听了,知道,中宗并不怀疑张留梦了。只是,这糕点到底是谁送来的。邓皇后跟邓府是一体的,这送糕点的人,怕是利用了这一点,才假托邓夫人的名义。
好在,中宗也不蠢,他自小在宫廷长大,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勾心斗角。
“张美人,”中宗问:“糕点是谁给你的。”
“是内官监的小瑞子,”张留梦也知道,这事要是不查清,她就成了毒杀邓皇后的凶手了。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中宗问。
“他说,我姑妈邓夫人送了一盒水晶饼进宫,”张留梦说:“水晶饼是延绥的特产,可臣妾并不喜欢吃,只因是姑妈所赠,就收下了。”
“魏明,”中宗吩咐,“你去邓府,问下邓夫人,是否送了糕点进宫。”
“是,奴才这就去。”魏明赶紧带人去黑火门了,邓家就挨着皇宫,一会儿就到。
“那你怎么想着,要给皇后送来了呢?”太后也问。
“早上臣妾来景仁宫请安,遇上了德妃娘娘,她问臣妾,昨天小瑞子来八宝楼做什么。臣妾就实话实说了,说姑妈送了盒水晶饼进宫。德妃娘娘就提了一句,说皇后娘娘很喜欢水晶饼,那臣妾就拿过来了。”
张留梦说到这里,中宗,太后,邓皇后,高嫔,何青衣,大家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只怕这事,德妃脱不了干系。
这时,蒋嫔也听说景仁宫出事,匆忙回来了。
“蒋嫔,你去哪里了,”太后问。
“德妃娘娘派人找臣妾要了几个绣花样子,臣妾想着没事,就给她送去了。”蒋嫔说的,一半是实话,一半不是实话。
蒋嫔在邓皇后宫里呆了十三年,自己无儿无女,只给中宗和太后做了监视邓皇后的耳目。可之后该如何安身立命呢,蒋嫔也有打算。
所以,在邓皇后怀孕之前,她跟德妃走的比较近。按蒋嫔对太后的理解,她觉得德妃的皇长子日后立储的可能性更大。蒋嫔也知道好歹,自然时不时,跟德妃说一些景仁宫里的事。
德妃如果找她有事,每次都提绣花样子。一来二去,两人就用这个做了暗语,时不时传递一些消息。
邓皇后是怀孕了,可谁知道她生的皇子还是公主?更何况,中宗跟太后防范了这么多年,邓皇后却突然有个皇子,日后难保有变。更何况,邓家虽然有兵权,可天下毕竟是中宗的。邓家的外孙想当太子,只怕没那么容易呢。
所以,蒋嫔虽然没有毒害邓皇后的意思,却仍然跟德妃走的很近。今天下午,德妃派人一喊,蒋嫔就去钟粹宫了。
中宗的眉头皱了一下,怎么又是德妃。自从他罚了刘进,已经有段日子没见德妃了,她总不至于这么不知道好歹,朝邓皇后的孩子下手吧。
过了一会儿,魏明也回来了,“禀告皇上,邓夫人没有送糕点进宫。”
太后多少还有些维护德妃,眼见着局势越来越不利了,就问:“邓夫人肯定吗?会不会是她的手下人送的。”
魏明拿了个本子出来,说:“邓夫人每次送进宫的东西,都记在这个本子上了。她怕食物搁久了不好,所以一向不送吃食进宫。上面的内容,青琐门那边应该也有记录,一查就知道了。”
中宗的脸色越发凝重,吩咐魏明:“你马上去钟粹宫,不许任何人出来,给朕一间一间地搜。”
第18章 小瑞子出逃
中宗一吩咐,魏明就领命,打算带人去搜德妃的钟粹宫了。m.www.uu234.net
太后有些不忍心,说:“万一不是德妃呢,皇帝你这样一搜,岂不是冤枉了她?更何况,水晶饼的事,也是张美人主动跟德妃提了,她才顺口说了一句皇后喜欢吃水晶饼。”
中宗却冷冷地说:“如果不是她,朕自然还她一个清白。”
太后说的不无道理,这事,德妃确实有嫌疑,可嫌疑并没有大到洗不清的地步。张留梦提了水晶饼,她顺口说一句皇后喜欢吃,并不奇怪。
蒋嫔去她的宫里,避开了毒糕点,这点虽然可疑,却不等于她知情啊。毕竟,如果是德妃下毒,她又特意喊了蒋嫔离开,不是越描越黑,惹人怀疑了吗。
中宗之所以这么笃定,也有他的原因。
邓皇后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身上的压力很大。眼下他又要对付孙连玉,又要收拾高阶,实在不希望邓如光在这个时候发难。邓皇后的孩子,在肚子里能呆九个月,何必急于一时。
后宫争斗,他一向也有些知道。高嫔的孩子,为什么会兔唇,他也知道一些。当年的线索,都指向德妃。可他为了压制高阶,也为了保护皇长子,所以才没有追究这事。
现在,邓皇后的孩子如果出事,德妃因为皇长子的缘故,邓家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偏偏她还频繁在这事件里出现,要洗刷嫌疑,唯一的办法就是彻查,不留话柄。
所以,中宗下手虽然狠厉,可对德妃来说,如果她没做坏事,这就是保护她的方法。如果她下手了,又用了九回肠这么歹毒的毒药,中宗也饶她不得。
何青衣也想明白这点了,只是,太后还没明白过来,倒是有些生气。德妃是她看好的人,这么一搜,面子何在?邓皇后不是没出事吗,何至于此。皇帝终究还是狠心了一些。
因为糕点是内官监小瑞子送的,皇后也派了贾公公,去找来对质。姜辉跟王应元检查了所有水晶饼,每一个都有毒,也不知道,这么大剂量的九回肠,是怎么混进宫来的。
听说所有的糕点都有毒,太后倒是也不抱怨了,毕竟,这么大剂量的九回肠,足够毒死宫里所有的主子,难保人家不朝她下手啊。这事,不查不行了。
不一会儿,贾公公也回来了,说内官监的小瑞子昨晚就跑了。这么一来,事情就更可疑了。小瑞子不过是个宫里的小太监,即使糕点是他送的,也不可能知道糕点有毒。那他干嘛逃跑呢,只怕是被灭口了吧。
紧接着,魏明派人回来禀告中宗,在钟粹宫的水井里面,找到小瑞子的尸体了。至于毒药,他还在继续搜找。
德妃的嫌疑又添了一层,何青衣心想,这下子,就算她宫里找不到毒药,小瑞子的尸体,也够她郁闷的了。
只是,这事,真是德妃干的吗?
德妃平时并不跟张留梦说话,怎么今天早上,突然就问起张留梦宫里的事了。内官监的小太监去八宝楼,这种事情很常见,并不值得去问。
内官监管着宫中采购,换个桌子,添个花瓶,也是常有的事。德妃这么来问,本身就有古怪。如果是她下的毒,自然就说的通了。她问张留梦什么都没关系,因为,张留梦一死,谁都不知道她们说过什么。
何青衣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可偏偏什么都指向德妃,让人不得不起疑啊。可中宗这么搜查,能找出毒药吗?这东西往水里一丢,往地里一埋,并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了,说不定早用完了,哪会留什么证据呢。
九回肠是练氏的毒药,进宫的来源,很可能是王选侍。只是,她一个位分低微的选侍,想带这么多毒药进宫,并不容易啊。
这事看起来简单,却处处都是疑团。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德妃。是她告诉张留梦,邓皇后喜欢水晶饼,是她找了蒋嫔,躲开毒点心,而小瑞子的尸体,也在她的宫里发现。
可何青衣想不明白的是,这么多九回肠,是怎么落到德妃手里的?王选侍虽然是练氏的人,可她没办法带这么多毒药进宫啊。再说了,要杀人灭口,干嘛抛在自己宫里的水井啊。
不一会儿,魏明捧了个瓷瓶,飞一样回景仁宫了。
上次大同的刺客自杀,腰带上缝了颗九回肠。何青衣派人送回宫,中宗跟魏明都见过。一看瓷瓶里的毒药,心里也都明白了,这玩意,八成就是九回肠了。
“姜院使,你去看看。”太后不敢走太近,只吩咐姜辉去看。
姜辉上前,接过魏明手里的瓷瓶,检查了一会儿,跟中宗说:“皇上,就是九回肠。”王应元也看了一下,心想,这方王哪来这么多的九回肠。要知道,就算是练氏的人,也不至于有这么一瓶啊。
寄生草的人,虽然在长沙,可他们一族也有自己的规定。不至于这么随便的拿一瓶九回肠出来下毒,下好毒,还留这么半瓶让人抓把柄。
“魏明,”中宗问,“这瓷瓶,是哪里找到的?”
“就在德妃娘娘的寝宫,”魏明说:“奴才带人查了整个钟粹宫,最后才查了德妃娘娘的寝宫,就在床铺的下面。”
中宗哼了一声,挥了一下袖子,说:“封闭钟粹宫的宫门,德妃废为庶人。同住的田嫔和于贵人,知情不报,各降一级。罚在钟粹宫,静思己过。大公主跟四公主交由太后照顾。”
太后看见瓷瓶,就已经放弃德妃了。这么多年,太后一直以为,德妃老实听话,没想到,现在最狠毒的也是她。毒药在她的床下找到,小太监死在她的宫里,就这两样,证据确凿,德妃再没翻案的可能。
要知道,各宫的主位妃子,都有资格挑选自己宫里的人。不忠心的剃掉,手脚不干净的剃掉,做事不勤快的剃掉,剩下的都是些心腹之人,就算人家想嫁祸德妃,如何进的了她的卧室?
第19章 愤怒三人组
德妃的卧室搜出九回肠,钟粹宫又找到小瑞子的尸体。m.www.uu234.net旁人进去都难,又如何藏药杀人呢。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钟粹宫的人干的。就算不是德妃主使,只怕也逃不了干系。中宗之所以封了钟粹宫,也是害怕他们的人,出去又拿些毒药进宫。到时候,鱼死网破,事情就棘手了。
罚好钟粹宫的人,中宗又吩咐魏明,务必找出毒药的来源。魏明领命,又去了钟粹宫。
在座的各人,心事各异。太后是遗憾跟后悔,这么些年,竟然没看穿德妃的真面目。
中宗是疑虑加愤怒,这九回肠的人,已经三翻四次想破坏他的大事了。一次是毒杀琪太妃,试图引起众人对他跟太后的愤怒。一次是大同刺客,试图杀了使者,破坏鞑靼换主的事情。这次,又想毒杀邓皇后,如果他们成功,只怕邓如光就要造反了。
这人下手,一次比一次狠毒。中宗发誓,一定要挖出背后主谋。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处心积虑,想挖他根基。
邓皇后跟张留梦虽然捡回性命,可是,对德妃为什么下手,也有些疑虑。毕竟,邓皇后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时候下手,德妃也太着急了。
只是,联系上个月,德妃父亲刘进被罚站,大皇子求情被魏明拦下的事,只怕,德妃是觉得,再不抓住机会,就要来不及了吧。
处理好德妃的事,中宗就带着何青衣回了乾清宫,他整日忙着政事,没想到,后宫竟然能出这么大的纰漏。太后宠着德妃,导致德妃成了灯下黑,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中宗也开始琢磨,等邓皇后生产了,这六宫的事,是不是该交给她来处理呢。
没到晚上,钟粹宫的事,就已经传遍朝野了。
邓府是愤怒,这水晶饼要是不被猫给抓了,他们就彻底输了。邓皇后有孕,张留梦也有孕,这两人要是死了,他们这些年的努力,不是全打水漂了吗?
