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周和的表白
周和回了邓府,把路上的事情,一一告诉了邓云鸿。www.uu234.net
邓云鸿也刻意不提无面的事,也不提周和进火场救何青衣的事。
谁知,周和却摸出一张字条,放在邓云鸿桌上。
那字条写着“左月和金翘在我手里,回宫见。”就是无面留给何青衣的那一张。
邓云鸿看了一眼周和,问:“怎么了?”
“大哥,”周和说:“时间到了,就让她出宫吧,别拿左月跟金翘威胁她了。”
周和虽然正直,可邓云鸿的心思,他也知道一些。如果时间到了,何青衣不就范,左月金翘就是人质,她没得选。
邓云鸿一早就想明白了,到时候就让她走,眼不见心不烦,走的远远的最好。并没有打算,拿左月和金翘说事。这次事出突然,何青衣中途叛变,所以他才让无面出此下招。
可周和这样怀疑他,邓云鸿很不舒服。莫非,他在周和眼里,就这么没底线吗?
邓云鸿没说话,不答应,也不拒绝。
“大哥,”周和说:“我知道这样不合适,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她想做的事,我都想帮她。”
邓云鸿一愣,没想到周和会这么直白,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她呢?”邓云鸿问。
周和有些扭捏,说:“她也喜欢我。”
邓云鸿更是难过了,她也喜欢他!
沉默了一会儿,邓云鸿问:“你知道皇帝赏了她什么?”
周和摇摇头。
邓云鸿说:“皇帝把太后的狐裘给了她,说是庆王送的。”
“庆王?”周和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个情敌,还是那个傻白甜的庆王。
邓云鸿点点头,说:“太后反对,因为张留仙是个寡妇身份。中宗想让庆王娶了张留仙,好让张家死心塌地帮他守三边。”
“何青衣又不是张留仙,”周和说:“庆王娶了她,张家也不会帮他的。”
“可中宗不知道啊,”邓云鸿说:“我们送了个假的张留仙进宫,谁知道他们盯上张家的兵力了。”
其实,这点,邓云鸿心里是有数的,否则,干嘛召一个十几岁的寡妇进宫。只是,那个张留仙既没有外貌,更没有脑子,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周和想了一下,就说:“没事,他娶他的,我抢我的,大不了生死一处。”他跟何青衣一起经历过生死,所以对生,或者死,已经不再惧怕。
邓云鸿今天连着吃了好几次惊,周和当着他的面,说喜欢何青衣。接着又说要抢婚,不让庆王娶走何青衣。现在又说出生死一处的糊涂话来,邓云鸿算是知道了,周和这下子,是无可救药了。
“傻子,”邓云鸿说:“我会想法子,让她早些出宫的。庆王的事还早呢,至少得孙连玉倒台了再说。”
“嗯,谢谢大哥。”周和点了点头。
他们俩正说着呢,邓云游披了件长袍,衣冠不整地从东边楼过来了。
“哥哥回来了也不叫我,”邓云游往他身边一靠,又问:“何青衣也回来了吗?”
周和点点头。
“庆王还说何青衣缺狐裘了,”邓云游说:“结果我一问,何青衣竟然跟他借了一万两,你说她拿钱干嘛。我还以为她不回来了呢,谁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却突然看见邓云鸿桌上的字条了。
字条上就那么一句话,“左月和金翘在我手里,回宫见。”他一眼就看完了。
“大哥,是你让无面逼她回来的?”邓云游也有些不高兴了。
邓云鸿今天堵得慌,先是被周和的表白给堵了,现在邓云游又来质问。莫非,连他也要跟何青衣生死一处?
“何青衣那人也真是的,”邓云游也发牢骚了,“一个人跑出去有什么好玩的,这边这么多熟人的,回京城多好。”
原来,这纨绔子弟,只是觉得京城人多好玩,不舍得她走,仅此而已。
说了事,周和也不便久留,告辞走了。他一走,邓云游又摸回床上,睡起了回笼觉。
秋辞送走了周和,刚想进书房告诉邓云鸿,却被春令一把给拽住了。
书房里噼里啪啦,邓云鸿也不知道在摔些什么,春令跟秋辞站了门口,也不敢进去。
邓云鸿觉得,何青衣只要完成任务,去哪里,干什么都跟自己无关。虽然邓云鸿从来就没想过,何青衣也会嫁人,也会有喜欢的人。可按他的逻辑,嫁谁,跟他邓云鸿也没有关系啊。
可偏偏,那人是他视若手足的周和。周和一上来,就说生死一处,一副爱情在手,生死不在话下的表情。那口气,斩钉截铁,遇神杀神。邓云鸿想起周和的口气,只怕已经铁了心,绝对要跟何青衣一起了。
邓云鸿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他觉得,是不是因为何青衣偏偏找了他的兄弟?那如果周和跟他没那么亲近呢?邓云鸿还是生气啊,具体症结出在哪里了,他却怎么也找不到。
周和是个坦荡荡的人,可邓云鸿这一辈子,都不知道坦荡荡是怎么写的。从他七岁中毒开始,邓云鸿就开始装病,什么地方都要装一下。装了这么十几年,现在让他不装,邓云鸿办不到啊。
他心里明明喜欢何青衣,处处受她吸引,听说她遇险,恨不得跑去救她。可偏偏他口上死也不承认,一副办好事,何青衣爱去哪去哪的样子。
他这么跟自己说多了,邓云鸿总觉得何青衣不关自己的事。可他身边的人,除去纨绔子弟邓云游,谁都看得一清二楚。
无面给他办事,一早就知道,何青衣的事,没有大事小事,全是大事。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春令跟秋辞和他一起长大,对他的心思也有些了解。前面两个夫人,估计邓云鸿连名字都快忘光了。可何青衣,他是一辈子都忘记不了了。
何青衣在大同一出事,邓云鸿连多年的伪装都不顾了,非要违令出京。还好邓夫人死命劝阻,邓府多年的准备,才算没有功亏一篑。
连给他看病的王应元,都时不时拿了何青衣的事,来调笑一下邓云鸿。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就他自己一个人,死也不承认。
第53章 后院是非多
至于邓云鸿为什么一直没出现在何青衣的视野里面,也有几个原因。顶 点 X 23 U S
邓云鸿口不对心,自然是最重要的原因。可另外一个,何青衣可能自己也不明白。
从她认识邓云鸿的第一天开始,就注定了邓云鸿永远都进不了何青衣的视线。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洞房的当晚,邓云鸿做了噩梦,是春令跟秋辞陪着他睡的。
何青衣虽然单纯,却不愚蠢。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这春令跟秋辞,摆明了就是邓云鸿的侍妾。
出嫁的时候,何青衣也知道,邓云鸿结过两次婚,前面有过两个夫人。可那毕竟是已经过世了的人,何青衣也不会在意,更不会计较。
再说了,她嫁到邓家,也担心自己横死,早早的就打算开溜了。见了邓云鸿艳福不浅,自然就彻底不把他当回事了,甚至,还在心里开起了他们三人的玩笑。
日后,虽然邓云鸿来吩咐她做事,时不时调戏一下,她也只当是邓云鸿的恶趣味,欺负人为乐,并不多想。而方王府的那次,摆明了是迷药作祟。
在她喜欢,或者不喜欢邓云鸿之前,邓云鸿就已经没有希望,再进入她的视线了。
何青衣是庶女出身,知道侍妾的子女有多难,也知道正室的心有多难过,所以见了邓云鸿这样有侍妾的,她连一丁点儿关系,也不想沾上。
之后遇上周和,两人心意相通,谁的心里都只有一个人。何青衣自然喜欢周和这样的,清白明净,一生一世一双人。何苦去扯上什么侍妾,到最后,谁的心里都缺了一个口子,正室嫉恨,侍妾委屈,当丈夫的,也不见得幸福到哪里去。
更何况,她在宫里帮着张留梦她们争宠,努力抢皇帝的宠爱。见多了,自然更是厌恶。帝王家有三宫六院,富贵人家有三妻四妾,她好容易遇见一个周和,多难得啊。一想到周和,何青衣就忍不住微笑,谁都可能纳妾,就他不会。何青衣所有想要的东西,周和都能给,而且,她也喜欢他,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嘛。
所以,邓云鸿跟何青衣两人,一个装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一个根本就看不见任何东西,名义上做了夫妻,却又两地分离,更是互不相干。
直到这一次,周和戳破了窗户纸,表明了心意。
邓云鸿才受了刺激,在书房里砸东西。春令跟秋辞虽然明白他的心思,却从来没指出过。邓云鸿再砸下去,怕是就快知道他自己的心意了吧。
不在乎的人和事,怎么可能会气成这样。
邓夫人在南院住着,偏巧也知道了这事。春令没说,秋辞也没说,也不知道是哪个丫鬟婆子多嘴,在邓夫人面前说了句书房摔了东西的事。
邓夫人就派人找了春令过去,问起了缘由,“鸿儿他干嘛砸书房啊?”