如果说,中宗是最愤怒的人,那么邓云鸿就是第二愤怒的人。竟然这么拿他们的人开玩笑,这下手的人,可真胆大。德妃跟这事脱不了干系,可到底是谁给的毒药。邓云鸿立即就派无面去查了。
除去中宗跟邓云鸿,还有个人也很愤怒,那就是方王。
前两次的九回肠,都是他主使的。这次德妃下毒,什么毒药不好用,非用跟他一样的九回肠。中宗要是彻查起来,如果把他跟九回肠联系到一起,这次德妃的事,只怕就要扣到他头上了。
方王是想破坏中宗的事,可他不想得罪邓如光,也不想现在就跟中宗撕破脸啊。要是德妃毒死了邓皇后,邓如光造起反,杀进京来,自己的小命必然不保。这下毒的人,也忒可恶了。
所以,不管这次的投毒者是谁,都已经成功激起了中宗,邓云鸿,还有方王的最大杀意。
钟粹宫里搜出毒药,德妃却口口声声说不知道,又是哭又是闹,赌咒发誓,要见中宗。可魏明也明白,中宗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这么冷血地下了圣旨,必然不愿意德妃去他跟前哭闹。杀人的都说自己没杀人,下毒的都说自己没下毒,口说无凭,魏明自然不信。
封了钟粹宫,自然是防止里面的人出去再拿了毒药。魏明办过很多类似的事,心里明白,再关几天,线索就会浮出水面。
一开始,谁都说不知道,关几天,再细微的可疑之处,都会被大家挖掘出来。为了洗脱自己的罪名,就算不可疑,都要说成可疑。更何况,这瓷瓶就在德妃房里发现的,总有个宫女太监看见过。
果然,过了两天,钟粹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招了,口径统一,都说是德妃的父亲刘进,差人送了一瓶子的金风玉露丸进宫。还是德妃的贴身丫鬟梅芳,亲自去青琐门取的。
这金风玉露丸本用于调理妇人月事,可坊间也传说有助兴的作用,一直是宫中禁药。所以,梅芳取了这药,贿赂了青琐门的内侍,并未登记。
魏明派人去青琐门核实,的确是有这么一说。只是,内侍并没打开瓶子细看,只说是个宝石蓝的瓷瓶。魏明上报了中宗,就抓了刘进下狱,严刑拷打,逼问九回肠的来源。
这药的来源是攀到刘进身上去了,可这水晶饼呢,德妃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啊?这么标致的水晶饼,德妃的小厨房是做不出来的。
魏明又审了几天钟粹宫的人,大家都不知道。这饼,总不是德妃自己去外面买的吧。所以,魏明一下子就遇上难题了。
好在,田嫔,现在是田贵人了,她的丫鬟水桃说,看见德妃找过几次小瑞子。小瑞子又是内官监的人,出宫买东西极其方便。只怕是吩咐了小瑞子去买,后来又推了他下井。
魏明也想早点结案,钟粹宫的众人也想早点自由,田贵人的丫鬟水桃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似乎看见过德妃找小瑞子了。一来二去,越说越像了。
这事的追查,主要在宫外毒药的来源,倒不在宫里怎么送这糕点。所以,魏明也知道,这些人说的神神道道,只怕谁也不能确定,只是,眼下只能查到这里。就把大家说的,德妃找了小瑞子买水晶饼的事,告诉中宗了。
这么一来,太后再也不提德妃的事了,就好像,宫里再没德妃刘怡君这一号人物。皇长子眼看就要十四岁了,明年就该搬出宫,去王府独立生活了。可德妃这么一出事,他的一切,全都泡汤了。
都说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德妃虽然不贵,也没个坚实的娘家做后盾。可她这十几年里,背后站了太后跟中宗两人,不可谓不贵。
太后是觉得德妃老实听话好控制,中宗是在德妃母子身上看见自己的童年,所以多少有些偏心。
邓皇后没有生育,德妃的皇长子就极受重视。虽然才学比不上静妃的二皇子,可中宗如果立嗣,他的机会,远大于同岁的二皇子。
第20章 汤锦十三岁
今年年初,立储的说法虽然风云变幻。www.uu234.net可德妃以为,自己的锦儿一定会成太子。
谁知道,一下子,就从天上,落入地狱了呢。先是邓皇后有孕,再是刘进犯错连累皇长子,这次是德妃被废,汤锦再没有机会了。
就算邓皇后生个公主,中宗还有静妃的二皇子,淑妃的三皇子,韦嫔的四皇子,周嫔的五皇子。更别提,徐若兰跟张留梦肚子里还有两个。
宫里所有的人,都明白了这个道理。十三岁的汤锦,一下子从太子人选,跌到了泥沼里面。兄弟们嘲笑他不说,连宫人内侍都开始给他脸色瞧了。
汤锦上不能保护母亲,下不能保护妹妹,日子过得,也十分郁闷。只是,冷眼和嘲讽,只是日后的序幕。
田贵人的四公主跟德妃的大公主,一起被太后收到永寿宫养。五岁的四公主还好些,中宗疼爱,田贵人也只是被牵连,日后还有上升的机会。
可十一岁的大公主就不好说了,再过三年就能出嫁。德妃被废,谁还会为她的婚事着想呢。她与中宗,素日也不亲近,只怕到时候没了母亲,也没父亲替她做主。胡乱许个京城的官宦人家还好说,万一遇上和亲,只怕第一个出嫁的就是她。
宫里众人见了,落井下石是一回事,可也都小心了许多。德妃出错,毁了皇长子跟大公主的一生,还连累宫里的田嫔和于贵人降级。钟粹宫的下人,也杀的杀,杖责的杖责,剩下的全去了浣衣局。
浣衣局那地方,手足日夜都要泡在水中。这京城的腊月冬日,真真是水寒风似刀。钟粹宫的宫人,哪里吃过这般苦头,没几天,病的病,死的死,惨不忍睹。
宫里的人见了,更是以史为镜,不敢重蹈德妃的覆辙。妃子们都有子女,谁敢拿自己孩子的未来开玩笑,做事自然深思远虑了。宫人内侍们,也怕主子的事连累了自己,见了可疑的事,常常去魏明那里通个信,给自己留条出路。
邓皇后还没中毒,中宗就雷厉风行处理了德妃宫里的所有人。邓家虽然不高兴遇上危险,却很满意中宗的处理方式。所以,邓如光也没再上疏,只让京城的邓夫人带了张允的夫人,有空多进宫看看。
中宗处理德妃的时候,原以为她是冤枉的,所以才雷厉风行地封宫。只要德妃是清白的,最后一定没事。谁想,德妃黑的不能再黑,查出毒害邓皇后的事情,接着,又查出当年毒害高嫔的事来。这两年,后宫一直没有孩子出生,据说也跟德妃有关。
旧账越翻越多,中宗也不禁心寒。这就是他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妃子,生了长子长女的德妃。他原先觉得德妃可怜,家里有个这么靠不住的父亲刘进。再加上太后跟中宗没得势之前,也跟德妃母子相似,所以更添了一份同情。
魏明每报告一次,中宗的脸色,就黯淡一些。很多事,他迷迷糊糊也有个影子,心里也有不安。可这么明明白白查出来了,中宗只后悔,没有早日收了德妃这个妖孽。心里越发觉得,太后跟德妃,完全没有可比性。自然而然,对皇长子汤锦,也没了好感。
汤锦在西五所住着,平日里,他是未来的太子,谁都巴结他。现在,连屋内的炭火,都给了全是煤渣子的。夹着泥巴石块,有时候根本就烧不着。每日去南书房读书,孟夫子原来处处夸他,现在没一句好话不说,反而一开口就批评他。
而这些事,何青衣都是听高嫔说的。当然,高嫔是一点儿也不同情汤锦兄妹。毕竟,德妃当年给她下药的事,后宫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她生了个女儿,女儿还是兔唇,她的绛雪轩,跟个冰窖一般过了两年。直到王应元进宫治好了小公主,她的好日子才回来。让高嫔同情德妃母子,怎么可能。
何青衣听了,总觉得德妃这次,是被人下套了。别的都不说,那个小瑞子,她干嘛藏钟粹宫的水井里面?德妃身上,确实背了不少血债。可这次被抓,反而不是因为她的血债。只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德妃废为庶人,四妃的位置,自然就空出来一个了。中宗的几个嫔,德妃宫里的田嫔已经降级成了田贵人,再没希望。淑妃宫里的黄嫔无所出,也没有希望晋位。
静妃宫里的韦嫔有个四皇子,贞妃宫里的周嫔有个五皇子,除去这两人,绛雪轩的高嫔,希望也很大。高嫔虽然生了个七公主,可高阶主导了鞑靼索铎上位,功绩非比寻常。
如无意外,妃子应该是这三人里面产生。可贞妃宫里的周嫔,应该也会出局。因为,贞妃自己没皇子,周嫔的五皇子,目前就是贞妃名下的孩子。
相反,静妃宫里的韦嫔,反而很有希望。静妃自己有个二皇子,眼下皇长子失势,太子的位子,按次序就是她二皇子的。所以,与其让韦嫔窝在自己的承乾宫里听话,还不如放她出去,做个妃子。日后韦嫔的四皇子,必定会是二皇子的肱骨。
所以,这次妃位争夺,最有希望的就是高嫔跟韦嫔。
但是,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这么难得的机会,周嫔并不愿意主动退出。贞妃无子,自然不愿意她出了自己的延禧宫。可周嫔要是错过这次机会,一辈子都难封妃了。所以,该求的人,她也去求了。
而这周嫔跟韦嫔,她们的妹子,分别跟端王和英王定了婚事。端王现在管着宗人府的事,对后宫的情况了如指掌。而英王只是个少年王爷,一无所知。这么一来,周嫔在人脉上,略胜一筹。
高嫔对这两人的举动,也很清楚。周嫔的优势在端王,劣势在贞妃不放人,只要把她的举动告诉贞妃,周嫔就跳不出五指山。韦嫔的优势在静妃愿意放人,劣势在人脉不足,静妃虽然支持韦嫔,她们在朝中有些人气,可后宫并不强势。
第21章 高嫔收养子
高嫔对自己的优劣,也很清楚。顶 点 X 23 U S她的优势在父亲高阶,朝中极有影响力,劣势在没有皇子,恐怕有人因此挑刺。
至于人脉,她的妹夫方王,虽然没有端王那么了解宫廷事务,可年纪比他们都大些,甚有权谋。一听说德妃被废,就让高如语进宫告诉高嫔,这次他帮她,让她有事就开口。
所以,高嫔对自己封妃的事,也很有自信。更何况,因为小公主的关系,她跟御前女官的关系甚密。他们高家的女儿,一向都很高傲,可高嫔跟方王妃,偏偏跟这个御前女官,都很说得来。
高嫔有事没事,就吩咐芦叶去请御前女官,问问皇上最近怎么样。
何青衣自然明白,高嫔打的什么主意。这些妃嫔,没一个是吃素的。德妃手上全是血腥,这些人又何尝不是呢?等她们到了妃位,只怕比德妃更甚呢。
有一日,何青衣辞了高嫔,出了绛雪轩,绕进御花园,打算抄近路回乾清宫。谁知,她一进去,假山后面就跑出来一个少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她的面前。
何青衣一看,竟然是德妃的皇长子,赶紧去拉他。可何青衣才十四岁,汤锦也十三岁了,人比何青衣高大不说,力气也比她大。
何青衣拉不起皇长子,只得说:“大皇子要是不起来说话,奴婢马上就走。”
汤锦只得起来,说:“求姐姐救救锦儿。”
何青衣知道,这汤锦,只怕是有人教他的。何青衣是御前女官,她如果出手相助,就是中宗的意思,自然没人再欺负他了。
何青衣问了他读书饮食的事,心想,德妃一出事,汤锦的苦难就彻底开始了。这后宫,无牵无挂反而是好事,像前朝被废的何嫔那样,只顾自己跳跳舞,没有孩子,不也轻松。
“大皇子,皇上平时都是怎么吩咐你的?”何青衣问。
汤锦一愣,说:“父皇每次都吩咐,要好好读书,勤奋练武。”
“嗯,”何青衣说:“大皇子觉得,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母妃……”汤锦突然停了,说:“好好读书,勤奋练武。”
何青衣见他明白了,就说:“现在所有人都盯着大皇子呢,更该好好做事呢。”
自从德妃被废,汤锦的从天上砸到地上,自己不适应不说,又着急母亲跟妹妹的事。一混乱,更是什么都做不好了。听了何青衣一番话,连忙称谢,跟着侍从回去了。
何青衣劝好中宗的孩子,心想,自己不过大他一岁,怎么感觉比他至少老了十几岁呢。
回了宫,中宗也问,“听说锦儿找你了。”
“是,奴婢在御花园里遇见皇长子了。”何青衣说。
“他有什么事吗?”中宗问。
“皇长子问皇上安好,又说了些近日读书练武的事,让奴婢转告皇上。”何青衣说。
中宗点点头,最近他的脸色一直不好,倒是说起孩子,温和了几分。
出了乾清宫,何青衣倒是有了个想法。高嫔没有皇子,德妃的皇长子又仓皇没人照顾。如果高嫔接手了汤锦,倒是彼此受益。
过了两日,宫里都传说,皇长子在西五所,夜里炭火烧的不旺,门窗又严实,一下子就中了炭火的毒气。
何青衣明白,应该是劣质炭火惹的祸。炭火里混了煤渣子,有石块泥灰,自然烧不旺。炭火不旺,就容易烧出毒气。她对德妃虽然没有什么印象,可汤锦求到她这里了,何青衣总想伸手帮一下忙。
服侍了中宗早朝,何青衣就去了绛雪轩。
高嫔见她来了,自是高兴,问:“平时三请四请都不来,这会儿倒是一清早就来了,有什么事吗?”
何青衣也不客气,行过礼,就问:“高嫔娘娘,您知道大皇子的事了吗?”
“炭火的事?”高嫔点点头,说:“再高贵的人,只要失了势,都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这宫里,都是这样。”
何青衣还没发表评论呢,高嫔倒是一顿批评,对宫里的人情冷暖,说了个透透的。
“皇上昨天还问奴婢呢,皇长子最近如何,”何青衣说:“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
高嫔一听,就知道,皇长子在中宗眼里还有地位。德妃失势,宫中没人会出手帮助皇长子。自己如果去帮忙,会不会有好处?
“皇长子明年就出宫了,”何青衣说:“七公主如果有个哥哥陪着玩耍,也是件好事。”
她这么一挑明,高嫔也就明白了,何青衣是建议自己收养皇长子。
高嫔没有皇子,如果收养汤锦,一下子一儿一女,远远就超过周嫔跟韦嫔了。德妃做错了事,皇长子再无机会封太子,非但不会是自己的敌人,反而会是自己的支持。
如果高嫔日后生了皇子,不管能不能当太子,有个大皇子帮忙,总好过一个人孤立无援。
更何况,听何青衣的意思,中宗现在还很关心皇长子。如果高嫔伸出援手,道德上就占据高地。就算高阶的影响忽略不计,周嫔跟韦嫔也没法跟高嫔相抗衡了。
高嫔边上的芦叶,一早就同意了。黄华也在考虑衡量,这样会不会给高嫔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德妃投毒邓皇后,这祸水,会不会引到高嫔身上。
高嫔跟宫里谁都不亲近,邓皇后没理由怀疑她跟德妃有交情。这事,估计可行呢。
高嫔看了一眼芦叶和黄华,两人都暗暗点头。高嫔就知道了,她们也觉得可行。
何青衣见了,就说:“高嫔娘娘,这事要趁早,否则周嫔跟韦嫔如果出手了,娘娘就没机会了。”
被她这么一催,高嫔立即派了黄华,带人去西五所探视皇长子。
汤锦中了炭火的毒气,虽然看了太医,可谁都不想跟他扯上关系。还是贴身的内侍取了药,喂他喝下。这会儿,正在房内自怨自艾呢,高嫔却派人来照顾他了。
汤锦当然知道此事有异了,高嫔跟德妃,一向没什么交情,怎么好好的,竟然来帮他了。只是,他这会儿,就是一根稻草都要抓住不放了,更何况是个得势的高嫔呢。
第22章 书房新先生
高嫔照顾皇长子的事,中宗很快就知道了。
中宗下了早朝,去给太后请安,就说起了这事。
“德妃当年还对高嫔下过手,”中宗说:“现在帮锦儿的,结果却是高嫔。哎!”
太后觉得有点不对劲,可高嫔这人,谁都知道,她乐意做的事,谁也管不住,她不乐意做的事,谁也强迫不了。这次照顾汤锦,八成是她自己的主意。
“也是哀家疏忽了,”太后说:“以为锦儿这么大了,又是个男孩子,应该没事。谁知道,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曹嬷嬷也说:“这不关太后您的事,他们也给大皇子送煤炭,看起来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可好烧不好烧,得用了才知道。”
“月娥,你以后也替哀家多留心些,”太后经了德妃一事,元气大伤。原本有些赌气,不去搭理德妃的子女,可现在听说汤锦出事了,她这做祖母的,自然也是伤心。
“高嫔知道德妃当年的事不?”太后又问中宗。
中宗说:“魏明也才查出来,没几个人知道。朕吩咐他了,这事别说漏了,对锦儿他们不好。”
“高嫔这么照顾锦儿,”太后说:“要不就让锦儿跟了她?”
“朕也有这个意思。”中宗说:“高阶立了大功,一直没给封赏。原打算今年提一个贵妃,把她往前挪一挪,这样一来,倒是不用提什么贵妃了。”
“孙连玉那边没动静?”太后又问。
“高阶跟他现在好的铁板一块,”中宗说:“只能提了高嫔,让他们自己闹翻吧。”
“可得抓紧了,”太后说:“皇后这肚子,都四个月了,只有五个月的时间了。”
“儿子明白,”中宗说:“皇后那边,还请太后多加照拂。”
“哀家知道,”太后又问,“张允的夫人,见过由儿了吗?”
“上次生辰的时候见过了,”中宗说:“这张夫人的性子懦弱,家里应该是张允做主。见了七弟,应该也告诉张允了。”
太后点点头,又问:“张允的姐姐,不是邓如晦的夫人吗,他们真的会反目吗?”
“太后,”中宗笑,“现在掌权的是邓如光,跟张允没什么关系。再说了,邓如光没了,他们能听谁的啊?”
太后对这些军中的事,毕竟不怎么清楚。她之所以多问几句,也是为了庆王日后着想。
中宗跟太后商量好事,回了乾清宫,就吩咐魏明,拟了一道口谕。就说德妃失德被废,高嫔善良温柔,堪为后宫表率,让她收养皇长子。
至此,德妃被废的官方理由,只说她失德,并没提及任何下毒的宫闱丑闻。而高嫔也借机收养了德妃的皇长子,既弥补了自己没有皇子的短板,又得了个善良有德行的名头。
一下子,宫里宫外都知道了,新年封妃的,一定是高嫔了。周嫔韦嫔虽然嫉恨,可毕竟她们没有及时出手,只得忍下不表。
汤锦认了高嫔做养母,虽然没有当年的得意,可比前段日子好了许多。他也算是感恩,时不时就来绛雪轩,陪了七公主玩耍。
高嫔见了,对这个养子,倒是也颇为满意。何青衣帮过高嫔两次大忙,一次是帮小公主治病,又重新得了中宗的宠爱。一次是帮她出主意,让收养皇长子,直接在封妃的比试中胜出。
何青衣有时候也奉命来绛雪轩看看皇长子,看他虽然拘谨了一些,可毕竟衣食无忧,处处有人看着,也放心了不少。
只是,问起读书做学问的事,汤锦却说:“我们书房的孟夫子,以前我做什么他都夸,现在我做什么他都批评。”
高嫔听了,就问:“是孟子升孟夫子吧,他父亲孟光图,也是我父亲的师傅。要不,让我父亲跟他说说。”
何青衣听了,就想起何学瑜了,“孟夫子年纪大,估计跟皇子们沟通不易,容易误解。若是有个年轻些的夫子,说不定会好些。”
高嫔也觉得有道理,那孟夫人比高阶都大,对着些十岁的孩子,能不吹胡子瞪眼睛吗。就记下此事,让人传话给了高阶。
高阶手下的才俊,倒是有几个。可南书房教皇子读书,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因为,这些皇子,日后总有一个会是皇帝。做帝师的人,不仅要学问好,更要人品好。
高阶想来想去,觉得何学瑜最合适。何学瑜是今年的状元,学问够好。年纪也才二十一岁,跟皇子们说话,也容易一些。人品更是没话说,高阶觉得,何学瑜倒是有几分像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正直,清明。
因为鞑靼的事,中宗也见过几次何学瑜,印象倒是不错。所以,高阶一推荐,中宗也就许了,让何学瑜去南书房教皇子读书。
南书房的夫子有好几个,大多数是硕学鸿儒,须发皆白。何学瑜虽然是个小辈,可品行正直,人家也挑不出刺来。再加上,何学瑜的母亲孟夫人,就是孟子升的远房堂妹。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了,孟子升对何学瑜,倒是也另看一眼。
何学瑜进了南书房,孟夫人倒是很高兴。因为,做皇子的夫子,日后就是帝师。以后不仅仕途通达,名声也非常好听。所以,孟夫人也不计前嫌,特意送了礼物去高阶家里,见了高夫人,拉了拉堂姐妹的关系。
高夫人一向也不待见孟夫人,可人家上门道谢了,她自然也得给面子。更何况,高如语前几天打了邓云鸿的夫人何璇珠,这事,外面的人都不知道,高夫人也想探探孟夫人的口风。
两人喝喝茶,也说起孩子们的事了。
何学瑜是个好孩子,高夫人也很喜欢。她看着何学瑜,有时候也想,自己的长子高安遥要是活着,说不定更出息呢。
家里的两个女儿,一个眼看就要成妃子了,一个已经是方王妃了。她这个做母亲的,也算功德圆满了。
小儿子高安远虽然没什么出息,也在户部混了个六品的职位。家里的一切,高夫人都很满意。
第23章 高夫人指路
何家的孟夫人,就没高夫人这么省心了。顶 点 X 23 U S
何学瑜是好,中了状元娶了孟夕巧,现在又进了南书房做先生。
可何学瑾却定了门窝囊亲事,要娶瑕疵品孟夕颜。自从太后选妃的事一出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孟夕颜是个德行不佳的女子。孟家着急嫁,孟夫人被他们一哄,就上当定了亲事,这会儿不知道多少后悔。
再加上,唯一的女儿何璇玑,还给分到斋宫去了。反而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庶女何璇珠,嫁给镇国公的大公子,现在日子过得很舒服。
高夫人听着孟夫人抱怨,语气里似乎一点儿也不知道何璇珠挨打的事。高夫人心想,果然是庶女,和娘家没什么来往了。
只是,那何璇珠真的没有教养,竟然说方王妃跟戏子有染。看来,孟夫人这些年打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孟夫人跟堂姐高夫人说了会儿子女的事,就提及何璇玑在斋宫的处境了。
高夫人明白,这堂妹上门,不光是感谢何学瑜的事,还想让高嫔帮忙,弄了她的女儿回宫呢。
孟夫人的女儿何璇玑,高夫人以前也见过,是个美人胚子。这要是回宫了,日后也是高嫔的一个帮手。
高夫人就问:“你们有没有走过御前女官的路子?现在宫里面,就她最说的上话。”高嫔这次的事,早就告诉母亲高夫人了。所以,高夫人虽然也想何璇玑回宫,可这事,能让别人帮忙,不脏了自己的手,自然是最好的。
“御前女官,”孟夫人一愣,她是个五品的命妇,对宫里的事,远没一品的高夫人来的清楚。
“对呀,”高夫人说:“就是北疆张允的女儿,叫张留仙的。现在宫里面,就数她最得宠。”
“可我们家跟她没什么关系啊。”孟夫人说。
“怎么没有呢?”高夫人说:“你们家的那个何璇珠,不就嫁给邓家大公子了吗。这张留仙,就是邓公子的表妹。你让何璇珠帮着说说,不就是了吗?”