“可能是东西掉地上了,”春令解释:“下人们听见了,就夸张了。”
邓夫人也不追问,只说:“鸿儿身边人手够吗?夏言和冬语跟了我也没事做,不如一并去北院了。”
春令当然知道,邓夫人是什么意思了。
邓夫人的四个大丫鬟,她跟秋辞是给了邓云鸿的,夏言和冬语是打算留给邓云游的。可邓云游到了这个年纪,还是见了女子就跑。
邓夫人一琢磨,估计还得等等。等他年纪大些了,说不定就对女子感兴趣了。到时候再找一批给他也行。夏言和冬语一耽搁,就留在邓夫人身边做事了。
今年张留仙进了邓府,住了南院就没消停过。夏言和冬语一早就想着跑北院来了,大公子又是一家之主,她们跟他,也是迟早的事。
张留仙进了邓府,就拿出主母的威风,动不动就拿看丫鬟下人的眼神看她们,一副不高兴就卖了她们的表情,瑟的春令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可真让夏言和冬语过来,春令又不愿意。她愿意跟秋辞分享邓云鸿的事,却不愿意再多两人。
邓如晦在世,并没有妻妾成群,可邓夫人却无师自通,懂得了侍妾跟正室之间的心理。想让她们听自己的,自然得拿出点利益。
春令一急,憋出了一句话:“周公子跟大公子说了些话,大公子才生气的。”
“周和说了什么?”邓夫人问。
“他说,他说,”春令有些不好意思,“他喜欢何青衣。”
“周和跟她?”邓夫人有些惊讶,再一想,何青衣那皮相,哪有男人会不喜欢。再一想,邓夫人自然就明白了,邓云鸿干嘛在书房里砸东西。必定是那傲娇,心里喜欢,表面上不承认呗。
周和戳破了窗户纸,他也只得正视自己的内心了。不就一个女人嘛,邓夫人有些不舒服,鸿儿怎么就这么没出息了呢。那何青衣,怎么就那么狐媚了,勾引谁不行,非要勾引周和。周和除了姓周,跟邓家的孩子有什么区别。邓云鸿怎么能不生气呢。
“夏言,”邓夫人喊:“你让无面得空来一下。”
夏言应声去了,邓夫人又吩咐:“你别跟鸿儿说这事,我自有主张。”
春令从来就没有背叛过邓云鸿,却为了自己的私欲,还是跟邓夫人说了实话。周和的这些话,邓云鸿也吩咐过,别跟任何人提。说到底,谁都只是为了自己啊。
春令出了南院,刚跨到北院,前面却有个穿的花枝招展的人,拦了她的面前。
春令不用看,都知道,那是张留仙。她们二公子虽然也花枝招展,可颜色配的和谐,才不像这张留仙,大红配大绿,大紫配大青,艳丽的跟个碎布堆似的。
“姑妈跟你说什么呢?”张留仙装了这么多天的何青衣,时不时还说漏嘴。
春令装的恭谨,心里却想,这张留仙要不是生在一个好家庭,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如果她跟何青衣一样,顶替了别人进宫,怕是一刻钟就要满门抄斩吧,这脑子慢也就罢了,这嘴巴还那么快。
就这模样,还天天追着大公子,非要当他的夫人。春令觉得,自己要是有她的家庭出身,好她一百倍不敢说,好十倍是绝对的。
第54章 赠君明珠泪
“夫人有何吩咐?”春令很谦恭地问张留仙。m.www.uu234.net
“姑妈跟你说什么了?”张留仙问。
“她问大公子的院里,是否需要加人?”春令说:“快年底了,到时候宫里的事一多,怕是人手不够。”
春令知道,张留仙什么都不懂。冬至的祭祀,新年的朝拜,还有万寿节的准备,这些事,只有她跟秋辞最清楚,这几年,都是她们俩操办的。
冬天皇帝要带百官去祭天地,报告一年的所得所失。新年又合着万寿节,大公子又要开始吃药,春令难免觉得心疼了些。这些,张留仙怎么会知道呢。
所以,春令这么一说,张留仙就被堵了嘴。想了好一会儿,才吩咐:“以后有什么事,先找我说,我才是北院的夫人呢。”
“是,奴婢遵命。”春令的心里,满是不屑,却装的很是谦恭。
张留仙喜欢这个丫头,却不喜欢另外一个丫头。邓云鸿院里的两人,她一个都看不顺眼。可相比起来,还是这个常穿粉色衣裳的丫头,更讨人喜欢一些,说话一直有礼。不像那个黄色衣裳的丫头,说话粗鲁,攻击性强。
张留仙什么都没问出来,只得回了南院,去缠邓夫人了。
邓夫人正在梳妆台前坐着,见了这个侄女,却是心疼的紧。她自己的三个孩子,十几年前一口气都没了。现在这世上,跟她连着血脉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人。小辈里面,就这么一个女孩,她怎么不心疼。张留梦虽说也是她的侄女,却是张充的孩子。
张家三兄妹,只有她跟张允是同胞兄妹,而那张充,却是个侍妾的孩子。只因他母亲难产死了,才充作嫡出。邓夫人自小就看母亲对他不同,长大了,她对两个兄弟,也是不同态度。
她嫁了邓家,张允就跟去了北疆。可张允这人也有点骨气,被人嘲笑裙带关系小舅子,他就赌气不让女儿嫁邓家。张留仙还没出生,他就指腹为婚,指了刘家的二公子。
结果阴差阳错,张留仙还是进了邓家,做了何青衣的替身。每每想起此事,邓夫人都痛心疾首。本来可以风光大嫁的婚事,变成这样偷偷摸摸的事,仙儿得多委屈。
“姑妈,”张留仙问:“这是什么珠子?好漂亮啊。”
“傻孩子,叫夫人,别再忘了!”邓夫人一边接过她手里珠钗,一边说:“这是随珠,看起来有些像珍珠,又有些像玉石,既温润,又有光泽,两边都像,所以才叫随珠。”
“给我嘛,”张留仙撒起娇来。
邓夫人收了珠钗,说:“我给你留了支更好的。”说着,又拿出一支凤钗,金色的凤凰坠着珠链,珠子下面悬着红色的宝石。
“我喜欢那支白色的珠钗,”张留仙还是坚持。
“这是我结婚时候用的凤钗,”邓夫人这么一说,张留仙倒是也觉得这个好了,拿了凤钗就往头上试。
邓夫人叹了一口气,仙儿的婚礼,总是她的一块心病。这样没名没分,顶了何青衣的名字,算个什么事啊。
倒不如,这两件事合在一处,一起办了。
等张留仙出去了,无面也就来了。“夫人有何吩咐?”无面站了一边。
“何青衣最近会出宫吗?”邓夫人问。
无面一愣,邓夫人从来不过问家里的大事,怎么管起何青衣的事情来了?
邓夫人只得再问了一遍,这无面,真有邓云鸿说的那么厉害嘛,看起来很呆啊。
“下个月初一是冬至,”无面说:“皇帝要带文武百官去祭祀天地,她们乾清宫的女官宫女都要随行。”
“今天都二十五了,没几天了吧。”邓夫人问。
无面点点头,说:“确实没几天了。”
邓夫人心想,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云鸿这孩子怎么回事,一直说这无面很厉害。
“你把这个给何青衣送去吧。”邓夫人拿出一支珠钗,银色的簪子,就配了一个硕大的珍珠,简单却很精致。
无面接过珠钗,放进了盒子。问:“夫人有什么话要给她带的吗?”
邓夫人想了想,说“你让她冬至出宫的时候带这个吧,祭祀不能带颜色的,这钗的珍珠够好,戴了也称她的身份。”
无面听了,就收了珠钗,找人给何青衣送去了。
何青衣回宫才一天,就收了无数的礼物。宫里的谁,都知道,这御前女官,现在是中宗跟前的红人。以前只是太后放乾清宫的眼线,可现在,跑了这么一趟差事回来,一早就成了中宗的心腹了。
听说,玉成公主反了萨拉齐汗,就是她给说服的。宫里还有人传,说她杀了萨拉齐汗呢。同去的宫女太监们都看见了,她一身血地出了鞑靼可汗的宫殿。
只有几个耳聪目明的人知道,这御前女官,日后要做庆王妃的。其他的人,有的猜她要成妃嫔,有的猜她要成尚宫。可她都封了四品女官了,还做尚宫干嘛,一时间,所有人都议论纷纷。
一大早,何青衣起身去了乾清宫,给中宗系腰带的时候,她才实打实地觉得,自己是真回来了。
中宗看了她一眼,何青衣微微笑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视线。
中宗却不依不饶,问:“笑什么呢?”
“回来了挺好的。”何青衣说。
中宗也笑,说:“这些日子,都是曹嬷嬷服侍朕,都跟她说了,腰带别系那么紧,可她每次都说记下了,每次还是忘记。还说朕小时候喜欢系的紧,你说说这曹嬷嬷……”
中宗难得嗦嗦抱怨这么一大堆,看来,是真拿她当自己人看了。乾清宫的太监宫女见了,更觉得中宗拿她当心腹了。
而田庆荣受了魏明的点化,知道这何青衣在宫里呆不久,再不敢惹她。又担心她记恨前番抢功劳的事,每次见了她,都是一脸的谄媚相。
何青衣见了,心里却暗暗地担心,不知道这田庆荣,又抓了什么把柄,可别再让他打了小报告。
现在,她的心里有了周和,对出宫的事更是满怀希望。出宫也就半年的时间了,她可不想出什么差错。
第55章 金翘得珠钗
中宗下了早朝,就吩咐何青衣,跟他一起去趟永寿宫,太后想见见她。m.www.uu234.net
何青衣服侍他换了衣服,就一起去了太后宫里。
满宫的人又看见了,中宗带了他宫里的御前女官,跑去见太后了。众口铄金,何青衣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别人眼里,竟然是那么个红人。
太后原来对何青衣的身份有所顾忌,可听了鞑靼的事,对她也有所改观。
毕竟,庆王是个富贵温柔乡里长大的傻白甜,去三边怎么合适呢。太后觉得,说不定,张允的女儿,还能帮点忙。两夫妻,总得有个能扛事的吧。
这何青衣,很明显就能扛事。
进宫才半年,尚服局的人夸她,说她勤劳肯干。跟她一起进宫的那些美人才人,哪个都跟她交好。到了御前,不卑不亢,也没因为突然升级就做出些轻狂事来。再加上这次出使鞑靼,还说动了玉成公主改旗易帜,这功夫,可就难了。
太后自己也是个女人,如果远嫁异乡,还要心怀故国,她自问做不到。可这玉成公主,还被何青衣给劝服了,这点就不简单了。
总之,除了寡妇的身份,太后对何青衣,是越来越满意了。毕竟,她不想庆王去了三边吃苦,就得给他找个风吹雨打都扛得住的妻子。没出阁的小姐,哪个有这本事?这样想想,太后也算想通了,何青衣一回宫,她就吩咐中宗带来见见。又暗地里赏了自己的白狐裘。这门婚事,太后的态度,基本上已经算同意了。
见了太后,何青衣只字不提鞑靼的艰辛,只说玉成公主有多好,对后商又是多么的思念,住的怀远楼和后商没一丝区别。
又说鞑靼的皇宫,是怎么仿着后商的皇宫,又说云中城跟大同是如何的相似。这些,连中宗都不曾知道,一时间,大家都听得兴致盎然。
而这一切的背后,是远嫁女子的血泪,也有出征将士的血肉。何青衣说的妙口生花,却悲从中来。后商宫里的众人,又怎么会懂得,玉成公主经历过什么。
虽然何青衣在玉成公主手下,也差点吃了大亏,可她的生存之道,也是被逼无奈。如果可以,谁不想嫁一个好夫君,在后商好好生活呢。何青衣想到周和,脸上又是柔和了许多。
太后总觉得,何青衣这次回宫,整个人似乎更漂亮了。是神情还是容貌,太后却说不出来。事后问了曹嬷嬷,她也这么看。
在永寿宫坐了一会儿,中宗又带着何青衣回了乾清宫。
没一会儿,曹嬷嬷就捧了些太后的赏赐,拿去乾清宫给何青衣了。大家一见,都说这御前女官,现在是红透了。不仅中宗喜欢,连太后都赏赐不断。
各宫各院的人就开始琢磨,怎么跟她攀攀关系。大家都这么想,何青衣再怎么拒绝礼物,总还有人塞了一些给她。比如尚服局的人,尚宫局的人,还有尚食局的人,何青衣跟她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送了东西来,只能收下。
金翘一边清点东西,左月一边记录,两人都说:“小姐,你这是贪污受贿啊。”
何青衣哭笑不得,她就差七头六臂了,怎么拦,还是有人送了东西给她。连田庆荣都来了,下次,是不是要诬告她收取贿赂呢。
她正清点呢,有个尚宫局的宫女,拿了一支珠钗过来,说是她的姑妈,邓夫人送进宫来的。
何青衣拿了珠钗一看,银色的簪子,配了一个硕大的珍珠,虽然简单,却精致又利落。
“这支钗好看!”金翘对首饰跟衣服都有些眼光。
“我姑妈,邓夫人她有什么话吗?”何青衣问那送珠钗的宫女。
“邓夫人说,过几天冬至,祭祀的时候不能带色的,担心姐姐没有素色的首饰,就让人给带进宫了。”那宫女也不是第一个经手的人,只是知道个大概。
何青衣赶紧让左月打赏了这宫女,又问了下蒋尚宫和林许两位嬷嬷的事,只说自己有空了,就去看她们。
等她走了,金翘却拿着这钗,很是喜欢。
何青衣见她喜欢,直接就给她了。别人送的东西,何青衣不敢乱给,说不定还得还回去。可邓夫人给的,她却有些天经地义的味道。她给邓家干活,顶替了邓夫人的侄女进宫,脏活累活丢性命的活都在干,收她一支珠钗怎么了。
珍珠再大,有命值钱吗?难得金翘喜欢,她自然立马就转赠了。她在宫里卖命,金翘左月又何尝不是。
至于冬至的首饰,何青衣也不是没有,这些日子,太后送的,尚服局送的,也有几支白玉簪子,完全适用,也不耽误事。好端端的,干嘛非用邓家的。
再加上千秋节的事,何青衣对这个邓夫人,也是一言难尽。张留仙那么个性子,何青衣总算也知道了,像的就是邓夫人。只不过,张留仙才十几岁,邓夫人都四十几了,没那么天真,没那么容易犯错了。可这两姑侄,性格脾气是一样一样的。
金翘得了个簪子,何青衣又翻了一对尚服局送的玉簪,递了一根给左月,说:“我们一人一支。”
左月知道,她是找机会给自己塞东西呢,也笑着收了。金翘收了那珠钗,时不时看两眼,很是喜欢,都快赶上刘贡给她的玉佩了。
何青衣刚回宫一天,手忙脚乱地收了许多东西,见过了太后,却还没见着宫里的其他人呢。接下来几天,估计要够呛了。所以,收了邓夫人的珠钗,她也没往心里去。
无面送了珠钗进宫,自然要跟邓夫人回报。
他去的时候,邓云鸿也在。无面已经有几天,没在邓云鸿面前提何青衣了,可这么一来,似乎又不可避免了。
“夫人的珠钗,我已经给送到何青衣手里了。”
“什么珠钗?”邓云鸿问。
“一支珍珠银簪子,”邓夫人说:“过几天冬至,他们乾清宫的人都要出宫祭祀,我怕她没个合适的首饰,就让无面给送去了。”
合情合理,邓云鸿也不再问了,何青衣的名字,他越来越不想提起了。
第56章 西河入京来
何青衣送嫁的事情办的妥帖,太后也不再反对她跟庆王的婚事,所以中宗的心情,一下子就好的没话说了。www.uu234.net
什么事情都顺利,什么事情都按他打算的展开了,万事如意,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下了早朝,换衣服的时候,他看见何青衣,就吩咐她:“你出去这么些日子,张美人她们老想着你,你去见过皇后,便去见见大家吧。”
魏明也在边上帮腔:“皇上这边,今天有老奴就成了,张姐姐就去吧。”
何青衣知道是中宗的一番美意,谢过恩,便带了左月金翘,一起出去了。平日里忌讳左月跟琪太妃的事,并不怎么带她出去。
可这次出宫那么久,琪太妃怕是要挂念左月了,总得带她出去,让高嬷嬷她们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三人出了日精门,一拐就拐到了景仁宫的门口。
景仁宫的宫人们见了,通报的通报,引路的引路,一会儿就到了东配殿。何青衣刚想进门,却听见廊外有人说:“娘娘吉祥,娘娘吉祥!”
宫人就笑,说:“是皇后娘娘的鹦哥,庆王送来给娘娘逗乐的。”
何青衣回头看了一眼,廊上挂着个架子,架子上站了只通体雪白的鹦鹉,头顶的毛发跟凤冠一般翘起,红嘴弯弯,煞是可爱。
看见大家看它,那鹦鹉扇了扇翅膀,说了句:“羞煞奴家!羞煞奴家!”
金翘第一个忍不住了,笑了出来,众人皆笑。
何青衣也笑,心想这庆王,不正经的小玩意可真不少,好端端的鹦鹉,说什么羞煞奴家!突然,何青衣想到小公主的白将军,赶紧吩咐:“你们可小心些,七公主的白将军飞檐走壁,可别让它看见这鹦哥。”
宫人们边笑边说:“那白将军,已经来过好几回了。挂这里它够不到,没事。”
何青衣进了殿,给皇后和蒋嫔请过安,沈玉英自然也在。
冬日的衣服宽大,倒是看不出身形,何青衣心里琢磨,皇后的肚子,怕是也快三个月了吧。看气色,倒是红润生动的紧。尤其是对比蒋嫔那张干瘪的苦瓜脸,邓皇后看起来更是精神。
何青衣问过皇后的身体,又问了几句沈玉英的事,难免都是些客套体面话。
邓皇后却不客套了,问:“你真的去鞑靼的云中城了,本宫当年就骑马出过大同,还没见过云中城呢。”
何青衣笑,点点头,说:“还去他们的宫殿了,叫青宫。”
“为什么叫青宫啊?”邓皇后问。
“他们游牧为生,青色的水草就像我们的庄稼一样重要,”何青衣也不清楚,只听人说过那么一嘴:“好像就特别喜欢青色。”
“那里面是不是都青色的呢?”邓皇后很是好奇。
何青衣摇摇头,说:“倒是有几分像我们的皇宫,小上许多,琉璃颜色也怪一些。”
“他们也有琉璃!”邓皇后又问。
何青衣暗笑,这邓皇后是没完没了了,只得点点头,说:“也有,就是颜色跟我们的不一样。”
邓皇后年轻的时候,时常骑马跑去北疆。在北疆跑腻了,也去过边疆的大同等地,在女子里面,也算是见识不凡的一个。
“听说延绥的人信些奇怪的事,”邓皇后又问,“你可看见了什么?”
何青衣想了想,说:“大同好像龙王庙特别的多。”
“对对对,”邓皇后也开始回忆了,“本宫第一次去大同,也吃了一惊,西城门边上就有两个,这都供的什么龙王啊,挨的那么近,他们不打架嘛。”说着,她自己就笑起来了。
何青衣这才看见邓皇后的真实模样,估计她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打马江湖,看遍江山。这样的人,却被关在后商的皇宫,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确实处处都不符合她的本性啊。
“沈姐姐,”邓皇后问沈玉英:“你也是洛水一带的人,你们那里也信龙王吗?”
沈玉英看了一眼何青衣,点点头,说:“陕北一带缺水,各地都信龙王。”
何青衣被火围困的事,宫里知道的人不多,又涉及鞑靼细作,中宗也不让往外说,免得打草惊蛇。
可这事,洛水一带的人都知道了,沈玉英自然也听说了。这种有龙王庇佑的人,在洛水可是活神仙一般的存在。
最近王应元都不敢回花枝巷的家了,说是秋雨夜的人,找的越发频繁了。听说西河长老要找一个女官,估计,就是这人吧。
只是,因为练后的原因,后商的皇宫,一向没有练氏的人,所以西河长老才派人找到了王应元。只是,女官在宫里,他们练氏在宫外,相见怕是没那么容易的。
何青衣还没回京的时候,秋雨夜的人就收了消息,说西河长老要找宫里的一个女官,叫张留仙的。他们在宫里没人,只能再去找王应元帮忙。
一会儿让找书,一会儿让找人,王应元一下子就火了。他们家不姓练都快两百年了,现在还要他当孝子贤孙,指使着干这干那,有完没完了?祖宗有那么好嘛,谁要谁拿去,王应元偏偏就是不要了。
秋雨夜的人只得给了王应元几个方子,这庸医才勉强答应,帮他们见见张留仙。只是,到底是哪个张留仙,这庸医觉得,还得跟邓云鸿商量一下。
王应元虽然不喜欢练氏,可他对练氏的事情,知道的却比很多人都多。原因也很简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跟邓云鸿一说,邓云鸿就说,让他想想。
这西河长老之所以要见何青衣,很可能是因为大同那次龙王救火。可何青衣身上有去年花,这种练氏的长老一见,一定能看出她的来龙去脉。
邓云鸿对何家的一些事,比如长房的风入衣,五房的去年花,还有他们的金矿,也很感兴趣。如果让西河长老开个头,自己再得了何家的金矿,那也不错。
可这些神里神道的人,做事不按理出牌,万一失控怎么办?这西河长老鬼鬼祟祟地入京,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邓云鸿想,真不行,就让他见见真的张留仙吧。
第57章 流曲琼锅糖
邓皇后只问三边的风土人情,却只字不提玉成公主的事。顶 点 X 23 U S
玉成公主出嫁的时候,邓皇后还在娘家,没什么深刻的印象。之后入宫,她虽做了皇后,却不主管六宫事务。这些远嫁的宗室女,逢年过节,也是太后派人送礼物,问候他们的娘家人。
说了半天鞑靼和三边,邓皇后才回过神来,何青衣是去送嫁的,才问了几句玉成公主怎么样。
其实,谁都知道,这些远嫁的宗室女,她们过的如何,完全取决于后商的态度。后商跟鞑靼好,她们自然过的好,后商跟鞑靼交恶,她们自然跟着倒霉。而鞑靼的子娶父妻的习俗,更是让后商人望而却步。
何青衣只得说玉成公主过的还好,再把昨日讨好太后的吉利话说了一遍。太后是明知道玉成公主过的不怎么样,却要听个吉利话。皇后是不关心玉成公主怎么样,对她来说,玉成公主只是个话题罢了。
何青衣出了景仁宫,有些沉默。金翘左月也跟她进过云中城的青宫,见过雨寒跟晓霜的尴尬处境,谁都能对她们上下其手。这样的故国,究竟有什么意思?难怪玉成公主做了墙头草,风吹两边倒,自己过好了最重要。
眼下跟了索铎,做了第一哈敦,怕是比跟萨拉齐的时候强一些。再加上索铎是后商扶上位的,总不至于对她不好。只是,玉成公主的背后一刀,只怕,索铎也印象深刻吧。鞑靼人的想法跟后商人不一样,何青衣觉得,要是后商的丈夫见妻子这般行凶,怕是日后不宁啊。
三人默默地去了翠云轩,一进门,玉墨就看见她们了。一着急,不知道是该进去通报,还是过来牵手。逗的金翘直乐呵,牵了玉墨的手,就往里面走。
进了厢房,果然大家都在。徐若兰跟陈芙蓉面对面,在南窗的榻上坐着,张留梦跟黄曼丽坐了她们对面的椅子上。
何青衣给众人行过礼,说:“我就知道,来翠云轩保准没错。”
“你这么个大忙人,”徐若兰说:“也还记得我们姐妹嘛,出宫也不说一下。”
陈芙蓉笑,说:“一定是皇上不让她说的,徐姐姐可别错怪了她。”
徐若兰板着脸,继续说:“回来也不知道给我们带些手信,哎呀呀,真是不把我们放心上呢。”
张留梦先憋不住了,直接笑了,说:“徐姐姐最坏了。”
“好好好,”徐若兰笑着说:“我最坏,你们张家姐妹最护短。”
何青衣看了眼徐若兰的肚子,倒是比皇后明显一些。
大家说笑了一会儿,就问起了鞑靼和三边的事,可她们跟太后皇后都不一样,着眼点都在,何青衣在什么地方吃住,一路上是否辛苦。对玉成公主和鞑靼的事,反倒没什么兴趣。
何青衣见过张留梦的父亲张充,可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也没法细说,只说见过叔叔一面。吩咐她在宫中,要姐妹和睦。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都说黄曼丽住了何璇珍的漱芳斋,过来有些距离呢。何青衣一早就知道,何璇珍进了冷宫。
可现在听说,她的漱芳斋住了黄曼丽,心里也有些新人旧人的感慨。虽然黄曼丽得宠,就是因为她的指点,让父亲捐了笔钱粮给户部。
众人正说着闲话呢,贞妃却派人送了些流曲琼锅糖,说是孙连玉派人送进宫的,让大家尝尝。
徐若兰打赏了送糖的宫人,笑着说:“刚才还说没有手信呢,这会儿,孙总督就派人送来了。”
何青衣捡了一块,像是麦芽糖,却夹着些花生芝麻的干果。她不喜欢甜食,勉强吃了一块,也就不碰了。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才放她回去。金翘的口袋塞的满满的,左月就笑她,“我们宫里说不定也有,干嘛拿那么多?”