孟夫人一愣,她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也有去求何青衣的一天。
“她真的那么有用?”孟夫人还想再确认一下。
“哈哈哈,”高夫人笑了起来,说:“你啊,对宫里的事,实在是太不了解了。她可是两重得意呢,太后有心成全她跟庆王,皇上又派她出使过鞑靼。既是皇上的心腹,又是太后中意的未来儿媳,你说她的话,够不够分量?”
何学瑾跟孟夕颜定亲,就是因为太后选王妃的事。这会儿,知道了正主儿,孟夫人心里却有些不舒服。都因为这张留仙,所以她儿子才不得不娶孟夕颜。
不高兴归不高兴,这张留仙那么管用,孟夫人可不愿意错过。跟高夫人问了张留仙的相貌脾气,就打道回府了。
高夫人夸张留仙,相貌美丽,人又大方懂礼。孟夫人根本就不会知道,这高夫人口中的张留仙,就是她日日责罚殴打的何青衣。毕竟,她眼里的何青衣,面黄肌瘦,丑人多作怪,还贪财阴险。
孟夫人回了家,就跟孟夕巧商量,什么时候去趟邓家,见见何璇珠。
孟夕巧自从庆王生日受了惊吓,提起何璇珠就有些打颤。孟夫人就有些奇怪了,问:“你这是怎么了啊?人不舒服吗?”
何学瑜吩咐过,方王府的事,别告诉孟夫人。再加上,孟夕巧目睹了全过程,知道是邓云鸿的夫人惹是生非,所以方王妃才出手的。吵架的内容又涉及皇家尊严,她也不好多说。
孟夫人这么问了,孟夕巧就说:“上次庆王生辰,侄女倒是见过何璇珠妹妹一面。”
“哦?”孟夫人倒是不知道这些。
“她跟张允将军的夫人,还有个宫中的女官,叫张留仙的一起来的。”孟夕巧记忆深刻。
她这么一说,孟夫人越发觉得,何璇珠跟张留仙关系亲厚了。为了让女儿何璇玑早日回宫,她这老脸就不要了,得早点去趟邓府啊。
孟夫人倒是没觉得自己虐待何青衣。她觉得自己是当嫡母的,教育一下庶女,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何青衣就算出嫁了,也得听她这个母亲几句话。
虽然去求何青衣办事不舒服,可孟夫人已经求便京城能求的人了,想让何璇玑回宫,怎么就那么难呢。族长他们一向神通广大,这次也都束手无措。看来,还是得靠自己啊。
何学瑜一回来,孟夕巧就把孟夫人的打算给说了。何学瑜觉得,孟夫人愿意去邓府走走,也是件好事。求不求人办事再说,何青衣二月中旬出嫁,现在都年底了,是该走动走动。
何学瑜一赞同,孟夫人就带了孟夕巧,准备了一些礼物,去邓府看完何青衣去了。说起来,是年底快到了,她这当母亲的,也来看看何青衣。实际上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孟夫人对邓家的一切都不了解,只知道邓云鸿住在北院,就带了孟夕巧,直接敲了北院的大门。
门子一听,是大公子夫人的母亲,自然就给迎进来了。春令跟秋辞一接到消息,一个赶紧去南院请邓夫人,一个赶紧去招待孟夫人他们了。
上完茶,南院的邓夫人也赶过来了。邓夫人自然知道,何青衣嫁给邓云鸿,就是这个孟夫人一手逼的。可邓夫人也不喜欢何青衣,见了这孟夫人,倒是有些惺惺相惜。
春令去楼上告诉了邓云鸿,说何青衣的母亲孟夫人来了,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能有什么事情,”邓云鸿说,“还不是为了她的女儿何璇玑。”
“何璇玑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啊,”春令也糊涂了。
“大概想求何青衣给说说,帮何璇玑回宫呢。”邓云鸿解释,“应该是打听到御前女官的事了,所以才求到我们这里。”
春令噗嗤就笑了,“宫里那个才是真的何青衣,她倒是来我们这里求。”
“伯母找了什么借口回她啊?”邓云鸿问。
“老夫人说何青衣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去了。”春令说。
第24章 十步柿子树
“嗯,”邓云鸿点点头,说:“我也去见见她吧,这孟夫人,算起来还是我的岳母呢。”
春令扶了邓云鸿,问:“最近的药,是不是太急了些,这几天瘦的太快了。”
邓云鸿摆摆手,吩咐她扶了自己下楼。
看见邓云鸿进了花厅,邓夫人倒是一愣,问:“鸿儿,你怎么下来了呢?”
“难得岳母大人上门,”邓云鸿说:“小婿总得下来见上一见。”
邓夫人有些心疼,就吩咐春令夏言她们给椅子铺好褥子,扶他坐下了。
孟夫人一早就听说过邓云鸿的病情,可亲眼见了他,倒是也觉得可怜。以前,她还觉得何青衣嫁的不错。可再想想,她宁可女儿在斋宫里守着。
邓云鸿来见孟夫人,主要是问问梅夫人的事。无面怎么都查不出来,这事,估计只能问孟夫人了。
众人寒暄了一会儿,孟夫人就问起了何青衣的状况。
“璇珠挺好的,”邓云鸿非要抢话,“跟伯母作伴,很是孝顺,多亏岳母教的好。”
孟夫人讪笑,这功劳,确实应该归她。
“璇珠经常进宫吗?”孟夫人又用起了何青衣的原名。
“也没那么多次,”邓夫人说:“最近皇后身子重了,也懒得出去走动,才让她进宫陪着解解闷。”
“这样真好啊,”孟夫人说:“只可怜她姐姐,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斋宫里面。”
邓夫人也明白了,这是让他们帮忙,救了何璇玑回宫呢。
“璇珠的姐姐是?”邓夫人装不知道。
“叫何璇玑,”孟夫人说:“跟她同一天生的,就是时辰早上一些。今年选了女官进宫,不知道怎么的,就给分到斋宫里去了。”
“斋宫那地方,可不是年轻小姐们呆的地方啊。”邓夫人也说。
“可不就是,”孟夫人说起女儿,又是眼泪涟涟。
“鸿儿,”邓夫人问:“你可有什么法子,帮帮璇珠的姐姐。”
邓云鸿想了想,说:“表妹在御前待着,跟六尚宫的人都熟,让她帮忙给看看呗。”
邓云鸿说出了自己心里想的事,孟夫人一下子就激动地直道谢了。
“这事应该的,”邓云鸿又说:“不过,我们也有件事,想请岳母大人给帮下忙。”
“我能办到的,一定帮忙。”孟夫人听说邓家会帮忙,自然也要投桃报李了。
“我们家都是年底上坟,之后祭祖。”邓云鸿说:“璇珠的母亲,我们也不知道她埋在哪里。岳母若是知道,麻烦指点一二,也好尽了她的孝心。”
孟夫人没有料到,邓云鸿会问这事,一愣,过了会儿,说:“就在我们何家祖坟那块地的西边,那儿有颗柿子树,树往北走十步,就是她的坟了。”
听这口气,梅夫人既没有埋在何学瑜的墓边,也没有自己的墓碑,难怪无面怎么都打听不出来。估计,当年埋梅夫人的人,也一早忘记方位了。孟夫人恨的深沉,自然记得方位。
“不知道,璇珠的外家,可有什么亲人?”邓云鸿又问。
孟夫人有些奇怪,看来,这个邓云鸿,对何璇珠倒是真好,连她死去的娘亲,都要帮着祭奠。
“这点,我也不清楚,”孟夫人说:“就听老太爷说过一次,好像是延绥的梅氏,具体就不知道了。”
这些,也是梅夫人仅有的线索了。邓云鸿送走了孟夫人,就找了无面,让他派人去延绥打听一下梅氏的后人。
过了两天,就快年底了。太后找了个黄道吉日,吩咐许嬷嬷,出宫请了西方极乐世界图回宫。许嬷嬷得了令,就来跟何青衣商量,说这事她也有份,让她跟着自己去趟沈家,请了图回宫。
何青衣把这事跟魏明说了,就告了假,跟着许嬷嬷出宫去了。
两人坐了辆马车,上次一起出宫的时候,还是五月份的事呢。两人说了会儿话,就到了城东的沈家。
吴思训见了何青衣,笑着说:“许嬷嬷说你升官了,也不来我这小地方看看。”
“哪里啊,”何青衣也笑,问:“那图呢,带我去见识见识呗。”
许嬷嬷来过多次,就带头去了织机的屋子。这会儿,缂丝的西方极乐世界图已经裱好,正挂在西面的墙上。
何青衣一进去,就看见缂丝的画了,庄严华丽,震撼人心。
“真漂亮,”何青衣不禁感慨。
“以后等你升官了,”吴思训笑,“我也给你做一副。”
“别,”何青衣赶紧摆手,“这意匠图,我可不想再画了。”
许嬷嬷拍了下她的头,说:“不就让你画个意匠图嘛,哪来的这么多牢骚。”
三人说笑着,吴思训就收了缂丝的画,放到了纸筒里面,又焚香祷告,出了沈府。
这次,还是许嬷嬷跟吴思训坐了大马车,何青衣坐了宫里的小马车。
上次回宫,还在车上遇见邓云鸿了。何青衣心想,自从那晚上在尚服局一别,很久没见到他了。现在就要新年了,邓云鸿应该又开始吃药了吧。
她想了一下,就掀了车帘,上了马车。
可是,一进去,就知道,这马车上又多了一个人。自然,这人只会是邓云鸿。
马车里晦暗,看起来,倒是非常消瘦。
两人都没言语,这之间,发生太多事了。先是何青衣带了左月金翘出使鞑靼,顺便打算开溜。一路艰辛,最后还是无面棋高一着,逼了何青衣回宫。
去趟鞑靼,周和倒是跟何青衣好上了,回来就是表白。之后邓夫人又派人暗杀何青衣,误杀了金翘。再是庆王的生日,邓云鸿偷着去见了何青衣一次。可她抱着周和,甜情蜜意。
一时间,邓云鸿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了。
倒是何青衣先开口了,“这次皇后跟德妃的事,有些古怪。”
邓云鸿也点头,问:“哪里古怪?”