“上次在大同,刘大哥就买给我吃过,”金翘说:“他也很喜欢吃。”
原来如此,何青衣心想,你这妮子,自己吃了拿了,还想着心上人,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们正说着话,张留梦也带着杨柳杨絮追出来了。
“姐姐,”张留梦问:“我父亲可好?”
“叔父挺好的,”何青衣说:“就是有些担心你一个人在宫里。”
“姐姐,”张留梦说:“你也别安慰我了,我父亲哪会想着我好不好,他给我写信,全是贞妃娘娘怎么样,孙总督怎么样。”
看来,让张留梦讨好贞妃的事,张充也没少说啊。
“他让你跟贞妃娘娘走近些,”何青衣只得帮着解释了:“也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宫里,孤立无援啊。”
“我跟徐姐姐她们一块儿就挺好的,”张留梦说:“说说笑笑,日子不知多少快活,干嘛去贞妃跟前奉承拍马啊?”
看来,张充反对张留梦跟这些小美人小才人来往的事,他也写信说了。
“谁对我好我知道,”张留梦说:“父亲却非说她们没用,让我有空多去贞妃宫里才是正经。”
其实,真正陪伴张留梦,度过宫中岁月的,应该就是徐若兰和陈芙蓉这些同时进宫的小美人,小才人。虽然彼此也有利益冲突,可彼此的难处,互相都深有体会,如果性情相投,确实能算朋友。
“叔父在宫外,”何青衣安慰:“你写信只说拜见贞妃的事,他又不知道你日常都在哪里。”
“贞妃娘娘会说的,”张留梦说:“父亲就是听了她们延禧宫的话,才来说我的。”
原来如此,何青衣心想,三边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就凭中宗对贞妃的喜爱,即使孙连玉下去了,贞妃也没什么关系,可往上却是难了。
“去见贞妃倒是没什么,”何青衣吩咐:“就是别应承什么事,如果她非要你怎么样,你就说问过皇后再说。”
“可我不愿意啊,”张留梦说。
“你若不去,怕是叔父的日子也不好过,”何青衣只得安慰:“偶尔去去,走个形势吧。”
“哎,”张留梦发完牢骚,说:“若不是为了母亲,我才不管父亲呢。”
何青衣听了,心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张留梦这性情,怕是母亲对她极好吧。
第58章 尚服局旧人
回了乾清宫,何青衣的屋里也放着些琼锅糖。www.uu234.net
左月笑话金翘,“我就说了,我们屋里也有,你还拿人家的。”
何青衣刚想让人给刘贡捎去,却想起来,刘贡带了步兵,还在路上走着,怕是月底才能回来呢。再一想,张超喜欢甜食,上次采莲斋的粽子糖,他就很喜欢。就拿了些,去乾清宫找张超去了。
周和出宫去了兵部,张超一人在宫里,甚是寂寞。不当值的时候,也懒得出宫。因为周和老在兵部,不在周家也不在邓府,他一个人出去也没什么事做。李荣带了一千骑兵在北城,他去过几次,也被李荣嫌弃了,天天来。
何青衣拿了糖出去,问了宫门外的范思齐,说是在乾清门的侍卫处休息呢。何青衣也不便出去,就把糖给了范思齐,让他捎给张超,说他喜欢吃糖。
回了乾清宫,何青衣有些奇怪,中宗干嘛留着张超?周和都派去兵部了,打仗的时候最缺人,干嘛不放张超一起出去。
其实,中宗留了张家兄妹,多少有些人质的味道。日后邓如光如果死了,张允不就范,那他的两孩子都在宫里,自然没了选择。
过了两日,刘贡带人提前回了京城,何青衣也听说了,告诉了金翘。金翘高兴的很,可又见不着人,多少有些惆怅。
其实,何青衣倒是有令牌,可以让金翘去青琐门见见刘贡。一月见上一次,也好过没有。可宫女见外人,都是月中的事了。所以何青衣就把令牌给了金翘,吩咐她以后每月去趟青琐门,让刘贡派人送些东西过来,两人不要直接接触,远远地看一眼。过了半年,也就能够出宫相见了。
金翘知道,这是折中的法子,既不留人把柄,也能见刘贡一面,攥了令牌,很是高兴。
何青衣虽然想要小心,可实在不忍心金翘跟刘贡两地相隔,连一面都见不上。再说了,金翘去青琐门见面,左月一定会跟着,应该没事。左月这么小心的人,何青衣心想,不会出事。
尚服局又派人来说,何青衣的宫装做好了,让她有空去试试。其实,不过是许嬷嬷派人找何青衣聊天罢了。
何青衣想着,回宫之后,也没见过许嬷嬷她们,就吩咐了左月看家,自己带了金翘出去了。
路过青琐门,陈二顺正执勤呢。何青衣就上去问了一句,“刘贡大哥回来了吗?”
陈二顺见是她们,赶紧说:“昨晚上到了,听说急行军赶回京城,提前了一天半呢。”
何青衣摇头,这刘贡,有什么好着急的,反正月中才能见面,这么火急火燎的干嘛。就说:“翘儿,你有什么东西要给刘贡大哥的,就让陈大哥带一下吧,他们住得近。”
金翘赶紧把一包糖果给了陈二顺,又吩咐了些话,才跟何青衣去了尚服局。
“小姐,我写信给刘大哥了,”金翘说:“把小姐教我的告诉他了,让他月中派人来门外,他自己躲远些。”
何青衣笑,心想,这两人可真胆子大,自己跟周和回了京城,到现在都没有音讯,他们倒是书信糖果都递开了。
两人熟门熟路地进了尚服局,里面全是熟人,一见她们,就开起了玩笑。许嬷嬷在屋里听见了,过来扯了何青衣进库房,把门一关,留了金翘在外面。
金翘回了尚服局,也跟回了家一般自在,反而帮郑姑姑做事去了。
“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也不说一声?”许嬷嬷有些怪罪。
“皇上给了个金印,”何青衣说:“吩咐保密呢。”
“哎,瞒的我们好苦,”许嬷嬷说:“刚开始,听说曹嬷嬷去乾清宫了,你又不见了,月儿和翘儿也不见了,我可吓坏了。后来才说是出宫办事去了。”
何青衣拍拍许嬷嬷的背,心想,她是真担心自己。又笑嘻嘻地说:“出去一趟,什么都没给你们带,空手回来了,嬷嬷不见怪吧。”
“怪,怎么不怪!”许嬷嬷啪地拍了下她的头,说:“过来,看看你的新衣服。”
“尚服局可真不错,”何青衣笑,“永远有新衣服穿。”
“去你的,”许嬷嬷说:“还不是你升级了,四品,比老身都高了。”
库房里挂了两件宫装,一件大红,一件藏青,都是四品的补子。
“这红色也太红了吧,”何青衣觉得刺眼。
“所以才有两件啊,”许嬷嬷说:“藏青的是祭祀用,红色的是新年用,你可别弄错了。”
“到时候,大家都这么穿吗?”何青衣有些拿捏不准。
“过两天就是冬至了,”许嬷嬷说:“冬至节,大家都穿宫装的,你就穿藏青色的那件就好了。”
何青衣试了会衣裳,又说:“我在鞑靼见着雨寒跟晓霜了,她们还问蒋姑姑好。我一愣,才知道说的蒋尚宫。”
“她们啊!”许嬷嬷也想起来了,说:“她们原跟的一个女官进宫,可那女官命薄,进了尚服局没多久就病死了,留下她们也没个去处。后来赶上玉成公主出嫁,她们在尚服局又懂些事,就给派去了。在我们尚服局没呆多久,我都没什么印象。”
许嬷嬷自然是实话实说,可何青衣听着,真觉得雨寒和晓霜可怜。命若飘萍,风吹到哪里,就是哪里。突然,何青衣心中一惊,自己如果也死了,左月跟金翘在宫里,也是这般模样,任人鱼肉。好处没她们的,不好的一定先找她们。
这次出宫,何青衣经历了好几次生死危机。先是方王府的冷箭,再是玉成公主下药,最后是大同王宁纵火。回了宫,还差点被田庆荣给害死了。如果她没了,左月跟金翘一下子就没了依靠。想到这里,何青衣一阵寒意。
“你怎么穿那么少,”许嬷嬷开玩笑地问:“皇上赏你的狐裘呢,曹嬷嬷可说了,那是太后宫里品相最好的白狐裘,怎么也不穿出来。”
“哪能呢?”何青衣说:“这要是穿出来,不被人笑死才怪呢。得志便猖狂,说的就是这样。”
两人说笑了会,何青衣就带着金翘回去了。
第59章 汤离的去向
金翘捧了宫装,跟了何青衣往回走。m.www.uu234.net刚上了东一路,就看见芦叶带了小公主,正打算回绛雪轩呢。
“相请不如偶遇,”芦叶笑,“你这个大忙人,进来坐坐吧,我们小公主可整天念叨着你呢。”
“相请不如偶遇,”小公主的话,已经学的像模像样了,反复了几次,问:“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啊?”
何青衣笑,只说:“看见一个你喜欢的人,你想找他说说话,都可以用这句话。”
“哦,”小公主点点头,又说开了,“相请不如偶遇,相请不如偶遇。”
看来,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见了什么,都想学一学。
“你们的白将军呢?”何青衣问。
芦叶叹了一口气,说:“这猫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老不着家。就到吃饭的时候回来一趟,整天不知道在哪里浪。”
何青衣就说:“你们养只鸟,说不定它就回来了。”
“养鸟?”芦叶有些不理解。
何青衣就笑着,把皇后宫里的那只鹦鹉说了,据说白将军老去窥视。
高嫔在里面听见了,就抱怨:“皇后都说了本宫好几次了,可猫抓鹦鹉,抓老鼠是天性,本宫有什么办法。”
何青衣进去行了礼,高嫔赐了座,就说起了白将军的坏事,什么半夜里在御花园的池子里捞了条锦鲤上来,咬了头又丢回去,什么见了麻雀就两眼放光,时不时还叼只麻雀老鼠,咬了头放小公主的床前。
何青衣笑,说:“这白将军是把小公主当自己孩子了,怕她捉不到吃的。”
高嫔哭笑不得,“原来如此,本宫还老踢它,好好地叼什么老鼠回来。”
说笑了一会儿,高嫔也开始认真了,问起了玉成公主的事。虽说她的女儿是中宗的亲女儿,可正经公主和亲的事情又不是没有。
所以,何青衣回来后见的众人,高嫔是唯一一个关心玉成公主过的怎么样的。她倒不是为了玉成公主,高嫔在乎的,是她自己的女儿,可千万别过成那样子。
就算中宗不把小公主拿去和亲,也不能保证,下一任的皇帝不这么做啊。再说了,高嫔只有一个女儿,没个皇子,可以保障姐妹的利益。万一真要和亲,像小公主这样无依无靠的,自然是第一个倒霉的。
何青衣闻弦歌而知雅意,也明白高嫔的意思。这次送嫁回来,中宗谁都赏了,连汤盛都有封赏,就是没提高阶这个背后的大功臣。想来,应该快有消息了吧。
高阶已经是内阁首辅,位极人臣,两个女儿,一个是方王妃,一个是高嫔。现在还有上升空间的,就是高嫔了。想来,高嫔的好日子就快来了吧。
“娘娘还年轻,”何青衣说:“日后生个皇子是个迟早的事,也别太担心了。”
高嫔一早就听高阶说了,这次送嫁的使者,明着是汤盛,暗地里就是这个御前女官。事情办成了,中宗不可能不赏高阶,一直拖着不办,怕是新年的时候要出个大消息了。
所以,何青衣这么一说,高嫔就知道自己有戏了。
这御前女官,高嫔是看她从一个小小的尚服局女官,走到今日大红大紫的地步。刚开始,高嫔以为中宗看上她的外貌了,毕竟这模样比贞妃当年还出色。
可中宗收了她在乾清宫,愣是不碰她,反而大事小事地全吩咐她去做。出使鞑靼,竟然派了她去,高嫔都觉得不可思议。可人家愣是把事办齐全了,仗也打赢了回来。连高阶都对她赞不绝口,吩咐女儿多和她亲近。
高嫔因为小公主和方王大婚的事,也算跟何青衣有些关系,现在她一回来,自然就更亲热了。高嫔虽然妒名在外,何青衣跟她没有利害关系,反倒觉得她有几分真性情。
说笑了一会儿,何青衣算是见遍了宫中的熟人,就告辞走了。
她一走,高嫔就问芦叶:“太后把那狐裘赏她了,可是真的?”
芦叶只听说她得了件狐裘,并不知道是太后给的。黄华却说了,“是太后的,永寿宫的人都说了,是太后赏的。”
“怎么皇上不赏,反而是太后赏呢?”芦叶有些不明白。
“怕是为了庆王,”黄华说:“之前给庆王选妃,太后跟皇上的意见不同,现在,似乎是一样了。”
“那她跟周和怎么办?”芦叶问。
“她进了宫,”高嫔说:“哪还有什么选择啊。”
何青衣回了乾清宫,却看见端王拿了一摞册子,进了书房。魏明一看见端王,请了安,也出了正殿,离书房老远站着了。
何青衣见了,心里有些古怪,中宗说什么事,都不避开魏明。这端王一来,他怎么就回避了呢。这到底说的什么大事啊,这么神秘。
不过,她也不想打听,带着金翘和左月,在后殿里带着了。天气是一天冷似一天,乾清宫却一天暖似一天,何青衣回了宫,哪里都不肯去了。
端王进了书房,见过中宗,中宗就问:“老五,查的怎么样了?”
“皇兄,”端王说:“梅妃出宫的事,怕是跟何皇后有些关系。”
“怎么说呢?”中宗问。
“皇兄请看,”端王说:“这是梅妃进宫的记录。”
“她是何皇后娘家送进宫的?”中宗问。
端王点点头,说:“她是进宫陪护何皇后,后来成了先皇的妃子。那臣弟就想,她的出宫,会不会跟何家也有些关系,所以找了她消失那几个月的记录。”
中宗又看了一眼,有些明白了,怕是何皇后把她藏起来了,宫里找不到梅妃,所以才假称亡故了。
“皇兄再看,”端王又指了指玉牒,“父皇写字的日子,在元宵节后,也就是说,这个汤离,按梅妃怀孕的日子算,是在元宵节前后出生的。”
有道理,中宗点点头,觉得这五弟办事真牢靠,不像庆王那个傻白甜,毫无心机。
端王又拿出一本册子,说:“何家五房的何立源,他家的两个女儿,都是元宵十五出生的。”
“你是说?”中宗问。
端王点点头,“长女叫何璇玑,是正室孟夫人所生,现在在斋宫里面。次女叫何璇珠,是妾室梅夫人所生。”
“梅夫人?”中宗一愣,不会就是梅妃吧。
第60章 戍边芦花寒
“臣弟还没有十足的把握,”端王说:“这梅夫人生下女儿,第二年就去世了。顶 点 X 23 U S”
“那她怎么不回宫呢?”中宗有些不明白。
“怕是何皇后不让吧,”端王说:“父皇当时极度宠爱梅妃,有了身孕之后更甚。”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当年的事,怕是他们的母亲,也都参与了。
“父皇知道了汤离,却找不到她,”中宗说:“怎么会呢,他查一下何府不就是了吗?”
“何家藏东西的水平,”端王说:“皇兄也是见识过的,父皇怕是无处下手。”
“嗯,”中宗点点头,这些年,他查了那么久的何家金矿,就是没个影子。
“这么说,这个何璇珠跟汤离是一个人了?”中宗问。
端王点点头,说:“有可能。”
“她在哪里?”
“今年二月中旬,嫁给了邓云鸿。”端王说。
“邓家知道这事嘛?”
“应该不知道,”端王说:“我查了这么大半年,才找出点线索,他们没玉牒更没宫里资料,不可能知道。”
中宗想了一会儿,说:“今年新年,让邓夫人带邓云鸿的妻子进宫吧,朕想见一见。”
“是,臣弟遵旨。”
“还有,”中宗问:“另外一个叫什么来着?”
“何璇玑,”端王说:“在斋宫里守着,皇兄是要?”
中宗点点头,何璇珍去了冷宫,他手里实在缺钱,何璇似乎并不兴风作浪,一直避着他。这样下去,明年开春又缺一个大洞。
“让她回宫吧。”
“是,臣弟遵旨。”
其实,端王此次的目的,就在这个。何璇珠是不是汤离,他并不在乎,事情一早就查出来了。只是那邓云鸿把妻子藏的厉害,老见不着人,所以端王才拿不准。
倒是何璇玑的事,何家人求了他好久了,端王管着宗人府,里面的人事,还不是他说了算。斋宫又不是冷宫,端王要想让何璇玑回来,只是一句话的事。
可他要是那么做了,总有人说他闲话。还不如,拿了何家的事,趁机来跟中宗说说。借着这个汤离,让中宗多听几次何璇玑的名字,动了他缺钱的心,回来自然有望了。
果然,中宗就上钩了。端王心想,这宗人府的事,说复杂,还真复杂,藏了多少人的**和秘密。为了掩盖这些秘密,何家怕是在睿王身上,也花了不少钱吧。
两人说好汤离的事,就说了会冬至祭祀的安排,过了一会儿,端王就告辞走了。
魏明在门口见着了,心想,中宗的几个兄弟,令王被幽禁,方王有造反的嫌疑,剩下三个小的。同胞的庆王是个傻白甜,英王因为方王的关系不敢用,倒是这端王,日后怕是中宗的肱骨呢。
端王出了书房,一眼就看见后殿的何青衣,姿色绝伦,动静都风情万种。心想,这老七真是好福气,朝里有中宗给他做主,后宫有太后宠着他,亲事定个武将的女儿,都能美成这样,让人好生羡慕。
过了一会儿,乾清门外来了几个户部的官员,说有要事求见。魏明进去通报,没一会儿,中宗就吩咐带进乾清宫。
何青衣正在后殿里坐着呢,懒洋洋地靠着个暖炉,却听见中宗生气地喊了几声。接着,书房里又摔了东西。
什么事?乾清宫里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提起了心。中宗性子不急,很少这样大发雷霆。这是怎么了?大家都不敢打听,只知道进去了几个户部的侍郎。
中宗骂了几句,大概是贪赃枉法,国之蛀虫什么的事,说的谁啊?
乾清宫一向是所有消息的发源地,这会儿,风暴正在酝酿,谁也说不好,接下来倒霉的是谁。
这事到了晚上,才水落石出。
中宗打发了这几个官员,让何青衣给他准备了轿子披风,带了魏明,径直往德妃的钟粹宫去了。
德妃刚用过晚膳,也没个人通知她,中宗就进来了。
再一看,这脸色差的,怕是比这天都要黑了。德妃赶紧带了公主和田嫔,小心翼翼地跪好了。
中宗也不管公主在不在,啪的一声,就往地上扔了一个折子。
德妃自小跟着中宗长大,他的脾气性格,德妃是一清二楚。如果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中宗万万不会当着公主的面发脾气。
田嫔虽然是德妃宫里的人,内心深处,却也隐隐约约有些看好戏的心态。跪了一边,装出战战兢兢的模样。
德妃哆嗦了下,捡起奏折一看,是户部侍郎施光南的折子,参的,就是德妃的父亲刘进。
刘进今年四月份就去了宗人府,这户部的人,怎么还咬着他不放呢。不就是去年买秋粮的时候收了些利好吗,现在谁求人做事不送个礼的。户部当时贪钱的也不止刘进一个,怎么就让他一个人背黑锅呢。
现在,人也从户部出来了,干嘛还咬着不放。德妃看着折子,心里把户部的这几个人,骂了又骂。再一看,兵部怎么也出现了?
原来,今年七夕的时候,何璇珍跳舞的时候用了迷香,很可能导致了陈芙蓉小产。为了安抚此事,何家的族长老人们捐了笔钱给户部,说是给将士们买冬衣的。
那钱的数目不小,经手人又是已经去了宗人府的刘进。一来二去,户部的人就产生怀疑了,可刘进采购了冬衣,满满几百车,已经发送到各地边疆去了。大家见了,觉得他顶多贪了一点,不足挂齿,也就没继续追查。
谁知,冬衣到了边疆,天一冷,雪一下,士兵们往身上一穿,嗖嗖地凉。拆开了一看,全是芦花衣,根本就不保暖。喜峰口的将士,当场就闹事了,雪连着下了半个月,送来的冬衣就这德行,搁谁谁不骂人啊。
烽火台上信号一传,发现谁的冬衣都是这个德行,兵部的人第一个就找户部麻烦了。户部一看,这事是刘进干的,他是德妃的父亲,又在宗人府做事,跟咱们户部没关系。所以就猛挖黑料,一下子把刘进贪了多少钱,算的清清楚楚,送来给中宗看了。
第61章 大雪一人冬
想想戍边的将士挨冻,德妃的父亲却小酒喝着,朱门酒肉的过着,中宗就气不打一处来。www.uu234.net打发了户部的官员,就穿了衣服,直奔钟粹宫了。
德妃看完折子,早就抖的跟个筛子一样了。田嫔倒是担心她出事,扶着她起来了。
“跪着!”中宗开始拿德妃出气了,田嫔没办法,只得跟着罚跪。
“臣妾罪该万死!”德妃开始哭了,公主也跟着哭了,田嫔也开始抹眼泪了。
“你说说这刘进!”中宗开始发怒:“上次的秋粮案,朕息事宁人,把他给调到宗人府了。原以为宗人府能有什么事,结果,他还能贪了户部的钱,惹了兵部的人。这也真是有出息了。”
中宗看了一眼德妃,眼里全是怪罪,这刘进能闹腾到这个地步,还不是仗着有个皇长子。可他要是开口责骂德妃了,皇长子就被这个不上进的刘进给害了。所以他忍了再忍,心里全是愤怒,却没有骂出口。
中宗自己为了个太子之位,也是战战兢兢十八年,深知皇帝的一句话,会如何扭曲一个皇子的命运,而那些旁观的人,又会如何落井下石。
这会儿,天边压了几天的乌云,终于开始下雪。
大雪纷飞,竟是今年京城第一场好雪。
“让刘进三日之内凑齐冬衣,送到边疆各处。”中宗终于想好了处理他的对策:“革去所有职务,今晚到黑火门外罚站一夜。”
刘进不是让戍边的将士挨冻嘛,这下子,中宗让他自己尝尝,什么叫寒风动地气苍芒的滋味。
中宗气咻咻地去了高嫔的绛雪轩,德妃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过了许久,田嫔过来劝,“娘娘,皇上走了,您起来吧。”
德妃憋了很久的委屈,终于爆发了,“滚!你们都看我的好戏,都看我的好戏!”嘶叫着边喊,边哭倒在地。
田嫔也是委屈,好端端的被刘进给连累了,还被德妃骂了一通,拿了块帕子,跪在冰凉的地上,也是暗暗抹泪。
公主们见了也跟着哭,宫人们只好带了她们回屋,也有人去告诉皇长子汤锦了。
汤锦用过晚膳,宫人们正服侍他休息呢,钟粹宫的人却来报,说皇上骂了德妃娘娘,还罚跪罚站什么的。汤锦赶紧穿了衣裳,奔去钟粹宫,而这天上的雪,却下的更是抑扬顿挫了。
“母妃,”汤锦过去扶了德妃,“父皇并没有罚跪,母妃还是起来吧。”
十三岁的少年,也有了些许力气,扶了德妃站好。又吩咐宫人们拿了洗漱汤水,服侍了德妃洗脸。
德妃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哭了起来。
汤锦也不好走开,只得陪她坐着。
德妃哭了好一会儿,哽咽着说:“你外祖父这么大年纪了,这天寒地冻的,他一个人在黑火门外罚站。你去求求皇上,让他免了吧。”
汤锦一愣,事情他也听说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夫子第一天就讲过了。刘进不想挨冻挨罚,那就不该给戍边的将士送芦花衣啊。
德妃又絮絮叨叨地说开了,哭了一会儿刘进可怜,又哭了一会儿刘进的风湿。“锦儿,你帮帮他,好不好?皇上会听你的。”
汤锦心里明白道理,可母妃的请求,他不得不听。只得披上斗篷,带了宫人,往乾清宫的方向去了。
田嫔在后面见了,知道这皇子是没希望了。
就算中宗想护着他,有这么一个贪财的外祖父,这么一个糊涂的母亲,两人一起拽着他,迟早要跌进深渊的。更何况,邓皇后也怀孕了,再过几个月,谁知道这天下,日后会是谁的。
钟粹宫在东宫最北边,而乾清宫在后宫最南面。汤锦踩着雪,带着太监宫女,眼见着就要进乾清宫了,却被魏明一把给拦住了。
“大皇子,”魏明说:“雪这么大,您该回去歇息了。”
“可母妃她……”汤锦说。
“带大皇子回去吧,”魏明吩咐内侍,“这雪越发紧了。”
边上的侍从,谁都知道,魏明这么说,就是中宗的意思。纷纷劝起了汤锦,一起走了。
魏明回宫复了命,“大皇子回去了。”
中宗把折子很响亮地一合,“这德妃,也太糊涂了。”
魏明也明白了,不管皇后生个公主还是皇子,这皇长子怕是都没什么希望了。刘进一人就足以毁了半个后商,再加上德妃,日后他登基了,这天下能姓汤吗?岂不是要被姓刘的给糟蹋光了。
十月初二的时候,京城下过一场薄雪。三更天的时候飘了一下,没一会儿就停了。那次的雪,邓云鸿没有看见。可这今天的这场大雪,京城里的人,谁都不会错过。
邓云鸿温了一壶酒,坐在西厢楼的外廊,看着正对面的黑火门。
“大公子好兴致,”背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邓云鸿欠欠身,“同饮一杯?”