“所有的证据都在德妃宫里,”何青衣说:“如果真是她做的,完全可以丢掉证据。”
“嗯,”邓云鸿说:“倒像是河蚌相争,渔翁得利,你留心看看,这渔翁是谁。”
第25章 何青衣父母
“好的。www.uu234.net”何青衣点头,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想到,何青衣既不闹情绪,也不抱怨,这么公事公办地问他,邓云鸿也有些吃惊。再想想也是,她跟周和约好了,她在宫里好好做事,到了时间,周和自然会带她出宫。
就凭周和在邓家的地位,他要带何青衣出宫,邓云鸿不会不答应。所以,何青衣吃了定心丸,自然不做无谓的抗争了。
“孟夫人前几日来我们府里了。”邓云鸿说。
“是让何璇玑回宫的事吧。”何青衣也有些知道,“斋宫从来没有回宫的先例,只怕不容易呢。”
“皇帝缺钱,”邓云鸿说:“估计过了新年,就会让她回宫。”
何青衣一愣,她没料到何璇玑能够回宫。这一回宫,总有一天会遇见她的。到时候脸跟名字对不上,恐怕还要出事呢。
何青衣心想,如果一定要见面,倒不如先发制人。
“何璇玑就算认出我来,”何青衣说:“她也不敢闹事,就怕她说漏了嘴,让旁人给知道了,那就麻烦了。”
“光吓她没用,”邓云鸿说:“你许她一些利益,有了好处,她为了自己,也不敢说漏了嘴。”
何青衣点点头,果然,学习就要找个最强的师傅,邓云鸿在这方面,有些本事。
说完宫里的事,两人都有些小心翼翼。
“你身体没事吧,”何青衣说着,从怀里拿出把梳子,说:“去年花就在这梳子上,你留着吧,我没什么用了。”
邓云鸿接过梳子,碰到她的手指,冰冰的。心想,她应该也知道,今天会见到自己吧,所以才准备了这梳子。看来,她的心里,也不是没有自己。
“你母亲的坟墓,”邓云鸿说:“我们给问出来了,你要不要哪天去看看?”
“哦,”何青衣淡淡地应了一句,“没什么意思,不去也罢。”
邓云鸿有些惊奇,何青衣是个孤女,提到她的母亲,不是应该热泪盈眶的嘛。
何青衣见他惊奇,就解释说:“也没什么印象,我一岁的时候,她就没了。”
“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邓云鸿说,“年底祭祖上坟,我替你去吧。”
“哎,”何青衣叹了一口气,说:“我倒不是记恨她,生老病死,人各有命,抛下我也没什么。可她干嘛嫁给我父亲呢?人家明明有夫人的,怎么会不生气呢。祖母死后,孟夫人对我,真的是非打即骂,要不是学瑜大哥,我一早就死了。孟夫人是刻薄了些,她要出气,我自然就倒霉了。还有我那父亲,见一个爱一个,活该他摔死在河里。”
邓云鸿不禁笑出声了,他可从来没听何青衣抱怨过谁,这么一长串,竟然直指她自己的父母。
何青衣还没说够呢,“他要是不死,说不定还会再娶几个妾,我娘要是活着,日子说不定更惨。这些人,又不是穷到只能卖身为妾,干嘛都不知道。”
她说到这里,邓云鸿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何青衣会喜欢周和,而不喜欢自己了。周和身边,干干净净,而自己身边,至少就有春令跟秋辞两人。
“那如果是皇帝呢,”邓云鸿说:“他就不得不纳妃嫔,那该怎么说呢?”
“哼,”何青衣冷笑,“那是你没见过皇上召妃嫔侍寝,也不知道是他睡妃嫔,还是妃嫔们轮流睡他。”
邓云鸿想到中宗无奈的画面,不禁笑出声了。
“你小点声,”何青衣忍不住了,拿手捂了他的嘴巴,“这么大声,让人听见了我就不好办了。”
“没事,”邓云鸿说:“他们是无面的人。”
何青衣一愣,她在大同的时候,试图抓过无面。可从来就没料到,无面跟太监有什么关系。也难怪了,她在尚服局的时候,邓云鸿竟然能摸到她的卧室去。六尚宫一带,也住着很多太监,他们要去尚服局,自然不是难事。
听了无面的名字,何青衣有些沉默,她上次出逃失败,根本原因就是无面。
邓云鸿却顺手抓了她的手,问:“金翘没了,要不要再派个人给你。”
“不要了,”何青衣挣脱手,有些难受,到底是自己托大了,以为能安全带了她们出宫。
“有件事,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下,”何青衣又说:“张超说射箭杀了金翘的是个鞑靼奸细,在京城装了十几年的商人,后来又说死于狱中。我一开始觉得是达延报复,可再一想,鞑靼的人报复,从来不会这样偷偷摸摸。他们要报复,一定冲着皇上去,不会冲着宫女来的。他们鞑靼的规矩,女人要抢回家做战利品的,不会这样白白杀掉。”
邓云鸿借了达延报复,让鞑靼商人背锅。可这事,瞒的了中宗,却瞒不了何青衣。刚开始,何青衣觉得自己刺伤了达延,人家会来杀她。可再一想,鞑靼人的性格磊落,报仇不会冲着女人来。杀了中宗,再抢了她回鞑靼,才是达延的报复方式。
“听说是后商人给出的主意,”邓云鸿说:“我派人再去打听。”
“嗯,后商人的话,倒是可能。”何青衣想起纵火的王宁,大家报复的路数,倒是有些一致。只怕那鞑靼人,是被后商的人当枪使了。
看来,何青衣出去一趟,长了不少见识。邓云鸿心想,邓夫人那暗杀的伎俩,实在不怎么高明。
如果是针对中宗,干嘛不等他进大祀殿的时候动手,反而先暴露了行踪。要是针对祭祀大典,有的是法子破坏,何必埋伏在殿外,射杀宫女?那么多太监,杀几个易如反掌,自己脱身也方便。最明显的解释,就是针对女官,最后误杀宫女。
要不是西河长老刚好进京,他把鞑靼的人跟练氏绑定,瞒天过海掩饰过去,只怕,邓夫人早就暴露了。邓家准备了这么久的计划,差点毁于一旦。
刘贡在给邓家做事,这邓夫人,一言不合,就派人杀了他心上人。刘贡要是知道了,只怕也会出事。周和都能轻易抓到铁枪,刘贡要是用心追查,应该不难发现,邓云鸿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第26章 汤离要进宫
马车到了青琐门,何青衣跟着许嬷嬷和吴思训下了马车,一起去见太后,把缂丝的佛像图给她看了。顶 点 X 23 U S
太后很是满意,对吴思训的技艺赞不绝口。赏金自不用说了,沈家的名声,也算得救了。
出了永寿宫,何青衣问吴思训,“你不回苏州吗?”
吴思训说:“只怕要老死京城了,你们有空记得出宫看看我。”
“别死啊活啊的,”许嬷嬷笑着说:“宫里用到你的时候还多着呢,好好干活。”
何青衣听了,哭笑不得。
回了乾清宫,魏明偷偷地跟她说,高嫔封妃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只等着新年那几天册封呢。因为皇长子的事,皇上最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们正说着话呢,宫外的田庆荣跑进来,说:“师傅,庆王跟端王来了,说是要跟皇上商量,年底祭祖的事。”
魏明就赶紧进了书房,跟中宗通报去了。
田庆荣因为出使鞑靼的事,得罪过何青衣。魏明跟他说,何青衣不会待太久,日后要跟庆王出去的。田庆荣就又换了一张嘴脸,每次见了何青衣,都是一脸谄媚。
何青衣有些不明白,这田庆荣是个十足十的小人。小人见利而忘义,自己身上,到底哪里有什么利益,值得田庆荣这般谄媚?
“庆王来了,张姐姐,你不出去看看?”田庆荣问。
何青衣虽然不耐烦他,倒是也想知道,田庆荣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庆王来了,我干嘛出去啊?”
“嘿嘿,张姐姐说笑话了。”田庆荣笑的一脸褶子,一副,我们都知道了,您就别装了的表情。
何青衣知道,这田庆荣没几分心机,坏水倒是有一肚子。看这表情,似乎是她跟庆王有一腿啊?御前女官这么明目张胆地跟庆王好,田庆荣这是给她挖坑呢,还是另有隐情。
这会儿,魏明把端王跟庆王都带进来了。
庆王看见门口的何青衣,低声说:“我等会来找你啊!”