徐坤文拿了杯子,接了邓云鸿的酒,坐了他的身边。
“那人就是刘进吧,”徐坤文笑。
“还能有谁?”邓云鸿也笑。
这么冷的天,谁都在家里呆着,哪会站到黑火门下挨冻呢。这雪越下越大,到处都是白色,城门下的那个黑点,越发显得刺眼了。
“何家的中间人,是你介绍的吧。”邓云鸿问。
“我可没叫他贪污,更没叫他买芦花衣。”徐坤文略显得意。
“这种人,”邓云鸿摇摇头,“竟然能活到今天。”
若不是邓皇后无子,德妃生有长子,这刘进如何能这般肆意妄为。两害相权取其轻,中宗的心里,怕是也很无奈吧。
徐坤文喝了两杯酒,眼睛蒙上了一层湿气,“我听说了很多事,听说周和跳到火里去救她,也听说庆王就快娶她了。你说,她记得我嘛?”
徐坤文一连串的问着,却更像自言自语的痴话。
“不知道。”邓云鸿简短地说了一句,心想,她一定没有想我。
徐坤文提了酒壶,给邓云鸿斟了一杯,两人都有些情场失意的彷徨,就着这雪,倒是说起了些小时候的事。
春令捧了个手炉,呆呆地站在远处,看着喝酒的两人。秋辞过来,摸了一下手炉,说:“都凉了,回屋换一个吧。”
第62章 血色的冬至
很快,就到了十月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冬至,日子一天比一天短,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了。
民间是冬至大如年,而宫里的冬至,中宗却要带着文武百官去祭天,昭奏上天,一年里的成败。
祭祀的牛羊猪三牲,提前九十天就开始准备了。祭祀的日子有钦天监选择,百官要提前三天去演习礼仪。祭祀之前,无论百官,还是中宗,都需斋戒三日,单独宿止,不能饮酒,不能吃荤。
何青衣从没经历过宫中的冬至,背熟了余嬷嬷的笔记,又跟蒋尚宫问了细节,一早也开始准备了。
冬至的前夕,太常寺卿连夜带人检查过神牌位,供器,祭品。接着,礼部侍郎也要
全面检查祭祀的准备。
到了冬至早上,四更的鼓声一响,中宗就起了床,洗漱饮食之后,穿起了冕服。何青衣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宫装,服侍了中宗出去,她就飞速带了六名乾清宫的宫女,赶往青琐门。
中宗的路线是从乾清宫出发,坐上轿子,到太和门带上文武百官,一起前往皇宫南面的大祀殿祭天。内侍和侍卫跟着中宗一起出南边的大商门,前往大祀殿。可女官和宫女仍旧走的青琐门。
好在宫内的轿子,一早就停在乾清宫外了,何青衣带了左月金翘,还有四名宫女,坐了轿子,就飞奔赶往大祀殿了。跟着何青衣出宫的这四名宫女,以前一直跟着余嬷嬷做事,所以冬至祭天的事情,她们比何青衣更熟悉。
七人的轿子出了青琐门,沿着宫墙一路向南,过了黑火门,到了大商门。再往三里,就是大祀殿了,抬轿子的内侍熟门熟路,一会儿就到了。
余嬷嬷的笔记写了祭祀的大致过程,先是迎神,奏乐,燔火,跪拜,到这里都是内侍的事情.接着中宗要洗好几次手,这里却是女官的任务。
洗手之后奠玉帛,中宗登坛到昊天上帝的神位前面跪拜,上香,奠玉帛,之后进俎。摆好祭神的盘子,中宗再次洗手洗酒爵,上香,祭酒。
三次祭酒之后饮福受胙,撤豆,送神,去燎所,望燎。中宗至望燎位置,看着烧到一半之时即可回住所休息,祭天的大典宣告完毕。
女官的轿子要赶在中宗到达之前,从西边的甬道进大祀殿的后殿。准备好一切,等中宗跪拜之后,进去服侍奠玉帛,直到典礼结束。
下了轿子,熟悉方向的四名宫女在前,何青衣跟左月金翘在后,快步走上西边的甬道。
大祀殿的灯火,要等中宗的轿子到了,才正式点燃。这会儿才五更天,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大祀殿门口只有微弱的几盏宫灯。宫女们引路,大家朝着大祀殿跑去。
突然,有一个宫女“啊”了一声,倒下。接着,又一声“啊”,又倒下一个。
“快趴下!有人放冷箭!”
何青衣在阳和卫的时候差点中了冷箭,这节奏她太熟悉了,赶紧喊了。
她一喊,宫女们都趴下了。
抬轿子的内侍,送好了女官,正准备挪开轿子,却听见何青衣的呼喊了。
“有人放冷箭?”内侍们就慌了,赶紧七嘴八舌喊起了御林军。
边上的御林军一听,赶紧分了一队人马去救。
“有人放箭!抓刺客!”
御林军彼此呼喊着,有人去追,有人就沿着西边的甬道跑来了。
有了御林军手里的火把,四周渐渐亮了起来。
何青衣前面趴了三个宫女,一个在哭,两个已经不动弹了。何青衣看了一眼右边的左月,还好没事。只是,谁也不敢起来。
金翘,金翘呢?
何青衣回头去看,金翘边上躺了一个宫女,正抬着头张望,脸上全是泪水。金翘就在她的身边,背上插了一支箭。
“金翘!”何青衣突然开始尖叫,边叫边起身往后扑。
左月也发现了,哭着起身跟了过来。
何青衣还没扑倒金翘身上,却被金翘身边的宫女一把抱住了,“张姐姐,你还有事要做,不能碰她。”
左月一把抱住金翘,翻过身来,那箭从背后,透胸而过,就插在她的胸口。
“金翘!”何青衣又往前扑,那宫女死死抱住。
左月也抬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小姐,这里有我,你先去。”
御林军也跑到她们身边了,一看,死了三个,全是一箭毙命。
可这会儿,中宗的轿子已经到了大祀殿,殿里的灯火一下子全亮了。礼乐的声音开始响起,这是迎神了,何青衣前面的那个宫女,也起身过来。
“张姐姐,再不去就来不及了!”两个活着的宫女,一左一右架起了何青衣,全然不顾她伸手伸脚地反抗,架起来就跑。
左月抱着没了生息的金翘,坐在地上,埋头哭的嘶声力竭。
御林军清了场,抬起两个宫女的尸体离开,接着又来抬金翘,左月拽着不放,死也不放。这一放,金翘就再也回不来了。
御林军无奈,只得把左月连同金翘,一起抬到车上。
两个宫女拖着何青衣,三人到了大祀殿的后殿。殿里灯火通明,两个宫女一脸的泪水,死死地拽着何青衣。
何青衣一早就不挣扎了,见了灯火,见了她们的泪脸,突然就回过神来了,金翘是死了,再不会回来了。
何青衣擦了泪水,死者有死者的去处,活着有活着的事情,谁放的箭,这箭一定会回去找他!
“快洗脸吧,”何青衣稳住声音,吩咐那两个哭成泪人的宫女。
三人赶紧收拾好悲伤,准备起中宗祭祀的东西。
没一会儿,外面开始跪拜,何青衣带了两名宫女,出去准备服侍中宗奠玉帛了。百官们黑压压跪了一地,一起,一拜,一起,一拜。
两拜之后,中宗过来洗手,何青衣跟两个宫女,按着往年的样子,饮福受胙,撤豆,送神,去燎所,一一完成。
望燎到了一半,中宗起驾回宫,祭天的大礼,才算正式完成。
中宗坐着轿子,回了乾清宫。
何青衣带着活着的两名宫女,见了御林军就问:“她们去哪里了?”
第63章 净乐堂找人
御林军的人见了,知道她们问的那几个宫女。顶 点 X 23 U S有知道的就说了:“送去净乐堂了。”
净乐堂是宫里内侍宫女,甚至被废妃嫔死后的去处。
有亲属的,就让亲属领去,没亲属的,就由净乐堂的人火化,烧做骨灰,洒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金翘跟了何青衣进宫,只说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其实,她是有哥哥嫂嫂的。
何青衣听了,就想去净乐堂,那两名宫女听了,也想跟去。
早上,大家是一起出的乾清宫,现在,谁也不愿意自己回去。
净乐堂在浣衣局的附近,离皇宫有个几里地。何青衣问清去处,就带了宫女,打算去净乐堂。
这时,魏明过来了,“张姐姐,你先回宫,皇上知道了。”
何青衣不说话,她不想回去。
“张姐姐,月儿也已经回去了,”魏明又说。
听说左月已经回去,何青衣鼻子一酸,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魏明牵了她的手,扶上轿子,一起回了乾清宫。
这时,宫里谁都知道了,今天乾清宫出去了六个宫女,只回来了一半。眼见着她们的轿子进了青琐门,有人就开始啜泣。
或许,是认识那几名宫女。或许,只是物伤其类。
何青衣在轿上,突然想到金翘的哥哥嫂子,如果让他们来领,大家的身份都要暴露。如果不让他们来领,金翘就要在净乐堂火化。
眼下,她唯一能找的,只有邓云鸿了。
中宗主持好祭天的典礼,一上轿,就知道早上的事情了。
他乾清宫的宫女,出去六个死了三个,又是祭天这么大的事,这刺客针对的,不是他中宗是谁。
“来人,”中宗在轿子里就开始吩咐:“让御前侍卫范思齐带人严查此事,务必找到真凶。”
“魏明,”中宗又说:“你去带张留仙回宫,厚葬那三名宫女。”
中宗回了乾清宫,礼部尚书,御林军统领,太常寺卿,已经等在乾清门了。这事,是得好好查查了,那刺客,怎么就等在大祀殿了?如果死的不是宫女,是不是轮到中宗了?