何青衣心想,他又有什么好玩的事不成。
田庆荣在边上,把头一低,什么都当做没看见。何青衣见了,心里更是奇怪。看这模样,不像准备打小报告的样子啊。
其实,中宗打算让何青衣当庆王妃的事,宫里不少人都知道了。偏偏她这个当事人,现在才开始怀疑。
毕竟,中宗收了她在身边,完全没有染指她的打算。刚开始,何青衣以为,中宗是想收编张允,所以把他的子女都放自己身边。中宗收买人心的方法,就是收了人家女儿为妃嫔。可中宗一指头都不碰她,分明另有目的。
“刚才庆王说有事找我,”何青衣问田庆荣,“我要是去了,别人不会说什么吧。”
“别人哪敢呢,”田庆荣说:“庆王跟您……”这事是魏明告诉他的,八字还没有一撇,田庆荣也不想祸从口出。
不过,他的话,何青衣也听明白了。似乎,她跟庆王一起,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轮不到别人说闲话。
这么一来,何青衣自然就想明白了,为什么太后之前要选妃,后来又安排了自己到乾清宫做御前女官。看来,中宗是想把张允的女儿,嫁给庆王啊。
只可惜,自己不是张允的女儿,即使嫁给庆王,背后也没张允的人马支撑啊。
何青衣去过三边,知道中宗如果安排庆王娶张允的女儿,多半是想让张允帮助庆王。离京城那么近的三边,自然就成了第一目标。
看来,周和这次去宣府,就是中宗对付孙连玉的第一步啊。收了三边,之后,应该是让张允帮着庆王守三边啊。西霞关离大同的距离,等于大同到延绥的距离,实在是首尾呼应,非常方便呢。
庆王今年也十八岁了,过完年就十九岁了,现在还没定亲。只怕,三边的孙连玉一倒台,中宗就要宣布他们的婚事了吧。到时候,庆王娶个假张留仙,身后根本就没有张允的人,中宗会不会气死呢。
看来,自己必须在中宗宣布婚事之前消失。希望,孙连玉还能撑几个月,撑到明年邓皇后生产。
何青衣不讨厌庆王,或者说,她还挺喜欢跟庆王一起的。可这种感情,却很接近兄妹姐弟之间的打闹,而非男女之情。
原以为,张留仙的寡妇身份还能挡一阵子,看来,太后也看开了。再一想,何青衣觉得,中宗召了张留仙进宫,目的就在张允的军队身上。只怕,那会儿就盯上她了吧。
好在,这事必须得孙连玉倒台了才会发生。既然如此,她倒是还有几个月的时间。
想明白这点,何青衣有些郁闷。只怕这事,邓家的人,一早就知道了。不知道,周和听说了没有。这次打孙连玉,他还是先锋呢。
端王带了庆王进宫,就想跟中宗说说汤离的事,新年朝拜,要不要让她进宫。
端王的意思,既然是汤家的公主,最好,还是让她认祖归宗。可庆王上次的生日,她又那么丢脸,被方王妃抓了个正着,理由正当地揍了一顿。中宗就有点不喜欢她,新年朝拜的事,就有些往后拖的打算了。
可端王不小心又把这事透露给庆王了,他一听,竟然找到汤离了,还是邓云鸿的夫人,自然就屁颠屁颠,也要凑热闹了。
在门口看见了何青衣,他就想把这事,也跟她说说。让她到了新年,也去看看。
“皇兄,”端王说:“汤离嫁的邓云鸿,虽然是继室,却也是名正言顺的夫人。邓家的身份地位,也配的起公主。这事要是公开了,皇恩浩荡,邓家也能听话些。”
这点,中宗不是没有想过,可邓家明明娶了何家的小姐。皇家突然蹦出来,说这个何家小姐是我们的公主,邓家会不会觉得自己中圈套了。
这时候,中宗可不想让邓如光起疑心。邓皇后有喜,邓家的人越放松越好。越没有警惕,日后收拾起他们就越容易。
北疆那么多的军队,中宗并不想硬碰硬,他没那个资本。
第27章 西山祭祖去
中宗这一年的准备,都打算让邓如光死于非命,之后让周和跟张超接北疆的班。顶 点 X 23 U S
再调了张允去三边,帮着庆王守城。三边跟北疆两地形成犄角,互相制衡。
如果邓家突然多了个公主,只怕就解释不清楚了。皇家确实没有派细作去邓家的打算,可邓如光不一定相信啊。明明是何家女儿,突然成了公主,这事搁谁谁都会起疑心。
“五弟,”中宗问:“这事有谁知道了?”
“眼下就我们三人,”端王说:“臣弟谁都不敢说,倒是因为老七的生日,被他看出点端倪,所以才告诉他的。”
庆王想起生日那天的事,捂着嘴直乐呵。中宗心想,这老七是个漏斗嘴,说不定哪天就告诉邓云游了。可得找个理由,让他听话,把这事给埋下。
“老七,”中宗吩咐:“这事,你别跟任何人说。父皇当年让梅妃出宫,只怕这宫里宫外,害她的人不少。万一走漏了消息,汤离的性命堪忧,你这做兄长的,可得为她着想啊。”
中宗这么一说,端王就明白了,他暂时还不想公开。
庆王想了想邓云鸿夫人的那张脸,除了高如语想揍她,谁还会害她呢。不过,这妹子招黑的水平,也是一流的。这么一想,庆王就点点头,“臣弟知道了。”
“那新年的事?”端王又问。
“新年让她进宫吧,”中宗说:“你们都见过她了,朕跟太后还没见过她呢。到时候,谁都别说破了就是。”
中宗这么吩咐,端王跟庆王自然答应了。三人说了会儿祭祀祭祖的事,端王跟庆王就告辞出来了。
因为中宗不让说汤离的事,庆王也不好直接说了,支吾了一下,就跟着端王去看太后了。
其实,这事中宗存了私心。谁都没料到,梅妃竟然还有个公主,而这个公主,竟然从何家嫁到了邓家。所谓无巧不成书,指的,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既然都这么巧了,中宗自然要利用一下。如果汤离能为皇家着想,做了他们在邓府的奸细,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等邓如光死了,中宗就可以顺势给她封个名号,继续留在邓家,看守邓云鸿兄弟。
可上次庆王生日,这汤离,似乎并不聪明。中宗就想试探一下汤离,如果是可造之材,就让她先潜伏着。日后成功,自然有她的一份功劳。
中宗在书房里想了一会儿,就吩咐魏明,喊了何青衣进去。
“留仙,”中宗问,“上次去给庆王过生日,你可见到邓云鸿的夫人了?”
何青衣心里有些奇怪,中宗怎么突然问起这事了。
“见到了,”何青衣说。
“她是你表嫂,”中宗问,“你觉得她怎么样?”这问题,角度也太刁钻了吧。
“奴婢进了京城,在姑妈家住了半月,和这位表嫂就见了一面,没怎么说的上话。”何青衣说:“听说,姑妈挺喜欢她的,想来性格脾气,应该挺好的。”
“朕听说的可不一样啊,”中宗说:“老七生日的时候,这邓夫人,不是口出恶言,被方王妃给打了吗,听说,连方王都生气了。”
何青衣知道,这是章卜两位嬷嬷说的。
“表嫂比较传统,”何青衣说:“她不喜欢听戏,所以才跟方王妃起了冲突,意见不合的成分居多,倒不是针对方王妃。”
中宗心想,汤离要是这么迂腐,一心三从四德,那让她监视丈夫,出卖夫家,只怕不容易呢。
当然,在邓家的张留仙,并不知道,中宗已经盯上她了。
临近年底,她跟着邓夫人,用何青衣的夫人身份,先是扫墓,再是祭祖。除去名字是人家的,其余的一切,都跟邓云鸿的正室没什么区别。现在,她要等的,就是何青衣消失,自己再换个名字。到时候,让张允夫妇收她为义女,改个名字,也不是什么难事。
京城富贵人家的坟地,多在京城西郊,靠着西山。西山是太行山的一条支阜,也称小清凉山,从西边遥遥地拱卫着京师,腾蛟起蟒,山清水秀。
到了秋天,满山红叶就跟着了火似的,黄色,橙色,红色,漫山遍野。一开始,只是树梢上的那么一抹黄色,秋风一吹,一夜间变色,再经了秋霜,真真是红于二月花。因此,也算京师一景,到了秋天,游玩的人特别多。
可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底了,天寒地冻,除去祭拜的人家,路上少有游人。
张留仙坐了马车,跟着邓夫人和邓云鸿一起去西山扫墓。车粼粼马萧萧,张留仙看着车外的阳光,心里很是满足。她那么想嫁给邓云鸿,现在也是他的夫人了,名正言顺地祭祖扫墓。日后换回自己的姓氏,就是功德圆满了。
邓家上一代人,就剩了个邓如光和邓如晦的夫人。这一代,也只剩了邓如光的两个儿子。所以,邓云鸿身体再不好,祭祖扫墓的事,也不敢马虎。
这会儿,他带了春令秋辞,坐了另外一辆马车,正在前面带路。而邓云游骑了匹马,在边上跑来跑去。人家是祭祖扫墓,脸上悲戚戚,他是年末郊游,脸上笑嘻嘻。
邓如晦和邓敬贤去世的时候,邓云游才三四岁,根本就没什么印象。至于山子口的那场阴谋,谁都没有告诉他。
进了邓家的坟地,邓云鸿带着邓云游,先给祖先焚香磕头,再是邓夫人带着张留仙,依次磕头。
邓云鸿吃了王应元给的药,这一个月,瘦的极快。这会儿,虽然不用别人搀扶,可体力,终究是差了一些。祭祖扫墓的流程一下来,脸色就越发苍白了。
邓夫人心疼,就吩咐春令秋辞扶了他,去一边休息了,接下来的事,她带着张留仙就可以了。
邓云鸿休息了一会儿,就说:“伯母,我跟小游去个地方,你们办好事,就先回家吧。”
“你的身子这么弱,”邓夫人说:“还去哪里啊?”
“没事,”邓云鸿说:“有小游他们一起去,不会有事的。”
邓夫人看他坚持,也只得许了。
第28章 柿红满树鸦
邓云鸿带了邓云鸿,坐着马车,先出了自家墓地。春令和秋辞,也一左一右跟着他上了马车。
张留仙见了,不禁冷哼了一声。她对这两个通房丫头,心里很是不满。那个秋辞,仗着容颜俏丽,那般牙尖嘴利。而那个春令,看起来温良敦厚,可跟着邓云鸿,一刻都不分开。
想到这里,张留仙又哼了一下,心想,等她管了北院,第一件事,就是打发了这两个丫头,卖了干净。
邓夫人见了,只是摇头,这侄女,真的没什么心机。邓云鸿这番出去,必定是去何家的坟地,找那梅夫人的墓。如果不是挂念何青衣,怎么会给她的母亲扫墓。
邓夫人猜的没错,邓云鸿带了邓云游他们,去的就是何家的坟地。两家的墓地隔的不远,马车没一会儿就到了。
邓云鸿下了马车,扶着邓云游的手,进了何家的墓地。
“大哥,”邓云游牵着他往里面走,一边看着墓碑上的名字,“何青衣的父亲何立源,这里,这里。”
春令秋辞就拿了香烛纸钱,在坟头烧了。香炉里插了几根烧尽的香,应该就是何家人留下的。
“何青衣的母亲叫什么?”邓云游问,“边上就一个空的墓,写着何府孟氏,这孟氏,应该就是他的正室孟夫人,那何青衣的母亲呢?”