魏明带了何青衣回来,就进去复命了。
何青衣下了轿,朝着东庑走去,脚步却越走越快。
张超,她要找张超,得让邓云鸿去找金翘,不能让她一个人躺在净乐堂。
张超正执勤呢,一早就听说大祀殿的事了,看见何青衣,赶紧就拦住了。
“你没事……”张超一看,何青衣满脸是泪,赶紧扶住。
“金翘死了,”何青衣哭,“你让邓云鸿去净乐堂带她回去,她哥嫂在何府,你让他通知他们,还有刘贡。”
“好的,我知道了,你别哭,别哭。”张超有些手足无措,一边扶着何青衣往回走。
张超跟人换了班,直接就往邓府跑了,路上却看见周和,也往邓府跑。
“张超,何青衣没事吧?”周和问。
“她没事,金翘没了,”张超说。
周和停下马,说:“这事你去说吧,我去下五军营。”
张超点点头,心里有些奇怪。这次从三边回来,周和跟邓云鸿之间,就十分古怪。
到了邓府北院,张超进了邓云鸿的院子。
“邓大哥,”张超见了邓云鸿就说:“金翘死了,何青衣让你去净乐堂接了金翘回来,告诉一下她哥嫂。”
“知道了,”邓云鸿有些累,问:“何青衣怎么样?”
“她没事,”张超也不傻,问:“这刺客,不会是冲着她去的吧?”
“我也不知道,”邓云鸿早上收了无面的消息,也没想明白,到底谁下的毒手。
这三支箭,又狠又准,全是一箭毙命。如果刺客瞄准的是何青衣,她必死无疑。这么好的身手,杀了三人,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到底是谁?
何青衣做了御前女官,到底跟谁的利益,有这么大的冲突?
后宫的妃嫔,宫里的高官,邓云鸿一个一个梳理过去,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是,究竟是谁?他想了一天,就没找出个头绪来。
这次没杀成,一定还有下次。邓云鸿心想,一定要抓住那人。
张超说好了事,就回宫去了。邓云鸿派了府里的管家,去净乐堂接了金翘回来。
金翘到了邓府,身上的箭,一早就被剪掉了。只有胸口刺眼的血迹。
邓云鸿带了无面去看,可这箭,早就看不出什么名堂了。
“这钗怎么在她头上,”无面拔了金翘头上的珠钗:“这是夫人让我送进宫给何青衣的。”
邓云鸿接过珠钗一看,脸色一沉,吩咐了无面几句,就拿着珠钗,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会儿已是深夜,除去灵堂的几个家仆,邓府上下的人,都已经沉睡。
邓云鸿也懒得让春令她们过来接自己,拿了珠钗,正打算上楼,却看见这珠钗,像是突然被点燃了一样,亮了。
邓云鸿身上的血,一下子凉到极致,他知道,这是谁干的了。
只是,眼下他得先藏好这珠钗,金翘的死,日后再做计较。邓云鸿回了书房,收好了珠钗,院子里就有人骑了马,滴答滴答地来了。
紧接着,灵堂那边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哭声。
是刘贡吧,他也来了。
邓云鸿扶了春令,在这瑟瑟的冬夜,又下楼去了。
而那支亮幽幽的珠钗,像团鬼火一样,燃烧在邓云鸿的抽屉里面。
何青衣回了东庑的住处,左月换了衣裳,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小姐,”左月说:“我一撒手,他们就把金翘带走了。”
何青衣过去,抱着左月,说:“金翘不在净乐堂了,她去邓府了。”
左月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她走后面的。”
“傻瓜,”何青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前面不也一样出事了。”
“小姐,”左月问:“他们是想杀皇上吗?”
“哼,”何青衣说:“那人八成是想杀我。”
刺客放箭的时候,中宗还在路上。刺杀皇帝,为什么不等他的轿子到了再动手?偏要朝着谁都不是的宫女下手?
只怕是想杀何青衣,却看不出哪个是她吧。
第64章 人心最难测
金翘在邓府停了三天,中宗给了笔丧葬银子,风光葬了。www.uu234.net可再风光,人都死了,能有什么用?
刘贡在邓府守了三天三夜,谁都知道了他的事,连方王府的石青,都来灵堂陪了他一个晚上。
送葬的时候,宫里许了何青衣跟左月出来,在青琐门边看着金翘的灵车,往西去了山里。
御前侍卫范思齐接了彻查此案的任务,每日里苦恼不已。这刺客,来无影,去无踪,对大祀殿的地形,又那么熟悉。竟然在祭天的日子,那么森严的防范戒备之中,连杀三人,消失的无影无踪。这要是去杀中宗,是不是也能得手?
中宗虽然严令彻查,可一时间,总没个线索。宫里也有几种说法,有说针对中宗的,有说针对祭天的,有说针对御前女官的。
总之,乾清宫的防卫,突然间多了好几倍的人。何青衣没事,也不再出去走动。倒是琪太妃担心左月的事,派高嬷嬷来过乾清宫,借着探视何青衣,看了次左月。
何青衣在屋里拿了支笔,写出所有可能想杀自己的人,一个一个划去,不是他,不是她,到底是谁?
她这个御前女官当的突然,确实抢了林嬷嬷的位置。可林嬷嬷不至于为了这事,就要了她的性命。更何况,她在御前女官的位置上,比林嬷嬷在这个位子上,对蒋尚宫更有利。
六尚宫的人,丁尚食没有主见,杀人这事万万不可能。潘尚寝虽然跟蒋尚宫有矛盾,可何青衣当了御前女官,潘尚寝反倒有些幸灾乐祸,不至于杀她。胡尚功是个挺正直的人,苏尚仪更是毫无关系。那么,是尚服局的人吗?
一丈红尘,大家都跟自己近的人攀比,是陈司宝吗?她没那个胆量。更何况,六尚宫的人,下毒害人可能,买刺客这么光明正大地干,不可能啊。
后宫的妃嫔,她跟她们没有利益冲突,中宗也没表现出要纳自己为妃嫔啊。再说了,后宫这些女人,真要下手也不会选祭天的日子。宫里对祭天有多看重,她们不可能不知道。一旦动手,必定会被挖出来。这是抄家灭族的罪,为了个何青衣,她们不至于冒这么大风险。
何家的人?莫非何家的人发现自己顶替张留仙进宫了?想到这里,何青衣一惊。可再一想,要是何家的人识破了。邓云鸿一早就知道了,不可能等到事发的。
邓家的人?周和如果跟邓云鸿说了他们的事,邓云鸿会不会痛下杀手?不会,何青衣觉得,为了周和,他们邓家也不会杀了自己。否则,这个得力干将,必定反水。邓云鸿没那么傻。
何青衣用合理的逻辑去想,又如何猜得到有些人的心呢。
金翘入土为安,邓云鸿办好葬礼,拿了支珠钗,去了南院。
“大娘,”邓云鸿把珠钗放在她的桌上。
邓夫人明显底气不足了,看了一眼珠钗,撇开视线,再不打算看它。
“好好的,干嘛杀她?”邓云鸿问。
邓夫人还在装,“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这珠钗,插在死了的金翘头上,您说,这是怎么回事?”邓云鸿问。
“我怎么知道,这珠钗会跑到她丫鬟的头上去。”邓夫人说:“我是想她死,可没想到她运气这么好。”
“这是祭天啊,大娘。”邓云鸿怒其不争,“前些年,就为了垫子没摆整齐,中宗一口气撤了多少人的官,您知道嘛?为了个灯笼的高度不同,礼部侍郎直接就被砍了。您还派人去杀女官,一口气还杀了三个,您想过后果吗?”
“我怎么知道,铁枪一口气就杀了三个啊。”邓夫人也不高兴,“我只让他杀一个。”
“杀一个就更容易暴露了,”邓云鸿按了按太阳穴,说:“把您的铁卫令牌给我。”
“这是老爷给我的。”邓夫人不肯交出令牌。
“大娘,”邓云鸿的声音更冷了,“您还记得山子口的事吗?”
邓夫人的脸上,突然有了些内疚和羞愧的模样,起身去屋里取了块黝黑的令牌,递给了邓云鸿。
“你终究不肯原谅我,是吗?”邓夫人有些不甘心。
“侄儿不敢。”邓云鸿行了礼,拿着令牌走了。
这铁卫令,是邓如晦的东西。邓家在战场上搏军功,出生入死,很容易丢了性命。发达之后,每一代的家主,都有一批铁卫,能替主人去死,能替主人去做任何事。上一代的家主,本来是邓如晦,他的身边,就有一批铁卫。这次的铁枪,就是其中的一个。
只是,邓如晦带了批子侄手下去打猎,被人团灭在山子口。铁卫们保护不力,也都羞见旧主,各自谋生去了。只有少许几个,还在邓夫人的掌握之中。
铁卫们杀人射箭水平一流,可暗杀查找情报,却不是高手。所以到了邓云鸿一代,他就弄出了个千影楼,有铁卫的武力值,也有铁卫没有的情报系统。
邓夫人手下的铁卫,多年来,都跟皇宫并无瓜葛。即使想让他们送东西给何青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才借用了无面,让他把簪子送进皇宫,吩咐何青衣在冬至的时候戴上。
可偏偏,那簪子太过漂亮,金翘一眼就相中了。
何青衣见过很多美丽的东西,可偏偏也有个毛病,再美的东西,见过也就是了,并不想着拥有。
再加上,她觉得金翘左月跟着她,吃苦受累,冒着杀头灭族的风险。有什么好东西,金翘左月不开口都会有份,更何况,金翘还喜欢了。
她自然二话不说,直接给了。
进宫的时候,邓夫人给她送过一批首饰衣物。名义上,邓夫人又是她的姑妈,照顾宫里的侄女,天经地义。所以她收了这珠钗,丝毫没有起疑,金翘一喜欢,她就给了。
何青衣对很多事都有把握,可对有一种人,她毫无办法。比如何璇珍,比如张留仙,又比如这个邓夫人,这些人做事,不顾后果,不顾方式,怎么出气怎么来。
如果你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们,一旦炸开,只会被炸个粉身碎骨。再有智谋,再讲逻辑,都是没用。
第65章 邓夫人心事
邓夫人见周和跟邓云鸿为何青衣起了嫌隙,就动了杀心。
周和喜欢何青衣,邓夫人并不介意。何青衣这样狐媚的外貌,有多少男人喜欢都是正常的。
只是,这人不能是她的邓云鸿。邓云鸿要做大事,岂能被这样的一个女子,引入歧途?至于兄弟失和,得力干将叛逃,这倒不是她所担心的。
何青衣是个女官,死后尸首一定会领回邓家。到时候,再让王应元打扮一下,说是病重而死,并非难事。
之后通知何府的孟夫人,他们的庶女病死了。何家的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有人来看看,证实死的是何青衣,也就足够了。之后烧也罢,埋也罢,早早打发了她,方是干净。
死一个何青衣,同时埋掉宫里的张留仙,以及邓云鸿名义上的夫人。
之后再让张留仙改个名字,认了张允夫妇做养父母,风光大嫁,跟邓云鸿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
一个人的死,了却邓夫人的两桩心事。
宫里的邓皇后也怀孕了,再用不到何青衣了,现在打发了她,也省的日后露了马脚。邓夫人打的一手好算盘,却不知道,那要命的簪子,最后到了金翘头上。
女官们乘了轿子出宫,直接在大祀殿下轿,唯一的机会,只有西边甬道的那一会儿。可那时天黑灯暗,根本就认不出谁是谁。
邓夫人自然就想到了她的那支随珠钗,或者说,夜明珠钗。
夜明珠千金难求,戴的起它的,能有几个?更何况是些普通的宫女呢。邓夫人送好珠钗,吩咐了何青衣冬至的时候戴上。接着又拿了铁卫的令牌,找了还在京师的铁枪。
如果不是金翘带了这珠钗,死的,只怕就是何青衣了。邓云鸿想到这点,心里止不住的害怕。或许,嚎啕大哭的,不是刘贡,会是他了。
突然,邓云鸿想到周和。为什么何青衣出事了,他消失的无影无踪,真的出宫了,就不联系了吗?
这时,春令急匆匆地进了书房,凑到邓云鸿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什么?”邓云鸿大吃一惊。
春令点点头,说:“就在地牢里面。”
邓云鸿赶紧起身,春令跑了几步,追上他,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四明草堂的地牢。
晦暗的地牢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周和,神色平静。一个是铁枪,一身血迹。
“你先出去。”邓云鸿吩咐春令。
春令点点头,出去了。
邓云鸿挑亮烛火,说:“坐下,都坐下说话。”
铁枪兀自站着,周和看了他一眼,依言坐下。
“大哥,”周和问:“是你派他去的吗?”
邓云鸿不否认,拿出一块漆黑的铁卫令牌,放在桌子上。
“为什么?”周和又问:“是因为我嘛?”
邓云鸿看了他一眼,说:“不是。”
“那又为了什么?”周和说:“既然要杀她,为什么逼她回来?回来了,为什么还要杀她?”
邓云鸿冷冷的笑了,心想,你自己都发现疑点了,还来问我。何青衣在宫里,想杀她不容易。如果自己要杀她,趁着在大同的时候,一早就可以杀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这些人,周和也罢,何青衣也罢,一有事,第一个就怀疑自己。怀疑就怀疑了,邓云鸿也不想让邓夫人被人指责。
邓云鸿一直笑,却不说话。
周和被他笑毛了,只得说:“大哥,人我带来了,怎么处理你看着办。这样的事,如果再发生一次,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兄弟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地道,出了邓府。
邓云鸿跟何青衣分析刺客,是从动机着手,谁想杀她,谁杀了她有好处。可周和分析刺客,却从现场出发,谁能做成这事。
他五更的时候去了大祀殿,看了距离看了角度。在那种暗不见光的地方射箭,还一射一个准的神箭手,周和也知道几个。而这几个人里,恰恰就有一个在京城,恰恰就也是邓家的铁卫。
周和循着线索一找,就抓住了准备出京的铁枪。可铁枪什么都不说,周和只得带了他回来见邓云鸿。
至于事情的经过,他也猜了个大概,只是,邓云鸿为什么要杀何青衣呢?周和觉得,应该是因为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说的太不斩钉截铁了,他们才以为,除了何青衣就没事了?
毕竟,何青衣也没出事,这次的事,周和不打算深究。具体是为了什么原因杀何青衣,邓云鸿不说,他也不问。
只是,这次他带了铁枪回来,却要表个态度,今后要动何青衣,先得过他这一关。而他跟邓家的关系,也就此开始殊途。
邓云鸿收起令牌,问:“你打算逃到哪里去?”
铁枪说:“夫人让我去北疆找二老爷。”
“你搅了祭天大典,”邓云鸿问:“中宗会善罢甘休吗?”
铁枪一愣,说:“我这条命是大老爷的,他被奸人所害,我活着,不过是给大老爷复仇罢了。多活了这么些年,我觉得值了,只是可惜,大老爷死的冤枉,我却无力复仇。”
邓云鸿看见铁枪的一刻,就存了杀人灭口的心,可听他这么一说,也开始悔恨。当年邓如晦惨死,他跟了邓如光去收尸体,此仇不报非君子。可现在都十几年了,别说凶手,连大致的方向,都没有摸清。
找到了杨家身上,可杨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根本没有进展。邓云鸿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
邓云鸿摸了摸冰凉的铁卫令,说:“你只有一死了。”
铁枪跪下,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扑倒在地。他背后的暗处,站着一个人,正是千影楼的无面。
“无面,”邓云鸿说:“他就交给你吧,这次的事,你负责抹平。”
“是,属下遵命!”无面很是内疚,要不是他送了珠钗给何青衣,事情根本就不会闹成这样。他千算万算,都没料到,邓夫人跟邓云鸿两条心。
邓云鸿收了铁卫的令牌,又出了地牢。
春令守在门口,被寒风吹的瑟瑟发抖。邓云鸿一把搂过春令,抱了许久,问:“为什么,他们都要怪我?”
春令的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背,什么都没有回答。
第1章 宫中岁月短
自从金翘去世,何青衣跟左月,也不怎么出去走动了。
不管这刺客针对的是中宗还是何青衣,到目前为止,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奉旨查案的范思齐压力很大,只得加倍布防,乾清宫附近,连只麻雀都飞不进来。
张留梦和徐若兰她们,也来看过何青衣,可毕竟身份有别,不能老来。何青衣带了左月,也不愿意待在东庑的屋子。在乾清宫的后殿,收拾了间屋子住下了。
张超也给她们传过几次话,只说周和跟邓云鸿都在找那刺客,让何青衣尽管放心,有他们在,不会出事。可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何青衣也知道是安慰的话,听过就是了。
也听说刘贡回京,新做了五军营的统领,就遇上金翘的死,现在很没精神。当了五军营的统领,却日日醉酒,并不做事。何青衣有些担心,只得让张超有空去陪他坐坐。可张超去找刘贡,刘贡只会醉的更厉害。
一时间,何青衣自己,以及身边众人,都有些消沉。
冬天日短,再这么没有精神气,越发显的萎靡不振了。
到了月底,有一日又下起大雪。
蒋尚宫有些事情吩咐,召了六尚宫的女官,讨论下年底的准备,新年的用度,还有万寿节的安排。
这些事,何青衣可去可不去。可许嬷嬷却非要她去,只说老闷在乾清宫里不好,得出来走走。何青衣心里无奈,乾清宫多少暖和,哪里不好了。只是,她也知道,许嬷嬷是一番好意,只得去了。
尚宫局里的大厅,满当当坐了快一百来号人,连尚服局的孔尚服都来了,何青衣觉得,倒是有些过年的模样了。
她是三月十六带了左月金翘进宫,现在十二月都没到,金翘就已经没了。何青衣想到这点,又有些难过。至于左月,何青衣几乎就不让她出乾清宫了。
许嬷嬷见了,只说吴思训的缂丝就快做好了,过几天就要拿进宫来了,吩咐她到时候有空了,也来尚服局坐坐。毕竟,这幅缂丝的意匠图,还是她跟许嬷嬷两人一笔一划抄的呢。
两人说了会悄悄话,蒋尚宫就开始说话了。许嬷嬷也闭了嘴,认真听起事来。左右是些无关的事,何青衣看着窗外的雪花,慢慢地飘下,觉得这时间,真是白驹过隙。
她从鞑靼出使回来,也差不多一个月了。周和回了宫,就去兵部做事,两人总共也就见过三面。每次都是中宗召了周和进宫,她在书房门口,看上那么一眼。
有时候见了周和,她都恨不得扑到他的怀里,跟着走了算了。越这样想,她就越不敢看周和的眼睛,担心他一个控制不住,反而出事。
她捂着手炉,靠着许嬷嬷,听了会蒋尚宫的话,这年底,似乎会很忙啊。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事不关己呢?
散了场,六尚宫的人都回去做事,只有她的乾清宫在南边,何青衣就穿了御花园,打算回去。可这雪越下越好,她也有了几分兴致。
何青衣在园子里正慢慢走着呢,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披了件孔雀蓝的织锦镶毛斗篷,在前面走的有些古怪。
何青衣加快脚步,赶上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庆王一回头,脸色变了好几下,看见是何青衣,叹了一口气,说:“你别吓我啊!”
“拿的什么啊?”何青衣探头看了一眼。
庆王想藏却已经来不及了,一只手里拎了个斗彩缠枝花纹的酒壶,另一只手里拿了个甜白釉的撇口杯。
眼见着藏不了,庆王反倒大方起来了,问:“我去湖心看雪,同去否?”
何青衣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问:“这宫里,哪来的湖心,又如何同去看雪呢?”
“你这人怎么那么俗气,”庆王开始讲大道理了,“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自然看不见湖,可若见水是湖,自然就能湖心看雪。”
何青衣苦笑不得,这庆王,他的王府就对着曲江跟凤凰池,湖心看雪,去自己家里不就成了,干嘛跑到皇宫里看雪呢。
这皇宫,唯一有点水的地方,也就连江亭那一带。他说的水啊,湖啊的,大概就是那里了吧。
庆王递了杯子给何青衣,说:“同去吧。”
何青衣想想,乾清宫这会儿,应该没什么事,左月又在那里,不会有什么急事。就接了杯子,打算同去。
两人正说着话呢,太后宫里的小和子又在后面探头探脑。何青衣直接就扬手,让小和子过来了。庆王这才知道,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和子。
“小和子,你去我们宫里,找下月儿姐姐,让她穿暖和些过来。”何青衣吩咐:“你再给我们搬个炉子过来。”
小和子看了一眼庆王手里的酒,说:“姐姐,您可看着些,千万别让王爷吃冷酒,我去去就来。”说完,飞一样跑了。
难怪庆王鬼鬼祟祟的,原来是太后不让他在外面吃酒。可这人,偏要做什么风雅之士,做什么湖心钓雪的事。何青衣摇摇头,拿着杯子,跟着庆王,往连江亭去了。
这场雪来的突然,连江亭边上没人走动,地上的积雪,美的让人不舍得踩下去。两人到了连江亭,掸去座椅上的积雪,放下酒壶杯子。
因为冷,倒是都不愿意坐下去,只是站着说话。
“翘儿的葬礼我去了。”庆王说。
金翘去后,宫里大家都避开她的名字,可谁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何青衣跟左月。偏这庆王,堂堂正正地说了。
“谢谢王爷。”何青衣不知如何作答。
“人都没了,有什么好谢的。”庆王说:“不过是去送她一程,做个告别罢了。”
听了他的话,何青衣才发现,自己这一个月的躲避,只是不想告别罢了。可金翘确实是走了,提,或者不提她的名字,她都没了。也是该好好告别,然后前行了。
“你最近可好,”庆王问,“我进宫几次,都没见到你。别老在乾清宫里闷着,人生短的很,不要这般浪费。”
何青衣就纳闷了,这纨绔王爷,怎么也教起人来了,还珍惜时光?下一句是不是一寸光阴一寸金了?