“孟夫人说她埋在墓地西边的一棵柿子树下,”邓云鸿搭了邓云游的手,开始往西边走。何家的墓地颇大,毕竟,他们进京快两百年了。而这两百年里,又一直当着皇亲国戚,墓地里埋的人,自然是少不了的。
到了墓地西边,却渐渐没了墓碑。零星的几块,有些写着张某某,有些写着丁某某,更多的,是沈某某,想来,都是何府的老下人,去世之后,也跟到了何家的墓地。
“大哥,这可怎么找啊,”邓云游也明白了,估计是孟夫人嫉恨小妾梅氏,所以就给胡乱埋了。只是,那何青衣的祖父祖母不是对她挺好的嘛,怎么会让孟夫人这般乱来呢。
“找找看,有没有一棵柿子树。”邓云鸿说:“孟夫人说,她埋在一棵柿子树下。”
邓云游冷哼了一声,这些女人,对付起丈夫的姬妾,手段可真残忍。都说入土为安,孟夫人却把小妾埋在柿子树下,让树根盘错,扰她尸骨不安。
一般的墓地,只种松柏槐树,忌讳长刺的刺槐,山枣树。而柿子树,桃树,桑树,枣树,因为会结果开花,从而招来动物,扰了祖先清梦,一般也不种在墓园。
越往西走,树上的乌鸦渐多。一个不留神,它就拖着长声,突然呱,颇为吓人。
两人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一棵挺高的树,叶子早已经落光,就剩了几个柿子,还吊在树梢。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
柿子树往北走十步,竟然只是一片荒地,杂草丛生,并无墓碑,也无坟茔。连土堆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大哥,真是这里吗?”邓云游问,“不像一个坟墓啊。”
邓云鸿看了一下柿子树,按理说,北侧应该长的没有南侧好,可这树,北边明显长的更为有力。
“应该就是这里了,”邓云鸿说:“我们答应帮她女儿回宫,这种事,她犯不着撒谎。”
春令秋辞拿来香烛纸钱,也在树下烧了。正烧着,树梢挂着的柿子,却噼啪一声,掉到邓云鸿的怀里。
邓云鸿拿起柿子,看了一眼,心想,不会是梅夫人地下有知,拜托他照顾何青衣吧。柿子挂在树梢,日晒风吹,一早就干瘪地不成样子。邓云鸿拿袖子擦了擦柿子,收到荷包里了。
祭拜好了,邓云鸿带了众人,出了何家的墓地。刚上西山的大路,就看见邓夫人的马车,停在前面,想来,是在等他们吧。
“大家都休息一下吧,”邓夫人见了他们,就说:“游儿,看你跑的一头汗,这么冷的天,可别着凉了。”说着,一边给他擦汗,一边又吩咐夏言她们,倒了茶水,照顾他们休息。
张留仙又去缠着邓云鸿,要扶着他上马车。邓云鸿有些不愿意,他习惯春令秋辞搀扶,并不愿意外人接触。
两人说是搀扶,倒不如说是搏斗,一个推一个扶。邓云鸿虽然没剩几分力气,可对付张留仙还是绰绰有余的,一把推倒了她,说:“你跟伯母一处,别来我这里。”
秋辞脸上有了些许嘲笑,春令却去扶张留仙,谁知,被她一巴掌给拍开了,“谁要你扶了!”秋辞看了一眼春令,心想,让你装什么好人,这会儿也没脸皮了吧。
跟了张留仙的兰香和陈嬷嬷,赶紧来扶。张留仙恨恨地起身,瞪了秋辞春令几眼,别人她没法找麻烦,只能冲着她们发火了。
邓云鸿也懒得看她一眼,直接就上车去了,春令秋辞也不做声,跟了上去。邓云游见了张留仙这样,心烦的紧,骑着马,率先走了。
天下为什么有这么麻烦的女人,邓云游心想,要是自己结婚遇上这么一个主,还不如出家当了和尚来的干净。也就大哥好脾气,还会忍她。
陈嬷嬷一边弯着腰,一边给张留仙收拾裙摆上的枯草。却一眼就看见地上有个荷包,宝蓝色,绣了两缕兰草,应该是男子用物。
捡起来一看,里面是把梳子,刻着梅花,闻着也像梅花。荷包里还有个干枯了的柿子,倒是不重,就挺占位置的。
“这是什么,给我看看!”张留仙一把就夺过荷包,看了一眼柿子,直接就给丢在路边了。拿着梳子,张留仙又闻了一下,问:“伯母,这是你们说的那把梳子吧。”她也学乖了,不叫姑妈叫伯母了。
邓夫人接过梳子,看了一眼,心想,邓云鸿怎么又去见她了。嘴上却淡淡地,只说,“就是去年花的梳子,你留着用吧,鸿儿喜欢这个味道。”
张留仙欢天喜地收好了,要知道,何青衣就用了这梳子,才引的邓云鸿念念不忘。现在,这梳子到了她的手里,不怕日后,邓云鸿不迷恋她。
第29章 朝雨和暮雪
张留仙收了梳子,小心翼翼地藏好了,心想,看何青衣那狐媚子,日后还有什么把戏。www.uu234.net
回了家,邓云鸿才发现,自己贴身的荷包不见了。何青衣给的梳子,就放在那个荷包里面。
“春令,我的荷包不见了。”邓云鸿吩咐,“你去马车上找找,宝蓝色兰草的那个。”
荷包是春令做的,看他这么紧张,春令心里有些高兴,赶紧下楼去找了。
去了一会儿,春令回来说:“车厢里翻遍了,下人们也都没有看见,里面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吗?”
邓云鸿想了想,挥了挥手,梳子的事,他不想让人知道。只怕,这荷包是掉在路上了。难得何青衣送他点东西,又给弄丢了,邓云鸿心里也有些不快。
张留仙得了这荷包跟梳子,也贴身收着,白天不离身,夜里一点压枕头底下。可没几天,梳子上一点儿味道也没有了。
兰香一边给张留仙梳头,一边说:“夫人,这梳子有那么好吗,闻着也不香啊。”
“废话那么多干嘛?”张留仙白了她一眼,说:“梳头就好好梳。”心想,一定是何青衣那妖精,在梳子上做了什么手脚。只怕,每天都放熏香上熏着,才那么香吧。
兰香给她梳好头发,把梳子又还给了张留仙。
其实,不只兰香发现了,张留仙也发现了,这梳子,现在一点儿味道也没有了。
陈嬷嬷见了,就笑,说:“夫人,城西有家花想容的香粉店,里面什么香粉熏香都有,要不,老身给你去买一些。听说梅花跟荷花味道的,卖的最好。”
“要梅花的,”张留仙赶紧吩咐。
陈嬷嬷是个人精,自然看穿张留仙的想法了,她想要梅花香,就给她买些香料。至于去年花的味道,普通人哪里分得清呢。
兰香跟陈嬷嬷,都是何青衣十岁时候进的何府。当时老夫人刚病故,孟夫人打发了何青衣的乳母保母,又新挑了一个丫头一个婆子进府,专门服侍何青衣。
这两人是孟夫人的人,说是来服侍何青衣,其实是折磨她的。
兰香就比何青衣大哥两岁,自己是个丫头,何青衣却是个小姐,心里本来就不服气。再加上孟夫人的暗示,她折磨起何青衣来,更是花样百出。现在跟了张留仙,那一面戾气,却毫无用武之地。
张留仙虽然是个假夫人,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姐。张允夫妇就她一个女儿,掌上明珠似地宠着。邓夫人这个姑妈,就更不用说了。兰香哪里敢触张留仙的霉头啊。
可是,兰香起步的时候就走错路了。她十二岁进了何府,除了糟蹋何青衣的衣服首饰,就是按照孟夫人的意思欺负何青衣,丫鬟该做的事,她一点儿也不懂。怎么叠被铺床,怎么梳头打扮,怎么服侍穿衣洗漱,一窍不通。
十六岁的时候,到了张留仙手下,被狠狠地敲打了一番,现在才上了道,会些丫鬟做的事。兰香也有些吃软怕硬,张留仙这么待她,她反而不敢言语了。
陈嬷嬷却不同,她在何府的时候,只顾糟蹋何青衣的衣服首饰,拿去当了买酒吃。打人辱骂的事,反而做的少些。进了何府,也跟了何青衣一个月。不算什么忠仆,却还有些婆子该有的样子。
何青衣带着左月金翘,一夜之间就消失了。陈嬷嬷心里也奇怪,如果何青衣是死了,不至于两个丫头都消失。想来,是去什么地方了。金翘死后,虽然在邓府办了葬礼,可邓夫人心虚,并不曾去北院祭拜。张留仙没去,陈嬷嬷自然也不知道了。
后来,张留仙又自称何璇珠,做了邓云鸿的夫人。陈嬷嬷更糊涂了,可这事,她也不能多问,只能自己多听多看。
上次庆王生日,张留仙回来那个叫惨,一脸的指甲印,还披头散发的。听她口里骂的,似乎是何青衣害她如此。那陈嬷嬷就知道了,何青衣应该没死,只怕,不在宫里,就在庆王府。
邓府做事极其小心,张留仙跟着母亲从北疆进京,就没带一个丫鬟婆子。后来张留仙做了夫人,就是何青衣的丫头兰香跟陈嬷嬷服侍她。一并留在南院,切换的没有一丝痕迹。
张留仙很少出门,一般也是邓夫人的丫头陪着,陈嬷嬷跟兰香,就留在邓府充个门面,说是夫人的陪嫁。
陈嬷嬷见了这个梳子,自然知道是她小姐的。只是,她的小姐不是何青衣,却是练梅。
练梅是练氏长老东仙的女儿,十六岁的时候带了两个丫头进京。一个丫头叫陈朝雨,一个丫头叫陈暮雪,两人原是姐妹,七八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就被东仙带回家了。
陈朝雨是姐姐,大上一岁,陈暮雪是妹妹,跟东仙的女儿练梅同岁。
练梅到了十四岁,秋雨夜的人来提亲,东仙就给答应了。可到了出嫁的年纪,练梅却不愿意,带了陈朝雨和陈暮雪跑了。婚事没成,练梅也没脸面回家见父母,就往京城来了。
练氏继承了大禹的洛书,可其中的一册,却被仁宗的练后给带进皇宫了。此后,练氏没了完整的洛书,处处受限。可京城又极度防备练氏的人,所以,练梅就决定,独自进京,去皇宫偷了那一册洛书回去。
这打算实在有些草率,陈朝雨就有些反对。逃婚她赞同,那个秋雨夜的练寒水,不过是看上小姐的外貌,嫁给那样的人,有什么意思。可进宫找书,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了?练氏努力了几百年都没做成功的事,她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能行吗?
陈朝雨一边稳着练梅,一边偷偷地留下信号,打算引了东仙追上来。谁知,练梅带着陈暮雪,偷偷地扔下她跑了。
练梅跟陈暮雪同岁,平时就比较说的来,两人担心陈朝雨告密,就扔下她,一起偷偷跑了。
谁知,到了京城,练梅又丢下陈暮雪,自己一个人溜了。陈朝雨赶到京城,找到妹妹的时候,练梅已经不见了。
第30章 香粉花想容
陈家姐妹都知道,练梅想去皇宫偷洛书。www.uu234.net
可她既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正当的途径进宫。十六岁的小姑娘,就算有些武功法术,也进不了防卫森严的皇宫啊。更何况,传说练氏的人,进了皇宫,非死即伤,练梅一个年轻姑娘,如何进的去?
所以,陈朝雨姐妹俩,就在京城四处打探练梅的消息。
谁知,她们还没找到练梅,东仙的人反而先找到她们了。大家一碰头,才知道,这练梅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没了踪影。
东仙的人害怕了,就想抓了她们姐妹回去抵罪。陈家姐妹不甘心,就连夜跑了。两人在一块儿目标太大,所以她们就分头行事,先避开风头,日后再回京找练梅。
陈暮雪两三个月前回了趟延绥,结果就被西河长老的人给发现了,一路追回京城,不知道,现在被抓住了没有。
陈朝雨却比妹妹聪明,她以不变应万变。五年前回京城,她打听到练梅曾在何府出现过,就打扮成四十多岁的婆子,去何府做事了。
她们进京的时候,是永安二十年的年初。当时在位的皇帝是肃宗,皇后就是何家五房的女儿。如果说,练梅想要进宫,去何家倒是个曲线救国的办法。
所以,陈朝雨谁也不告诉,偷偷地化了妆,进了何府。练氏的法术,稍微高大上一些的,都得血缘相通才能学习。她们姐妹虽然跟着东仙,却只学了些皮毛。
妹妹陈暮雪有灵气一些,学的比陈朝雨多几样。可陈朝雨也有自己的笨办法,易容的法子有很多,可她最擅长的,就是化老年妆。进何府的时候,她才二十五岁,却扮作四五十岁的老嬷嬷,活灵活现。
五房的孟夫人管了家,就招了一批新人入府,陈嬷嬷跟兰香就是那时候进去的。在何府一呆,就呆了四年。
这孟夫人也好笑,抓了个小妾生的女儿,各种折辱,还让她们帮着一起欺负。为了混日子,陈嬷嬷也偷些衣服首饰去带了买酒喝。这面黄肌瘦的庶女,有时候看起来,神情却有些像她们的小姐练梅。
陈朝雨在何府查不出头绪,每每想走,看见那庶女,总有些舍不得走。再后来,那庶女明显中了她们练氏的痴梦。陈朝雨就更不肯走了,一个皇亲国戚的人家,怎么会有她们练氏的药。是宫里赐的,还是何府自己做的?
陈朝雨知道一些去年花的皮毛,可做不出完整的去年花。所以,只能拿些半成品去给睡着了的何青衣闻。
渐渐的,陈朝雨也发现了,下毒的是孟夫人。就这么想让庶女归西,换个别的毒药,不是更快吗。大概,是怕人说她吧,所以才用了痴梦。
可这孟夫人,是书香门第人家的女儿,怎么会有痴梦呢。陈朝雨发现,疑团越来越多,这何家,真没她想象的简单。
只要何青衣有所好转,孟夫人就继续投药,陈朝雨就继续做半成品的去年花。两人抗争了一年多,孟夫人见毒不死何青衣,就听了长子何学瑜的话,放了何青衣出去住。这么一来,陈朝雨的半成品,就把何青衣的病给治好了。
病一好,再吃些东西,身体好了,这庶女就越来越像练梅。陈朝雨心里暗暗吃惊,要知道,这庶女的母亲姓梅,又来历不明,天下有那么巧的事嘛?
只是,这梅氏埋在哪里,谁都不知道。据说尸骨被孟夫人拿去扔了。所以,陈朝雨手里的线索,只剩下这个庶女。如果那梅夫人,真是练梅的话,只怕她的小姐,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之后,何家的大小姐何璇玑在黑火门送了个信物给邓家的公子,孟夫人为了女儿的前途,就把庶女嫁给了邓家公子。陈朝雨自告奋勇,做了她的陪嫁,跟去邓府。
到了邓府,没几天,陈朝雨就看见何青衣手里有把梳子。这梳子她太眼熟了,就是东仙给女儿做的去年花。那梳子在普通人手里,只是个寻常梳子。可到了练梅的手里,就是百毒不侵的宝物。
而陈朝雨看见这把梳子的时候,梳子正飘着股去年花的香味。她就明白了,这何青衣,只怕就是练梅的女儿。而练梅,很可能已经死了。
陈朝雨心里悲伤,却不敢告诉旁人。因为,练氏不跟外族通婚。甚至,在练氏内部的八十一支里面,都有高低贵贱之分。去年花的人,一般只跟秋雨夜通婚,两家轮流当着族长。现在的族长,听说是那个练寒水了。
如果让人知道,练梅进了京城,没找到洛书,却生了个外族的女儿,只怕,这何青衣也性命难保。所以陈朝雨就给妹妹陈暮雪写了密信,让她速来京城。谁知,陈暮雪却走漏了行迹,被西河长老给盯上了。
好在,西河长老一行人,不敢在京城久住,一早就回了三边。陈朝雨借着给张留仙买香料的机会,就出去见她妹妹了。
两人逃亡多年,深谙闹市才是最好的藏身之所。而女子密集的地方,更是容易藏身。毕竟,可疑的男子要是一进去,她们马上就可以逃跑。
陈嬷嬷约了妹妹,在花想容的香粉铺子见面。她一身婆子的打扮,去香粉店给小姐买香粉,实在是再自然不过了。而陈暮雪就有些爱美,虽然也三十出头的人了,可仍爱打扮。
陈嬷嬷见了妹妹,心想,这就是你被练氏盯上的原因,这么爱打扮,能不暴露行迹吗。两人见了面,都不说话,只低头装作看香粉的样子。
陈嬷嬷先开口了,“伙计,有没有梅花味道的熏香啊,我们小姐喜欢淡一些的。”
“有的,”伙计赶紧拿了盒香粉,说:“这盒用的苏州香雪海的红梅,粉色略有点红,可以熏香,也可以用作腮红,就看你们小姐怎么用了。”
陈暮雪见了,也靠到柜台上,问:“有没有适合我用的?”小伙计看见个美女这么跟自己搭话,骨头一松,开始花样献宝了。什么出水芙蓉,什么牡丹富贵,一个香粉盒子,一个熏香盒子地摆开了。
“小姐可能没了,”陈嬷嬷压低声音说:“应该埋在何家墓地的柿子树附近。”
“什么?”陈暮雪喊了一声。
第31章 练梅回家去
花想容的伙计正蹲着给陈暮雪找香粉呢,听见她喊了一声,就抬头问:“这位姐姐,你要什么?”
“芍药,芍药味道的有吗?”陈暮雪赶紧问。
“芍药,”伙计有些奇怪,芍药一般不做香粉,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他低着头,又找开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陈暮雪又问。
“我也才确定,”陈嬷嬷说:“我在邓府里待着,不方便出去,这事就交给你做了。低调些,别让练氏的人看出踪迹。”
“我知道,”陈暮雪有些不满意,刚见面,姐姐就又开始批评她了。
“我先回去了,”陈嬷嬷拿了柜子上的香雪海,又吩咐了一句,“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姐,你干嘛待在邓府不出来啊?”陈朝雨有些不理解。
陈嬷嬷心想,这事,暂时还是先别跟她说了。何青衣下落不明,就算说了,自己又怎么解释,练梅的女儿不见了呢。
陈嬷嬷一走,陈暮雨挑了会儿香粉,买了胭脂,才出了花想容的铺子。
刚出去,却被人给跟上了。可陈暮雨拎着香粉胭脂,一点儿也不知情。陈朝雨吩咐她,去下何家的墓地,她就打算雇辆车,去西山看看。
刚打算去车马行,却被人一拽,拖进了一辆马车。赶车的人见得手了,鞭子一甩,就带着她跑了。
马车飞速地出了京城,在西郊停了下来。
陈暮雪手里还抓着香粉,却被人蒙了眼睛,带到一个屋子里面。外面阳光很好,窗纸亮的刺眼,可屋里却坐了个青衣人。
“暮雪,好久不见啊。”说话的人,声音有些苍老,可年纪,却不过四十来岁的模样。
“老爷!”陈暮雪直接跪下,哭了出来。
“哎!”叹气的那人,正是练氏的东仙。练氏的人在固原和延绥见过暮雪,西河派人追到京城,却没了踪迹。因为庆王府的事,西河的人只好出京避风头。只是,他们的人,确实看见暮雪了。
暮雪这么三番四次地进京城,这里应该有什么她放不下的东西。西河回去跟东仙一说,东仙就自己带人进京了。
暮雪离开洛南的时候,不过十六岁的少女,现在已经是三十岁的妇人了,面貌自然有些变化。东仙追了几日,倒是发现她的行踪了。
暮雪生性喜欢美好的东西,时不时出入香粉,丝绸,首饰的铺子。东仙的手下,一早就盯上她了。可花想容铺子里面的女子实在太多,他们一帮人都是男的,没法跟进去看个究竟。只得守在门外,等她拎着香粉出来的时候,才突然抓了她上车。
“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回来呢?”东仙深知女儿脾性,她要是躲起来,这两个丫鬟,又怎么拦得住呢。
“老爷,”暮雪直接就大哭起来了,“小姐没了……”
“你说什么!”东仙虽然也有坏的预感,可女儿去世的事,他想都没有想过。
“真的。”暮雪一边哭,一边说:“奴婢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小姐……”
东仙闭上眼睛,夫人早逝,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早知道,当年就不逼她了。悔婚又怎么了,哎!
暮雪哭了一会儿,就把陈嬷嬷告诉她的事,全给说了。
听说女儿的尸骨埋在人家的园子里面,东仙一刻都坐不住了。
“我们马上去,”说着,就带了暮雪他们,一起去何家的墓地了。
何家是个望族,京城里一问就知道了,西山那边好大的一个墓地,东仙他们,很快就找到了。
进去一看,西边倒是有一棵柿子树,枝丫上孤零零地挂了一个柿子。暮雪不知道埋在哪里,只知道在树下。
东仙的人把树刨了个遍,到了北边十步远的地方,才发现一具女子的尸骨。没有棺木,又在土里埋了十几年,什么都没留下。倒是颅骨边上,掉了两只碧玉做的耳环,正是东仙夫人的遗物。
东仙捡了耳环放在手心,知道,这尸骨,应该就是他离家出走的女儿了。攥着耳环,直接就扑到女儿尸骨上痛哭起来了。都怨他,当年非要逼她结婚。都怨他,当年不急着来找她。都怨他,当年赌什么气!
暮雪自然内疚,都是因为她没有看牢小姐,才有今日的不幸。哭的,自然更大声了。
他们这么一哭,倒是引来了一些来扫墓的人。大家看他哭的那么伤心,地上又挖的都是土,就以为是新丧。可谁都没有披麻戴孝,总觉得有些奇怪。
路人这么一打量,东仙的手下就催了,“长老,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带了小姐,先回去吧。”
东仙哭了一会儿,脱下披风,把尸骨细细地收起来,“梅儿,我们回家,回家去。”
随从填好土,就赶车出京了。一路上,东仙问暮雪,怎么知道练梅埋在何家的墓地。可暮雪根本就不知道前因后果,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只说是姐姐陈朝雨查出来的。
“给你姐姐带句话吧,”东仙说:“让她回来吧,我不怪她。”
“姐姐是不甘心,”暮雪说:“我也不甘心,小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梅儿百毒不侵,”东仙说:“尸骨也没刀伤的痕迹,这个年纪,怎么会出事呢?先回家吧,我找西河看看。这方面,他比我擅长。”
等西河看出原因了,到时候再沿着线索找,东仙冷冷地想,要是何家害死了女儿,自己要他们满门的性命。
当然,何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个强敌。
倒是无面,隐约知道了一些。
邓云鸿丢了梳子跟荷包,他觉得应该是丢在墓地附近了,就让无面去邓家跟何家墓地寻找了。如果丢在路上,可能会被人捡走。可如果丢在墓地,很可能还在那里。
所以,无面就去了趟邓家跟何家的墓地,什么都没有找到。
倒是在何家墓地,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原本埋着梅夫人的地方,被人挖了个遍。很明显,那人并不知道梅夫人具体在哪个位置,只知道埋在柿子树下。看情形,应该是挖了尸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